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助帖,我今天早上换人中吕布 屎中玉柱,换完后在战

《折腰》作者:蓬莱客(完结+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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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腰》作者:蓬莱客(完结+后记)
(晋江VIP完结/金牌推荐)
总下载数:11 非V章节总点击数:1629142   总书评数:20103 当前被收藏数:21467 文章积分:408,789,760&&
起初……燕侯魏劭的心腹谋士公孙羊是这样劝他娶仇家之女的:“乔家三世踞于东郡,虽式微,犹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且有美名。今乔家既求好于主公,乔家之女,主公何妨视若牝马,取其用,驭之便可?”
后来……小乔晕厥了过去,魏劭掐她人中,悠悠转醒。
“再忍忍,为夫马上就好——”魏劭在她耳边柔声哄道。
“到底还……要多久?”
又过了好一会儿,小乔实在忍不住了,问,连声都打了娇颤,带着哭腔。
“快了,等天亮,为夫就发兵走了。”
小乔两眼一翻,再度晕厥过去。
魏劭:朕就一禽兽,行不?
小乔:呸,畜生才对!
架空,仿东汉末年背景。另外此小乔非三国里的小乔,只是觉得顺而且好听,所以借用了。
内容标签: 重生 穿越时空 爱情战争
搜索关键字:主角:小乔 ┃ 配角:魏劭,刘琰,魏俨,乔慈,苏娥皇等 ┃ 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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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基本信息
文章类型: 原创-言情-架空历史-爱情
作品风格:正剧
所属系列: 填坑中
文章进度:连载中
全文字数:641224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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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完结文:
《折腰》《美人事君》《金粉丽人》 《回到三十年前》 《穿越之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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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评分:&财富 + 530&
<td class="t_f" id="postmessage_、蛮蛮
  蜀地山雨欲来,窗户被狂风忽地拍开,猛烈地击打着窗棂,发出“啪啪”的刺耳响声。桌案上的砚台镇纸都已被扫落在地。狂风卷起失了倚重的纸张四下飞散,桌下狼藉,参差掉落着几本已经被撕成了两半的奏章。
  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味。地上的血泊里,横七竖八地倒下了四五个身着宮装的年轻女子,其中一个还没死透,原本美丽的一双眼睛半睁半闭,嘴唇无力张翕着,嘴角吐着一串泛血的泡沫,看起来就像是一条在血水里挣扎的将死之鱼。
  她们都是后帝刘琰的妃子,最年轻的那个刘妃才十三岁,父亲是天水太守,是后帝退守到陈仓的时候才匆忙纳的,半年时间都不到,陈仓失守,她们随后帝一路又逃到了这里,蜀中的褒城。
  但现在,这些正当青春的娇美女人们却都死去了。
  就在片刻之前,刘琰将这些女人们叫了过来,看着自己的亲随太监刘扇杀死了她们。
  “陛下!陛下!饶了我吧,饶了我吧!我父亲会带着救兵来护驾的!陛下——”
  刘妃面上沾着血滴,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沿着她那张还稚气未脱的惊恐脸庞不断落下。胸前的鹅黄宮装被脖颈侧流出的血给濡成了鲜艳而刺目的橘红。
  刚才刘扇已经砍了她脖子一刀,许是刀锋杀人太多,钝卷了,竟被她挣避了去,脖颈上的那道伤口还未致命。她跌在了地上,头歪着,一面脖颈汩汩地流着血,一面手脚并用地往前爬去,企图逃出这座充满了浓重血腥和死亡冰冷气息的屋子。
  她的身后,是一道爬过后拖出来的蜿蜒血痕。
  后帝刘琰面庞清俊,表情却木然的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木胎泥塑。他的眼睛并没有看着正向自己苦苦求饶的刘妃,越过刘妃的头顶,茫然地望向远处他其实看不到的城门方向。
  褒城也守不住了,破了。
  他的耳畔,仿佛已经听到了逆燕士兵破城后发出的震天欢呼吼声。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冲到这里了。
  就在半年之前,世代据于汉室北方燕幽的军-阀魏劭灭了在洛阳自立为帝的幸逊,随着洛阳落入他手,天下九州,十之八,九亦尽入其帐下,大势已定,魏逆随即在幽州称帝,定国号燕,接着,后帝刘琰被迫开始一路西退。
  这一路西退,他的身边,文官逃的逃,散的散,武将死的死,降的降,等到了褒城,就只剩十来个忠于汉室依旧还死命保他的老臣了。
  现在,这最后的两千士兵也没了。
  他再也无路可退了。
  刘扇面上已经溅满了血污,状若厉鬼。他咬牙切齿地朝依旧苦苦哀求着的刘妃逼了过去,逼到门口,从后一刀砍了下去。
  沉闷的“噗”一声,女孩甚至连叫声也没有,整颗头颅就从颈项原来的位置无力地往侧旁挂了过去,扭成一个角度怪异的姿势,柔软的躯体像条面袋,无声地扑倒在了地上。
  温热的血从颈腔里失控般地喷了出来,溅满了半幅墙面。刘妃的四肢起先还抽搐着,慢慢地,停止了下来,一动也不动了,只剩那只从乱发丛里露出来的眼睛还盯着对面,眼睛里的鲜活迅速地消退,散出沉沉的暗青色的死气。
  “陛下,皇后……”
  刘扇拖着锋刃已经卷起,兀自还在往下淌着血的刀,看向榻上微微战栗着的小乔。
  刘琰迟缓地转过了身,失焦的目光落到小乔的身上,注视着她,眼神终于不再木然,慢慢地凝聚出了悲伤、不舍和浓重的痛苦。
  他一步一步地朝小乔走去,最后走到了她的面前,冰冷手指贪恋般地轻轻抚触过她的面庞,忽然将她紧紧地抱在了怀里,力气是如此的大,大的仿佛恨不得要将她揉碎,一寸寸地嵌入自己的血肉之中。
  “蛮蛮!蛮蛮!你的家人被魏逆所害,你的姐姐也被魏逆废黜而死,朕知你恨那魏逆入骨。朕本欲替你复仇,发兵讨逆,奈何大汉气数已尽,朕无力回天!朕不忍让你落入贼逆之手遭受羞辱。蛮蛮,朕先杀你,朕再随你,你我来生再做夫妻罢!”
  “陛下,妾十五为君妇,至今已逾六载!陛下待妾,情深义重,陛下若去,妾岂有独活之理?妾愿随你,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那个小名唤作蛮蛮的女子,雪肤花貌,生就一副玉般无瑕的绝美容颜,此刻花容虽血色尽失,面上亦沾满泪痕,望着后帝的目光却充满了坚毅和决绝。
  她推开了刘琰,自己站了起来,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下巴微微仰着。彼时岚风袭衣,裾带狂舞,整个人宛若飘飘欲飞。
  刘琰失声痛哭,放开了她,猛地站了起来,伧的一声,拔出长剑。
  “啊——”
  伴随着刘琰一声撕心裂肺般的凄厉大吼声,冰冷的利刃,深深地刺进了她温暖而柔软的心窝。& && && && && && && && &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了 ^o^
  “蛮蛮!蛮蛮!快醒醒!”
  耳畔响起一个温柔又带了些担忧的声音,接着,她就被推醒了。
  小乔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依然躺在这张她已经睡了两年的床上,只是,整个人犹如刚从水里出来,已经汗涔涔了。
  边上与她同眠,方才又推醒了她的,便是堂姐大乔,伯父兖州刺史乔越的女儿,小名阿梵,今年十七,比她大了三岁。两姐妹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极好,故时常同衾而眠。
  大乔见她终于醒了,摸了摸她额头,发现都是冷汗,急忙披衣下床,也没惊动外间已经睡着的侍女,自己过去点了油灯,拿了帕子替还躺在那里的堂妹仔细地擦了汗,又怕她着凉,拿了件自己的干净小衣帮小乔换了,最后给她倒了杯水,递了过去。
  小乔正有些口渴,感激地接了过来。
  大乔坐在床沿边,望着她喝水,叹了口气:“又魇着了?蛮蛮,从前我记得你睡的很稳,最近是怎么了,时常见你魇梦,是不是不小心在外头撞到不干净的东西了?要么明天我跟母亲说一声,请个神婆来家里看看?”
  小乔的母亲几年前病故,伯母丁夫人对小乔也十分怜爱,常嘘寒问暖。
  小乔忙摇头:“姐姐,用不着。我真的没事。”
  大乔接过碗,放回到桌上,还是不放心:“你方才到底梦见了什么,浑身都冰成了这样?”
  这样的梦境,从小乔死后又莫名复生到十四岁的这一年开始,就时常出现。
  但是她知道,这并不仅仅只是个噩梦。梦里的可怕一幕,就是自己前世临死前的最后场景。
  一切是如此的血腥又真实。
  刘妃,那个死于宫人刀下的才十三岁的女孩,死时盯着自己的那只眼睛所射出来的诡异目光,即便是此刻,她人已经醒了过来,还是感到毛骨悚然。
  她的心口,现在也仿佛依然留着那柄利剑刺入时带来的透心痛楚与寒意。
  她不想再回忆了,朝大乔蜷缩着靠了过去,喃喃地道:“只是梦到被一只恶虎追赶而已……”
  大乔笑了,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倾身过去吹了灯,摸索着钻回了被窝,抱着小乔,轻轻拍她后背,柔声道:“别怕,阿姐陪你睡觉。”
  小乔嗯了一声,靠着大乔柔软而温暖的身体,慢慢闭上了眼睛。
  大汉定康七年十一月的小寒月光,被窗牖的窗纸细细地筛过,静静地照白了床前的一片地面。
  小乔心神渐渐地定了下来,闭上眼睛。
  她再也睡不着觉。
  身畔的大乔仿佛也和她一样。
  她以为小乔睡着了,轻轻地替堂妹拢好被角,自己翻来覆去,久久无法入眠。
  小乔听着大乔的呼吸声,知道她的心事。
  兖州双乔以美貌而著称,名满河南,时人有“洛水十分神,双乔占八分”之说。大乔十岁的时候,与当时势力很大的东平太守崔家儿子定了婚约。不想两年前,大乔十五岁,正预备出嫁时,东平被任城周**给攻打下来,崔太守父子皆阵亡,婚事就此了断。
  一晃两年过去,大乔十七岁了,四方求婚者几乎踏破门槛,伯母盼着能早点给女儿再定一门好亲事,但伯父乔越对此却似乎并不着急。直到半个月前,大乔才知道了一件事,父亲已经决定,要将她嫁给年初刚夺取了河北的魏劭,以婚姻加兖州地势作手段,求好于魏劭,以便能在任城周**的攻伐下获得喘息的机会。
  现在使者已经被派遣去往魏劭如今所在的冀州,伯父正焦急不安地等着来自对方的回复。
  “我吵到你了吗?”
  大乔觉察到小乔并没睡着,有些歉意地问。
  “不是。”小乔轻声道。
  片刻后,昏暗的夜色里,小乔听到她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仿佛问她,又仿佛是在自言自语:“魏侯与我家有仇,应该不会接纳这门亲事的,是吧……”
  小乔沉默了。
  数月之前,在意识到自己又重生回到了少女时代后,她就一直暗自希望,自己记忆里的那些关于前生,或者说,将来的事,只是一场梦而已。
  但随着时间慢慢推移,她惊恐地发现,那一切其实都是真的。
  事情正在一步一步地按照她所知道的步调在发展下去。
  倘若不加更改,那么魏劭会接受这门亲事的。但大乔嫁过去后,却注定将是命运多舛,结局甚至比自己还要悲惨。
  从她嫁到魏家的第一天起,丈夫魏劭就没有碰过她一指头。六年后魏劭称帝,那时乔家满门,死的死,散的散,大乔吞金自尽,魏劭改立另一个女人为后。
  当时的大乔,也不过二十四岁而已,就这样走完了她的一生。
  小乔摸索着,慢慢地握住了堂姐的手。
  她的手指也触及冰凉,没有丝毫的热气。
  第二天,小乔那个同岁,比她只晚生了片刻的双胞胎弟弟乔慈从晏城急匆匆地赶回了东郡,到家时已经是晚上了。
  小乔和乔慈两姐弟,感情也极好。乔慈虽然才十四岁,但个头却比小乔这个姐姐要高上大半个头,站出来已是个英武的勇猛少年了。两个月前,他被父亲乔平派去晏城历练。听下人说公子回了,小乔便找了过去。找到父亲的书房门口,远远听到弟弟的声音从里头传了出来,听起来非常激动。
  “父亲!任城周**虽兵强马壮,但兖州也有二十万军民,此前白马一仗失利并不算,胜负乃兵家常事!倘若同心齐力,再殊死一战,并非没有反胜的可能!我愿打头阵!我听说伯父畏惧,竟然打算向魏劭求好?魏劭狼子野心,吞并了冀州后,势力已经到了河北,投靠于他,兖州就算能够获得一时安耽,长久何以为继?何况,两家又有宿仇,不说大阿姐过去后境况如何,他又岂会真心助力我们乔家渡难?”
