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可靠吗。。会不会骗子啊?英雄联盟会不会上瘾

英雄联盟 - 略晓
这无尽的嫉妒也在魔蛇卡西奥佩亚的心头升起。和已经奔流在血液中的愤怒,委屈,憎恨混杂在一起。让她的鳞片都竖了起来,她朝记忆中的自己和泰隆无声地嘶吼着。
记住这嫉妒!记住这嫉妒!因为你的软弱和无力!让自己强大起来,你得不到的,也不要让被人得到!那声音也在她的脑中嘶吼着。
于是她将这嫉妒铭刻进自己的灵魂里,铭刻在永远不会磨灭的位置。
魔蛇卡西奥佩亚摆动着尾巴,紧追向已经冲出去的十八岁的自己。她追进一间装饰华丽的房间,看见裹着被子,躺在床上的自己。坐在床边是外交学院的一位诺克萨斯权贵之子,已经苦苦追求了卡西奥佩亚三年。而他现在依然不太敢相信刚刚发生了什么。
卡西奥佩亚躺在床上,心不在焉地听着他的甜言蜜语,山盟海誓。她根本不喜欢这个不学无术,靠着父亲的权势在学院混了六年的男生。她只不过是在寻求宣泄,宣泄泰隆的拒绝给她带来的伤害和痛苦。酒精的影响力逐渐从头脑中消退,她突然开始后悔刚刚做过的事。
直到她听见要他透露了他父亲试图政变的计划。
“我父亲将会成为诺克萨斯的王,而我就是王子——而亲爱的卡茜,我要你成为我的王妃。”他边说边亲吻卡西奥佩亚,然后重新钻进被子里抱住她。
“但我听我父亲说,克卡奥将军的意见尚不明朗……我担心政变会给你们家带来伤害。”他亲吻着卡西奥佩亚。“不过放心,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伤害。对父亲的伤害。对姐姐卡特琳娜的伤害。对泰隆的伤害。她的心头猛地一震,但是随即冷静下来。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卡西奥佩亚装作热情地回应。“我一定会去说服我的父亲支持你们,不过你要亲笔写一封信……”她飞快地动着脑子,嫉妒,悲伤,后悔被外交学院里学到的知识和技巧所取代。“向我的父亲正式提亲,然后再提这件事……”她回吻着那个男生,直到他情迷意乱,无法自己。
卡西奥佩亚赶在黎明的第一丝曙光回到了家中,将信和听到的一切——包括自己取得对方信任的手段全数告诉了父亲。
你的女儿用自己的处女身换回了这份情报。你觉得值吗?父亲?她在心里说道。反正我在你们眼中就是多余的存在,对吧?那就让我这多余的身体发挥那最后一点小小的价值吧。
父亲沉默着看了她很久很久,然后带着信出了门,始终没说过一句话。泰隆一直紧跟在他的身边。
政变者全家上下包括佣人管家都被公开处刑。卡西奥佩亚在绞刑架下冷冷地看着那个痛哭流涕的男孩被推上刑台。他们的目光最后一次交汇的时候,卡西奥佩亚给予他一个冰冷的微笑,断绝了他最后的念想。
她的手里紧攥着一封信,来自诺克萨斯议院,邀请她正式加入诺克萨斯外交部——直接跳过实习阶段。
卡西奥佩亚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人生价值,成为了父亲,成为了克卡奥家族的骄傲。父亲只对她说了一句话:“从今天开始,你的生命就已经属于诺克萨斯。”他的第二句话声音很低,低到她几乎没听清。“我为你感到……骄傲。”
姐姐卡特琳娜左眼上的伤口始终没能痊愈,最后变成了一道骇人的伤疤。纵然有那头傲人的红发,她的相貌再也无法和卡西奥佩亚相提并论。卡西奥佩亚不知道姐姐最后是不是发现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只是自那之后,她们姐妹俩很久,很久没有说过话。
她也不再需要泰隆的保护,她已经掌握了自己最强大的武器。
没有人能抵抗卡西奥佩亚的美貌,无论男人还是女人,正如没有人能阻挡卡西奥佩亚在诺克萨斯议院里的仕途。她用尽各种方法从每个人,男人,女人,盟友,敌人身上榨取情报,再将他们无情抛弃。
魔蛇卡西奥佩亚游过这一段空虚的记忆,品味着孤独的快乐,苦涩,悲伤,满足,痛苦。她记忆中的自己再不曾跟被人分享过一丝一毫自己的真正内心。
这是一段毫无意义的过去!魔蛇卡西奥佩亚游到哪里,烧到哪里,将这段记忆烧的一干二净。
终于,那蛇一样的身躯游到了自己记忆的尽头。那是她最后一次记得自己身体的样子。哈扎尔玛拉,蒙着脸的蛮族使节。卡西奥佩亚绞尽心血想从他身上骗到蛮族酋长议会的情报。但他似乎对卡西奥佩亚的美色完全免疫,眼神甚至从未在她的双眼以外的部位逗留过。
她甚至连诱骗他除下面罩接受她的亲吻都做不到。
他只要求她在他的剑下立誓保密,然后才会告诉她她想知道的内容。那把古怪的,扭曲得像蛇一样的长剑,不是卡西奥佩亚知道的任何一种蛮族做工。他们的萨满大概在上面跳过什么大神,让违背誓约的人受到天打雷劈之类的。卡西奥佩亚对此不屑一顾,那些野蛮人连一个完整的魔法都放不出来,他们总是宁愿相信那些下等的萨满巫术,才会被诺克萨斯奴役那么多年。
“我对此剑宣誓,绝不泄露大使哈扎尔玛拉将要告诉我的每一句话……”她对着那把紫色的长剑立下虚伪的誓言
——而在走出大使的房间后就把它抛到了九霄云外。她没有看见,但是魔蛇看见了,在她身后,蛮族大使哈扎尔玛拉正在意味深长地望着她的背影。那把长剑,紫光乍现。
在她回家的路上,脑子里有个声音在驱使着她尽快将这个秘密公诸于众。那声音一直徘徊不去,但卡西奥佩亚以为是自己的欲念使然——她本来就打算这么做。
陷阱!这是个陷阱!魔蛇卡西奥佩亚吐着信子,想要告诉记忆中的自己。但她做不到,她只能看着自己一步步走回家,迫不及待地回到家里,将这秘密告诉了自己的父亲。
魔蛇卡西奥佩亚清清楚楚地当时的场景,每一秒钟的过程,每一丝的痛苦与绝望。
首先瘫痪的是她的双腿。
卡西奥佩亚双腿一阵无力,坐倒在地上。她突然完全指挥不聊腰部以下的部位了。只有无尽的疼痛从双腿上传来。
起初她还能忍受。她伸出双手去触摸自己的大腿,却吃惊地看着自己的手臂上的皮肤,布满了蛛网一样的裂纹,露出底下鲜红的肌肉。那裂纹还在顺着手臂往上延伸,到肩膀,到脖颈。
裂开的皮肤逐渐从身体上脱落,像硬树皮一样一片片落在地上,底下暗红色的血肉和衣物摩擦,传来难以忍受的瘙痒和疼痛。她尖叫着将衣服从身上全数扯落。
伴随着卡西奥佩亚的尖叫,有什么正在从裂纹下钻出,带着尖锐的,无法忍受的疼痛。一枚鳞片彻底从裂纹底下长了出来,覆盖住肌肉。恐惧胜过了痛苦,卡西奥佩亚惊恐地看着更多的鳞片从她的双臂,双腿上长出。
痛苦已经增加到难以忍受的程度,她竭斯底里的惨叫起来。父亲冲过来想要察看她的状况,但是她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动作。她只是轻轻挥动手臂——就将身经百战的父亲打飞到大厅的角落里。
她的手指——那无数人趋之若鹜的纤细玉指,在她面前扭曲,翻转,伴随着里面骨头碎裂的声音。她哀嚎着,看着新生的骨头从指尖穿出,包裹在血淋淋的皮肉之外。
“叫医生,去叫医生!”父亲还躺在地上爬不起来,只能声嘶力竭地喊着,
几个惊慌失措的仆人想从卡西奥佩亚面前绕过去。她再度无法自制地朝他们伸出手,不,现在只能称为爪子。她的视线扭曲,模糊。她看不见,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只感觉到手上新生的那十只利爪撕裂血肉与骨骼。血雨沐浴在她的身上,但是没能给她的疼痛带来一丝一毫的缓解。血还淋到了她的头上,但是她却无论如何也感觉不到自己那一头秀发,她挣扎着,用自己皮开肉绽,鳞片还在继续生长的手臂去触碰自己的头。
那里不再有哪怕一根发丝,只有一大片粗糙的硬革覆盖在龟裂的头皮上。血还在不断地从额头流下,仆人的血,她的血,流进眼睛里,让她几乎无法看清周围的事物。
但她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双腿——正在粘合到一起。裂开的皮肤下的血肉飞速地生长着,和另一条腿上的皮肉重叠起来,相互围绕,包裹。从大腿,到膝盖,到脚掌,全部长在了一起,被外面的鳞片包裹起来。卡西奥佩亚在惨叫中疯狂地扭动着腰部。
魔蛇卡西奥佩亚看着记忆中的自己一步步变化成她现在的样子。她突然看见大门打开,泰隆冲了进来。
“帮帮她,泰隆!”父亲大喊着。
泰隆大步冲向卡西奥佩亚,她本能地向任何靠近她的人挥动利爪。但是泰隆不顾一切地抱住了她,利爪在他的手臂上留下了五道深深的血痕,其中至少两道深可见骨。
她看见泰隆抱着她一路冲向诺克萨斯的医院。一路上,她不断地哀嚎着,她咬破了自己的舌头和嘴唇,但是流出来的不只是血,还有绿色的涎液,滴淌在地上,发出嘶嘶的腐蚀声。
魔蛇卡西奥佩亚追着记忆中的自己,来到医院。
她在那里呆了很长很长时间。诺克萨斯和祖安所有医生都对她的症状束手无策,而法师们表示从未见过这种法术,破除更是无从谈起。父亲派人去使馆抓捕那位蛮族外交官,但他早已人间蒸发。
父亲甚至还不惜冒着风险从德玛西亚秘密请来了驱魔师,但还是无功而返。
骗子!你们全都是骗子!你们根本就不希望我治好!
病床上的卡西奥佩亚已经彻底变成了一条半人半蛇,并且已经经过了第一,第二次蜕皮。一个声音一直在她的脑中,和她说话。起初她以为那是她的幻觉。但后来发现它不是。
那个声音——也是现在卡西奥佩亚脑里响斥的声音,在不断地告诉她,她已经失去了一切,她已经变得一文不值,她的父亲,她的姐姐,还有泰隆,随时随地都准备要抛弃她。
你现在只有自己了!那个声音告诉病床上的卡西奥佩亚。
她日益受到那声音所说的话的影响,直到她完全相信她的家人已经要舍弃她的那一天——
正好卡特琳娜也来看她。但是她看着自己的样子,每一次的眼神里充满了怜悯。怜悯?她不需要怜悯。何况这怜悯下面,肯定还藏着其他什么。
“你要……喝水吗?”在她床边坐了很久的卡特琳娜似乎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然后给她倒了一杯水。
她在幸灾乐祸!那声音告诉卡西奥佩亚。她装出怜悯,实际却是在发自内心的嘲笑你
于是她猛地抓住姐姐的手。
“现在你满意了吧?我连最后的美貌也失去了,我现在任何方面都不如你了!你满意了吗?你满意了吗?”她朝卡特琳娜竭斯底里地喊着。“尽管幸灾乐祸吧!别装出这一副可怜我的样子。”
杯子从卡特琳娜的手中落到床上,水浸湿了床单,却一点都无法渗透覆盖在她身体上的鳞片。她的手臂被卡西奥佩亚抓出了五条血痕。卡特琳娜用力地抽回自己的手。
但卡特琳娜什么都没说。
“我不需要你可怜!你听见了吗?嘶——!”在她口中打转的已经不再是舌头,而是分叉的蛇信。
“你或许想要自己待会儿。我就在外面,你什么时候需要我就叫我。”卡特琳娜将打翻的杯子从床上拿开,然后转身推开了病房的门。
但是卡西奥佩亚还不满足,她朝姐姐的背影继续嘶吼:“你知道吗?你眼睛上那道伤疤也是我害的!我给你的药里下另一种毒素,让你的伤口迟迟没法康复,才会留下这么严重的疤痕!”
