为什么江西,贵州,湖南,福建,广东这些亚热带地方也有狐狸的分布呢?

胡修江——《不打伞的苏轼》

余光中——《听听那冷雨》

郁达夫——《故都的秋》

朱自清——《荷塘月色》

季羡林——《月是故乡明》

周国平——《独处是一种能力》

朱自清——《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

帕斯卡尔——《 人是会思考的芦苇》

————文段和全文分别如下————

“不打伞,诗人就这样站在可能随时而至的风雨里,被淋湿的是裸露的流浪,被润泽的却是孤独的灵魂。带着这份裸露的孤独,苏轼在多次毫无预料的流放中被迫远行,一路走来,南北东西,留下了数不尽的途路艰辛,但又在一次次的生命留驻中、在不经意的挥洒间留下意味深长的一笔。于是,他所流连的山水,他曾咏叹的物事,都慢慢凝成了文化的篇章,余绪绵延千年。”

杏花,春雨,江南。六个方块字,或许那片土就在那里面。而无论赤县也好神州也好中国也好,变来变去,只要仓颉的灵感不灭,美丽的中文不老,那形象那磁石一般的向心力当必然长在。因为一个方块字是一个天地。太初有字,于是汉族的心灵他祖先的回忆和希望便有了寄托。譬如凭空写一个“雨”字,点点滴滴,滂滂沱沱,淅淅沥沥,一切云情雨意,就宛然其中了。

不逢北国之秋,已将近十余年了。在南方每年到了秋天,总要想起陶然亭的芦花,钓鱼台的柳影,西山的虫唱,玉泉的夜月,潭柘寺的钟声。在北平即使不出门去罢,就是在皇城人海之中,租人家一椽破屋来住着,早晨起来,泡一碗浓茶、向院子一坐,你也能看得到很高很高的碧绿的天色,听得到青天下驯鸽的飞声。从槐树叶底,朝东细数着一丝一丝漏下来的日光,或在破壁腰中,静对着象喇叭似的牵牛花(朝荣)的蓝朵,自然而然地也能够感觉到十分的秋意。说到了牵牛花,我以为以蓝色或白色者为佳,紫黑色次之,淡红色最下。最好,还要在牵牛花底,教长着几根疏疏落落的尖细且长的秋草,使作陪衬。

曲曲折折的荷塘上面,弥望的是田田的叶子。叶子出水很高,像亭亭的舞女的裙。层层的叶子中间,零星地点缀着些白花,有地开着的,有羞涩地打着朵儿的;正如一粒粒的明珠,又如碧天里的星星,又如刚出浴的美人。微风过处,送来缕缕清香,仿佛远处高楼上渺茫的歌声似的。这时候叶子与花也有一丝的颤动,像闪电般,霎时传过荷塘的那边去了。叶子本是肩并肩密密地挨着,这便宛然有了一道凝碧的波痕。叶子底下是脉脉的流水,遮住了,不能见一些颜色;而叶子却更见风致了。

到了更晚的时候,我走到坑边,抬头看到晴空一轮明月,清光四溢,与水里的那个月亮相映成趣。我当时虽然还不懂什么叫诗兴,但也颇而乐之,心中油然有什么东西在萌动。有时候在坑边玩很久,才回家睡觉。在梦中见到两个月亮叠在一起,清光更加晶莹澄澈。第二天一早起来,到坑边苇子丛里去捡鸭子下的蛋,白白地一闪光,手伸向水中,一摸就是一个蛋。此时更是乐不可支了。

人在寂寞中有三种状态。一是惶惶不安,茫无头绪,百事无心,一心逃出寂寞。二是渐渐习惯于寂寞,安下心来,建立起生活的条理,用读书、写作或别的事务来驱逐寂寞。三是寂寞本身成为一片诗意的土壤,一种创造的契机,诱发出关于存在、生命、自我的深邃思考和体验。

——《独处是一种能力》

舱前的顶下,一律悬着灯彩;灯的多少,明暗,彩苏的精粗,艳晦,是不一的,但好歹总还你一个灯彩。这灯彩实在是最能勾人的东西。夜幕垂垂地下来时,大小船上都点起灯火。从两重玻璃里映出那辐射着的黄黄的散光,反晕出一片朦胧的烟霭;透过这烟霭,在黯黯的水波里,又逗起缕缕的明漪。在这薄霭和微漪里,听着那悠然的间歇的桨声,谁能不被引入他的美梦去呢?只愁梦太多了,这些大小船儿如何载得起呀?我们这时模模糊糊的谈着明末的秦淮河的艳迹,如《桃花扇》及《板桥杂记》里所载的。我们真神往了。我们仿佛亲见那时华灯映水,画舫凌波的光景了。于是我们的船便成了历史的重载了。我们终于恍然秦淮河的船所以雅丽过于他处,而又有奇异的吸引力的,实在是许多历史的影象使然了。

——朱自清《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

人只不过是一根苇草,是自然界最脆弱的东西;但他是一根能思想的苇草。用不着整个宇宙都拿起武器来才能毁灭;一口气、一滴水就足以致他死命了。

然而,纵使宇宙毁灭了他,人却仍然要比致他于死命的东西更高贵得多;因为他知道自己要死亡,以及宇宙对他所具有的优势,而宇宙对此却是一无所知。

——帕斯卡尔 《人是会思考的芦苇》


彭城书院位于徐州的一个小巷,小小的门头。沿阶而上,穿过厅堂,是一个方方的院落。正在听公益讲座的人很多,他们沿阶而坐,或站在青砖铺就的地上。清明时节的雨如烟似雾,敲打在几朵撑开的花伞上。露天摆放的黑板上写着“苏轼与云龙山”的行楷,濛濛细雨里,我看到从宋朝的烟雨中走来的不打伞的苏轼。

苏轼知任徐州近两年,与刚刚步入仕途相比,曾经的青春豪气已渐渐消磨,加以心系民瘼,做事也就多了几分谨慎与和婉。但世事偏要和这位学士开一些不大不小的玩笑,也许是要在人生大风雨来临之前给他做一些铺垫,春早焦禾、秋涝相属,着实让东坡先生费了许多脑筋.好在祈雨雨至,抗洪洪退,等到苏轼被改派湖州即将赴任时,百姓念其恩,都来攀援送行,颂扬道:“前年无使君,鱼鳖化儿童。”听了这话,苏轼微微一笑:“穷人命分恶,所向招灾凶。水来非吾过,去亦非吾功。”苦命人到了哪里,那里的人也会跟着受苦,即使说大水来临不是我的过错,那么它的离去也并非我的功劳。走吧,人生如寄,就像这徐州城的洪水一般,不过是一段来去匆匆的过程,何必着念于他人的毁誉呢?

但是他没有料到,短短几个月之后,他就被谗言击中,经历了生与死的考验。从这个角度说,他送给徐州百姓的那句“穷人命分恶,所向招灾凶”好像成了心理预示,也带有道家无为色彩的自我解脱。“乌台诗案”几乎浇灭了苏轼所有的梦想,人生也似乎到了最低谷。就是在这样的深思与苦痛中,诗人实现了人生最美丽的跨越,从而跳出了“小我”的小圈子,达到与清风明月共适的大境界。

漫步于徐州云龙湖畔的苏堤路时,远望云龙山的青翠,遥想徐州时候还未遭大难的苏轼,不由想起《放鹤亭记》里的句子:“或立于陂田,或翔于云表。”那么,云中鹤的姿态就是苏轼自己的姿态了,上可达九霄,下可立泥土,而泥土也正是飞翔的凭借与归宿。初中时候学他的《浣溪沙》,读“簌簌衣巾落枣花”的空灵,“牛衣古柳卖黄瓜”的淳朴,感觉这是作者刻意营造的乡野风情和闲适情愫。后来才知道,这是一个知州谢雨路回时候的欣喜与陶醉。“君子可以寓意于物,而不可以留意于物。寓意于物,虽微物足以为乐,虽尤物不足以为病。留意于物,虽微物足以为病,虽尤物不足以为乐。”把握人生中的小,像脚下的陂田、簌簌的枣花,也就是心的宇宙;淡泊世俗中的大,纵高空的飞鸿、云中的仙鹤,也是惬意的生存。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是他写给弟弟的诗句。这是本性中的洒脱,也是人世辗转后的无奈。从苏轼的经历中,我们似乎可以领悟到,当一个人和一种不期然的苦难无意间相遇,当命运被拉伸延长以致渐近异化,只要灵魂不死,最后得到的肯定是大自由。所以他说“此心安处是吾乡”;所以,几年之后的黄州,夜半醉后回家的他能在“家童鼻息已雷鸣,敲门都不应”的境况下“倚杖听江声”;所以,在酒后的长啸中,在摔倒在黄泥坂的浊淖中时,他也能享受“草为茵而块为枕兮,穆华堂之清宴”的舒适快乐。所以,雨天他也不打伞:“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不打伞,诗人就这样站在可能随时而至的风雨里,被淋湿的是裸露的流浪,被润泽的却是孤独的灵魂。带着这份裸露的孤独,苏轼在多次毫无预料的流放中被迫远行,一路走来,南北东西,留下了数不尽的途路艰辛,但又在一次次的生命留驻中、在不经意的挥洒间留下意味深长的一笔。于是,他所流连的山水,他曾咏叹的物事,都慢慢凝成了文化的篇章,余绪绵延千年。

惊蛰一过,春寒加剧。先是料料峭峭,继而雨季开始,时而淋淋漓漓,时而淅淅沥沥,天潮潮地湿湿,即连在梦里,也似乎有把伞撑着。而就凭一把伞,躲过一阵潇潇的冷雨,也躲不过整个雨季。连思想也都是潮润润的。每天回家,曲折穿过金门街到厦门街迷宫式的长巷短巷,雨里风里,走入霏霏令人更想入非非。想这样子的台北凄凄切切完全是黑白片的味道,想整个中国整部中国的历史无非是一张黑白片子,片头到片尾,一直是这样下着雨的。这种感觉,不知道是不是从安东尼奥尼那里来的。不过那—块土地是久违了,二十五年,四分之一的世纪,即使有雨,也隔着千山万山,千伞万伞。十五年,一切都断了,只有气候,只有气象报告还牵连在一起,大寒流从那块土地上弥天卷来,这种酷冷吾与古大陆分担。不能扑进她怀里,被她的裙边扫一扫也算是安慰孺慕之情吧。

这样想时,严寒里竟有一点温暖的感觉了。这样想时,他希望这些狭长的巷子永远延伸下去,他的思路也可以延伸下去,不是金门街到厦门街,而是金门到厦门。他是厦门人,至少是广义的厦门人,二十年来,不住在厦门,住在厦门街,算是嘲弄吧,也算是安慰。不过说到广义,他同样也是广义的江南人,常州人,南京人,川娃儿,五陵少年。杏花春雨江南,那是他的少年时代了。再过半个月就是清明。安东尼奥尼的镜头摇过去,摇过去又摇过来。残山剩水犹如是,皇天后土犹如是。纭纭黔首、纷纷黎民从北到南犹如是。那里面是中国吗?那里面当然还是中国永远是中国。只是杏花春雨已不再,牧童遥指已不再,剑门细雨渭城轻尘也都已不再。然则他日思夜梦的那片土地,究竟在哪里呢?

在报纸的头条标题里吗?还是香港的谣言里?还是傅聪的黑键白键马恩聪的跳弓拨弦?还是安东尼奥尼的镜底勒马洲的望中?还是呢,故宫博物院的壁头和玻璃柜内,京戏的锣鼓声中太白和东坡的韵里?

