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l英雄联盟单机版有一个皮肤是个猩猩背着小垃圾桶

小猩猩被当做垃圾扔在纸盒等死,幸亏好心人即使报了警
小猩猩被当做垃圾扔在纸盒等死,幸亏好心人即使报了警
动物保护组织说,在印尼捕捉小猩猩当宠物是常事,但那些主人在它们生病或长大后就把它们随意地丢走。可怜的小猩猩生了一种名叫疥螨病的高传染病,这导致它毛发不断脱落,主人应该就是因为这样把它丢弃开来了。人间总有真情在,这也不是不可治愈的疾病,在救助站的帮助和治疗下,小猩猩已经逐渐恢复啦。可喜可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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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健康与快乐同行,智慧与知识同在。10-23梦见将垃圾丢进垃圾桶,暗示你想丢掉烦恼,忘记不快的记忆等;但另一方面,也有可能暗示你想逃避责任。梦见不论怎么扔,垃圾还是很多,暗示你内心渴望安宁。恋爱中的人做这样的梦,暗示你渴望能排除一切烦恼...高城的故事1
“许三多,我真走了啊……”
高城转身迈出七连三班的宿舍,余光扫过桌上那堆书、碟和音响。现在,他们属于许三多。
“连长再见。”杵在门口的那个兵摆着右手。即便有再大的惊讶和疑惑,他也还是那副不变的呆样!
三班宿舍门口流泻出的光线是走廊唯一的明亮。
高城没有停下脚步,快步走入长长的昏暗中。
“哒哒”的脚步声在走廊中回响,更显出四周的空寂。
“吧嗒”,那片唯一的光亮关闭。
高城站在自己门口,握着门把。
“我看着自己往下沉,往下沉……最后,黑暗没过我头顶……”此时居然回想起这句话来,高城一时凝固住了。
昏暗中,仿佛看又看见了那个抱膝蜷坐在医院长椅上的身影,在长长走廊的另一端。
空空的胃又猛地收紧一下。
“有毛病!”高城迅速回过神来,低声骂了自己一句。
开门,高城走进自己的房间。
再一次的明亮。
高城环视十几平米的房间。仅有的私人财产刚刚送给了他曾经最瞧不上的兵,现在,他家徒四壁。
但七连的回忆充斥着这个房间。那个七连最温和的班长曾经如拔军姿地挺立在房间的中央,面对转着圈儿暴跳如雷的连长。
“你还要维护他吗?”
“连长,就象您维护我们一样啊。”
“你坚持?”
“我……坚持。”
高城的胃又收紧了,继而开始酸痛。
“瘪犊子玩意儿!也跟老子过不去!”高城的拳头用力顶向那个不争气的胃,酸痛不见减轻,包着纱布的手却又撕裂地疼起来。高城狠狠地呼出一口气,干脆把自己扔到行军床上,趴瘪了早上赌气叠利索的豆腐块。
刻意忽略胃痛三十分钟失败后,高城终于意识到,胃疼的原因不是没来得及吃的晚饭,而是七连的回忆。
于是他决定想点其他事,来七连以前的事,愉快的事,比如……比如小时侯吧!
——高城听到的却是高建国同志的板子皮带之类拍在自己屁股上的声音。
愉快的!愉快的!
比如……在大院叱咤风云的日子!收拾楚战那小子!红军司令!
——高城看到的却是自己溜直的军姿,面壁,一边背着张玉芬同志粘在墙上的古文。
“年少轻狂,幸福时光啊!”高城自嘲地嘟囔。
……还有……那个柳芽噌噌冒的春天……那个被红军司令强行“征兵”的瘦小男孩……
“你叫什么?”小土坡上8岁的红军司令睥睨天下地问。
“吴语……”小男孩刚被几个红军“老兵”从矮树丛里拽出来,明显有些发蒙。
“无语?啥名啊!得了,你就是我们红军第13个兵!”红军司令打断小男孩的嗫嚅,明显没把凑数的瘦巴巴的他当回事。司令转头向对面土坡的蓝军司令大声喊道:“楚战!看好了!这下我们人一样多了!你用不着唧唧歪歪了!”
“……凝,……我叫吴语凝……” 13号士兵的后半句话淹没在两军“必胜!必胜!”的战前动员中。
高城翻身从床上坐起来,胃痛有些缓解了,但打电话的念头开始疯狂地往外冒。
摸到柜子角落打外线的电话卡,高城努力找出十几个不打电话的理由,但最后还是穿上外套,快步走下楼去。
七连院里的大银杏,枝繁叶茂。银色月光下,外线电话笼罩在斑驳昏暗的树影中。
高城很欣慰电话那里比较暗,但还是全身不对劲地左顾右盼,右手在兜里使劲捏着那张几乎是满额的电话卡。
卡好象有点出水。
高城欲盖弥彰地干咳了几声,没两步还蹲下来系了次鞋带。
高城仿佛看到上次老六那张暧昧俗气的笑脸:“呦!老七!你们连部电话不好使啦?要不要我通知通信连?”
距目标五米,高城两步窜了过去。迅速隐身在昏暗中。
高城打开手表的荧光,看一遍号码。
今晚七连院里真静!静到高城怀疑六连都能听到电话按键的声音!紧张之余,心下黯然。
号码真TM的长!长得高城几乎又要失去耐性了!
这次没按错号可真是奇迹!电话通了。
听筒里嘟嘟的声音持续了五下,虽然高城从第一声起就想挂电话,但此时听筒还是举在耳边。
“喂!”慌乱的应答伴随着一阵响亮的噼里啪啦的声音,估计那头电话和什么杂物一起滚在了地上。
“……”高城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了半晌。那头却也没言语。
“那……那什么……是我……”高城半天憋出一句。今儿胃疼得嗓子都有点哑了。
“啊。”那头轻轻应了一声,声音已经比较正常了,“听出来了。有来电显示。”
“那个……忙吧?”
“恩,要提前把这个月的材料翻译完,在家加个班。你们不是快熄灯了?”柔和的声音,催眠曲似的,听起来很舒服。
“啊!我……我想起件事,跟你说一下。我调到师侦营了,明天就走,你以后就别往七连……打电话了。”话说的有点急促,说到“七连”的时候顿了一下。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
高城举着话筒,也想不出还有啥话要说。挂又不是,不挂吧,话筒怎么就越来越沉呢?
高城挠起后脑勺:“那什么,就这事儿,挂了啊!”
“等一下!”那头突然大声喊道。
“大晚上的你吓死人哪!”高城嚷嚷着抱怨对方沉默的突然爆发。
“七连怎么了?”那头一字一字地咬着问。
“我升官了不知道啊!”高城的口气轻松得十分刻意。
“高城!”那头的愤怒顺着电话线蔓延过来,烧烫了高城的手。
“七、连、怎、么、了?!”
几个月来,不,哪怕就是昨天,高城也绝对说不出的几个字,今天,可以说出来了。
“七连……整编了。”
腹部仍然象被人狠狠扪了一拳!
“‘好,很好’——你就只会说‘很好’!!!这就是你的‘很好’!!”那头是不是有点太气急败坏了?高城想,他开始有点庆幸这是打电话。
她,长这么大就打过一次人,让高城赶上了,花拳绣腿的,不过气势极其骇人!!
“现在我是真的‘很好’!”高城保证着什么似的,“我被我的兵给教育了。”说完居然还咧了下嘴。
&“我坐明天的飞机回去。”瞬间那头居然变得无比冷静,象是在陈述一个准备长久的计划,“我相信师侦营不会不允许探视。”&
“吴语凝!”轮到高城气急败坏了,气急败坏时才会喊她大名,“明天?不要工作啦!!大老远跑过来干嘛?探……探视什么!我病人啊?你添什么乱你?”
“高城,”吴语凝柔和但坚定的声音从话筒那边传来,“明天见。晚安。”然后挂断。
话筒响起忙音,但高城还是拿着它嚷: “晚安?安个头!这晚还能安吗……”
女子与小人!女子与小人!
高城不停念着,手却下意识的往兜里掏去,空了。
明天得去买大白兔。
卫生队后门的麻石墙外,一遛泥猴面壁站着,打远望去还以为卫生队改食堂,外面晾起鱼干来了。
高建国急匆匆地往卫生队赶。刚从连队回团部,屁股还没坐热乎,就被卫生队一个电话催来了。
看“犯人”的两个警卫连战士忙立正行礼:“营长!”
高建国眼带杀气地扫过那一排“干鱼”,不在!
“我那猴崽子呢?”
“报告!在里面!我们拉不住……”
高建国点点头。进了后门,就见坦克营副营长楚八一站在过道里,手里的皮带“啪啪”地用力抽着儿子楚战的屁股。爷俩都一声不吭,但皮带一下一下的抽得很有节奏感。
“不愧是当年的文艺骨干!”高建国禁不住地想。没打扰父子俩的交流,高建国径自走向处置室。
“小崔阿姨你快点快点!”高建国家的猴崽子在护士长身边焦急地跳着,“还在流血呢!”
崔护士长哭笑不得的喝道:“去去去!!别在这碍事!你跳得我眼都花了!——高营长!”
高建国第一眼就看见那个坐在凳上的伤兵,右额的口子贴近发际,不小。应该是基本处理过了,还有点轻微渗血。孩子不安地绞着手,神情有些萎靡。
高建国杀气腾腾地瞪了一眼儿子,成功让他闭嘴。又指了一下旁边的空地,高城不情愿地走过去溜直地站着,手里紧抓着弹弓。
受伤的孩子有些陌生,又有些眼熟。高建国问护士长:“怎么样?”
“没有大问题,刚麻醉了,要缝四针。”
高建国又恶狠狠地剜了儿子一眼。
弯下身子,高建国尽量用温和的语气问受伤的孩子:“是住在这院子里的吗!”
孩子低下头,轻轻点了点。
“你叫什么名字?”
“他叫无语!”站军姿的猴子忍不住插话。
“没问你!”高建国努力按捺的火气又开始噌噌往上冒!“说!你怎么把人家孩子弄成这样的?”
“是楚战打的!他用弹弓打玻璃片!蓝军打不赢就玩赖!卑鄙!”
“你还有理!”高建国终于忍不住,大脚上去踹了儿子臀部一脚。高城被踹得晃了好几步,但又迅速站回原地,比刚才站得还要直挺。
“兵都伤成这样!你赢个屁!”
高城这次没回嘴,只是抿嘴不服地瞪着父亲。
高建国迅速给儿子的惩罚定下级别:跟楚八一同志一样!皮带吧!
然而,三分钟后,高营长意识到,这次儿子犯下的罪行,用皮带来量刑简直是对军人的侮辱!
“小言!”叶淑兰的花白头发出现在门口,气喘吁吁。
“奶奶!”吴语凝怯怯地叫了一声。
“出什么事了?” 叶淑兰担惊受怕的端详孙女的伤口。
屋子里没人吱声。
只听见高建国讶异地:“叶姨!你回来了?
叶淑兰的丈夫吴云与高建国的父亲是同年入伍兵,同住一个大院,这交情,就啥都不必说了。后来吴云在当地转业,8年前去世。没两年,叶淑兰离开大院去县城小儿子家带孙子去了。这次又带着孙女吴语凝回来,没声没息的,高建国也就一直不知道。
高建国:“小言?这是小言?”
吴语凝,字讷言,小名小言。
这名字有来历的。
高城的娘张玉芬同志,高中语文教师,说是一辈子应付高建国同志就已经捉襟见肘了,再来一个小号的简直要了她的命!于是拼命幻想着生个贴心的女儿。张老师给未出生的女儿取了个美美的名字“语凝”,字“讷言”。结果高城一出世就狠狠粉碎了他娘10个月来的美梦!高建国同志倒是乐的屁颠屁颠的,抱着儿子到处显摆,并亲自取名叫高城。一年后吴家长孙女在大院出生,“语凝”就被叶淑兰捡了去。吴家人不好名啊字啊的,那个“讷”字还得查字典,大家不待见,就取“言”字当小名了。
因此,高城和吴语凝两个名字,是革命军人家庭之间真挚感情的见证,但也充分体现了军人和文人两条路线的重大分歧,揭示出我军战斗人员在文化和审美方面上还有极大的提升空间!(楚八一语)
“你居然拉人家小丫头去打仗!还弄破相!!” 高建国开始发飙。
偏偏这时候高城还不知死活地指着小语凝嚷:“你你你……原来是个丫头片子?你敢骗我!!”