  小乔停了下来,站在门口,往里望去,看见父亲双手背后地站在窗前,而弟弟乔慈在书房里激动地走来走去。
  说起乔魏两家的那段宿仇,时间还要推溯到十年之前。
  魏劭的父亲魏经,官至三品虎牙将军,当时是幽州刺史,奉朝廷的命,与当时的兖州刺史,也就是小乔的祖父乔圭一道征讨叛乱的陈郡李肃。李肃声势浩大,势力极强。魏经与乔圭结盟,约定从东西两侧共同出兵攻打陈郡,不想临阵时,乔圭得知李肃有救兵赶到,审时度势退缩了回去,按兵不动,不知情的魏经与长子魏保寡不敌众,最后双双陷入包围战死,当时魏劭年仅十二岁,也随父兄上阵,得到家臣舍命力保,最后才杀出重围逃了出来,退回到了幽州。
  乔家自知理亏,过后百般解释,称当时已经派人去递送消息,但使者在路上遭遇埋伏被杀。治丧时,又往魏家送去厚礼。
  四年前,被时人称为“小霸王”的十八岁的魏劭亲自领兵一路追击,最后诛杀李肃满门于东海之滨。
  据说李肃本人先是遭受凌迟,魏劭亲自操刀,千刀之后才死,死后被乱刀剁成肉糜喂入鱼腹。
  又据说,不久之后,小乔的祖父死的时候,当时正攻打河间的魏劭听闻消息,冷冷地说了一句:“皓首老贼,死为值当。”
  魏劭仇恨之深,可见一斑。
  “大人!连你也懦弱至此,竟连发一声也不敢?你不说,我去找伯父说!”
  乔慈见父亲迟迟不应声,握了握拳头,转身就要出去。
  “胡闹!你给我站住!”
  乔平猛地转身,喝住了儿子,道:“周**兵强马盛,先是吞了东平,崔家基业,毁于一旦,月前的白马一仗取胜,士气正高,如今兵势箭在弦上,倘若再来攻伐,加上河北虎视眈眈的魏劭,兖州二十万军民,安能抵挡?”
  “难道真就没有办法,只能投靠魏劭?我不忍心大阿姐就这样嫁过去!”
  乔平沉吟片刻,长叹一声:“为父也知向魏劭求好不妥。你当为父没有力争过?为父曾建议,联合陈留张复全力一搏,未必没有取胜机会。为父早年曾与张复有过结交,愿意前去游说。只是你伯父与那些家臣,却力主避战……”
  “爹!求你再去劝一下伯父!”
  小乔忍不住推门而入,朝父亲跪了下去。
  倘若不做点什么,任由事情就这么发展下去,虽解了近忧,但大乔一生立刻被毁,数年之后,乔家满门也同样不得存活。小乔记得,先是父亲战死于阵前,而弟弟乔慈,为了令自己和后来的丈夫后帝刘琰顺利脱身,舍身引开了追兵,最后被魏劭的士兵包围,死于乱箭之中。
  父亲乔平这一年才不过三十五岁,一个极其英俊而儒雅的男人。身为东郡郡守,在母亲几年前去世后,至今无心续弦,终日忙于郡务,执法公正,爱护郡民,加上乔家三世踞于兖州,在当地极得民望。而且,父亲虽能诗善赋,却并非一介书生,披上战袍,便成白衣将军。
  这辈子,有这样的父亲和弟弟,在知道了他们将来的命运之后,她怎么甘心愿意再一次以相同的方式失去了他们?
  乔平没料到女儿会突然这样闯进来向自己下跪,一愣。
  “爹,阿姐说的是,求你了!”
  乔慈也噗通一声,一起跪到了小乔身边。
  乔平眉头紧锁,向窗独立片刻,最后道:“也罢,我再去劝一回!”& && && && && && && && &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小乔比堂姐更美。我就喜欢美人儿O(∩_∩)O
&战乱年代女人哪怕是美女也都是朝不保夕&
  父亲去了后,小乔与左慈忐忑等待。约莫半个时辰,见他回了,左慈急忙迎上去问:“父亲,可说动大伯了?”
  小乔见父亲眉头微锁,心便凉了下来。果然,乔平摇了摇头:“你大伯一心求和,恐是说不动了!”
  左慈往外而去,被乔平喝住:“站住!此事到此为止,多说无益了!”
  左慈呆住,神情郁懑。
  乔平顿了下,语气稍缓,又道:“魏家那边也未必会接受这门亲事。再等着看看吧。倘若万幸不成,到时为父再提联络陈留,料想你伯父也不会反对了。”
  他话虽如此,但小乔却听了出来,父亲对此,其实并不抱什么大的指望了。
  左慈信以为真,面露期盼之色。
  乔平看向小乔,迟疑了下,柔声道:“蛮蛮,你多陪陪你阿姐吧,劝她宽心些。婚事未必就成。退一万步说,即便成了,那魏劭年少而有英雄之名,为一方霸主,听闻容貌亦是英美,也不失为一良配。”
  当晚小乔与大乔再次同衾而眠。小乔看出大乔分明心思极重,在自己面前却依旧强作笑颜,更绝口不提半句婚姻之事,心里更是难过。
  父亲让她宽慰大乔。她却深觉所有宽慰之语都是如此苍白无力,于事无补。
  两姐妹脸对脸地睡了下去,昏暗的夜色里,小乔忽然听到堂姐的声音传了过来:“蛮蛮,你也有些时候未与刘世子见面了吧?”
  大乔口中的“刘世子”,便是小乔如今的未婚夫,前世丈夫后帝刘琰,字懋卿。只不过现在,刘懋卿还只是汉室分封下去的琅琊国里一个不受重视的长子。在他十三岁时,继母为扶持儿子上位,在其父面前进谗言,说他调戏自己,琅琊王本就宠爱幼子,听信了谗言,废他为庶人,将他驱逐出了琅琊。因他舅母是小乔的姑姑,遂来投奔兖州,请求容身。
  其时汉室式微,洛阳皇都里,那位七年前被丞相幸逊扶上皇位的十四岁少帝形同傀儡,朝政实际被丞相幸逊一手把持。皇帝都如此了,何况那些分封国里的刘家人,在拥兵自重的诸多地方军阀面前,更是毫无威信可言,所以乔家也不惧琅琊王,收留了刘琰。他姿容出众,亦有才学,很得乔平的喜爱,对他多方照顾。终于到了三年之前,在他十八岁的时候,琅琊王听了臣属相劝,知道自己冤枉了长子,后悔当年举动,将他接了回去。随后不久,琅琊王遣使来到兖州,意欲为刘琰求娶小乔。
  乔平早就看了出来,女儿小乔与刘琰情投意合,问过小乔意思,见她含羞不语,便知她是愿意的,当即应了婚事,二人立下婚约,定于明年,到小乔十五岁的时候,便行婚娶。
  半年之前,刘琰曾借为乔越贺寿之名,来过东郡一次。他思念小乔已久,原本以为能借此机会与小乔见面,一诉相思之苦,却不知道为何,小乔对自己始终避而不见,最后只能怏怏离去。
  前世的梦魇,令小乔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挥之不去,更何况,她如今已不是原本那个和刘琰一起长大的小乔,对这个未婚夫,也谈不上有什么感情,所以当时避开了见面。这会儿忽然听到大乔提及他,微微一怔。
  这些时日,她白天晚上,睁开眼睛闭上眼睛,想的都是堂姐大乔的婚事,几乎已经忘了,自己也是有婚约在身的人,而且,嫁期也逼近了,就在明年。
  “蛮蛮,阿姐这回若出嫁了,北地遥遥,到你明年成婚之时,恐怕也是回不来的。往后我们姐妹怕是再难相见了。幸好你与世子两心同一,婚后想必也是鸾凤和鸣,阿姐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小乔听到她用温柔的语调说道。心里一酸,眼眶便慢慢地热了起来。
  大乔并未觉察到她的异样,继续笑道:“你的针线从前就不怎么样,这两年瞧着更不行了。阿姐也没什么可给你的,先前想着你明年出嫁,刘家是皇族,到时给刘家人孝敬的针线活儿不能马虎,所以年初时,趁着闲暇,和春娘一起帮你做了些东西,都放在她那儿了。如今预备的也差不多了,就剩一双要敬给你公公的赤舄,因费工夫,所以放到最后。阿姐已经起了个头,配色有些拿不定,你要不要瞧瞧,怎么才好,咱们商量下……”
  大乔动了动身子,要从被窝里爬起来,被小乔一把按住,用尽量平稳的声音道:“谢谢阿姐。不用瞧了。阿姐也累了,睡觉吧。”
  大乔道:“我是心急,怕来不及做好就要……”她停了下来,沉默了下,笑道:“明天也好。先睡觉吧。”
  屋里安静了下来。
  大乔睡得似乎很是安稳,一动不动,呼吸声也十分的平稳。
  小乔起先一直醒着,及至下半夜凌晨,困意终于袭来,微微朦胧之际,忽然觉察到睡自己外侧的大乔动了动身子,接着,蹑手蹑脚地从床上爬了下去,也不点灯,借着窗里透进来的月光摸黑穿了衣裳,接着便轻轻朝外而去,慢慢打开门,穿过外间睡死了的侍女身旁,出了卧房。
  小乔起先以为她是起夜,所以也没出声,但又觉得不对劲,等大乔出去了,忽然想到了前世曾发生过的一件事,一凛,立刻也跟着从床上飞快地爬了起来,胡乱穿了衣服,屏住呼吸如法轻轻走了出去。
  今夜月光清寒,照的庭院泠泠一片。她迈出门槛的时候,看到大乔的身影在花窗侧飞快一闪,似乎是往后花园的方向去了。
  乔家后花园的花木深处,一个年轻的男人,此刻已经等在那里了。
  他的面容英俊,身躯如猎豹般强壮而敏捷,每一块肌肉,都蕴藏着随时准备爆发的巨大力量。
  乔家后花园的墙头有二人高,但这对他来说,丝毫不成困难。
  他定定地站在月光照不到的一个昏暗角落,背影被夜色吞没,融入了这个无边无际的暗夜。
  他已经在这里等了许久,身上那件单薄的打满了补丁的粗粝麻衣已被冬夜寒气浸的透出了凉气。
  但他丝毫不觉得冷。
  他并不知道他的心上人,使君府里那位高高在上的高贵的她否肯到此和他相见。但他依旧还是早早地来这里等待。
  他的心里,此刻正燃点着一簇火苗,这火苗虽然微弱而渺小,随时就有可能熄灭,但也足以令他能够在这样的寒夜里取暖温身了。
  他出生的时候,一只眼睛是绿色的,夜里莹莹发光,父母以为妖异,十分恐惧,将他丢在乔家马场旁一个猪圈的近旁,冰天雪地,他没冻死,被母猪供进猪圈,吃母猪的奶,活了下来。马倌发现后,以为奇异,禀报了家主,他被留了下来,在马场里被养大为奴。
  他没有姓氏,没有名字。因为出生时被丢在了猪圈,所以比彘就成了他的名字。
  小乔跟到了后花园,远远地看到堂姐先是被那个从暗影里走出来的年轻男人一把抱住,随后,她用力挣脱开了,仿佛在跟他说着什么。
  她的心里立刻全都明白了。
  前世,在大乔出嫁后没多久,这个名叫比彘的马奴有一天也失踪了。乔家奴仆数百,少这么一个,也没引起家主太多注意,搜捕一番无果,也就作罢。数年之后,江南大旱以致大乱,流民遍地流窜,渐渐沦为多股盗贼,其中有一绿眼大盗应时而起,吞并各方势力,渐渐竟成气候,最后占了淮阴,自封为帅。当时洛阳幸逊派兵马围剿,却屡吃败仗,加上与魏劭的战事吃紧,不了了之,只能任其圈地为主。再后来,就在魏劭灭了幸逊,夺取洛阳,称霸中原之时,这一向独来独往的绿眼盗帅却忽然自愿投向被一**忠于汉室的大臣在雍都另立为汉帝的刘琰。刘琰当时正缺兵少将,大喜,封他为淮阴王,他便与魏劭公然为敌。
  可以说,倘若不是因为这个如同横空出世般的淮阴王的阻挡和反击,魏劭最后夺取天下的时间表,至少可以提早两年。