卡特琳娜的脚步停住了。
“不信你可以去我的房间里找,毒素就在床下第二个暗格里!嘶嘶——怎么样,知道这个事实让你更加恨我了吧!你们不是一直觉得我是个多余的存在吗!恨我吧,卡特琳娜!你不需要我这样的妹妹,我也不需要你这个姐姐!嘶嘶!”
卡特琳娜在原地站了很久,但她没有回头,没有说话,最后走出了病房,轻轻关上门。
病房里重归沉寂。不知道过了多久,从狂怒中,从那响斥她大脑里的声音平静下来的卡西奥佩亚,对着大门轻轻地喊了声:“姐姐?”
没有回答。
卡特琳娜再也没有来看过她。
魔蛇卡西奥佩亚还记得泰隆最后一次来的场景,于是她游到了那里,正好看见病床的自己将一个小盒子交给了泰隆。
“这是我最后的礼物,泰隆。”她努力克制着自己那令人厌恶的蛇信声。“不是什么带着小女孩天真的无用琐物了——你大可以把以前那些全部丢掉。”
“属下不会这么做的,卡西奥佩亚小姐。”
她没有理会泰隆,而是继续说道。
“这份礼物,会让你超越我的父亲,成为真正的诺克萨斯第一刀客。”她打开盒子,里面是十几个小瓶子,装满了深浅不一的绿色液体。那是她躺在这床上的日日夜夜,从牙齿和嘴唇里分泌出来的那绿色的涎液。卡西奥佩亚对它们做了小小的实验——牺牲了十几只猫,狗,鸟,还有三个不幸的护士。
它们全部都带有效果不一的毒性,于是她边研究着如何控制自己分泌毒素,一边将它们收集起来。
“我不用教你怎么使用它们了。拿走,然后,再也不要来了,泰隆。”
骗子!他是个骗子!她听见脑中的声音对她说道,但她努力将那声音驱开。
“如果……这是你的希望的话,属下会照做的。”泰隆接过了盒子。“但是你随时都可以收回你的话。”
“走吧,泰隆,走吧,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泰隆走了,留下一句轻微到几乎听不见的“对不起。”
医院,病床,魔蛇卡西奥佩亚记忆中所有的一切都随着她手上的火熊熊燃烧了起来,化作灰烬,然后随风散去,再也不存在于卡西奥佩亚的心中。
自那天起,卡西奥佩亚便只剩下她脑中的那个声音与她为伴。
那声音指引着她出院,辞去了外交官的职务——居然还有人惺惺作态地挽留她,卡西奥佩亚微笑着在对方的茶杯里滴下一滴剧毒。
现在你只有自己了!我会教给你如何破除这诅咒!变回原来的样子!那声音对她说道。我会告诉你怎么做!
卡西奥佩亚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变回原来的样子,从那天起,她对这声音再无一丝怀疑,将它说的一切奉若神谕。
她跟随着那声音的指引来到了英雄联盟,在这里,她终于见到了声音的主人。
魔蛇卡西奥佩亚回顾完了自己的记忆。
也烧光了记忆里美好的一切,那些她曾经快乐过,怀念过,珍惜过的一切,统统在火焰中焚烧殆尽,直到她再也不记得分毫。
如今她的心中仅余下无尽的黑暗。那些充斥着愤怒,痛苦,嫉妒,委屈,仇恨的回忆。让它们化作你的力量!那声音是这么告诉她的。她照做无误。
她现在无比地憎恨父亲,憎恨卡特琳娜,憎恨泰隆,憎恨世间的一切——那憎恨仿佛一个无穷无尽的深渊。
但是在深渊之上,还有什么在闪闪发光。
“姐姐,我要亲亲。”
四岁的卡西奥佩亚像小跟屁虫一样追在七岁的卡特琳娜身后,从偌大的克卡奥宅邸一楼跑到二楼,又从二楼跑回一楼。“我要亲亲。”
“好,闭上眼睛。”卡特琳娜突然转身抱住妹妹。“么——么——”
那段她最开始回顾的,也是唯一一段没有抹去的温存,在她心头无尽的黑暗之中,一闪一闪的亮着。
她伸手将它遮住,不然任何人,包括自己看见它的闪动。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魔蛇卡西奥佩亚猛地睁开眼。
一名仆人颤颤巍巍地站在她面前,眼中的紫光已经油尽灯枯。“主……人……影流的……访客……到了……”
“叫他上来——嘶嘶——舞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这无尽的嫉妒也在魔蛇卡西奥佩亚的心头升起。和已经奔流在血液中的愤怒,委屈,憎恨混杂在一起。让她的鳞片都竖了起来,她朝记忆中的自己和泰隆无声地嘶吼着。
记住这嫉妒!记住这嫉妒!因为你的软弱和无力...
作者: 毛线夜
魔蛇卡西奥佩亚朝记忆中的自己吐着信子,无声地咆哮着,然后转身离去。背后的自己站起身,将练习刀狠狠地扔了出去,掉进卡西奥佩亚游向的下一个场景之中。
她看见另一个自己,已经十二岁,亭亭玉立,刚刚起床,正在梳妆台前仔细打扮着自己。那把练习刀就放在床边,但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再碰过它。
今天是卡西奥佩亚的生日,从一周前开始她就无比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
梳妆完毕,卡西奥佩亚兴冲冲地跑下楼。但是她只看见了几个完全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的仆人。
父亲不在。泰隆不在。姐姐也不在。
她以为他们在和她开玩笑,他们正躲在什么地方,准备给她来个惊喜。于是她在大厅等啊等,没有人出来。她主动跑去他们的房间前,敲门,没有回应。
她用力推开门,里面空空如也。
一个人都不在。
卡西奥佩亚一个人吃完了早饭,她的心凉了一半。但在她的内心深处还是抱有小小的希望,希望家人只是在和她开玩笑。但一直到中午,还是没有人出现,厨师也只做了她一人的饭:“主人说只准备你的份就够了。”她问每个仆人,父亲,姐姐和泰隆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
卡西奥佩亚一人来到餐厅,机械地完成了进食,不知道自己午餐吃的是什么。她在大厅里一直坐到黄昏,剩下的那一半心也慢慢凉了。她试图告诉自己这没什么,只是他们不小心忘记了而已。但是眼泪否定了她的谎言。
直到她听见外面传来马车的声音。
门突然被打开,红发的身影像一阵旋风一样冲了进来,猛地抱住沙发上的她。
“生日快乐!我最最最亲爱的妹妹!原谅我们这小小的恶作剧!我只是想吓唬你一下,让你体验一下反差后的快乐!”卡特琳娜边说边亲吻着她。
卡西奥佩亚愣住了,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我反对这样做,但是他们二比一否决了我。”随后进来的泰隆说道。
“我认为这样还可以让你知道,孩子,这个世界上不是什么事情都能一帆风顺,随心所欲的。将来有很多东西要靠自己去争取。”父亲走在最后面,脸上的严肃很快变成了笑容。“但是现在,把眼泪擦干,尽情享受你的生日吧。”
卡特琳娜跑到一旁,猛地一拉一根她没留意过的绳子。突然间,整个大厅都变了。彩绸和灯球从窗帘后,从天花板夹层里落下,悬挂在半空中。绑着铃铛的气球在大厅里飘扬。用不起眼的灰布掩盖着的音乐播放机露出了底下的真面目。连仆人都在卡西奥佩亚不注意的时候换上了彩装。
厨师将硕大的蛋糕从厨房端到了桌子上——为什么她之前在厨房没有发现?上面的十二个约德尔人图案分别插着十二根蘑菇形状的蜡烛。
卡西奥佩亚又哭又笑,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只是用力地拥抱着三个人。
“等等——吹蜡烛之前先看看我们给你的礼物吧!”
卡特琳娜送给了她一套专门从皮特沃夫城订购的十二玩偶,拧上发条后它们就会开始唱歌和跳舞,每一个的姿势和歌喉都不一样。
父亲送了她一顶冠冕——来自一位德玛西亚皇女的赎金。卡西奥佩亚记得当时父亲刚刚从前线战场上立了大功归来。“这顶冠冕应该给予我们真正的公主。”他将这珠光璀璨的冠冕亲自戴在她头上。
而泰隆一直空着手。卡西奥佩亚将充满期待的眼神投向他。
“我的礼物……不是很方便带进屋子里。”卡西奥佩亚跟着泰隆走到庭院。
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匹金色的骏马,高大挺拔,流线型的身体近乎完美,马鬃油光发亮。那是卡西奥佩亚长这么大见过的最美丽的生灵。惊喜,兴奋,她几乎没法找到恰当的词来形容当时自己的心情。
她在泰隆的搀扶下上骑上了马背。泰隆牵着缰绳,带着她在庭院里一圈圈地转着,转着。但是她还不满足,他让泰隆也骑了上来,抱着她,驾着马在诺克萨斯城里狂奔。她取下头上的冠冕,让棕色的长发随风飞舞,将今早以来的一切失望,不愉快,连同摊子被踢翻的小贩愤怒的喊声远远抛在身后。
魔蛇卡西奥佩亚几乎沉浸在这段记忆中,无法自拔。她似乎变回了当时那个马背上的女孩,天真,灿烂——
她猛地惊醒过来,笑容从带着暗色鳞片的脸颊上消逝无踪。
沉溺在过去毫无意义,这些快乐一文不值!那声音在她脑中怒吼着。你已经不再拥有这一切!牺牲它们,换取力量!
魔蛇卡西奥佩亚望着在诺克萨斯城里骑马飞奔的自己,火焰从她手上燃起,但是她的手在颤抖,她的心在不舍。她用力咬着牙,直到利齿撕破自己的嘴唇。
然后她记忆中的诺克萨斯燃烧了起来。大厅的彩绸,气球和铃铛燃烧了起来。生日蛋糕燃烧了起来。火焰烧尽熟悉的一切,最后将那骏马和上面的身影一同焚烧殆尽,直到魔蛇卡西奥佩亚什么都不再记得。
她从灰烬上游走,游入下一片记忆。
她看见的是一座雨中的墓碑。
今天是母亲去世十四周年。她和姐姐,父亲三人冒着雨来为母亲上坟。但是卡西奥佩亚实在无法让自己悲伤。席琳娜·杜·克卡奥。她那从未见过的母亲,在生她时因为难产,三天后就去世了。所以卡西奥佩亚从未感受过一丝一毫的母爱,甚至连母亲长什么样都只曾在画像上见过。所以她对母亲也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怀念。她只是偶尔会幻想,如果有母亲,自己的生活会有什么不同。但是那幻想太过虚幻,从来没有持续超过三秒。
上坟对她来说不过是一种每年进行一次的仪式,出于对父亲的尊敬。每一次她只是沉默着等着漫长的过程结束。
但是这一次她却正在忍受着非正常经期来潮的痛苦。而雨水让她的身体更是异常不适。她的头痛的好像有三百个约德尔害虫在狂奔一样。
但是父亲的祭奠还要持续很长时间。
当卡西奥佩亚终于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忍受,迫切地想要躺回床上休息时,她鼓起勇气打断了父亲的冥想。
“爸爸,我可以先回去吗?”
“你说什么?”父亲转过来,冷冷地望着她。雨水同样打在他的身上,打在他那只吊在胸前还没完全康复的手臂上——前线战事刚告一段落,父亲就快马加鞭赶回来为妻子上坟。战事的失利带来了他手上的伤和这几天一直阴沉着的脸——就像现在这样。
“我想要先回去,我觉得不舒服——”
父亲打了她一巴掌。
“你连每年这一次纪念你的母亲都不肯了吗?”父亲的手在空中颤抖着。“你这个没心没肺的东西。”
卡西奥佩亚没有退缩,脾气从她不适的身体之中滋生出来。“可是我根本就不记得母亲的样子,她从来没有爱过我,疼过我,为什么我要纪念她!”
“她是为了生下你而死的!”父亲的声音陡然提高了一倍。“她不肯听医生的劝告,坚持要把你生下来!如果不是因为你,她现在还会活的好好的!”
“原来没有我就好了是吗!在爸爸你看来我完全是多余的,害死母亲的存在对吗!”卡西奥佩亚朝父亲吼了回去,她的头痛得更厉害了。
“闭嘴!”父亲的声音气的颤抖了起来。
卡西奥佩亚转而向自己的姐姐求助。“姐姐,你来评评理!凭什么要我怀念这个我从未见过的女人!”