高建国牌哥斯拉!!!怒吼!!!
高城被关入自家小仓库里,饿着,反省,等候进一步处理。
高家夫妇匆匆地买了一大堆水果、罐头、零食赶去叶淑兰家看望伤员。
“叶姨,怎么回来不告诉我们?我们也好去接你,帮你收拾收拾也好啊!”高建国起身双手接过叶淑兰沏好的茶。
叶淑兰笑着说:“你们这么忙,哪有时间?我还硬朗着呢!这小屋子能有多少活儿呀?”
张玉芬看着叶姨的花白鬓发,心里有些酸酸的:“叶姨,您怎么不在老二那住着呢?还带着小言,这一老一小的……”
&叶姨的两个儿子都是在农村婆婆家带大的,没受到太好的教育,吴云一生耿直,以权谋私是绝对不行的。儿子们目前都在老家县城工作。这些年老人帮他们把孩子带大,现在没大用了,便开始招人嫌了——吴家两个儿媳都爱咬尖儿,妯娌不和睦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
叶淑兰的眼里浮现出一丝阴霾,但还是微笑着说:“小言的户口在这里,我带她来上学。这孩子象爷爷,聪明!放在他们那小县城里可惜了!现在两个孙子都不用我带,我也还是住不惯,回来自己过,也挺好的。”她环视着小小的客厅,旧家具,老摆设,但整洁干净,“还是自己家好啊!何况……老吴的坟还在这里,我想看他的时候,也不用走太远……”
高建国夫妇没再作声。三个大人陷入伤感的沉默中。
营职家属楼后的小平房仓库,又暗又矮。高城坐在纸箱上百无聊赖地听自己肚子咕咕的叫声。红蓝两军战士都陆续被家长领回家收拾去了,现在连只麻雀都不会从仓库这里过。
“小言!吴小言!”高城恨恨地揉肚子。
“司令!司令!”突然,外面传来轻轻的喊声!高城乐得蹦起来,拉过箱子推到气窗下,爬上去,扒着铁栏杆往外看。夕阳斜照,轻摇的嫩柳下,居然站着高城怨念不断的人!她换了件小花褂,这回象个丫头了,不协调的是,头上包着块厚厚的纱布。
“你来干什么?看我笑话?”饥饿助长了高城的怒气。红军司令在铁窗后泄愤:“这回你高兴啦?还说你叫‘无语’!明明就叫小言!你个丫头片子!丫头!骗子!!”他甚至把弹弓砸在语凝的脚边,“破弹弓!我才不稀罕!我们红军才不要你!我才不是你司令!!”&
吴语凝含着眼泪嘴巴撇了一下几乎要哭,又咬着下唇硬是把眼泪逼回去了点,终究没流下来。拿出一直藏在身后的右手,一只熏鸡腿包在塑料袋里。
“人家是送吃的!才不是要看笑话!”小姑娘带着哭腔大声争辩,“我叫吴语凝!我没说我是男的!!”然后委屈地捡起弹弓,头也不回地跑了!
“……”高城扒着铁窗愣了,憋着憋着来了一句:“喂!回来!!鸡……鸡腿!”
随着高城的喊话,哒哒的脚步声居然真的回来了!
“那个……13号!我……那个……你别跑呀!”
吴语凝站在仓库前,头稍稍低着,高城看不出她在哭还是在笑。
她撕开包着鸡腿的塑料袋。
香!真香!这是高城闻过的最香的鸡腿!
禁不住猛咽口水。
“你爸爸妈妈在我家喝茶,我从家里给你偷的。”高城终于看到小言的笑脸了,跟递给他弹弓的时候一样,嘴巴翘翘的,眼睛亮亮的,脸红扑扑的。
“13号你还算够意思!”高城高兴地伸出手去。
可吴语凝却后退两步。转身抓住一把柳枝,右手不知拿什么绕了两下,那只熏鸡腿就被牢牢捆在树上,在高城一米多远的地方上下不停地颤悠。
“我给你放这了。”小姑娘站在鸡腿旁,很友善地冲铁窗摆手。
“吴语凝!”坐牢的猴子气得直发抖!
鸡腿,可望而不可及地颤悠着,可香味却毫不吝啬地猛往小仓库里送。
坐牢么,高城坐得多了!可坐得这么刻骨铭心的,还是第一次!
终于,天将黑的时候,高建国夫妇来提犯人。
高建国看起来没那么杀气腾腾了,但还是板着个脸。张玉芬则若有所思地跟着丈夫。
到了仓库跟前,夫妇俩不禁停下脚步,睁大了眼睛:他们家仓库的气窗里伸出一只小胳膊,手上握着根拖布棍,上下左右一挑一挑的正拨弄着什么。
两人顺着拖布棍定睛一瞧,树枝上绑着一只——熏鸡腿!
因为绑在柔韧的垂柳枝上,鸡腿随着棍子尖儿也上下左右的摆动,棍子根本使不上力!
可高城依旧使劲够着鸡腿,专心地、不屈不挠地。一边还恨声嘟囔:“混蛋吴小言!绑这么结实!”
饶是高建国的脸再绷得紧,这下也忍不住“噗嗤”笑出来!张玉芬难以置信地看着儿子的糗样,这是那个哭得我见犹怜的小姑娘干的?世上居然真有能让这小霸王吃瘪的人!!张玉芬也无比开心地笑起来!!
“出来吧!”高建国打开仓库门,憋着笑着对儿子说,“吃饭去!”
高城举着拖布棍,维持原有姿势,狐疑并警惕地望着心情大好的父亲。
“算你小子今天走运了!叶奶奶非要你去她家吃饭!”张玉芬在窗外拿下儿子手中的棍子。
“我才不去!”要高城去仇人家吃饭,他宁可在仓库里啃纸箱!
高建国一巴掌削向儿子的倔脑袋:“你牛什么?要不是小言替你求情,老子我今天活埋你!”
“因为偷偷溜出来,给你送鸡腿——看来是这样——小言正挨她奶奶打呢!”张玉芬露出极其心疼的表情,高城长这么大挨这么多打也从来没见过。
“可怜人家小姑娘边挨打边哭,还边求奶奶不要生气!”真是个贴心的孩子啊!她怎么就没生一个?
“她活该!”高城梗着脖子。
“你就是欠削!”高建国又举起巴掌,不过这回只做了个姿态。
“没良心!人家小言还说,‘你们打过小言,就不可以再打司令了!’”张玉芬学着小姑娘的哭腔,啧啧地摇头,“所以你今天的惩罚就免了吧!”
高城愣了愣,低声说:“才不要她鸡婆……”
两大一小的身影走在昏黄的路灯下。
“我本来准备罚小城背古诗五首的。”苗条的身影遗憾地感慨。
小的那个顿了一步,突然往前跑去。
高大的身影发出浑厚低沉的笑声。
吴家的体罚其实已经结束。
“奶奶……小言保证听话!以后……呃……不打架了……”小姑娘还是哽咽得直打嗝儿。
高城远远听见那凄惨的哭声,挠了挠头,看来13号被打得不轻。
跑上前跳扒着窗户往里一瞧,高城张大了嘴……
叶奶奶打手板儿用的,居然是那么细、那么细的竹枝儿!
叶淑兰往孙女嘴里塞了块大白兔,用指背抹了抹孩子的眼泪,叹气说:“好了,不哭了!吃了白兔子就不能哭了啊!”
小言含着大白兔,点点头,破涕为笑。
“我说没事吧!”高城身后,张玉芬对丈夫说,“我看见叶姨先拿筷子在自己手背上试了一下,嫌重,就找竹笤帚去了……”
高家爷俩:……
关于昨天那个打架事件,该怎么说呢?在高城的“作乱史”上是微不足道的。但对于年年当三好学生的吴语凝同学来说,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
这几年初中实行“分流”制度,就是把一些所谓重点中学里学习纪律不好、读书炸弹也炸不进去的学生转入普通中学或职业学校。可这种看似“净化校园”的政策并没有起到好的效果,还导致了更让人头疼的问题:普通中学哪里能管得住猛增的“问题学生”?被分流的“差生”在新学校少了约束,又惦记着原来学校的同学,便伙同新学校的“小混混”们在校园外成帮结伙地打架、抢劫单薄男生、“追求”漂亮女生。学校的老师对校门外的这些半大小子也束手无策——讲道理?道理管用还分流个什么劲啊?论人数?论个头?论体力?人家偏偏都具有那么一点点优势!
第XX中学的男生有这么个怪现象:牛一届,孬一届。比如吴语凝的上一届,有楚战和高城,一个狠辣无两,一个火暴难敌,虽然二人之间不知怎么仇深似海,在学校里PK不断,令多少老师早生华发,但那届的XX中男生在校外无人敢撄其锋!
等老师们烧着高香送走这两个祸头子,远远地向第X高中的圆尖顶投去同情的目光之后没多久,分流学生就光明正大地登上了第XX中学的舞台。
两天前,吴语凝班上的11个男生被2个分流生堵在教室,搜光了所有的钱。末了晚自习的时候,吴语凝的同桌从鞋里摸索出臭烘烘、湿乎乎的2块钱来,心有余悸地说:“幸亏我早上把钱放鞋里了!”
吴语凝多年来近墨者黑,对这样的男生是真的不齿。
自从她7岁受伤退下火线,虽然再没跟着高城上战场,但高城胖子泥猴只要一打架,看书包衣服的活儿都是吴语凝的,完了还得听他们的战况简报——写检讨书得真实感人不是?
当时吴语凝看同桌的眼神就象看着一坨烂泥巴。
说出去都丢本班的人啊!
本来这事也就算完了,可不知怎么的,第二天楚战在院里车库门口“巧遇”高城。
楚战嘲笑的口气傻子也能听出来:“喂!炮仗!听说XX中三年二班昨天让人给挑了,还打了人!”
高城瞪着眼前阴险的大尾巴狼脸色一沉。
“怎么?不知道啊?”楚战蹬上自行车,凉凉地加了句:“罩不住地盘也就算了,怎么连消息都拒收啦?这月评三好学生,我投你一票啊!”说完骑车上路。
刚拐了个弯,楚战的后车座突然一沉,下一秒脖子就被一只胳膊死劲勒住。“啊啊啊……”楚战一边挣扎一边拼命维持自行车的平衡。
“王八蛋你给我说清楚!”车子以诡异危险的姿势扭动十多米后,高城坐在后车座上稍稍松了点劲,长腿叉地,刹住车子。
楚战甩开高城的胳膊:“是猩猩他们干的。”一边摸脖子喘着粗气,一边又露出欠捶的暧昧笑容:“看来你们红军小秘书隐瞒军情了啊!”末尾的“啊”故意上挑,又拐了个弯儿。
高城用力一掌击在楚战背上:“你怎么比娘们都罗嗦?还不快骑?都快迟到了!”
楚战偏耍赖地把脚架到横梁上:“我喜欢迟到!我妈又不会在校门口查岗!”
“你NN的!”高城捞过背上的书包扔进车筐里,用力蹬起车来。车子歪歪扭扭地晃过门岗,两人都没法下车,象猴子一样傻笑着敬了个不伦不类的军礼。
两个哨兵哭笑不得地做了个“走吧”的手势。
放学后高城抽了个空,找猩猩谈谈去了。
初中和高中之间有个公园。吴语凝背上两个大书包,手里“保护”着高城的校服和一些杂七杂八的家伙事儿,靠在栏杆上远远地望着正在“谈谈”的两个人。
真不愧是从小罚站军姿长大的!那么难看的校服也能穿的如此挺拔!
吴语凝整了整手里的校服外套。
高城的外套绝不能弄脏!弄脏了说明又干坏事了,干坏事了就得挨收拾。挨高建国的收拾倒也罢了,皮带板子干脆利索!可现在高建国同志隔三差五不在家,张老师又喜欢来“文”的,动不动就罚站背古文!磨磨唧唧的真是背死人啊!况且所有高中课本的古文在初二就罚完了,现在张老师的天地更加宽广,衣服上要是带血回家,就得晋级到《秋声赋》那个级别!