  这个淮阴王最后的结局,也颇具传奇色彩。
  在那一场最终定出了天下胜负的渭南大决战后,淮阴王于乱军中失踪。有人说他已死,有人说他自剜一目毁容后逃走。魏劭对此人恨之入骨,以千金和万户侯之悬赏,下令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但始终无果。直到半年之后,才有消息传到魏劭面前,说有人似乎曾看到一形貌类似淮阴王的人曾出现在魏家祖上陵寝附近。魏劭当即赶了过去,但并未觉察任何异状。随后才发现,陵寝外的那座荒坟竟被人破开,黄土穴里空空如也,棺椁不见所踪。
  魏劭废后乔女,死后没能入魏家陵寝,就被葬于陵寝之外的这处孤坟里。
  月影之下,大乔最后挣脱开了年轻男人抓着她的手,低头转身便走,才走两步,被男人从后紧紧地抱住了腰身。
  她停了下来,但不过片刻,便再次挣脱开了。
  男子没再追赶她了,只停在那里望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最后慢慢地跪了下去,双膝于地,一团黑色身影仿佛凝固住了,一动不动。
  小乔心怦怦的跳,急忙匆匆往回赶。侍女还睡着,小乔穿过她近旁回到内室爬上了床上,掀开被子躺回去,刚刚闭上眼睛,就听到外间门轻微吱呀一声,细碎脚步声里,大乔也回来了。
  许是她心神不稳,经过侍女床铺近旁时,脚竟不小心勾到了侍女床铺前的那张小凳子,凳子被带翻,发出“啪嗒”落地声,侍女从梦中被惊醒了,睁开眼睛,朦胧间看到近旁一个人影,大惊,正要呼叫,辨出大乔。
  “无事,你睡吧。我方才解手而已。”
  大乔的声音传来,若无其事。侍女不疑有他,忙下去将小凳子扶正。片刻后,小乔听到帐外一阵轻微窸窸窣窣脱衣裳的声音,接着,帐被撩开一道缝,大乔轻轻爬上床,脸朝外背对着小乔,慢慢地躺了下去。
  她起先一动不动,仿佛躺下去就睡着了,片刻后,肩膀却开始微微地耸动,暗夜里,一阵细微压抑的低低哽咽声传到了小乔的耳中。
  小乔心内天人交战,踌躇难以决断之时,忽听枕畔大乔竟哽咽至噎气了,应是怕吵醒自己,声音忽又生生地吞了回去,只是膀子却抽搐的更厉害了。
  她慢慢睁开眼睛,转过脸,看着她将自己紧紧蜷成了一团的背影,咬牙终于下了决心,朝背对着自己的堂姐贴了过去,从后伸臂,轻轻抱住她柔软的腰肢,凑到她耳畔低低地道:“阿姐,别哭了。方才你出去时,我跟着你了。我都看到了。”
  大乔身子一僵,很快,她翻了个身,急急地道:“蛮蛮你不要误会!阿姐只是……”
  小乔伸手捂住了她的嘴,示意她噤声。随即下床,轻手轻脚走到门边听了一下,听到外间侍女发出轻微的磨牙声,这才回来,点亮了油灯,转头望去。
  大乔已从榻上慢慢爬坐了起来,青丝鸦鬓斜垂下来,松松堆至颈肩,双手紧张地抓住簇在她腰间的被衾,脸色苍白,眼皮泛着刚哭过的浅嫩粉色,粉颊犹带几点残余泪痕,怔怔望着小乔的一副样子,美人我见勘怜。
  她见小乔端着油灯放到了床头灯架上,方回过神,慌忙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低声焦急地道:“蛮蛮,阿姐真的没想别的。只是更深夜重,外面那么冷,不想让那人一直在园子里空等,且万一被人看到了,无端又是起祸事,这才去让他走的……”
  她的一双手冰凉,微微颤抖着,就和她此刻的声音一样。
  小乔反握住了大乔的手,望着她道:“阿姐,我看到那个人了。但你别怕,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你喜欢他,是吗?”
  大乔原本苍白的脸颊慢慢地泛出了一片浅浅红晕。迟疑了片刻,迎上小乔的目光,点了点头,轻声道:“他地位低贱,但他却很好,真的很好……”
  这个男孩在乔家的马场长大了。他沉默寡言,仿佛一个哑巴,但却身强体健,力大无穷,疾跑能够追风,而且,他通马性,再悍烈的马,在他面前也会变得俯首帖耳,于是后来,管事将他调去充任家主出行的马奴,他就这样,开始出现在了使君长女大乔的视线里。
  但在很长,长达数年的时间里,这个年轻、强壮,生了一双异瞳的英俊奴隶,留给大乔的印象就是每次他跪下,充当人凳助自己上下马车时,比踩别的马奴要稳当许多。
  踩上的他的肩背,她的脚下纹风不动,稳的就像一块磐石。
  大乔记住这个奴隶,还起于三年之前,那时,她的未婚夫死去了。虽然两人素未谋面,但这对于她来说,依然是件悲伤的事。有一段时间,她常随母亲去城外的长生寺烧香。有一天,在回来的路上,马匹受惊,将车夫甩下了马车,拽着车厢狂奔,她和母亲被关在颠摆的随有可能倾覆,甚至翻下道路的车厢里,惊恐之时,身后一声尖锐唿哨传来,接着,有人迅速追赶上来,于是马儿慢慢地放下速度,最后,停在了路边。
  当她惊魂未定,还白着张脸,从车窗望出去时,看到刚刚那个追赶上来化解了惊马的人,就站在马头之侧,抱住了还在喷着响鼻的马头,一边抚摸马鬃,一边凑到马的耳畔,用低柔的语调低声说着什么她听不懂的话,仿佛在安抚着它。
  马终于完全地安静了下来。
  其余随从这时赶到。管事愤怒抽鞭要挞马,皮鞭高高扬起,却被这个马奴一手卷住了。黑色的马鞭,紧紧地缠陷在他肌肉隐贲的臂膀之上,皮肤下的青色血管蜿蜒着暴凸而起,有她的小拇指那么粗。
  管事更加愤怒,僵持着时,这个马奴回过头,看向正望着他的大乔,投来求助的目光。
  她到现在还记得,那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阳光之下,那只碧眸奇异如晶。
  那一天开始,她记住了他的名字:比彘。
  大乔恨自己口拙,不知该用如何的言辞,才能在骤然发现了自己秘密的妹妹面前说服她,让她相信,比彘很好,真的很好,至少,在她眼中如此。
  她的脸涨的通红,睁大眼睛,焦急不安地望着小乔。
  小乔微微一笑,柔声道:“阿姐,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他很好。方才他约你出去,是想带你离开,对吗?”
  大乔仿佛吃了一惊,起先摇头,片刻后,慢慢低头下去,等再次抬起头,她的神情已经变得平静了许多,缓缓地道:“蛮蛮,我是不会跟他走的,我方才也跟他说清楚了。你放心,以后我也不会再见他了。”
  “阿姐,让他带你走吧,不要留下来了。”小乔说道。
  大乔即便嫁过去了,赔上了她,也不过换的暂时的苟且,日后乔家阖族同样遭到灭顶。还不如照父亲的所想,放手一搏,说不定另有出路。大乔一走,伯父无计可施,料想那时父亲再进言,想必容易的多。
  大乔惊呆,定定地看了小乔片刻,笑了,笑容有些苦楚,道:“傻子,你是当我不清白了,怕我嫁过去被发现吗?放心,我和他清清白白的,什么都没有。”
  “不是因为这个。”
  小乔凑到了她耳畔。
  “阿姐,你必须走。魏家一定会答应婚事的。如果你不走,你就只能嫁过去。这么嫁过去,你这辈子就完了。何况,你不是有喜欢的男人了吗?”
  大乔出神片刻,最后轻轻摇了摇头:“这样我就更不能走了。魏家若应了婚事,我却走了,到时候家中怎么办?好也罢,不好也罢,谁叫我是乔家之女,这些都是我当应承的。”
  小乔顿了下,暗暗呼出一口气,抬眼道:“阿姐,如果我告诉你,我想代替你嫁魏劭,你肯成全我吗?”
  大乔再次惊呆,瞪大眼睛望着小乔,半晌,方困惑道:“蛮蛮……你怎突然如此作想?你不是和刘世子情投意合,明年就要成婚了吗?况且那个魏侯,我听说他……他……”
  她迟疑着,听来的那些“秉性残忍、暴虐无德”之类的评价,不敢说出口。
  “是,那个魏劭不是好人,”小乔代她说了出来,“但阿姐,大凡女子嫁人,不出两种。前者如你,与心上之人厮守到老,粗茶淡饭,心也足矣!但我与你不同。我想要的,不是夫君替我镜前描眉,而是他能带来的地位权势。从前我是喜欢刘世子,但如今我知道了,他并非我所图之人。他性偏弱,倘若我嫁他,即便日后他能顺利继了琅琊王位,以今日天下之势,区区一个琅琊国王妃又算的了什么?魏劭却不同。我料他往后必非凡器。既然两家联姻,我焉能放过这样的机会?”
  大乔困惑地望着忽然像是变了个人的妹妹,愣了半晌,才吃吃地道:“蛮蛮,你真是这么想的?真不是为了成全于我?”
  “阿姐,反倒是我要求你,求你成全了我吧!”
  小乔的语气笃定。
  大乔呆了半晌,眼睛里终于慢慢地放出一丝长久以来没有过的希望光芒,但依然不是很肯定,迟疑地望着小乔,喃喃道:“真的可以吗?我真的可以放下这里一切走了吗?父亲会不会怪我?母亲会不会伤心……”
  “阿姐!”小乔用力握住她的手,“你走了后,我会代你事孝双亲的。等时日久了,伯父伯母定也会谅解你的。何况你想想,倘若你就这么嫁了,那个人该怎么办?”
  大乔脸色苍白,双颧却赤红,闭了闭眼睛,喃喃地道:“我再想想……让我再想想……”
  “阿姐,我不逼你,你慢慢想吧。”
  小乔扶她躺了下去,替她盖好被,吹了灯,自己跟着躺到她身边。过了一会儿,慢慢地道:“阿姐,之前我不是常做噩梦吗?我没有告诉你,其实我做到过一个关于你和那个马奴的梦。梦里,你嫁为旁人妇,早早死去,在这世上,只留下了一座孤坟。他也一个人孤零零地活着。你知道他最后做了什么吗?最后他找到了你的坟茔,将你从地下起了出来,带着你一起走了……”
  “别说了……”
  大乔低声喃喃地道,泪水沿着面颊无声坠落,渗入了枕。
  三天之后,丁夫人带着双乔再次去往长生寺烧香许愿。烧完香,添过香油后,因路远疲乏,她照例去后厢小憩。却觉女儿大乔和平时仿佛有所不同,心思重重,欲言又止的样子,一直紧紧握住她的手,连她躺下去了,也在旁陪坐。
  丁夫人并没多想,只以为女儿在为与魏家联姻的事愁烦着,抚摸她手,微笑道:“我儿,方才娘在佛前许愿,只要你往后能获美满姻缘,娘便是折寿,也是心甘情愿,料想佛祖必应满愿,你莫再忧心了。”
  大乔忍住离别难过,握住慈母之手,久久不愿放开。
  长生寺后有一条僻静的山径,由附近樵夫每日上下山砍柴踩踏而成。
  换去华服、改了一身粗布衣衫的大乔和她身旁的那个男人沿着山径并肩离去。他们走出去一段路,身影快要被山道两旁的树影完全吞没时,那个有着一只绿眸的年轻男子忽然停下脚步,转身快步回到了小乔的面前,朝她下跪,行了一个大礼。
  “女公子在上,此生若有差遣,唯效命二字!”