她突然看见卡特琳娜的眼里噙着泪水。
“我想妈妈。”她没有回答卡西奥佩亚。
卡西奥佩亚不知道为何自己当时会说出这样的话:“你这个骗子!你才比我大三岁!你怎么会记得母亲什么样子!”
“我记得!”卡特琳娜朝她喊道。
“骗子!我根本就不记得三岁之前发生过什么事,你怎么可能记得住!你只是想讨好爸爸!”
“混账!你给我闭嘴!”父亲又一次对她扬起手,但是卡特琳娜伸手拦住了父亲。她有些感激地看着自己的姐姐。
——然后挨了卡特琳娜的耳光。
“我记得!我记得妈妈的样子!我记得妈妈抱着我,给我洗澡,喂我吃饭!我记得清清楚楚!”她的泪水随着雨水一同落下。“爸爸说的对,妈妈会死都是你害的!你这个害人精,你根本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上!我不想要你这个妹妹!”
“好!好!你们都这么说!我根本就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上!”卡西奥佩亚竭斯底里地喊着,然后转身就跑。
她在雨中跑啊跑,直到衣服完全被雨水淋湿。她没有跑回家,而是跑到诺克萨斯郊野的另一头,坐在一棵树下哭泣着,颤抖着。她只觉得好冷好冷,额头却变得滚烫。身体难受得简直像要死掉一样。
那时候卡西奥佩亚真的觉得自己就要死了。
死了好。反正我是多余的。我倒要看看我死了之后母亲会不会回到你们身边。她在心中对自己说。她在树下不知道呆了多久,睡着又醒来,直到天黑。
当她又一次睁开眼睛时,她看见了泰隆。她一头扎进泰隆的怀里大哭起来。
“回家吧,卡西奥佩亚小姐,你父亲担心得要疯了,他连军营里的士兵都派出去找你了。卡特琳娜小姐也在疯狂地找你,到处大喊着对不起,喊得全城人都听见了。”
“我不信,在爸爸和姐姐眼里我就是个害人精,是个多余的存在。”卡西奥佩亚抓着泰隆的衣服。“你给我们评评理,泰隆。”她抽噎着告诉了泰隆自己的想法和做法。
“你应该先向克卡奥将军说清楚的。前线战事不利,将军这几天心情一直不佳。”泰隆轻声说道。“另外,你那样说你姐姐的确是你的不对。”
连你也这么说。
卡西奥佩亚没有再听泰隆接下去说什么。
连你也觉得卡西奥佩亚做的不对。连你也觉得卡西奥佩亚是多余的。
委屈如同漫天的雨水一样浇灌着卡西奥佩亚的心。
也浇灌着魔蛇卡西奥佩亚的心。她扬起双臂,唤来火焰,将大雨,大树,树下的男人与女孩焚烧殆尽。
记住这委屈!那个声音在对她说。记住这委屈!他们说你是多余的。那你就用你的力量证明给他们看看,到底谁才是多余的!
于是她将这委屈铭刻进自己的灵魂里,铭刻在永远不会磨灭的位置。
魔蛇卡西奥佩亚穿过记忆中的大雨,将那树下的两人丢在身后,游入下一个记忆之中。
“教我用刀,泰隆。”她看见十六岁的自己拦住了泰隆。
“可是,卡西奥佩亚小姐,你父亲说过,你不适合学习刀术……”泰隆似乎有些为难。
“我知道,我也不想学姐姐那种杀人的刀法。我只是想学一些基本的防身技巧,学校里有一些……”她露出厌恶的表情。“有些不自量力的男孩总想纠缠我。”那些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虚伪,孱弱,表里不一,除了钱之外一无所有。一点都比不上某人……比不上她面前的这个人。
“这个理由很合理,卡西奥佩亚小姐什么时候有空,我会教给你最基础的防身手段,对付那些纨绔子弟应该绰绰有余了。”
“现在就有!”她拉住泰隆的手来到庭院。
卡西奥佩亚拿起已经有六年没有碰过的练习刀,在泰隆的指导下重新比划了起来。那是多么令她怀念的感觉。但是卡西奥佩亚怀念的并非刀本身,她早已了解自己和姐姐,泰隆以及父亲在使刀天赋上的天壤之别的差距——她怀念的只是和泰隆一起练刀的过程。
“很好,卡西奥佩亚小姐,接下来用刀柄顺势敲这里——”
她发现自己已经喜欢上了这位除了父亲之外第二个影响着她生命的男人。成熟,冷静,强大,可靠,回忆当自己每一次最需要的时候,泰隆都会及时出现在她面前。
诺克萨斯外交学院里的那些纨绔子弟如何与他相比。
虽然她才十六岁,而泰隆已经三十。但是岁月只让泰隆看上去更加充满魅力。
她故意连续做错动作,让泰隆手把手地教她如何正确地出刀。
在泰隆教她防身刀术的那三个月里,她还想尽各种方法制造和泰隆独处的机会。她甚至还变得开始吃姐姐的醋——只要泰隆和卡特琳娜呆在一起,她就会无比地嫉妒。
她没有对任何人说出自己的想法,只是把自己的心思记在了日记里——每一次泰隆教她练习刀术;每一次她以“护送”的名义让泰隆陪她上街;每一次父亲亲自带着卡特琳娜去军队的训练场实习时,她说服泰隆坐下来陪她用餐的时光……
那段日子是卡西奥佩亚最快乐的时光。
她还专门抓住一次机会问泰隆:“泰隆,问你个问题,必须要诚实回答。”
“我从来没有对你,对你姐姐,以及克卡奥将军说过谎。”泰隆认真地说道。
“好,那我问你,我和我姐姐,哪个更漂亮?”当她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心里充满了忐忑。无论她怎么努力,她也没法阻止泰隆每天早晨陪卡特琳娜练习刀术。外人对她的相貌评价比卡特琳娜要更高,但是卡特琳娜那头火红的长发却是她比不了的。更何况她的刀术已经能和泰隆相提并论。这些都是危险的信号。所以她必须要知道,自己和卡特琳娜,哪个在泰隆的眼中更有魅力。
“这个……”泰隆显得很为难。“我只能说你和卡特琳娜小姐各有各的魅力,你们都很漂亮。”
“不,我不接受这个答案,你一定要说清楚,谁更漂亮一点!”她固执地追问道。
“可以问别的问题吗,卡西奥佩亚小姐。这个问题太难回答了。”
“不行!必须诚实回答,你说过,绝对不会对我撒谎!你更喜欢我和姐姐哪一种样子?”
“好吧……我觉得,卡西奥佩亚小姐要更漂亮一些,如果让我下评论的话。”
卡西奥佩亚笑了起来,心中那块不安的石头终于放下了。她突然猛地亲了泰隆的脸颊一口,然后跑开了。
骗子!骗子!不要上当!魔蛇卡西奥佩亚对着十六岁的自己大喊着。但是记忆中的自己无法听见。骗子!她转回头,对着泰隆的身影怒吼着,蛇信威胁性地从口中一伸一缩。骗子!你明明喜欢的是我的姐姐,为什么要骗我!
魔蛇卡西奥佩亚的双手同时燃起火焰,将这段记忆烧得一干二净,连同那些美好的回忆与幻想。
燃烧的火焰中,魔蛇卡西奥佩亚看见那段记忆最后的场景。那一天夜里,她经过父亲的房间前,听见了父亲和泰隆的对话。
心头还因为泰隆的回答而甜滋滋的她驻足在房门,侧耳偷听着里面的对话。或许父亲真的如自己所想要把她嫁给泰隆了?她暗暗地祈祷着
——然后听见了截然相反的事实。
“泰隆,卡特琳娜说你又在开始教卡茜刀术了?”她有些意外,姐姐为什么要把这件事告诉父亲。
“是的,将军,卡西奥佩亚小姐说学院里有一些贵族子弟对她有非分之想,还经常骚扰她。所以属下教给了她基础的防身术。”
“哦,这个理由可以接受,但是……”她听见父亲停顿了一下。“算了,泰隆,我直说了。最近我听到了一些……奇怪的传闻。关于……”
父亲的声音陡然变低了。“关于你和……卡茜……呆在一起的时间,长得有些过头了。长得引起了仆人,还有外面某些人的闲话。”
她听见泰隆猛地单膝跪下的声音。
“将军,属下绝对不敢对卡西奥佩亚小姐有任何非分之想!请一定要相信属下!属下的生命是将军给予的,属下绝对不会做出任何对不起将军,对不起克卡奥家族的事情。”她听见泰隆诚惶诚恐的声音。她的心咯噔了一下。
“我相信你,但是你知道以后应该怎么做了吧。”父亲叹了口气。
“属下明白,属下以后会和卡西奥佩亚小姐保持距离的。”
卡西奥佩亚的心中有什么撕裂了。她想冲进门去,想转身就走,但她还是停住了,像她以前每一次所做的一样。
然后她听见了父亲的最后一句话:“泰隆,卡特琳娜抱怨你最近跟她练刀都心不在焉。我最近很忙,你多花点时间和精力在她身上,但是要注意距离。”
“属下明白,属下以后会多关注卡特琳娜小姐的。”
卡特琳娜。卡特琳娜。她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念到咬牙切齿。原来是姐姐你。原来是你告的密。原来是你散播的谣言。原来是你在跟我抢夺泰隆。
卡西奥佩亚已经分不清哪些是自己的推断,哪些是自己的过度想象。此刻她心中只有对姐姐的无比憎恨。她将卡特琳娜归咎为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从那天起,泰隆再不和卡西奥佩亚单独相处。她看着泰隆和卡特琳娜相处的时间与日俱增。她看着卡特琳娜将泰隆从自己身边“夺走”。
憎恨在十六岁的卡西奥佩亚的体内熊熊燃烧。
憎恨在也魔蛇卡西奥佩亚的体内熊熊燃烧。
记住这憎恨!别人夺走了你的,你就用力量去夺回来!那声音在她脑中咆哮。
于是她将这憎恨铭刻进自己的灵魂里,铭刻在永远不会磨灭的位置。
魔蛇卡西奥佩亚带着憎恨转身离去,再也不愿回头多看这个场景一眼。她游入下一个记忆之中,看着十八岁的自己。
那是诺克萨斯外交学院的毕业酒会。
十八岁的卡西奥佩亚已然成为学院里最出色的学生,以及最艳丽的交际花。无数男生梦想着成为卡西奥佩亚的情人,但她从来不对任何一人首肯。
就像今晚那样,她在宴会上一杯接一杯地喝酒,任凭其他男生向她献殷勤,揩她的油。但是没有人敢对她做出过分的举动。他们用乱糟糟的嗓子一起唱歌,歌唱诺克萨斯,歌唱爱情,歌唱逝去的青春。
直到她喝得酩酊大醉,她才猛地想起今天是泰隆的生日。酒精冲淡了这两年来流在她血液中的怨恨,却让曾经的美好回忆重又浮上她的心头。她想起自己曾经悄悄溜进泰隆的房间,发现他将这些年来自己送给他的每一件礼物都完好地保存着。
然后她问身边的男生们:“如果我想送某个人生日礼物,又担心被拒绝,送什么好呢?”
