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堡逃脱游戏,有个后花园,花房,二楼两个卧室生物标本室里老虎眼睛里有口袋妖怪红宝石复刻求游戏名

张义  1   张义在兰园楼下专注的看蚂蚁在梧桐树斑驳的树皮上欢快的爬动,看得眼睛花起来,于是他别过头又看了一眼这个女生宿舍楼的大门,看到李尧已经挎着包站在门口。   张义从地坛上跳了下来,走到李尧跟前。他说:你在电话里说你碰上一件很要命的事情?   李尧眉头紧蹙,她说:相当要命,否则不好意思麻烦你的。一时说不清楚,我们去哥萨克暗流好了。   哥萨克暗流位于闵州大学西校区,是由一个叫大卫的俄罗斯男人经营的校内酒吧,虽然开业时间不长,却已经在学生中有了不错的口碑,生意倒也时常火爆。凑巧的很,负责这个酒吧室内装修设计的设计师,正好是张义的一个朋友,酒吧里面的装修风格自然深得他的喜爱,再加上,酒吧里面还有一种自兑的俄罗斯风味的奶油鸡尾酒,也很合他的口味,于是他很愉快的接受了李尧的邀请。   李尧的情绪在哥萨克暗流昏暗的灯光下跌落到最低谷,她右手执烟支颐,目光疲倦而忧虑,神情几乎像在思索一个上世纪的数学难题。张义一面欣赏如烟雾缭绕的TheCure的诡异音乐,以及酒吧四壁翻拍的印象派油画,一面在等待李尧自行脱离思维的困境,他已经开始对眼前的这个女孩充满兴趣。   李尧吐出第二支烟的最后一个烟圈,将烟头摁灭。   李尧说:张义,能不能帮我搞到1997年的闵州市城市建设档案?   在等待答复的时间里,她呷了一口俄式红酒。   张义抬起头注意了一下李尧的表情,忧虑的眼神和眼袋,前额头发垂下来,他说:对于我来说,也许只有一个办法可以做到你所说的事情,但是,代价太大,你知道的。可以的话,请你先告诉我你要那东西做什么?   张义点燃一支香烟,重新陷入沉静。   李尧说:我的生活遭到一种致命袭击,现在需要借助闵江隧道的工程文档来解决这个事情。对不起我只能告诉你这一些,如果你有其他条件我倒是可以答应你。   张义的头又低下来,他说:我正在说服我自己帮你,可你刚才所说的让我觉得你目前的精神状态有很大的问题,我想我没办法接受你的委托,在你了解应该怎样说服一个人之前。   张义开始用吸管喝他的奶油鸡尾酒。   李尧说:你说的没错,我快疯了,逻辑错乱,情绪失常,但是作为你是否能够抽象的理解我的难过呢?   抽象的理解?   张义觉得自己被触动了一下。   张义说:抽象理解也不是凭空理解,你必须让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李尧说:张义,你认为命运是否注定?   张义说:对于宇宙而言,每个人生命中的任何细节都是注定;但是对于人类本身而言,并非如此。   李尧说:那么你是否有过被操控的感觉?   张义说:没有,最多只有过迷失的感觉,小时候的事情,嗯,你的意思是,你感觉自己被操控?   李尧说:是的。   2   在一个秋意萧瑟的上午十点钟,张义打了个喷嚏,从床上爬起来。他突然想起来几天前的夜晚答应李尧帮她找城建档案的事情。于是他胡乱穿上衣服,打开电脑。   先找到闵州市市建委的对外网站,折腾了半天弄到外网ip。然后他开始扫描服务器端口,远程破译登陆帐号与密码,这个过程一直持续到下午五点,终于顺利登陆外网服务器,这个时候他又接到李尧的电话。   我想带你去见一个人,或者说,他想见你。李尧在电话里面说。   李尧所说的那个人是阿訇,张义在刚进这个大学的时候就认识了他。阿訇身材矮小,可是力大无穷,长年充当着闵州大学的杂务工、花匠和保安的角色。白天的时候,张义经常在食堂里看见他,他拿着一个大口袋挑拣一些别人吃剩的食物带走,一开始张义还以为他是拿去自己吃呢,后来才知道不是,这些食物阿訇主要用去喂养学校梓荫湖里面的鲤鱼和他自己家里的几只狼狗。而到了每天下午的时候,阿訇就会在操场上没完没了的跑步,一跑几个钟头,一口气不喘,因此张义经常在私下里叫他猛男,有一次张义上体育课跑一千米,跑完以后躺在草地上呼哧呼哧喘粗气,这时候他看见阿訇出现在他的头顶,小鸡巴仔真没用,阿訇说,张义十分讨厌阿訇那么评价他,但是他无话可说,因为他知道自己没他猛。阿訇盘着坐下来,说,小朋友我给你推拿几下?因为觉得好玩,张义就把身体舒展开来让他捶打,一通敲敲打打下来张义竟然感觉身体舒畅无比,从此以后对于阿訇更加刮目相看。   见面的地点是在学校的花房,同时也是阿訇的住所,现在开满了张牙舞爪的菊花,还有两只大狼狗在门口地毯的角上睡觉,张义的心里有一点害怕。他强作镇定的跟着李尧敲门进入阿訇的房间,看见阿訇满脸严肃的在玩魔兽争霸。以阿訇这个年纪玩电脑游戏显然老了一点,张义想,果然阿訇的玩技很糟糕,张义看到的正好是暗夜丛林全面沦陷的场面,阿訇黑黝黝的脸上呈现出痛苦的神色。   张义对阿訇依然心存敬畏,不敢嘲笑,他在床铺边的椅子上乖乖的坐下,略微观察了一下房子里面的摆设,等着李尧发言。   李尧就坐在张义身边,她说:阿訇,张义来了。   阿訇转动椅子,面向张义和李尧两人,他对张义说:听李尧说你是计算机高手,我有件事情,想麻烦你帮个忙。   张义看了李尧一眼,心想你的事情就够头痛的了,现在又给我找了个阿訇。   张义说:你先说说是什么事情。   阿訇说:我在美国的朋友发给我一个邮件,可是很奇怪我一个字也看不懂,你可知道怎么回事?   张义松了一口气,他说:把邮件给我看看。   阿訇打开邮件,里面确实是一堆乱码。   张义说:这好办,我帮你翻译一下,你稍等。   张义下载了一个内码转换软件翻译了邮件,这果然是一封很奇怪的邮件。   3   阿訇对张义说:如果好奇你就看吧,正好很多事情也应该让你知道。  于是张义将这封信从头读到脚。幸好信并不长。   阿訇:   寻找陈工的事情依然毫无线索,焦急无从谈起,我也渐渐地有了放弃的打算。   在写这封信之前,我经历了第九次沉船,坠入海面的那一刻竟然感觉十分的亲切与轻松,同前几次一样,整条船除我之外无一生还。大西洋的鲨鱼依然对我毫无兴趣,看到我之后眼皮都不眨一下摇着大尾巴游走,使我愈发怀疑自己是否真实存在。游上海岸之后我换了一个名字,重新找了一家海运公司,再次感到人生的被割裂感,但是显然我已经对此麻木。   你上次发给我的信是乱码,我花了很大功夫才翻译过来,不知道我给你的是不是也同样。我是在想,我们现在的生活是不是就是一堆乱码呢。如果是这样这个世界就真的快完蛋了。   祝愿你在闵州一切都好,你的存在是我的唯一温暖,你说过了,我们为了彼此而存在,这也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借口。   保重自己,我也同样。   
陆世良   