  他一字一字地说道。
  这是小乔第一次听到他开口说话的声音。声音醇厚而沉稳,令人不自觉地生出信靠之感。
  他行完大礼,起身快步朝频频回首相望的大乔走去,二人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小乔的视线里。
  “……华胥兜率曾梦游,天下江山第一楼……”
  小乔慢慢回往长生寺的时候,耳畔忽然隐隐听到林越深处传来的几声樵唱,声音苍厚旷远,竟也似带了几分世外的仙气。& && && && && && && && &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那声樵唱出自米芾多景楼诗帖,晚了N百年,但觉得适合,加上架空,就用了。
  顺便,事君最后章晚上迟些更。
  感谢小主们(*  ̄3)(ε ̄ *)
&跟着有情有义的马奴 大乔不会枉死了&
  丁夫人携双乔去长生寺烧香,不想小憩醒来,大乔竟不见所踪。慌忙问小乔。小乔说和大乔原本同处一室,因自己午斋多吃了几口,腹胃鼓涨,想在后寺散步消食,原本邀大乔同行,但大乔称乏,独自留下,她便带了侍女同行,回来已经不见她人,还以为大乔和丁夫人在一起。
  丁夫人更是慌张,着奴仆和寺里僧人四下寻遍,无果。起初以为大乔被潜入寺里的恶人掳走了,泪流满面,腿软的连路都走不动了,慌忙要回城禀告丈夫缉拿恶贼,这时府里同行的管事报说,马奴比彘也不见了。
  丁夫人心乱如麻,起先并未将这两人联想作一处,回城路上,在马车里依然不知所措,只攥着帕子掩面哭个不停。小乔陪她在旁,见伯母伤心成这样,心下有些不忍,又唯恐伯父真在辖内大肆搜捕的话,他两人还未走远,万一被撞到了不妙,等路行至一半,垂泪自责道:“全是侄女的错。若不是侄女贪玩,和阿姐一道的话,阿姐想必也不会出事的。”
  小乔早早失母,丁夫人为人善厚,怜她年幼,视她若亲,见她自责,忍住伤心,反而劝道:“我儿,不关你的事,你休自己难过。”
  小乔道:“伯母,我方才想了想,怎会这么巧,阿姐和那个马奴恰好一块儿凑堆不见了?我寻思着,阿姐应该不是被恶人掳走……”
  丁夫人怔怔望着她。
  小乔便凑到她耳畔,低声说了一句。
  丁夫人大惊失色,啊了一声,“你说他们是私……”
  她猛地停了下来,用帕子捂住了嘴。
  小乔点了点头。
  “我想着,大约也就只有这个可能了。伯母你想,长生寺佛门净地,怎会无端潜入掳人的恶贼,这恶贼胆子还这么大,敢对使君府的女公子下手?恰好阿姐不见,那个马奴也不见了,不是他二人一起走,还会是什么?且说起这个,我想起了一件事……”
  小乔面露迟疑。
  “什么事,快快讲来!”丁夫人着急催促。
  “前些天我和阿姐出行,也是那个马奴随从,我无意看见阿姐和他躲着人说话,见我来了才匆忙分开,阿姐仿佛有些惊慌。当时我也没多心,如今想想……”
  她停了下来。
  她说的这个,自然是鬼话。丁夫人却万万想不到她会对自己撒谎,听完,脸一阵红一阵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伯母,早知道会有今日之事,那会儿我就该告诉你的……怪我当时太过大意……”
  小乔的声音低了下去,低头做出垂泪伤心的模样。
  丁夫人仔细忆及那个马奴,除了绿眸怪异之外,生的确实引人注目。
  早两年,小乔刚和刘琰立婚,刘琰继母之妹,琅琊国阳都夫人来东郡,乔家这马奴便入了她的眼,开口讨要。阳都夫人素有媚名,生性风流,喜养面首,丁夫人也曾风闻。她既开口了,不过一个马奴,自然也给了。不想几天后,这马奴被鞭抽的遍体鳞伤,奄奄一息地给丢在了城外。据说是不驯,惹恼阳都夫人,这才遭了活罪。也算这马奴命大,这样竟也活了下来,过了些时候,自己又找回乔家。当时阳都夫人已经走了,乔家便也没赶他,继续留下了。
  丁夫人想起这旧事,心里越发空落落的,又是后悔又是恨。忽然一凛,猛地抓住了小乔的手,吩咐道:“我儿,此事关乎你阿姐闺誉,再也不许让第二人知道!”
  小乔等的就是她这话,心里一松,点头道:“伯母放心,绝不会说出去。”
  丁夫人起先以为女儿是被恶贼给掳走,心慌意乱,脑子也浆成了一团,这会儿听了小乔的分析,越想越觉对。女儿生命应该无虞,心里终于渐渐有些定下神,回来路上,一边嗟叹,一边垂泪,到了家,自己匆匆便去找丈夫商议。乔越听夫人抹泪说完,大惊失色,气的一把掀翻了桌,拔剑拔脚就要出去,被丁夫人一把拽住,垂泪道:“夫君!万万使不得!你若大肆张扬四下搜捕,女儿名声就毁了!”
  乔越冷静下来,心知夫人说的有理,何况如今又是和魏家做亲的关头,倘若被人知道大乔和一个马奴私奔逃走,自己这边再示好,魏家也断不可能点头。略一沉吟,立刻叫了心腹幕僚张浦过来。
  联姻之策本就出自张浦,听到这个消息,张浦骇异之余,哪敢怠慢,匆匆吩咐下去,一面死令随从对外不许声张大乔走失的消息,一边广派人手寻找。自然不敢大张搜捕,只暗中派人往二人可能逃往的方向搜寻。
  当晚,小乔又在房里发现了大乔之前留下托她转交给父母的一封乞罪书,不敢耽误,立刻拿了上去。乔越夫妇看完信,确信无疑,女儿确实是和那个绿眸马奴走了,一个气的跳脚咒骂不停,一个落泪呜咽不绝,加上外出寻找的人始终没有回音,外人浑然不觉,使君府里实则已经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那边大房乱成一团,乔平这边却是另一番景象。小乔面带忧戚,终日陪着丁夫人宽解她的烦心。乔慈知道堂姐竟在这关头私奔了,不怒反喜,立刻催促父亲劝谏大伯。乔平等了两日,眼见大乔一去,犹如泥牛入海,不得半点消息,心知不能再拖延了,找到长兄议事的书房,人到门口,听见里头一阵唉声叹气,进去,见长兄乔平和幕僚张浦相对而坐,两人都是愁眉不展。
  乔越道:“方才得到消息,派去的使者虽未见到魏劭,却见了魏劭祖母徐夫人,徐夫人已经应允了亲事,说选好日子,到时候就着人到兖州来迎亲。如今议亲使也在路上了,不日便到。这关头大乔却走脱,这可如何是好?”
  他心急火燎,说完便不住在原地打转。
  乔平一怔,望了眼张浦,见他也是眉头深锁,想了下,便请张浦先下去了。
  兖州地处中原腹地,靠河南,汶水泗水交汇于此,钟灵毓秀,不但物饶丰富,人烟阜盛,而且是南下通往徐州、豫州的捷径。也正因为如此,自古以来,便成为兵家争夺的重地,乔家先祖为汉天子牧地,世代据守于此,祖父乔圭尚在时,也依旧兵强马壮,旁人轻易不敢打兖州的主意,及至传到乔越手上,乔家声势已经不及当年,加上乔越生性偏于软弱,遇事先考虑自保,兖州也就越发衰微了下去,这才有了今日的虎狼围伺之困。
  方才乔越口中的魏劭祖母徐夫人,本是皇室中山国高阳公主之女,封翁主,当年因魏劭祖父抵御匈奴有功,下嫁到了魏家,精明而能干。十年前征讨李肃时,骤失长子长孙,魏劭当时又只有十二岁,强敌环伺,燕幽基业岌岌可危,也是在徐夫人的主持下才度过危机,据说魏劭对祖母十分敬重,所以,虽然这件婚事并没有得到过魏劭的亲口答应,但徐夫人既然应允了,事情必定就是成了,也难怪长兄如此焦急。
  乔平道:“长兄,我还是那句话,即便侄女嫁过去了,恐也不是长久之计。如今魏家势力尚在北方,不过打算以我兖州为跳板,不费一兵一卒,南下深入中原腹地而已。等魏家站稳脚跟,再与我乔家翻脸,到时我等如何应对?侄女又如何自处?魏家对当年之事必定还耿耿于怀。如今联姻,无异于以身饲虎,之前李肃一族,就是前车之鉴!”
  乔越皱眉道:“二弟,你思虑过多了。既成亲家,魏家如何能说翻脸便翻脸?且如今情势紧急,先渡过这难关要紧!至于阿梵,她身为乔家长女,兖州势若累卵,她能为乔家解难,也是应尽的本分。原本事情已经迎刃而解,没想到她不孝至此!我是白养了这个女儿!”
  乔平苦劝道:“长兄,侄女既找不到,那就退而求其次。为今之计,请由我即刻去往陈留游说张复,放手一搏,未必没有出路。”
  乔越叹气:“你说的轻巧!先不说联合张复能否克难,就说眼下魏家这边,议婚使都要到了,阿梵人却不见,如何交待?”
  “只说阿梵忽然身染恶疾,无法再行婚姻之事,再派人往魏家多送些赔罪之礼,料魏家也不会怎样。”乔平早有应对,说道。
  乔越眉头不展,沉思片刻,长长叹了一口气,道:“容我再想想。”
  乔平知道催他不来,无奈告退。回去将经过简单说与翘首的乔慈,乔慈转告了小乔。小乔顿时觉得有了希望,叮嘱弟弟,一有新的消息,立刻再来告诉自己。乔慈答应。
  两天之后,大乔依然没有半点消息,乔平焦急等待兄长答复之时,东郡濮阳城里却不知道怎么就传开了消息,说周**风闻乔魏两家结亲,已然悄悄退兵,兖州困解,魏侯的议亲使也不日便能抵达。濮阳百姓听闻兵解,无不雀跃,从早到晚,不断有男女老少相扶到使君府府邸门前跪拜敬谢。乔平心知不对,急忙找到了长兄,见他与张浦相对坐于案前说话,那张浦见乔平来了,便停了话,起身朝他欠身行了个礼,告退而出。
  “长兄!周**兵退,城里到处在说魏家亲事,怎么传出去的?”
  相对于乔平的困惑,兖州刺史乔越倒一改之前的慌乱,显得十分镇定,道:“这不是好事吗?能教我兖州军民免去兵灾之祸。”
  “周**退兵,自然是好事。莫非侄女那里,长兄有了消息?”
  乔越摇了摇头,沉脸道:“何来的消息!往后休再提这不顾廉耻的丫头了!我乔家没有这样的女儿!”
  乔越虽也有几房姬妾,除了大乔,早年也得过另外一儿一女,但俱都夭折,所以大乔是乔越独女。
  大乔既没消息,城里又这么盛传婚事,看乔越却丝毫不见焦急,乔平未免也糊涂了,望着长兄,见他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忽然想起方才张浦下去前朝自己投来的似有所含的一瞥,灵光一现,脸色顿时变了。
  “莫非,长兄是想以小乔代嫁?”他迟疑了下,问。
  乔越道:“正作这打算。方才想叫二弟来商议,二弟自己便来了。二弟以为如何?”
  乔平吃了一惊,想都没想,立刻摇头道:“这万万不妥!长兄莫非忘了,蛮蛮与琅琊世子已经有了婚约,明年就是婚期!如何能再嫁魏俨?”