男生们开始起哄:“谁敢拒绝啊!”“是哪个幸运儿啊?”“送你自己,没人拒绝得了!”他们在大笑之中互相猜测着,但是没人猜得到真相。
于是卡西奥佩亚扔下酒杯,扔下不明就里的男生们,夺门而出。她往家里的方向。
就是这样。酒精在她的脑里汇聚成一幅美好的画面,让她更加冲动。让父亲的话见鬼去吧,让想要横刀夺爱的卡特琳娜见鬼去吧。她只想要泰隆,她只需要泰隆。
她在路上遇见了一只眼睛还捂着纱布的卡特琳娜。她的表情看上去很痛苦。
“咯——姐姐,这么晚了你去哪?”她边打酒嗝边问道。
“伤口又裂开了,那个混蛋医生开的药一点用都没有!”卡特琳娜咬着牙说道。
“真糟糕,那你快去……医院看看吧。”卡西奥佩亚装作关切地问道,但是她的心里却在哈哈大笑。你的伤口永远好不了了,姐姐。那不是医生的错。只是你们都没发现我在你的药里放了什么。对卡特琳娜的憎恨从两年前燃至最旺盛之后,从来没有熄灭过。她终于在前几天迎来了报复的机会。这一次她不会再像小时候一样犹豫不决了。
她继续歪歪斜斜地跑回家。父亲依旧在前线没有回来。卡西奥佩亚径直跑进泰隆的房间,用力地敲门。
“开门,泰隆,是我。”
门打开了。她正好将一口酒气吐在泰隆的身上。“生日快乐,泰隆……”
“谢谢你,卡西奥佩亚小姐。你……喝醉了?快回自己的房间里休息吧。”泰隆伸手要招呼仆人过来。
但是卡西奥佩亚拦下了他的手。她将泰隆推进了房间,然后反手关上了门。
“卡西奥佩亚小姐,你这是干什么?”泰隆后退了两步,和她拉开了距离。
“送你生日——咯——礼物。”卡西奥佩亚露出醉醺醺的笑容,向不断后退的泰隆逼近。“礼物就是……我……自己。”她猛地脱去了自己的外套,露出底下诱人的曲线。学院里的无数男生为得到这身躯愿意为卡西奥佩亚献出自己的一切。
“你喝多了,卡西奥佩亚小姐。你应该喝点果汁或者茶清醒一下,属下去给你倒。”泰隆绕过她,想要伸手去开门。
属下……这个自称深深地刺伤了卡西奥佩亚。从两年前起,泰隆的自称在卡西奥佩亚面前从“我”变成了“属下”,让她感觉两人的关系无比疏远。
她从后面猛地抱住了泰隆。
“跟我一起走吧,泰隆,我们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家,这个世界很大,我们可以在别的地方建立我们的新家。”她把头埋在泰隆的背上,感受着对方的坚实与可靠。她多么希望泰隆也转过身来抱住她,亲吻她。
她等待着。
但是泰隆没有。
“请不要乱说这种酒后胡话,卡西奥佩亚小姐。你真是喝多了。”泰隆轻轻地挣开她的拥抱。
“我没有喝多!看着我的眼睛,泰隆!”
泰隆没有回避,正面迎上了卡西奥佩亚的目光。他还没有说话,卡西奥佩亚已经从那目光里看到了坚定不移的拒绝。她有些绝望,但还是强迫自己继续说。
“跟我一起走吧,泰隆。”
“不。属下以生命起誓过对克卡奥将军效忠,属下绝不会做任何背叛他的事。”泰隆依旧看着卡西奥佩亚的眼睛。“我不能答应你,卡西奥佩亚小姐。”
“这算什么背叛!我也是克卡奥家的人!我命令你!”卡西奥佩亚朝泰隆大喊着。
“不。你真的喝多了。你应该去床上好好睡一觉,卡西奥佩亚小姐,忘记这些……奇怪的念头。”
“那么,你的意思是你讨厌我?”卡西奥佩亚伸出手,想要抓住泰隆的胳膊。但是他避开了。
“属下不敢。”
“什么叫做不敢!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什么叫做不敢!”卡西奥佩亚的心中又浮现了泰隆和卡特琳娜十几年如一日每天早上在庭院练习刀术的场景。“还是说,你喜欢的是我的姐姐?”
“属下对你们姐妹俩一视同仁,像尊敬将军一样尊敬你们。”
“放屁!跟我说实话!比起我,你是不是更喜欢卡特琳娜!”泰隆愈是回避她的问题,她的心中就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测。
泰隆沉默了很久。
“如果这样说,能让你冷静一些的话……那么是的。”泰隆看着卡西奥佩亚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对她说道。“是的,属下更喜欢你的姐姐卡特琳娜小姐。所以请忘记刚刚那些胡思乱想吧,卡西奥佩亚小姐,回去休——”
卡西奥佩亚猛扇了泰隆一个耳光。
“我就知道!她想起卡特琳娜从战场上带伤回来后,这些天泰隆如何仔细地照顾她,给她提议。无尽的嫉妒从心头升起,化作眼泪夺眶而出。“那你当初为什么还要——”她再也说不出话来,拔腿冲出了泰隆的房间。
泰隆没有拦她。
作者: 毛线夜
魔蛇卡西奥佩亚朝记忆中的自己吐着信子,无声地咆哮着,然后转身离去。背后的自己站起身,将练习刀狠狠地扔了出去,掉进卡西奥佩亚游向的下一个场景之中。
她看见另一个自己,已经十二岁...
第四章尾声回忆
(魔蛇之拥卡西奥佩亚)
“姐姐,我要亲亲。”四岁的卡西奥佩亚像小跟屁虫一样追在七岁的卡特琳娜身后,从偌大的克卡奥宅邸一楼跑到二楼,又从二楼跑回一楼。“我要亲亲。”
“好,闭上眼睛。”卡特琳娜突然转身抱住妹妹。“么——么——”
那柔软嘴唇上传来的温润触感,卡特琳娜小手的温柔怀抱,从记忆之中传递到卡西奥佩亚的身上,仿若就发生在刚刚,身临其境。她和那个四岁的自己一样闭上眼睛。
魔蛇卡西奥佩亚收回了颤抖着的手,扭动着尾巴,转身离去,将还在亲吻着的两个女孩留在身后。她拖着蛇一样的身躯游入下一个记忆之中。
“还给我!姐姐!还给我!”卡西奥佩亚听见了自己的哭腔,她看着那个六岁的自己哭着追赶着卡特琳娜,却永远追不上。她的姐姐挥舞着卡西奥佩亚的布娃娃,大笑着绕着桌子来回跑,直到卡西奥佩亚累得再也追不上去,趴在地上边哭边喘气。
她看到,卡特琳娜当着她的面,把布娃娃的头发扯落。“不要,姐姐,求求你,不要!”她听见自己声嘶力竭地哭喊,而卡特琳娜冷笑着继续把布偶的身体撕得四分五裂,扔在她的面前。“看你再随便进我的房间拿我的东西!”她把最后那块最大的布娃娃碎片扔在卡西奥佩亚的脸上,然后转身跑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摔门而入。
卡西奥佩亚看着自己抱着支离破碎的生日礼物一直哭到太阳下山。父亲去抓一个为非作歹的刺客去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而姐妹俩都没有吃晚餐。卡特琳娜把仆人端到她房间前的饭菜全部扔到了楼下。而卡西奥佩亚满腹的心思都是想着如何让卡特琳娜从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
姐姐已经会用刀子了,卡西奥佩亚不会。但是她小小的脑子里想出了她这个年纪能想到的最恶毒的主意。她倒了一杯开水,然后跑回自己的房间里,拿出那瓶从父亲的房间里偷出来的小药瓶。
她曾经偷偷地用这药水给训斥她的家庭教师和对门那条永远朝着她吠叫的狗用过了。只一滴,在家庭教师的茶水里,她就足足有一个月没有来上过课。而那只狗口吐白沫倒在地上抽搐,从那天起卡西奥佩亚就再也没有见过它。
卡西奥佩亚往杯子里倒了一滴,两滴,然后狠狠心,下了第三滴。她满脑子都幻想着报复的场景,光是这么想就让快感在她的血液中流淌。但是她的手却不住地颤抖起来,她好像看见卡特琳娜像那只狗一样倒在她面前痛苦地抽搐着。
报复的快感从她体内飞快地流失殆尽,连同生日娃娃被卡特琳娜撕碎的愤怒,全部从她的心理消失,仅余下无尽的恐惧与后悔。她想起了卡特琳娜的小小怀抱,想起了姐妹俩共度过的每一分每一秒。卡西奥佩亚死死盯着手里的那杯水,液滴已经完全融入水中,看不出一丝一毫的迹象。她是那么地出神,连自己虚掩着的门外传来脚步声又离去都没有听见。
“不!”她把水连同杯子从玻璃窗扔了出去,然后捂着脸钻进了被子里。“卡茜居然想要杀死姐姐,卡茜是个坏孩子。”
夜色已经将诺克萨斯完全笼罩,卡西奥佩亚听见了自己肚子发出“咕咕”的声音,她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有吃晚饭,然后记起卡特琳娜也没有。
她一个人跑到厨房,冲了一杯牛奶。卡西奥佩亚刚拿到嘴边,又忍住了。她小心翼翼地端着牛奶,来到卡特琳娜的房门前,轻轻地敲响了门。
“姐姐,姐姐。”
过了很久门才打开,卡特琳娜从门后冷冷地望着她。但是她并不介意,她满心里都是内疚——为自己刚刚险些做出的行为。“姐姐,你要喝牛奶吗?”
卡特琳娜继续盯着她,那眼神让卡西奥佩亚心里直发毛。她抿了抿嘴,然后又问了一句,声音却比刚才小了很多。
“姐姐……你要喝牛奶吗——”
“你想要我死吗?”卡特琳娜冷冰冰地打断了卡西奥佩亚。她愣了一下,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
“你以为我没有看见你这个小贱人在房间里做了什么吗?”卡特琳娜的声音越来越大。
“我……我没有……”卡西奥佩亚想要辩解,却无从说起。卡特琳娜猛地一把抢过她手里的牛奶。“哈啊,毒牛奶,我倒要看看它到底能有多毒!”
她突然伸出另一只手抓住卡西奥佩亚,将她推到墙上。她用身体压制住她,然后用手捏住卡西奥佩亚的脸,把牛奶往她猛嘴里灌。“想毒死你姐姐?!我今天倒要看看谁先死!”
卡西奥佩亚无法反抗,姐姐的力气比她大太多了。牛奶流进她的嘴里,又从嘴边流出,她的下巴,脖子都被沾满了牛奶。她哭了起来,又被呛着气管。心中的内疚消失,再又被痛苦与愤怒取代。她仿佛再次看见自己的洋娃娃支离破碎的样子。
怒火在七岁的卡西奥佩亚的心中燃起。
怒火也在如今的魔蛇卡西奥佩亚的心中燃起,在她的血液里燃烧。
她把这痛苦,这愤怒铭刻到自己的灵魂里,在永远不会磨灭的位置。
她品味着这愤怒,细嚼慢咽,然后游向下一个记忆,将一个人跪在地上边咳嗽边哭泣的小女孩留在身后。
“哈哈哈,你这没有妈的蠢女孩,居然想来跟我们一起玩?”卡西奥佩亚看见八岁的自己扑倒在地上,一群男孩正在对她拳打脚踢,用石头和泥巴丢她。她伤痕累累,咬着牙忍着没有哭。
直到她听到弗拉基米尔的声音,那群孩子的头头。他个头不是最大,也谈不上强壮,但他却是所有男孩里最残忍的,残忍到所有人都对他俯首称臣。
他走到她面前,一路上所有男孩都为他让路。“你要跟我们玩是吗?”他弯下腰,低头看着卡西奥佩亚,脸上充满了诚恳。他有一头飘逸的金发,和其他那些头发乱七八糟如鸟巢的男孩截然不同。
卡西奥佩亚点点头,充满期待地看着他。
他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容,伸手将卡西奥佩亚拉了起来。“那我们来玩一个游戏,游戏的名字叫——”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刀子,上面布满了残忍的锯齿。“就叫‘女孩要流多少血才会晕倒’。”
卡西奥佩亚愣了一下:“不……”
“没有‘不’这个选项。我已经知道男孩流多少血会晕倒了,我现在想要知道女孩的。”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身后两个男孩后退了几步,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他们的脖子上各有一道刚刚结痂的伤口。
“不……”卡西奥佩亚摇摇头,仿佛只会说这一个字。“不。”她猛地从弗拉基米尔手中挣开自己的手,转身就跑。
“我说过了,没有不这个答案。”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残忍起来。“抓住她!”
男孩们蜂拥而起,追向卡西奥佩亚。魔蛇卡西奥佩亚跟在他们的身边,看着自己的背影慌不择路的逃啊逃,直到逃进一条死胡同。
她看见自己被男孩们粗暴地抓起来,摁到墙上。小卡西奥佩亚用力挣扎,却动弹不得,只能恐惧地看着弗拉基米尔拿着刀一步步地向她走来。
“你知道吗?”金发男孩轻轻地抚摸着卡西奥佩亚白皙的脖子。“血,是我们身上最奇妙的东西,不像呼吸一样可以控制,不像思想一样睡着了就消失。它总是在不停地流啊流,从头到脚,再从脚到头,没完没了,除非——”
一阵尖锐的疼痛从卡西奥佩亚的脖子上传来,锋利的刀子在上面划开了个口子,鲜红的血液从里面慢慢地渗出。
“除非像这样。”弗拉基米尔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它们就不会继续在你身体里循环,而是从伤口慢慢流出来,你会先感觉到头晕,脸色和嘴唇发白,然后呼吸困难,然后失去意识……”
“放了我!我是克卡奥家的,我爸爸是将军,我死了他不会放过你们的!”卡西奥佩亚鼓起最后的勇气喊道。
“你爸爸什么都不会发现的。再说我没打算弄死你,只是想看看在你昏倒前能流多少血而已。”弗拉基米尔突然发力,在卡西奥佩亚的脖子上又留下一道伤口,和之前那道十字交叉。卡西奥佩亚呻吟了一声。
血流的速度变快了。弗拉基米尔用手指蘸了蘸她的血,然后在嘴里吸吮了一口。“克卡奥家的女儿的血也没什么特别的味道嘛。还是说要流多点才会变得甜美?”