  看得张义有点恍惚,海难,大西洋的鲨鱼,乱码,张义两手一摊,说:难以置信。   阿訇看了李尧一眼,说:让她告诉你吧。   李尧说:张义,你把手放在阿訇的鼻子下面试试看。   张义伸出左手指尖,放在阿訇的鼻翼下,几秒钟以后,他的手烫伤一般慌张地缩回,脸色发白。   张义说:阿訇你是鬼。   李尧说:他不是鬼,只是没有呼吸。   张义说:没有呼吸还算人吗?   阿訇苦笑一下,说:算不算人,我自己也不知道。   李尧说:张义,知道闵江隧道吗?   张义说:知道。  李尧说:闵江隧道是在什么时候建成的,知不知道?  张义说:97年吧,那一年我刚刚初中毕业,到我上高中的时候,就通过江底隧道去镇海。  李尧说:嗯,就在97年,在97年的时候,闵江隧道出现过一次塌方。阿訇,就是在那件事情发生的时候,突然变得没有呼吸了。和他一样的,还有信里面的陆世良。而其他参与工程的工人,他们都死了。   张义说:隧道塌方?第一次听说。   李尧说:那是因为当时的很多内情被封闭了。
  张义说:那么,你要我帮你去找闵江隧道的工程文档,与此有关?  李尧说:是的,阿訇想知道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的前因后果,我想帮助他。  张义沉默片刻,他想,事情固然有趣的很,可是终究又有莫名其妙的感觉。   张义说:闵江隧道工程文档的事情,我答应了李尧,这几天我就会将它弄到,阿訇,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你,但是我会帮你这个忙。   阿訇说:谢谢你。   张义对李尧说:事情确实很复杂,因此虽然你没有告诉我全部,我也暂时不想追问了。   李尧的表情有一些慌乱,在张义看来,这个女孩的焦虑却来自另一个方向。  4   离开花房的时候天色漆黑一片,四处传来蛐蛐的叫声,张义还听见李尧牙齿打战的声音。   张义说:你冷么?   在学校的路灯下张义看到李尧咬紧嘴唇的样子。   李尧说:不是,只是有一点害怕。   前方的声控路灯突然亮起,李尧吓的惊叫起来,身体簌簌的发抖。   张义说:李尧你没事吧,你在害怕什么,把我也吓了一大跳。   他说:只是路灯而已。   李尧的眼泪流下来。她说:他又来找我了,我该怎么办?   张义环顾了一下四周,他说:这里没有其他人,你别疑神疑鬼的。   李尧哭得更加厉害,她说:你不要说这个字!   她披发坐在地上,埋头抽噎起来,身体战栗得更加厉害。   张义无计可施地和李尧一起坐在地上,他想:李尧的心病很重,这样下去撑不了几天就会疯掉。   他把自己手腕上的菩提子摘下来,带在李尧的手腕上,他说:这是天童寺的一个大禅师送给我的,特别辟邪的,心里害怕的时候用手捻着珠子就没事了。   这串佛珠就像一个精美的玩具止住了李尧的哭泣,她拿在手掌中开始认真端详。她泪眼婆娑地说:你没骗我吧。   张义说:真的啦,我还舍不得给你呢,你不要就还给我。   李尧赶紧把珠子重新带在手腕上,拍拍屁股站起来,说:都说给我了不能赖的,10点半宿舍要关门了,你快点站起来送我回去。   5   不知道为什么,张义突然觉得自己很喜欢李尧,但是他又感觉自己不能直接去找她告诉她这件事情,他想起李尧黯然忧伤的面容,像是一个温暖湿润的天气一样诱惑着他在田野中迷失,却又让他感到自己的情绪在隐隐的低落。我想了解的,我必须了解,在那个落叶满地的黄昏,张义这样对自己说,当他又一次在梓荫湖边看见喂鱼的阿訇的时候,他就突然想到这个猛男也许能够给他一些启示,于是他穿过那片开始褪色的草地,站在阿訇的旁边。   梓荫湖里面的景象十分壮观,无数条红色的鲤鱼在水面上摇头摆尾,将湖面搅得流光溢彩,仿佛夕阳照射下来一般,在此之前张义都不知道这个湖里面竟然有那么多的鱼。张义看得眼花缭乱,怔怔地忘记了刚才萦绕于心的念头。   张义说:哇,这些鱼好像很兴奋的样子。   阿訇又把一把生菜扔进湖里面,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张义,说:呵呵,因为我喂给它们吃它们最喜欢吃的虾仁和生菜。   张义看了一眼阿訇手上的食物,他说:生菜我也很喜欢吃,不过我更喜欢吃菠菜多一点。   阿訇想了一下,说:是的,菠菜倒也是很好吃的。   张义这时候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没吃午饭,就想邀请阿訇一起去吃饭,顺便向他打听一下李尧的情况。张义说:阿訇你自己什么时候吃饭啊?  阿訇正面带微笑的注视着鱼儿吃菜的样子,他说:等一下,等它们吃完。   张义就说:那等一下就和我一起去吃吧。   阿訇很痛快的说:好的。   现在他们在学校的食堂里面,阿訇在吃饭的时候也是一副笑呵呵的样子,张义的心情也就变得十分随意。张义吃了一块烧茄子,对阿訇说:你和李尧很熟吗?   阿訇说:她的画画得很好,经常去我那边画画,所以我们就很熟。   张义说:那你知道她现在为什么那么喜怒无常吗?   阿訇说:因为她觉得有一个鬼在缠绕着她。   张义说:这个我也知道,但是你知不知道这个鬼到底是谁?   阿訇说:据她所说,是她的初恋爱人。   张义想象着死去多年的旧恋人时时围绕身边的情景,不禁感觉一丝慌乱。   那个时候食堂的气氛开始变得嘈杂,下课的人流熙熙攘攘的涌了进来,电视机里面也开始播放国际新闻,张义回过神来,对阿訇说:那么你觉得她怎样才能摆脱混乱呢?   阿訇说:这需要时间,和其他像激流一样的情绪冲散她的块垒。   6   晚上张义回到宿舍里的时候,想起来还没有完成李尧的委托,虽然当时他们也没有约定什么期限,但从现在的情况看来肯定是越快越好。因为是周末,宿舍里面一个人也没有,让张义感觉十分满意,他打开自己的电脑,连上校园宽带,对本地IP地址做了一番掩饰,随后对市建委的主机开始了一场新的入侵,就在这个时候他发现原来储存的用于登陆市建委外网服务器的用户名和密码已经不可用,与此同时他才发现自己电脑的桌面上多了一个文本文档。   张义直觉上感到一丝不安,他停止手上远程登陆的一切操作,回到桌面,打开了这个文本文档。他看到一封短短的信件。   张义:   我是生来要和你作对的那个人,所以我要做的事情都会和你相反。又因为我要做的事情都会和你相反,所以我会用比你简单的多的手段来入侵你想登陆的主机,并且改掉它的密码,最后还要在你的电脑上面写一封信吓你一大跳。但是放心,我的智商并不低于你,不会去做你吃饭我偏不吃饭把自己饿死这种傻事,我只会在值得较量的方面上和你作对,所以,如何对付我,对于你来说是一件需要慎重考虑的事情。另外可以告诉你的是,我对于你的生活无所不知,至于你会不会感到被我所操纵就不是我所关心的事情了。你最近看上的那个小姑娘,正好我也十分中意,你说,怎么办呢?   