  乔越道:“琅琊世子那边,照我所见,并无大碍,我会派个能言的使者过去,好生将婚事给退了,再呈上厚礼,料想琅琊那边也不至过于深责。”
  他语气慢条斯理,倒在重复先前乔平的话。
  乔平不住摆手:“长兄,这万万不可!蛮蛮与世子早有婚约,两人又情投意合,如何说退就退?恕愚弟不能答应……”
  “路安!”
  乔越大声叫着弟弟的字,猛地从案前座榻上起了身。
  “郡民得知周**退兵,如何欢欣鼓舞,此情此景,二弟你应是看到的!我乔家代天子牧民于此,已有数代,二弟你就真的忍心将我兖州二十万军民置于水深火热?如今不过传出与魏家联姻的消息,周**便已退兵!侄女和兖州二十万军民,孰轻孰重,不必为兄的再多说了吧?”
  乔平一时怔住。心下终于明白了过来。
  长兄一心求和,许是听了张浦另外献策,想到将自己女儿代嫁,又怕自己不应,是以故意将消息提早四处放了出去,造成今日之局,令他骑虎难下。
  他对一双儿女,尤其是小乔,爱若珍宝,处处唯恐委屈了她。这样将她嫁去魏家,他心里实在是不愿,只是一个“不”字,此刻却仿佛重如千钧。
  纵然十一月的天气,乔平额头也渗出了汗,憋了半晌,终于为难道,“长兄,不是做弟弟的不知轻重,而是此事实在过于……”
  乔越忽然走到他的面前,一语不发,朝他跪了下去,眼看竟要以额触地,乔平大惊失色,慌忙一个箭步上前,拦住了他。
  “长兄,你这是何意……”
  “二弟!”乔越眼睛含泪,声情并茂,“我知你不舍将蛮蛮远嫁幽州。我也只有大乔一个女儿,原本岂会忍心让她远离爷娘?只是为今之计,你听长兄一言,除了求好魏劭,再无别法!若不是阿梵绝情走了,我又怎会夺你蛮蛮?做哥哥的,代兖州这二十万军民,求你了!”说罢不顾乔平阻拦,还要再拜。
  乔平如万箭攒心,手足更是冰冷,用力托住了兄长,咬牙道:“长兄请起,一切听凭长兄吩咐便是。”
  乔越见他终于松口,暗吁口气,这才起来,紧紧抓着乔平的手,含泪道:“凡今之人,莫如兄弟!二弟,你能体谅为兄之难,为兄实在感激。”
  乔平心知事情已定,唯余苦笑,出来后,想着还不知道该怎么跟毫无防备的女儿开口告诉她这件事,心里又是难过,又是惶惑,人都到她房门前了,竟自徘徊起来,有些不敢见他娇娇女儿的面了。
&这个谋士说不准是内应&
本帖最后由 zelongchen 于
10:39 编辑
  丁夫人这几天茶饭不思,愁眉不展,小乔从早到晚都陪在她的身边宽慰,这会儿刚从丁夫人那里出来,和自己的乳母春娘同行,两人边走,边说着话。
  乔家家主宽厚于民,在当地很得民心。家门口这两天不断有城中百姓来拜谢道喜,一个一个都喜气洋洋。小乔虽然没出门,但也知道这事儿,着春娘去打听了下,便听说全城百姓都知道了乔魏两家联姻,一场兵灾消弭,百姓感激,这才纷纷前来道谢,心里正犯嘀咕,忽然看到父亲在自己所居院落的门口踱来踱去,心思重重的样子,便快步上前,叫了一声,小乔见他欲言又止,知道他应该有话要说,进了屋,先忍不住还是问了声自己刚听来的消息。
  乔平眉头紧锁,注视着小乔,慢慢地道:“蛮蛮,确有其事。实在是为父对不起你……”
  爱女分明已经有了如意姻缘,不想变生不测,这会儿要生生地被嫁给魏劭。想到娇娇女儿往后犹如身陷虎口,孤立无援,心里一阵酸楚,话便说不出来了。
  小乔起先便觉得不对劲,父亲这么说了半句,她察言观色,心里咯噔一跳。
  大乔没有音讯,城中却到处已经在说婚讯,而且还就是这两天才开始的。父亲又是这样的语气,难道是要自己代替大乔嫁入魏家?
  但是自己已经有了婚约……
  “父亲,可是要我代替阿姐?”
  她迟疑了下,终于还是问道。
  父亲虽然迟迟不应,但小乔心里已经雪亮。
  因为实在太过意外,她也呆住,心脏突然怦怦地跳,人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起先之所以鼓动大乔私奔,既是不忍眼睁睁看着大乔落入中山狼口,也是存了父亲能够说动大伯放手一搏的指望,且自己又是有婚约在身的人——虽然这婚约,她也想过等这阵子的事都过去后,怎么想个办法退掉,所以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乔魏两家依然还会联姻,而且,是要自己代替大乔嫁过去!
  “蛮蛮,魏家那边已经来了口信,同意了婚事,使者不日便到,你堂姐这时候又不见了,你大伯下跪向我恳求,为父实在是……”
  乔平解释了两句,再次停了下来。
  小乔渐渐回过了神,但心绪依然紊乱无比,立在那里,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刘世子那边的婚事,只能替你推掉。蛮蛮,为父对不起你……
  乔平的眼眶微微潮了。
  小乔沉默了片刻。
  “父亲,我知道了。我心里有些乱,您让我一个人先待一会儿好吗?”
  最后她抬起眼睛望着乔平,嘴角勉强扯出一丝微笑,说道。
  乔平见女儿脸色分明不好,却不哭反笑,心里更是愧疚,长长叹了一口气。
  父亲出去了,隔着门,小乔听到他与自己乳母春娘的低语声,应该是在叫她好好照料自己,片刻后,脚步声渐远,周围便静了下来。
  当晚,乔慈得知了这个消息。
  后来,小乔听春娘说,他当时暴跳如雷,径直冲到了伯父面前大声反对。
  伯父无子,一向将侄儿视若己出,平日很看重。但当时,乔慈也被伯父给打了出去,还给关了禁室。
  小乔这一夜也没有合眼。
  父亲向来疼爱自己,她心里也知道,倘若不是万般无奈,他是绝对不会答应将自己嫁过去的。现在两家联姻消息已经散了出去。人心本思定,全城百姓都为此兴高采烈着,身为郡守的父亲,就如同被架上虎背,背负着二十万兖州军民的期待,他除了答应,确实没有什么别的退路了。
  先前她曾对大乔说,她欲嫁魏劭,请她成全自己。当时那么说,不过是她了解大乔,倘若自己不这么说,她是绝不肯放下身为乔家长女的责任和比彘一起私奔离去的。
  当她煞费苦心地想帮大乔扭转前世轨迹的时候,其实也在暗下决心,自己同样绝不会照前世那条路走下去的。
  理想很美好,但现实果然狠狠拍了她一板砖,把她拍的七荤八素有点找不着北。
  小乔忍不住只能苦笑。
  路确实是改了,但改成了另一条绝路而已。
  她不可能像大乔一样也一走了之。何况,即便她想跑,也是不可能了。伯父大约吸取了教训。难怪这两天,自己无论去哪里,边上总会跟着三四个大房那边过来的健妇。
  纠结辗转了一夜,天亮的时候,她终于劝服自己,只能试着去接受这样一个阴差阳错的结果。
  次日,魏家派来的婚使抵达,名蔡逊,乃渔阳议曹史。乔越领乔平以及一干家臣正装相迎,隆重待客于前堂,上榻入席,酒过三巡,才面露无奈地说,原本打算议婚的长女不幸身染恶疾,医士断言不合婚姻,幸好弟家另有一女,才貌更胜长女一筹,希望改以次女议婚,结下两姓之好。
  虽张浦之前再三向他保证过,魏家必会接纳,但乔越心里依旧有些惴惴,唯恐对方以为自己不敬。没想到蔡逊无半分不悦,谈笑风生,称尽快遣信知照主公,等主公回复便是。乔越这才稍稍放心。筵席散后,亲送蔡逊入驿庭,命驿丞以上宾之礼待之,回来后,翘首等了十来天,那边便来了回音。
  果然如张浦所言,魏家同意了。
  乔越大喜。
  时婚俗秉先古之六礼。像乔魏这样的世家豪门联姻,从纳采到最后成婚,正常至少也需半年时间。但这一次,两家不约而同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尽快完婚。没两天,魏家的聘礼就送到了。聘金厚达万金,宝马十二,比天子婚制略降一级而已。当日聘礼从濮阳城北门入,一路举乐送至使君府,沿途民众夹道观看,啧啧称羡,热闹无比。
  接着,定下月初八魏家迎亲。宜婚娶,宜出行,大吉大利日。
  如今已经是十一月中了,没剩下几天。整个乔家上下,忙碌于送嫁。
  时崇尚婚嫁僭侈,以奢为荣。大小乔的嫁妆早就预备好的,本就丰厚,如今大乔走了,乔家为显门庭,不屑再省这一份货财,两份加一块儿作给了小乔,那日被送出城时,迤逦绵延数里,蔚为壮观。至于小乔的体己钱更是丰厚。乔平对女儿心怀愧疚,想到往后她到了魏家,手头有钱,行事多少要方便许多,几乎倾囊而赠,大房也添了不少。单论如今手头的钱,小乔倒真成了个不折不扣的小富婆。
  转眼吉期便到。那魏劭本人并没过来。代他迎亲的虎贲中郎将魏梁是魏家宗族,身高九尺,环目髯须,全身肌肉虬结,身配长刀重达三十六斤,乃魏劭帐下十将之一,以勇猛善战而著名。这魏梁却不似先前的议婚使蔡逊那样面善亲近,有些目中无人,对乔家人爱理不理的样子,乔越心中不快,只是如今自己主动求好于对方,也不敢表露愠意,面上奉承周到。
  次日,便是小乔出嫁离家的日子。乔家大门洞开,里外结彩,四方百姓也纷纷着上齐整新衣,聚拢过来相送使君之女。
  小乔一早沐浴而出,散发赤身站立,方不过十四的年纪,身段虽不及成熟-妇人丰熟,却胸臀浑圆,腰肢一握,玲珑粉嫩,配上一身柔美无暇的肌肤,耀目若雪,美的几令人不能直视。
  她被仆妇侍女环伺着,依次内着纁红深衣、外穿玄服,系大带、蔽膝,佩玉珏,罗袜外套翘头木履,最后将青丝绾髻盘于头上,以笄固定,髻上佩戴珠花、步摇。衣妆完毕,但见花容袅娜,玉质娉婷,娇美不失雍容,端丽不可方物,仆妇围观,无不啧啧称赞。
  丁夫人握住小乔柔荑,细细叮嘱她许多的吩咐,最后怔怔望了小乔片刻,眼眶慢慢泛红道:“蛮蛮,伯母心中也知道,阿梵狠心抛下爷娘,于她未必便是坏事,只是苦了你,要代她嫁入魏家,伯母代你阿姐言谢。你们姐妹亲厚,往后你若知晓她的下落,望你也能转告伯母一声,好叫我心里有个底,伯母绝不让你伯父知道。”
  小乔面上带笑,一一答应下来。到了吉时,被送嫁仆妇簇拥着到了前堂。
  伯父乔越、父亲乔平都在那里等候了。弟弟乔慈不满婚事,此刻依旧不愿露面。乔平不舍溢于言表,连伯父也似乎面露感慨,上前对她说了几句,不外叮嘱她往后须谨柔侍奉舅姑等等。小乔又和父亲短暂话别,极力忍住眼中就要落下的泪,向父亲跪拜。
  她被乔平扶起来时,外头齐声举乐,催促新妇出门,乔平却不舍女儿,仍旧不放她胳膊,方才一直立于后的谋士张浦便走了过来,笑劝道:“魏侯豪杰英俊,天下人共知,于使君之女正是天作之合,公何以不舍耶?”