卡西奥佩亚开始感觉头晕目眩,但还不是因为失血,而是因为痛苦和恐惧。但是她的眼睛突然睁大,看向弗拉基米尔的身后。
魔蛇卡西奥佩亚也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她看见了已经十一岁的卡特琳娜,挥舞着那把没开锋的刀子朝卡西奥佩亚和男孩子们冲过来。
“混蛋!放开我妹妹!不然我杀了你们!”
一个男孩过去拦截她,被她一拳打中正脸,倒在地上。卡特琳娜俯身躲过另一个男孩的冲锋,用刀子砍中他的后脑,虽然没有开锋,但是那力道和技巧依然在上面留下一道血痕,男孩哭嚎着捂着后脑在地上打滚。其他的男孩犹豫了,围在卡特琳娜身边,却没人敢上前。
“一起上!给我抓住她!”弗拉基米尔连动都没动,下令道。
对弗拉基米尔的恐惧胜过了对卡特琳娜的畏惧,他们一拥而上,手脚并用,还用上了砖头和石块。
“姐姐!加油!”依旧被按在墙上的卡西奥佩亚喊着,忘记了恐惧和脖颈上的伤口。
卡特琳娜又用扫堂腿踢翻了一个男孩,然后用刀柄砸断了另一个的鼻梁骨。但是他们实在太多了。卡特琳娜很快被他们淹没,刀子也被夺走。
小卡西奥佩亚和魔蛇卡西奥佩亚一起看着男孩们把鼻青脸肿的卡特琳娜押到弗拉基米尔面前。“别害怕,卡茜,姐姐会救你出来的!”她依旧在喊着。“你这个混蛋,我迟早要杀了你!”她对弗拉基米尔吐着口水。卡西奥佩亚哭了起来。
“拿绳子来。”弗拉基米尔根本没有理她,而是转头对身边的男孩下令。
她们两人被捆在一起。
“很好,我没有想过一下子会有两个试验品。”弗拉基米尔在她俩面前来回踱步。“为了保证公平,我是先给你止血呢,还是给你姐姐开个大点的口子呢?”他伸手抚摸着卡西奥佩亚的脸。
卡西奥佩亚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勇气,突然猛地咬住弗拉基米尔的手。金发男孩惨叫一声,将手从卡西奥佩亚的嘴里挣出来时已经鲜血淋淋。他怒视着卡西奥佩亚,然后舔着自己的伤口上的血。
“你们别想回去了!”他宣布道,然后把刀递给了身边一个矮个子男孩。“我的手受伤了,割得不准,你来,给那个小婊子的脖子上开个大点的口子。”
矮个男孩双手捧着刀,好像那是一个炸弹。他拼命摇着头:“我……我不敢……”
“没有这个答案,你不动手,就把你也捆一起放血。”弗拉基米尔握着受伤的手恐吓道。对方屈服了。他用颤抖的手举着刀子,在弗拉基米尔的指示下,在卡特琳娜的脖子上割着。刀子随他的手颤抖个不停,下手又慢,给卡特琳娜带来了更多的痛苦。她惨叫起来。
然后弗拉基米尔用力挤压了两人的伤口,让血更快的流出来。
“很好,现在开始计时,看看你俩多久之后才会停止呼吸。”他掏出一个脏兮兮的怀表,上面似乎还有一些干涸已久的血迹。
“别害怕,卡西奥佩亚,爸爸和泰隆叔叔会救我们出去的。”她听见卡特琳娜在她身边说道。她又哭了起来。“求求你们,放了我们。”
“别向那群混蛋求饶!不然你就不是我妹妹!”
血流得越来越多,从脖子上流进卡西奥佩亚的衣服里。她开始感觉新一轮的头晕目眩。她听见自己心跳越来越快,呼吸变得急促而不顺畅,脖颈上的伤口痛得难以忍受。一直在鼓励她,以及辱骂男孩们的卡特琳娜的声音似乎也变小了。
“三分钟。你们应该庆幸我割的不是动脉,不然你们早就去天堂见你们的母亲了。”弗拉基米尔看着怀表,边吮吸着自己手上的伤口。他的表情无比快乐,跟身后那些男孩形成鲜明的对比。很明显除了他没有一个人觉得“游戏”好玩,但是没有人敢走,连那几个被卡特琳娜打伤的孩子都不敢。
又过了一段时间,卡西奥佩亚已经听不清弗拉基米尔报时的声音,他报了三次,还是四次?她眼中的世界开始旋转起来,一切好像都很遥远。那些突然一个个惨叫起来的男孩,他们的手被飞镖贯穿,钉在墙壁上的场景,都很遥远。
只有那个披着蓝色斗篷的身影无比的清晰。
最后两枚钢镖钉在想要翻墙逃跑的弗拉基米尔大腿上,他惨叫一声摔倒在地上,捂着受伤的大腿哀嚎个不停。
“泰隆叔叔!”身边的卡特琳娜大喊起来。
泰隆大步朝她们走来,割开她们身上的绳子,然后撕掉身上鲜亮的,像是刚刚新做的斗篷,用布条包住她们的伤口。
“你们应该庆幸,今天是我的生日,我不想开杀戒。”他对那些手还被钢镖定在墙上,哀嚎,哭泣,求饶的男孩说道。弗拉基米尔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但是明显还在呼吸。“下次再让我看见你们动克卡奥的两位小姐哪怕一根头发——”他的声音无比冷酷,在那些男孩们听来如同地狱,但是在卡西奥佩亚听来却如同救世主。“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救不了你们。”
泰隆背起卡特琳娜,用斗篷残余的部分把她固定在背上,然后把卡西奥佩亚温柔地抱在身前。她边哭边笑,看着泰隆高大的身影抱着她,一步步前进。
那怀抱的感觉也留在魔蛇卡西奥佩亚的身上,温柔,坚实,可靠,令她无比怀念。“也会令你无比孱弱!”她听见头脑中有个声音在说道。
姐姐来营救她的感动似乎要中和,化解到刚刚在卡西奥佩亚血管中奔流的愤怒。
不。她听见自己说道。她的面容突然变得狰狞。卡西奥佩亚的手上燃起了烈火,将那条小巷,那些男孩,全部点燃。火焰继续燃烧,蔓延,延伸到那前进的背影,延伸到背影身上的那两个女孩的身上。
卡西奥佩亚的记忆燃烧了起来。她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任这个场景,这段经历在烈火中化为灰烬,再也不存在于她的记忆之中。
她吐着信子,游入下一段记忆。
传入她耳中的是刀剑交鸣的声音。克卡奥大宅的庭院里,十岁的卡西奥佩亚正在和一脸不耐烦的卡特琳娜练习刀术。尽管卡西奥佩亚已经用尽了全身解数和力气,仍然无法追上姐姐的一半速度。
又一声鸣响,她手中的刀被卡特琳娜挑飞到空中,手腕也被刀背狠狠地敲中。
“不打了!你太弱了!跟你练刀简直是浪费时间。”卡特琳娜喊道,飞起一脚把卡西奥佩亚的刀子踢到庭院的角落里。“你跟一周前比起来简直一点进步都没有!”她转身离去。“还浪费我吃早饭的时间!”
“不!姐姐陪我继续练!不然我怎么进步!”卡西奥佩亚加快速度,拦住了卡特琳娜的路。
“滚开!”卡特琳娜不耐烦地说道。
“不!”卡西奥佩亚很顽固,站在姐姐的面前。“我要继续练!”
卡特琳娜突然挥刀向她砍来:“好,你只要能躲得过我三刀,我就陪你继续练。”
一刀都没躲过去。卡西奥佩亚刚看清刀势想要侧开身子躲闪的时候,卡特琳娜的刀已经打在她的肩膀上。刀柄的第二击打在她的脸上,然后卡特琳娜飞起一脚,踹在卡西奥佩亚的肚子上,将她踢倒在地。
“亏我还手下留情了,浪费时间。你以后别玩刀了,丢人!”卡特琳娜恶狠狠地说道,然后再也没看妹妹一样,径直走开。留下捂着肚子,蜷成一团躺在地上抽噎着的卡西奥佩亚。
就算到了能站起来之后,她也没有回去吃早饭,而是抱着双膝坐在庭院的角落里哭泣。她哭啊哭,直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泰隆在卡西奥佩亚面前蹲下,手里拿着她的练习用刀。
“泰隆叔叔……”肿着一边脸的卡西奥佩亚抬起头,看着这位在她七岁时走进他们生活的管家。
“卡西奥佩亚小姐,刀术不是一朝一日就可以练会的。你姐姐比你大了三岁,你打不过她也是很正常。”泰隆轻声对她说道。“所以请先去吃早饭吧,然后让仆人帮你的脸敷一下药。”
“泰隆叔叔,陪我练刀!你,还有爸爸已经一周没有指导过我了。”卡西奥佩亚突然从泰隆手里拿回自己的刀。
“先吃早饭好吗,卡西奥佩亚小姐。吃完我就陪你练,要多久就多久。”
“不,先练,然后再吃早饭。”
“好吧,不过你要保证。”泰隆对她伸出手。
“我保证。”卡西奥佩亚扶着泰隆的手站起来,拉着他回到庭院正中央,挥舞着手中的练习刀。泰隆也随手从刀架上抽出一把木头短刀。
小卡西奥佩亚和泰隆一来一回比划得太高兴了,但是魔蛇卡西奥佩亚看得很清楚,泰隆的动作有多慢,慢到几乎让人窒息,慢到每一下都经过精心思考,怎样才能被卡西奥佩亚顺利地挡住。
但即使这样,卡西奥佩亚的防御还是漏洞连连。
“卡西奥佩亚小姐,我记得这个防御招式在最开始就教给你了,反手,上挡。”泰隆又做出同一个攻击动作,让卡西奥佩亚跟着他的指导做出防御动作。但是卡西奥佩亚还是没跟上,即使泰隆的动作一次比一次更慢。
“先反手,再上挡——反过来的话你的手就会很容易扭断。”泰隆耐心地一遍遍教着。
同一个招式,泰隆陪卡西奥佩亚练了三十个来回,卡西奥佩亚还是学不会——只要泰隆停止语言指导,她立马把动作顺序忘了个精光。但是她还是乐在其中,直到父亲走到门口对她大喊:“卡茜,马上给我进来吃早饭!”
她这才不情愿地放下手里的刀,嘟囔着:“我吃完你要陪我继续练。”
“好的,卡西奥佩亚小姐,请放心地去吃早饭吧。”
卡西奥佩亚蹦蹦跳跳地跑进门里,险些和冲出来的卡特琳娜撞个迎面正着。姐姐连理都没理她,径直跑向泰隆。
“泰隆,陪我练刀,这次不许你放水!”
于是卡西奥佩亚边愉快地吃着已经有些凉的早餐,边听着庭院里泰隆和卡特琳娜对练时的兵器交鸣声。那声音的频率比卡西奥佩亚刚刚的要快上十倍,二十倍都不止,但是她根本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是想要早点吃完,好跟泰隆继续“刀术游戏”。
然后她看到父亲严肃的脸。
“卡茜。”父亲叫着她的小名。“坐好,别老回头看窗外。”
“嗯?”卡西奥佩亚放下了手里的刀叉,端坐在椅子上看着父亲。
“你知道吗,卡茜,要成为一个出色的人,光学刀术是不够的。”父亲停顿了一下。“或者说,不一定非要学刀术。还有很多很多的东西可以学,需要学,包括算术,文学,音乐,政治等等。”
卡西奥佩亚不解地看着父亲,不明白他此番话的意思。
“我直说吧,卡茜,这几个月下来,我觉得你不适合学刀术。”父亲喝了一口咖啡。“我给你找了一位政治老师,他退休前是我们驻德玛西亚的外交官。以后每天早晨起来你不用跟你姐姐一起去练刀了,你去上政治课,或许这会比较适合你。”
卡西奥佩亚愣了一下。“为什么?!”她向父亲抗议。“我要和姐姐和一起学刀术!”