  张义看完这封充满嘲弄的信,从电脑椅上站了起来将网线拔掉,然后打开自己电脑的用户控制面板,但是他没有看到任何其他可疑的账号。控制面板上纪录的主用户只有一个,而且所设置的密码在理论上无法暴力破解。张义打开自己的软件包,将一张杀毒软件放入光驱开始安装。张义原先没有使用杀毒软件与防火墙的习惯,他自信他的电脑能够得到自己最妥善的保护,但是他现在不得不借助杀毒软件来检查是否有木马的存在。杀毒软件的扫描结果是一切正常,也没有发现端口漏洞,那么,他究竟是怎么进来的呢?张义想。   他重新打开文本文档,把这封不怀好意的信件重新读了一遍。“我对你的生活无所不知”,这个叫Lucifer的家伙这样说,并且在最后的一句话里面他还暗指了李尧。张义感到自己的自尊心在生生的发痛,同时感到一阵可耻的无助。   我还能做什么呢,张义对自己说。   7   张义的生活中出现了一场挑衅,与此同时他感到自己面临了两个艰难的选择。对抗,或者不对抗。张义心想,对抗的话非常可能是徒劳的,因为目前看来他所面对的对手过于强大,盲目对抗会让自己显得愚蠢;但是如果不对抗,采取一种逆来顺受的态度的话,会让自己显得懦弱。这两种结果都让他感到耻辱。最终张义选择了第三种方式,他不再试图入侵那台远程主机,但是与此同时他不为自己的行为做出任何解释,他开始玩魔兽争霸。他还在自己的电脑上放了一封给Lucifer的回执,在这个名为LuciferComeIn的记事本文件里写着,我现在在玩魔兽争霸,很好玩,你要有空我们一起玩,我不在乎你的敌对态度,因为这种游戏不敌对就不好玩了。   魔兽争霸的1。15补丁加入了一个新的中立英雄,四个种族平衡性也经过了全新的调整,弄得张义不大适应,在战网上一连输掉了好几局。张义下载了补丁变动的官方文档,看了一遍大致明白了策略点的转移情况,回到战网上重新开局。一鼓作气恢复了原先的实力,重新获得到所向披靡的快意。他看着显示器上的玩家比分,心想,我打游戏打得真好啊,那个见鬼的Lucifer大概不敢来惹我了吧。他心情愉快的退出游戏,想找一点音乐听听。   他看见自己刚才建立的文本文档被改掉了名字,换成了张义的名字,张义的神经又一次紧绷起来。   张义:   游戏十分好玩,我不介意你一直玩下去,只要你不需要面对现实,你也不需要面对我。我说过了,我只会在值得较量的事情上和你作对。很遗憾,看起来你还没有明白自己的处境。   
  张义感觉自己握鼠标的手开始哆嗦,心脏怦怦直跳,他关掉电脑,爬到床上,脑子里面是一团乱麻。他叹出一口气,脑子里面浮现出李尧的脸庞,还有那个奇怪的阿訇,他终于感到自己已经进退两难,索性什么都不去想。于是他闭上眼睛,开始睡觉,很快他就睡着了。   8   如果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所有的记忆都没有真实发生,那么便可以抱怨自己入睡前的杞人忧天,然后呼出一口气,全新的决定穿袜子的左右顺序。但事实上上不是这样,所以张义在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痛苦万分,他和从前一样的胡乱穿上衣服,刷牙洗脸,然后坐在椅子上面考虑今天应该做些什么。   最终,张义决定抛开一切日常事务,去闵江码头上面练瑜伽。很久没有练了,张义自言自语。他想起最后一次去闵江码头上练瑜伽已经是高三时候的事情了,那时候功课压力过大,使他的精神状态一落千丈,他就在那时候的语文老师的指导下开始练习瑜伽。由于在理论上海浪声对于练习有推波助澜的作用,闵江码头就成为了他最常去的修行的地方。  在微凉的晨光里来到那个已经被废弃的码头,张义铺上夏天是用过的草席,面向太阳稳稳坐下,闭上眼睛,调整呼吸,如同一座玻璃樽里的雕像,存在于世界,却又不属于世界,他本身就是世界。 ?他发现自己正在和Lucifer对垒魔兽争霸,他打得那么吃力,对于胜负完全没有把握,全场局势被他的对手一手掌握。他感到游戏中的每一个细节都是那么陌生,英雄在他的预计之外数番死去,最终在自己的基地里的对决里他全军覆没,在他万念俱焚之时Lucifer打上字幕来:你沉浸在1。15版的驾轻就熟中吗?可是你现在玩的是1。16版,另外,不要试图只用一种打法来打赢我。   张义倏然惊醒,这时他看见李尧站在他的面前。   李尧是张义现在最不愿意见到的人,这样的情绪来源于张义对于自己的怀疑,以及对于那股未知力量的恐惧。但是李尧的情绪看起来好了很多,她笑笑的说:你在这里打坐召唤波塞东吗?   张义有一点无措,他苦笑着说:是波塞东召唤我呢。   张义说:你也是受了召唤吗?   李尧呵呵的笑起来,她说:也许真的是这样呢,这里是从小到达一直陪伴着我的地方,连我做梦的时候都离不开这里,所以我经常来看看这个地方现在有什么变化。那么你呢,波塞东不会召唤你来这里睡午觉的吧。   张义这才发现已经到了中午,太阳已经在他的头顶上了,而他竟然没有一丝饥饿的感觉,也忘记了时间的流逝,他怏怏的说:我遇见了我的死对头,正在这里制定阴谋怎么打败他。   李尧感兴趣的说:要不要我帮你做狗头军师呢。   张义刚刚从惊愕的幻觉中清醒,现在看到李尧以后心情慢慢的平复,他说:好啊。  9   张义是闵州大学生命科学院的大二学生,这一天早上,他突然想去上课了。他就从床上爬起来,问他刚刚从操场上晨跑回来的室友,今天礼拜几啊。礼拜三。他的室友说。张义打开自己的抽屉,翻出这个学期的课程表看了五分钟,最后发现今天早上8点半的时候将有3节生态学。他就从桌子上面的书堆里翻出生态学的课本,打了个哈欠,走出宿舍。门外的梧桐树掉光了树叶,而来往的同学都穿上了厚厚的衣服,冬天到了,张义对自己说,   上课的地点在西校区的一间大教室里,熙熙攘攘的挤满了四个班的人,张义来到大一的时候经常在一起玩的一群人旁边坐下,漫不经心的聊了一会儿天,这时候上课的铃声就响了,他就找了一个边角上的座位独自坐下。   张义发现自己终究还是无心听课的,他望了望教室里面黑压压的一片端坐的人群,不禁感到脑袋有一点晕眩,他想,Lucifer,到底是谁,会不会是这个人群中间的其中一个?他又想起前几天练瑜伽的时候所产生的幻觉,那个时候他正在和Lucifer一起玩魔兽争霸,想到这一点张义就又觉得好笑起来。