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槽刀怎样麽才利我麽的总是拉不动问流槽是什么么问题

(Tina-三小末)
(星座达人VIVIAN)
第三方登录:颜回将实际情况如实地叙说了一遍,最后说:“菜已为回吹灰先食,岂可祭祀先人,
待明晨再祭吧。”
子贡在一旁听了颜回的叙述,羞愧得满脸绯红。
孔子师徒挨了三、五日的饿,一旦有米饭、鱼肉充饥,自然吃得十分香甜。但因不
知何时才能解围,需得细水长流,因而仍是定量分食,不敢填饱肚子。
那位军官照例每日来巡视一遍,忽然发现了地上的鱼骨,疑心有人给他们买来了给
养,便追问究竟。宰予上前回答说:“吾夫子乃天上文曲星下凡,来人间拯救苦难苍生,
每遇灾难,便有天神来救,过匡被围,过蒲受阻,居宋遇险,如今绝粮,皆有神助。昨
夜突来一异人,头戴铁盔,身披鱼鳞甲,手舞双戟,向吾夫子张口大叱。子路挺剑出战,
不能胜。夫子谛视良久,见他只能咄叱,不能说话,知非人类,遂向子路说道:‘由何
不探其肋下?’子路依言刺其助,异人仆地,化为大鲇鱼,遂宰杀烹食,聊以充饥。你
们欲困吾夫子毙于山谷之中,不仅徒劳,且定获罪于天,受到上天严惩。愿将军三思!”
军官信以为真,不再追问,巡视了一周,便垂头丧气地溜走了。
第二天早餐,陈国兵勇、囚徒又发生了哄抢食物的严重事件,为首的两个囚徒竟被
罚致死,抛进了山谷之中。孔子得报消息之后,觉得十分可怜,立即派子贡等携带食物、
药物前往打救,若还有一口气,便赶快予以服药,喂食,让他们赶快逃生。
两个受罚的囚徒果然只是被打昏,并未丧生,一经子贡等调治,又各自吃了一顿饱
饭,便很快恢复了健康,逃命去了。
绝粮七日的黄昏,阵阵清风挟着兰花的郁香从幽谷吹来,雄鹰在山巅盘旋,霞晖染
红了峰峦。突然,喊声大作,呼声震耳,无数雄姿勃发的兵将从四面杀来,只杀得陈国
的围兵人头滚落,狼狈逃窜,那位军官也成了刀下之鬼,横尸于树下。
莫非陈人真的获罪于天,方有天兵前来惩罚?…… 第三十章 隐士嘲讽 叶公问政
  前来解围搭救的是楚国的边防军队。原来,那两个被子贡救活的陈国囚徒逃生后并
没有回家,为报孔子师徒救命之恩,他们结伴逃到了楚国,向驻守在楚、蔡边境上的一
位将军报告了孔子师徒幽谷被困的情况。这位将军早就听说过孔子的贤名,而且知道楚
昭王十分仰慕孔子,孔子是应楚昭王的邀请从陈国到楚国,在蔡地被围困的,于是亲自
率领部队来营救。孔子率领众位弟子大礼见过救星,千恩万谢,然后由楚军护送平安经
过蔡国,来到了楚国境内。
楚国有一位叫沈诸梁的大夫,他的采邑在叶,人称叶公,这时正驻守在负函(楚地,
今河南信阳县)。叶公是当时颇有贤名的政治家,他与孔子曾见过一面,彼此相互敬慕。
现在孔子要到楚国的郢都去,便绕道路经负函,去拜访这位老相识。
进入楚地,到达负函,还有三、五天的路程。一天,孔子师徒一行出了客店,见两
个小孩正在店门口激烈争辩,互不相让。孔子走上前去,微笑着说道:“二位童子,何
事如此争论不休?”
甲童指天划地地说:“我们在争辩这轮红日,何时离地面最近。”
孔子吃了一惊,小小年纪,竟然提出了这样连大人也想不到的问题,可见楚国的教
化不同凡响。孔子对这两个孩子,对他们所提出的问题很感兴趣,便不顾紧急赶路,凑
上前去,十分关注地问:“依你之见,太阳何时离地面最近呢?”
甲童理直气壮地回答说:“早与晚,太阳离地面最近。”
孔子追问道:“这是为何呢?”
甲童解释说:“日出东山,日薄西山,大如车轮伞盖,而日中则小似圆盘。凡人视
物,近者大则远者小,所以我说,早与晚太阳离地面最近。”
孔子皱眉想了想,甲童说的确有道理,不禁脱口赞道:
“好,言之有理!”
乙童抢上前来,辩驳道:“有何道理?早与晚,太阳红彤彤,凄凉凉,而到中午,
则灼热炙烤,如火似汤。凡人感物,近者热则远者凉,所以我说,中午太阳离地面最近。”
孔子的眉宇间又皱了皱,感到乙童也说得很有道理。
两个孩子瞪着疑惑的大眼睛盯着孔子,等待着他解答,等待着他评判,目光像四把
利剑,刺得孔子目瞪口呆,无言以对。孔子素来实事求是,从不掩饰自己的缺点与不足,
哪怕是在孩子们面前。他老老实实地告诉两个孩子,这个问题他自己也弄不明白。
两个孩子很感失望,你看看我,我瞧瞧你,最后甲童说:“人说你是无书不读的圣
人,谁说你知道得比别人多呢?”
是呀,孔子常常自责,自己知道的东西确乎是太少了,不如老农,不如老圃,不如
采桑女,不如八岁顽童。“三人行,则必有我师焉。”这是现实的概括与总结,真理的
体现,大约包括孩子们在内。
  辞别了睿智的顽童,孔子师徒迎着朝阳,披着彩霞赶路。正行之间,迎面贸然走来
了一个汉子,只见他个子高大魁梧,步履踉跄,东摇西晃的像喝醉了酒似的。汉子来到
孔子车前,先是疯疯癫癫地围绕着马车转了三圈,然后在车前边舞边唱:
凤兮,凤兮,(凤凰啊,凤凰啊,)
何德之衰!(为何这般狼狈!)
往者不可谏,(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来者犹可追。(未来的尚可挽回。)
已而已而,(算了吧,算了吧,)
今之从政者殆而!(当今从政者俱是败类!)
孔子见此情形,听到了歌声,忙跳下车来,欲和他交谈,然而这位楚国的“狂人”
却哈哈大笑着扬长而去。孔子不解地说:“既然献身说法作歌以讽我,却又不愿与我交
谈,真令人难以捉摸。”
子路说:“此乃狂人,夫子何必理会!”
孔子说:“怀才不遇之士,佯狂以避世,非真狂也。”
马车在泥泞的道路上颠簸前行,孔子在车上正襟危坐,回味着这位“狂人”的嘲讽
“凤兮,凤兮。”他在肯定自己是凤凰,不同于一般鸟雀,更非乌鸦所能比。凤凰
是百鸟之王,它的最大特点是道德高尚,“凤遇有道之时则现形,遇无道之世则隐身。”
“何德之衰。”是在嗟叹嘲讽自己现形于无道之世,道德衰微。以往的事情过去不论,
未来的事还来得及追悔。这是在告诫自己应该归隐了。末两句直言不讳地指出当今出仕
为官十分危险,必须收束。这分明是讽谏之语,哪里是什么狂言!
“夫子下车,欲与狂人做何交谈?”子路突然问道。
“探讨当今天下时势,询问楚国情况。”孔子回答说。
子路说:“他既为佯狂避世之士,岂肯与夫子并论天下时势?”
“‘今之从政者殆而’是什么?”孔子反驳说,“不问而自言,岂能不谈?只是见
解必异罢了。”
子路又与夫子讨论了一会天下时势,估计叶公与楚昭王的为人,将可能遇到的情形……
子路一边与夫子交谈,一边驱车疾驰,竟忘记了辨认方向与路径。不知行了多久,
前边一条茫茫荡荡的大河挡住了去路,河宽数丈,波浪滔天,那气势颇似三年前所见到
的黄河。河上既无桥梁,又无船只,要想渡过河去,除非插翅飞翔。
突然,有一七十老翁身背渔篓,手提渔叉,从柳树林里走了出来,边走边唱着:
“沧浪的水清呵,我洗我的帽缨;沧浪的水浊呵,我洗我的泥脚!”
孔子正欲令子路前去问路,那老翁竟睬也不睬地唱着歌走远了。
不远处,有两个人正在肩并肩地拉犁耕地,其中一个魁梧高大,浑身汗津津的,身
子弯得像张弓。另一个稍矮一些,但身广体胖,裤腿挽过膝盖,两脚尽是泥巴。孔子让
子路过去向耕田的农夫打听这条大河的渡口在什么地方。
子路奉命,顺手将手中的缰绳交给了孔子,匆匆忙忙走了过去,恭恭敬敬地问道:
“打扰二位老丈,请问此河渡口在何处?”
两位耕地的农夫闻声直起腰来,用衣袖擦拭着满脸汗水,打量着不远处的车辆和人
群,半天,那位大汉问道:“那位执辔者为谁?”
子路回答说:“吾夫子孔丘。”
大汉又问:“是鲁之孔丘吗?”
子路说:“正是。”
大汉说道:“鲁孔丘号称圣人,率弟子周游列国,车辙足迹遍天下,他自知渡口所
在,何必来问我等农夫!”
子路又向满脚泥巴的胖子深施一礼说道:“恳请长者指示此河渡口。”
满脚泥巴的胖子问道:“你是何人?”
子路十分谦恭地说:“小子名唤仲由。”
“是孔丘弟子仲由吗?”胖子追问。
“正是。”子路强忍着性子回答。
满脚泥巴的胖子说:“乱世哄哄,已遍天下,何人能够治平?你与其追求避人之士,
岂若从我等避世之士呢?”
胖子说完,二人便躬身拉犁耕田,不再理睬子路。
子路懊丧地回到了孔子身边,原原本本地叙说了一遍。孔子怅然叹息说:“鸟兽不
可与同群,若不同人群相交,又与何相交呢?倘天下有道,丘何需率尔等四处奔波,从
事改革呢?”
孔子命子路御车沿河堤前行,行约三、五里路,见有一座石拱桥横跨河上,桥上行
人来来往往,熙熙攘攘,子路挥鞭驱马上桥,渡过河去。
在异国他乡行路很不容易,怕山,怕水,怕盗,怕迷途。不识路径,需时时探问,
有的告诉,有的不告诉,有的故意指错。一天傍晚,孔子命子路前往探路,子路返回时,
不见了夫子与同学的踪影,四处打探,毫无消息。夕阳西下,炊烟袅袅,人回家,鸟归
巢,子路却在旷野之中四顾徘徊。忽见一位老人,用手杖撅着竹筐,边走边吟。子路忙
走上前去,躬身施礼问道:“老丈可曾遇见我们夫子?”
老人回答说:“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孰为夫子?”老人说着,放下竹筐,扶着拐
杖摘取篱边的芸豆放到竹筐中。
子路环顾四周,暮色苍茫,空旷无际,不知哪儿有客店,不觉焦急起来。心想,这
一定又是个隐士,以往的事实告诉了他,凡隐士待人都是冷若冰霜的,看来今夜是要露
宿旷野了。但他却并不离去,为表敬意,一直垂手立正,恭恭敬敬地站在那里。老人仿
佛看透了子路的心思,待将竹筐摘满,便说道:“日没天黑,你到何处去寻找夫子?前
去数十里方有客店,夜间行路不便,如若不嫌,且到老汉草舍去委屈一宵吧。”
这自然是子路所巴不得的,忙上前拱手施礼说:“老丈慷慨借宿,仲由感恩不尽!”
子路跟随老人回到家中,只见室中陈设典雅,不像一般农家。老人一边让座,一边
唤出两个儿子行礼相见,然后吩咐道:“立即杀鸡具馔,招待远方来客。”
两个儿子答应了一声“是”,分头准备去了。子路十分感激,忙致谢说:“失路之
人,惊扰高士,已觉不安,只求留宿,怎敢破费老丈。”
老人说:“既到茅舍,便是客人,农家素来好客,岂能让客人受委屈!”