“我说过,刀术不适合你,你的肌肉和神经反应太慢了。”
“我能练!我会比姐姐更刻苦的!”
“有些事情不是刻苦就能学得来的,卡茜。刀术需要天赋,政治也一样,我就没有让你的姐姐去学政治。”
“我不要!我不要学政治!”卡西奥佩亚拼命地摇头。“我就是要学刀术!爸爸会用刀,泰隆叔叔会用刀,姐姐也会,凭什么不让我学!”她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我已经决定了,卡茜,你明天就开始上政治课!”父亲提高了音调。“这是为你好。”
“就不——”
父亲把手中的杯子砸到了桌子上,打断了卡西奥佩亚的声音。他的脸上露出了转瞬即逝的歉意。“我去上班了,你今天好好休息一下,课本我已经都给你准备好了。”他起身离去,留下愣在原地的卡西奥佩亚。仆人连忙过来擦拭从杯子里溢到桌上的咖啡。
至少我还有今天一天的时间,我要证明给爸爸看我能学好刀术!卡西奥佩亚告诉自己。一想到泰隆跟她说好了吃完早餐就接着陪她练刀,她抓紧时间吃完了盘子里剩下的东西,把最后小半块面包塞进嘴里,然后快步跑到了庭院。
泰隆没有等在那里。他还在陪卡特琳娜练刀。声音是从后院传来的,卡西奥佩亚一路跑过去,然后看见泰隆和姐姐一人站在一根木桩上正在交手。那木桩只有碗口大小,而两人甚至只用一只脚站着。
卡西奥佩亚曾经爬上去过,连十秒都站不住就掉了下来。而这两人显然已经在上面呆了有一段时间了,他们挥刀的速度快到卡西奥佩亚根本看不清,连听声响数出刀的次数都做不到。而她的姐姐对此还不满意。
“再快一点,泰隆!我说过,不要你放水!”她的额头上满是汗。
“明白了,卡特琳娜小姐,做好准备。”
站在远处偷看的卡西奥佩亚甚至都没看见泰隆是怎么出刀的——她只看见卡特琳娜突然就站不稳身子,马上要从木桩上掉下来。
卡西奥佩亚突然心中一阵暗喜,姐姐从上面掉下来了,那么就轮到她和泰隆继续练习了。然后她看见泰隆一把拉住卡特琳娜,帮助她稳住身形。“看来这一招你还对付不了。”他笑了起来。
但是卡特琳娜恼怒地一把抽回手,丝毫没有感激之意。“刚刚不算!再来!我已经看清你出刀的位置了!”
没有人看向卡西奥佩亚的方向,没有人记得她的存在。她想开口说话,但是忍住了。她等啊等,但是泰隆似乎全然忘记了跟她许下的承诺。一直到他们离开。他们甚至没有看见躲在树后的卡西奥佩亚,还在一路讨论着应该如何应对泰隆的那一刀。
于是偌大的庭院只剩下卡西奥佩亚一个人了。
“刀术不适合你。”卡西奥佩亚仿佛又听见了父亲的话。
“你以后别玩刀了,丢人!”她又听见姐姐在对她说道。
“卡西奥佩亚小姐,刀术不是一朝一日就可以练会的。”泰隆也这么说道。
你们全部瞧不起我。小卡西奥佩亚在心理说道。无尽的失落化作自卑。
你们全部瞧不起我。魔蛇卡西奥佩亚说道。你们全部瞧不起我。
自卑在小卡西奥佩亚的血里流淌,也在魔蛇卡西奥佩亚的血里流淌,让她真真切切地感受着自己当时的心理。瞧不起我的人全部得死!全部!我不需要什么刀术!我的魔法会杀了你们所有人!
记住这种耻辱,只有力量才会让你赢来尊敬!她脑中有个声音在说道。
于是她将这自卑铭刻进自己的灵魂里,铭刻在永远不会磨灭的位置。
第四章尾声回忆
(魔蛇之拥卡西奥佩亚)
“姐姐,我要亲亲。”四岁的卡西奥佩亚像小跟屁虫一样追在七岁的卡特琳娜身后,从偌大的克卡奥宅邸一楼跑到二楼,又从二楼跑回一楼。“我要亲亲。”
“好,闭...
“混账!”瑞雯怒骂一声,但是崔斯特的身影已经随着法术光芒消失在空气中,余下一地飞舞的扑克牌。
变装舞会已经变成了屠杀的现场。菲奥娜还在弗拉基米尔侯爵的怀抱中抽搐着。
瑞雯咬咬牙,举着巨剑冲了上去,沿途顺势将两个阻拦他的怪物斩得血肉横飞。“菲奥娜,快醒醒!”转眼间,她已经冲到两人面前。
弗拉基米尔侯爵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只对她伸出一只手。
满地的鲜血突然喷涌而起,打在瑞雯身上。仅仅这一下就让她差点窒息。但瑞雯没有停住脚步,残锋巨剑依旧借着势头砍向侯爵——然后被一面鲜血汇聚成的盾牌挡住。
瑞雯被反震得向后踉跄了几步,虎口一阵阵发麻。刚才被血泊打中的位置就像是被一匹发狂的战马踢到一样。痛得让她几乎站不稳。
她突然发现周围除了自己已经在没有一个活人。所有宾客都已经倒在地上,血肉模糊,不成人形。从他们身上流出的血液染红了整个大厅。只剩下怪物,从四面八方缓缓走来,将瑞雯团团围住。
但她一点都不觉得害怕。即使在承受了弗拉基米尔侯爵那一记远超过她想象的攻击之后。即使在被十倍于自己的敌人包围之后。战斗的兴奋在瑞雯的血液中澎湃起来,还有坚定的信念——她一定要救出菲奥娜。
瑞雯双手紧握着巨剑,绿色的符文法术之光从剑锋上亮起,对抗着笼罩整个大厅的血红。她想起了卡特琳娜的那句话,然后念了出来:“来啊,以为以多敌少就能赢吗?”
但是怪物们没有动。
弗拉基米尔侯爵终于将嘴从菲奥娜的脖颈边移开。他的双唇上,菲奥娜的脖子上都沾满了鲜血。而菲奥娜还是一动不动地任凭侯爵摆布。
他转过头来,与瑞雯四目相对。
“真是出乎鄙人意料,原来还有一位女士活着。”他伸出舌头舔舐着嘴唇上残留的鲜血。“鄙人必须承认你也是一位美女,虽然鄙人不大喜欢你这种深肤色。”
“不如咱们做个交易如何?你放我和我朋友离开,今晚的事情我们当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发生过。”瑞雯扬起眉毛提议道。
“这不大符合……鄙人的利益。”弗拉基米尔微笑着回答。“不过鄙人有一个更好的提议,你,和这位安娜奥菲小姐来一场比试。赢的,可以跟鄙人一起走,输的……就成为胜者的美餐。”
瑞雯终于听到菲奥娜的声音了,从舞会到现在,她第一次开口:
“我很荣幸,主人。”她的声音和她的微笑,眼神一样空洞。菲奥娜转向瑞雯,抽出那把本只有装饰作用的佩剑,指向瑞雯。她的脸色显得无比的苍白。
“等等,你的对手在剑上加了法术,这可不大公平。”弗拉基米尔扬起一只手,地上的血液随着他的手势汇聚在一起,如同一条蛇一样腾至空中,包裹在菲奥娜的剑上。数秒之后,菲奥娜手中的装饰用剑,已经变成了一把锋芒毕露的杀人利器。
“不要这么做,菲奥娜,快点醒醒。”瑞雯发现自己正在面对最不想见到的场景,她握着残锋巨剑,一步步后退着,但身后的怪物仆人挡住了她的去路。“醒醒,菲奥娜!”
菲奥娜扬剑,朝瑞雯冲刺。
兵刃交鸣,两人各向两侧移了一步,保持距离。本能一击就将那玩具斩断的巨剑,如今反而在菲奥娜那把闪着血光的长剑下,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缺口。瑞雯有些心痛,自己把巨剑折断以示告别过去是一回事,被别人砍坏是另一回事。
她的手上绿光乍现,瑞雯呼唤来符文法术的力量,将剑刃包裹,保护起来。
而菲奥娜不会给瑞雯更多准备的时间,举剑再度冲来。
这已经不再是瑞雯刚刚“捡到”菲奥娜那几天的剑术指导和训练。菲奥娜的每一记剑招都毫不留情,直指瑞雯的要害。
但是瑞雯却不忍心伤害菲奥娜,只是一味防守。但巨剑生来便是长于进攻而不是防御的武器。不到片刻,瑞雯就气喘吁吁,无比吃力。而菲奥娜的攻势却有增无减,每一击都更加快捷,更加致命,让瑞雯险象环生。
残锋剑再一次挡开血刃的突袭,这一下好像让菲奥娜露出了极大的破绽,她踉跄了一步,被挡至空中血刃没有及时收回,摆出防御。这当口足以让瑞雯不用对菲奥娜造成多少伤害就将其一举制服。
瑞雯抓住机会,俯身前冲,准备用肩膀一记铁山靠撞翻菲奥娜。
然后她看见菲奥娜的左手一直反在身后。瑞雯猛地想起自己教过菲奥娜什么技巧,想起菲奥娜左手短剑撩开卡特琳娜势不可挡的劈砍那个场景。
这是个陷阱。她硬生生在菲奥娜面前刹住脚步,但是菲奥娜反手短剑已经从身后拔出,上挑。虽然没有直接捅穿瑞雯的肚子,但还是在她小腹上留下一道血淋淋的伤口。瑞雯想起来自己连护甲都没有,兔女郎的暴露服饰可不会有任何保护作用。
长剑再度连刺向瑞雯。瑞雯忍住剧痛,举起巨剑抵挡。
她的动作好快……比之前和自己对练的时候快多了,快得不像人。又一次扭身勉强躲开长剑和短剑的交叉突袭后,瑞雯突然发现了什么——从菲奥娜的身后,有几道若隐若现的血线,一直从她身上延伸到弗拉基米尔侯爵一直举在半空的手上。
就像牵线木偶和操偶师。
瑞雯怒喝一声,转守为攻,残锋巨剑的符文光芒变得更加璀璨。巨剑一次次劈向菲奥娜,逼迫她用手上的两把剑同时进行格挡。
这一回轮到瑞雯卖了个破绽,装出踉跄的脚步,身形错开到菲奥娜的右侧。菲奥娜毫不留情地刺出长剑,在瑞雯裸露的右臂上留下又一道血痕。但是她也再无法阻止瑞雯从她身边冲过。
瑞雯高举巨剑,跳到空中,劈向弗拉基米尔侯爵。
“你的破铜烂铁伤不了我!”