  众目睽睽,乔平用力最后紧紧握了一下女儿的手,方慢慢松开。
  小乔望了张浦一眼。知他因为成功促成这联姻,伯父赏他金两百,婢两名,愈发倚重他,这些天很是春风得意。
  虽说他也是出于事主,而且联姻确实也暂解目下兖州之难,怪不了他出这主意,但心里那口被算计了的气,始终还是咽不下去。小乔转身时,便若无其事地靠他近了些,借着身下重重裙裾遮挡,抬起一只穿了木屐的脚,看准朝他脚趾重重碾了下去。
  木屐底硬如石头,小乔又是倾尽全力,这一脚下去,实在不轻。张浦突觉脚趾剧痛,毫无防备,竟“啊”的痛叫出声,抬头见小乔笑吟吟地望着自己,顿时明白了过来。又见堂上众人纷纷看过来,似责备他于人前失礼,面露苦笑,忍着脚趾疼痛,诺诺了两声,若无其事地躬身后退。
  小乔终觉心里似乎稍微舒服了那么一点点,最后望了一眼父亲,想起今早和弟弟私下话别时的情景,心里暗叹一口气,转身朝外走去。
  乔府大门道路两侧,早站满了衣新民众,看到小乔终于现身,美若天仙,下跪高声齐呼,呼声几乎震天。
  原来依照时下婚制,迎亲须得男方新郎亲自前来,才显尊重,不想魏劭并未露面,只派了魏梁代迎,未免叫东郡民众有些失望。乔家在当地本就深得民望,民众又感激小乔出嫁,令一场战事消弭,不愿让魏家轻看了使君之女,等到了今日,全都卯足劲,小乔步上婚车后,一路之上,不断有民众往车里投放瓜果,以致还没出城,便瓜果盈车,及至出城门十余里,依旧还有民众在后跪送,大声歌唱遥祝,连那个一直面带倨傲的魏梁,到了后来,似也有所侧目。
  人非草木,此情此景,令原本并不愿意出嫁的小乔也是动容,忽然仿佛有些体会到了大乔之前为何不愿一走了之的那种心态了。出城之后,手里抱着只方才由一个三岁小儿递来的苹果,默默地陷入沉思。
  “停下——”
  小乔婚车行出三十余里,两边渐渐只余荒野之时,身后忽然追上一骑快马,有人高声呼停。
  魏梁立刻令随从抽刀防备,小乔辨出是弟弟乔慈的声音,急忙探身出去解释,魏梁回望一眼,认出确实是乔家公子,才命收刀停车。
  小乔下来。乔慈从马背翻身而下,奔到近前,一把抓住她手道:“阿姐!我还有一话,忘了说给你。我恨自己无用,今日只能眼睁睁看你这样出嫁。但阿姐放心,弟今日对着皇天起誓,日后定要自强,成你倚靠,倘若那魏劭慢待于你,弟便接你回来,绝不让你遭受外人欺凌!”
  这个十四岁的倔强少年,还处在变声期,唇边也不过刚刚萌出一圈淡淡的茸毛,但此刻说出的话,却是掷地有声。
  他言语铿锵,一字一句,随风送入魏梁耳中,魏梁不语,只面露冷笑。
  小乔没想到弟弟追出这么远,就是为了和自己说这么一句话,想起前世他便是为了让自己和刘琰走脱,舍身而死,忍了一早上的眼泪控制不住,终于流了下来。
  “阿弟!阿姐知道了。阿姐会好好过日子的,往后记得代阿姐孝事父亲!”
  乔慈点头。
  见这姐弟两人依依不舍,魏梁终于不耐,出声催促。
  小乔松开乔慈的手,催他回去,自己重新登车上路。
  乔慈的身影立在路边,渐渐变成了一个黑点,最后彻底消失在了视线里。
  小乔转头时,看到远处的前方,灰蒙蒙的冬日天际尽头,一只落了单的孤雁,正在往南飞去。& && && && && && && && &
  作者有话要说:  
07、君侯归
  小乔出门后,方才鼓乐喧天的使君府,渐渐静寂下来,宾客散尽,乔越见乔平依旧对着大门方向久久不动,便上前劝他入内,说道:“二弟,侄女已走远。方才城内盛况,你也亲眼所见,为兄实在欣慰。”
  乔平慢慢转身,道:“长兄,弟有一言,本是不该问的,只是困扰许久,趁着这机会,弟斗胆问一声。十年前父亲发兵征讨李肃,临阵按兵不动,以致魏经父子丧命,这才与魏家结下怨隙。父亲当时,到底是否确曾派了信使去给魏经报过信?当年兄与父亲一道随军,应当清楚。”
  乔越一愣,随即面露不快,挥了挥手,道:“都过去的事了,如今你突然提这个做什么?大人当年无论如何处置,总是有他的道理,岂是我们这些做儿子的能够置喙的?”
  乔越这么答复,乔平心里便坐实了猜测。
  十年前陈郡事后,魏家治丧,乔平被父亲乔圭派去渔阳吊唁。灵堂之上,魏家家将拔刀怒对乔平,斥骂乔圭老奸巨猾,不守信义,当时根本就没派信,坐山观虎斗而已。乔平十分惊惧,以为自己要走不出这魏家大门了。没想到徐夫人不但当着他面厉声呵斥家将,还温言安抚乔平。乔平劫后余生回到兖州,向父亲乔圭详述当时情景。
  他至今记得清楚,父亲当时皱眉许久,最后叹了一声:“魏家有媪如此,恐日后是我乔家之祸!”
  这十年里,乔越一直疑心父亲当年确实未曾报讯过。父亲老谋深算,曾也雄心勃勃。当时魏家势力虽仍在北方燕幽一带,与兖州秋毫无犯,但魏经治军严明,因功封侯,又有贤达之名,天下名士,纷纷投奔而去,隐隐有雄主之相。
  或许父亲考虑魏家日后一旦崛起,于兖州扩势不利,这才顺水推舟,想借李肃之手,意欲除去一个隐患罢了。
  “二弟,两家联姻,既化解不和,又解我兖州目下之困,何来不妥?你勿再多想。”
  乔平苦笑:“长兄,蛮蛮已如你所愿出嫁,兖州困也暂解。从今往后,望长兄励精图治,重振我乔家声势,如此,既造福郡民,蛮蛮到了魏家,也算还有倚靠。”
  乔越面露讪色,哈哈道:“自然,自然,二弟放心。”
  魏梁领着一队魏家亲兵护送小乔北上,日行夜歇,起头一路无事,快进入冀州的地界时,有日,天将将黑,一行车马尚未赶到驿庭落脚,恰好又经过一处荒僻无人的曲折道路,觉察到身后似乎有人尾随,立刻命折回察看,亲兵回来却说并无异常。
  魏梁貌似粗鲁,实则心细如发,也不动声色,当晚投驿庭后,亲自持刀守护在小乔室外,次日起加强戒备,行路也愈发紧赶,最后终于在年底前,送小乔顺利抵达了冀州信都。
  冀州前刺史高棠,以幸逊把持朝政、残害忠良、汉室名存实亡之名,反出朝廷,杀身边不从之人,自立为帝。朝廷先后派多路兵马围剿,奈何高棠经营多年,兵强马壮,又借冀州地利,竟久攻不下,无奈着魏劭攻打。去岁秋,魏劭亲自举兵入冀州。
  先前的另几路兵马来攻时,来一拨儿,冀州百姓便去一层皮,甚至发生了官军围住乡集,屠戮村民,割下头颅后挂于马上冒充叛军首级回去领功的事,早就苦不堪言,风闻幽州魏劭又到,无不惊惧,抛下地里待收的麦子四下散避,甚至有地方,全村人跑了个空。魏劭大军到来之后,不但秋毫无犯,见地里麦子无人收割倒伏在地,士兵反而解甲下地,收割后堆至村口离开,又捉拿沿路那些落草为寇以劫掠为生的流兵散勇。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没多久,原本逃家避难的人便纷纷回来,更有青壮自愿投军,沿途百姓一反常态,敲锣打鼓欢迎魏劭大军入冀。
  魏劭收拢人心,如虎添翼,几次战事,高棠先后就丢掉数个城池,最后龟缩在信都闭户不出。魏劭也不急着攻打,驻兵下来,到了年初,围城数月后,一鼓作气攻下信都,高棠走投无路,自裁而死。冀州百姓闻讯奔走相告,推年长望重之耄耋持万民书,代为出面恳求魏劭留下。魏劭上表,称信都之外还有高棠残部为虐乡里,数目众多,故顺应民情,继续驻兵扫荡反逆残余势力。朝廷忌惮他势力扩张,起先不允,令撤兵出冀,魏劭便遵命撤兵。不想朝廷随后派去的数位冀州牧竟被百姓**堵于城门之外,**情汹涌,几次下来,无人敢再领冀州牧,朝廷鞭长莫及,无可奈何之下,只得顺应民意,令魏劭暂时代领。魏劭便再次入冀,百姓当时夹道欢迎,如今已经将近一年。
  最近魏劭就在信都。比起渔阳,信都距离也更近,所以成婚地就近定在了这里。
  信都古城,地方并不是很大,但在冀地,却人人皆知。
  战国赵魏战,赵国失邯郸三年,以信都为陪,城中筑信宫,内有一楼,名檀台,以百年檀木所筑,高十数丈,登楼台可望见全城,历经数百年后,至今尚存,几经修葺,将“信宫”里的宫字除去,改邸,便成为如今的使君官邸。
  魏劭在信都时,就落脚在旧时信宫。
  小乔婚车从城门口徐徐而入。
  透过马车窗牖,她看到护城河水波不纹,城中那条用青色大石铺就的主道宽阔而平整,可容十马并排而行,两边民房林立,城池街景,与她看惯的东郡不尽相同,燕赵古风,扑面而来,走在街上的男女老少发现她乘坐的大车,纷纷停下脚步看个不停,面上露出好奇之色,仿佛并不知道魏劭就要娶妻似的。
  马车在一路的好奇目光注视之下,最后停在了信宫门前,门口铠甲卫兵森然而立,认得魏梁,开门放行。
  小乔被扶着下来,终于脱离了颠簸多日的马车,与陪嫁的春娘以及几个侍女入了信宫。
  在路上时,旅途无聊,为打发时间,春娘难免自己臆想了不少抵达成婚地后的情景。
  现在亲眼见到,信宫虽大,殿舍俨然,里面却冷冷清清,莫说春娘原本想象中的预备成婚的喜庆,便是连人也没看到几个,片刻才来了个妇人,四十上下的年纪,打扮周正,面容端肃,显出几分严厉之色。这妇人身后领着几个仆妇,自称钟姓,奉命在此迎接乔家新妇。虽然语气也不失恭敬,但看着小乔的目光,总令人感觉到透出了几分冷淡。
  小乔揣测,这妇人虽是下人,但在魏家应该有一定的地位,便照惯例呼她“钟娘”。
  “不敢,婢不过一下人,奉命来听差遣,女君唤婢一声钟媪便可。”
  钟媪领小乔到了落榻之处,名“羽阳”,座西朝南,采光极好。
  钟媪留下两个仆妇供小乔差遣,称有事尽管寻自己,说完朝小乔躬了躬身,转身便走了。
  这钟媪一走,春娘未免大失所望,更心疼小乔,支开钟媪留下的两个仆妇,自己一边忙着和侍女铺榻设座,一边低声抱怨,末了道:“那魏侯如今到底可在城中?婚期又是何时?”