这位老人自称无怀氏,隐居田舍,自食其力。食粮是两个儿子春耕、夏耘、秋收而
得的;衣服是家人植棉、纺纱、织布、裁剪制做而成的;瓜菜是老汉在篱边垄畔种植的;
后院有栏圈,喂养着鸡、鸭、猪、羊,可以任意宰杀;村外有池塘,养着鱼虾,可以随
时捕捞;老人深明医理,遇到疾病,不用求医问诊。这样以来,事事不求人,不与外人
交往,省却了许多应酬与烦恼,很觉安闲自在。
老人陪子路闲谈,只拉家常,不谈国家大事。不大一会,老人的两个儿端来了美酒
佳肴,酒是自家的陈酿,菜肴是鸡、鸭、鱼、肉样样俱全。老人将子路让于上座,父子
三人相陪,轮番把盏,苦苦劝酒,只喝得子路醉醺醺,美滋滋。酒足饭饱之后,老人安
排子路到客房休息。
这一夜,子路睡得十分香甜,待一觉醒来,已经日上三竿。主人招待吃过早饭,送
他上路,彼此依依话别。
告别了无怀氏,费了许多周折,子路才找到了孔子一行。孔子盼子路正盼得心急火
燎,忽见归来,喜出望外,忙问:
“由啊,昨夜何处安身?”
子路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孔子听后,说:“无怀氏乃避世高士,他既盛情待你,
分明与丘有关。你快返回见他,代丘致敬仰之辞,并告以君臣之义,及丘访问列国之苦
子路奉师命返回无怀氏宅第,但家中只有一位老年妇人,她告诉子路说,丈夫携带
两个儿子游山玩水访友去了,少说三、五日,多则十多天才能回来。子路只好告诉老妇
人,自己奉孔夫子之命特来致谢,然后告辞离去。
原来,子路一走,无怀氏便预料到子路回去见到孔子,孔子必命他返回致意。孔子
是济世悯人的热中客,自己是不问理乱的世外人,二者的处世态度针锋相对,水火不相
容。“道不同不相与谋”,呆在家里,子路来访,必然招惹许多麻烦,倒不如回避的好,
至少图个耳根清闲,于是便带领两个儿子出门访友去了。
听了子路的回报,孔子感慨地评论说:“老者昨夜唤出二子与由相见,分明晓得长
幼之礼不可废。然而‘率土之民莫非王臣’,君臣之义岂可不依?出仕乃士人之本分,
似这样以隐居为高尚,只顾个人洁身自好,不顾世态紊乱,乱世何时得治?苍生岂能得
救?虽生而与世何补?……”
孔子师徒一行终于到达了负函,见到了叶公。孔子与叶公虽说并非知己,但毕竟不
是初次相见,且彼此仰慕,一旦相见,便促膝倾肠,相互切磋。孔子说:“吾公治理负
函,事事公开,慎刑罚,薄赋税,万民称颂,奉若神明。真乃可敬可贺!”
叶公谦逊地说道:“夫子过奖了。梁不过遇事公开,听论无私,以直道对待百姓,
故而负函民众皆率直无私。有一少年,其父攘羊,羊主查究,少年率直出面作证,证明
羊为其父攘窃,并已入市脱售。少年直躬无私,人人称誉。”
孔子说:“吾党之直者,并非如此。持躬顺乎天理,合乎人情。父为了隐恶,子为
父隐恶,虽不求直,直在其中。古训:‘子不言父过。’子证父攘羊,违反天理人情,
虽直不足取。”
叶公听后,很不以为然。停了一会,问道:“梁自知才智不足,不敢入朝为官。请
问为政之道,应该若何?”
孔子回答说:“为政者当正心修身,施惠于民,使近者悦服,远者来归。譬如北辰,
高挂天空,众星环绕。居上位者能以德为政,便可不动而化民,不言而民信,无为而国
治;所守虽简而能御繁,所处虽静而能制动,所务虽寡而能服众。尧、舜、禹、汤、文、
武,能得天下,无不如此。”
叶公忙解释说:“梁仅为一县之主,德薄力微,绝无得天下之野心。只为吴、楚结
怨,国社覆亡,幸而天不灭楚,有申包胥借得秦师,挽回天意,昭王才得以复国。然而
楚府库中之珍宝,兵甲等,被吴军掳掠一空,元气至今未复。梁身为大夫,名为将军,
常患吴兵再临,危巢遇风,故隐忧在怀,不顾冒昧,敢向夫子求教,专为图存,绝无他
孔子赞叹说:“当世盛赞公贤,名不虚传。可惜不为昭王所重用,此乃昭王之失,
非公之过也。至于吴、楚结怨,公患楚为吴所灭,实多虑矣。丘可断言:楚无吴患,吴
必先亡。”叶公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问道:“吴破楚灭越,威震东南,兵强将勇,府库
充盈,怎见得会先亡呢?”
孔子说:“公只见其外表,不晓其内里。从外表观之,诚如公言,然夫差亲佞、好
色、忘义、远贤,四害兼具,岂有不亡之理!”
叶公恳求说:“敢请夫子明白指教,以安梁心。”
孔子解释说:“伯嚭是嫉贤贪财的佞臣,夫差倚为心腹,是谓亲佞。勾践进美女西
施于吴,宠冠六宫,是谓好色。子胥只身逃吴,忠心报楚,运筹于帏幄之中,拼杀于疆
场之上,为楚立下了汗马功劳,堪称忠勇冠时之名将,但因忠言直谏而为夫差所疏,是
谓忘义、远贤。桀、纣因此四害而失天下,难道夫差还能够逃脱吗?”
“夫子所言,令梁豁然开朗,如出洞穴之中。”叶公说,“夫子在鲁,官为司寇,
兼摄相事。敢问掌刑执法,该怎样的呢?”
孔子回答说:“掌刑执法,民命所托,非同儿戏,力诫者有五。一诫不枉法。冤狱
皆由枉法而成。遇有冤狱,细心审察,力为昭雪。二诫不徇私。若有徇私,则说项求情
者纷纷而来,如何应付?不徇私,执法如山,王孙将相犯法与庶民同罪,说项求情者自
绝。三诫不纳贿。纳贿即为贪财,为官吏之大忌。不纳贿就是清廉自爱,秉公治狱,人
民则爱戴若父母。四诫不慎刑。慎刑,就是谨慎用刑,不可屈打成招。不慎刑,就是滥
用刑罚,使无辜百姓备受刑罚之苦,与心何忍?五诫不梗直。梗直,就是忠梗率直,铁
面无私,哪怕公侯将相犯了法,也要奏请君命治罪。不梗直,则有权有势者犯了罪,不
敢直奏,使他们得以逍遥法外,则天下必乱。此五诫乃掌刑执法之金科玉律。”
叶公闻听,连连点头称是,赞叹说:“夫子教言,诸梁顿开茅塞!不知可有佐证之
实例吗?”
孔子说:“晋国的刑候与雍子争田,诉讼到司理官叔鱼那儿。论罪该在雍子,但雍
子有女貌美,送予叔鱼为妾,以求反罪。叔鱼贪色受贿,曲断罪在刑候,田归雍子。刑
候大怒,杀死叔鱼、雍子于朝廷之上。正卿韩起向叔向问道:‘此案罪在何人?’叔向
回答说:‘三奸同罪,轻重无分。雍子自知有罪,以女为赂求直;叔鱼贪色反断;刑候
专杀,其罪相同。《夏书》云:昏默贼杀,咎陶之刑也。雍子自知理曲,以赂求直便是
昏,叔鱼暗中收赂便是默,刑候杀人无忌便是贼。按刑律俱当斩’韩起依叔向之言,斩
刑候于殿外,把雍子、叔鱼暴尸于市。叔向堪称执法无私的直臣。”
孔子与叶公纵论天下时势与治世之道,推心置腹,谈得很是投机,不觉雄鸡已唱头
经过这次畅谈,叶公更加敬佩孔子了,但他却不能完全理解孔子。第二天一早,子
路独自在庭院内散步赏花,叶公走上前去问道:“孔夫子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子路虽说是孔子早期的弟子,曾屡次弃官不做,追随孔子多半生,而且在三千孔门
弟子中,是唯一敢与夫子争执甚至顶撞、耍脾气的一个,彼此一向开诚相见,无所不谈。
然而叶公的问话却也给他出了一个大难题。
早饭之后,子路独自一人在卧室中默默地思考着这一考题的答案。
夫子像朝阳,似明月,他的思想放射着灿烂的光辉,照亮了许多人的心和前进的路。
夫子像蓝天,似草原,他的情怀深邃旷远,精深博大。
夫子像水晶,似清泉,他的心晶莹、透明、清澈,没有一丝瑕疵,不染一点尘滓,
光明磊落,无私无畏。
夫子像刀锋,似剑刃,他的洞察力是那样犀利和深刻。
夫子像巨谷,若沧海,里边盛满了丰富渊博的知识和学问,这知识像江河之水,丘
峦之石,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夫子像一团熊熊燃烧着的烈火,无论谁靠近他,接触他,都会被灼热,被熔化。
夫子像波涛,似激浪,精力总是那么旺盛,那么充沛,从不知疲倦,永不会停息。
夫子像春风,温暖,和煦,三十多年来,很少见他恶声恶语地跟人说话。
夫子像一把万能的钥匙,他能够循循善诱地打开每一个弟子的心灵。
夫子像一支射出去的箭,不回头,不折弯,总是朝着一个认定的方向前进。
然而,夫子也很神秘,他的说和做似乎并不一致,例如,他说“君子大祸临头不恐
惧,好事到来不喜形于色”,但当荣任大司寇、兼摄相事、参与国政、决定堕三都时,
他都兴奋异常,喜形于色;他说“亲身做坏事的人那里,君子是不去的”,但却欲应公
山不狃和佛肸的邀请而前往;他一向主张君子重德不重色,但却应声名狼藉的南子的召
见,进宫去半天不出来。而这一切,他又有足够的理由证明是正确的,使你无言以对。
最使子路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像夫子这样治国平天下的大贤大圣,为什么竟会颠沛流离,
终日栖栖遑遑,而不为当世所用呢?尽管在陈蔡绝粮时,夫子曾引经据典地给他讲过许
多道理,但在感情上却一直转不过弯来。
子路是个性格粗鲁,头脑简单的人,他很少会静下心来前思后虑地想问题,今天却
因叶公的一句问话而想了这许多。难道能将这一切都端给叶公吗?他想概括地评价夫子,
但这是他所无能为力的,于是他陷入了深深的苦恼之中……
孔子回到卧室,见子路在凝神冥思,这是三十多年来朝夕相处所不曾见到的,很感
奇怪,便问子路发生了什么事情。子路如实地告诉了夫子。孔子听后微笑着说:“由啊,
你为何不告诉他:‘孔丘为人,学而不厌,诲人不倦;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
将至。’如此而已。”
第三十一章 孔子正名 子路搏虎
  这年秋天,孔子由负函返卫。
卫国的君位终于还是由卫灵公的孙子辄继承,这就是卫出公,也称卫孝公。辄的父
亲蒯瞆在晋庇护下流亡在卫晋边境。这时卫出公在位已经三年了,国内的政治形势日趋
安定,孔子在卫做官的弟子们纷纷邀请孔子返回卫国。孔子毫不犹豫地辞别了郢都,带
领一班弟子自楚返卫。
深秋季节,大地一片凄凉,枯草望风披靡,黄叶随风飘落,为数不多的寒蝉在秋风
中哀鸣。一天中午,孔子师徒来到一片树林中休息,人吃干粮,马啃衰草。正午的阳光,
透过稀疏的枝叶筛入林间空地,很有几分暖意。午饭后,孔子斜倚在一棵古松下闭目养
神,微风吹来了一棵干枯的蓬草,在他身边停住,刺疼了他的脚面。待孔子睁开微闭的
眼睛,不等伸手去拿,蓬草又随着一阵清风飘走了。它有时升到空中,有时贴着地面,
穿行在林木之间,或滚动,或飘摇,飘飘停停,最后不见了,不知去向,不知何处安身。
孔子望着这飘去的蓬草,听着梢头寒蝉那凄厉的哀鸣,不觉感慨万端。秋天过去便是寒
冬,一年将尽。自己已经六十三岁,也到了暮秋之年。暮秋季节,农民已经收获完毕,
仓满廪盈,而自己却一无所获,一事无成,将用什么去送走这寒冬岁末,生命的终结呢?