金发的侯爵发出蔑笑,血液从他脚边的地上升起,再度变成一面盾牌——瑞雯相信这面魔法的盾牌足以抵挡世界上大部分武器。
却不足以挡住她的。残锋剑上的符文光芒已经亮至巅峰,凝聚成巨剑残缺的部分,然后一击劈碎了弗拉基米尔的鲜血盾牌,而势头丝毫不减。吃惊的侯爵想要举起手抵挡。
一声哀嚎,那只留着长指甲的手落在侯爵脚边的血泊中,抽搐个不停。但弗拉基米尔侯爵在最后一刻后退了关键的一步,至少保住了他的脑袋。
“呸,本来这一刀就应该送你上天的。”瑞雯啐了一口,飞起一脚将那只断手踢到一边。她回过头准备应对菲奥娜的追击。但是菲奥娜却愣在原地,一动不动。连接着她和弗拉基米尔的那些血线不见了。她脸上的呆滞似乎消散了一些。
“瑞……瑞雯……前辈?发生……什么事了?”菲奥娜突然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上,两把剑也从手中落下。
“杀了她们!”弗拉基米尔站在瑞雯身后,握着断手发狂地大喊,优雅荡然无存。
之前一直一动不动的血仆们张开血盆大口,再度扑上来。瑞雯本想继续攻击弗拉基米尔侯爵,但现在却不得不回头去保护菲奥娜。
本已紧紧锁上的大门突然被猛力轰开,厚实的木板变成满天飞的碎片。最靠近门口的一只血仆被突如其来的一击打成天花板上的血肉模糊的一滩。
那是一双瑞雯有史以来见过的最大的钢铁拳头——很明显是皮城科技的结晶——长在一个染着粉色头发的男人的双臂上。等等,好像是女人?但是当那嘶哑的嗓音响起时,瑞雯又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
“投降,要么受死!我个人更希望你们选第二种!”皮城警官的徽记在铁拳主人的胸前闪闪发亮。
剩下的血仆发出非人的低吼声,涌向新的敌人。直到一道金光闪闪的大网从天而降,将它们全部钉缚在地上,任凭它们如何挣扎,撕咬,却挣不脱分毫。大门口另一个身影映入瑞雯的眼帘,手中端着跟她的身体一样长的火枪,皮城警长的徽章在她的帽子上闪闪发亮。
“所有人不许动,特别是你,弗拉基米尔侯爵。你涉嫌多起绑架——”她环视了一下鲜血淋漓的大厅,露出了厌恶的表情。“以及性质恶劣的谋杀案,我要将你逮捕归案。至于那边那位女士。”瑞雯猜她指的是自己。“如果你不是帮凶的话就请呆在一边不要妨碍执法——”
最后一只一直趴在大门上方的漏网的血仆突然从空中扑向女警长。
女警长连脚都没动,径直举起那把火枪,将枪口捅进血仆大张的口里。
一声枪响,血肉横飞。
瑞雯想起来她是谁了。弹无虚发的女警长凯特琳。皮城的骄傲。罪犯的克星。两次几乎在作案现场逮住崔斯特——还有当时的瑞雯。瑞雯说不清自己现在到底需不需要这样的盟友。
而弗拉基米尔侯爵回以疯狂的笑声。
“鄙人必须承认,今晚会引来这么多身手不凡的客人,实在在鄙人的预料之外。”瑞雯回过头,正好看见他高举起自己的断臂。地上的鲜血再度跃起,涌向断口——在那红色的法术光芒下,凝聚成一只崭新的手臂。“反正晚会还没有结束,三位女士不如继续陪鄙人共舞上一回?”他揉着自己的新手臂,眼光掠过瑞雯和瑞雯搀扶下勉强站着的菲奥娜,故意避开了某人,然后停在凯特琳的身上。“用你们的生命和鲜血,来奏响晚会的最后一首曲子!”
“混账,你妈妈没有教过你数数吗?”那对巨大的铁拳带着体型不相称的身体冲向弗拉基米尔。“我要把你打得这辈子都发不出女士这个词!”
弗拉基米尔只是对她伸出一只手,就像之前对瑞雯做的那样。指尖红光乍现。
“小心!”瑞雯大喊一声。
但是已经迟了。这一次瑞雯详细地看见了攻击的过程。地上的血泊突然升起,汇聚成一个拳头,虽然比那对钢铁巨拳小了很多倍——但却结结实实地打在攻击者没有防备的小腹上。
巨拳的势头戛然而止,瑞雯看见她闷哼一声扑倒在地上。
“蔚!”她听见身后的女警长发出一声惊呼,随后是一声枪响。
弗拉基米尔的身影如同鬼魂一般迅速侧到一边。子弹将他身后的一张桌子打得粉碎。他跃到空中,猛扑向凯特琳。他的动作好快,快得就像他之前控制着的菲奥娜。
凯特琳调整枪口,再次开火——这次从枪口内射出的不是子弹,而是抓住那些血仆那种金色的网。
网兜在空中张开,将弗拉基米尔侯爵围住——不,什么都没有围住。就在瑞雯的眼前,弗拉基米尔整个人散开了,变成一大团模糊的红色影子,从网眼之间穿过。血!全是血!弗拉基米尔整个人变成了一大团飞在空中的鲜血。
但是凯特琳已经不在原地了,借着发射网兜的后座力,她一个后滚翻离开了原地。弗拉基米尔的鲜血砸落在地上,在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留下数道裂痕,然后重新凝聚成人形。
铁拳从后面将弗拉基米尔拦腰扣住。名叫蔚的女人咬着牙:“抓住你了!我看你还有什么花招。”
“你能抓住一片汪洋吗?”弗拉基米尔的身形在铁拳包围下再度溶化成一滩鲜血,汇入脚边的血泊之中。
“小心!后面!”
蔚还没有从吃惊中恢复过来,弗拉基米尔已然出现在她身后,将她的双手连腰一同抱住——巨大铁拳根本无法在如此近的距离和角度进行攻击,庞大的重量和体积反而变成了让她难以挣脱的累赘。
“你这种人的血我就不品尝了,直接给我流干吧!”从地上,弗拉基米尔的身上,升起的血液变作几十把尖刺,扎向蔚的全身。
“把头低下!”瑞雯已然冲到两人面前,符文巨剑横斩向两人头颅的位置。
蔚在最后一刻挣开了半个身子,极尽可能将头和上半身弯向一边。巨剑从她的头发上以分毫之差掠过,斩向弗拉基米尔的脖颈。瑞雯看见巨剑的锋刃已经切开弗拉基米尔的皮肤
——但终究还是落空。弗拉基米尔再度变形,遁逃入血泊之中。
那些血刺也在扎进蔚的身体前消失了,蔚跪倒在地上,心惊胆战,气喘吁吁。“妈的,你是要谋杀警官吗!”她非但没有感激,反而怒视着瑞雯
但瑞雯丝毫没有理她,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这个混账弗拉基米尔的变形能力是有极限的!”
身后传来战斗的声音。弗拉基米尔的身体已然在凯特琳的身后现形,猝不及防的凯特琳连开三枪,两枪打空,第三枪直接贯入了弗拉基米尔体内。这一次,他没有变形,没有躲闪,任凭子弹从自己身体后穿出,喷出一大片鲜血。
弗拉基米尔举起泛着红光的手,一拳将凯特琳打飞。凯特琳像断线的风筝一样撞上墙壁,发出一声惨叫。警帽掉在一边,露出一头金色的长发。
“警长!”蔚挥着铁拳冲了过去。瑞雯也举着巨剑跟了上去——但是她们冲到的只是一团血泊,弗拉基米尔再度现身时,身上的枪伤早已愈合。
没有胜算!
数轮交锋之后,她们三人身上都已挂彩,伤口像是被诅咒一般血流不止,而弗拉基米尔甚至连一丝疲倦都没有表现出来。她们不断变换着战术,甚至不惜受伤,逼迫弗拉基米尔变形。弗拉基米尔也意识到了她们的战术,用更多种法术来拖延,抵御对方的攻击。
每一次瑞雯以为自己可以抓住弗拉基米尔从血泊中变回人形的那一刻发动致命一击时,回报她的都是弗拉基米尔疯狂的笑声。
符文巨剑再一次斩空——因为弗拉基米尔这一次故意放慢了长出脑袋的速度,上一次是身体,上上一次,弗拉基米尔则在应该长出脑袋的地方长出了另一只手,险些将瑞雯缴械。看到巨剑落空,瑞雯本能地想要后跳拉开与侯爵的距离,但一只鲜血利爪已经在她的大腿上留下了五道血淋淋的爪印,黑色丝袜被撕得破破烂烂。
身后的蔚已经累得几乎站不稳身子。女警长凯特琳射击和瞄准的频率也已经明显下降。
没有胜算!
瑞雯想到了逃走,和卡牌大师崔斯特一样。但是纵然她能逃掉,剩下的两个人怎么办?还有,菲奥娜怎么办?没有瑞雯的搀扶,她甚至连站都站不起来。
“蔚!”身后传来凯特琳的一声惊呼。
蔚又一次被弗拉基米尔打倒在地,鲜血在他的手上化作一把利剑,径直刺穿了蔚的大腿,将她钉在地上。她发出一声惨叫,然后试图用巨拳去拔出那把小小的剑——却连让它松动一丝都做不到。
“静静看着自己流血到死吧。”弗拉基米尔转过头,以鬼影般的身法闪过凯特琳的射击,然后一脚将她踢飞到墙上。凯特琳滚落到地上,火枪也脱手出了十数米远,她连站都站不起来,只能挣扎着爬向自己的武器。
只剩下瑞雯了。
她刚刚就应该逃走的,在弗拉基米尔对付那两人的时候。刚刚还有机会逃走。为什么没有逃走?她在心里责问自己,但是双手却挥着剑再次对弗拉基米尔发起攻击。
没有胜算。
符文巨剑的绿光已经越来越黯淡,她的动作越来越慢。瑞雯的法力,精神和肉体都已经接近了极限。
弗拉基米尔像猫捉老鼠一样逗弄着最后的敌人。他甚至已经懒得用其他方法抵挡瑞雯的攻击,巨剑再一次无害地斩进一团血泊之中。而这次,瑞雯甚至连收回剑防守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气喘吁吁地站在原地,看着弗拉基米尔当着她的面慢慢变回原形,如此地缓慢,如此的有规律,仿佛在嘲讽她。
“怎么了,勇敢的女士,不来给我致命一击吗?这一次我不动哦。”
瑞雯握着巨剑,但却知道自己的攻击无论如何都不会奏效。
弗拉基米尔猛地掐住了瑞雯的脖子,将她提到半空。瑞雯用力挣扎着,踢着双腿,一只手想要拉开弗拉基米尔的手掌,但另一只手却始终没有松开剑柄。
就在窒息让瑞雯开始意识模糊时,弗拉基米尔却突然松开了手。瑞雯摔在地上,她拼命呼吸着空气,然后看见——一柄长剑从后面洞穿了弗拉基米尔的胸膛。
脸色惨白,却表情坚定的菲奥娜不知什么时候,从弗拉基米尔身后发出了这一击。弗拉基米尔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伸手握住穿出自己胸膛的剑,鲜血顺着长剑的血槽不断涌出——剑刃锋利而致命,是他自己的法术结晶。他的身体再次开始溶化成血液,但是很慢,很慢,胸前的伤口阻碍了他的能力发挥。
“啊啊啊啊——!”瑞雯从地上跃起,大吼着唤出身体最后的力量,然后挥动已经失去法术光芒的残锋巨剑,将弗拉基米尔的头颅砍了下来。
那因为吃惊和愤怒而张大着嘴的头颅在空中划过一道优雅的弧线,落到桌子上,又从桌上滚到地面。
瑞雯和菲奥娜同时瘫倒在地上。只剩下那具变形了不到一半的无头躯体还站着。
还被网兜罩住的那几名血仆突然散了架一般,快速地溶化在地上,余下身上的衣物。
刺穿蔚的大腿的那把血剑也消失了,她呻吟着从地上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那颗头颅边,然后一拳把它打得粉碎,白色的脑浆与红色的血液飞溅。然后她扶起了女警长凯特琳,就像菲奥娜搀扶起瑞雯。
四双眼睛无言相望着,然后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她们在椅子上,或者干脆就在地上的血泊边坐了好久,直到或多或少恢复了体力。
“感谢你们,如果不是你们的帮助,我们肯定制服不了这个弗拉基米尔侯爵,皮城会颁发给你们英勇市民的称号……我要好好查查这个家伙的来头,看看他还有没有更多的同伙。”凯特琳捡回了自己的帽子,弹了弹上面的灰尘,戴回头顶,然后从口袋里取出自己的证件,亮给菲奥娜和瑞雯看。“不过必要的程序还是要走一下,我是皮城的警长凯特琳,鉴于你俩是这起……”她环视了一下狼藉一片的血腥现场。“恶性谋杀案最后的幸存者和目击证人,请你俩跟我们一起回局里配合调查。”
这是瑞雯最不想要听到的话。警局会查到她的案底,纵使她刚刚立下的功劳足以抵消过去的罪行,事情也会一拖再拖——一直拖到英雄联盟的使节团抵达,以及她俩的通缉令。
“厄,恐怕不是很方便。我俩也不想要什么称号和奖金,我们只想……”她和菲奥娜对视了一下。“只想安安静静地离开。”
“对不起,那是不行的。这是皮城法律规定的必要程序,你们俩必须要到局子里走一趟,保证不会耽误你们太多时间的,我们还会给你们找好休息的地方和夜宵。”女警长的语气和表情都十分坚决。
怎么办?怎么办?瑞雯在心里问着自己。逃走吗?那样就太可疑了。她突然想到了卡特琳娜的最后那番话,还有她“送”给瑞雯的那把匕首。
“我们是诺克萨斯的密使,我们要求享有外交豁免权。”
听见诺克萨斯这个词,凯特琳皱起了眉头。“密使?”她再度上下打量着瑞雯和菲奥娜。“有信件或证明吗?”