杏花,春雨,江南。六个方块字,或许那片土就在那里面。而无论赤县也好神州也好中国也好,变来变去,只要仓颉的灵感不灭,美丽的中文不老,那形象那磁石一般的向心力当必然长在。因为一个方块字是一个天地。太初有字,于是汉族的心灵他祖先的回忆和希望便有了寄托。譬如凭空写一个“雨”字,点点滴滴,滂滂沱沱,淅淅沥沥,一切云情雨意,就宛然其中了。视觉上的这种美感,岂是什么rain也好pluie也好所能满足?翻开一部《辞源》或《辞海》,金木水火土,各成世界,而一入“雨”部,古神州的天颜千变万化,便悉在望中,美丽的霜雪云霞,骇人的雷电霹雹,展露的无非是神的好脾气与坏脾气,气象台百读不厌门外汉百思不解的百科全书。

听听,那冷雨。看看,那冷雨。嗅嗅闻闻,那冷雨,舔舔吧,那冷雨。雨在他的伞上这城市百万人的伞上雨衣上屋上天线上,雨下在基隆港在防波堤海峡的船上,清明这季雨。雨是女性,应该最富于感性。雨气空而迷幻,细细嗅嗅,清清爽爽新新,有一点点薄荷的香味,浓的时候,竟发出草和树林之后特有的淡淡土腥气,也许那竟是蚯蚓的蜗牛的腥气吧,毕竟是惊蛰了啊。也许地上的地下的生命也许古中国层层叠叠的记忆皆蠢蠢而蠕,也许是植物的潜意识和梦紧,那腥气。

第三次去美国,在高高的丹佛他山居住了两年。美国的西部,多山多沙漠,千里干旱,天,蓝似安格罗萨克逊人的眼睛,地,红如印第安人的肌肤,云,却是罕见的白鸟,落基山簇簇耀目的雪峰上,很少飘云牵雾。一来高,二来干,三来森林线以上,杉柏也止步,中国诗词里“荡胸生层云”或是“商略黄昏雨”的意趣,是落基山上难睹的景象。落基山岭之胜,在石,在雪。那些奇岩怪石,相叠互倚,砌一场惊心动魄的雕塑展览,给太阳和千里的风看。那雪,白得虚虚幻幻,冷得清清醒醒,那股皑皑不绝一仰难尽的气势,压得人呼吸困难,心寒眸酸。不过要领略“白云回望合,青露入看无”的境界,仍须来中国。台湾湿度很高,最饶云气氛题雨意迷离的情调。两度夜宿溪头,树香沁鼻,宵寒袭肘,枕着润碧湿翠苍苍交叠的山影和万缀都歇的俱寂,仙人一样睡去。山中一夜饱雨,次晨醒来,在旭日未升的原始幽静中,冲着隔夜的寒气,踏着满地的断柯折枝和仍在流泻的细股雨水,一径探入森林的秘密,曲曲弯弯,步上山去。溪头的山,树密雾浓,蓊郁的水气从谷底冉冉升起,时稠时稀,蒸腾多姿,幻化无定,只能从雾破云开的空处,窥见乍现即隐的一峰半堑,要纵览全貌,几乎是不可能的。至少上山两次,只能在白茫茫里和溪头诸峰玩捉迷藏的游戏。回到台北,世人问起,除了笑而不答心自问,故作神秘之外,实际的印象,也无非山在虚无之间罢了。云绦烟绕,山隐水迢的中国风景,由来予人宋画的韵味。那天下也许是赵家的天下,那山水却是米家的山水。而究竟,是米氏父子下笔像中国的山水,还是中国的山水上只像宋画,恐怕是谁也说不清楚了吧?

雨不但可嗅,可亲,更可以听。听听那冷雨。听雨,只要不是石破天惊的台风暴雨,在听觉上总是一种美感。大陆上的秋天,无论是疏雨滴梧桐,或是骤雨打荷叶,听去总有一点凄凉,凄清,凄楚,于今在岛上回味,则在凄楚之外,再笼上一层凄迷了,饶你多少豪情侠气,怕也经不起三番五次的风吹雨打。一打少年听雨,红烛昏沉。再打中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三打白头听雨的僧庐下,这更是亡宋之痛,一颗敏感心灵的一生:楼上,江上,庙里,用冷冷的雨珠子串成。十年前,他曾在一场摧心折骨的鬼雨中迷失了自己。雨,该是一滴湿漓漓的灵魂,窗外在喊谁。

雨打在树上和瓦上,韵律都清脆可听。尤其是铿铿敲在屋瓦上,那古老的音乐,属于中国。王禹的黄冈,破如椽的大竹为屋瓦。据说住在竹楼上面,急雨声如瀑布,密雪声比碎玉,而无论鼓琴,咏诗,下棋,投壶,共鸣的效果都特别好。这样岂不像住在竹和筒里面,任何细脆的声响,怕都会加倍夸大,反而令人耳朵过敏吧。

雨天的屋瓦,浮漾湿湿的流光,灰而温柔,迎光则微明,背光则幽黯,对于视觉,是一种低沉的安慰。至于雨敲在鳞鳞千瓣的瓦上,由远而近,轻轻重重轻轻,夹着一股股的细流沿瓦槽与屋檐潺潺泻下,各种敲击音与滑音密织成网,谁的千指百指在按摩耳轮。“下雨了”,温柔的灰美人来了,她冰冰的纤手在屋顶拂弄着无数的黑键啊灰键,把晌午一下子奏成了黄昏。

在古老的大陆上,千屋万户是如此。二十多年前,初来这岛上,日式的瓦屋亦是如此。先是天黯了下来,城市像罩在一块巨幅的毛玻璃里,阴影在户内延长复加深。然后凉凉的水意弥漫在空间,风自每一个角落里旋起,感觉得到,每一个屋顶上呼吸沉重都复着灰云。雨来了,最轻的敲打乐敲打这城市。苍茫的屋顶,远远近近,一张张敲过去,古老的琴,那细细密密的节奏,单调里自有一种柔婉与亲切,滴滴点点滴滴,似幻似真,若孩时在摇篮里,一曲耳熟的童谣摇摇欲睡,母亲吟哦鼻音与喉音。或是在江南的泽国水乡,一大筐绿油油的桑叶被啮于千百头蚕,细细琐琐屑屑,口器与口器咀咀嚼嚼。雨来了,雨来的时候瓦这么说,一片瓦说千亿片瓦说,说轻轻地奏吧沉沉地弹,徐徐地叩吧挞挞地打,间间歇歇敲一个雨季,即兴演奏从惊蛰到清明,在零落的坟上冷冷奏挽歌,一片瓦吟千亿片瓦吟。

在旧式的古屋里听雨,听四月,霏霏不绝的黄梅雨,朝夕不断,旬月绵延,湿黏黏的苔藓从石阶下一直侵到舌底,心底。到七月,听台风台雨在古屋顶上一夜盲奏,千层海底的热浪沸沸被狂风挟挟,掀翻整个太平洋只为向他的矮屋檐重重压下,整个海在他的蝎壳上哗哗泻过。不然便是雷雨夜,白烟一般的纱帐里听羯鼓一通又一通,滔天的暴雨滂滂沛沛扑来,强劲的电琵琶忐忐忑忑忐忐忑忑,弹动屋瓦的惊悸腾腾欲掀起。不然便是斜斜的西北雨斜斜刷在窗玻璃上,鞭在墙上打在阔大的芭蕉叶上,一阵寒潮泻过,秋意便弥湿旧式的庭院了。

在旧式的古屋里听雨,春雨绵绵听到秋雨潇潇,从少年听到中年,听听那冷雨。雨是一种单调而耐听的音乐是室内乐是室外乐,户内听听,户外听听,冷冷,那音乐。雨是一种回忆的音乐,听听那冷雨,回忆江南的雨下得满地是江湖下在桥上和船上,也下在四川在秧田和蛙塘,—下肥了嘉陵江下湿布谷咕咕的啼声,雨是潮潮润润的音乐下在渴望的唇上,舔舔那冷雨。

因为雨是最最原始的敲打乐从记忆的彼端敲起。瓦是最最低沉的乐器灰蒙蒙的温柔复盖着听雨的人,瓦是音乐的雨伞撑起。但不久公寓的时代来临,台北你怎么一下子长高了,瓦的音乐竟成了绝响。千片万片的瓦翩翩,美丽的灰蝴蝶纷纷飞走,飞入历史的记忆。现在雨下下来下在水泥的屋顶和墙上,没有音韵的雨季。树也砍光了,那月桂,那枫树,柳树和擎天的巨椰,雨来的时候不再有丛叶嘈嘈切切,闪动湿湿的绿光迎接。鸟声减了啾啾,蛙声沉了咯咯,秋天的虫吟也减了唧唧。七十年代的台北不需要这些,一个乐队接一个乐队便遣散尽了。要听鸡叫,只有去诗经的韵里找。现在只剩下一张黑白片,黑白的默片。

正如马车的时代去后,三轮车的伕工也去了。曾经在雨夜,三轮车的油布篷挂起,送她回家的途中,篷里的世界小得多可爱,而且躲在警察的辖区以外,雨衣的口袋越大越好,盛得下他的一只手里握一只纤纤的手。台湾的雨季这么长,该有人发明一种宽宽的双人雨衣,一人分穿一只袖子此外的部分就不必分得太苛。而无论工业如何发达,一时似乎还废不了雨伞。只要雨不倾盆,风不横吹,撑一把伞在雨中仍不失古典的韵味。任雨点敲在黑布伞或是透明的塑胶伞上,将骨柄一旋,雨珠向四方喷溅,伞缘便旋成了一圈飞檐。跟女友共一把雨伞,该是一种美丽的合作吧。最好是初恋,有点兴奋,更有点不好意思,若即若离之间,雨不妨下大一点。真正初恋,恐怕是兴奋得不需要伞的,手牵手在雨中狂奔而去,把年轻的长发的肌肤交给漫天的淋淋漓漓,然后向对方的唇上颊上尝凉凉甜甜的雨水。不过那要非常年轻且激情,同时,也只能发生在法国的新潮片里吧。

大多数的雨伞想不会为约会张开。上班下班,上学放学,菜市来回的途中。现实的伞,灰色的星期三。握着雨伞。他听那冷雨打在伞上。索性更冷一些就好了,他想。索性把湿湿的灰雨冻成干干爽爽的白雨,六角形的结晶体在无风的空中回回旋旋地降下来。等须眉和肩头白尽时,伸手一拂就落了。二十五年,没有受故乡白雨的祝福,或许发上下一点白霜是一种变相的自我补偿吧。一位英雄,经得起多少次雨季?他的额头是水成岩削成还是火成岩?他的心底究竟有多厚的苔藓?厦门街的雨巷走了二十年与记忆等长,—座无瓦的公寓在巷底等他,一盏灯在楼上的雨窗子里,等他回去,向晚餐后的沉思冥想去整理青苔深深的记忆。

前尘隔海。古屋不再。听听那冷雨。

    秋天,无论在什么地方的秋天,总是好的;可是啊,北国的秋,却特别地来得清,来得静,来得悲凉。我的不远千里,要从杭州赶上青岛,更要从青岛赶上北平来的理由,也不过想饱尝一尝这“秋”,这故都的秋味。
  江南,秋当然也是有的;但草木雕得慢,空气来得润,天的颜色显得淡,并且又时常多雨而少风;一个人夹在苏州上海杭州,或厦门香港广州的市民中间,浑浑沌沌地过去,只能感到一点点清凉,秋的味,秋的色,秋的意境与姿态,总看不饱,尝不透,赏玩不到十足。秋并不是名花,也并不是美酒,那一种半开,半醉的状态,在领略秋的过程上,是不合适的。
  不逢北国之秋,已将近十余年了。在南方每年到了秋天,总要想起陶然亭的芦花,钓鱼台的柳影,西山的虫唱,玉泉的夜月,潭柘寺的钟声。在北平即使不出门去罢,就是在皇城人海之中,租人家一椽破屋来住着,早晨起来,泡一碗浓茶、向院子一坐,你也能看得到很高很高的碧绿的天色,听得到青天下驯鸽的飞声。从槐树叶底,朝东细数着一丝一丝漏下来的日光,或在破壁腰中,静对着象喇叭似的牵牛花(朝荣)的蓝朵,自然而然地也能够感觉到十分的秋意。说到了牵牛花,我以为以蓝色或白色者为佳,紫黑色次之,淡红色最下。最好,还要在牵牛花底,教长着几根疏疏落落的尖细且长的秋草,使作陪衬。
  北国的槐树,也是一种能使人联想起秋来的点缀。象花而又不是花的那一种落蕊,早晨起来,会铺得满地。脚踏上去,声音也没有,气味也没有,只能感出一点点极微细极柔软的触觉。扫街的在树影下一阵扫后,灰土上留下来的一条条扫帚的丝纹,看起来既觉得细腻,又觉得清闲,潜意识下并且还觉得有点儿落寞,古人所说的梧桐一叶而天下知秋的遥想,大约也就在这些深沈的地方。
  秋蝉的衰弱的残声,更是北国的特产;因为北平处处全长着树,屋子又低,所以无论在什么地方,都听得见它们的啼唱。在南方是非要上郊外或山上去才听得到的。这秋蝉的嘶叫,在北平可和蟋蟀耗子一样,简直象是家家户户都养在家里的家虫。
  还有秋雨哩,北方的秋雨,也似乎比南方的下得奇,下得有味,下得更象样。
  在灰沈沈的天底下,忽而来一阵凉风,便息列索落地下起雨来了。一层雨过,云渐渐地卷向了西去,天又青了,太阳又露出脸来了;著着很厚的青布单衣或夹袄曲都市闲人,咬着烟管,在雨后的斜桥影里,上桥头树底下去一立,遇见熟人,便会用了缓慢悠闲的声调,微叹着互答着的说:
  “唉,天可真凉了─—”(这了字念得很高,拖得很长。)
  “可不是么?一层秋雨一层凉了!”
  北方人念阵字,总老象是层字,平平仄仄起来,这念错的歧韵,倒来得正好。
  北方的果树,到秋来,也是一种奇景。第一是枣子树;屋角,墙头,茅房边上,灶房门口,它都会一株株地长大起来。象橄榄又象鸽蛋似的这枣子颗儿,在小椭圆形的细叶中间,显出淡绿微黄的颜色的时候,正是秋的全盛时期;等枣树叶落,枣子红完,西北风就要起来了,北方便是尘沙灰土的世界,只有这枣子、柿子、葡萄,成熟到八九分的七八月之交,是北国的清秋的佳日,是一年之中最好也没有的Golden Days。
  有些批评家说,中国的文人学士,尤其是诗人,都带着很浓厚的颓废色彩,所以中国的诗文里,颂赞秋的文字特别的多。但外国的诗人,又何尝不然?我虽则外国诗文念得不多,也不想开出账来,做一篇秋的诗歌散文钞,但你若去一翻英德法意等诗人的集子,或各国的诗文的An-thology 来,总能够看到许多关于秋的歌颂与悲啼。各著名的大诗人的长篇田园诗或四季诗里,也总以关于秋的部分。写得最出色而最有味。足见有感觉的动物,有情趣的人类,对于秋,总是一样的能特别引起深沈,幽远,严厉,萧索的感触来的。不单是诗人,就是被关闭在牢狱里的囚犯,到了秋天,我想也一定会感到一种不能自己的深情;秋之于人,何尝有国别,更何尝有人种阶级的区别呢?不过在中国,文字里有一个“秋士”的成语,读本里又有着很普遍的欧阳子的《秋声》与苏东坡的《赤壁赋》等,就觉得中国的文人,与秋的关系特别深了。可是这秋的深味,尤其是中国的秋的深味,非要在北方,才感受得到底。
  南国之秋,当然是也有它的特异的地方的,比如廿四桥的明月,钱塘江的秋潮,普陀山的凉雾,荔枝湾的残荷等等,可是色彩不浓,回味不永。比起北国的秋来,正象是黄酒之与白干,稀饭之与馍馍,鲈鱼之与大蟹,黄犬之与骆驼。
  秋天,这北国的秋天,若留得住的话,我愿把寿命的三分之二折去,换得一个三分之一的零头。
  一九三四年八月,在北平 。