那棵远去的蓬草仍在他眼前闪现,它没有根,没有家,随风四处飘荡,这又多么像自己
的形象与身世呀!蓬草总有归宿,或烂成淤泥,或化为灰烬,然而自己的归宿是什么,
又在哪里呢?……一阵欢快的歌声由远而近打断了孔子的遐思冥想。抬头望去,一位驼
背老人一手持竹竿,一手提口袋,哼着小曲,一乐三颠地朝这边走来。他边走边用竹竿
粘那枝头上哀鸣的寒蝉,只要竹竿到处,便是一个,无一逃亡。老人将竹竿伸出去,收
回来,那蝉便振着翅翼挣扎,嘎嘎地鸣叫着落入他的口袋。他粘得很准,很快,远远看
去,仿佛是在不断低头拾取。驼背老人走近身边,孔子惊异地赞叹说:“丈人粘蝉的技
巧真高,莫非你掌握什么诀窍吗?”
驼背老人回答说:“每年五、六月间,我于林中取蝉,开始时,粘三只飞两只,渐
渐的粘三只飞一只,到后来便一只也不再飞走,像从树上取下往口袋口里装一样。我的
身体好比是树株,我的手臂好比是枝叶,天地虽大,万物众多,但均与我无关,我的心
目中只有蝉翼。如此而已。”
驼背老人讲完,孔子像似总结,又像是在教育弟子们说:
“用心专一,能通于神。佝偻丈人大概是指此而言吧!”
说话间飞来了一群鸽子,落在他们身旁不远的一块空地上觅食。它们并不怕人,一
边叫,一边瞪着机灵的小圆眼向这边瞧,一边“咕咕咕”地呼唤着。内中杂有一只水鸟,
比鸽子大,比鸭子小,呈黄褐色,身体笨拙,走起路来一摇三晃,总是小心翼翼地左顾
右盼。孔子从未见过这种水鸟,便向驼背老人请教。驼背老人告诉孔子说:“此鸟名意
怠,飞时由他鸟引路,栖时任他鸟胁迫,进不敢向前,退不敢落后,食不敢先尝,常列
群鸟之中,张网捕者,援弓射者,均不能伤害它。”
听了驼背老人的介绍,孔子深受启发,心想,禽鸟尚且知合群以团结,藏身以避害,
更何况是人呢?回想十年来,自己带领着几十个弟子,颠沛流离,被围于匡,伐树于宋,
被困于陈、蔡,都几乎丧生,这与自己不知避害有关。自己曾读过“林回弃千金之璧,
负赤子以避乱”的故事。重千金的是以利合,重赤子的是以天属。以利合的,遇到穷患
祸害必彼此相互抛弃,以天属的遇到危难必相互营救。自己长期抛家舍业,别妻离子,
流落在外,这难道是合“天属”的吗?然而本来“直木先伐,甘井先竭”。“自夸者易
贬,功成者招忌,名高者受谤”,这似乎是亘古不变的常理,难道自己能够逃脱吗?—
—孔子思想的机器在飞旋着,充满了矛盾与苦恼。
  本来,孔子这次是要径直返回卫都帝丘的,因受意怠鸟的启迪,便派子路、高柴先
到帝丘去探听实际情况,看看卫出公与孔文子是怎样的态度,是否容他回去从政,自己
带领弟子们到宋卫边界的仪邑暂住,因为那里风俗敦厚。
一天,公良孺驾着车来到一条大河边,渡口处集聚着许多人,等候过河。忽然,有
一只九尾鸟从树林中飞出,掠过河面,飞向遥远的北方,消逝在蓝天的尽头。大家都翘
首仰望着那远去的飞鸟,很感惊诧,谁也不知道这只奇怪的九尾鸟叫什么名字。有位中
年汉子见孔子岁数大,行走乘车,跟随他的一伙人都称他为“夫子”,定是个有知识有
学问的高贵人,便上前问道:“请问老丈,可知方才飞过的九尾鸟唤作何名?”
孔子回答说:“此乃鸧鸹也。”
汉子追问说:“老丈有何根据?”
孔子解释说:“丘少时尝闻河上艄公唱道:‘鸧兮鸹兮,遂毛衰兮。一身九尾,夸
美兮长兮。’此鸟生九尾,不是鸧鸹是什么呢?”
围听的人个个点头称誉。
孔子师徒住在仪邑一家不太考究的客店里。一天下午,店家来报,说有敝邑封人拜
见孔子。封人是官名,大约是典守边疆的官吏。孔子吩咐子贡出去招待。子贡来到客室,
见封人正立在那儿恭候。经店家介绍,封人向子贡拱手说道:“某虽系风尘小吏,然素
来仰慕君子贤人。凡经过敝邑之君子贤人,未曾不见,今闻听孔夫子驾临,特来拜见受
子贡引封人进内室来见孔子。封人见了孔子一揖到地说:“某虽居下位,然颇留心
天下时势与君子贤人的踪迹。某素慕夫子是久负天下盛名的圣人,遍访列国,欲以‘仁
政’‘德治’救万民,可是奔走十年,大道终莫能行。夫子既然博学多能,当然通达事
理。眼见到处枝节横生,被困于匡、宋、陈、蔡等地,侥幸得脱伐树、绝粮等危险,应
该觉悟息肩,何必再东奔西跑呢?”
孔子说:“丘之道,来自古圣贤。居上位者,借着职权以化民,收效较易;然而世
不用我,只好以口舌说法,以道启民。丘之所以走遍天下,游说诸侯,结交士大夫,旨
在借语言传古圣贤之道,以济天下,至于个人功名富贵,丘视之若浮云敝屣!”
封人再次施礼,十分恭敬地说道:“今日方知夫子乃救世真人,誓欲救民于水火。
此非风尘末吏所能妄测高深的!”
封人说罢,依依告退。孔子命子贡代送到客店门外。店门外,封人感喟地对子贡等
人说道:“诸位不必忧虑天下无贤君,世道昏暗日久,天将以夫子为木铎,故而周游四
方,甚不得志,只能以施政设教的木铎,遍徇于道路,以收振聩发聋之功效,完成其素
王之业绩……”木铎是铜质木舌的铃,古代施行政教,传布命令时用它。也比喻宣扬教
化的人。这里用的是第二个意义。
孔文子的妻子是卫灵公的大女儿,蒯瞆的大姐。早在卫国独掌大权。蒯瞆是因为湔
雪宫闱奇耻大辱而出亡在外的,无论是从伦理上,还是从道义上,天下的舆论多支持蒯
瞆。蒯瞆现在住在戚邑,与赵简子的关系相当融洽,一旦借得晋兵回国夺取君位,孔文
子将左右为难,既不能袒护妻侄而拒郎舅,也不便私通郎舅而逐妻侄。他反复想了许久,
想起孔子是负天下重望的圣人,如果能请他回来同理朝政,一切问题便有所依靠了,而
且孔子有许多贤弟子,可以做柱石,挑重担,共治卫国,因而他便征得出公的同意,欲
到楚国去迎回孔子师徒。不料恰在这时,子路、高柴求见。孔文子忙殷勤地接入客室,
劈口问道:“为何不见孔夫子归来?”
子路将实情告诉了孔文子,孔文子说:“正如久旱盼雨,圉醒里梦里都在盼望老友
归来,岂有不欢迎之理,明朝一定亲驾车舆往迎!”
子路问起了卫国的近况,孔文子说:“卫正当多事之秋,内无贤才相助,外有世子
树敌,所以急待老友还朝,解决疑难。”
彼此又谈论了一会儿国政,孔文子非常惬意地对子路说:“余已年高,军权现已交
王孙贾。府中尚有家卒三千,苦于无相当人统率,今日将军自天而降,真乃雪中送炭,
就请统率家甲,并荐为大夫。高柴原为士师,颇有经验,仍官复原职,不知二位意下如
子路听说身兼双职,可以施展胸中抱负,欣然称谢。高柴性格内向,很少言语,只
是默默地点头表示同意。
孔文子招待子路、高柴吃过便饭,三人一同入朝拜见卫出公。孔文子向出公奏明原
委,出公一一准奏。
第二天早朝以后,孔文子便与子路、子羔分别驾御着两辆装饰豪华的马车到仪邑去
迎接孔子。卫出公也学着祖父灵公的样子,率领文武官员郊迎大贤,回宫后设盛宴为孔
子师徒接风洗尘。从此以后,孔子师徒又在卫国住了五年。
孔子回到卫国的第二天上午,子路就问孔子:“倘卫君正待夫子主持政务,夫子将
以何为先呢?”
子路向孔子提出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在返回卫国的路上,在居仪的日子里,孔子
就一直在思考着这一问题:这次返回卫国,假使卫出公让我出仕从政,我将首先解决什
么问题呢?这个问题本来是很简单的,但在卫国却变得极其复杂。卫出公辄是卫灵公的
孙子,是世子蒯瞆的儿子。灵公死后,理应由蒯瞆继任君位,但因他不满其母南子的淫
乱行为,谋杀未成,逃亡在外。南子想立小儿子郢为君,郢不受,让位给辄,于是由辄
继位,并拒绝其父蒯瞆回国。这不论在“君臣”的名份上,还是在“父子”的名份上,
都是不“正”的,国内外对此正议论纷纷。但是,出公辄既受其祖母南子之命而立,即
使将父亲排斥在外,也不影响他的君位“名份”,因为“父子”关系是从属“君臣”关
系的。为了平息国内外的不好舆论,肯定卫出公的君位名份是合乎“周礼”的,必须首
先端正名份。孔子对这个问题考虑的时间很长,早已成竹在胸了,所以当子路提出时,
便毫不含混地回答说:“先端正名份,使之各安其分。”
子路对卫国的君位继承问题的看法如同世俗,认为辄继君位,拒绝其父蒯瞆回国是
不合“名份”的,要“正名”就得反对卫出公,迎接蒯瞆回国执政为君,这在卫国不仅
难以立足,恐怕要招惹塌天大祸。他没有猜透孔子的思想,因而提出怀疑说:“夫子未
免迂腐太甚了吧?当今之卫国,首先端正名份,如何行得通呢?”
孔子不高兴地说:“由啊,你说话竟如此粗野浅薄!不懂之事,君子应取保留态度,
不可妄言!名份不正,则难言之成理;言不成理,则事难有成;事不成,则礼乐难兴;
礼乐不兴,则刑罚难以公允;刑罚不公,百姓则无所措手足。由此可见,君子对于名份,
不可不言,言之则必可行。君子之言,定严肃不苟,万不可马虎从事!”
对于夫子的话,子路虽不十分明了,但却不再言语。
由此可见,孔子决心接受卫出公的邀请,在卫国干一番事业,施展自己的政治抱负,
因而提出了自己“首先是端正名份”的政治纲领。然而,卫出公既像他的祖父卫灵公一
样郊迎孔子,宴请孔子,礼待孔子,每年给孔子两千担的俸禄,博得了一个爱贤的美名,
又像他的祖父卫灵公一样并不重用孔子,孔子在卫五年,只是做一个宾客,做一个公养
之仕。孔子在鲁,是行可之仕,即有希望行道的官;卫灵公时,孔子是际可之仕,即受
礼遇的官;如今成了卫出公的公养之仕,即受公养的官。这在别人,也许是最高的愿望
了,无具体工作,却享受着并不低的待遇,而孔子却是个有理想、有抱负,想做一番事
业的人,仅仅“公养”,是违背他的意愿的。在这种情况下,孔子只好把精力用在教学
与治学上,为他几年后返回鲁国,删《诗》、《书》,订《礼》、《乐》,修《春秋》,
搜集了资料,创造了条件,奠定了基础。
孔子闲来无事,一天由子贡陪同到士师府去查看高柴的政绩,高柴不在,他的副手
正在审讯岭邑邑宰。岭邑已经两年不曾缴纳田赋,影响了国库的收入,孔文子责承士师
依法审理。岭邑宰哭丧着脸说:“敝邑地处山区,近几年来常有猛兽出而作害,毁坏庄
田,捕食牛羊,失踪和被伤害的人不计其数,农夫纷纷迁徙……”
“不管有何困难,拖欠田赋,总非忠实臣子!”副士师打断了邑宰的话,“本官限
期三月,务须将所欠之赋税如数缴清,否则,将判你抗旨不遵之罪,定严惩不贷!”