那个叫Lucifer的人竟然说和他一起玩的是1。16版,可是事实上,在暴雪公司的日程安排中,1。16版还远着呢。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张义试图分析起那个叫做Lucifer的捣乱者的性格特点来。显然,Lucifer对待张义的态度并非出自善意,但是又不能决然的归结到恶意中去。在张义看来,那仅仅是一种挑衅,并且挑衅的方式十分诡异,诡异到令他无法揣测挑衅者的真实目的。张义无法接受的是,那个人留给他的每一句话都充满着嘲弄,这种嘲弄令张义情绪失控,烦躁不安。如果可能,张义真想当面质问那个Lucifer一声,你到底想怎么样,但是自尊心不允许他这么做,张义告诉自己,我从来不曾示弱,更不能在对手面前失控。   张义的心里再一次感到无比的烦乱,试图集中精神耐心的聆听讲台上那位老教授的讲课,他看见黑板上写着恐龙灭绝的生态学分析,就开始顺从教授的思路,开始思考恐龙灭绝的问题。   恐龙灭绝的原因,在生物史上的定论是由于冰川世纪的到来,那些庞然大物从此陷入饥寒交迫的境地,在短短的时间里整个物种便宣告灭绝。张义想象着恐龙们生前摇头摆尾的样子,以及走在丛林中发出的腾腾的巨响,不由得感到好玩起来。张义看着书里彩页上恐龙化石,心里想,冰川世纪,那真是一个无能为力的时代,如果人类身处其中,又会何去何从呢?毕竟面对的是一种不可抗拒的外部力量。不可抗拒的外部力量,张义自言自语着,他突然想到了自己面临的处境,他正在面对的,不就是一种不可抗拒的外部力量吗?张义目瞪口呆的坐在座位上面,脑子里面又浮现出和Lucifer对战魔兽争霸时的情形。就在这个时候,张义突然明白了那个瑜伽幻境试图给予他的启示。   10   张义上一次去阿訇的房间的时候把自己宿舍的电话留给了他,所以这一次阿訇直接打电话过来找他。张义,陆世良又写信过来,可是还是乱码。阿訇在电话里面说。张义二话没说放下手上的书,离开宿舍去阿訇的花房。他想,正好把最近的麻烦事和阿訇说一说,工程文档当下有点难办了,他不会责怪才好。   在去西校区的路上张义还在想着刚才看的《龙之日》里面的情节,这是魔兽争霸的官方蓝本,在阿訇打电话过来之前,张义正好看到人类王子阿萨斯付出所有代价登上了冰峰王座之颠,但是在他取下了代表最高邪恶力量之剑的霜之哀伤,准备向邪恶之殿挥去时,他发现自己全身凝固了,他在自己身上看到了不死亡灵的溃烂的颜色,与此同时,他发现他付出所有代价所捍卫的人类联盟成为了他的对立,而他自己却成为了与之经历无数战争依然阴魂不散的族群的一部分。人的立场,有时候真的无法选择。张义行走在和煦的冬日的阳光里,自言自语。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和死亡骑士阿萨斯的悲凉命运叠加在一起,让张义的情绪无法摆脱低谷,脚步也显得有一点疲惫。   张义走进阿訇的花房,一进门就感到暖洋洋的空气,和外面的温差非常大,花房里面放满了刚刚发芽的各种郁金香,大概是为了下个学期的校庆做准备的吧,张义想。张义走进阿訇的房间,看见阿訇正转动的脑袋,翻来覆去的看着电脑上的一幅图片。似乎都没有注意到张义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   这是一张几乎全黑的照片,唯一的上方的一条白线似乎斑驳的照出了什么东西,但根本无法看清楚,张义觉得有点奇特,心想先和阿訇打声招呼比较好,于是他拍了一下阿訇的肩膀,说:阿訇,我来了。   阿訇转过头来,似乎还来不及转变满脸困惑的神情,他说:我收到了陆世良的信,还有一张图片,可是图片我看不明白,信也看不懂,怎么办?   张义说:我先帮你把信转换成中文,也许你先看信再看图片就会明白了。   像上次那样,张义转换了那封信的编码,他看到陆世良的信是这么写的。   阿訇:   这几天的心情又面对了一场巨变,随时准备回国,倘若顺利,必定和你促膝长谈。   而事实上,陈工已经找到,当年工程事故之肇因我业已全然知晓,但是在电子邮件中不便道出,这也是我现在苦苦想要回去的原因。   现在,我陷入了一个新的困境,比以往任何时候更加孤立无援,更加不知明天前往何处,我所担心的,是自己是否真的还能再次见到你。   附件中是七年前的卫星抓拍的闵江隧道塌方后的实景,如果你足够细心,你会发现所有的秘密。   
  阿訇郑重的把陆世良的信备份在电脑里面,然后对张义说:从这封信里,你能知道什么?   张义苦笑了一下,说:我所知道的,就是我什么都不知道。   阿訇看这张义无奈的表情,有些歉意的说:很抱歉把你也卷了进来,当初我只是随口一说,李尧这丫头却转头求助于你,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张义连忙说:我倒是很抱歉,工程文档的事情遇到了不小的麻烦,这几天怕是拿不到了。   阿訇说:我完全不着急,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拿到自然是好,拿不到也无妨。只是,眼下却有另一件事情想要你帮忙。   张义说:阿訇你说说看,我尽力而为。   阿訇说:陆世良给我的那张图,你也看到了,尺寸太小,很难看清楚。我想,如果你能够用技术手段把它放大,而又不至于变得模糊,我想我们就可以看明白陆世良想传达给我们的意思了。   张义考虑片刻,说:这需要一套位图浏览程序,而且内嵌人工智能算法,我回去找找资料,改天给你个答复,你看成不成?   阿訇说:那就麻烦你了。   11   在平安夜的前一天,也就是12月23号的时候,闵州大学保卫处的人来到张义的宿舍里,把他带走了,一起带走的还有张义的电脑和一整包的软件。保卫处的人在张义的床铺上面搜了半天,最后还搜出一把没开刃的新疆刀来,于是,他们把张义的刀也一起带走了。保卫处的三个人把他们收缴的东西放上推过来的三轮车里面,一个走在最前面,一个推着三轮车,一个拽着张义的手,浩浩荡荡的来到保卫出的办公楼。从这天的下午开始,张义就这样在学校的保卫处的小房间里面呆了三天三夜,一个胖乎乎的校园警察坐在办公室的油漆斑驳脱落的小桌子上,把玩着那把刚刚缴获的新疆刀,开始对张义进行刑事审讯。