吴语凝的手自然地伸到高城的外套兜里,果然摸出块大白兔来!小妮子高兴地剥开糖纸,吃得脸上笑开花。高城兜里经常有这种“惊喜”,可要是当面跟他要糖吃,他从来就那号损贼表情——没有就是没有!你咬我啊!
兜里本来还有块糖的,吴语凝又伸手,空了!
抬头一看,楚战正叼着白白的糖,得意地向她炫耀。哼!阴险毒辣的狼人!吴语凝别开脸,把手里的东西抱得更紧了。
一旁出现胖子、泥猴、李楠等人。泥猴接过吴语凝背上的书包:“高老大这是干嘛?楚大狼,你不是说我们老大要人帮忙吗?”&
“哎呀!炮仗上高中以后是文明不少啊!”楚战吧嗒着嘴,没看到动作片,有些遗憾。
“那叫‘稳重’不少!” 吴语凝重重地强调。
“稳重?”仿佛听到了火星话,楚战抱着肚子大声放肆地笑了起来。
高城闻声往这边看了一眼,做了个恶狠狠的表情。
他本来想速战速决的。
这算多大个事儿啊?后起之辈不知斤两,警告一下也就完了么!&
根本没稀得动手的。
没想到,本来还挺畏惧的猩猩看到不远处的楚战,腰板突然直起来——楚战是猩猩大哥的同班同学,看到同学弟弟被仇家欺负,一定会帮他的!
吴语凝不喜欢和那个恶人站在一起,抱着一堆家伙事儿,挪到高城身边。
“回家吧!不然该晚了!”
高城接过衣服,眼睛还是盯着猩猩,极有压迫感地警告:“最后说一遍,不许在XX中出现!”
猩猩只要不吱声,这事儿也就算过去了。
不料,仗着有人撑腰,猩猩居然大声嚷道:“你说不许就不许啊?你算个什么东西?没能耐就仗着你爸是师长!别以为谁都怕你!!”
胖子泥猴李楠倒吸一口凉气。
连楚战的脸都阴沉下来。他走上前毫无同情心地拍拍猩猩的脸:“你今天要是被他打死了,一定记得就是因为你刚才的这句话。”说完面对高城指了指嘴里的糖,“糖不错,怪不得某人爱吃。”然后施施然走了。
人自己要找不痛快,拦得住么?
高城冷冰冰地眯起眼睛。
猩猩周围的气温猛地下降了好几度!
再环视面前几尊凶神恶煞的罗汉,腿一软,坐在地上。
说时迟,那时快!
在男生们还在活动手腕的时候,一个最娇小的人影突然出现在猩猩面前,照准他的大下巴,使尽全身力气一脚踢过去!
“道歉!”吴语凝愤怒地喝道!
&“唔!!!”猩猩痛苦地向后翻倒,捂着下巴半天没爬起来。
看着眼前匪夷所思的一幕,几个男生象定格了一样。
吴语凝踢完一脚,又转身走到甬路边,弯腰捡起块什么,沉着脸很酷地走回来,把那东西塞到高城手上。
高城就手一看,是大半块砖头!
他睁大眼睛盯着那块砖头。
猩猩也盯着那块砖头。
所有人都盯着那块砖头。
直到——高城眼中的戾气散尽,“噗!”地一声笑出来。
泥猴李楠等人也吃吃地笑了起来。胖子更是笑得蹲在地上。
只有吴语凝还面带怒气地:“笑什么笑!他那么说你!你还笑!”
高城笑着伸手在吴语凝头上一阵乱拨弄,垂肩的半长黑发立刻乱糟糟的。
“喂!”吴语凝护着头发,拼命躲开城作乱的手,“干什么你!”
“小言……你真是……”高城欲言又笑。
——这时,
“你们在干什么?”燕老师杀到了!
“高城!又是你!”燕老师跑得气喘吁吁,“咦?这不是三?二班学委吗?吴语凝!你怎么跟他们混到一起了?”
“老师!”高城飞快地接下话茬:“我们正要和这位同学切磋切磋,”他盯了一眼猩猩,“吴同学出于打抱不平的侠义精神,正和我们讲道理呢!”
胖子他们在一边点头附和。
猩猩感受到高城的危险警告信号,头似针孔打点机般地啄个不停。
燕老师狐疑地打量这群“问题学生”,心中诧异于高城认罪的爽快。但现在保护好孩子是最重要的!他瞥了一眼高城手里的砖头,“吴语凝!跟老师回去!”他拉着吴语凝赶紧走。
边走边回头,看见高城拎着她的书包。
她从高城无声的嘴型读出这几个字:
“给你送家去!”
她的唇又翘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吴语凝的书桌紧靠在窗下,夕阳如约地斜照着桌子与窗的夹角,把蜷成一团的圈圈映得金晃晃的,姜黄大猫舒服地打着呼噜。
星期六补完大半天的课,本来是难得的闲暇时光,吴语凝却头也不抬地在稿纸上奋笔疾书,用的还是左手。
左手写的是高城的飞扬跋扈的字体。
啪嗒!几颗大白兔掉在桌上,其中一颗跳到稿纸边。
圈圈一惊,抬头警惕地向四周瞄着,左眼的深黄色圈有点象雷达天线。
吴语凝还是没抬头,右手抓过糖,熟练地用嘴撕开糖纸,叼出乳白的糖块。
“哎呀!不要这么拼命嘛!”窗外传来没心没肺的调侃。
吴语凝没好气地翻翻白眼,这是谁的检讨啊?她继续用力写着。
人没搭理他,猫却轻盈地窜上窗台,冲他低声呼呼地嘶吼着,爪子在玻璃上挠起来。
“哎!你就不能管管你家这臭猫啊!毛乎乎的看着都麻人!”高城厌恶地后退一步,脸不再贴着窗子。这样的距离,他终于发现了什么:“这……这什么玩意儿?”
高城指着玻璃上墨汁淋漓的几个字:150M。
吴语凝终于把头抬起来,眼中充满笑意,但脸上却一副严肃正经的表情:“隔离!我们艾老师说了,以后我至少要和你保持‘150米’的隔离距离。”
高城的愣了一下,随即要笑不笑地摸了摸那个“150M”,眉头皱成一堆地点头叹道:“150米……艾老师还是那么善良!”
两人隔着窗户对视,同时笑出声来。
圈圈在里面恼怒地随着高城的手指挠着,挠了满爪子的墨。吴语凝只好把猫抱下去。圈圈喵喵地发出不满的叫声,翘着尾巴在她脚下转,旧地板上一圈黑爪印。
高城这才拉开窗子,蹲坐在圈圈刚刚盘踞的窗台上。&
吴语凝画完最后一个感叹号,放下钢笔,活动活动手指。
高城抓过厚厚的十几页稿纸,装模做样地审查起来。
看了没两页,高城叹道:“我从来不夸人的,不过我真佩服你写的检讨!你怎么就能把人性的阴暗面挖掘得这么深刻?”
吴语凝没好气地:“我实事求是!”
“哎呀呀!这小词儿整的!”又看了两页,高城不禁拍案叫绝,“这排比压韵用的……嗳,小言,你知不知道,每次我在教导处读检讨,都特有面子!我们主任听我的检讨,脚都能打拍子!等轮到楚大狼读他那个破检讨,主任的火就蹭蹭往上冒!”
吴语凝被高城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无赖样子给逗笑了:“你还好意思!背了那么多古诗古文,都背哪去了?下次自己写!”
“小言……”高城马上装成可怜巴巴的样子,“你不能就这么抛弃我……”
“抛你个头啦!”吴语凝塞过那支钢笔,“签名!”
“写了这么多,就差那两个字啊?你干脆服务到底吧……”
吴语凝摇头叹气,接过纸笔,在最后一页签上龙飞凤舞的两个大字:“高城”。
“你那边没事吧?” 吴语凝签名的时候,高城貌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我?艾老师很担心我!”少女的脸上绽放出甜美的笑容,高城看得有那么一瞬的怔忪。
“因为她的学委被某校园恶ba威xie了——用砖头,还那么狰狞地笑着……”
“喂!”高城不满地大声嚷嚷,“我……我这么帅!哪狰狞了?明明下黑脚的是某个三好学生班干部,怎么那‘近视燕’就一口咬定是我干坏事了?看他拉你走那样子,好象我是wen
yi似的!我做人怎么这么失败啊!”
“因为我‘从小受高城欺负’,老师们都特同情我。”
“什么?”高城一副要从窗台上栽下来的震惊样。他还敢欺负她?这些年来,因为“没照顾好小言”的罪名,他多挨了多少打,数得清吗?
吴语凝安慰地:“千万别往心里去啊!我认为这不是因为你太坏,而是我太好了!”
“吴小言!你虚伪你!你奸诈你!”
吴语凝笑弯了腰。
“你怎么就不问我被怎么处理啦?”
小言:“不是写检讨么?又没动手,你滚刀肉能怎么处理?顶多背什么‘天将降大任于死人也’……”
高城咬牙切齿地:“你们怎么就只记得八百年前的事啊?才……才小学4年级嘛!”&
高城泄愤地欠身捞起桌上的糖,他一口吃3块!然后如愿以偿地观赏到吴语凝心疼的表情。
他那大嘴居然还故意地嚼!使劲地嚼!报复地嚼!嚼得叭叭响!
吴语凝气得抱起圈圈向高城送去。
高城皮肤上迅速拱起一层鸡皮疙瘩。“喂……喂……想谋杀啊!恶心玩意儿!快拿开!”&
毛茸茸的姜黄猫爪偏偏搭到高城脸上。
“啊!”少年从窗台栽倒在身后的草地上,气急败坏。“吴语凝!!!!”
女子与小人!女子与小人!
圈圈:喵~~~~~~~
“小城!你怎么了?”这么关心的语气,除了叶奶奶,不作第二人想啊!
高城在草地上坐直,垂柳摇曳中,就看见不远处叶奶奶担心地正要走过来,却被旁边的张玉芬搀住了。高城的娘另一只手推着自行车,车筐里放着两家的菜。
“叶姨,没事!我家儿子没别的长处,就是皮厚肉粗,一楼摔下来还算摔呀?”
高城满头黑线地拍着屁股上的草屑,“妈~~~~~~~~”
“还不过来帮叶奶奶拎菜?”
高城跑过去,却被吴语凝抢了先。这丫头怎么溜这么快?
“小言你又用圈圈吓小城!”叶奶奶嗔怪孙女。
吴语凝俏皮地吐了吐舌尖。
“是啊!叶奶奶!她欺负我啊!”高城蹭地在叶奶奶身边肉麻,结果吐血地看到张老师赞许地拍着吴语凝的肩:“小言,干得好!”
“妈!你是我亲妈吧?”
“是啊!”张玉芬点头,“所以我都怨老天爷十几年了!我应该是小言的亲妈才对!”
吴语凝抿着嘴偷乐。
高家猴子气得直蹦!
只有叶奶奶站在高城这边:“玉芬,话不是这么说啊!小城多好啊!从小就有哥哥样儿,最会照顾小言了,是吧?昨天小言被坏学生欺负,还是小城保护她来着!”
“是吗?小言?”张玉芬将信将疑。
“恩!”吴语凝乖乖地点头,“是在我们班抢钱的分流生!”
张玉芬点点头:“我说么!我们主任说小城要打一个叫吴语凝的初中女生,我就说那怎么可能?”她释然地望着儿子:“你也解释解释!那么爱背黑锅啊?还真是锅多不压身呢你!快帮小言把菜拎回去,完了赶紧回家!不许打扰小言学习,都快中考了!”
小儿女在前面并肩边走边笑,张玉芬搀着叶姨慢慢走在后面。
绚丽的晚霞映红了半边天,两个孩子的身上也仿佛沾上了霞光的胭脂色。这样的日子多美好啊!张玉芬微笑地想着,真希望能永永远远这样。
生活如此幸福,她怎能想到,那一天,来得竟是这样的快……
第三章 假如不曾放开你的手
五一节的时候,过年都没回家的军校生高城,终于回家了。
张玉芬打开门,只听到一声“妈!”,眼眶就红了。
门口的儿子依然然高大挺拔,理着士兵标准的平头,再熟悉不过的绿军装,肩上挂着两块红牌。饶是手里拎着个瘪瘪的迷彩包,也依然英气逼人!