“农夫逃亡,土地荒芜,纵然将末吏碎尸万段,也难缴清田赋……”邑宰为难地争
“休得狡辩,三月内缴不清田赋,你需提头来见!轰下堂去!”副士师将惊堂木拍
得震天响,暴跳如雷地大呼。
几个如狼似虎的武士奉命拥上前去,七手八脚地将邑宰推出大堂。停了半天,副士
师仍余怒未消。
孔子与子贡在审判厅侧旁的客室里等候高柴归来,隔壁的审讯情况,听得真真切切。
过了约有半个时辰,高柴外出归来。高柴,字子羔,齐人,比孔子少三十岁。他长
得个子矮小,其貌不扬。早在鲁国,子路曾想推荐他担任费邑宰,孔子认为他比较愚笨,
恐怕不能胜任。但他做事很灵活,能随机应变,在卫两任士师,都干得很出色。高柴见
夫子来视察政绩,如实地作了较详尽的汇报。谈及方才副士师审讯岭邑宰的事,高柴说:
“此事全在弟子失职,未能劝说副士师审慎从事。副士师为人正直,办事认真,颇干练,
只是粗鲁莽撞,易出事端。”
孔子问:“柴啊,依你之见,此案该如何了结?”
高柴回答说:“深入岭邑查访,查耕作收获之实情,访农夫衣食之疾苦,然后奏明
国君,酌情减免赋税。更为重要的乃是组织众多猎手进山,捕杀野兽,除去兽害,迁徙
之农夫方得以归家,安居乐业,勤于农桑,民既富有,何患田赋难征?”
孔子欣慰地点点头说:“柴之所言,正合吾意。待进山之日,勿忘告知为师,丘携
弟子同往,共探疾苦。”
孔子又与子羔拉谈了一些治法之道,子羔留夫子与子贡吃过午饭,师生促膝畅叙,
直到太阳落山,孔子与子贡,方才离去。
忽一日,子羔来约孔子进山。师徒一行十多人来到所要视察的目的地。只见梯田里
蒿莱遍地,一片荒芜;山谷中林深草密,蛇蝎蜿蜒;山坡上荆棘丛生,狼虫出没;为数
了了的村庄,残垣断壁,茅舍无烟;走进村去,兔走雉飞……这景象告诉子羔,邑宰的
话没有半点虚假,无钱粮缴纳田赋,是在情理之中。必须立即采取措施,拯救这一邑百
天气明朗,风清日暖,孔子提议登山远眺,以开阔心胸。他已经许久不曾登山览胜
了,十多年来,四处流浪,虽说跋涉过不少名山胜水,但栖栖遑遑,哪里还有闲情逸致
观赏山光水色呢?今日他为子羔做了一件好事,为邑宰不再提着头来见,为一方百姓将
会得救而高兴,所以不顾年迈体衰,竟有兴致登山了。
翻过一座山梁,眼前是一道深谷。两山峡谷,深而窄,山高坡陡,水流湍急似箭。
湛蓝色的涧水跳着高,打着滚,游着涡,一泻千里,谷中巨石顺流而下,震得山谷轰鸣
作响。这样的巨谷,这样的山涧,莫说是人,恐怕龟鳖、鼋、鼍也难横渡。孔子站在岸
边眺望,观赏,他由这湍急的谷流生发开去,想得很多,很远。突然,有一个汉子纵身
跳下水去,接着就被激流巨浪吞噬了。孔子认为这汉子是在投河自杀,急命公良孺设法
搭救。公良孺沿谷涧追了一阵,无奈水深流急,不敢涉足,只好停下来望谷兴叹。正在
这时,一阵歌声自水面飘来,抬头望去,见那汉子仰卧波上,一会安然若睡,一会边歌
边泳,很顺利地到达了彼岸,站在岩石上向这边眺望。河谷虽窄,但因激流轰响,高声
呼喊是徒劳的,孔子便挥手示意,请他游过来,有事请教。那汉子又纵身跳入水中,一
会仰,一会卧,一会侧,一会潜,一会浮,似散步林荫,若游愁凉亭,安闲自得,很快
地游了过来,爬上岸边。孔子如饥似渴地问道:“敢问壮士,这游泳可有道可学吗?你
是怎样学得如此精湛呢?”
壮汉回答说:“我不知有道,更不知是如何学法。”
孔子又问:“莫非你生就善游,如行陆地一般吗?”
壮汉说:“这是我的故土,我生于此而安于此。我生于水而安于水,因而游技与生
命俱长,这是我的天性。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游水而善于游水,这大约是我的命中注定的
吧。”说完,一揖告别,无忧无虑地唱着山歌远去了。
孔子疑心这又是一个避世之士,在劝戒自己要安于故土,不必四处奔波。要安于时
势,不必自寻苦恼。要安于命运,不必拼力挣扎。他沉思了半晌,然后对弟子们说:
“游水汉子之辞,丘不能苟同。倘人人安于混沌,盘古不挥动板斧,开天辟地,何以会
有今日朗朗之晴空!丘之一生,就是要进取,要拼搏,要行吾之大道!……”
深谷激流挡住了去路,孔子师徒只好折回身去,向另一座山峰攀去。弟子们搀扶着
夫子,翻过了大小不等的几条山背,奔向主峰。时当正午,骄阳似火,只晒得孔子口燥
唇干,命弟子们就树荫下休息,子路提桶去取泉水解渴。
子路手提水桶径直朝前走去,翻过一座小山包,鼻中闻到了一股腥味,正在惊异的
当儿,霍地一只白额猛虎从茂密的丛林中蹿出,张牙舞爪地向子路扑来。子路急忙拔出
腰中佩剑与猛虎相搏,一个腾步蹿到了猛虎的后边,挺剑便刺。无奈虎皮坚韧,不能深
入,猛虎挨了一剑,疼痛难忍,怒吼着,咆哮着扑向子路……
子路虽从小练过武功,堪称勇冠三军,但却从未与猛虎交手,不得打虎要领,见猛
虎扑来,一闪身躲过,又是一个箭步蹿到了猛虎的身后。虎身大体笨,还没来得及调转
过来,被子路左手抓住了尾巴,右手噌的一剑,割下了半截。猛虎疼得满地打滚,子路
趁机隐于丛林,一口气逃到了半山腰……
孔子师徒正在林荫下休息,有的聊天,有的啃干粮,忽听阵阵虎啸,估计可能是子
路碰上了猛虎。公良孺等几员武将奉夫子之命正欲持刀剑下山相助,见子路浑身汗湿,
气喘吁吁地跑来。孔子见子路面如土灰,喘息不迭,正想动问,子路却劈面先问:“上
士,中士,下士,杀虎是怎样的?”
孔子回答说:“上士杀虎砍虎头,中士杀虎割虎耳,下士杀虎捉虎尾。莫非你遇着
猛虎了吗?”
子路从袖中取出半截虎尾抛到地上,一屁股坐在一块青石上说道:“夫子明知此山
有虎伤人,却遣由一人下山汲水,莫非是欲假猛虎以杀由吗?”
不等孔子开口,众弟子纷纷为夫子争理,你一言,他一语,弄得子路张口结舌,无
言以对,只是傻愣愣地望着蓝天出神。子贡说:“孔门弟子三千,夫子从未宣过恶言,
出过恶声,况且你是夫子最得意的弟子,数十年来亲若父子手足,夫子岂会有害你之心!”
孔子说:“二三子请不要责备于他,由与虎力搏,受虎惊吓,力怯逃来,一时神志
昏糊,不足为怪。”
子路坐在青石上,闭目养神,半晌,睁开眼说:“由与虎斗昏了,说了几句梦话,
恳请夫子恕罪!”
孔子爱抚地说:“知性者同居,丘岂能怪你。”
子路挺身而起,抓起弓箭,就要下山,孔子问道:“由啊,意欲何往?”
子路发誓说:“下山打虎!今日不将这畜生杀死,便不佩做仲尼弟子!”
孔子很喜欢子路的勇敢性格和勇于进取的精师。“明知不可而为之”,这是孔子一
生的作为。但他不喜欢子路的莽撞,头脑简单。一个人单枪匹马地下山搏虎,无异于自
投虎口。如果弟子们真能打死一只兽中王,那么便可以此作广告,告诉人们猛虎并不可
怕,就可以顺利地组织猎人进山消灭野兽,使这一带百姓重建家园,安心耕耘,所以他
支持子路下山打虎,派公良孺等一起前往,协力相助。
子路带领五、六个同学,手持兵器来到方才与虎搏斗的地方。子路吩咐同学们隐蔽
在四周的草丛里,由他一人慢慢地披蒿草,拔荆棘,向前窥探寻觅。突然,子路发现猛
虎正躺在一棵大树下,回躬着身子在舔那受伤的断尾。子路不声不响地匍伏到正对着虎
头的一棵古松下,然后噌噌噌地爬上树干。那虎只顾舔伤,子路的这些举动,它丝毫没
有发觉。潜伏在四周草丛里的同学们,也根本不知道子路都干了些什么,正在干着什么,
是否寻到了猛虎的踪迹。子路拿箭搭弓,用力拉弦,精心瞄准,直拉至弓似满月才松弦
放箭。只听蹚的一声,那箭正正当当地射在虎的天灵盖上,只疼得那猛虎向上蹿了一丈
多高,又是怒吼和咆哮,震得山谷回荡。猛虎用头抵地,在地上旋转着,力图将那枝箭
擦掉,减少疼痛。同学们闻听虎啸,蹿出草丛,围拢过来,但只是高声呼喊,谁也不敢
靠前,竟都忘记了向猛虎放箭。子路一个高从古松上跳下地面,扑上前去,双手抓住那
半截虎尾,将猛虎抡在空中,每抡一圈,那虎头便在树干上狠砸一下,连抡了三圈,连
砸了三下,那畜生便脑浆迸裂,鲜血淋漓,失去了昔日的威风。同学们欢呼着围上前来,
那虎早已气绝,子路也瘫坐在草地上……
第三十二章 子贡说吴 冉求克齐
  吴国的势力愈来愈强大,不断对外扩张,一心想称霸中原。公元前488年——鲁哀公七年的夏天,吴国挟迫鲁国在鲁国的鄫城(现在山东峄县境内)举行了一次会谈,子服景伯为鲁哀公的相礼。在这次会谈中,吴国恃强凌弱,任意摆布鲁国,向鲁提出了一系列无理的要求。吴国要求鲁国拿出一百只牛,一百只羊,一百只猪作为献礼,当时称为“百牢”。这显然是在以强国凌辱弱国,以霸主役使诸侯。鲁国不从,子服景伯说:“先王无此礼制,鲁岂敢逾越!”
  吴相礼说:“宋已献我百牢,鲁不得在其后。况且昭公二十一年,鲁曾献十一牢与晋大夫范鞅,难道今日献百牢与吴王,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子服景伯忿忿地说:“晋之范鞅贪而弃礼,以强晋凌我弱鲁,鲁不得不从。吴王乃仁义之君,以礼命诸侯,鲁则应以周礼之限为数。奉天子之牢不过十二,此乃天之大数也。今吴弃周礼,强索百牢,这难道是君子之举吗?”