桌子上的一块小牌子上写着他的名字,警长,陈永胜。   陈永胜说:姓名,年龄。   张义说:张义,23岁。   陈永胜说:从什么时候开始入侵市建委的服务器?   张义说:我承认确实扫描过端口,但是没有入侵,更没有作任何读写操作。   陈永胜说:照你所说,你是什么时候对其端口进行扫描的?   张义说:大概是国庆节前后。   陈永胜说:你小子在国庆节还搞破坏。   张义说:我的计算机技术很烂的,我是读生物的,当初只是看书里面说十分好玩,就用扫描软件扫描外网玩,至于市建委的内部服务器,我连IP都不知道。   陈永胜埋头在一张便笺上飞快的纪录。   张义想,真是倒霉啊,出师未捷身先死。   张义说:大哥你能告诉我出了什么事了吗,让我心里有个底。   陈永胜抬头瞪了他一眼,一言不发继续作笔录。   张义掏出一支烟抽起来,他觉得十分郁闷。   陈永胜认真的写完笔录,说:你过来看一下,没什么问题就在上面摁个指印。   张义对于摁指印这件事情十分害怕,但是无可奈何,他大致看了一边笔录,他的每一句话都被记在上面,他听见陈永胜说:给,印泥在这里。   张义走上前去,打算就范,陈永胜看见他犹豫不决的样子,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握起他的食指重重的蘸了一下印泥,然后在笔录的下方狠狠的摁下去。张义收回自己的手,握着自己发痛的手腕,看见自己的指纹已经清晰印在了笔录上面。这时候他听见张永胜说:带了你的学生证了没有?拿出来给我。   张义拿出学生证交给他,陈永胜把学生证和审讯纪录一起放进抽屉里面锁上,站起来说:跟我走。   张义被带到另一间简陋的房间里,他坐在唯一的一把破椅子上面,望着屋子里堆满的各种废铜烂铁和其它杂物,大概是放废弃的受缴物的,张义想。我现在是不是也成为了废弃的受缴物了呢,张义自嘲的自言自语。   12   天色渐渐的黑了下来,张义坐在杂物室的小椅子上面,感觉万分的无聊。在此之前张义已经把事情的可能性考虑了一遍,不外乎两种可能,一个是当初在他扫描外网主机端口的时候留下了自己的纪录,并且在事后被公安局截获,另一个可能是,那个叫Lucifer的人举报了他,并且提供了相应的有力证据。除此之外,基本上没有其他可能。但是最重要的一点是,在整个过程中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或者造成了什么样的后果。否则,公安局没有必要兴师动众的审讯他,从那些保卫处的警察看他的眼神里面也可以证明这一点,还有现在他自己的处境,他明白今天晚上自己是回不了宿舍了,可见事情之严重。可是在思索完毕这些可能性以后,张义感觉到了这间小房子带给他的空洞,他发现令自己不安的并不是难以预料的明天,而是无所事事的现在,这样的空虚让张义几乎难以忍受,于是他站起来开始在房间里面来回踱步,最后他在仅有的一扇窗户前站下,看着夕阳没落前的情景,心里感到无比的寂寥。   张义最终选择在椅子上面安静的坐下,他想,人最终只能试着去适应外部的规则,而不是外部的规则来适应人。在很多天以前,当他在闵将码头用瑜伽进入冥思状态的时候,他就明白了这个道理。在魔兽争霸里,用1。15版的规则来玩1。16版是一种冒险,导致的结果就是危机四伏。恐龙就是这样灭绝的,张义望着角落上黑黑的一团废弃物,自言自语的说。天色已经彻底黑了,张义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是他的思绪依然飞散。最近发生的诸多事情让他委实疲于应付。   门被推开的声音,张义看见一个穿制服的高个男人走了进来,他说,你怎么不开灯啊。张义支吾了一声,心想这种鬼地方开灯不开灯也都差不多。就在这个时候,在高个男人的身后,张义看到了李尧雪白的脸庞。   张义听见穿制服的高个男人对李尧说,你这晚饭送的还真早,我们都还没有吃呢。这时张义才看见李尧手里拎的塑料袋里面放着两个饭盒,心里一阵激动,心想这牢还算没白坐。李尧走到张义跟前,把饭盒递给他,回头对站在门口的男人说,我和他说一会儿话可以吗?高个男人把灯拉亮,然后很知趣的把门带上了。   李尧说:你先吃饭,刚从食堂打的,等一会儿就凉了。边吃边听我说。   李尧说:阿訇和保卫处的人很熟,你刚被他们带来他就知道了,刚才我们在一起商量了一下,一时找不到好的办法让他们放了你。你说怎么办?   张义咽下半口米饭,悄悄的说:你们可以想办法调查一下保卫处这里掌握了哪些证据。   李尧被张义所酿造的气氛所感染,说话也变得鬼鬼祟祟起来,她悄悄的说:都是我害了你,其实我现在害怕极了,你会不会坐牢呀。   张义吃了一口菜,悄悄的说:网络攻击属于刑事犯罪,弄不好就会判刑。你现在也不用内疚了,你在外面帮我弄些保卫处的第一手信息给我,我好想办法给自己开脱。   李尧悄悄的说:我尽量帮你去问问,这几天你可千万别乱说话呀。   张义悄悄的说:我知道啦,要是我被抓去坐牢了你还会不会来送饭给我吃呀。   李尧的表情显得非常紧张起来,张义看见她神色恐惧,就不忍心再吓唬她,张义说: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坏事,应该不会有事的,而且我的运气一向很好。  13   在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来临之前,张义被保卫处以刑事拘留的名义在杂物室关了三天,在那三天里,白天的时候,张义就像一个老年人一样坐在椅子上面晒太阳,等到晚上万籁俱寂以后,他就爬上角落里面的那张小木板床睡觉。在每天三餐的准点,他都和李尧一起吃她带过来的饭菜。李尧专门从家里面带过来一个小电饭煲,细心的分开两层分别放米饭和菜,在每天食堂开饭的第一时间,她就买来饭菜,带到保卫处和张义一起吃。在张义的囚徒生涯的最后一天,也就是圣诞节的第二天,李尧在吃午饭的时候,告诉张义一件重要的事情。   李尧一脸严肃的说:阿訇打听到,学校保卫处现在已经查到,在主干网的路由数据里面,使市建委服务器遭到猛烈攻击的IP段来自美国,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你应该马上就会没事的。   