这几天心里颇不宁静。今晚在院子里坐着乘凉,忽然想起日日走过的荷塘,在这满月的光里,总该另有一番样子吧。月亮渐渐地升高了,墙上孩子们的欢笑,已经听不见了;妻在屋里拍着闰儿,迷迷糊糊地哼着眠歌。我悄悄地披了大衫,带上门出去。

沿着荷塘,是一条曲折的小煤屑路。这是一条幽僻的路;白天也少人走,夜晚更加寂寞。荷塘四面,长着许多树,的。路的一旁,是些杨柳,和一些不知道名字的树。没有月光的晚上,这路上阴森森的,有些怕人。今晚却很好,虽然月光也还是淡淡的。

路上只我一个人,背着手踱着。这一片天地好像是我的;我也像超出了平常的自己,到了另一个世界里。我爱热闹,也爱冷静;爱群居,也爱独处。像今晚上,一个人在这苍茫的月下,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便觉是个自由的人。白天里一定要做的事,一定要说的话,现在都可不理。这是独处的妙处,我且受用这无边的荷香月色好了。

曲曲折折的荷塘上面,弥望的是田田的叶子。叶子出水很高,像亭亭的舞女的裙。层层的叶子中间,零星地点缀着些白花,有地开着的,有羞涩地打着朵儿的;正如一粒粒的明珠,又如碧天里的星星,又如刚出浴的美人。微风过处,送来缕缕清香,仿佛远处高楼上渺茫的歌声似的。这时候叶子与花也有一丝的颤动,像闪电般,霎时传过荷塘的那边去了。叶子本是肩并肩密密地挨着,这便宛然有了一道凝碧的波痕。叶子底下是脉脉的流水,遮住了,不能见一些颜色;而叶子却更见风致了。

月光如流水一般,静静地泻在这一片叶子和花上。薄薄的青雾浮起在荷塘里。叶子和花仿佛在牛乳中洗过一样;又像笼着轻纱的梦。虽然是满月,天上却有一层淡淡的云,所以不能朗照;但我以为这恰是到了好处——酣眠固不可少,小睡也别有风味的。月光是隔了树照过来的,高处丛生的灌木,落下参差的斑驳的黑影,峭楞楞如鬼一般;弯弯的杨柳的稀疏的倩影,却又像是画在荷叶上。塘中的月色并不均匀;但光与影有着和谐的旋律,如上奏着的名曲。

荷塘的四面,远远近近,高高低低都是树,而杨柳最多。这些树将一片荷塘重重围住;只在小路一旁,漏着几段空隙,像是特为月光留下的。树色一例是阴阴的,乍看像一团烟雾;但杨柳的丰姿,便在烟雾里也辨得出。树梢上隐隐约约的是一带远山,只有些大意罢了。树缝里也漏着一两点路灯光,没精打采的,是渴睡人的眼。这时候最热闹的,要数树上的蝉声与水里的蛙声;但热闹是它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忽然想起采莲的事情来了。采莲是江南的旧俗,似乎很早就有,而六朝时为盛;从诗歌里可以约略知道。采莲的是少年的女子,她们是荡着小船,唱着艳歌去的。采莲人不用说很多,还有看采莲的人。那是一个热闹的季节,也是一个风流的季节。里说得好:

于是妖童女,荡舟心许;鷁首徐回,兼传羽杯;櫂将移而藻挂,船欲动而萍开。尔其纤腰束素,迁延顾步;夏始春余,叶嫩花初,恐沾裳而浅笑,畏倾船而敛裾。

可见当时嬉游的光景了。这真是有趣的事,可惜我们现在早已无福消受了。

于是又记起,洲曲》里的句子: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今晚若有采莲人,这儿的莲花也算得“过人头”了;只不见一些流水的影子,是不行的。这令我到底惦着江南了。——这样想着,猛一抬头,不觉已是自己的门前;轻轻地推门进去,什么声息也没有,妻已睡熟好久了。

一九二七年七月,北京清华园。

每个人都有个故乡,人人的故乡都有个月亮。人人都爱自己的故乡的月亮。事情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但是,如果只有孤零零一个月亮,未免显得有点孤单。因此,在中国古代诗文中,月亮总有什么东西当陪衬,最多的是山和水,什么“山高月小”、“三潭印月”等等,不可胜数。

我的故乡是在山东西北部大平原上。我小的时候,从来没有见过山,也不知山为何物。我曾幻想,山大概是一个圆而粗的柱子吧,顶天立地,好不威风。以后到了济南,才见到山,恍然大悟:山原来是这个样子呀!因此,我在故乡望月,从来不同山联系。像苏东坡说的“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完全是我无法想象的。

至于水,我的故乡小村却大大地有。几个大苇坑占了小村面积一多半。在我这个小孩子眼中,虽不能像洞庭湖“八月湖水平”那样有气派,但也颇有一点烟波浩渺之势。到了夏天,黄昏以后,我在坑边的场院里躺在地上,数天上的星星。有时候在古柳下面点起篝火,然后上树一摇,成群的知了飞落下来,比白天用嚼烂的麦粒去粘要容易得多。我天天晚上乐此不疲,天天盼望黄昏早早来临。

到了更晚的时候,我走到坑边,抬头看到晴空一轮明月,清光四溢,与水里的那个月亮相映成趣。我当时虽然还不懂什么叫诗兴,但也颇而乐之,心中油然有什么东西在萌动。有时候在坑边玩很久,才回家睡觉。在梦中见到两个月亮叠在一起,清光更加晶莹澄澈。第二天一早起来,到坑边苇子丛里去捡鸭子下的蛋,白白地一闪光,手伸向水中,一摸就是一个蛋。此时更是乐不可支了。

我只在故乡呆了六年,以后就离乡背井,漂泊天涯。在济南住了十多年,在北京度过四年,又回到济南呆了一年,然后在欧洲住了近十一年,重又回到北京,到现在已经四十多年了。在这期间,我曾到过世界上将近三十个国家,我看过许许多多的月亮。在风光旖旎的瑞士莱茫湖上,在平沙无垠的非洲大沙漠中,在碧波万顷的大海中,在巍峨雄奇的高山上,我都看到过月亮,这些月亮应该说都是美妙绝伦的,我都异常喜欢。但是,看到它们,我立刻就想到我故乡那苇坑上面和水中的那个小月亮。对比之下,无论如何我也感到,这些广阔世界的大月亮,万万比不上我那心爱的小月亮。不管我离开我的故乡多少万里,我的心立刻就飞来了。我的小月亮,我永远忘不掉你!

我现在已经年近耄耋,住的朗润园是燕园胜地。夸大一点说,此地有茂林修竹,绿水环流,还有几座土山,点缀其间。风光无疑是绝妙的。前几年,我从庐山休养回来,一个同在庐山休养的老朋友来看我。他看到这样的风光,慨然说:“你住在这样的好地方,还到庐山干嘛呢!”可见朗润园给人印象之深。此地既然有山,有水,有树,有竹,有花,有鸟,每逢望夜,一轮当空,月光闪耀于碧波之上,上下空 ,一碧数顷,而且荷香远溢,宿鸟幽鸣,真不能不说是赏月胜地。荷塘月色的奇景,就在我的窗外。不管是谁来到这里,难道还能不顾而乐之吗?然而,每值这样的良辰美景,我想到的却仍然是故乡苇坑里的那个平凡的小月亮。见月思乡,已经成为我经常的经历。思乡之病,说不上是苦是乐,其中有追忆,有惆怅,有留恋,有惋惜。流光如逝,时不再来。在微苦中实有甜美在。

月是故乡明,我什么时候能够再看到我故乡的月亮呀!我怅望南天,心飞向故里。

人们往往把交往看作一种能力,却忽略了独处也是一种能力,并且在一定意义上是比交往更为重要的一种能力。反过来说,不擅交际固然是一种遗憾,不耐孤独也未尝不是一种很严重的缺陷。

独处也是一种能力,并非任何人任何时候都可具备的。具备这种能力并不意味着不再感到寂寞,而在于安于寂寞并使之具有生产力。人在寂寞中有三种状态。一是惶惶不安,茫无头绪,百事无心,一心逃出寂寞。二是渐渐习惯于寂寞,安下心来,建立起生活的条理,用读书、写作或别的事务来驱逐寂寞。三是寂寞本身成为一片诗意的土壤,一种创造的契机,诱发出关于存在、生命、自我的深邃思考和体验。

独处是人生中的美好时刻和美好体验,虽则有些寂寞,寂寞中却又有一种充实。独处是灵魂生长的必要空间,在独处时,我们从别人和事务中抽身出来,回到了自己。这时候,我们独自面对自己和上帝,开始了与自己的心灵以及与宇宙中的神秘力量的对话。一切严格意义上的灵魂生活都是在独处时展开的。和别人一起谈古说今,引经据典,那是闲聊和讨论;唯有自己沉浸于古往今来大师们的杰作之时,才会有真正的心灵感悟。和别人一起游山玩水,那只是旅游;唯有自己独自面对苍茫的群山和大海之时,才会真正感受到与大自然的沟通。

从心理学的观点看,人之需要独处,是为了进行内在的整合。所谓整合,就是把新的经验放到内在记忆中的某个恰当位置上。唯有经过这一整合的过程,外来的印象才能被自我所消化,自我也才能成为一个既独立又生长着的系统。所以,有无独处的能力,关系到一个人能否真正形成一个相对自足的内心世界,而这又会进而影响到他与外部世界的关系。

怎么判断一个人究竟有没有他的“自我”呢?有一个可靠的检验方法,就是看他能不能独处。当你自己一个人呆着时,你是感到百无聊赖,难以忍受呢,还是感到一种宁静、充实和满足?