  吴国本来是贪婪成性,暴虐无道的豺狼之辈,子服景伯跟它讲这些,纯系是对牛弹琴,所以,争执了半天,问题终未得到解决。
  回到住地,景伯对鲁哀公说:“当今时势,吴强而鲁弱,若执意不肯献百牢之礼,吴必出兵伐鲁。小不忍则乱大谋,依臣之管见,以屈从为上。”
  鲁哀公有什么办法呢?自己的国家弱小,就是要受强国的欺凌,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嘛,这是当今社会的现实,只好点头应允,以百牢之礼献吴。
  可怜的鲁哀公,只看到了以强凌弱的社会现实,却没有想到如何富国强兵,不为他国所鱼肉。
  吴国在会谈桌上取得了胜利,得意而归。消息传开,诸侯各国议论纷纷,有的称誉吴国强大,君臣英豪;有的则骂吴国弃礼不仁,有如虎狼。身居高位,手掌重权的人,多是些聋子,他们只能听到溢美赞誉之辞,有谁肯将贬抑之言灌入他们的耳骨呢?吴国君臣自然也不会例外。太宰伯嚭没有参加吴鲁会谈,这次外交上的胜利没有他的功劳,他很觉懊恼。伯嚭是个贪婪的佞臣,一向嫉贤妒能,不甘在人之下,便以大国之居,派人到鲁国去召季康子来吴禀见。他想借此机会露一手,捞一把,为自己涂脂抹粉。
  季氏宽大的议事厅里,季康子一人在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他只有三十八岁年纪,但由于整日山珍海味,吃得脑满肠肥,加以无所事事,因而过早地发福了。圆而大的头几乎是粘在肩上,中间似乎并没有脖子。脂肚挺得高高,像七、八个月的孕妇,连那宽大的袍子也遮掩不住。稀疏的胡须,淡淡的眉毛,黄而参差的牙齿,灰白的脸皮,这一切都在向人们宣告,这是个酒色之徒。他的长相与其祖父、父亲颇相似,但性格却绝然相反。季平子、季桓子虽贪婪、阴毒、凶狠,但却善动脑筋,一向不露声色,遇着什么不顺心的事,或者正在运筹一个什么新的阴谋,喜欢一个人在这间大厅里盘膝危坐,面前的几案上摆着一杯浓茶,一边品茶,一边静静地想心思。季康子则不同,他本来就不学无术,又圆又大的脑壳里仿佛堆满了肉与脂,连半点缝隙也没有,加上脾气大,火性急,所以哪怕遇有针鼻大小的事,便这样热锅上蚂蚁似的坐卧不安。自从接到了伯嚭的邀请信,他就一筹莫展,食不香,睡不甜。他倒是有点自知之明,无论从学问上、韬略上、口才上、外交礼仪上、应变能力上,自己都与子服景伯相距甚远,子服景伯与哀公尚且受辱,见笑于诸侯,自己此番应邀前往,现场不是更加狼狈,后果不是更加不堪设想吗?他接受了冉有的建议,派人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到卫国去请子贡,但至今仍没有来到……
  子贡奉季康子之请赴吴辞谢,拜见了伯嚭。伯嚭将子贡安置到馆舍安歇,来日于太宰府详谈议事。
  第二天巳时,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来到了太宰府,车上走下了一位穿着丧服的人,这就是子贡。早有门官报知了伯嚭,伯嚭出府门一看,大惊失色,怒火中烧,正想发作,又克制了自己。因为子贡的外交才能闻名于诸侯,八年前他来说吴救鲁困齐,二人就曾打过交道,领教过他的厉害。伯嚭将子贡迎入正厅,二人分宾主坐好,问道:“先生为孔夫子高足尽知礼仪,请问国君长大于道路,而大夫不出其门,此为何礼?”
  子贡回答说:“此乃畏大国矣,并非礼也。倘若君臣虚国尽行,强国岂不乘虚而入吗?”
  伯嚭很感兴趣地问:“大国乘虚而入,合礼与否?”
  子贡说:“大国不以礼待诸侯,遗害无穷,必将亡国。”
  伯嚭反驳说:“大国民富兵强,横行天下,臣服诸侯,岂有亡国之理!”
  子贡冷冷地笑着说:“太宰岂不闻井娃观天,鼠目寸光吗?吴今虽强,然不久将焚宗庙,覆社稷,亡君臣,死万民,故赐特依礼着丧服,先来吊孝致哀。”
  伯嚭再也忍耐不住了,拍案而起说:“孺生休得胡言,小心割掉你的舌头!”
  子贡泰然自若,边品茶边说:“太宰休动雷霆震怒,请听赐陈述利害。若言之有理,当谢赐之美意;若出言悖谬,赐甘赴汤镬!倘先割掉舌头,赐则不能言,吴将危矣……”子贡是那样平静,那样风趣。
  “先生请言其详。”伯嚭像泄了气的皮球,重又坐下。
  子贡又呷了一口茶,咂巴咂巴嘴唇,然后慢条斯理地说:“赐随夫子居卫,亲眼目睹一事,太宰可有兴致一闻吗?”
  “先生但讲无妨”。伯嚭说。
  子贡说:“卫有岭邑,处于重山峻岭之中。近年来常有猛虎出没,毁坏庄田,捕食牛羊,伤害男女,一邑百姓纷纷迁徙逃亡……”子贡说着,突然停住了,在津津有味地品茶。
  伯嚭竟等不及了,追问说:“后来如何?”
  子贡见问,接着说:“后来卫相国孔文子组织全国著名猎手数百名进山,捕获猛虎十八只,百姓方得以回归故里,重建家园,勤于农桑,安居乐业。”
  伯嚭长长地嘘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子贡转移话题说:“昔者,周大王命其三子大伯、仲雍、季历俱适荆蛮,拥有一方民众。长子大伯身着周之礼服,以周礼化民,民皆依礼行事。大伯无子,死后其弟仲雍继位。仲雍生性怯懦,国势渐弱,吴则挟持其废弃周礼,效法吴俗——剪断长发,裸露上身,刻上花纹作为装饰。仲雍之举,非为礼也,以避灾害。近者,吴鲁会谈,吴不以礼待鲁,强索百牢。吴强而鲁弱,鲁不得不从。吴伐楚灭越,侵凌中原诸国,此与猛虎毁坏庄田,捕食牛羊,伤害男女何异?吴虽强大,岂能胜过百兽之王吗?虎不知礼,恣意横行,为害甚广,最后群起而攻之。终成鼎镬中之佳肴。吴不以礼待诸侯,侵弱暴寡,肆无忌惮,结怨甚多。如今又侵凌鲁国,鲁乃周公封地,文明礼仪之邦,与齐为甥舅,与卫系兄弟。卫与强晋比邻,亲若手足。鲁、卫、齐、晋、楚、越以及为吴所害之诸国联合起来,犹如数百名猎手进山,虎再猛,岂能免于死亡?吴险如履冰,危若累卵,故赐特着丧服提前来吊,以尽故友之意。孺生话已叙完,请太宰割舌平怒。”
  “万望先生恕嚭鲁莽之罪!”伯嚭为难地说,“先生不愧为天下辩士,外交豪杰,一席话令嚭茅塞顿开。嚭当奏明吴王,改弦更张,以礼待天下诸侯。
  一个人的观点,一个国家的方针政策,哪里是一席话所能改变得了的,更何况伯嚭是个毫无信义的奸佞小人。但无论如何,子贡这次受聘出使,没有受辱,维护了季康子和鲁国的尊严。
  小小的邾国既是鲁国的附庸,却也依靠吴国,受吴的庇护。夏季的吴鲁鄫邑会谈,鲁国失利,受了凌辱,于是秋季便兴师伐邾,想挽回一点面子,捞回一点损失。哪知这一举动竟又违背了鄫邑会盟的精神,所以第二年三月,吴王应邾君之请,兴师伐鲁。孟懿子对子服景伯说:“吴兵压境,这将如何?”
  景伯对答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吴师既来,即与之战,有何可怕?况且此乃鲁违鄫邑之盟,自致祸患,有何可言?”
  吴师进入鲁国边境的第一天就攻克了东阳,向北挺进,当夜宿在五梧,第二天又驻扎在蚕室。鲁国将士公宾庚、公甲叔子、析朱钽同车与吴军交战,一起被俘,献给吴王。吴王感叹说:“同车能俱死,是国能使人,鲁不可望得也。”
  鲁大夫微虎,在帐前设立一个很高的障碍,从军中挑出七百名身强力壮的士卒,令每人跳三次,凡能跳过一次的,就可中选,最后选了三百名最精良的,组成敢死队,日夜操练,孔子的弟子有若,就是这三百名中的一员。一天夜里,吴王住在泗上,微虎带领敢死队前去偷袭,走到稷门,有人对季康子说:“吴军强大,三百名士卒偷营劫寨,等于自投罗网。此举既无害于吴,又令诸多士卒送死,何不立即停止前进呢?”
  季康子接受了这个人的意见,下令停止前进。微虎征求士兵们的意见,有若挺身而出,第一个表示坚决反对,三百名战友纷纷响应,誓与吴军决一死战。季康子为士卒们誓死报效祖国的精神和慷慨激昂的情绪所感染,立即收回了成命。微虎带领敢死队乘夜色前进,有若设巧计赚开了城门,三百名敢死队员蜂拥而入。连日来,吴军节节取胜,被胜利冲昏了头脑,思想麻痹,毫无戒备,所以鲁国的三百名敢死队员冲入敌营,如虎入狼群,东戮西杀,横冲直撞,只杀得那吴军丢盔弃甲,四处逃窜,溃不成军,因地理不熟而坠入泗水中淹死的,不计其数。
  这一夜,吴王换了三个地方,勉强保住了性命。
  吴王提出与鲁国谈判讲和,订立盟约。鲁哀公与季康子都同意了。子服景伯说:“楚人围宋,宋人易子而食,折骨为炊,尚无城下之盟。今吴为我杀得狼狈不堪,与之订盟,乃遗弃故国也。吴远道而来,将士疲惫,粮草不足,不久当归。我应乘胜追击,聚而歼之,何以与之订盟呢?”
  鲁哀公、季康子不接受子服景伯的意见,坚持与吴讲和订盟。景伯无可奈何,只好服从。景伯奉命任谈判的全权代表,来到莱门。这次谈判的气氛与去年在鄫邑不同,吴国不再那么气焰嚣张了,景伯提出的条件他们基本上都接受了,很顺利地签订了盟约,为保盟约的实施,景伯提出自己愿到吴国去做人质,但必须将吴王的儿子姑曹留在鲁国作人质。吴执意不肯,景伯做了让步,最后双方都未留人质。
  这次吴国侵伐鲁国的战争,鲁国以弱胜强,取得了胜利,孔子的弟子子服景伯与有若起了关键性的作用,充当了中流砥柱。
  季康子为了稳固自己在国内外的地位,把自己的妹妹许配给齐国刚即位的齐简公。哪知他妹妹在家里与其叔父季鲂侯私通。临出嫁之前才把实情告诉了季康子。季康子害怕了,不敢把妹妹送给齐简公。齐简公少年气盛,自然不肯罢休,便在这一年的夏天兴师伐鲁问罪,夺取了讙、阐两邑。但事情并未就此结束,齐简公还在酝酿一场新的更大规模的侵鲁战争。
  公元前485年,孔子六十七岁。
  弟子们发现,夫子的情绪近来很不好,沉默,寡言,常常独自一人到郊外的树林里或小溪旁去散步,归来之后,也是独自一人坐在书房内愣愣地出神,有时眼角还隐约挂着闪光的泪滴。他的食欲大减,夜间常辗转反侧,彻夜不眠。他穿起了素色的或缁色的裙裳,似乎也不再像过去那样重修饰了。
  背地里弟子们都在议论纷纷,不知夫子近来又在想些什么,莫非是在思念故国?或是在为自己生不逢时,道不能行而抑郁伤感吗?一天,孔子又独处室中,仿佛是在翻阅书简,但却心不在焉。颜回新得了一包名茶,送给夫子品尝,发现这情景,站在夫子身旁呆了半天,然后说:“夫子近来心绪不佳,莫非师母她……”孔子热泪盈眶地抓住颜回的双手,再次重复他那说过多少次的老话:“知丘心者,莫若回也!……”
  孔子含着热泪告诉颜回说,半月前接到噩耗,夫人亓官氏病逝了。他没有声张,忍受着悲痛,默默地将泪水吞到了肚子里。
  按常理说,年近七十的人了,丧偶勿需这样哀伤,但孔子的情形与众不同。夫人的一生太辛苦,太凄清了,她丧失了一个女人应该得到的权利与幸福,自己近二十年流浪在外,即使在国内从政的那些岁月,也无暇顾及妻小,一生夫妻,几夕衾温!况且妻子一生都在为自己的温饱、安危担忧,食不甘味,夜不安寝。抚养子女,操持家务,更是全都落在夫人一个人身上。可是夫人在闭上眼睛,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自己竟不在身边。自己不配做一个丈夫,不配做一个父亲。本来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改变这个混浊的社会现实的事业上,然而世事茫茫,岁月蹉跎,自己竟不为时势所容,更不要说有什么功劳与业绩,这怎么能不使他哀伤呢?……
  经过了充分的准备,齐简公终于在公元前484年春,再次兴师伐鲁,国书、高无平统率五百乘兵车直达齐鲁边境的清地(齐地,今山东省长清县东南)。这时,鲁国首都曲阜草木皆兵,人心惶恐。大权独揽的季康子急忙找来家臣冉求,心惊肉跳地说:“齐师已至清地,必为侵伐鲁国而来,依你之见,该如何防范?”