  春娘不解,小乔也是茫然不知,捶了捶因为久坐马车变得有些酸胀的小腿,起身来到窗前,推开向外眺望。
  庭院疏阔。在她所居的羽阳近旁,那座古朴高楼从地拔起,一束阳光恰好穿过了飞檐翘角之间的缝隙,投下来一圈明亮的光斑,微微晃人眼睛。
  每天定时有仆人送来饮食热汤,奉养倒是周到,但小乔似乎出不了信宫的门,而且,她似乎也被人遗忘了。
  钟媪那天过后就没露面,至于丈夫——姑且称之为丈夫,那个名叫魏劭的男人,更是连影儿都没露。
  这样一转眼,就快到年底。春娘开始焦急起来,捉住那两个仆妇打听了无数遍,但仆妇似乎随了钟媪,无论问什么,都是摇头,再逼问,就跪下去磕头请罪,把春娘气的实在不轻,要去找那个钟媪问个清楚,被小乔阻拦了。
  来之安之。不过是刚开始。他不急,她更不急。
  定康七年的春节,快要到了。天晴的时候,小乔登上檀台,能看到附近民居里的民众忙着打扫房屋,涤衣晒被,为春节做着准备。
  也是来到这里之后,小乔才知道,春节这个被后世视为吉祥团圆的一年中最重大的节日,在从上古延续至今的朴素认知中,并不表示吉利。犹如竹节,竹本平顺,唯“节”疙瘩,这种日子称节。所谓春节,便是春季中最不吉的日子。便是为了辟邪祈福,人们才用涤尘团圆的方式过起春节,热闹程度,远不及后世。
  小乔不能出去。当然,她自己也没想过要出去,但没人阻拦她可以登上居所旁的这座檀台远眺。
  檀台真的很高,甚至高过了城墙。站在顶层的瞭望台上,能看到目力所及的城墙外的一片荒野。
  距离年底还剩最后几天的时候,下了雪。
  中午,雪停了,太阳出来,竟然分外的明媚。
  小乔窝在房里打了一个下午的瞌睡,到了傍晚,登上了檀台。
  最近几天,她会在这个时候登上檀台等待落日。
  城墙之外,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原野。看着夕阳在原野尽头收尽最后一道光芒,最后被彻底吞入地平线的时候,如果她是诗人,说不定也能写出一首能够流传后世的登楼观日暮歌。
  这个黄昏和之前并没什么大的区别,只是屋顶覆盖了一层犹如棉花的积雪,星罗棋布着的街道黑白间杂,斑驳一片。白色的是积雪,黑色的是被行人踩踏融雪后露出的道路本色。像往常一样,人们趁着天光下去前的这最后一刻,忙忙碌碌。挑担、推车、疾步行走……几个孩童快乐地堆着巷子角的积雪,发出的笑声似乎也能传到这座高楼之上。
  “天要黑了!太干冷了!风就跟刀子刮过似的!屋里有火盆,女君下去吧!”
  春娘体胖,爬了几十级楼梯,便有些气喘,劝着小乔,给她加了一件狐裘披风。
  春娘的前半生没离开过气候温润的东郡,初来乍到,有些不习惯这里的气候,恨不得从早到晚都待在房里不出来。
  檀台楼顶的风,确实很大。小乔合拢双手凑到嘴边,呵了几口暖气,用剩了余温的手心按了按被冻的冰冷的面颊,转身正要随春娘下去的时候,忽然,远方日落的方向,传来了一阵隐隐的声浪。
  这声浪起先隐约,而且沉闷,小乔以为自己幻听。但很快,声音就变得清晰了起来,来的有些令人猝不及防,犹如平地而起的一阵闷雷。
  小乔不由地停下脚步,转头再次远眺。
  城墙之外,那片原本死寂的犹如沉睡了的白茫茫荒野,忽然间仿佛苏醒了过来。目力所及的尽头,一片雪雾似乎被狂风卷的拔地而起,茫茫遮天,挡住了地平线上的半轮落日,若有旌旗,隐现其间。
  “那是什么?”
  春娘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睁大眼睛,声音不禁惊惶起来。
  小乔继续望着。
  闷雷声越来越清晰了。
  她终于看清楚,那是一大队的骑兵,数量千计,正往城池方向快速奔驰而来,行的再近些,声势已经如同惊雷。
  “君侯归——”
  “君侯归——”
  就在这隐隐仿佛撼动地面的马蹄声中,片刻之后,城门口的城墙脚下忽然呼声大振,这呼声随风鼓荡,一声高过一声,送到信都古城的暮空之上,也传到了小乔的耳鼓里。
  街道上的人也听到了,纷纷停下脚步。短暂的静止后,不约而同地朝着城门方向飞奔而去。
  “君侯归!君侯归!”
  整个古城骚动了起来,更多的人开始从屋里跑出来,奔走相告。
  在小乔抵达信都,在信宫里窝了半个月之后,这个雪后的日暮时分,燕侯魏劭终于从数百里之外的博陵回到了信都。& && && && && && && && &
  作者有话要说:  前文没明白写出来,只是隐晦地表达了下,小乔当时说自己想嫁魏劭,其实只是个托词。因她了解大乔,如果自己不这么说,大乔是不会放下身为乔家长女之责选择私奔离去的。
  给大家造成了困扰。所以刚才修改了下,上章里加了,写明白了。
  冬日昼短。将士归营,魏劭入城,天色已经黑透了。
  信邸大门前火杖幢幢,他身披还挂着一层冰凌的沉重铠甲,踏着脚底咯吱作响的积雪,大步登上台阶的时候,刚才到城门迎他归来,此刻正与他同行的魏梁忽然想了起来,疾走追了上去,附身过去低声道:“主公,乔女到了!居羽阳舍已半月有余。”
  “据钟媪言,乔女殊静,白日多闭门不出,日暮偶登檀台停留片刻,觉察并无异样,故未加阻拦。”
  他说完前头的话,又补充了这样一句。
  魏劭不过淡淡地唔了一声,脚步半分也没有停,径直便跨过门槛,往平常居住的射阳舍走去。
  魏梁目送他的背影,见他走出去几步,忽然又停了下来,转头望了一眼身后羽阳舍的方向。
  隔着重门,站在这里,并不能望到那里,只能见到近旁檀台朝天而起的那个巨大黑影,在夜色中看起来,就仿佛一尊蹲伏在地上的巨兽,随时可能腾冲而起似的。
  “吩咐钟媪预备下去,明日就行婚礼。”
  他收回目光,忽然说道。
  “明日?”魏梁一怔。
  “怕预备不及……”
  “一切就简。”
  魏劭转身继续朝前而去,没再停留。
  魏梁目送他的背影,迟疑了下,回身匆匆去找钟媪商议。
  那两个嘴巴很紧的仆妇,经过这半个月的相处,与春娘渐渐熟悉,春娘多少也能从她们那里套出些话了。
  据仆妇所言,钟媪是魏劭祖母徐夫人身边的人,来到信都也没多久,目的就是备办魏劭和小乔的婚礼。而魏劭前些时候之所以不在城中,是因为博陵那边又起了战事,现在获胜而归。
  这年头,乱世将至,地方军阀各自为大,除了少数像前冀州牧高棠那样没等实力攒够就主动跳出来当让人当靶子打的特例之外,各路诸侯,譬如魏劭这样的,表面依旧还是汉室之臣,须听命于天子。至于相互之间的对垒,那完全就是谁枪杆子硬谁说了算,朝廷早无力约束。
  小乔对魏劭干什么去了其实并没什么大的兴趣。来这里窝了半个月后,他终于现身,她现在最关心的,就是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正常的话,按照两家先前议定,这会儿也该进入最后、也是实质性的一步:婚礼。
  “女君稍安。魏侯既回,事情便好说了。明日我便去寻钟媪,问她婚期到底定在何时。”
  春娘见小乔仿佛怔忪着,以为她心焦,便柔声安慰。
  “女君开门!”
  恰好这时,门口传来一个魏家仆妇的声音。
  春娘握了握小乔的手,过去打开了门,却意外地看到那个已经有些天没露脸的钟媪来了。
  钟媪进来后,朝小乔行了个礼,直起身说道:“君侯已回,婚期便在明日,婢特意前来让女君知晓。”说完再欠了欠身,掉头便走了。
  魏劭刚刚才回来,这会儿通知竟然就下来,婚礼要在明天举行!
  这未免也太快了!
  小乔一时仍反应不过来,错愕着时,一旁春娘和侍女却立刻就变得喜气洋洋,依次来向她跪拜道贺。
  小乔理解她们的想法。
  人都到了这里了,等的就是一个结婚仪式。只有有了仪式,她才真正成为魏家媳妇、魏劭的妻子。少了这一步,前面哪怕已经过了再多繁文缛礼,她的身份也始终不上不下,就只能这么尴尬地吊着。
  所以听到这个消息,她们都松了一口气。
  小乔面露笑容,一一接受了她们的恭贺,内心却一言难尽。
  婚礼在即,毫无变数了。一旦正式结为夫妻,也就意味着从今往后,自己命运要和这个名叫魏劭的男人绑在一起了。
  他是否会如她所知的前世那样,用对待大乔的方式来对待自己?
  如果是,她该如何自处?
  这个问题,从她第一天离开兖州上路开始就翻来覆去地在心里想着。但是直到现在,也依旧没有答案。
  春娘的欢喜,并没有延续多久。因为她很快就知道了,这个婚礼,完全没有她预期中使君之女应该配得到的周到和隆重。
  想想也是,不过一夜功夫,又能准备出什么东西?
  春娘忍住心里的酸楚,不敢在小乔面前表露,唯恐惹她伤心。她一边服侍她入浴,一边面带笑容地说,婚礼将在韶阳堂举行,会有众多贵宾观礼,最重要的是,魏侯年轻而英俊,勇猛而果决,城中单单只远远瞥他一眼便爱慕上他的姑娘数之不尽,但她打听到,他身边似乎并无宠爱的姬妾。
  “女君美至此,魏侯怎能不加喜爱?”