对于独处的爱好与一个人的性格完全无关,爱好独处的人同样可能是一个性格活泼、喜欢朋友的人,只是无论他怎么乐于与别人交往,独处始终是他生活中的必需。在他看来,一种缺乏交往的生活当然是一种缺陷,一种缺乏独处的生活则简直是一种灾难了。

世上没有一个人能够忍受绝对的孤独。但是,绝对不能忍受孤独的人却是一个灵魂空虚的人。世上正有这样的一些人,他们最怕的就是独处,让他们和自己呆一会儿,对于他们简直是一种酷刑。只要闲了下来,他们就必须找个地方去消遣。他们的日子表面上过得十分热闹,实际上他们的内心极其空虚。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想方设法避免面对面看见自己。对此我只能有一个解释,就是连他们自己也感觉到了自己的贫乏,和这样贫乏的自己呆在一起是顶没有意思的,再无聊的消遣也比这有趣得多。这样做的结果是他们变得越来越贫乏,越来越没有了自己,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

一九二三年八月的一晚,我和平伯同游秦淮河,平伯是初泛,我是重来了。我们雇了一只“七板子”,在夕阳已去,皎月方来的时候,便下了船。于是桨声汩——汩,我们开始领略那晃荡着蔷薇色的历史的秦淮河的滋味了。

秦淮河里的船,比北京万生园,颐和园的船好,比西湖的船好,比扬州瘦西湖的船也好。这几处的船不是觉着笨,就是觉着简陋,局促;都不能引起乘客们的情韵,如秦淮河的船一样。秦淮河的船约略可分为两种:一是大船;一是小船,就是所谓“七板子”。大船舱口阔大,可容二三十人。里面陈设着字画和光洁的红木家具,桌上一律嵌着冰凉的大理石面。窗格雕镂颇细,使人起柔腻之感。窗格里映着红色蓝色的玻璃;玻璃上有精致的花纹,也颇悦人目。“七板子”规模虽不及大船,但那淡蓝色的栏杆,空敝的舱,也足系人情思。而最出色处却在它的舱前。舱前是甲板上的一部,上面有弧形的顶,两边用疏疏的栏杆支着。里面通常放着两张藤的躺椅。躺下,可以谈天,可以望远,可以顾盼两岸的河房。大船上也有这个,但在小船上更觉清隽罢了。舱前的顶下,一律悬着灯彩;灯的多少,明暗,彩苏的精粗,艳晦,是不一的,但好歹总还你一个灯彩。这灯彩实在是最能勾人的东西。夜幕垂垂地下来时,大小船上都点起灯火。从两重玻璃里映出那辐射着的黄黄的散光,反晕出一片朦胧的烟霭;透过这烟霭,在黯黯的水波里,又逗起缕缕的明漪。在这薄霭和微漪里,听着那悠然的间歇的桨声,谁能不被引入他的美梦去呢?只愁梦太多了,这些大小船儿如何载得起呀?我们这时模模糊糊的谈着明末的秦淮河的艳迹,如《桃花扇》及《板桥杂记》里所载的。我们真神往了。我们仿佛亲见那时华灯映水,画舫凌波的光景了。于是我们的船便成了历史的重载了。我们终于恍然秦淮河的船所以雅丽过于他处,而又有奇异的吸引力的,实在是许多历史的影象使然了。

秦淮河的水是碧阴阴的;看起来厚而不腻,或者是六朝金粉所凝么?我们初上船的时候,天色还未断黑,那漾漾的柔波是这样恬静,委婉,使我们一面有水阔天空之想,一面又憧憬着纸醉金迷之境了。等到灯火明时,阴阴的变为沉沉了:黯淡的水光,像梦一般;那偶然闪烁着的光芒,就是梦的眼睛了。我们坐在舱前,因了那隆起的顶棚,仿佛总是昂着首向前走着似的;于是飘飘然如御风而行的我们,看着那些自在的湾泊着的船,船里走马灯般的人物,便像是下界一般,迢迢的远了,又像在雾里看花,尽朦朦胧胧的。这时我们已过了利涉桥,望见东关头了。沿路听见断续的歌声:有从沿河的妓楼飘来的,有从河上船里度来的。我们明知那些歌声,只是些因袭的言词,从生涩的歌喉里机械的发出来的;但它们经了夏夜的微风的吹漾和水波的摇拂,袅娜着到我们耳边的时候,已经不单是她们的歌声,而混着微风和河水的密语了。于是我们不得不被牵惹着,震撼着,相与浮沉于这歌声里了。从东关头转湾,不久就到大中桥。大中桥共有三个桥拱,都很阔大,俨然是三座门儿;使我们觉得我们的船和船里的我们,在桥下过去时,真是太无颜色了。桥砖是深褐色,表明它的历史的长久;但都完好无缺,令人太息于古昔工程的坚美。桥上两旁都是木壁的房子,中间应该有街路?这些房子都破旧了,多年烟熏的迹,遮没了当年的美丽。我想像秦淮河的极盛时,在这样宏阔的桥上,特地盖了房子,必然是髹漆得富富丽丽的;晚间必然是灯火通明的,现在却只剩下一片黑沉沉!但是桥上造着房子,毕竟使我们多少可以想见往日的繁华;这也慰情聊胜无了。过了大中桥,便到了灯月交辉,笙歌彻夜的秦淮河,这才是秦淮河的真面目哩。

大中桥外,顿然空阔,和桥内两岸排着密密的人家的景象大异了。一眼望去,疏疏的林,淡淡的月,衬着蔚蓝的天,颇像荒江野渡光景;那边呢,郁丛丛的,阴森森的,又似乎藏着无边的黑暗:令人几乎不信那是繁华的秦淮河了。但是河中眩晕着的灯光,纵横着的画舫,悠扬着的笛韵,夹着那吱吱的胡琴声,终于使我们认识绿如茵陈酒的秦淮水了。此地天裸露着的多些,故觉夜来的独迟些;从清清的水影里,我们感到的只是薄薄的夜——这正是秦淮河的夜。大中桥外,本来还有一座复成桥,是船夫口中的我们的游踪尽处,或也是秦淮河繁华的尽处了。我的脚曾踏过复成桥的脊,在十三四岁的时候。但是两次游秦淮河,却都不曾见着复成桥的面;明知总在前途的,却常觉得有些虚无缥缈似的。我想,不见倒也好。这时正是盛夏。我们下船后,藉着新生的晚凉和河上的微风,暑气已渐渐消散;到了此地,豁然开朗,身子顿然轻了——习习的清风荏苒在面上,手上,衣上,这便又感到了一缕新凉了。南京的日光,大概没有杭州猛烈;西湖的夏夜老是热蓬蓬的,水像沸着一般,秦淮河的水却尽是这样冷冷地绿着。任你人影的憧憧,歌声的扰扰,总像隔着一层薄薄的绿纱面幂似的;它尽是这样静静的,冷冷的绿着。我们出了大中桥,走不上半里路,船夫便将船划到一旁,停了桨由它宕着。他以为那里正是繁华的极点,再过去就是荒凉了;所以让我们多多赏鉴一会儿。他自己却静静的蹲着。他是看惯这光景的了,大约只是一个无可无不可。这无可无不可,无论是升的沉的,总之,都比我们高了。

那时河里热闹极了;船大半泊着,小半在水上穿梭似的来往。停泊着的都在近市的那一边,我们的船自然也夹在其中。因为这边略略的挤,便觉得那边十分的疏了。在每一只船从那边过去时,我们能画出它的轻轻的影和曲曲的波,在我们的心上;这显着是空,且显着是静了。那时处处都是歌声和凄厉的胡琴声,圆润的喉咙,确乎是很少的。但那生涩的,尖脆的调子能使人有少年的,粗率不拘的感觉。也正可快我们的意。况且多少隔开些儿听着。因为想像与渴慕的做美,总觉更有滋味;而竞发的喧嚣,抑扬的不齐,远近的杂沓,和乐器的嘈嘈切切,合成另一意味的谐音,也使我们无所适从,如随着大风而走。这实在因为我们的心枯涩久了,变为脆弱;故偶然润泽一下,便疯狂似的不能自主了。但秦淮河确也腻人。即如船里的人面,无论是和我们一堆儿泊着的,无论是从我们眼前过去的,总是模模糊糊的,甚至渺渺茫茫的;任你张圆了眼睛,揩净了眦垢,也是枉然。这真够人想呢。在我们停泊的地方,灯光原是纷然的;不过这些灯光都是黄而有晕的。黄已经不能明了,再加上了晕,便更不成了。灯愈多,晕就愈甚;在繁星般的黄的交错里,秦淮河仿佛笼上了一团光雾。光芒与雾气腾腾的晕着,什么都只剩了轮廓了;所以人面的详细的曲线,便消失于我们的眼底了。但灯光究竟夺不了那边的月色;灯光是浑的,月色是清的。在浑沌的灯光里,渗入一派清辉,却真是奇迹!那晚月儿已瘦削了两三分,她晚妆才罢,盈盈的上了柳梢头。天是蓝得可爱,仿佛一汪水似的;月儿便更出落得精神了。岸上原有三株两株的垂杨树,淡淡的影子,在水里摇曳着。它们那柔细的枝条浴着月光,就像一支支美人的臂膊,交互的缠着,挽着;又像是月儿披着的发。而月儿偶尔也从它们的交叉处偷偷窥看我们,大有小姑娘怕羞的样子。岸上另有几株不知名的老树,光光的立着;在月光里照起来,却又俨然是精神矍铄的老人。远处——快到天际线了,才有一两片白云,亮得现出异彩,像是美丽的贝壳一般。白云下便是黑黑的一带轮廓;是一条随意画的不规则的曲线。这一段光景,和河中的风味大异了。但灯与月竟能并存着,交融着,使月成了缠绵的月,灯射着渺渺的灵辉,这正是天之所以厚秦淮河,也正是天之所以厚我们了。

这时却遇着了难解的纠纷。秦淮河上原有一种歌妓,是以歌为业的。从前都在茶舫上,唱些大曲之类。每日午后一时起;什么时候止,却忘记了。晚上照样也有一回,也在黄晕的灯光里。我从前过南京时,曾随着朋友去听过两次。因为茶舫里的人脸太多了,觉得不大适意,终于听不出所以然。前年听说歌妓被取缔了,不知怎的,颇涉想了几次——却想不出什么。这次到南京,先到茶舫上去看看。觉得颇是寂寥,令我无端的怅怅了。不料她们却仍在秦淮河里挣扎着,不料她们竟会纠缠到我们,我于是很张皇了,她们也乘着“七板子”,她们总是坐在舱前的。舱前点着石油汽灯光亮,眩人眼目:坐在下面的,自然是纤毫毕见了——引诱客人们的力量,也便在此了。舱里躲着乐工等人,映着汽灯的余辉蠕动着;他们是永远不被注意的。每船的歌妓大约都是二人;天色一黑,她们的船就在大中桥外往来不息的兜生意。无论行着的船,泊着的船,都要来兜揽的。这都是我后来推想出来的。那晚不知怎样,忽然轮着我们的船了。我们的船好好的停着,一只歌舫划向我们来了;渐渐和我们的船并着了。烁烁的灯光逼得我们皱起了眉头;我们的风尘色全给它托出来了,这使我不安了,那时一个伙计跨过船来,拿着摊开的歌折,就近塞向我的手里,说:“点几出吧!”他跨过来的时候,我们船上似乎有许多眼光跟着。同时相近的别的船上也似乎有许多眼睛炯炯的向我们船上看着。我真窘了!我也装出大方的样子,向歌妓们瞥了一眼,但究竟是不成的!我勉强将那歌折翻了一翻,却不曾看清了几字;便赶紧递还那伙计,一面不好意思地说:“不要,我们……不要。”他便塞给平伯,平伯掉转头去,摇手说:“不要!”那人还腻着不走。平伯又回过脸来,摇着头道:“不要!”于是那人重到我处,我窘着再拒绝了他。他这才有所不屑似的走了。我的心立刻放下,如释了重负一般。我们就开始自白了。

我说我受了道德律的压迫,拒绝了她们;心里似乎很抱歉的。这所谓抱歉,一面对于她们,一面对于我自己。她们于我们虽然没有很奢的希望;但总有些希望的。我们拒绝了她们,无论理由如何充足,却使她们的希望受了伤;这总有几分不做美了。这是我觉得很怅怅的。至于我自己,更有一种不足之感。我这时被四面的歌声诱惑了,降伏了;但是远远的,远远的歌声总仿佛隔着重衣搔痒似的,越搔越搔不着痒处。我于是憧憬着贴耳的妙音了。在歌舫划来时,我的憧憬,变为盼望;我固执的盼望着,有如饥渴。虽然从浅薄的经验里,也能够推知,那贴耳的歌声,将剥去了一切的美妙;但一个平常的人像我的,谁愿凭了理性之力去丑化未来呢?我宁愿自己骗着了。不过我的社会感性是很敏锐的;我的思力能拆穿道德律的西洋镜,而我的感情却终于被它压服着。我于是有所顾忌了,尤其是在众目昭彰的时候。道德律的力,本来是民众赋予的;在民众的面前,自然更显出它的威严了。我这时一面盼望,一面却感到了两重的禁制:一,在通俗的意义上,接近妓者总算一种不正当的行为;二,妓是一种不健全的职业,我们对于她们,应有哀矜勿喜之心,不应赏玩的去听她们的歌。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两种思想在我心里最为旺盛。她们暂时压倒了我的听歌的盼望,这便成就了我的灰色的拒绝。那时的心实在异常状态中,觉得颇是昏乱。歌舫去了,暂时宁静之后,我的思绪又如潮涌了。两个相反的意思在我心头往复:卖歌和卖淫不同,听歌和狎妓不同,又干道德甚事?——但是,但是,她们既被逼的以歌为业,她们的歌必无艺术味的;况她们的身世,我们究竟该同情的。所以拒绝倒也是正办。但这此意思终于不曾撇开我的听歌的盼望。它力量异常坚强;它总想将别的思绪踏在脚下。从这重重的争斗里,我感到了浓厚的不足之感。这不足之感使我的心盘旋不安,起坐都不安宁了。唉!我承认我是一个自私的人!平伯呢,却与我不同。他引周启明先生的诗,“因为我有妻子,所以我爱一切的女人;因为我有子女,所以我爱一切的孩子。”他的意思可以见了。他因为推及的同情,爱着那些歌妓,并且尊重着她们,所以拒绝了她们。在这种情形下,他自然以为听是对于她们的一种侮辱。但他也是想听歌的,虽然不和我一样。所以在他的心中,当然也有一番小小的争斗;争斗的结果,是同情胜了。至于道德律,在他是没有什么的;因为他很有蔑视一切的倾向,民众的力量在他是不大觉着的。这时他的心意的活动比较简单,又比较松弱,故事后还怡然自若;我却不能了。这里平伯又比我高了。