  冉求满怀信心地说:“齐师来犯,奋力抵御而已,冢宰何必惊慌。”
  “但不知如何抵御?”季康子瞪大了渴求的眼睛盯着冉求。
  冉求胸有成竹地说:“冢宰与孟孙氏、叔孙氏三家,留一家固守都城,两家随国君御驾亲征,至边境上去决一死战,必胜。”
  季康子摇摇头说:“此议难行。”
  冉求略加思索了一会说:“若不然,引狼入室,关门痛打。”
  季康子为难地摊出了两手说:“此事非吾一人所能决也,待吾与孟、叔二氏协商后再议。”
  季康子找到了孟孙氏与叔孙氏商议,两家都不同意。季康子无可奈何,只得又来找冉求,而且愤愤地说:“敌师压境,危及社稷,二氏竟不肯抵抗,居心何在?”
  冉求微笑着说:“孟孙、叔孙两家不肯出兵,情有可原。……”
  “此话怎讲?”季康子余怒未息。
  冉求和颜悦色地说:“鲁之政权,全在冢宰一人。出师御敌,胜则冢宰之功,败则冢宰丧权失国,与二氏无干,二氏何以会心急如焚,历险于刀光剑影之中呢?”
  “难道就这样束手待毙不成?”季康子气冲冲地说。
  冉求说:“二氏可以袖手不问,冢宰却不能不战。齐人代鲁而不能战,冢宰之耻也,将何面列于诸侯?”
  “只我一室,何以抵敌,岂不似以肉投馁虎吗?”季康子哭丧着脸说。
  冉求分析说:“鲁群室之卒,多于齐之兵车数倍。冢宰一室之甲,亦优于齐军,有何患焉?既然二氏不肯与战,国君则不必御驾亲征。请冢宰授军权与求,求将率部面水背城一战,不胜齐军,愿以头颅来见!”
  季康子如释重负似地说:“总管能救肥燃眉之急,实乃忠勇双全之壮士也!待却齐之后,肥当重酬。但不知将军尚有何求?”
  冉求说:“军士任我统率,百姓任我役使,令樊迟为副将。只此而已。”
  季康子说:“樊迟年纪尚轻,恐难当此任。”
  冉求说:“樊迟年纪虽轻,然有计谋,有勇力,能唯命是从。”
  季康子说:“一切依将军所言,随我奏请国君。”
  冉求随季康子进宫,季康子上朝面君,冉求在党氏之沟等候。正在这时,孟孺子走来,老远就问:“冉求,闻听你已被季氏任命为将军,将率师御敌,可真有此事吗?”冉求冷冷地笑着说:“君子之远虑,小人何知?”说着,睬也不睬地昂首望着天空,正有一只鸿鹄在蔚蓝色的天空中遨游,飞翔,冉求感慨地长叹一声说:“唉,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孟孺子受到了很大的刺激,面红耳赤地走了过来,继续问话,但冉求却只是仰首望天,一句不答。孟孺子急了,脸涨得由红变紫,质问说:“冉求,你为何见问而不答?”
  冉求又冷冷一笑说:“子之所问,非尔之才力所能及,故不答。”
  孟孺子像挨了一记耳光,满脸火辣辣的疼,说:“你是在嘲笑我不成丈夫吗?”
  冉求说:“子若为丈夫,请将右军,随求而后,共却齐师。
  否则,父母妄生,天地错容,人类不齿也!”
  别小看冉求的这一激将法,还真管用,孟孺子立即回去整顿家甲,组成右军。孟孺子是孟懿子的长子,去年孟懿子死后,他世袭了父职。
  季康子有家甲七千,冉求从中挑选了三百名精兵,大部分是武城人,用为亲兵。经过短暂的训练之后,三百名亲兵一律将刀剑换成了长矛。于此同时,冉求下令组织数以千计的民工,将泗水上流凡有深水的河谷,一律开沟凿渠,将水引入泗水河畔,待命凿通,灌诸谷之水入泗水。一切准备停当之后,冉求先命老幼守都城,驻扎在南城门。然后让管周父御车,樊迟为副将,率师迎敌,将齐师诱过泗水。五天后,孟孺子的右军由颜羽御车,邴洩为副将也赶来了。
  孟孺子年少气盛,加以受了冉求的刺激与羞辱,争着先与齐军交锋,以呈威风。但一交战,便大败而逃。
  冉求的左军将士,思想也并不统一。有一公叔务人,出城时流着眼泪对守城人说:“鲁之徭役繁重,赋税多于牛毛,国君无良谋,群臣不尽力,民不聊生,何以能战而胜之?”公叔务人的思想有相当的代表性,表明了一部分将士无取胜的信心。冉求左军的阵前有一条很宽的大沟,沟中有水。鲁军与齐军以沟为界,隔沟对峙。
  一天,冉求欲发起总攻,下令将士涉过沟去,与敌人厮杀。陈瓘、陈庄首先率部涉过沟去,与齐军相拼。孟之侧继后,马行到水中,抽箭打马说:“马不前也。”
  林不狃也犹豫徘徊,不肯径直前进。他的队伍中有战士说:“你迟迟不前,莫非欲逃吗?”
  林不狃说:“吾不如何人?为何要逃呢?”
  战士问:“既如此,为何不肯勇往直前呢?”
  林不狃说:“阻止恶战,足以为贤,故皆无战志。”樊迟见到这种情形,对冉求说:“将士不逾沟,非不能也,为不信汝也。我等需身先士卒,取信于将士,以得军心。”
  冉求对全军将士说:“凡不欲战者,限三刻时间,放下军械,脱下戎装,尽请归家,然非鲁人也!限三刻时间,逾越此沟。既不归家,又不与战者,处以军法!”
  冉求说完,令管周父挥鞭策马,率先蹚过沟渠,杀入敌群。一马当先,万马奔腾,全军将士,以雷霆万钧之势横越彼岸,与齐军交锋。冉求下令三百名亲兵,只砍齐军车乘的马腿,迫使其下车应战。自己也抛弃车乘,与齐军肉搏厮杀。三百名精兵以长矛对齐军的刀剑,齐军不等靠身,便被削掉了脑袋,犹如削瓜摘果一般。齐军望而生畏,丢盔弃甲而逃,溃不成军,相互践踏而死者,不计其数。齐国统帅国书见状忙鸣金收兵,欲班师回国。可是,泗水滔滔,挡住了去路,欲泅不能,欲渡无船。有习水性的士卒纷纷跳下水去逃命,无奈水势汹涌,多被吞噬——齐师势将全军覆没。
  冉求、樊迟早已抛掉了车乘,正在挥舞长戈指挥将士们掩杀,高呼:“全军将士,泗水暴涨,齐军败无归路,已成瓮中之鳖矣!我等背后即为国都,如若败退,则无国无家矣!”
  冉求这一呼喊,这一动员,将士们厮杀得更加勇猛,誓欲瓮中捉鳖!……
  正在这时,季康子驱车驾临,视察战果,问冉求说:“闻听冉将军旗开得胜,吾特来祝贺,但不知我军伤亡若何?”
  冉求急匆匆地回答说:“战斗尚未结束,无法统计确数,估计将不及齐军伤亡之十一。”
  正说话间,一位探子来报:“齐军弄到十余只舟船,正欲乘夜色渡泗水逃遁。”
  冉求下令说:“封锁渡口,不得放走一个!”
  季康子忙伸手制止说:“且慢!”然后转过身来对冉求说:“兵书云,困兽犹斗,穷寇莫追。今番冉将军已给齐军致命之一击,总算教训了强齐,对鲁不可妄为,就放其一条生路吧。”
  冉求说:“启禀冢宰,齐军元气大伤,聚而歼之,如探囊取物,为何要放虎归山呢?”
  “你只看齐军元气大伤,却不见我军伤亡几何!”季康子严肃地说,“放虎归山,只是外患;损伤我家甲兵卒,却要受孟、叔二氏挟持,将遗害无穷呀!……”
  这还有什么话可说的呢?国难当头,季康子仍念念不忘“我之家甲”,不忘争权夺利。冉求抬起头来,以鄙视的目光注视着季康子,看着他那粗短短,矮胖胖的形象。各国的政权都落在这些大腹便便的权贵们手里,天下还有复兴之日吗?难怪痴情而固执的夫子到处碰壁,他真为夫子鸣不平!夫子满腹经纶,但手中却无起码的权柄。而这些胆小如鼠,脑满肠肥的庸碌之辈,却主宰着天下的命运,这难道是公平的吗?他紧握双拳,默默地捶胸顿足,问大地,问苍天,然而大地沉沉无语,苍天茫茫不言……
  季康子毕竟是鲁国的冢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且是鲁国政权的实际操纵者,而自己却只不过是冢宰府的一名家臣,虽然满怀雄心壮志,很想利用这一有利的条件来实现老师追求了一生的理想,但季康子却迫使他下令停止追击,迫使他下令班师,他只好服从。
  鲁国再次以弱胜强,取得了胜利,孔子的弟子冉求与樊迟又充当了中流砥柱,成了鲁国的两位英雄。凯旋之日,鲁哀公郊迎至十里长亭,人民倾城倾国出动,欢声雷动,灯火辉煌,鲁哀公举行盛大的国宴为冉求、樊迟庆功。在鲁国的历史上,只有十六年前孔子夹谷会盟取胜归来时才这样欢庆过,这样热闹过,这样排场过。
  冉求改革作战武器,令三百名精兵换刀剑为长矛,是这次战役取胜的重要措施之一。孔子曾赞扬说:“求能执干戈以卫社稷,真义勇也。”
  席间,季康子笑容可掬地频频敬酒,说道:“孔门无将才,你的战术难道是无师而自通的吗?”
第三十三章 孔子归鲁 季氏问政
  在欢庆胜利的时刻,在为冉求、樊迟庆功的国宴上,季康子笑容可掬地问冉求:“孔门无将才,你的战术难道是无师而自通的吗?”
  经季康子一问,冉求脸上的笑容即刻消逝了,他的心沉了下去,他的耳边响起了八年前南宫敬叔到陈国请他时,夫子的“此番归鲁,定然大用,非小用也”的估计,夫子真是料事若神呀!响起了送别时夫子那深沉、悲凉而苍老的声音:“回去吧,回去吧!……”响起了颜回代夫子多送他一程时那意味深长的嘱托:“夫子时时都在思念故国,兄归国,若蒙鲁君重用,切莫忘记来请回夫子……”他的眼前出现了夫子那高大的、背愈驼愈厉害的形象。落叶飘飘,夫子挥手与他告别,秋风萧瑟,夫子的苍发长髯凌乱不堪,目送他远去的情形,八年来无时无刻不在他的面前闪现。他反驳季康子说:“谁道孔门无将才?子路、公良孺、公晳哀等,均有万夫不当之勇,能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求之战术,不及师兄弟之万一。吾夫子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圣人,三千弟子之技艺,均来源于夫子的教授。”
  经冉求一提,季康子不由得想起了近年来接二连三发生的几件事。哀公七年,继吴、鲁鄫邑会盟之后,吴太宰伯嚭派使者召自己赴吴会见,欲再次侮辱鲁国,因借用了子贡代为出使,舌战伯嚭,取得了胜利,维护了鲁国和自己的尊严。哀公八年春,吴大举伐鲁,因有若参战而取胜。这年夏天,齐师伐鲁,因冉求、樊迟的指挥英明,方以弱胜强,取得了重大胜利。这一切都说明,孔门弟子个个不凡,足见孔夫子是个经天纬地的圣人。自己还很年轻,执政尚无经验,若请回孔夫子,委以重任,时时请教,鲁国定会迅速振兴。想到这里,他对冉求说:“肥欲将孔夫子请回来,辅佐国政,你看如何?”
  冉求回答说:“若能如此,冢宰当堪称旷古贤相,鲁国称雄有望。然而,孔夫子非常人所能比,所能了解,冢宰需知夫子之为人,方能一展其才。”
  季康子问:“夫子之为人如何?”
  冉求回答说:“用之则天下必兴,万民受惠,连鬼神也无取其咎。夫子的愿望是振家邦,治社稷,而非图一己之利,若不合其意,封万户侯,也难动其心!”
  季康子说:“肥既诚心请夫子归国,自会顺其心意。”
  冉求说:“冢宰万不可听信小人谗言,冷淡了夫子!”
  坐在一旁大吃大嚼的鲁哀公兴奋地说:“爱卿之念,正与孤同,请速派人携厚礼请孔夫子归国。”
  冉求说:“招贤纳士,乃明君之所为。鲁有明君贤相,再有孔夫子相辅,何愁不称雄于东方!”