“有,我们有杜·克卡奥将军的信物。”瑞雯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她此刻只能希望卡特琳娜那番话不是在耍她们。这个身份又能伪装多久?女警长肯定会第一时间去询问诺克萨斯驻皮城的使馆,使馆又会写信回诺克萨斯询问。但是在她俩的身份被揭穿之前,她们还能有一天至两天,甚至更多的时间。这便足矣。再加一个罪名又有什么所谓,总比束手就擒好多了。
她伸手摸向一直藏在腰边口袋里的匕首。
没有匕首。什么也没有。
连口袋也不见了。
她吃惊地在大厅里找了一圈,却一无所获。蔚生疑地紧跟在她的身后。
瑞雯突然想起了逃跑的崔斯特。那个家伙一定是在两人挽手的时候将她的口袋偷走了。她就不应该跟让那个家伙碰到她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
“信使小姐?”凯特琳还在等待着。菲奥娜似乎依旧体力不支,坐在凳子上小憩。
一只猫头鹰突然从支离破碎的大门飞入,落到了凯特琳的肩上。凯特琳接过猫头鹰扔下的卷轴,在手里打开。
从瑞雯的角度看过去,像是两张画像,下面还有一个包含了很多零的数字。瑞雯的心里产生了不好的预感。女警长的眉头愈发的紧缩,她数次抬起头,看着瑞雯,又看回手上的画像。
瑞雯一步步挪向菲奥娜的身边,将菲奥娜从椅子上拉了起来。
“做好准备——”她小声地嘱咐着菲奥娜,却吃惊地看着菲奥娜的脸色从刚才到现在,一直惨白得没有丝毫的血色。她的双眼,从德玛西亚人特有的晶蓝色,变成了血红。
“瑞雯小姐,菲奥娜小姐,恐怕——”凯特琳突然举起了手中的枪。
“原来跟那个弗拉基米尔是同党吗?!”蔚转动着臂上的机械铁拳。她恐怕根本就不知道凯特琳想说的是什么。
窗外突然响起了嘹亮的号角声,响斥整个皮城。
“英雄联盟使节团抵达皮特沃夫城!”
瑞雯紧握着菲奥娜的手,却感觉不到任何体温。
弗拉基米尔宅邸上方,传来夜鸦声声。
“混账!”瑞雯怒骂一声,但是崔斯特的身影已经随着法术光芒消失在空气中,余下一地飞舞的扑克牌。
变装舞会已经变成了屠杀的现场。菲奥娜还在弗拉基米尔侯爵的怀抱中抽搐着。
瑞雯咬咬牙,举着巨剑冲了...
皮特沃夫。大陆北方的明珠。魔法与科技共兴之绑。
她们趁着夜色进了皮城,守卫根本不认识她俩。她们还装模作样的看了一下告示板上的通缉令,确定没有她们两人的头像——但瑞雯看见了一两个熟悉的名字,是她上一次流浪到皮城时谋生计的“伙伴”。
而菲奥娜显然还是第一次来这里。繁荣街道上的种种奇观让她一路惊讶得合不拢嘴。这里无论建筑风格还是街边景观,交通工具都与她的家乡德玛西亚截然不同。夜景更是别有一番风味,多彩的海克斯路灯将皮城的夜晚照亮得如同白天一般炫目。瑞雯已经几次发现在自己大步流星地往前走的时候,菲奥娜已经被落在了后面很远,驻足在某种新发明前看得忘乎所以。
“瑞雯前辈对这里很熟悉吗?”在第三次被瑞雯从某个发条人商铺前拉开后,脸红的菲奥娜岔开了话题。
“还行吧。”瑞雯没好气地回答。“以后有机会你大可以再来这里看个够。但现在我们要先去找个人。”
“是瑞雯前辈的熟人吗?一定很可靠吧。”
“是啊,太可靠了。”瑞雯露出了讽刺的笑容,但没让走在后面的菲奥娜看见。这个世界简直没有第二个人会比她们要去找的人更“可靠”了。如果他看到了通缉令以及后面的赏金数字,就会连眼皮都不眨地将她们两人出卖。但瑞雯在这里谋生计的时候有幸和他合作过几回,知道怎样的手段才能束缚住那个毫无信誉可言,眼中只有金钱至上的骗子大师与逃跑专家。唯有更大的利益使然。
比如他的命。
“号外,号外!皮城连环失踪案仍在发生,失踪人口已达十九位,其中十一位是年轻单身女性!民众对执法者的工作效率表示质疑!号外,号外!”报童向她们兜售报纸。街边的商贩向她们推销吵闹不堪的劣质发条玩具。“魔偶!”“魔偶!”
她们途径皮城医院,里面散发出来的浓重消毒水味熏得菲奥娜直皱眉头。一个护士从医院的大门后狐疑地看着她们。
绕过七拐八弯的巷子,人渐渐少了起来,灯光也逐渐变得黯淡。在最后一条巷道的尽头,瑞雯一脚踹开了这间地处偏远的赌馆大门。
里面别有一番风景。
赌馆内部的空间比外表看上去要大得多。上百种不同的赌具前遍布着形形色色的客人,从外表光鲜的上层人士到衣着褴褛的红眼赌徒。十几个兔女郎穿着的服务生穿梭于人群之间,提供筹码与饮料,时不时还要忍受客人的骚扰。
“这里的人可不怎么友好,跟紧我。”瑞雯嘱咐着身后的菲奥娜,然后径直大步走向柜台。从堆积如山的筹码后面伸出一个懒洋洋的满脸横肉的脑袋。
“欢迎光——哟,这不是瑞雯小姐么,又想起要重操旧业了么?还带了朋友一起来?你那朋友素质不错呀,比你强。”
“别啰嗦,叫你们老板出来。”
“老板这个当口不在……”
“别耍花招,叫他出来!”瑞雯提着胖子的衣领,将胖子整个从柜台后揪了起来。“他欠我的债我还没找他算清呢!”
三,四个一直站在场外,赌场保镖模样的大汉突然围了上来。瑞雯听见身后传来菲奥娜手搭上长剑,剑刃微微出鞘的声音。
“别激动,瑞雯小姐,我没必要替那个王八羔子打掩护。他真不在,去参加某个贵族开的变装晚会了,看看能不能从某些暴发户身上捞一笔。”胖子连声调都没变,依旧懒洋洋的。他挥手让保安们回到原位上。“没什么事,瑞雯小姐来找老朋友叙叙旧。”
“地址告诉我。”瑞雯也松了手。她在心里默默背了三遍之后,转头就走。“要是发现你给我下套,我就把这里烧得跟你的秃顶一样啥都不剩。”
“等等,瑞雯小姐,这是——!”菲奥娜似乎又被什么吸引了注意力,瑞雯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赌场最中央的台子上,放着一个金光璀璨的皇冠,镶嵌着瑞雯这辈子见过的最大的钻石与宝玉,每一丝纹理都经过精雕细琢。
“这是……嘉文皇子的皇冠!我见过!怎么会在这里!”菲奥娜发出一阵惊呼。
“假的,小姐,老板自己找人打造的玩具。要是真的,你出门就会看见德玛西亚军队已经包围这里了。”胖子嘲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好了,快走吧!”瑞雯头也不回,拉着菲奥娜径直往外走去,但在门口却突然停住。“等等,你说变装舞会?那先借件衣服。你先在这等着。”她把菲奥娜留在原地,然后小跑了回去。
几分钟后,当瑞雯再度走到门口时,她如愿以偿地看到了菲奥娜红透了脸,吃惊得合不拢嘴的表情。瑞雯已经换上了和赌场里的女侍一样的兔女郎服装,头上的那对兔耳随着她婀娜的脚步而一抖一抖。
“瑞……瑞雯前辈……”菲奥娜费了半天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你的……剑……剑呢?”
“在背上,用法术隐藏起来了。”瑞雯用手拍了拍背上那把现在除了她自己,谁也觉察不到的断锋剑,然后打量了一下菲奥娜。“本来想给你也找一套的,但是变装舞会还是要多点花样比较好。路上再想想办法吧。”她再度拉起菲奥娜,推开门,扬长而去。
直走,左拐。
瑞雯的装扮一路上引来不少回头的目光。调节路灯的技师吹着口哨将路灯光线照着她俩前进。报童还在声嘶力竭地大喊着
“号外,号外,连续失踪案导致皮城本月犯罪率上升0.5个百分点,执法机构要求市民夜间尤其是深夜之后减少外出!号外,号外!”
右拐。直走。第三个十字路口,左拐。
“瑞雯前辈……刚刚那样的赌场,为什么……”菲奥娜似乎患上了对话障碍症。她一直无法直视瑞雯的新服饰,无论是那副低胸黑色皮上衣还是下身的紧致黑丝袜。
“为什么没有被取缔?它每年缴的税比这里一条街的商铺加起来的还多。只要没人在里面见血,官方才懒得管呢。得了,我才不相信德玛西亚就没有这种地方。”
菲奥娜还在说着什么,但是瑞雯已经甩下了她的手,大步走向了视野里一个衣着华丽的身影。那是个穿着一身皇家守卫制服,啤酒肚却几乎要把裤腰带撑断的男人。从走路的步伐到佩剑的姿势都证明着他跟身上的服饰没有任何关系,只能是化装舞会上的又一个客人。
也是瑞雯的目标。
“嘿,英俊的先生,需不需要一位女伴呀?”瑞雯用手搂住了对方的脖子,故意将脸凑得很近,让在赌馆里喷洒的那些劣质香水的味道充分进入对方的鼻腔。“皇家守卫”登时被瑞雯的动作弄得心迷意乱,不知所措。
“来吧,先生,在参加舞会前先让我们探讨一下人生……的奥秘。”她拉着对方走向旁边一条看不见人烟的巷子。以为飞来艳福的男人不由自主地搂住了瑞雯的腰,跟着她的脚步走了进去。
昏暗的巷子里居然还有第三个人。
一个全身只剩下一条内裤,被捆得严严实实,连嘴也被堵上的男人看见他们进来,从嘴角发出“唔唔唔”的哀鸣声向他们求救。
“皇家守卫”吃惊地站住了脚步。于是瑞雯顺势给了他的后脑一下。可能有两倍于瑞雯的体重对这个攻击丝毫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男人连声都没有吭出来,就径直倒向地面,倒向上一个受害者的身边。
然后瑞雯弯下腰,当着那个还被捆着的男人惊恐万分的眼神,把“皇家守卫”的衣服扒了个精光,同样只留给他一条内裤。不过一想到这方法居然不是自己第一个想出来,瑞雯的心里产生了一丝挫败感。
她找不到多余的绳子,于是当着第一个受害者惊恐的眼神,对赤身裸体的“皇家守卫”后脑上又来了一脚,确保他“睡”上足够长的时间,然后拿着那身衣服准备转身离开。
也就在同时,她眼角的余光看见受害者脚边的地上,插着一张扑克牌。“看来的确来对地方了。”她又一脚把扑克牌踩成两段,然后离开了巷子。
“菲奥娜,我给你准备好晚会的衣服了。”她回到不安地等候在巷子口的菲奥娜身边,将皇家守卫的白羽硬毡帽盖到菲奥娜的头上。“我们要找的人就在晚会里,快把衣服换上吧。”
片刻后,一位兔女郎和一名佩剑皇家守卫在侍者的欢迎下,在优雅的乐声中,以及在不知从何处传来的阵阵夜鸦嘶鸣声中,踏入了她们正前方那座豪宅的大门。
【弗拉基米尔侯爵宅邸:拉古德变装舞会开始中】
近百名各式装扮的宾客——从海盗船长到蛮族战士——让瑞雯和菲奥娜有些眼花缭乱。两侧的桌子上供应着种种叫得上名字和叫不上名字的佳肴与美酒,大多色调鲜亮发红。乐队演奏着异国风情的曲子。舞会的每一样摆设都极尽奢华,似乎为了显摆主人的阔绰。
她们在攀谈,跳舞,相互攀比的人群之间穿梭着,直到瑞雯在不断移动的人群之中发现了目标——的一只手刚刚从某位毫无知觉的“女巫”的口袋中摸出了对方的钱包,留下一张闪亮的扑克牌。
瑞雯径直走向目标。她看见目标已经走到了另一位穿得像只花豹的女士面前,向对方表演着自己的魔术牌技。“鬼王,你刚选的是这张,对吗?”花豹女士露出一脸难以置信,压根没觉察自己的项链已经连同扑克牌一起滑入了对方的袖子里。
“好久不见了,崔斯特。”她一把抓住魔术师的手,挡在了两人之间。“我猜这身衣服肯定不是你的吧。”她想起了那条巷子里的裸体男人。
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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