这个时候张义正被眼前的美食所吸引,狼吞虎咽的清扫饭碗里面的饭菜。这几天天气转冷的特别快,他都没来得及更换御寒的衣服,这使他在牢狱生活中热量损耗的比较大,于是他的食欲也随之提升。因此对于李尧的话他似乎并没有产生太大的反应,只是唔了一声表示听到,然后继续他风卷残云的进食。   可是当张义吃饱以后,在他心满意足的拍了拍充实的肚子,抹掉一嘴的油渍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一件令他心怵的事情。他对李尧说:那么你知不知道那个美国IP在入侵以后都做了一些什么?   李尧说:阿訇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也纳闷的不行,据说那个人就是把关于闵江隧道工程的所有数据从数据库里面删掉,其他什么也没有动。  张义站起身伸了一个懒腰,他说:那么你们知不知道数据被删掉的事情发生在什么时候?   李尧摇摇头,说:这个我没问,阿訇也没有说。   张义说:没事儿,这个我问陈永胜就行了,他会告诉我的。   李尧看起来有点懵,她说:你现在好像在想什么,不能告诉我吗?   张义说:现在很多事情现在我自己也仅仅是猜测,不敢随便说,等事情被证实以后我再原原本本的告诉你,好吗。   李尧点点头说:那么闵江隧道的事故还有可能水落石出吗?   张义说:你放心啦,我们还是有很多线索可以寻的,我现在倒是发现这件事情越来越好玩了,都已经跨越国界了。   张义接着说:不要那么愁眉苦脸啊,你要像阿訇学习,每天那么开心,还有,这几天谢谢你的饭菜啦,等我出去以后好好请你一顿。   李尧说:算了不用了,本来就是我害你被怀疑的,如果你真的被抓了去我就更内疚了。   张义说:都说过我运气好了,也许今天晚上我就能出去了,我被关在这里的几天里正好让我把这段时间的事情整理出一些头绪出来,我出去以后就会找阿訇证实一下,你回去以后让阿訇把他的那台电脑断了网线,别让任何人动。   李尧点点头,说:好的,那我先去,晚上再来看你。   14   张义坐在椅子上面沉沉的发呆,现在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出去验证自己刚才的推断,但是保卫处似乎还暂时没有要放了他的打算,他点燃一支香烟,望着前面斑驳陆离的墙壁,石灰的痕迹似乎拚接成一副一副的图像,而在他的心里,也正在费力的将最近发生的事情拼接在一起。   那个叫作Lucifer的身份不明的黑客的出现,使张义侵入市建委服务器,取得工程文件的计划破产,与此同时带给他一大串的烦恼和受挫感,使他在一段时间里面方寸大乱,情绪也变得低落不堪。在此之前,张义对于自己的电脑技术一向信心十足,他曾经单枪匹马黑过几个日本人名义下的反华网站,在国内年轻的黑客圈子里面也算小有名气了。可当他看到Lucifer用一种他所无法理解的手法入侵自己电脑之后,他突然对于自己的能力产生了极大的怀疑,认为对方的力量远非自己所能抗衡。   那段惴惴不安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他被学校保卫处的公安带走的时候,在被囚禁的三天时间里,张义的心情反而轻松了许多,于是他开始重新思索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在那个时候张义发现己对于Lucifer入侵事件最初的分析就存在着一个致命的盲点,也许一切的判断失误就是由此而生,那就是他忘记了自己的电脑曾经和阿訇的电脑作过远程共享的事情,虽然在阿訇获取了文件以后他就关闭了共享端口,但是他的电脑上的关键信息,包括IP,用户名和密码,都残留在阿訇电脑上的TelNet软件里面。Lucifer在入侵他的电脑之前,极有可能已经事先远程控制了阿訇的电脑,然后,再通过阿訇电脑上的TelNet信息得到张义电脑的用户名与密码,如此一来,一个稍微有点远程控制知识的人,都能在他的桌面上写下一个文件,令他一时之间惊慌失措。   想通这个环节以后,张义一下子一扫颓气,他也终于明白,那天他在闵江码头练习瑜伽的时候,在幻觉中最后所看到的字幕是什么意思。张义坐在硬木椅子上面,用鞋底把烟头踩灭,心里想,显然一切迷障都是人为所设,如果能找到阿訇电脑里面的入侵纪录,就能找出谁在他的对面捣鬼。   黄昏的时候李尧又送饭过来,两个炸鸡腿,一碗虾仁炒毛豆,还有一缸冬笋酸菜土豆汤,张义吃得鲜美之极,李尧也是这几天第一次露出笑脸,房间里的气氛比前几天要轻松了许多。   李尧说:阿訇今天下午来了保卫处一趟,替你说了一下情,陈警长他们也觉得没有有力证据证明你的犯罪事实,所以在他们的调查报告里不会再找你的麻烦,明天早上这个案子就直接移交到市公安局去了,到时候就会把你给放了。   张义一块大石头落地,他说:也是时候放了我了,我最受不了关禁闭了,如果一直关下去我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疯掉。   李尧说:呵呵,为了庆祝你刑满释放,我在食堂三楼排了好长时间的队才打了这些饭菜呢,这几天里面,这顿饭吃的最香。   张义说:对了你回去以后有没有照我的话去做?   李尧说:有啊,我和阿訇一起把他的电脑的网线拔掉,后来想想还不放心,又把电源给拔掉了,这样行吗?   张义笑着说:行啊,就这样把他的电脑先放着,剩下的事情等我出去以后再说。  15   张义在睡梦中听见哚哚的敲门声,他不高兴的起床下地,自言自语的说,又不是给我住宾馆,敲什么门呀,有钥匙直接进来得了。站在门外的是上次把他关进这个破房间的瘦高个警督,张义知道这次他是来释放自己的,就把刚才被人吵醒的不快掩饰起来,笑眯眯的站在门口等他发话,这个瘦高个警督说,你收拾一下日常用品,等一会儿去侦查科办公室,办几个简单的手续,你就可以走了。   在这天上午的时候张义再次见到了陈永胜,当时这个满脸横肉的粗壮男人正在气势汹汹的审问一个戴眼镜的瘦长男生。看见张义进来,陈永胜用眼睛示意他先在椅子上坐下,于是张义就乖乖的坐在那个瘦长男生旁边。