  第二天,季康子便派遣公华、公宾、公林三位代表带着厚礼到卫国去请孔子。
  这时,卫国大夫孔文子要发兵攻打他的女婿太叔疾,问策于孔子。孔子仍用几年前卫灵公欲伐蒯瞆向他问策时的对答回答了孔文子。他说,自己只学过文事,没有修过武事。孔子在卫国做了“公养之士”,卫出公从不问政,自己只有给弟子们讲学,准备整修“六艺”,很感无聊。当初卫灵公欲伐其子蒯瞆,如今蒯瞆时刻都在想借晋兵回国夺取君位,而其子卫出公又依靠齐国的力量,坚决拒绝其父归国,现在执掌国政的孔文子又在攻打他的女婿。像这样的国家,会有什么出息呢?自己呆在这里,还会有什么作为呢?于是立即命令弟子驾车,准备离开。他说:“鸟能择木而栖,木岂能择鸟?”孔文子得到消息,忙赶来赔礼道歉,苦苦挽留,才没有立即走成。
  一天,孔子正欲给弟子们讲学,弟子们众星拱月似地将夫子围在中间。孔子打量着每一张熟悉而可亲的面孔,唯独不见司马牛。孔子正四处环顾,突然,司马牛边跑边喊地闯了进来:“夫子——!”
  师生的目光一齐转向了司马牛,只见他泪痕满面,泣不成声地说:“夫子,石头他……”
  孔子忽地站起身,忙问:“石头恩人他怎么样了?”
  司马牛呜咽着说:“他,他病故了!……”
  孔子的手颤抖着:“快,快,快领为师去看看!”
  破旧狭小的茅屋里,地上躺着蓬头垢面僵硬的石头,他衣衫褴褛,面无血色,赤着灰黑的脚,身上盖着一张破席片。
  孔子跪拜在地,酸楚地说:“恩人啊,你如何落到了这步田地……”
  司马牛抽咽着说:“蘧伯玉大夫生前待他甚好,自蘧大夫去世后,便连糊口的差使也没有了……”
  “恩人在上,受孔丘一拜!”孔子恭恭敬敬地行着大礼。随行弟子们也一齐跪拜在地。
  孔子说:“颜回啊,快将为师的马去卖掉!”
  颜回说:“夫子,你欲……”
  “我欲礼葬石头恩人!”孔子坚决地说。
  颜回为难地说:“夫子,依礼大夫不能无车。再者,吾辈将不知奔波何方,路途遥远……”
  孔子果决地摆摆手说:“勿需多言,若无恩人冒死相救,我等早做了桓魋的刀下之鬼,岂有今日!”
  正在抽泣的司马牛忽然暴跳起来:“我去宰了这个衣冠禽兽的魔王!”
  司马牛转身便走,子路忙将他抱住。
  司马牛挣脱着,猛地扑到石头身上:“石头恩人,司马家对不住你呀,逼得你有国难投,有家难奔,客死异国他乡……”
  子贡拉过颜回,低声说:“师兄,请遵师命,快去将夫子的马卖了吧。”
  “夫子偌大年纪,怎能长途跋涉……”颜回依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子贡说:“赐将为夫子买两匹更好的马来。难得夫子的一片情义啊!”
  正在这时,有人来喊。原来季康子派遣的三位使者来到了帝丘。
  孔子离开了祖国,在外到处奔波了十四年,目的在于实现“仁政”“德治”的政治理想,结果却是到处碰壁。如今已经六十八岁了,时时都在思念故土,怀念父母之邦。既然在卫无所作为,鲁哀公与季康子又派使者来请,真可谓是如愿以偿了。归心似箭,他一刻也不想再呆下去了……
  孔子将弟子们都召集起来,说明归意。凡在卫国出仕为官的,愿留下的可以继续留下,不愿留的,可以一同归鲁。孔文子和卫出公死活不肯放子路与高柴离去,万般无奈,二人只好留下。师生相依为命十四年,这是风雨飘摇的十四年,同舟共济的十四年,历尽了艰险与凌辱的十四年,吃尽了千辛万苦的十四年,一旦要分手,真是难分难舍。特别是孔子对子路,他想起了子路的许多往事,许多好处。例如有一次,自己在卫国患了重病,一连几日水米不进,昏迷不醒人事,弟子们都认为自己将一命呜呼了!有的请医,有的煎药,有的占卜,有的祈祷,有的流泪,子路竟努力地张罗起后事来了。他令有若做自己的家臣,想方设法积累资金,一心欲将自己的丧事办得隆重些,排场些,足见他的一片诚心。而后来,自己的病竟渐渐地好了起来。当恢复了健康,谈及此事时,自己竟斥责子路说:“吾本无家臣,为何要让有若做吾之家臣呢?此欺谁?欺天吗?丧礼何必隆重,吾与其死于治丧的家臣之手,何如死于二三子之手,难道二三子能弃吾尸于野而不葬吗?”他最担心子路的安危,谆谆告诫说:“由啊,你好勇过人,当此卫国多事之秋,你应甘居人后,勿需奋勇争先。”
  子路却不同意夫子的意见,他表态说:“食君之禄,必当忠君之事,岂能甘居人后呢?”
  因子路与高柴有公务在身,官差不自由,便先告辞离去了。孔子望着子路与高柴的背影,默立良久,然后叹息着说:“由与柴并仕卫国,一旦卫国有乱,柴可安然无恙,由则难保其身矣!”
  子贡问道:“夫子何发此感慨?”
  孔子心情沉重地回答说:“从其二人平日性情和行事可以预料。柴外貌若愚,内心精细,且能深明大义,颇有明哲风度,遇到危难,定然能经权择用,从容避害;由天性好勇,素性率直,只知一意孤行,不肯思前想后,颇似一鲁莽汉,遇到危难,只知勇往直前,定然蹈杀身之祸。”说完,又长叹一声。
  母亲的怀抱是温暖的,祖国的土地是芬芳的;饱受委屈的孩子,扑入母亲的怀抱,必然放声痛哭;饱经忧患的赤子,踏上祖国的土地,则感到甜蜜与幸福,感到安然与踏实;燕雀归林,即刻感到了巢穴羽毛的柔软,听到了幼雏的欢歌;渔人归港,一眼便瞥见了翘首仰望的父母与妻小,感触到了草棚茅舍的温馨。孔子一踏上祖国的土地,顿时感到心旷神怡,仿佛突然年轻了许多,变成了少年,得了神通。他只觉得祖国的红日比异国他乡的既大又圆,就要将人炙化;祖国的风是和煦的,多情的,不断地抚摸着自己的面颊,撕扯着自己的衣襟,一个劲地往自己的心窝里钻;祖国的空气是清新的,湿润的、像蜜一样甘甜;祖国的山是青的,水是绿的,林木是苍翠的,似乎正在往下淋漓着一滴一滴的绿油;祖国的每一个人的面孔都是和善的,目光是柔和而多情的。他解开胸襟,拿出那包泥土,又奉还给了祖国的大地。他又想起了那棵刺疼了脚面的蓬草,不知现在已飘落到何方去了,是否坠入了泥潭,变成了污垢?而自己却已回到了故土,就要与家人团聚,似乎自己的命运,自己的归宿,要比蓬草强些。十四年的时光,这在人类历史的长河中不过是一滴水,而在人生的旅途中,却是如此的漫长啊!世事动乱,瞬息万变,他的阙里,他的孔宅,他的杏坛,他的亲友,他的故旧,该是怎样的呢?他恨不能插翅飞回故居,与亲人团聚……
  入夜,孔子独自一人在杏坛周围徘徊,空中有细纱似的薄云在飘浮,一轮明月,捉迷藏似地时隐时现,朦胧的月光透过茂密的杏林筛于杏坛,一切尚隐约可辨。孔子抚摸着一棵棵银杏树,离去时只有碗口那么粗,苗条条地直往上钻,树皮呈黄绿色,光滑滑、油腻腻的,用拇指轻轻一掐,便淌泪似地往外流着绿色的液汁。而今,树已合抱,树冠若伞,树皮疤疤擦擦的,像厚厚的鱼鳞老茧。时光易逝,连这些银杏树也都已经变得苍老了。一阵凉风掠过,树叶飘飞,最后落到了树下,躺在那儿一动不动了。落叶归根,自己总算是回来了,没有客死异乡,这是值得快慰的。然而,家乡的巨变,却不能不使他伤情。记得当年旅齐两年,狼狈归来时,贤惠的妻子是那样热情地接待他,知情地体贴他,温存地抚慰他;夹谷会盟凯旋归来时,当夜,美丽的妻子是那样的狂热,那样如醉如痴,躺在他的怀里撒娇,使出了一个妻子所能使出的一切解数,抒发对他的庆贺、崇敬和爱戴之情,使他幸福与陶醉。而今归来,人去室空,他面对孤灯,孑然一身。可怜的跛脚哥哥伯尼也去世了,当时自己是得到了消息的,但却未能赶回来吊孝。早期的学生,那“三桓”之一的孟懿子也去世了。往日的亲友,故旧,俱已老的老,亡的亡了。往日的杏坛,弟子往来如云,而今却一片荒芜,萧条冷落。整个孔宅,因年久失修,墙坍壁残,一派衰败景象……这就是东方哲人追求一生所得到的结果,这就是一个圣贤所落的可悲下场。然而,孔子却丝毫也不怀疑自己所追求的目标,丝毫也不后悔自己所走过的道路,丝毫也没有动摇“仁政”“德治”的政治理想。他自己业已风烛残年,看来
难以实现夙愿,但他坚信,他的弟子们,或者更远的后人,定会有人去努力实现它。在经济上,他近乎一贫如洗了,但他却并不悲哀,他为自己有那么多贤弟子而感到骄傲和自豪,这是他的宝贵财富,他是世上最大的富有者,怎样的贵族,怎样的富翁,怎样的万贯家私能抵得上他一个颜回,一个子路,一个子贡呢?弟子中定有若干人继承自己的事业,治国平天下,使天下的亿万人都过上安逸幸福的生活,到那时,自己将含笑于九泉……
  孔鲤与子思走了过来。孔鲤将一件风衣披在父亲的身上,说:“父亲,夜已深了,小心着凉,请回吧!”
  “祖父旅途劳顿,该早些休息了。”这是子思那稚嫩的声音。
  这次归来,最使孔子感到快慰的就是子思,他长得细高挑,白净脸,眉清目秀,真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材。特别是他那聪明颖悟的程度,远远超过了他的父亲。孔子曾考问过他的学识,小小年纪,竟然通晓了“六艺”。人无不将希望寄予后代,看到自己的事业后继有人,孔子怎能不由衷的喜悦和高兴呢?这是他晚年最大的精神慰!……
  “是呀,夜深了,你们也该早些休息了!”孔子似在自言自语地说。
  孔鲤上前搀扶着孔子,子思牵着祖父的手,往回走去……
  第二天一早,冉求便来请夫子了,他要陪夫子去拜见季康子与鲁哀公。他今天特意穿了一身华丽耀眼的服装,春风得意,踌躇满志。事实果然像归国时夫子所预料的那样,季康子对他不是“小用”,而是“大用”,使他有了施展才干的机会,在这次对齐战斗中立了大功。他知道,自己的一切成就都应该归功于夫子的教诲。夫子满腹经纶,德高望重,有功于鲁,如今回来就是三朝元老了,说出话来,谁能不听?自己颇得季氏信任与重用,再把年轻有才干的同学任用起来,那么,夫子奔波一生所追求的理想就可以首先在鲁国实现了!他今天特意打扮得这样漂亮,一则表示对夫子的敬重,夫子一向是讲究仪表的;二则表示自己的喜悦与兴奋,告诉夫子自己的处境与心情;三则表示自己的理想、愿望与决心;四则向季氏与国君表明孔门师徒不同凡俗。
  孔子已经八年不曾见过冉求了,冉求是弟子中最全才的一个,这一点夫子是放心的。孔子在卫闻听冉求对齐作战立了大功,心中自是无限欣喜。但正如常言所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冉求本来就有趋炎附势的毛病,又做了八年季氏家臣,而且颇得季氏的赏识与重用,据南宫敬叔说,季康子是个极重权势的人,冉求如今会变得怎样呢?于是孔子有意问冉求说:“求啊,为师离国多年,国内情况一无所知,不知应该首先拜见谁人?”