在我们谈话中间,又来了两只歌舫。伙计照前一样的请我们点戏,我们照前一样的拒绝了。我受了三次窘,心里的不安更甚了。清艳的夜景也为之减色。船夫大约因为要赶第二趟生意,催着我们回去;我们无可无不可的答应了。我们渐渐和那些晕黄的灯光远了,只有些月色冷清清的随着我们的归舟。我们的船竟没个伴儿,秦淮河的夜正长哩!到大中桥近处,才遇着一只来船。这是一只载妓的板船,黑漆漆的没有一点光。船头上坐着一个妓女;暗里看出,白地小花的衫子,黑的下衣。她手里拉着胡琴,口里唱着青衫的调子。她唱得响亮而圆转;当她的船箭一般驶过去时,余音还袅袅的在我们耳际,使我们倾听而向往。想不到在弩末的游踪里,还能领略到这样的清歌!这时船过大中桥了,森森的水影,如黑暗张着巨口,要将我们的船吞了下去。我们回顾那渺渺的黄光,不胜依恋之情;我们感到了寂寞了!这一段地方夜色甚浓,又有两头的灯火招邀着;桥外的灯火不用说了,过了桥另有东关头疏疏的灯火。我们忽然仰头看见依人的素月,不觉深悔归来之早了!走过东关头,有一两只大船湾泊着,又有几只船向我们来着。嚣嚣的一阵歌声人语,仿佛笑我们无伴的孤舟哩。东关头转湾,河上的夜色更浓了;临水的妓楼上,时时从帘缝里射出一线一线的灯光;仿佛黑暗从酣睡里眨了一眨眼。我们默然的对着,静听那汩——汩的桨声,几乎要入睡了;朦胧里却温寻着适才的繁华的余味。我那不安的心在静里愈显活跃了!这时我们都有了不足之感,而我的更其浓厚。我们却又不愿回去,于是只能由懊悔而怅惘了。船里便满载着怅惘了。直到利涉桥下,微微嘈杂的人声,才使我豁然一惊;那光景却又不同。右岸的河房里,都大开了窗户,里面亮着晃晃的电灯,电灯的光射到水上,蜿蜒曲折,闪闪不息,正如跳舞着的仙女的臂膊。我们的船已在她的臂膊里了;如睡在摇篮里一样,倦了的我们便又入梦了。那电灯下的人物,只觉得像蚂蚁一般,更不去萦念。这是最后的梦,可惜是最短的梦!黑暗重复落在我们面前,我们看见傍岸的空船上一星两星的,枯燥无力又摇摇不定的灯光。我们的梦醒了,我们知道就要上岸了;我们心里充满了幻灭的情思。

1923年10月11日作完,于温州。

人只不过是一根苇草,是自然界最脆弱的东西;但他是一根能思想的苇草。用不着整个宇宙都拿起武器来才能毁灭;一口气、一滴水就足以致他死命了。

然而,纵使宇宙毁灭了他,人却仍然要比致他于死命的东西更高贵得多;因为他知道自己要死亡,以及宇宙对他所具有的优势,而宇宙对此却是一无所知。

因而,我们全部的尊严就在于思想。正是由于它而不是由于我们所无法填充的空间和时间我们才必须提高自己。因此,我们要努力好好地思想;这就是道德的原则。

能思想的苇草——我应该追求自己的尊严,绝不是求之于空间,而是求之于自己的思想的规定。我占有多少土地都不会有用;由于空间,宇宙便囊括了我并吞没了我,有如一个质点;由于思想,我却囊括了宇宙。人既不是天使,又不是禽兽;但不幸就在于想表现为天使的人却表现为禽兽。

思想——人的全部的尊严就在于思想。

因此,思想由于它的本性,就是一种可惊叹的、无与伦比的东西。它一定得具有出奇的缺点才能为人所蔑视;然而它又确实具有,所以再没有比这更加荒唐可笑的事了。思想由于它的本性是何等地伟大啊!思想又由于它的缺点是何等地卑贱啊!

然而,这种思想又是什么呢?它是何等地愚蠢啊!人的伟大之所以为伟大,就在于他认识自己可悲。一棵树并不认识自己可悲。因此,认识(自己)可悲乃是可悲的;然而认识我们之所以为可悲,却是伟大的。

这一切的可悲其本身就证明了人的伟大。它是一位伟大君主的可悲是一个失了位的国王的可悲。我们没有感觉就不会可悲;一栋破房子就不会可悲。只有人才会可悲.

人的伟大——我们对于人的灵魂具有一种如此伟大的观念,以致我们不能忍受它受人蔑视,或不受别的灵魂尊敬;而人的全部的幸福就在于这种尊敬。

人的伟大——人的伟大是那样地显而易见,甚至于从他的可悲里也可以得出这一点来。因为在动物是天性的东西,我们于人则称之为可悲;由此我们便可以认识到,人的天性现在既然有似于动物的天性,那末他就是从一种为他自己一度所固有的更美好的天性里面堕落下来的。

因为,若不是一个被废黜的国王,有谁会由于自己不是国王就觉得自己不幸呢?人们会觉得保罗·哀米利乌斯不再任执政官就不幸了吗?正相反,所有的人都觉得他已经担任过了执政官乃是幸福的,因为他的情况就是不得永远担任执政官。

然而人们觉得柏修斯不再作国王却是如此之不幸,——因为他的情况就是永远要作国王,——以致人们对于他居然能活下去感到惊异。谁会由于自己只有一张嘴而觉得自己不幸呢?谁又会由于自己只有一只眼睛而不觉得自己不幸呢?

我们也许从不曾听说过由于没有三只眼睛便感到难过的,可是若连一只眼睛都没有,那就怎么也无法慰藉了。

对立性。在已经证明了人的卑贱和伟大之后——现在就让人尊重自己的价值吧。让他热爱自己吧,因为在他身上有一种足以美好的天性;可是让他不要因此也爱自己身上的卑贱吧。

让他鄙视自己吧,因为这种能力是空虚的;可是让他不要因此也鄙视这种天赋的能力。让他恨自己吧,让他爱自己吧:他的身上有着认识真理和可以幸福的能力;然而他却根本没有获得真理,无论是永恒的真理,还是满意的真理。

因此,我要引人竭力寻找真理并准备摆脱感情而追随真理(只要他能发现真理),既然他知道自己的知识是彻底地为感情所蒙蔽;我要让他恨自身中的欲念,——欲念本身就限定了他,——以便欲念不至于使他盲目做出自己的选择,并且在他做出选择之后不至于妨碍他


龙水村属全州县龙水镇,为镇政府驻地,位于全州县北方,距县城l7公里。东与冲芝田村接壤,南连双车村,西邻江背村,北接小盘石村。位于经度110.99、纬度26.04处,平均海拔约174米,属亚热带季风气候。地处越城岭下河谷地带的小平原田垌间,村域面积5.3平方公里,村庄占地面积1.6平方公里。现有560户,总人口2300人,常住人口2100人。村民主要为蒋姓,占全村人口的98%,全为汉族。

龙水村以蒋姓为主,在民国之前只有蒋姓,是一个单一家族的聚居地。蒋氏家族共分为六大房,龙水敦睦堂蒋氏开基祖德祥公,字弥明,系光瑞公次子、念九郎之孙,元代初期由全州县永岁乡石岗村迁居零田南里,再迁至龙水元星坊,三传分康、彬、信、辅四房。后因康房乏嗣,彬房独盛,故析彬为二,又因彬房第三支尤盛,再析为三,于是有了、裕、祐、禧、信、辅六房之称。除信房早年搬回老家零田村外,禧房的子孙多居住在吾家村,在龙水本村居住的只有辅、、裕、祐房的子孙,六房除建有共有的蒋氏公祠之外,各房都另建有祠堂。习惯上各房人以居住的地区方位来代称,老大门内为祐房,也称老大门人;辅房住在江边及岭上,称他们为江边上人或岭高头人;裕房住在南江口,称之为南江口人;禧房住在靠江边的两条巷道内,称他们为禧房巷子人;房住在太史门头内,就叫太史门头的人。


明清时期以来,龙水村蒋氏很重视子弟的教育和培养。“荆树开花兄弟乐,书田无税子孙耕”,这副曾经贴在龙水老公厅的对联,就是龙水蒋氏家族重和睦重教育优良传统的真实写照。1941年,宏达公后裔为了地方培养更多的人才,成立董事会,将宏达公堂祭田中80%的田租作为办学经费,在柳山尾创办了宏达中学,学生以龙水子弟居多,也有来自全州其他地方及邻县资源、兴安等地的子弟。凡德祥公子孙入学学杂费一律全免。此外,龙水蒋氏各房在教育子弟上均给予大力扶持,如祐房子弟上学生活有困难的由董事会核准发给能维持个人基本生活的助学金。房则设有助学基金,全力支持子弟求学,读小学每人每年可领两担稻谷,读中学每人每年可领4-5担稻谷,读大学则每人每年可领到多达10担稻谷。龙水族人对子孙读书的重视由此可见一斑。1944年,日本鬼子攻入全州,百姓流离失所,龙水和全国所有的沦陷区一样,十室九空。龙水小学更是残垣断壁,桌椅不存,门窗全无。1945年日本投降后,为了不耽误孩子们的学习,没有黑板,他们动员族人捐献木料制作;没有桌椅,由学生家长自备;没有教师,龙水村在读的中学生义务充当小学教师。筹备不到一个月,龙水小学在残破中又恢复了琅琅读书声。1950年,龙水村小学、中学均由全州县人民政府接管,宏达中学改制为高中,名龙水高中,现改制为初中。

龙水村素有“耕读文化、诗书传家”的优良传统,文风鼎盛,名人辈出,是进士、举人、秀才的摇篮,称得上是书香的种子:“南宋以来,儒衣仕版,称极盛焉”,是名副其实的书香门第。

龙水村曾三易其名。最初叫龙潭村,因离村上游3公里处有一村名叫车底村,先辈们认为龙潭之水不能被龙骨车(古时用来抽水灌溉的农具)车(抽的意思)干见底,便改村名叫龙溪村。此名用后不久,先辈们又发现村下游两公里处建有一个新村叫双车村,先辈们想,小溪又怎能经得起两台水车来车?龙水村依山傍水,东有龙蹲山,西有虎踞岭,发源于该镇大仙殿山的罗水(现称万乡河)自北向南贴村而过,经县城汇入湘江。从高处俯瞰,只见河流蜿蜒而过如盘龙穿山,村东的龙蹲山绵延数里犹如青龙探水,如此有龙有水的地方,何不改名为龙水村?先辈们经过一番考究,把龙溪村便改成龙水村,沿用至今。意喻这长流不息的龙水,让你怎么车都车不干。正如《龙水蒋氏世谱》记载:“其地前带罗江,左龙蹲,右虎踞,故名龙水。”

龙水村自古为湘桂两地经商往来的必经之处,湘桂古道由湖南的新宁县过界牌经全州县大西江镇五星村委到龙水镇再到全州县城,往来客商都要横穿龙水村老街。明清时期以来,龙水村老街多为商铺和客栈,如今,还能找到几处残缺的商铺和客栈。村中的几户他姓户,都是新中国成立前经商或帮工来到此村定居的。

龙水古村,依山临江而建,村中有一条老街由东向西贯穿全村,以老街为中心,民居、祠堂按“三头六口九巷子”布局,六横三纵的九条巷子,除直巷子(巷名)用青石板铺成外,其余都是用小鹅卵石铺成的钉子路。从遗存的民居和祠堂来看,多为明清时期的建筑,砖瓦木结构,小青瓦硬山顶穿斗式构架,五柱房、三合院或四合院式。遗憾的是经过历史的变迁,民居因年久失修,所剩无几,巷道也因近年的“户户通”工程都铺上了水泥路面。现保存完好的有祠堂5座,民居10座;有百益号商铺二层木楼1座、石板路1条、400年的古樟树1棵;还有仍在发挥灌溉作用的车堰、廖堰、兆甲堰古堰坝3处及该村的古八景。曾经的“越城岭麓,罗江水畔。龙蟠虎踞,水秀明山。外环八景,内居六房。”有书香门第、风水宝地之称的龙水古村依然古风悠悠。