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张义发现这两个人之间的问答极其有趣,这个男生是附近一家金融专科学校的大一学生,昨天晚上跑到闵大来泡妞,在深夜的时候那个女孩要回宿舍,他纠缠着不让,就在闵大南小区的花园里面撕扯不休,在保卫处巡夜的时候他就名正言顺的被当作流氓抓了起来,抓到侦察科一经审讯,才知道他是别的大学的,加之那几个巡夜的小警察听到那个被骚扰的女孩怨声载道,这件事情就被当作恶性事件来处理。经过一晚上的折腾,那个男生看起来已经萎靡不堪,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他掏出烟,想给陈永胜递过一支去,最后心有余悸的放弃,又讨好的向随张义一同进来的瘦高个警督伸出手臂,对方摇摇头拒绝,最后他把那支捏在手里的烟递给了张义,张义正好昨天晚上把烟抽光,伸手就把烟接过,那个男生大喜过望,殷勤的帮他把烟点上,一脸威猛的陈永胜看见这个情景也不禁莞尔。   瘦长男生最后自相矛盾的押下学生证走人,在此之前他一口咬定自己身上并没有带学生证,但是随后他就意识到自己的谎言给他带来了更加严重的后果,因为在那场审问接近尾声的时候,陈永胜不无遗憾的告诉他,如果他拿不出学生证,他将被带到张义刚刚离开的那个房间拘禁起来,等他学校的团委来人认领,此事才算罢休,于是他才装作恍然大悟状,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墨绿色的证件来,然后彬彬有礼的向陈警长道别离开。   陈永胜自己掏出一支烟点上,顺手扔给张义一支,陈永胜说:你基本上没事了,我们调查到现在没有发现你进行网络破坏的证据,已经排除你的犯罪可能,我们目前的认定,这起案子是国外黑客所为,从私人的角度上讲,我对你这几天遭受的待遇感到很抱歉,也希望你能理解,如果你能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还希望能和我们及时联系。   张义说:那么从私人的角度上讲,你能把我的新疆刀还给我吗?   陈永胜说:那把刀已经登了记了,你不应该把它放在宿舍里,很危险。等以后你不在学校里住了,我可以送你一把更好的。   张义说:那就这样吧,我现在可以走了对不对?   陈永胜说:现在是这样吧,你已经自由了,不过我想问问你和阿訇是什么关系,能说吗?   张义说:朋友吧,怎么了?   陈永胜说:呵呵,你回去以后可要好好的谢谢他。   张义说:呃,具体怎么讲呢?   陈永胜说:本来你的这个案子,我们是准备上报闵大政教处的,原则上可报可不报,但是当时我们为了得到更多的线索还是作了上报的打算,但是后来阿訇替你说了很多好话,他为保卫处作过很多贡献,我们不得不考虑他的意见,所以直到现在你的院系都不知道这件事情,你也才能在今天就返回到原来的生活。   张义说:呵呵要谢首先要谢谢你才对,决策权都在你手里,至于我和阿訇已经太熟啦,不谢他也没关系。   陈永胜的脸上又露出了微笑,他说:行了,你回去以后有空也帮我找点线索,就算是谢我了。还有你那把新疆刀是仿制品,刀柄都是用加工木料作的,等过一阵我送你一把原产的,也算是对关你三天的补偿。   张义说:那先谢谢你了,我会帮助你跟踪那个真正实施入侵的家伙,不过你要先告诉我闵江隧道的工程文档丢失的确切日期是在什么时候?  陈永胜说:10月3日到10月5日之间。   16   张义走出保卫处大楼的时候看到了这个冬天的第一场大雨,天色黑得像是晚上7点一样,大楼两边的棕榈树光秃秃的被淋得湿透,在张义的视野范围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四周除了沙沙的雨点落地的声音,也听不到其他任何的响动。如果这个时候是夏天,张义就会毫无顾忌的走进雨水中,心情好的话还会用拖鞋踢积水玩。可是现在,张义双手插在兜里面,穿运动鞋的脚在楼梯口来回踱步,心里想着跑去检查阿訇的电脑,不禁烦躁起来,这个时候他看见阿訇拿着伞走了过来。很奇怪的,阿訇只拿了一顶伞,没有放在自己的头上,却拿在了手中,他的一件单衣被淋得湿透,却丝毫不显得寒冷。  阿訇走到张义的跟前,把那顶伞递了过来,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说:我差一点疏忽了,还是李尧这丫头细心,说雨下那么大你肯定困在这里了,就要给你送伞过来,天气太冷,我就替她帮你把伞送过来了。  张义接过伞,打不定主意接下来怎么办,他说:那你就这样淋着过来的?   阿訇笑笑说:我和你不一样,酷暑和寒冬对我来说没啥区别,这样的天气就更加无所谓了。   张义已经冻得四肢冰冷,看着阿訇满面红光谈笑自若的样子,心里想算你狠,打开那顶伞,说:那好,先去你那儿,有人在美国跟我们作对,可能已经控制了你的电脑。   花房里面的暖气开始让张义的头上冒汗,他已经在阿訇的电脑前面坐了3个钟头。在这三个钟头里,他检查了这台电脑的启动进程,系统日志,他面带微笑的找到了木马的痕迹,然后检查注册表,找到了木马的物理地址,但是当他打开系统显示的木马文件藏身的文件夹时他傻眼了,他看到了一堆他再熟悉不过的魔兽争霸的程序文件。   操,张义对着电脑骂了一句,感觉有一点气恼。一以贯之的Lucifer式的恶搞做法,张义无奈的关闭眼前的一些辅助工具,激活木马运行,然后重新启动电脑。确定木马在后台运行以后,张义开始跟踪内存,纪录木马的工作方式与输入输出行为。   最后张义得出的结果十分搞笑,该木马的所有读写纪录都存放在魔兽争霸的Replay文件里面,这种格式的文件原本是游戏里面对战回放用的,木马的制作者竟然模拟了这个文件的数据结构,用作入侵的数据纪录。于是张义找到一家游戏网站下载了一个Replay专用的播放器,将那个文件打开,最后他看到在播放器里面出现了一串原始数据,第一行就是入侵方电脑的IP地址。   