  “自然应该首先拜见季氏。”冉求理直气壮地说。
  “这却为何?”孔子故作不解地问。
  冉求说:“夫子荣归故里,全赖季冢宰力主,又亲派使者携厚礼往请。季冢宰礼贤下士,天一亮即令求来请夫子过府相见……”
  孔子说:“丘此番归国,莫非国君是反对的吗?”
  冉求说:“是季冢宰先提议,国君方表示赞同。虽说夫子离鲁十四年,然鲁国依旧权在季氏,国君,傀儡而已。”
  孔子很严肃地说:“尽管如此,仍需首先拜谢国君。君臣父子,各有名份,岂可颠倒!为师万不能废弃祖制,不见国君而先拜上卿!”
  冉求暗暗嘘了一口气,数年不见,夫子竟还是如此之“迂”。夫子如此拘泥古礼,归鲁何以立身?夫子到处碰壁,讨人嫌弃,与事无补,与己无益,为什么就不知回头,不知总结教训呢?古礼、祖制,难道这一切都是不可更改的吗?周礼是什么?周礼是周公所制定,难道周公是完美无缺的吗?周公的时代已经过了近六百年,难道周公是未卜先知的神灵吗?依冉求的看法,权柄才是最重要的,有了权柄便有了一切,失去了权柄便失去了一切。要在这个社会上生存,就要首先依靠手掌权柄的人,然后自己获得权柄,只有这样,才能谈得上施展抱负,实现理想。夫子是无所不知的圣哲,但为什么碰得血流满面也不知道回头呢?明明是死胡同,却硬要往里钻,既然绕道亦可以达到目的地,为什么偏不绕道而行呢?
  孔子是何等聪明的人啊,如此长期沉默,自然早已看透了冉求的心思,说道:“冉求啊,孔门弟子中,你是最多才多艺者,然千里马之可贵,不在其力,而在其德也!”
  这一句话极大地伤害了冉求的自尊心,但他只是一震,并不反驳。他与子路不同,不管夫子怎样说,总是表示沉默。夫子说得对的,他就遵照去办,说得不对的,也是洗耳恭听,心中有数也就是了,不像子路那样经常与夫子争执、顶撞,自讨没趣。记得八年前自陈归鲁前,自己曾向夫子提出说:“弟子非不爱夫子之道,乃力不足也。”夫子曾严肃地批评说:“力不足者,半途而废也。而今汝先划定一圈,困住自己不想逾越,这难道是力不足吗?”这算是多嘴多舌的一次,讨了个没趣,从此,他永远记住这个教训。既然夫子执意先拜谢国君,只好赶忙驾车,共赴鲁宫。
  鲁哀公是比他父亲更昏庸的无能之辈,既然同意季氏以厚礼将孔子请回来,就应该委以重任,充分发挥他的作用;既然深知孔子博学多才,满腹韬略,就应该向孔子问政,请教治国的道理,然而,他却什么也没有想,什么也没有打算。因而,当孔子先来拜谢他时,他只感到心里很高兴,大有受宠若惊的样子。按当时的惯例,国君见了贤人是要问政的,但哀公既然毫无准备,心中没有什么题目,只好礼仪性的随口问道:“请问夫子,何为则民服?”
  孔子回答说:“启奏国君,选用正直之人,置于邪曲者之上,则民服;选用邪曲之人,置于正直者之上,则民不服。”
  “那么,何为正直之人呢?”哀公颇感兴趣地跟问,脸上堆满了笑容。
  孔子解释说:“见利而思义,见危而献身,安贫而乐道,不食诺言者,是为正直之人。”
  “说得好,说得好啊!”哀公连连点头说:“不过,如此正直之人,何处去寻啊!……”
  因哀公胸中无政事可询,二人竟无话可谈,孔子只好起身告辞了。哀公说:“请夫子今后常进宫指教?寡人仍封夫子为大夫。”从此以后,大概恢复了孔子“俸粟六万”的物质待遇。
  出了鲁宫,冉求又驾车来到了冢宰府,季康子早立在府门前恭候,见冉求扶孔子走下车来,忙步下台阶施礼说:“夫子远道归来,肥未能造府探望讨教,竟劳夫子大驾,实在是罪该万死!”
  当政的季康子这次“以币(币同帛,古人相互赠送礼物的总称)迎孔子”,尊为国老,既为了适应当时各国诸侯竞相“礼贤”、“养贤”的风尚,更为了借用孔子的文韬武略,满腹经纶,借用孔门弟子的文武干才来进一步控制鲁国的政权,使鲁国复兴,不再受强国的凌辱,因而他决定对孔子采取恭亲怀柔的政策,所以对孔子异常恭敬和亲热,举止言谈均彬彬有礼。这对“吾非匏瓜,焉能系而不食”,一心要作一番事业的孔子来说,自然很有吸引力。孔子忙还礼说:“丘已老朽,无德无能,何劳冢宰如此敬重!”
  季康子笑得两眼眯成了一条线,说:“夫子乃三朝元老,国之重宝,肥理当敬若尊长!”
  孔子解释说:“冢宰以重礼迎丘归国,使丘结束了十四年之久的流浪生活,得以落叶归根,恩重如山,丘当献有生之余力以报知遇之恩。然丘不敢越礼,故先拜谢国君,后谢冢宰,还望冢宰恕罪!”
  “夫子何出此言,为人臣者,理当如此!”季康子与孔子携手并肩,边走边说。
  他们步入那间空旷的议事厅,这里的一切,孔子是熟悉的,目睹眼前的景物,心中难免要翻腾起许多不愉快的往事,但孔子却压抑着它,平息着它,尽量不让它翻起波浪。
  季康子与鲁哀公不同,他有许多事要请教孔子,只是孔子风尘仆仆地刚刚归来,又偌大的年纪,不便把所有的问题一古脑端出来,便先捡一两件重要的问题请教。他问孔子说:“请问孔老夫子,如何才能治理好政事呢?”
  孔子回答说:“政者,正也。冢宰率先行正路,百姓谁敢肆行偏邪呢?”
  正说着,冉求来报告,说昨夜盗珠宝的人查到了,是府中的一名军卒。季康子听了冉求的回报,连想也不想一下,便不耐烦地做了一个砍头的手势。
  这伙手掌权柄的人,杀死一个人真比踩死一只蚂蚁都随便。难怪冉求在相府八年,也将权柄看得如此重要,权便是一切呀!
  冉求毫不感到季康子的决定有什么不妥之处,应了声“遵命”,便要去执行。
  “请问冢宰,该军卒犯何弥天大罪?”孔子插言问道。
  “实不相瞒,”季康子苦笑着说,“近日府中常出盗贼,昨日,一军卒竟盗我传家之宝,故而杀他,以儆效尤。”
  孔子求情说:“请冢宰看在孔丘面上,饶他一命吧。”
  季康子微露不悦地说:“杀掉无德者,亲近有德者,不正是君子之举吗?”
  孔子说:“冢宰治理政事,何必用杀呢?冢宰自己尽做好事,百姓亦会效法。君子之德是风,小人之德是草,草随风倒,妇孺皆知,难道冢宰还会不晓得吗?”
  孔子只顾侃侃而谈,没有注意到季康子已经怒容满面了。或者他根本不屑一顺,他不会顺情说好话,更不会阿谀奉承,讨人欢欣,他对谁都出于一片至诚,从来不会隐瞒自己的观点,想说什么,就直巴巴地说出来,不管你愿听不愿听。他继续说:“凡事在上而不在下,倘冢宰自己不贪求财货,即使奖励盗贼,岂会有人行窃?”
  季康子再也忍无可忍了,拖长了声音反问道:“是——吗?”
  季康子不满时便是这样一句口头禅,这是从他的父亲、祖父那儿继承来的。大约是遗传和基因的作用吧,季康子也像他的父辈、祖辈那样过早地发福了,小小的老鼠眼,笑时眯成一条线,怒时也眯成一条线。因荒于酒色,脸上肌肉浮肿,皮色微黄,恼怒时便由黄而红,由红而紫,由紫而青,由青而白。现在的季康子的脸皮已经变得像窗纸一样煞白了。他在品评、分析孔子这番话的含义,这分明是在说他季康子不走正路、贪财、不做好事。在鲁国,谁敢这样对他说话呢?国君敢吗?他从小眼睛的细缝里瞥一下孔子,长而黑瘦的脸,苍白的胡须,微微上翘着的嘴巴和一副刚毅而不屈不挠的神情,这一切都在表明他的不调和,莫非上天特意降下这样一个专与掌权执政者作对的怪人吗?季康子毕竟还算得上一个政治家,面对着这位有着三千弟子的三朝元老,只好自己熄灭心头的怒火,吞下几分“委屈”。他的脸皮开始变红了,他的眼睛睁大了,颇显大度地对冉求说:“既然孔老夫子求情,就饶他一命吧。死罪能免,活罪难饶,将他盗珠宝的左手剁掉,逐出门去!”
  这是孔子六十八岁那年发生的事。孔子自己曾经说过:“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亦即在“三十而立”的基础上,达到了他自己认为是最后的也是最高的发展阶段。所谓“耳顺”,所谓“从心所欲,不逾矩”,就是在思想上、学问上、品德修养上达到了十分成熟的地步。然而,孔子并非不真正了解人生与社会,从古到今,有几个人喜欢听坏话呢?有几个当权者喜欢别人批评他,反对他呢?真是微乎其微呀!这就注定了孔子无法与季康子合作,他坚守自己的政治贞操。
  自古以来,政治家多具有演员的才干,既喜怒无常,又善于控制自己的感情,季康子就是这样的一位政治家。他迅速转怒为喜,转恨为亲、为爱、为尊,主动地转移了话题,向孔子讨教治国之道。因为,孔子毕竟是举世闻名的圣人,“尊贤”、“礼贤”这是政治家的美德,他要超过自己的父辈与祖辈。孔门三千弟子,人才济济,这是一股很强大的政治力量,犹若滔滔洪流,鲁国这只在风雨中飘摇的小舟,还需这洪流的驮载与推动。因而,他不能意气用事,他必须宽宏大量,腹能撑船。季康子迅速地冷静下来,他睁圆了眼睛,满脸堆笑地问孔子道:“孔老夫子力倡‘仁政’‘德治’,莫非是不要刑罚的吗?若盗贼蜂起,逆民暴乱,不施以刑,如何平治呢?”“率先行正路”、“不贪财货”、“尽做好事”,这些话孔子只是就一般道理而论,并非实有所指,更非专指季康子而言,所以,季康子的不悦,恼怒,实在是轻浮、过敏与心虚。孔子在外十四年,周游十多个国家,见过各色各样的人物,自然不会将季康子的这一番并不精彩的表演放在心里,他从容镇静地回答说:“丘倡导以仁化民,以德治天下,并非废除刑罚。治国,当宽猛相济。政宽则百姓慢,慢则当慑以猛;政猛则百姓苦,苦则施以宽。宽以济猛,猛以济宽,宽猛相济,则政和而民服了。《诗经》云:‘民亦劳止,(人民不停地辛勤劳动,)汔可小康。(庶儿能实现小康的理想。)惠此中国,(先施惠于中原人民。)以绥四方。(再传播于东西南北四方。)’这是说政猛当施以宽。又云:‘毋纵诡随,(且无放纵奸诈善变之徒,)以谨无良,(莫让不善之辈猖狂,)式遏寇虐,(盗贼歹徒需绳之以法,)惨不畏明。(人民才有明确的方向。)’这是说政宽当慑以猛。又云:‘柔远能迩,(远近的人民俱都安居乐业,)以定我王,(我王的天下安定盛昌,)不竞不絿,(没有争逐,没有急躁,)布政优优。(政清民和一派繁荣景象。)百禄是道。(福寿安康,道路宽广。)’这就是说政和则民服。”
  季康子听罢,肃然起敬,方才的一场不愉快的心境俱都烟消雾散了。孔老夫子确实名不虚传,单就这一席“宽猛相济”的理论就是自己闻所未闻的,以此执政治国,定会收到“政和民服”的效果。心爽则话必多,季康子向孔子说了许多恭维溢美之辞,设便宴为孔子洗尘,然后命冉求驾车送孔子回府休息。
  照此看来,季康子与孔子该同心协力共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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