祠堂。龙水村原有蒋氏公祠、美征公祠、竹陵公祠、宏达公祠、思静公祠、新公堂、华山公祠、真一公祠8座祠堂,其中新公堂(房子孙后修的公堂)、华山公祠(房公祠,祀十三世祖华山公。华山公,讳尚约,字什文,号华山,岁贡生,美征公之孙,静菴公之子)、真一公祠(辅房公祠,祀十三世祖真一公。真一公,讳尚奇,字真一,庠生,宪宇公之孙,御炉公之子)被毁,其他5座祠堂保存尚好,5座祠堂有一个共同点开的都是侧门。一是蒋氏公祠,名敦睦堂,俗称老公厅,现为村老年活动中心。位于村中偏东北处,建于明朝崇祯年间,上、下两座正屋,坐东朝西,占地面积466平方米,为木柱青瓦青砖墙结构,硬山顶。抬梁与穿斗式相结合构架,10对木柱用10对不同造型的础石垫撑,上、下两个天井全是青石板铺底。祠堂内墙上镶嵌着大小不一的7通石碑,有3通是保护水源山的,说明那时的龙水村人就有了强烈的水资源保护意识。最早的一通《萧推爷禁示榜谕》碑,立于明朝万历二十五年七月二十九日;《遵王府同勒示》碑立于明朝崇祯五年;清朝乾隆二十年己亥季夏月初九日立《大仙殿水源碑记》,大仙殿正是罗水的发源地。还有1通碑立于崇祯十二年己卯岁秋八月初三日,记载着蒋氏先祖的迁徙情况;立于清朝光绪二十五年岁己亥季秋的《乌家塘添买连界山场始末记》碑,是该村先辈购置山场的记录。公祠南面建有一座正屋和一排仓库,为本祠堂收缴公田租谷的管理人员居住,仓库用来存放收回用于祭祀的租谷。公祠北面建有一排横屋,是族人的议事厅,各房总管开会议事之所。南北两边房屋都是木柱板房,墙体内竖有石碑记文。二是美征公祠,属房公祠,祀十一世祖美征公(美征公,讳发春,字美征,号阳生,明末举人),位于村中心老街边,建于清朝道光年间,五柱房,砖木瓦结构,双排架,正屋带两厢房加天井,建筑面积316平方米,虽经维修,但仍保留着原来的建筑风格。三是竹陵公祠,属裕房公祠,祀七世祖竹陵公(竹陵公,讳綸,字言宗,号竹陵),位于村中偏西北处,建于清朝道光年间,建筑面积320平方米,上、下两座五柱房屋,砖木瓦结构,门头及一些文物被毁,现修整后专供族人办红、白喜事用。四是宏达公祠,属祐房公祠,祀六世祖宏达公(宏达公,讳宗祐,子彬公之孙,祖琏公次子),位于村中心偏东南处,建于清朝咸丰年间,上、下两座,双排五柱房屋,两个天井,砖木瓦结构,建筑面积346平方米。公祠南边建有过庭和门头,门口立一对石怪兽,这是一般公祠所罕见的。祠堂内墙上镶嵌着大小不一的12通石碑,咸丰八年九月十六日立的《合同书》碑,记载着族人耕种灌溉用水的分流协议;立于咸丰十年岁次庚申清和月的《庙神九郎大王迎供祭碑》、光绪癸巳年清和月所立的《宴琼公碑记》,记载着龙水村先辈们用于祭祀的公田租谷收缴使用事宜。五是思静公祠,属辅房公祠,祀九世祖思静公(思静公,讳治,字思静,廷肃公之子),位于村中偏西南处,建于清朝乾隆年间,建筑面积390平方米,从北侧开门,门楼为双马头墙,石门坎,两扇红漆大门,进大门有一小天井,过天井又一石条圆拱门。房屋为五柱房,大天井,天井两侧是过廊,采用抬梁式和穿斗式相结合的构架,小青瓦硬山顶,抬梁、穿插枋雕刻精美,保存完好。祠堂内墙上镶嵌着大小不一的7通石碑,有乾隆二十五年思静公与其妻李氏的墓碑《登田碑记》;有同治元年岁次冬月所立的《高祖及三公秋登祭田碎记》等碑,记载着本祠堂族人的山林水源禁约、祭田租谷的收缴与使用等事宜。地面采用中国墁地的传统红沫泥,即用黄土、石灰、河沙、糯米、红糖混合揉成粘泥,均匀抹在地面,用棕绳压绘出祥云、花草等图案,呈紫红色,硬度高,耐磨,至今保存尚好。该祠堂是族人操办红白喜事的公祠。





民居。经过岁月的洗礼,至今,村中仍有明清公宅、云师公庄园、齐争公馆、太和公宅、万发公宅、九除公宅、世堆公宅、世凌公宅、桂伍公宅、断新公宅10座保存尚好的民居。10座民居多为五柱房,砖瓦木结构,风格迥异,有硬山顶建筑,也有歇山顶建筑,有的还砌有风火墙。墙壁大都用鹅卵石砌成,草筋灰抹面、勾缝,马头墙,屋檐翘角,山头墙上、大门门头均有浮雕,塑有吉祥图案;大门门当有两门当,也有4门当,门头上泥塑精美,动物、花草栩栩如生,且都书有兰菊、泰宇、娱读、乐耕等字样;各民居面宽、进深、柱高虽然不一,但梁枋多施雕饰,础石有圆有方图案雕刻精美各有特色;地面多为红沫泥、青砖铺成,坚硬耐磨,图案大气;天井阳沟用青石条砌筑,井面都用小鹅卵石铺成各种图案。最有代表性且保存完好的有明清公宅,上、下两座,五柱房,规模宏大,正屋带两厢房加天井,门头书有娱读、乐耕等字样,正屋、厢房都用木板隔壁,墙饰、门塑、窗雕精美。南墙下有小溪缓缓流过,一派江南水乡景象。从这些遗存的古民居可以看出,龙水古村文化内涵丰富,文化特征明显,体现了龙水村先辈们乐耕好学、勤俭持家、敦亲睦族、平等互助的家风和族风。









承载着家族发展史的石碑






船房。位于现龙水粮所院内,被划为市、县级文物保护单位。该建筑为龙水村先贤蒋琦洵(公元1837-1902年)所建。蒋琦洵,晚清人士,官至按察使,告老还乡时,因为官清廉,按清朝法制,皇上赐予一笔“养廉金”。蒋琦洵回家后用此金置田地建房屋,廉访第就是蒋琦洵在故乡龙水村修建的一座大宅院,还有附属建筑中和堂,占地八亩左右,于清光绪二十九年(公元1903年)落成。宅院大门上高悬一匾额,名“廉访第”。到了蒋琦洵的孙子蒋志生这一代,认为廉访史是个官职,后人顶着个虚名头不好,就亲制匾额“莱圃”遮盖了“廉访第”,有人不识“莱”字,叫成“菜圃”。但“廉访第”的名号一直流传下来,今人提起仍常常叫其“廉访第”。廉访第有一小花园,除种有花草树木外,尚有水井一口,池塘一口及纯木结构的二层楼房一座,楼房一半托于塘中两根砖柱上,且楼房屋顶成弧形,没有屋脊,形似船篷,故名“船房”,为主人读写、会客、休闲之所。船房为木瓦结构建筑,(北面墙现为砖墙,是后来修砌的伪建筑),东西长15.20米、南北宽8.50米,建筑面积129.20平方米,为小青瓦四面坡顶,上下两层三面出廊。上层由厅和两侧厢房组成,抬梁和穿斗式结构;下层面阔三间,进深二间,两次间设冰裂纹槛窗,明间开门。船房风格小巧别致,是研究官绅阶级住宅重要的实物资料。1950年,廉访第被强行拆毁,仅剩下船房,船房下的池塘也被填平。


虹桥秋柳。虹饮桥位于龙水村西边,是一座风雨廊桥,这座横卧于罗水(今叫万乡河)的楼阁式桥梁,始建于清朝乾隆十年(公元1745年),距今270多年。全桥为木瓦砖石结构,由桥身、桥亭、桥墩、桥墙4个部分组成,桥长70米,宽4.2米,高7米,成弧形,也是风水桥,意在为龙水村纳福聚财。桥下是用青石砌成鱼嘴形的5个桥墩,桥上是亭台长廊,曲栏回合,盖着青瓦,两侧设有栏杆和座位,栏杆外另筑有风檐及亭,中间盖有7米高的四角凉棚,飞檐翘角,雕刻精美,寓秀逸于雄伟之中。虹饮桥下方有一弯堰坝,拦水成潭,并将罗水一分为二。桥的上、下两岸柳树参天,且濒临长洲(现称柳山尾),洲上古柳参天,叶茂荫浓,百余亩宽。蒋琦龄卸官归乡后,在柳林中建一禅寺,叫旧林寺,取“游鱼思故渊,倦鸟归旧林”之意,现仅存残墙。远眺虹饮桥,只见河水碧澄,桥身倒映其中宛如彩虹饮水,昔有榜额题:“虹饮仙液”。虹饮桥与下游两岸垂柳和柳山尾上的柳林便构成了一幅美丽的山水画卷,故有“虹桥秋柳”之誉,为龙水古八景之一。虹饮桥经过多次修缮,至今仍为万乡河两岸村民通行提供便利。


寺楼红叶。村西南有一座山叫龙岩山,山下建有一寺,叫青龙观。山腰枫林中建有一楼,叫魁星楼,楼高三层,方形,飞檐翘角,建构精巧。山上古枫奇石众多,每当深秋,枫叶红得似火,山如彩屏,这山、寺、红叶便构成一幅寺楼红叶的美景,为重九登高之胜地。此景为龙水古八景之一。可惜的是,楼倒树无,只留下一座小山峰。

茶亭霜晓。茶亭又名八角亭,以其造型而得名,建在村南山上的石子路旁。茶亭是过往行人歇脚之处,也是村人迎来送往之地,无论春夏秋冬,龙水村都安排专人在亭中免费向过往行人供应茶水。那时,因龙水村在外做官的人多,凡骑马坐轿者经过此地都要下马下轿,步行而过,以示对龙水村之谦恭。此处也为龙水村古八景之一。自修建全大公路后,石子路废弃,茶亭也因年久失修,自然坍塌,只留残墙。

西山霁雪。村西群山起伏连绵,属越城岭山脉支系,最高峰为牯牛背,其次是大黄山,山峦重叠,沟谷纵横。每当雪止放晴,山峰白雪皑皑,凝华积素,有如白衣侠士昂首云端,豪迈庄严,圣洁无比,宛如图画般美丽,蔚为奇观。此景列为龙水村古八景之一。

东岭明蟾。村东是峰峦叠嶂的山岭,多秀峰。有一山叫杰子霸,山中高峰处有一巨石,在明月之夜观之,酷似蟾蜍作跳跃状,栩栩如生。蟾蜍,当地人叫癞皮蚂拐,因外形丑陋而受人贱视。但却常为文人雅士所提及,便有了“蟾宫风散桂花香”、“凉霄烟霭外,三五玉蟾秋”等佳句,更有人以“蟾宫展志”比喻登科。清代,龙水村蒋氏家族“蟾宫展志”,登科者众,便认为是东岭明蟾灵气所致。先人不以蟾为丑,则视其为吉祥物,将之列为八景之一,足见龙水村先辈之睿智。

香炉紫烟。村西有一座高山叫牛背岭,山峰秀而圆正,形似香炉,故取名香炉山。每当清晨云雾从山涧升起,烟霭氤氲整个山谷,这时,旭日照射到山峰上,恰似给山腰披上了一层紫色的轻纱,纱随风舞,蔚为大观,正应了李白“日照香炉生紫烟”之佳句。而爬上山峰,壮美的田园风光尽收眼底。此为龙水村古八景之一。

挂榜云祥。在龙水村东南面的五台山群峰里,有一山壁如刀削般平整,仿若一面大石壁挂在山上。相传,如果有大石片从山上坠落,村里便有子弟登科展志、金榜题名,且屡次灵验,村民便把此处视为吉祥地,列为八景之一。

龙井春泉。村东田垌中有猫猫井和双井眼两口泉井,两井相距不远,泉水清澈,夏凉如冰,入口甘甜,村人都饮用此井水。说它是一井,不如说它是一宝。泉水灌溉着村前村后数百亩良田,绕村而过注入罗水。龙水村有名的霉香豆腐由此泉水所制。现在,村民用此泉水磨制米豆腐,制作米皮,或是用此泉水浸泡糯米包制羊角粽,都是质好味美。而用此泉水酿酒,酒质醇香绵厚、入口清冽、回味悠长,是当地产酒中难得的佳酿,清朝时,曾有赵氏德胜酒坊在此酿酒,有“龙水米酒甲万乡”之说。此景也被列为龙水古八景之一。如今,村人在此修建一座凉亭,供村民休闲纳凉饮泉之用。