“怎么晒得这么黑?”当娘的手自然地摸上儿子黝黑的脸,“皮也越来越槽了!”
“妈!”高城无奈地:“细皮嫩肉的那叫兵啊?帅就行了呗!”
张玉芬的摸脸立刻改成捏脸:“我看这皮也厚多了!搁煤堆里爬出来似的,帅个头啊!”
“呀!呀!呀……”高城连家门还没进,惨叫就传出楼门了。
屋里高建国同志这才脸上铁板一块地慢慢走出来,看了一眼门口缠斗的母子,不耐烦地说:“在门口闹,象什么话!”
张玉芬回头气势十足地瞪了一眼丈夫,那意思很清楚:这回你要撵跑儿子,别想我再跟你过了!
高建国用力清了清嗓子,这才正视门口的高城。虽然只穿着衬衫,高建国也杵得腰杆笔直。
“回来啦?”师长同志算是向大半年没见的儿子打招呼了。
门口的军校生立刻放下包,立正,敬了个极标准的军礼:“报告!回来了!”
高建国回了个军礼:“稍息!”
突然又皱起浓眉:“在外面怎么不带帽子?仪容不整!”
张玉芬立刻挡在儿子前面:“怎么就在外面了?门口脚踏上不是我家地盘哪?”
高建国一副“女人没法讲道理”的表情。
好在高城又“啪”地立正,大声说:“是!下次改正!”
高建国这才有些满意地“恩”了一声,“进来吧!”
脚上的拖鞋怎么这么难受呢?高建国低头一看,穿反了,右脚鞋还是女式的。
去年高城高考的时候,高家的局势极其紧张!
高建国同志要儿子考军校的愿望多年来路人皆知,偏偏高城仿佛嫌老子脾气不够暴躁似的,从来就不提考军校的事情,还天天捧着地方大学的介绍在老子面前晃悠!今天Z大,明天C大,后天XX理工……连新疆的大学都看过了,就是不沾军校的边儿!!高建国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找援军吧——偏偏张老师根本不往里搀和!人家搞教育的,说是决不干预儿子的理想!况且,儿子再皮,也是娘的儿子不是?这么多年的军嫂,还不知道当兵是怎么回事么?&
高建国孤掌难鸣,心头的郁闷越积越多。到了六月底,地下火基本完成了由量变向质变转化的积累!终于,在发现高城私自递交高考志愿后,火山喷发了!
当时那浓烟滚滚、岩浆四溅的场面咱就不必描绘了,反正直到发榜,爷俩同桌吃饭都不看对方一眼!!
那段日子,只要后面楼传来咆哮的声音,张老师准定就在吴家红着眼睛。
叶淑兰身体不好,这两年是孙女照顾她更多!孙女根本不用操心,反而是高家的战况时刻牵动老人家的心弦。
“都知道孩子报了军校,老高怎么还没完没了的?” 叶淑兰叹气。
“我管不了!崽子是他高家的,打死了也是高家的损失!”张玉芬抽了下鼻子。
“没事的,张姨!”
沙发边,吴语凝边给奶奶喂粥,边安慰道,“高城说了:‘小杖则受,给老子面子;大杖则走,老子跑得比我慢多了!’所以没事的!”
吴语凝学着高城的无赖语调,把张老师给逗笑了。
“是啊!小城多聪明的孩子!不会吃大亏的!别担心!” 叶淑兰拍拍张玉芬的手背,张玉芬反手握住她的。
“小言,你说我家那头小倔驴子倔个什么劲?考军校就考呗!瞒着我们干嘛呀!”
吴语凝低头望着手里的粥,顿了一下,才说:“他要自己考。”
张玉芬愣了好一会儿。然后委屈地:“他怎么就不能稍微象我一点儿?”
9月的一天,挨过最后一顿打,高城背着自己打好的标准行李,自己坐车去了火车站。
学校离B市并不算远,也就两个小时的路程,但高城从此就再没回过家。电话也打,打到吴家问候叶奶奶的身体情况,问张老师和小言还好吧?然后说一堆话,挂电话之前会漫不经心地问老头子的胃病没复发吧之类的……
这次五?一节,高城本来还想死扛的,是叶奶奶亲自打电话去军校,说快一年没见了,老太婆要是再看不到小城就会伤心,伤心就会加重病情,加重病情就会减寿,减寿就等不到暑假了……一串话下来,总算把高城绕回家了!
叶奶奶挂上电话的时候,一旁的张玉芬在吴语凝的小脸蛋上响亮地亲了一口!
忽忽又近黄昏。
吴语凝还在补课,五月的高三学生没有假期可言。
高城换了一身便装,在阳台上陪叶奶奶聊天。
天气很暖和了,但老人腿上还是盖着毛毯。太阳还没落山,不过一楼的阳台已经没有什么阳光了。院子里的垂柳是什么时候长这么高的?高城望着窗外的绿色,脑中居然想起四个字来:树犹如此……
“一年不见,小城已经长成男子汉啦!”叶奶奶笑眯眯地望着高城,打心眼里透着喜欢。从小就爱惹祸的愣小子,只在军校锻炼一年不到,就已经稚气尽脱,变得成熟起来。眼前的高城,举手投足,都是个大人了!&
“叶奶奶!我生下来就是男子汉!”高城给点阳光就灿烂,“当时我哭得都比别人响啊!”
叶淑兰笑着点点头:“是啊!当时你爸不在家,我送你妈去的医院……”
高城的兴趣来了,又往叶奶奶跟前挪近些:“听说是我爸上了越南前线!然后呢?”
“你第一声是哭得比别的孩子响多了!你妈本来都累的睡着了的,一听你哭,就醒了,没力气也要抱你,抱在手里就不放,眼泪一个劲的流……”
高城没料到叶奶奶说的版本这么煽情,他妈的版本是:“我盼了十个月的女儿,结果出来个小子,能不伤心吗!”
叶奶奶的思绪仍然停留在当年的产房里:“你妈哭着说‘本来还想,如果老高有个什么,就跟着一块儿去的,这下可好,还得挺着活……’”
高城没动,凝望着四楼自家窗口,心中恻然……
“小城!”叶淑兰坐直身子,抓过高城的手:“奶奶这次非让你回来,是真有件事……我想了很久,就只能交代你了……你能答应吗?”
高城诧异地望着眼前的老人,这么郑重其事,还是第一次。
他点点头。
叶淑兰缓缓地说:“这两年我越来越后悔……当初不应该把小言带在身边……我一个老太婆,没能照顾小言多少日子,反而让这孩子从小受累!别的小姑娘,家里疼的心肝尖似的,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可我们家小言,读高三那么忙,午休的时候还得出来买菜回家!”
高城的手握成拳。
“现在我身体成了这个样子,自己倒没什么,可我放心不下小言啊!” 叶淑兰紧紧抓住高城的手,“奶奶知道自己日子不多了……”
“叶奶奶!可不能这么说!您长命百岁!”高城坐不住了。
叶淑兰摇摇头,仍然紧紧抓住高城的手说:“小言是个坚强的孩子!可真到了那一天,小言一个人一定挺不住!”
叶淑兰目光灼灼地盯着高城的眼睛:“你要答应奶奶,那天你一定要陪在小言身边,抓住她的手别放!一定别放!她就能挺过这一关……”
高城没有说话,正视着老人的期盼的目光,反握住她干瘦的手,许下了成人之后的第一个诺言。
“好!我不放!”
叶淑兰终于放心了,她欣慰地微笑着,缓缓靠向椅背:“好孩子!”
没过两分钟,厨房门咣地大开,高城被他娘给踢了出来:“出去!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我们学校就是这么做的!老……老头也是这么煮的!”高城冲里面喊。
“所以将熊熊一窝!”厨房门啪地关上!
吴语凝抿着嘴乐。
“笑啥玩意儿?”高城上前拨了一下她的留海,“准备报哪个大学?”
“老师说要我报B大,不过我想报R大。”
“恩……R大离家近,你想混走读吧?好照顾奶奶?”
吴语凝笑而不答。
“二本呢?——瞧我这问的,你要沦落到二本,X中就得全军覆没了!”高城笑着吁了口气,“一帮子大老爷们儿,让一丫头片子给毙了,面子往哪儿搁?”
高城典型的夸人方式,翻译过来就挺让人高兴:“我替他们谢谢你的同情啊!”吴语凝打开厨房门:“给叔叔打电话吧!我帮阿姨。”
“干吗非要我给老头打电话?”高城不满地磨蹭。
“被踢出厨房的人有讨价还价的权利吗?”张玉芬大声说。
“做饭能吃不就行了?讲究个什么!!!”高城愤愤地向客厅走去:“吃到肚子里,能分清哪是萝卜哪是土豆啊……”
华北平原典型的桑拿天,又闷又热,人只要动一动汗就直往下滚。今年就更够劲,老天爷象进了更年期似的,前一刻还高温曝晒呢,下一秒又来个狂风暴雨电闪雷鸣——还专挑军校操练军事素能的时候。
瓢泼大雨中,指挥系队长程阔站在整齐的队伍面前,满意地欣赏着学员们从头到脚的黄泥。
“今天要讲一个通知!”程阔中气十足的声音盖过了雨声和雷声,“下礼拜军区要进行反坦克演习!算你们运气好!赶上了!”
学员们仍然纹丝不动,但脸上兴奋的表情让程阔很有成就感。
“学院给了我们40个观摩名额……”程阔在说好事的时候就喜欢这样卖关子,指挥系每个人都清楚,所以个个兴奋地等着队长的“但是”。
果然,程阔兴致高昂地接下去大声说:“但是——我们是什么系啊?”
“指挥系!”上百号人一致发出牛气冲天的吼声。
程阔更高兴了,“我跟院长报告说,我们是指挥未来战争的人!我们不去谁去?再怎么着也得来100吧!”
操场另一头的工程系队长瞪着指挥系这边,工程系的名额被某系分走了10个,当然愤怒啦!
“各区队晚上8点以前报上名单!”
“是!”区队长们立正敬礼。
程阔:“好!解散!”
“一班长!”高城浑身透湿经过门厅的时候被区队长叫住了:“这次你们班有两个名额!吃晚饭的时候报给我!”
高城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笑着说:“这可挺困难哪!这家伙演习一场,大半个暑假没了!”
“臭小子!”区队长作势一拳挥向他的肩膀,被高城晃身躲开。“你想偷懒可没门儿!班长必须去!不在两个名额之内!”
高城乐得一把抓下自己的帽子,“真的?”
区队长哼了一声:“装不下去了吧?心里早痒得什么似的!”
高城嘿嘿地围着区队长转起来,“哎!哥哥!你都参加两次演习了,你给透露点经验呗……”
“啥经验?观摩不知道啊?观摩!别人打,你在旁边瞅着!”区队长用皮带敲了一下高城的脑壳,“去收拾收拾吧!别以为雨下大点你就不用洗了!”
“是!”高城一溜烟跑了,在走廊上还是忍不住蹦了个高。
晚饭前高城开了班会,大家选出两个参加演习的学员。高城填好表,赶快给区队长送去。正上楼的时候,听见大厅里一个隔壁班学员大声喊:“一班长!有你电话!传达室!”
高城只好折回来,“喊那么大声干什么?谁的?”
“好象是你家的!”
高城拿起听筒,没等张玉芬说话,就火大地抱怨起来:“妈!没事你往这打什么电话呀?正有事忙着呢!”
如果是以往,张玉芬一定劈头盖脸先骂一顿“兔崽子、小没良心的”之类的话,不料这次电话那头只传来了两声抽泣。
高城语气立刻软了下来,“怎……怎么了这是?跟老头吵架了?妈你说话……先别哭啊!”
张玉芬哽咽得厉害:“小城,你能不能回家一趟?”
“明天星期天才能出去,你又不是不知道!而且这礼拜没轮到我!”
“你回来!怎么也得回来!叶奶奶……刚刚送医院去了……明天一早你就回来!”张玉芬哭着喊。
象被当头扪了一棒子,高城一时说不出话来。
那头高建国在一旁说了句什么,张玉芬抽泣声更大了:“怎么就不能回来?我……我死了他可以不用回来!可从小叶姨多疼他?他就得回来!”