  春娘一遍遍地用馥郁的香膏为她擦抹柔绵的肌肤,目光落在她美好的身段上,语气里充满了赞美和鼓励。
  小乔在春娘和侍女的服侍下,从头再次重复了一遍那日离开家前的程序。
  出浴、穿衣、梳头、装扮。她站在镜鉴之前,望着镜中那个绿鬓如云鲜艳如花的新妇,忽然觉得有些陌生。
  周礼,“婚”本为“昏”。
  日暮西斜,信宫里那座已经沉寂许久的檀台从底至顶,灯火依次亮起,在夜幕的衬托下,远远望去,犹如一座灯火辉灿的宝塔,更显巍峨。
  城里的人们仰头望着,争相传送着一个消息:君侯大婚,就在今夜。
  韶阳堂的廊道上,也升起了一盏一盏的红色灯笼,大堂内灯火辉煌如昼,中间那张黑漆金髹的阔大几案上,整齐摆放着婚礼所用的黍、稷、牢(荤菜)、菹、醢、湆,前来观礼的宾客也衣冠整齐,按照序位跽坐在铺设于几案后的矮榻上。他们一边和身旁的人低声交谈,一边等待着吉时的到来。
  这些人里,大多是跟随魏劭到此的部曲家臣,也有信都的当地官吏。他们也是白天时才刚刚知道这个婚礼的。虽然他们当中的一些人,先前就知道魏劭要和兖州乔女联姻,但婚礼来的这么快,还是令人惊诧,毕竟,昨晚这个时候,魏劭才刚刚从博陵的那场战事中脱身回来。
  关于兖州乔家与魏家的旧事,在座的诸人大多都是听闻过的。正也是如此,魏劭和乔女十年后的联姻,才更令人浮想联翩,对那个乔女,未免更是怀了些好奇,都在等待着她片刻之后的露面。
  吉时到了,小乔入了礼堂。
  当她双手上下平持在腹,轻舒广袖,出现在宾客面前时,原本还响着轻微嗡嗡声的礼堂,忽然就安静了下来,许多双目光射了过来,齐齐地落到她的身上,有审视、有惊艳,也有不能为人所知的心怀叵测。
  小乔并没感觉到紧张。她微微垂着眼皮,目光安静地落在自己脚前的那一方地面上,随着耳畔礼官抑扬顿挫的赞礼之声,在四周那些目光的注视下,被两个伴人引着,不疾不徐地前行,最后走到堂中那张几案的前面,距离还有几尺的时候,停了下来。
  她的对面,立着一个人。
  她清楚地感觉到了来自于对方的两道目光——不同于侧旁那些她能够完全忽略的目光,这个人的目光直视着她,毫无避讳,带着一种她难以描述的压迫的力量。
  她重重衣裳下的皮肤仿佛也感应到了这种压迫,周身的毛细孔慢慢舒张,汗毛也似乎一根根地悄悄竖立了起来。
  她慢慢抬起眼睛,对上了对面那个男人的视线。
  相对于他的地位和名望,魏劭还相当的年轻;但相比于自己,确确实实,他是个完全成年的男子了,肩膀宽阔,腰背挺拔,两人这样相对而立,她被他衬的愈发娇小,以致于不得不微微仰头,才能对上他直视而来的目光。
  就如春娘描述的那样,他是个非常英俊的男人,身着龙山九章诸侯冕服,玄衣纁裳,黑中扬红,沉稳之外,逼面而来的威严。在礼官的赞礼声中,他就这么目光笔直地望着和他不过一臂之距的小乔,双目一眨不眨,目光幽暗,暗的如同黑夜最深处的那片黑夜。
  小乔眼睫微微颤了一下,再次垂下了眼睛。
  礼官唱赞完毕,有人捧上一条红巾,一头放到小乔手中,一头放到魏劭手中,二人同牵红巾,走到那张几案之前,红巾被取走,二人相对跽坐在桌案两侧,在礼官的引导下,依次行沃盥礼、同牢礼、合卺礼。
  冗长而繁缛的一长串前礼过后,便是最后表示二人结为夫妇的结发礼。
  伴人从二人发脚各轻剪一缕头发,同结在一起。这时候,周围的人喜笑颜开,恭贺声不绝于耳。对面那个男人腰身挺的笔直,身形纹丝不动,但小乔却看到他线条很是好看的一侧唇角不可察觉般地微微勾了一下。
  倘若她没看错,这分明就是一丝流露着不耐,以及带出几分漫不经心的微笑。
&还有六年时间可以让她改变命运&
本帖最后由 zelongchen 于
10:39 编辑
  昨日博陵凯旋,大败前来进犯的北方另一大军阀并州陈翔,今夜又逢君侯大婚,营房里杀羊宰猪,破例上酒,既为犒赏,也是君侯赐下的喜酒。
  魏劭从十七岁亲自治军开始,每逢行营,必与将士同锅而食,同帐而寝,若拔城夺地,则身先士卒,每战必先,但治军也极其严明,令行禁止,士兵对他既敬且畏,平日很少能有放开一饮的机会,今夜喜上加喜,城外连营里篝火熊熊,到处可闻嘹亮高歌,酒至半酣时,前方忽然传来一片欢呼,士兵纷纷涌过去察看,见魏劭竟然出城到了军营,亲向奋勇作战夺回了博陵的将士敬酒为谢。
  君侯新婚之夜,竟还不忘出城犒慰将士。整个连营顿时沸腾了起来,士兵将他团团围住,争先向他敬酒恭贺新婚,魏劭笑容满面,也是豪气干云,竟来者不拒,还是同行的魏梁恐他醉倒误了洞房,连连替他推挡,魏劭最后才得以脱身返城,只是这时,夜也已经深了。
  …… 
  仪式完毕,新妇先被引送到了设在魏劭平日寝居射阳的新房里。小乔被服侍除去衣妆后,请春娘和侍女们先下去。侍女鱼贯而出,最后剩下春娘还站那里,迟迟不肯出去。
  春娘丈夫本是乔家家兵,她二十岁产下一女,未出月子,丈夫不幸死于一场作战,公婆便不容于她,要将她改嫁换钱,后打听到使君府里新得一女公子,正要找一个合适的乳母,想着若能被挑中,得的钱财必定比鬻卖儿媳要多,便寻门路找了进去。春娘貌正体健,小乔母亲打听了下,她平日安分诚厚,没了丈夫,公婆便要将她卖掉,心有不忍,且她丈夫又是为乔家作战而死的,便也不顾忌讳,请神婆为她净身后让她做了小乔的乳母。春娘感恩图报,用心抚育小乔,一晃至今。如今小乔远嫁,她自然不舍,陪着跟了过来。
  此刻洞房花烛,本是良辰美景,却总似乎少了那么一份的圆满。春娘想到方才窥到的魏劭,身长体壮,孔武有力,一望便知惯是刀头舐血的人,使君之女却体娇质怯,大腿恐怕还没他伸出来的胳膊粗,加上又刚及及笄之年,唯恐魏劭凶暴,若粗鲁对待,恐怕会让她吃苦,心里更是放不下去。
  春娘虽是婢,也如半母。小乔见她望着自己欲言又止,一脸的担忧,反而上去劝慰。
  春娘极力露出欢喜神色,附到小乔耳畔,再三叮嘱,说等魏侯入房与她行周公之礼时,勿忘以娇弱之态侍之,激他怜爱,男子大凡生出怜爱,对待自然也会温柔。
  “万万不可逞强。切记,切记!”
  小乔听她这么再三地叮嘱自己,这才明白她刚才迟迟不愿离开的原因。虽然两世为人,大约这方面的经验不够,听完面皮还是忍不住微微一红,胡乱点头应了下来。
  春娘这才松开她的手,一步三回头地出了新房。
  房里最后只剩小乔一人,等着新郎魏劭的到来。
  这是一间方正而阔大的寝室,入口摆设了一张高过人顶的六扇黑面朱背漆绘云龙纹折屏,将寝室隔成了内外双间。屏风侧旁安放大床,床上铺设了崭新的纁红寝具,被枕整齐,一侧帐头悬垂谷纹双玉璧,既为装饰,也是新房驱邪。对面地上设一张供坐的长方矮榻,铺着茵褥,中间一张案几,其余橱柜、箱笥各自靠墙而置,灯台之上,一对小儿手臂那样粗的红烛燃着,此外房中便没了多余饰物。
  小乔打量完屋子,自己站在中间,对着红烛发起了呆。
  大约受了春娘刚才那一番叮嘱的影响,呆着呆着,原本没什么大感觉的小乔渐渐也有些紧张了起来。
  前世的小乔,在多年之后曾与堂姐大乔暗地会过最后的一面,那时魏劭已快称帝,身边有一个女人,据说很是宠爱,而大乔名义上虽是他的夫人,他却对她不闻不问,早任其自生自灭了。
  也是那一次的会面,小乔才知道,原来从大乔嫁给他的第一天起,他就没有碰过她一指头。
  大乔虽不及小乔天香国色,但也楚楚美貌。他竟然对一个已经成为他妻子的美丽女人碰也不碰一下,可见他对乔家的憎恨到了什么样的地步。既憎恨到这样的地步,却又同意联姻娶了乔女,心机之深,隐忍之能,也不是一般人能做的到了。
  正是抱着这样一个先入为主的印象,所以小乔觉得今晚,这个魏劭应该也不会碰自己的。但只要没发生,什么事都有个不确定。
  万一呢?
  他要是和自己正常圆房,看他那体型和体重,坐下来重些,说不定就能把自己压吐血,要是心情再不爽——这个可能性极大,来个兽性大发的话,自己现在这个在时人眼里已适婚,但实际还要再过两天才能勉强凑够十五虚岁的身子板,恐怕真的吃不消。
  她也实在无法想象自己像春娘叮嘱的那样,在做那种事的时候,在他身下来个什么以柔克刚。小乔前世曾嫁过刘琰,但作为她自己,虽称不上一无所知,但毕竟,在这方面还没来得及积累些什么实战经验,就到了这里变成了如今的小乔。
  小乔越想越没底,最后定了定神,继续坐到大床对面地上的那张矮榻上发呆。
  刚来这里时,她很不习惯时人坐姿。现在高腿椅凳还只出现在北方胡人的部落里,高腿而坐也被视为粗野无礼的举动。她只要坐下去,在人前就只能保持两种姿态。要么臀部落在脚踵上跪坐,算较为轻松的日常坐姿,或者,将臀部抬起,上身挺直,称长跪,又叫跽坐,是准备起身或者迎客,表示对他人尊敬的一种坐姿。
  无论哪种坐姿,小乔都没法保持长久,更不可能像春娘那样,一坐一个时辰不动一下地绣花做针线。从前在家里,只要跟前没外人,顶着要被春娘责备不雅,她还是经常改用伸直两脚的坐姿来放松双腿,所以直到现在也依旧没学会长久跪坐的本事。
  小乔在榻上正襟危坐许久,依然不见魏劭归来。外面静悄悄的,什么声也听不到,便伸直腿,从边上捞过来一个靠箱,放松四肢,半躺半靠在了榻上。
  外面天寒地冻,屋里的火盆燃的正旺,暖洋洋的,空气里飘着一股淡淡的熏香气味。昨夜她没有睡好,今天又折腾了一个白天,渐渐地,小乔犯困,朦朦胧胧快要睡过去时,耳畔忽然传来一阵动静。
  有人来了。接着,她听到外头侍女唤:“男君归。”
  男君是家中仆妾对男主人的尊称,相对于女君。
  小乔瞌睡虫立刻跑了,揉了揉眼睛,一骨碌从榻上爬了起来,刚回归成跪坐的姿势,便听到门扇被推开的声音,抬起头,见屏风后一个高大身影晃了下,似乎没站稳,打了个趔趄。
  小乔一惊,急忙直起身,准备下榻去看个究竟,那个人影已经稳住,转过了屏风,出现在她的面前。
  可不正是魏劭?
  他仿佛喝了不少的酒,那张原本线条冷峻的面庞也微微泛出来酡色了,进来后,径直就往里走去,自己解下了束发的发冠,“哗啦”一声随手掷在镜台前,看也没看一眼对面还直着上半身跪在榻上的小乔,转身朝那张大床走去,到了,一把撩开帐子,玉璧相互撞击,发出清越的玉鸣。
  接着,两声“砰”、“砰”靴子落地的声儿,屋里就安静了下来。
  小乔见他径直上了床,仿佛一转眼就睡了过去,原本有些绷的后背,终于放松了下去。
  她吁出一口气,双眼盯着床上的魏劭,慢慢地恢复成跪坐的姿势。
  他应该真的睡着了。或者是醉酒了。
  许久,小乔慢慢地再伸直两腿,手握成拳,轻轻捶了下酸胀的腿,恢复成刚才半靠半躺的姿势。
  就这样,两人一个卧床,一个在榻,彼此倒也相安无事。
  屋中的空气,除了原本的熏香,又混合了些来自于魏劭身上散发出来的酒气。闻久了,就不觉得了,只是头被熏的有些昏沉。
  夜已经很深了。小乔就这样坐靠在榻上,一会儿朦朦胧胧地打着瞌睡,一会儿又忽然惊觉过来,猛地睁开眼,看到魏劭依旧保持着原样高床而卧,便又放松下来,再次打起瞌睡。这样反复了数次,最后一次她挣醒过来,是被冻醒的。
  窗外依旧黑沉沉的。看烛台上喜烛燃剩的长度,应该差不多四更天。火盆里的炭火也将近白灰,只散出些温温的余温了,屋里一凉,外头的寒意便渗了进来。
  小乔浑身发冷,双手交抱,揉了下被冻出了一层细细鸡皮疙瘩的两边胳膊,估计离天亮又还要好一会儿,盯着床上的魏劭,见他半晌没动一下,迟疑了片刻,终于下地,蹑手蹑脚地朝床靠去。
  时下贵族阶层卧室里的习俗,不管夫妇是否同衾,床上总会放两幅被衾。
  魏劭只躺在床沿靠外的一侧,也没盖被,两幅被衾此刻都在床的内侧摆放着,叠的整整齐齐。
  小乔几乎没弄出半点声息,终于走到床尾,停在魏劭脚前的位置。
  她悄悄看了他一眼。
  他仰卧着,因为人高腿长,占了大半张的床,上半夜刚进来时面上泛出的酡红酒色已经消退了下去。或许床角灯影照不到,光线略微昏暗的缘故,脸色倒显得异乎寻常的安宁,一双浓黑剑眉也愈发醒目,两只眼睛闭着,睡的依然很沉。
  小乔屏住呼吸,尽量慢地倾身向前,身体越过了他的腿,伸出一只手够过去,试图将距离自己近的那床被衾拿出来时,身下的魏劭仿佛突然苏醒,毫无预兆地睁开眼睛,接着,耳畔“伧”的一下剑出鞘声,她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魏劭已从枕下迅速抽出了一柄长剑,人也跟着从床上翻身而下,耳畔一凉,剑尖就紧紧地贴在了她的咽喉之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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