龙水村虽然是个传统的农耕社会,但先辈们对伦常礼义极为重视,长幼有序、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外人称龙水村为“君子之村、礼义之乡”。龙水村族人在敦厚的礼教熏陶下,创造了自己特有的民俗文化,留下许多珍贵的非物质文化遗产。

姜茶。就是先将生姜用特制的木槌在茶锅里捶细,等锅底烧热后,放上适量水,煮开时放上茶叶、食盐,等茶水煮沸要外溢时下火倒入杯中趁热饮用。姜茶味咸、有提神、健胃、驱寒等功效,对伤风感冒有特效,常饮姜茶,能延年益寿,老人脸上不长斑。所以,万乡一带的村民每天都煮姜茶喝。来客时煮姜茶还配有花生、瓜子、米豆腐皮皮、粽子等茶点。龙水村的姜茶以生姜为多,香辣可口,历来为人称道。

挂山。旧时,每逢清明节,先由各个祠堂的经管人择定日期,分派人通知各族人,各自带上工具和餐具,一大早在祠堂集中进行分工。留一部分人在祠堂办厨,大部分便分头进入墓地修整祖坟、烧化纸香、祭祀祖先。这一天成为村里族人的盛大节日,也是族人团聚的日子。在龙水,有的人家实行春秋两祭。春祭以清明为中心,秋祭围绕中元节(即七月半,农成七月十五日),前后长达七天,族中老少,甚至外族亲戚也参加。祖先坟茔附近,均建有庄屋,可以居住,可以办理饮食,到祭祀时节,族人游走各大庄屋,祭扫祖先,亲族汇聚一堂,饮宴不断,通过祭祀先人,凝聚家族力量。如此排场,开销不小,族中为此设有专项费用,一般由祭田收入开支。

半年节。六月初六,是尝新谷之日,也是祭稷神的日子,稷神就是谷神。这一天,家家户户杀鸭子炒血鸭,用刚收割的早禾米煮饭。吃饭前,家中长者备些祭品到田中去祭拜,祈求稷神保佑五谷丰登。中午,一家人便在一起尝新,闹闹热热庆祝一番。

耍龙灯。每年元宵节前后,村里便开展耍龙灯活动,夜间,组织舞龙舞狮队在村中游走,走街串巷到各家各户去拜年,极受欢迎。村民们认为,龙、狮是驱鬼避邪之物,能给大家带来吉祥。每到一家,除了放鞭炮迎、送外,还送上红包或糍粑粽子等物品。游完本村后,龙灯队也到族人搬至的淋田、金腰带、冲子田、礼甲等脚村去耍。但龙水村龙灯队一般不到他姓的村庄去耍,因怕给别人带来麻烦,按照常礼,他村必须花大钱摆酒席来迎接。要到他姓村去耍龙灯,一是受他村邀请,一是礼尚往来。耍龙灯不但凝聚了民心,也为当地增添了浓厚的文化和节日气氛。

族谱。族谱是具有平民特色的文献,是记载同宗共祖血缘世系人物和事迹等方面情况的历史图籍,是珍贵的人文资料。龙水蒋氏十分重视这一文献传承,在不同的年代由不同的人物主持编纂,延续不断,完整地记载着家族的历史。龙水族谱始作于龙溪公,是龙水蒋氏建立族谱之始,原先入石岗谱;继而有无待谱,无待公续谱;宴琼谱,由宴琼公主编,宴琼公,讳甲春,字廷献,一字宴琼,明崇祯六年癸酉科第十四名举人,明鼎革不仕,生于明朝万历二十七年(公元1599年),殁于清朝顺治七年(公元1650年);午峰谱,由午峰公重修,午峰公,讳振阅,字简之,一字泷龙,行七,颀秀公次子,乾隆二十四年乙卯科第三十八名举人,三十一年丙戌科会试明通进士,生于乾隆三年(公元1738年),殁于嘉庆五年(公元1800年);同治谱,同治四年重修,由琦龄公任纂辑;宣统谱,清朝宣统三年,由蒋实英负责编纂敦睦堂版《龙水蒋氏世谱》,分总谱和分谱,共6部,至今保存完好;公元2012年谱。

庙会。龙水村有二月八、三月三两个传统庙会,即现在的农具节,以农具交易为主,沿袭至今。每逢庙会,周边乡镇的村民和来自四面八方的商贩云集于此,多达3万余人。每逢庙会,龙水村家家户户杀鸡宰鸭,招待来赶庙会的亲友,比过年过节还闹热。

米豆腐皮皮。也有村民叫米皮。龙水村祖辈家家户户都制作米皮,用来做菜烫食或油炸做茶点。该村传统的制作米皮方法很讲究,分七步:一是浸泡,精选当地优质大米,清洗后用石灰水浸泡4-5小时;二是磨浆,将浸泡后的大米用石磨磨成浆,磨浆时加适量大蒜和食盐;三是煮浆,将磨好的浆按比例加水(只用双眼井的泉水),再倒进大铁趴锅里煮,先用大火,待煮成糊状时用文火,且用木铲不停地搅动,直至完全熟透后即可,这一环节掌握掺水比例和火候十分关键;四是冻浆,将煮熟后的米浆倒在长方体的木箱里,冷却12个小时左右,结成冻块;五是划片,将结成冻块的米豆腐倒出切成宽10厘米左右的长条,平放在木板上,便用特制的弓将米豆腐划成若干薄片,再根据需要分切成长15厘米左右的小块;六是晾晒,把划好片的米豆腐一片片用手分开,晾晒在撒有枞毛(松树叶)的竹塔上,一般太阳天6个小时即可晒干;七是收藏,将晒干了的米皮一片片收起用食品袋装好密封。龙水村除了做米豆腐皮皮,还做苦珠豆腐皮皮、荞麦豆腐皮皮、高粱豆腐皮皮等。现在该村还有20多户长年生产米豆腐皮皮外销,代表人物蒋冬丽作为该家族第五代传人,便以生产米豆腐皮皮为业。

羊角粽:俗称粽粑,因形似羊角而得名。龙水村小孩满月、做生日、上梁、进火(乔迁)、讨亲嫁女都要做羊角粽,逢年过节、走亲访友家家户户都要包粽粑。该村的羊角粽品种繁多,有腊肉粽、排骨粽、板栗粽、槐米粽、大豆粽、绿豆粽等。先将当地生产的优质糯米和配料淘洗干净,用适量草灰水浸泡后,再用洗净了的粽粑壳叶(一种竹叶)包成羊角状,用棕叶扎好,然后用铁锅烧柴火煮4个小时以上,即可食用。龙水羊角粽风味独特、清香扑鼻,入口油而不腻、糯而不粘,百吃不厌。作为家族第六代传人的蒋艳,全家以生产粽粑为业。

龙水村蒋氏,素称望族,仅清代该村就出了4位翰林、9名文进士、1名武进士、42名举人,庠生(秀才)更是不计其数。更值得人们称道和钦佩的是,蒋氏子弟既贤且能,其德行与政绩载入史册。

蒋綡(公元1474—1522年),字信宗,号龙溪,生于明朝成化十年(公元1474年)五月二十日,明朝正德五年(公元1510年)庚午科第45名举人,任云南府富民县知县,敕授文林朗,殁于明朝嘉靖元年(公元1522年)十月十一日。据《龙水乐安郡蒋氏族谱卷之五》记载,蒋綡是龙水村考取功名在外做官第一人。

蒋发春(公元1600--?),字美征,号阳生,明崇祯十二年(公元1639年)第18名举人。39岁的美征公大器晚成,受族人景仰。只可惜5年后明朝灭亡,美征公没有了出仕为官之机会,便怀着亡国之痛,偕夫人隐居家乡大仙殿山中自耕而食。此后,清廷累召美征公,他不作回应,清廷便怀疑他有反清复明之嫌疑,即派人将他及夫人暗杀。美征公生有4子,隐居时将4子托无嗣的胞兄登春抚养于龙水村,才幸免于难。其长子蒋荷坤为清康熙丙午科举人,曾任江南淮安府盐城县知县。其长孙蒋尚缉,清康熙二十三年甲子科第十名举人,历任江南宜兴、直隶宣化知县。

蒋洽秀(公元),字道周,号虚泉,是美征公长曾孙,康熙五十年乡试第一,康熙五十二年(公元1713年)恩科二甲第十八名进士,授翰林院编修,雍正四年改福建道御史,五年钦命巡察山东。此时,因监察御史谢济世弹劾雍正皇帝的宠臣田文镜而下狱,蒋洽秀与谢济世为同乡,又是表兄弟,也因与田文镜交恶而革职罢官。后转福建汀州知府。据龙水敦睦堂《蒋氏族谱》载:蒋洽秀为官两袖清风,为人正直,他在龙水的老宅破烂不堪也不维修,受族人敬仰。后来,族人在他老宅前建了个门头,称之为“太史门头”。谱载,蒋洽秀著作散佚,唯存浮赋海一首为时传诵。其实不是散佚,是他随写随弃,人们问他,他说:“著文为自娱耳,非传世也。”据传,他有很多禅学论述,当时,一般士大夫视佛学为旁门左道,未受重视,故而散佚。后来,他以劳卒于官。

蒋励常(公元1751—1838年),字道之,号岳麓,清代散文家,代表作有《岳麓文集》八卷,还著有《十室遗语》、《养正编》等。蒋励常生于官宦世家,祖父、父亲都在外做官。他很讲究孝道,敬爱父亲,年轻时追随父亲宦游四方,不惜抛弃个人前程,全力协助父亲,足迹遍及大半个中国,留下许多动人的故事。种菊成为蒋励常伴父宦游生涯中的精神寄托之一,并著有《得佳菊记》一文,蒋励常不负菊的清名,学问人品、文章道德都非常了得。他上通天文,下知地理,精通医理,满腹经纶,还有一身武艺,真可谓文武双全。蒋励常仕途坎坷,一生只做过训导这类小官,为保清名,他不肯行贿蠹吏,愤而辞去融县训导一职,回归故里,后入主清湘书院,从此以教书终老一生。后半生专注于子孙的教养,其子蒋啓徵、蒋啓敭,孙蒋琦龄、蒋珣,曾孙蒋实英等均享有功名,多有建树,实为一方俊杰。蒋励常告诫儿孙:“学者读书取功名,非图温饱,欲为朝廷添一好官,为地方行无数好事。”又说:“知县为亲民之官,造福易,造孽亦易。事事检点,时时觉察,则地方受福;稍一疏忽,内外即因缘为奸。吏役之贪婪、亲友之弊贿,豪右地棍之鱼肉善良,种种罪恶,皆坐于本官一人。” 因子孙显达,蒋励常享有众多封赠头衔,《清史列传·循吏传》有其传记。

蒋啓敭(公元1795—1856年),字明叔,号玉峰,蒋励常次子。蒋啓敭21岁中举,道光二年(公元1822年),27岁的他中进士,自后到江西做州县官。历任知县、知府、知州、道台,因军功加按察使衔,赏戴花翎加二级。特命署理河南、山东河道总督。道光、咸丰年间,多次充任乡试同考官、提调官,诰受通议大夫,晋封资政大夫,晋赠荣禄大夫。蒋啓敭为官遵循父训:“修书院,兴水利,严胥役,清词讼,行保甲。”颇有建树,事迹见于清史志乘。蒋啓敭的勤政,深为朝廷赏识,后提升为河南彰(彰德)、卫(卫辉)、怀(怀庆)兵备道。咸丰四年汛期,蒋啓敭督兵护河堤有功,加封二级,冠以花翎。咸丰五年五月,东河总督位缺,又命他前往任职。咸丰六年七月初二日,殉职于河防,享年62岁。蒋啓敭为官多年,一生清廉,他牢记父训,将积攒多年的俸禄购置义仓,以救济乡里,得到族人赞誉。民国《全县志》记载:“其居官治事,一于诚,不知有祸福;处僚友上官,一于恕,不知有嫌怨……服官40年无私财产,置义仓济族人。”用他自己的话说,是“吾图其职之当为,尽其力之能为,福祸利害,听其自然而已。”蒋啓敭一生勤于著述,他著有《问梅轩诗草偶存》八卷、《宦海一蠡》四卷、《教士汇编》二卷、《李杜韩三家摘句》一卷、《见闻偶笔》一卷、《课艺偶存》二卷等。