“我……我跟同学商量换一下……”
高城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放下电话的,许多事同时不停地在脑子里飞快地转着:叶奶奶送医院了,听妈那语气,一定很危险!明天他要回家……小言!小言该怎么办?今天是小言高考的第二天!明天她可怎么去考试啊……
“你要答应奶奶,那天你一定要陪在小言身边,抓住她的手别放!一定别放!她就能挺过这一关……”
叶奶奶当时是有预感的吗?
高城握着两张表,一路跑到区队长宿舍,直接推开门,有点喘地大声说:“区队长!我来交表!我申请明天外出!”
区队长诧异地接过表,有些恼怒高城莽撞行为,“你小子怎么了?外出证不是你们班长拿着吗!”
“哦……是……”高城这才反应过来
“记得带手机!这两天事儿多,得随时能找到你!”
高城:“是!”
雨小了很多,但还在下。
10点38分,高城冲进了军区总院南楼。
进门迎面碰上了高建国的司机小王。
高城大口大口喘着气,用力抓住小王的胳膊,却问不出话,只是使劲盯着他的脸——他从未如此渴望在一个人的脸上看到哪怕一丝的笑容。
小王却避开他的眼睛,低下头。
高城喃喃地:“不……不可能!”
“……转到201了……”小王低声说。
高城一步3个台阶地往楼上奔去。
201,走廊尽头的病房。
高城远远看见他母亲在靠门外窗边的椅子上,手帕捂着嘴。父亲站在旁边看着窗外,一手搭在母亲肩上,一手拿着烟一口接一口地抽。
高城慢慢地走过去。
“小城……”抬头看见儿子,张玉芬双手抓住高城湿漉漉的军装,头靠了上去,哭得更大声了。
高城向父亲望去。
“早上9点过一点儿就……”高建国又吸了一大口烟,“进去看奶奶最后一眼吧!”
高城的眼睛酸得难受:“小……小言呢?”
“在里面……她说要一个人陪奶奶……”
“考试……”
张玉芬抬起头:“一夜没合眼……英语没考——让这孩子怎么考啊!!!”
高城转身推开房门。
病房满眼素白。
白的墙,白的椅子,白的床。
病床上,老人盖着白床单。
床边椅子上蜷着的,是白色的吴语凝。
她抱膝坐着,下巴搁在膝上,眼睛红得可怕,只一眨不眨地看着床上的奶奶。没有抽泣,眼泪只是静静地往下流。
“小言……”
吴语凝没有反应。
高城走到她身边,半蹲下来,“小言……”
吴语凝的脸慢慢转向他,张了张嘴,好容易才发出声音,“啊……”嘶哑得令人不忍听。
“小言!”高城的喉咙里堵了个大硬块,“是我……”。
吴语凝点点头:“高……城……”
高城有点笨手笨脚地摸摸她苍白的脸,全是泪水,冰凉的。
吴语凝的泪涌得更凶:“高城……奶奶……”
高城的眼泪也忍不住了,上前用力抱住吴语凝。
“高城!奶奶走了!”吴语凝终于痛哭出声。“奶奶走了!”
她哭得直打嗝,揪着高城背后的衣襟,就象揪着救命的稻草。
高城在她的背上不太熟练地轻轻拍着,小时侯叶奶奶就是这样拍的。
病房里,只有吴语凝的痛哭声。
渐渐地,她不再打嗝了。
高城又从兜里掏出大白兔来,可吴语凝却泪眼朦胧地摇了摇头。
抓住她的手别放!一定别放!&
高城揣起糖,右手握住吴语凝的左手。
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穿插交握着,握得牢牢的。
过了没多久,外面突然响起一阵夹着哭声的嘈杂,接着门被猛地推开,一个中年男子扑倒在床前,揭开老人脸上的白单:“妈!!!”埋头呜呜哭起来!
他身后跟着一个丰满的中年妇女,满头小卷。还有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愣愣的杵着。
中年妇女掏出一块花手帕,象要唱戏一样,吊了一嗓子:“我的妈耶~~~~你怎么就这么丢下我们走了!!!!!妈啊~~~~~”她开始跪在床前大声地号哭。
这是吴语凝的叔叔一家。
那位婶婶光哭并不够,还一面捶胸拍大腿,动作之大,高城只好扶起吴语凝给她让地方。
两人退到墙边。
也许是两人的动作吸引了那位婶婶的注意,她瞥了一眼吴语凝,又扑向床,边嚎边说:“妈呀!这几年都是儿孙不孝啊!您全身是病,还要照顾考大学的孙女——您这么早走,是累坏了的啊!!!”
高城一时都听愣了!长这么大,他没见过这样的物种!吴语凝却咬住下唇,人都颤抖起来。
高建国和张玉芬在门外听见这位婶婶的哭唱,马上难掩怒色地推开门:“小城!带小言坐这边来!”
高城牵着吴语凝出门坐在母亲身边。张玉芬揽住孩子的肩。
病房里的号哭还在继续,张玉芬忿忿地小声说:“老人病了这几年,连个人影儿也不见!昨天要不是她打电话来吵钱的事,叶姨也不会摔……”
“现在说这些没用的干啥?” 高建国烦躁地用力按灭了手上的烟头,紧接着又点着一根。
高城觉得心里一阵堵的慌!看到身边的小言不时地啜泣着,头低低的,便忍住没有吭声。
这时,走廊里又急匆匆地走来两个人,高城认识,是小言的父母。
吴语凝的父亲脸色灰暗地向高建国夫妇点了下头,没停步就进门去了。里面随即又加重了哭声。
吴语凝的母亲王慧却停了下来,“大哥!大嫂!”她向两人简单打了个招呼,“小城也在啊!”
高城点了下头。
王惠却立刻用力摇起女儿的肩来,着急上火地问:“你考试考得怎么样?考完了吧?”
这话问的有点多余,要去考试的话现在人不可能在这里。
吴语凝仍然低着头,不说话。
“你怎么能不去考试!”王惠生气地嚷道,“三年高中白念了!平时学习好有什么用啊?”
高城的手一下被抓紧了。
“你倒是说话呀!”王惠气得声音高了好几度,“这倒霉孩子!我们家怎么倒霉的事就赶一块儿了呢!”
吴语凝的眼泪又开始往下滴。
“唉!”王惠失望地说,“所以都没敢让你弟弟来!再耽误一个读高中的,我们家可真就没希望了!”
她又大声叹了口气,这才推门进去了。
高城觉得胸口“腾”地烧着了一把火,烧得他头都要冒烟了!他咬牙压抑住——如果她不是小言的亲妈……
张玉芬紧揽住小言,柔声安慰着:“没事的啊!没事的!我们小言才是最好的……”
高城正努力平息怒气的时候,房里居然传来吵架的声音,是王惠和那位婶婶。
“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累坏’的?”
“要不妈能走的这么突然吗?……你倒便宜了,孩子也给你白养大了,临了还捞一笔!”
“那是妈给小言读大学的钱!”
“上大学?考四科能考上啥大学呀……”
“你……”
高城总算明白为什么叶奶奶要一个人带着小言过了!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家庭?
高城气得站了起来,可因为手还拽着吴语凝,只好又重重地坐下。
张玉芬终于忍无可忍地推开房门,大声喝道:“吵什么吵!老人还在这儿呢!象话吗!”凌厉的气势震得病房里没了一点儿声响!
高建国扔下没抽完的烟头,阴沉地交代高城:“你在这里,别离开小言!我和你妈去办手续!”&
高城点了下头,右手握得更紧了。
&11点半,护士把盖着白单的老人推了出来。
高城和吴雨凝站了起来,却没法靠近那张床。
因为床的周围粘着一圈人,一边号啕一边跟着床跑。
两人只能站在原地,眼泪迷朦地望着着白色的床渐行渐远,最后,病床转了个弯,在拐角消失了。
空荡荡的走廊只剩下高城和吴雨凝并肩站着,四周死寂。
窗外飘进潮湿的水气。
吴雨凝缩了一下肩。
寒冷从骨髓里透出来,全身只有左手是暖的。
高城望向她,刚想说什么,手机震动了。
滴滴的铃声刺耳地在走廊回响起来。
高城慌忙地打开手机,是区队长的声音。
“一班长!”
“到!”高城下意识地挺得笔直!
“演习时间提前!2点以前归队!”
这是高城军人生涯中唯一的一次犹豫:“区队……”
“没听明白呀?2点归队!”区队长在那边大声命令:“这是命令!”
高城啪地立正,大声答道:“是!”
2点归队,他要立刻动身才行。
高城手里还攥着手机。
“小言……”他想说什么,骨碌一下喉咙,却说不出来,因为在他说“是”的时候,小言死紧死紧地抓住他的手。
&指甲都要抠到肉里了!
“小言……我……我得归队……”
吴语凝脸色惨白,死命地摇着头。
&“小言……”高城从没见过吴雨凝这样,为难得眉头纠结在一起。
 抓住她的手别放!一定别放!
可是现在……&
“小言……”&
他的手慢慢地松开,轻轻地往外抽了一下,又定住。
她却仍然用力抓着。&
“小言,我……是个兵。”高城低声说。
吴雨凝象被雷劈中。
她一点一点地放开了他的手,再没有看高城一眼,很慢很慢地坐回椅子上。
“演习结束了,我立马就回来!”高城抓过帽子盖在头上,很自然地扶正帽沿儿,“等着!我一定回来!”
吴雨凝没有反应。高城看不到她的脸。
高城很想紧紧扳住她的肩,看着她的眼睛。可他没时间了。
“顶多两个礼拜我就回来了,小言!” 他退后几步,大声重复着许诺:“……我立马就回来!”
他看见椅子上的人又抱膝蜷了起来,就象他刚进病房时那样。
&高城咬牙,猛地转身狂奔。
&她的头埋在了臂弯里。&
 空荡阴暗的长廊尽头,蜷成一团的素白身影,微微颤抖着。
高城抓着楼梯扶手急停。
最后一次回首,这个画面在他心里凝固成了永远的定格。
“你们当兵的真可恨!真可恨!”拐角处,张玉芬看着儿子远去的背影,回头哭着捶起丈夫来。
“他们才这么小……为什么!”
高建国轻轻叹了口气,环住妻子,没有说话。
你……比谁都清楚,究竟是为了什么……
第四章 流年
八月天黑得真晚。
等到屋里暗得必须开灯的时候,吴语凝才从一堆纸箱中抬起头。
已经6点半了。
6点半是吃晚饭的时间。
吴语凝起身到厨房烧了一壶开水。
走回客厅,继续整理地上的杂物。
一堆旧书底下露出一个暗红的盒子角。吴语凝摸到了鹿皮的质感,她抽出那个盒子。
盒面沾了些浮灰,吴语凝拍拍盒子,又轻轻吹了几下。
锁扣是黄铜的,锈不多。
吴语凝用拇指按了一下锁扣,盒盖“啪”地弹开一条缝。
吴语凝已经记起来里面是什么了,但还是打开。
黄绸子包着残缺破碎的各色贝壳。从碎片的轮廓上,仍然能大概看出那是一只贝壳粘成的鹤。
这是楚云的珍藏,高城爷爷从海边带来的礼物。
是被吴语凝失手打碎的,那年她9岁。
那时高城正好在旁边,所以挨打的自然是他。
高城按着屁股叫着:“我闯祸,我挨打!你闯祸,怎么还是我挨打呀!”
“那我再不闯祸了!你就省得挨打了!”小语凝红着眼睛说。
“那……那能省多少?”
陈年往事了。
吴语凝扣上盒盖,把它扔到杂物堆里。
水响起来,吴语凝随便捞过饭桌上的一袋方便面,不清楚是什么牌子和口味,面饼掰成两半,倒上调味包,水刚好开了。
泡上面,盖上盖子,才发现肉酱调料包忘了放。吴语凝随手把它放在一边。
等面泡好的时间有些漫长,漫长得放大了疲惫。吴语凝靠在沙发上,余光扫过那个暗红盒子。她闭上眼,陷入黑暗。
似乎有些亮点在眼前慢慢飞着。
她情不自禁地伸手抓住一个亮点。
手心里,是一片小小的、粉红的桃花瓣。
纷纷的粉红花瓣迷了她的眼。
花瓣散去,她看到一个小姑娘在桃花树下跳皮筋,小小的自己,牵着皮筋的另一头。
皮筋上的小姑娘尽情地跳着,牵皮筋的小语凝也笑得很开心。
“萍萍!”远处传来叫声。
“妈妈!”小姑娘望着远处高兴地回答了一声,立刻放开皮筋跑了,头也不回地,象飞走的小鸟一样。
小语凝还牵着皮筋,怔怔地望着小姑娘消失的方向。
又是一阵大风吹过,漫漫的桃花飞向远处。
小语凝不见了,她发现自己站在悬崖上,浓黑的雾缠绕着她的双腿,把她拉倒在地。
她眼睁睁地看着黑雾慢慢爬上自己的身体。
有些恐惧,可躺着会舒服很多……
眼前也渐渐模糊……
“小言!小言!”有人在叫她!那个慈祥的声音,是奶奶吗?她抬起头,可仍然是浓雾一片。
“小言!就算剩下你一个人,也要站着!”
“可站着太累了……我想睡一会儿……就一会儿……”
“站起来!吴语凝!站起来!”又有个声音大声喊着,“上有天,下有地,你给我站起来!”那是自己的声音。
“悬崖边上你也得给我站起来!”
吴语凝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从地上爬起来。
——身上的被单掉到地上。
“你醒了?”高城轻声说。
在沙发对面的纸箱上,标准的坐姿。
吴语凝坐直身子,面向高城。
他一身迷彩,也一身土味儿,半瘪的迷彩包放在脚边,看来是没回家,先上这儿来了。
“做噩梦了吗?”关切的语气。
吴语凝摇摇头,弯腰拣起地上的薄被单。
“怕……怕你着凉……”
吴语凝没接茬。
“你怎么进来的?”这话刚问出口,吴语凝就知道答案了。果然,高城转头看了看窗子。
部队大院过于安全了,一楼人家也很少装铁栏杆。既然8岁的小男孩能爬进来,19岁的侦察兵就更不在话下。
“你睡了一个半小时,我来以后。”
吴语凝看了看钟,8点半了。她点点头,想起桌上还泡着面。
面凉了,大半碗泡成了满满一碗。
吴语凝拿起筷子。面烂得夹都费劲。
“你就吃这个?”高城跟过来,眉毛紧紧地纠结着。
吴语凝没吭声,仍然夹起面,可下一秒筷子就到了高城手上。
“给我!”吴语凝有些不耐烦。
“我饿了!”高城不由分说地连面碗也抢了过去,大口大口地扒着面,风卷残云也不过如此。没过两分钟,碗见了底。
吴语凝坐在他对面,看着他吃。
“你泡面技术下降了啊!”高城咽下最后一口面,“连汤都没有!——怎么肉酱包也没放?”
吴语凝平静地看着他。
“那……那什么……不会吃你包面都不舍得吧?”
吴语凝摇了摇头:“怎么会?——本来就是准备倒掉的!”
高城瞪大了眼睛,右手捂住了胃。
等高城刷过碗,吴语凝又回到客厅整理杂物了。
“你这是干啥玩意儿?”高城看着地上大大小小的纸箱和杂物问道。
“你该回家了。” 吴语凝答非所问。
“要干啥?”高城硬是挤进那堆杂物里,蹲到吴语凝面前,看着她的眼睛。
吴语凝别过头去,整理另一堆旧书:“这房子要交上去了,我得收拾东西。”
“交房子?交谁?”高城跟着挪窝坐到那堆旧书上。
吴语凝只好停下手里的活儿,抬头面对高城:“爷爷的房子,交给部队。”
“那……那你呢?你住哪?”高城的嗓门大了些。
吴语凝叹了口气:“我又不是没有家。”
“你……你的意思是说……”高城环视四周,柜子上基本都空了。“你要走?你不回来了?”
“我去上大学,外地怎么回来?”
这件事张玉芬在电话里已经说过,513分,小言被N市的省本大学录取了。因为没有英语成绩,第一志愿英语专业没取,最后落在中文系。
“那你……那你……”高城的脑子有点不转个儿,整个人只是慌!
这……是不是说……他以后再也见不到小言了?
“你让开!踩着书了!” 吴语凝用力抽着高城脚下的历史练习册,“跟个猩猩似的蹲这干吗?显你块儿大呀?快让开!”
高城呆呆地地往后退,肩膀撞着一个硬角,身后随即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一张折叠桌翻倒在地,四分五裂。
这桌子在高城父亲的铁掌下已经身负重伤——奶奶的丧事一完,婶婶就吵吵说小言把奶奶的钱藏起来了,王惠哪能让?家里于是又吵成一团。就在这时,高建国带着两个干事神情可怖地走进来,二话不说,从怀里掏出一个厚信封,冷冰冰地说:“叶姨的钱我取出来了,1万5,小言的学费。”他把信封扔在桌上,“小言,把钱拿着!”
稍微了解高建国的人都知道,这时候最好他怎么说就怎么做!
可婶婶还嚷嚷:“是妈的钱就该平分!”说着还向那个信封伸出手去。
只见高建国一掌拍向桌子,“啪嗒”一声巨响,整个桌子象泥做的瘫倒在地上!
高建国震耳欲聋地吼道:“除了小言,谁他妈想动这钱,老子今天毙了他!!”
——两个小时后,叔叔一家抱着搜刮走的大包小裹灰溜溜地走了。
吴语凝和高城看着寿终正寝的折叠桌,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一时无言。
“叮咚!”门铃打破了屋里的沉默。
来的是楚战的妹妹楚英,活泼俏丽的短发少女在门口狠狠地瞪了高城一眼,然后连跑带跳地凑到吴语凝身边:“言姐姐!我帮忙来了!”
“英子,来得正好!我的这些复习资料你拿去吧!” 吴语凝微笑着,“圈圈还好吧?”
“好!好的不得了!跟着你连吃了三个礼拜的方便面,现在喂什么都吃!”楚英利索地帮忙捆起书来,“就是我哥那个恶魔,老对着圈圈流口水!”说着往门口瞥了一眼。
楚战大马金刀地斜倚着门框邪邪地笑,没打招呼,也没有进门的意思,目光只锁定在高城身上。
陆军和空军人高马大的身影门里门外地对峙着。
书有两大捆。楚英喊了一声:“哥!帮我拎下书!我拎不了!”
楚战专有气死人的语调:“残疾啦?多拎两趟!蚂蚁怎么搬家的你就怎么搬!”
“你!”楚英气得跳起来,被吴语凝拉住:“我帮你!”
“我怎么就摊上这么个哥?我妈为什么不先生我?”楚英故意大声地说。
“你为什么要先生?”
“我好把他掐死在摇篮里!”楚英做了个狠狠掐脖子的动作,逗得吴语凝笑了出来。
高城觉得好多年没看到小言笑了,一时心里挺感激这小妹妹。
楚战没理会妹妹的弑兄言论,只是要笑不笑地向高城摆了个“出去说”的手势。
没有二话,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了出去。
楚战在树丛边站定,抬头望着昏黄的路灯。
高城在他身后。
楚战突然转身,对着高城一记重重的右勾拳。高城连退了好几步,嘴角出现血丝。
没说话,楚战挺直了等着高城的拳头。
高城也是右勾拳,打完了也没动,挺着挨楚战的下一拳。
两人都不吱声,你一拳,我一拳,挨拳的时候不躲不挡,打拳的时候出尽全力。
大院的角落里,只有肉搏的声音和偶尔的闷哼。
“言姐姐!你看!那是……我哥和城哥!他们在打架!是真打!”
吴语凝远远地往拳击的场子看了一眼,没说话,也不动。
“言姐姐!你去劝劝啊!他们只听你的!”楚英急得拉着她就要过去,却被吴语凝挣开。
“那跟我没关系。” 吴语凝淡淡地说。
“怎么会没关系?”楚英直跺脚:“我哥听说了医院的事,就说‘高城那小子欠揍!’——怎么会没关系?”
吴语凝咬住下唇,拎起书,转身向楚英家走去,没回头。
楚英看看拳击的两个人,又看看吴语凝远去的背影,在原地团团转。
一个半靠着路灯,一个干脆在地上躺成“大”字。
同样挂彩的两张帅哥脸。
楚战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血。
高城大口喘着气,畅快地感受着背后沥青路面的清凉。今晚天上的星星真多呀!
“楚战,谢了!”
“哼!”楚战没力气却又蹬了高城一脚。
高城嘿嘿地笑了一下,蹬回去。
楚英泪流满面。
远处消瘦的人影隐入夜的昏暗中。
吴语凝收拾了一个礼拜的大小家什,警卫连战士只用了不到半个小时就搬完了。
高建国帮她找了个小仓库,箱子家具什么的就寄放在那里。
望着空荡荡的客厅,吴语凝长出一口气。
终于结束了……
她的手插进兜里,摸到了火车票,明天的。
明知道屋里什么都没有,她还是挨个房间走一遍,摸一下每面墙。
小厅,厨房,奶奶的房间,客厅,她自己的房间。
只有她的房间还有东西:一张学生床,竹席铺在光床板上。
床头靠着拖杆箱和一只旅行袋。
吴语凝打开旅行袋,拿出毛巾被放在床上。最后一晚,怎么对付都过去了。
转过身,房间里多了个人。
高城蹲坐在窗台的惯常位置,脸上残留着青乌的伤痕,灯光下,眼帘蒙着一层阴影。
“那边都弄完了?”。
他没说话,只点点头。
又是这副样子!几天来他就这么蹲在窗台上看着她收拾,也不帮忙,也不大说话。
吴语凝叹了口气,走近他,伸出拇指用力抬起他两边的眉稍:“高城,你知不知道你眉毛爱耷拉?一耷拉就特丑!比京巴儿都丑!”
高城呲呀咧嘴起来:“京巴儿?——好歹我也一哈士奇吧!”
吴语凝笑了,松开他的眉毛:“帮我把水池里的东西拿来吧!”
“什么东西?”高城从窗台上一跃而下,看到吴语凝笑着摇了摇头。“神神秘秘的!”他嘟囔着走进厨房。
“这这……这是啥?”高城的大嗓门随即从厨房里传来。
“别告诉我你是军校模范生,从来不违规啊!一班长!”
高城回到客厅,手里一大兜凉水镇过的啤酒易拉罐:“你……你要干吗?”
吴语凝坐在客厅地板上,背靠着窗下的墙,拍拍身旁的地板:“过来坐!这里你家看不到!我们喝一个!”
“什么?”高城一副被流星击中头部的表情。
“我们喝会儿!”
高城去摸吴语凝的脑门,手被吴语凝一巴掌拍掉。
“你不是滴酒不沾?”高城就势靠着她坐下。
“哼哼!”吴语凝嘭地开了一罐啤酒,递给他,自己又开一瓶,硬凑过去跟他碰了一下,“非不能也,是不为也!”说完一仰脖,一罐啤酒就光了。
高城瞪大了眼睛。
“喝啊!愣什么?跟楚战还对瓶吹呢!今天怎么娘们唧唧的?”
高城开始灌酒,边喝还边想着:小言是跟谁学坏的?是谁教坏小言的?
……是我!
高城郁闷地发现只有一个候选项。
吴语凝“嘭嘭”又开两罐。
“喂!你悠着点儿!该喝醉了!”——可他眼睁睁地看着她的第二罐又空了。
高城认命地开喝!
三罐下肚,酒就喝开了。
小言的酒量真好……可能比他的还要好……
高城无奈地看着吴语凝越喝越白的双颊,她喝下去的仿佛是开水!
“司令!”她突然天外来了一句。
“啊?”高城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我们认识多少年了?司令?” 吴语凝仿佛在望着很遥远的地方。
高城:“12年了吧!司令……那都小屁孩儿的事了。”
“12年零4个月27天。”
吴语凝望向他,冲他举了下啤酒罐,“敬你!你们男生对瓶吹,我不跟你们比,我们女生喝有气质的——易拉罐!”说完又下去半罐。
“有气质个屁!”高城用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嘟囔,“12年的形象全毁了!”撒气似的喝干,手一握,罐子象抹布一样揉成一团。
“我听到了!” 吴语凝捶了他一拳,力气不大,所以专挑他肩膀上淤青的那块。
“啊!!”高城捂着肩夸张地惨叫,“殴打首长!要上军事法庭的!”