蒋琦龄(公元1816—1876年),字申甫,号石月,蒋啓敭长子,道光二十年(1840)进士。道光二十七年起,历任翰林院庶吉士、编修,九江、汉中、西安知府,四川盐茶道、翰林、顺天府尹等职。1860年7月,英法联军进逼北京,蒋琦龄应诏进京,议论朝政得失,抨击种种时弊,名震朝野。时人认为蒋琦龄“有匡时济变之略,综核名实之才。”《中兴十二策》是蒋琦龄退出官场后写下的一篇不朽的文章,文章内容丰富,涉及朝政得失、社会流弊、官场腐败、人才任用、文化教育、激励机制、财政用度、舆情言论等方方面面,表达了民主政治、舆论开明、上下同心、天下中兴的理想,是蒋琦龄一生历练心得,忧国忧民情怀的尽情展现。蒋琦龄一生著作丰富,有《空青水碧斋文集》八卷、《空青水碧斋诗集》六卷、《空青水碧斋尺牍》一卷,又有《楹联》、《南行和苏》各一卷,他是清代“现实主义”代表诗人之一。蒋琦龄的书法笔力雄劲,飘逸秀美,距龙水村南两公里的双车村广福桥桥头的石碑上,刻有蒋琦龄亲笔题写的“石霜故里”4个大字,保存尚好。“石霜故里”直行行书,字大若盘,有二王颜柳余韵,对研究我国佛教和书法的某些课题有一定价值。此廊桥和石碑是清朝同治年间蒋琦龄为纪念宋代佛学大师、乡人李石霜所建。据载,蒋琦龄卸任顺天府尹后回故乡龙水村,由运河乘船南下,途经洞庭湖时,本已定好船期,夜间忽梦李石霜来访,李是宋代高僧,法号慈明,李告知蒋琦龄所定船期不宜,应推迟一日。蒋琦龄醒后感觉如同面授,便推迟行期。果不其然,蒋琦龄原定的乘船之日,洞庭湖湖水猛涨,狂风吹翻船只无数。蒋琦龄因梦躲过了这一劫,为感念石霜的救命之恩,故修此廊桥并亲笔题词立碑以铭记。后蒋琦龄以母病为由恳请归里,在衡州、桂林等地书院讲学,终老全州。

蒋实英(公元年),字茂倩,号伯华,蒋琦洵长子。他很年轻时就中了秀才,光绪年间,任工部都水司主事,上书《郅治十策》,以“育才、练兵、制器、扼要、兴利、节流、变法、课吏、交邻、崇实”十事为请,遂得赏识。光绪十五年(公元1889年),他协办光绪皇帝大婚典礼有功,奏奖为云南补用知府,加三品衔。中法战争之后,他协助地方长官督察滇越边界事务,不畏强御,争回领土1000余平方公里。又因勘界争回失地有功,朝廷特旨升他为道员,晋升为二品,调云南省顺宁府(今凤庆县)做知府。他还历任云南善后及水陆营务、南防统领、乡试提调等差,代理昭通、开化等府知府,所至俱有兴革。光绪二十八年(公元1902年),他丁忧回到家乡。光绪三十三年(公元1907年),在桂林创办广西富强工艺局,成为龙水村蒋氏兴办实业第一人。他还历任桂全铁路总局会办、广西通省农务总会总理等职。蒋实英毁家急公,八年不懈,积劳成疾,民国六年(公元1917年)在家乡去世。他一生著述颇多,可惜大部分散佚,仅存《蒲门剩草》一卷。宣统三年(公元1911年),龙水蒋氏重修族谱,他任纂辑,此谱今在。

蒋元杰(公元1828—1891年),原名叫奇钊,字仁甫,一字冠雋,号鹤宾。生于道光八年戊子六月十四日,殁于光绪十七年辛卯二月十二日。清光绪元年(公元1875年)举人;次年,为恩科三甲第四十名进士,授兵部武库司主事。他上书《济急八策》得到朝廷认可并颁行天下。他归隐龙水村后,置田数百亩,用租谷来平衡米价,救济族人。蒋元杰赋性孝友,工书善画,著述甚富,但散佚殆尽,仅存草诗百数十章。

清朝同治年间,龙水村发生了一桩诛杀忤逆子的事件。龙水脚村一年轻族人游手好闲,忤逆不孝,无所不为,干尽偷盗赌博等坏事。有时问母亲要钱被拒时,就辱骂母亲,甚至动手殴打。因其父死得早,母亲溺爱过甚,养出如此不肖之子,母亲痛心之极,懊悔不已,自觉愧对丈夫,愧对家族。有一天,母亲实在忍无可忍,请人将儿捆绑,亲自送至老公厅,跪求六房族长将其活埋。老公厅又叫敦睦堂,先祖取“敦睦”之意,旨在希望子孙敦亲睦族、相亲相爱、相安相助。每一房推举一位年高德劭之人,共同管理老公厅,处理全族公共事务,称为六房经管。六房中如发生纠纷等问题不能自行解决时,六房族长得知后,便主动约其双方会集老公厅为双方排解。或由发生纠纷双方敦请六房族长主持公道,称之为“开老公厅门”,交六房族长处理。

活埋忤逆子事关重大,人命关天,经族长们竭力劝慰,并允先打其50大板,代为严加管教。而妇人长跪不起,坚持所请,族长们不得已,暂且允之,妇人方立起含悲而归。族长们立即派人跟随妇人,看其是否停足回望有留念之意,跟踪者回来报告,妇人并未停足回望,匆匆回到家中便将门关闭,对其子毫无留念。为慎重起见,族长们准备再派人前去劝慰,这时有族人匆匆来报,妇人已在家中悬梁自尽。族人们一致认为,此忤逆子不可姑息,即赐以绳索,令其自缢了断。

表兄表弟互爱互让传佳话

蒋洽秀出身书香门第、仕宦之家。但他没有一点纨绔之气,为人憨厚率直,少年时便下田耕种,勤奋读书。关于他一生的事迹,除了族谱和有关资料有记载外,还有很多传闻。

蒋洽秀资质过人,有一目十行、过目不忘之特质,是速读速记的天才。他本无意于功名,却对禅宗之学造诣很深,曾有出家为僧之念。他步入仕途,据说是受表弟谢济世的影响和敦促,后来蒋谢二人在仕途上的坎坷,几乎相同。蒋洽秀比谢济世长7岁,两村相隔7公里,蒋的母亲、祖母、曾祖母都是谢家人,蒋、谢两人自小耍在一起,互叫老表。两表兄弟情谊笃厚,表哥对表弟爱护有加,还一起在龙水村读过书。

康熙四十七年(公元1708年),戊子科乡试,谢济世相约蒋洽秀一起去应试。蒋洽秀本无意功名,出家为僧未成,就打算在家种几亩田,度其一生。但拗不过表弟的敦促,只好陪同前往。考试当天,蒋洽秀忽然大病发作,上吐下泻,无法进场考试,谢济世只好独自赴试,没想到考了个乡试第一名举人,也称解元。

后来有人知道,蒋洽秀的病是自己制造的,考试前一晚他就吃了一大把巴豆。他之所以要这样做,就是要将解元让给表弟谢济世。他评估过他与表弟的文才,自己略胜一筹,他如果参加考试,自信有夺魁之把握,解元只有一个,只有他退出,表弟才有机会中解元,反正他并不在乎功名。

谢济世知道内情后,深感不安。据说下届乡试时,也就是康熙五十年(1711年),谢济世亲至龙水,把正在犁田的蒋洽秀从田中拖出,强行拉他去赴试。果不负众望,蒋洽秀也中解元。放榜后,两表兄弟相互拥抱大哭大笑。

这段传闻是否真实已无从考究,但却不失为一段佳话。

老少皆能吟诗作对成美谈

说龙水村是书香门第,一点不假。龙水村民耕读立业,书礼传家,族人均能秉持祖训,饱读诗书。在清代,村民吟诗作对,随口而出,文风之盛,遐迩闻名。

相传有桂林、全州两地的人聚在一起夸当地的建筑物高。桂林人说:“桂林普贤塔,离天三丈三。”全州人不屑一顾地说:“那算什么,全州寿佛(妙明塔)寺,离天一丈四。”这时,恰巧龙水村有一妇人路过,不急不慢地说:“你们那些塔都不算高,我们龙水村的楼才高。龙水魁星楼,半截在云中。”

清朝光绪年间,村中有一残疾人开了家收废旧的铺子。一天,店老板拄着拐棍在收破烂,一对带伤的少年兄弟相互搀扶着从铺门前路过,见状,弟弟顽性不改,随口吟道:“废人收废品废气满堂。”正在过秤的店老板并不生气,知道两小孩是因顽皮受伤,便笑着答道:“烂兄扶烂弟烂货成双。”

清朝时,龙水村民“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都有种竹做房前屋后景观林的传统。光绪年间,一日,家住禧房巷子的一位书生推开房门,见房前不远处新种了一排竹子,顿时诗兴大发,随手书写一联贴在门上:门对千竿竹,家藏万卷书。第二天,种竹人为了竹子能成活,便将竹子砍掉一截。书生见状,马上在对联上添上二字:门对千竿竹短,家藏万卷书长。过了几天,种竹人将刚种不久的竹子移到另一边种下了,书生推开房门不见了竹子,随即又在对联上加上两字:门对千竿竹短无,家藏万卷书长有。

清朝宣统年间,紧挨龙水村的罗水清澈见底,游鱼可数,生态环境极佳。一天,风和日丽,村中一老者来到江边休闲,见一棵落着几只鸟的杨柳树横着倒映在江中,几条鱼在树影中游来游去,老者随口吟道:“树影横江,鸟入水中鱼上树。”此联与王安石的“树影横江,鱼戏枝头鸟宿水”有同工异曲之妙,但老者吟出的意境联更口语化,情景交融,虚实相生,跳跃着生命律动的韵味和无穷诗意的空间。至今,仍在村民口中广为流传,但还没有人对出贴切的下联。

近年来,龙水村村民自筹资金,对5座公祠、虹饮桥、船房等古建筑进行了全面维修,现在的古民居也得到抢修和利用。特别是经过宣传教育的村民们,树立了保护传统古村落,弘扬传统文化的思想意识,现存的古建筑得到了有效保护。

龙水村是个农业和商贸重镇,2016年,该村居民年人均可支配收入达11211元。种植水稻是该村的主要产业,经商、养殖禾花鱼是该村的主要经济来源,禾花鱼作为该村的主要传统农产品,养殖不衰。龙水禾花鱼还与两广总督岑春煊有关。岑春煊的妹妹嫁入龙水村蒋氏家族,因这层姻亲关系,每年都有礼尚往来,龙水蒋氏每年都要给岑家送去应对年节的时令礼物,其中包括禾花鱼干。岑春煊收到禾花鱼干就宴请同僚,因为珍贵稀少,席上每人只分得两枚鱼。蒋氏禾花鱼干制作比较讲究,去除苦胆,加料炮制后,用谷壳当燃料熏烤而成,除了有禾花鱼天然的美味外,还有稻香味,其鲜美香脆非比寻常。相传嘉庆年间,顺天府尹蒋琦龄将禾花鱼带进京城献给皇帝,从此,禾花鱼便成了朝廷贡品。蒋琦龄还在诗作中写到禾花鱼:“田家邀客启荆扉,时有村翁扶醉归。秋入清湘饱盐豉,禾花落尽鲤鱼肥。”一句“禾花落尽鲤鱼肥”把丰收的秋天乌脊鲤鱼被稻花滋养的肥肥美美刻画得淋漓尽致。

随着经济的发展,龙水村基础设施建设不断完善。现全村都用上了自来水,村中有垃圾收集设施和路灯照明、排水设施,有公交站点、卫生室、有线电视、互联网、改造电网,农户大多用上了卫生厕所。村里建有5家农家乐,有5所幼儿园,1所完全小学校,村西的原龙水高中现改为龙水初中,教育设施完备,公共卫生设施完善。

这里,因有湘江源流之一的万乡河水悠悠流经,物产丰富,素有“鱼米之乡”之美称;这里,交通便利,是镇政府所在地,公共设施完备,有19处保存尚好的明清时期的建筑,又是远近闻名的朝廷贡品禾花鱼的主产区之一,周围还有六景(古八景中已有两景无存)相映衬;这里,仅清朝就诞生了19位作者,留下著作46种,为全州之最,更有蒋琦龄这样被誉为“有匡时济变之略,综核名实之才”的一代文化名人,让这里有了“文化庶地”之美誉,书香门第之雅称,历史底蕴深厚,极具旅游开发价值。


1.敦睦堂版《龙水蒋氏世谱》总谱,清朝宣统三年蒋实英纂辑。

2.《全州历史名人传记》,蒋钦挥著,广西人民出版社出版。

3.《全州蒋氏名人传略》,蒋钦挥等编撰。

4.《寻觅先贤》,蒋钦挥宾恩胜著,广西人民出版社出版。

5.《龙水 我的故乡》,蒋世德著。

6.狐狸懒懒_新浪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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