吴语凝皱皱鼻子:“一草头司令,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呢!你那叫‘响马’知道吗?响马!”
“就你们文科生能整词儿!”高城知道嘴仗是打不赢的,只能用喝酒来表示好男不屑和女斗。
吴语凝的黑眼睛闪闪亮的:“我是你第13个兵吧?”
高城嗤笑了一下,点点头。
“人家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明天,你的第13个兵要走了。”她巧笑倩兮。
高城的喉头一时堵的什么似的,好半天才能说出话来:“我……几点?我我……我送你!”
吴语凝笑着摇了摇头。
“不行!我……一定得送……你那箱子多沉知道不?现在车那么堵,你挤……挤不上车都!”说着,高城闷头喝起酒来。
吴语凝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他的余光瞥见,如芒刺在背。
&“高城,你的梦想是当个最好最优秀的军人,这我打小就知道。”
她悠悠地开口,“可是,我的梦想是什么,你知道吗?”
高城愣住半天,摇了摇头,露出自责的神情。
“你当然不可能知道,因为——我自己都不清楚。”她笑了一下,又一口酒。“从小到大,我只愿跟着你转,你打架,我看东西;你挨批评,我写检讨;你上哪个中学,我就上哪个中学……因为你是太阳,在你身边我就觉得暖和!”
高城动容地望着她,忘了手里的酒。
她又笑了笑:“你就是棵大树,我就这么靠了12年!”
“别说了!”高城大声打断她,不是用脑子,而是用身上的每个细胞感受到,她再说下去,就很危险!很危险……
可她这次不理会他:“你觉得我在怨你。当然,当时我是怨你来着!我眼睁睁看着自己往下沉,往下沉……最后,黑暗没过我头顶……可没人拉一把!”&
她抿了一小口酒,笑出声来:“绿毛猴子居然把我一个人扔那儿跑了!那时候我真想咬死你!”
高城盯着地面,不说话。
“可我知道,要是再让你选择一次,你还是会那样——你是军人!你没错!”她扔开手里的空罐,“所以我最瞧不上的,其实是我自己!”
“我!吴语凝!居然是寄生着的!”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这12年,抽掉‘高城’,我什么也没剩下!”
高城揽过她。
她的头靠在他肩上,闭上眼睛,“最后一次,这是我最后一次靠着你了。”
高城揽得更紧了。
“以后,我要和你肩并肩站着!站得笔挺笔挺的!”
天蒙蒙亮。
大院里四处无人。
“骨碌碌……”拉杆箱滚动的声音显得特别响。
那是只与远行相伴的声音。
独自一人的远行。
经过门岗的时候,她回头望一眼大院。
也许是最后一眼了。
哨兵冲她微笑了一下,她也报以微笑。
行行重行行。
大院操场上。
高城用力跑着。
楚战出现在他身后。
“就这样?真的不送?”
“送过了。”
“巫山的云走了,”楚战还是那气死人的调调:“看样子你将来也就是和尚命了!”
“放屁!”
“嗤!”楚战坏笑起来:“要不怎么瞧不上你呢!木头疙瘩!”
“要打架啊?”
“本大爷才没那闲工夫!一万米呢!” 一身运动服的楚战超过他,边跑还转个身:“下次别放开了!笨猴子!”
“用你说!”高城加速,超过他。
“不过好象没下次了!”
高城一脚踢向他的屁股!
楚战嘿嘿地加速跑了。
高城反而停下来,喘着气,望着大门的方向。
看不到人,只见一抹初阳。
第五章 钢七连
吴语凝站在小卖部门口,孤伶伶的,除了手里刚买的那包烟,身无长物。
干净整齐的营区,无处不显刚硬,让人的陌生感更加强烈。
她逼自己不停地做深呼吸,以按捺住破口大骂的冲动。
她需要冷静想想,自己是怎么落到这步田地的。
想清楚以后,她还是骂出声来:“楚大狼你个阴险小人!没良心的冷血动物!”
已经四年了。
其实每年暑假她都回B市。
清晨下火车,直接去墓园,献上奶奶喜欢的白菊、爷爷喜欢的米酒,回来还能赶上12点的火车回学校。
今年她毕业,本以为奶奶忌日那天可以过来,没想到工作了更绑人。食人之禄,忠人之事,这一拖就近国庆了,好容易转了几天假,这才成行。
这是她霉运的起始。
不是今天,她不可能碰上那头狼!
从墓园下来,那头狼就已经靠在破吉普旁候着她了,咧着吃人的嘴,牙上闪着鲜红的字母:WELCOME!
她当时怎么就没看出来?
楚战和高城爷爷的忌日,同在今天——据他说。
他继续好整以暇地顺口聊着:“一会儿我妹他们就来了,还有高叔和张姨,还有……”大尾巴狼故意停顿住,磨了磨爪子,“你走路过去肯定就迎面碰上了,或许你想叙个旧?在这住几天?毕竟你4年一点消息也没有……”
于是吴语凝就坐上了他的车。
闪亮的狼牙“乒”地咬紧了!
因此她就欠了人家好大个人情。
因此人家先办事再送她那是天经地义。
因此她就被顺路拉到这个什么702机部团来了。
前不着村,后不挨店!
“要地空协同演习,我上老步这里办公事。”楚战就解释这么一句,然后一路上只忙不迭地电话打不停。
“烟没了,帮我买包烟吧!”路过营区一个小卖店的时候,大灰狼一手举着手机,一手塞给小红帽几块钱,把她赶下车。
等她买完烟出来,四处无人,吉普车连影子也不见。
她所有的家当在包里。
包在那头狼的车上。
秋风起,路边白杨沙沙作响。
冷静!冷静!
一种更不祥的预感隐约涌上她的心头。
两个兵笑着朝这边快步走来。
吴语凝望着他们。
是不是有救了?是不是楚战多少还良心未泯,派人来找她了?
“奏是你吧?”其中一个战士弯弯的眉毛笑咪咪的眼,热情地冲她打招呼,浓重的唐山味儿。
吴语凝有点疑惑地点点头。
“哎呀!我们七连家属咧,咋儿奏给晾这儿了呢?”
“对不起啊!我们指导员也是才接到电话说七连来家属了,马上让我们出来接人,你看这可怠慢了!”另一个战士有点娃娃脸,张嘴就解释一大趟,把吴语凝彻底说蒙了。“有什么行李,我们帮你拿着!我叫甘小宁,他是白铁军。”
“呃……”
那个唐山兵低头围着吴语凝转了一圈, “哎?包咧?咋儿没个包啊?”说着就被甘小宁暗中用力拐了一肘子。他捂着肚子便没了声音。
“包……买烟的时候被抢跑了……” 吴语凝讷讷地说,几近实情,这不算撒谎吧?
“什么?”两人又惊讶又同情地叫了起来。白铁军更是一副自己被抢了包的模样:“他奶奶滴!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抢包都抢到军属头上来啦!这个社会呀!也忒不像话咧!”
甘小宁也愤怒地说:“在哪被抢的?看清那人长相没?”
吴语凝心想,就这儿被抢的,那人不光长相我清楚,他叫什么,家住哪,有几号人我都清楚!可是……
吴语凝看了看两个士兵的肩牌,有一个还是新兵。
楚战是一毛二。
总不能让人家以下犯上,还跨军种剿匪吧?
吴语凝摇摇头:“没用的,你们找不回来的。”
两个战士也有点泄气。警察都不一定能找回包,何况他们只是当兵的。
“不过没关系!”甘小宁迅速振奋精神:“好在你来我们连了!我们一定帮你想办法!”
“奏是!奏是!”老白猛点头,“你找到亲人了嘛!”
“对了?你是谁的家属啊?”甘小宁这才想起个问题。指导员只让他们来接人,还不知道是谁家的人呢!
吴语凝一时语塞,她怎么知道这个什么“七连”有什么人啊?张三?李四?王二麻子?
她窘迫地低着头:“是……是……是……”
“史?”白铁军努力听出来的,是这么个字,便立即兴奋得快要跳起来:“史今?俺们史班长?那可是俺班长咧!哎呀!哎呀!”他拍着大腿,眼睛迷缝得都快看不见了。
甘小宁则火热热地握住她的手:“怪不得指导员要我们俩来接呢!是我们三班的亲人啊!”
吴语凝只能干笑,这热情的阵仗,“我不是”三个字卡在嘴里愣是说不出来!
“不过可惜,我们班长和连长去团部了!汇报新兵连工作,再加上又要演习的事,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呀!”
“那能怎地?”白铁军嚷着:“班长滴亲人,奏是我老白滴亲人!我老白保证招待好!”
“是我们三班的亲人!”甘小宁瞪了老白一眼:“一提认亲,你往前靠的比谁都快!”
老白嘿嘿地笑起来,挠了挠头皮。
“你看我们光站着说话了,走吧!走吧!”甘小宁领她往营区里走,老白跟在后面。
“你是俺班长滴妹妹吧?”
“啊……”
“班长家四兄弟,哪有妹妹?”甘小宁又瞪了老白一眼,眼中却有那么点暧昧的意思。
“表妹!”吴语凝赶紧说:“亲表妹!”
“哦……”那两人的暧昧表情没了,有点失望的应了一声。
三人在一栋带院子的三层楼房前停了下来。院墙的牌子上,是标准的朱红宋体大字:七连。
老白指着前面:“这奏是我们七连咧!”
甘小宁则大声补充道:“钢七连!”
他的语气充满了骄傲和自豪。
吴语凝瞬间觉得,兴许今天,会有好事发生呢……
吴语凝边走边打量这个“钢七连”的院子。院墙两边高大的白杨迎风挺立,最右边的院角上,大银杏的深绿叶子镶着金边,远远望去倒有花团锦簇的感觉。
院子中心场地的石板光可照人,两边立着两大块宣传栏。外面的玻璃已经卸下放在一边,快国庆了,看来正在更换里面的内容。宣传栏后面是个小花园,铺着鹅卵石的曲折小径在花木掩映下或隐或现。三叶草的草坪,偶尔点缀着几朵白绒绒的蒲公英。花园中心有石桌石凳,一个士兵端正地坐在石凳上,翻来覆去地摆弄桌上的纸卷。
吴语凝的目光集中在这个士兵身上,那挺拔的坐姿让她想起了……
那个士兵皱着眉头,脸严肃地板着,令人感到有些畏惧。
“班副!你看谁来咧?”老白大声一喊,整个院子立刻充满了唐山味儿。
那个士兵仍然板着脸,抬头就瞪了老白一眼:“吵吵啥玩意儿!”
老白明显往后缩了一小下。
小宁赶紧笑着说:“班副!我们三班来客人了!”
这时那个班副的目光才落到吴语凝身上,脸色缓和了一下。他站起身:“哦!欢迎!”
他身材真高大!
“班副!是俺们班长滴妹妹咧!表妹!嫡嫡亲滴!”
“是啊!指导员让我俩去接的!”
吴语凝没敢吱声,胃有点纠结——要是那个严肃的班副发现她是个冒牌的……
“真的?哎呀咋不早说呢!”那班副的石板脸居然立刻生动起来,眉也不皱了,脸上笑开了花。
这个史班长人缘一定很好!吴语凝情不自禁地想。
那个班副三步两步从花园里走出来,热情地想伸出双手去握吴语凝的手,伸到一半,好象又意识到男女有别,于是又缩了回去,改为行军礼。他挺直腰板大声说:“你好!我叫伍六一!是三班的副班长!”
“你好!”吴语凝反而大方地伸出右手。
伍六一的脸稍稍红了一下,但还是很礼貌正式地跟她握了一下手。
“班副!让咱妹妹上里面坐会儿吧!都站半天喽!”
“什么咱妹妹?” 伍六一又瞪起眼珠子,但声音压的很低,“不会说话别瞎说!”
“叫我小言就可以了!” 吴语凝赶忙说,老白一挨训,那小老头脸看着怪可怜的。
“小言妹妹!快请快请!”甘小宁在台阶那儿摆了个店小二的标准姿势。
吴语凝忍俊不禁地点头往楼里走去。
后面伍六一冲小宁撅着的臀部来了一脚,压低了嗓音:“妹妹?那也是你叫的?”
小宁按着臀嘿嘿地窜进了大厅。
伍六一又大声冲老白说:“白铁军!把那些纸收回来!”
老白都进门了,只好又不情愿地转身出来:“奏怨老柳!夹哪不夹,非得夹着写字儿滴黄金手!俺们三班板报这回可算完咧!”
“说什么呢?完什么完?不抛弃!不放弃!知道不?” 伍六一火大地说。
“奏知道你会这么说!”老白嘟囔着:“不抛弃,不放弃!……我说画老虎吧,你们还不干!”
“你来画呀?” 伍六一怒喝。
“我奏能画猫!”
“连长杀了你!画猫!”甘小宁接过一半的纸:“他看见猫就上脚!我可不想我们板报上多出个连长的大鞋印子!”
吴语凝觉得脑中紧闭的那扇门打开了一条缝。
“那不挺好?”老白皮皮地眯笑着:“奏当连长盖戳咧!”
“屁话!”伍六一气笑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
几个人刚上二楼,一个国字脸的军官迎面走来,浓眉大眼、相貌堂堂的,让人感到亲切和安全。长的有点象朱时茂!吴语凝偷偷对自己说。
“指导员!”几个兵面带笑容的打招呼。“我们接着班长的妹妹了!”
“哦!哦……你好!”洪兴国有些疑惑地和吴语凝握手,“是……史今的妹妹?”
“奏是!奏是!”老白没等吴语凝说话就在一旁猛点头。
“那……好好招待啊!”洪兴国拍了拍伍六一的肩,“史班长应该快回来了。”
“指导员,这还用说?” 伍六一笑着说。
“我去七班看看,新兵入连仪式。” 洪兴国冲吴语凝微笑着点了下头,继续大步往前走了。
“哎!哎!班副!”甘小宁在后面轻轻戳伍六一的胳膊:“咱也带小言妹妹体验一下七连传统呗!”
伍六一眼睛亮了起来。
几个人一同走到七班门外,洪兴国已经笔挺地站在队伍前了。
吴语凝身边的三个士兵无一例外地站起军姿,一脸肃穆,包括刚才还在嘻嘻哈哈的老白。
在这庄严的氛围中,吴语凝下意识地也把背挺的溜直!
余音绕梁!
吴语凝下意识地摸了下自己的脸,湿的——眼泪不知何时已经滑落。
身后伍六一跟甘小宁得意地交换了一下眼神:看见没有?这才不愧是我们班长家的人!
虽然是在大院长大的,可正式进连队士兵的宿舍,吴语凝还是第一次。
太干净了!
老白给她搬来一把椅子,吴语凝赶紧坐上去,脚缩离地面,哪也不敢碰。
三班的战士们却在屋里忙活开了,端茶倒水的,张罗水果零食的,忙着介绍三班情况的……那殷勤劲儿,让吴语凝觉得她成了这个班最最重要的人!可一想到自己是个冒牌货,心里就猛打起小鼓来。
等会儿那个班长来了,可怎么办?想到这里,吴语凝冷汗直流。
偏偏老天不给她时间!
正在此时,走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史今一路小跑进来,手里还端着帽子。
“哎呀!来啦!”伍六一笑着迎上去,用肩轻轻撞了一下史今,促狭地说:“史班长同志!你看谁来了!”
史今睁大了眼睛,望着吴语凝,眼中满是惊讶,连带有点发蒙。
吴语凝忙站起来,不敢对上班长的眼睛,低头摆弄手指等待宣判。
“你……是……”史今惊讶归惊讶,语气却是柔和的,让人感觉不到一点压力,愧疚感却急剧攀升。
“哎呀!谁让你老不回家?小言妹妹都不认识啦?” 伍六一笑着推一把史今的肩膀。
“你……你……在旁边乱啥呀乱?”史今一手把他推回去,一手发愁地按住脑门,使劲想着这是哪个亲戚家的妹妹。
“哎!班副!咱去看看炊事班滴饭!别打扰班长唠家常啊!”老白和小宁赶紧一边一个把伍六一架了出去,后面几个也都溜了出去。但吴语凝发誓他们还在门口偷听呢!
吴语凝偷偷打量正在绞尽脑汁的史班长。个子没有班副高大,有些偏瘦,但气质温文。吴语凝从小接触的是高城、楚战那两家的“匪兵”,因此眼前的这个史班长完全颠覆了她对军人的固有印象。
纵然是皱眉,也不会让吴语凝害怕,只觉得不忍。
“我……可以解释!” 她没法在史班长面前撒谎。
史今把亲戚过滤了一遍,确定眼前这个“小言”,绝对不是自己妹妹。
这样反倒松了口气。
他抬起头,脸上扬起和煦的笑容,露出白白的牙,看着可亲又可爱:“你坐,不急,慢慢说。”&
“我……不是你妹妹。”在史班长面前,这句话就这么自然地说出来了,虽然很小声。
史今微笑点头:“我知道了。”磁性低沉的声音让人如沐春风。
门口响起挠门的声音:“班副!听不清楚……哎呀……”
史今无奈地摇了摇头,把桌上的茶缸往吴语凝手边推近了点,“你先喝口水,别紧张。”
吴语凝却没碰茶,头低下:“你不怪我?我……”
一个红通通的苹果落在吴语凝绞着的双手上,她下意识地双手握住苹果,抬头看见史今温暖的笑容,心里一缓。
“你肯定是遇上啥闹心事儿了,”史今的眼睛象透亮:“象个迷路的小孩儿!”
“迷路……是啊……” 吴语凝也不禁微笑起来,开始讲她今天的“遭遇”。
“这么说你的包在那个熟人车上?知道他家在哪?”
吴语凝点头。
“那就好办了!一会儿我送你去车站,你就可以找到他了!”史今高兴地说,站起身在自己柜子里拿出一张100元的钞票:“这个你拿着坐车!据说B市车多不好找,实在不行你还能打车!”
“这这……不行!我给你添这么多麻烦了!不能要你钱!” 吴语凝急得直往后退。
“你找着包再还我呗!”史今温和但坚定地把钱塞到她手里。
“那我携款潜逃了呢?你不怕我是骗子?我连身份证都没有……”
史今被逗得笑出声来:“眼神清水儿似的的骗子,我还没见过呢!”
吴语凝讷讷地:“你们当兵的怎么这么随便信任人呢!”
史今微笑不答。
吴语凝又低头看看自己手里的苹果和钱,鼻子有些酸。心里计较了一下,突然一个想法冒了出来,她兴奋得腾地站起来,大声说:“我也得帮你点什么!我帮你们出板报吧!”
“啊?”史班长被天外来的这一笔又给弄的有些蒙,
“你们那位柳……不是伤了手吗?我帮你们!我在大学里是宣传干事呢!写个字画个画的,没问题!”
没等史今说话,门口的人就呼啦涌进来了!老白首当其冲:“这回我听清楚咧!”他紧紧握住吴语凝的手:“还是亲人亲哪!小言妹妹果然是来救我们三班滴呀!”
史今体贴地没有说出实情。
结果,吴语凝顶着“班长妹妹”的头衔出板报,顺带还混了顿午饭。
院子一角。
洪兴国望着跑得气喘吁吁的勤务员,不死心又问了一遍:“真的没别的亲属了?真只有她?”
勤务员只好继续点着头:“指导员,是真没别人了!门岗、团部招待所,能问的我都问遍了,今天根本就没别的家属进咱团!而且,史班长都说是她妹妹!”
“那可真奇了怪了!史班长的妹妹怎么没登记就能进咱团大门?怎么又是团部来电话通知的呢?还特别指定是七连的家属?”洪兴国自己低声嘟囔着,疑惑地望向三班窗口。
“不会……是女特务?……长得那么好看……”
洪兴国瞪了一眼通信员:“想哪去了?演电影啊!”说完背着手转身回来。
他得再去盘问盘问这个来路不明的姑娘!
可是,五分钟后。
“盘问”的事被忘到了九霄云外。
洪兴国转着圈儿地欣赏着三班的板报,兴奋地大声嚷着:“人才!人才呀!史今,你这妹妹也太有才了!就你们三班这板报,别说咱连,全团都能给盖了!”
三班所有人,从史今到老白,那骄傲劲儿!一个个脸上小花朵朵开!&
洪兴国握住吴语凝的手:“小言同志,你得帮七连个忙!我们柳原伤了手,人还在卫生队打滴流呢!我们门口那两块板报,可是要参加团里‘迎国庆军营文化周评比’的!我们七连,从来没得过第二名!我这正愁找不到人呢!你可得帮帮我们!”
事关七连的荣誉,所有三班人立刻换成无比乞求的眼神。
史今的渴盼中又带着点抱歉和为难:“小言,你看……”
包里的车票是12点的,1个小时前就作废了。
吴语凝爽快地笑着点点头:“无以为报,责无旁贷!”
“好!”洪兴国兴奋地挥了下拳,“把板子抬到食堂去!那儿地方大!凉快!”
“小言同志你需要什么尽管提!我们全体支援!”
下午三点三十二分。
地空协同演习的准备会议在702团部的会议室结束。
一群陆军和空军军官走出大楼。
楚战麻利地从高城兜里掏出包烟来,抽出一支,剩下的揣在自己兜里。
“喂!给个火!”
高成没好气地瞪着他。
“瞪什么瞪?你欠我一多大人情知道不?” 楚战自己点着烟,结果被高城一把抢了过去,猛抽了两大口。
高城举着半根烟,不屑地说:“欠你人情?你笑话儿啥时候讲这么好的?”
楚战呲着狼牙,指着高城:“行!行!别怪我没告诉你!”说着钻进自己的破吉普里。
高城也不瞅他,自己信步往前走。马上要成为敌人了,从现在起就要培养战斗意识!
破吉普险险地擦过他,在前方3米处突突地抖两下停住。
楚战的大狼脸伸出车窗,居然笑得极其灿烂:“我怎么就这么厚道呢?来的时候给你捎了份礼,早就应该在你们连部了!”
破吉普猛抖了三下,又突突往前走。
高城抬头望了望天,看看是不要下红雨了。
第六章 只如初见
吴语凝很慨叹。
当年在学校宣传部做牛做马的时候,经常连顿盒饭都混不上。
此刻在七连食堂只画块板报,就有二十几号人争着上来帮东帮西。
画板报的助手有6个,这还不算:
“小言妹妹!你吃块水果再画吧!”这是小宁拿来了切好的苹果。
“小言妹妹!热不?奏让老白给你扇扇!”后面传来凉爽的风。
“去去!闹什么闹?让小言妹妹专心画!”伍六一赶开拿木板扇风的那个,端过洗笔的水蹲在一边。
一个战士偷偷地用各种角度盯着她,象在监视特务——那是勤务员。
还有炊事班的几个在旁边绕着。
广东的胖子班长颤抖着手指伸向刚写好的那两个篆字:“我的名字也能写这么靓啊!好好看欧!”
“别碰!”十几号喉咙齐声大喊,把胖子班长吓得缩在一边。
“小言姐姐!俺滴名字~~~俺滴名字~~~~”小毛抱着条小狗,激动得河南话直哆嗦。
史今把他拉到一边:“会写的,会写的!每个人的名字都会写的!你小心狗,快关起来,连长快回来了!”
吴语凝禁不住回头,有点好奇地问:“你们连长不是讨厌猫吗?狗也不行?”
“嘿嘿!”小宁笑着说:“你不知道,连长是讨厌它的名字!”
“哎呀!”伍六一这时突然一拍大腿:“我们把连长给忘了!”
七连每个人的名字写成篆字的形式,以红五星连接,在板面边缘淡淡地围了一圈,起到花边的效果,也有团结一心的寓意。
炊事班都写完了,眼看圈要合龙,却把钢七连的头儿给落下了。
大家傻眼。
好在吴语凝马上转过弯来:“没关系,顶上的大五星正好没上色,我们把铅笔印蹭了,写上他的名字!他坐顶上最中间好了!”
“对!对!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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