张义呼出一口气,看着右手下的光电鼠标发出的红色光点发呆,没有什么可以害怕的了,他对自己说,张义的心情完全一副拨云见日,他回头一看,阿訇已经不知去向,李尧坐在沙发上面睡着了,手里还拿着今天的晚报,桌子上面放着几个保温餐盒,张义这才发现自己一天没吃饭,肚子饿得咕咕叫,他坐到桌子边打开微凉的餐盒,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外面的天色愈发阴暗,墙上的挂钟已经敲过8点,阿訇依然没有出现,张义吃完饭,拿出优盘拷下Replay文件,然后将电脑上的木马彻底隔离删除,装上防火墙,确定不可能再次遭受入侵以后,他关上电脑,坐在椅子上面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做。   由于工程文件已经被销毁,目前来说可以利用的线索只有两个,一个就是刚刚得到的Lucifer的电脑IP,现在可以初步推断真正侵入市建委服务器并且删除闵江隧道工程文件的人就是Lucifer,即便不是他,这件事也必然和他有莫大的关联,因此倘若能够了解此人的身份与背景,解开闵江隧道事故之谜便有希望。另外的一个线索就是陆世良以及他所提供的的那张照片,先后两次,张义在看陆世良写给阿訇的两封邮件的时候无不感到满怀疑虑,尤其是第二封信件,听其语气似乎已然达到他美国之行的目的,然而写信的时候却显得欲言又止顾虑重重,最后所提供的那张照片又模糊难辨,但是毕竟目前来说依然不失为一个有用的线索,在一个礼拜前张义就答应了阿訇为此专门开发一个图片浏览器,,因此这件事情也是势在必行。   张义拉亮日光灯,看看挂钟上的时间已经是晚上8点半了,而李尧还在沙发上沉睡着,张义被困保卫处这几天,他困了就睡觉,醒来就发呆,因此出来以后依然精神十足,但是李尧看起来却反而显得疲惫不堪,张义看她睡得那样沉静,不忍心打扰,就想收拾起优盘和其他从保卫处一起带过来的牙刷什么的,回到自己的宿舍去,重新向那个Lucifer宣战。看起来阿訇的花房还真是一个可以让人安心睡觉的好地方,他想。这个地方,暖气烧得屋子里跟春天似的,陌生人一般进不来,门口又有两只大狼狗守候,难怪李尧这样安心睡去。张义这样想着,拉开了门,又回头朝李尧看了一眼,这时候他看见李尧已经醒了过来。   李尧稀里糊涂的说:我怎么睡着啦,现在几点了?   张义说:快12点了,阿訇又不来,我看你睡得挺香,就想一个人先回去。   李尧说:这怎么行,阿訇跳到闵江里去了,你又不管我自己回去,要是我半夜里醒来一个人影都看不见,你知道我会多害怕吗?   张义被说得有点心虚,他想起李尧在黑暗中惊叫的样子,暗暗责怪自己考虑的不周全,但是他又想起当时决定先走的时候考虑的理由也有很多,于是他决定先把这些说出来,他说:这个地方又暖又香,你睡得也那么香,我就想你在这里睡一晚上也没事儿,我叫醒你不大好,陪着你在这里过一晚上也不大好,我只好先走啦。   李尧一脸的愤怒突然消散,她说:我逗你玩儿呢,不过你这个人真是挺好玩,下次你要再走掉我还要骂你。   张义说:行行,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李尧拿出化妆盒慢悠悠的照了照镜子,笑嘻嘻的说:眼袋没有了吧?  然后站起身,把小包一背,说:现在,我要回寝室。  张义说:你不看看现在几点了。  刘尧抬腕看表,说:哎呀,我又昏头了,现在寝室早锁门了。  李尧说:那怎么办?  张义说:我们不能像阿訇那样去江底睡觉吧。  李尧说:和你说正经呢。  张义说:酒吧还开着吧,去哥萨克潜流吧。  张义说:今夜,告诉我你从前隐瞒的事情,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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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李尧  1   闵江,位于闵州市镇海区与北仑区的交界,入海口的水流夹杂沉沉的黄沙,在我家的周边波涛翻滚了十多年。在我视线所及的那段江道,有两个码头,三个灯塔,码头的周围时时刻刻停着很多船。到了晚上,两边城区的霓虹灯和江面浮船的彩灯把江面映得流光溢彩。那个时候如果是夏天,江面就会聚集很多一堆堆乘凉的的人,这些人大多数是民工或者流浪者,他们坐在堤岸的草地上谈笑风生或者谈情说爱,心满意足的享受着免费的惬意。这样的话蚊子们会更加快乐,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堤岸边上的水泥路上会有很多因为嗜血过多无法飞行的蚊子,大多数已经沉浸在血腥味中快乐的死去了,不过往往还有几只年富力强的蚊子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它们会被清晨上班的人流踩死,留下一地的血迹,那些血迹在我少不更事的时候常被我以为是车祸的杰作,当然我错了,这些只是蚊子的尸体。   在那个时候我相信闵江是埋葬一个人的好地方,童年的我还曾经亲眼目睹了一次一对男女的殉情,那个时候我正在江边草地上和小烨一起放风筝,而他们在江的对面的堤岸上挽着手心情沉重地跳入了翻滚的江水中,遥远的记忆里我甚至听到了两声&扑通&的音效。在第二天两个人的尸体被人们发现,只是男人的尸体漂啊漂的漂到了沈家门的江面,如果不是被当地渔船打捞了上来真不知到会不会漂到太平洋去,而女人的尸体选择了静静地拥抱镇海招宝山下的沙滩。这个恋家的女人一定爱上了一个喜欢流浪的男人,后来人们这样评价这件事。   我还清楚的记得那张贴在闵江渡口的女人的尸体认领告示,在这个时候事情的真相还没有传播开来,人们对尸体的来源议论纷纷,而我却因为照片上女人失去美丽的浮肿脸庞而战栗不止。记忆中童年的我捂着嘴穿越人群跑到渡口的铁桥边扶住围栏面朝江面开始了剧烈的呕吐,这个时候一阵腥味从江水中扑面袭来,我的胃开始了更加剧烈的痉挛,与此同时我的面部神经也在痛苦的抽搐,黑影中的渡船上血红色的灯光下,我在泪眼朦胧中仿佛看到女人的鬼魂木然漂移,那张惨白的脸明晃晃的向我照射过来。   小烨被那一群人团团围住的时候我正在码头上面写生,沉闷的汽笛就像老黄牛慵懒的叫声随着春天的海风环绕在耳边,夕阳下粉红色的海浪把无数红钳的小蟹冲到沙滩上面。我发现红色颜料不够用了,这是事先没有想到的。一只小红钳蟹东倒西歪的爬上我的球鞋,我拿起画笔蘸了多余的蓝色颜料把小蟹的蟹螯涂成了蓝色,小蟹惊慌失措的沿着码头的石柱跌跌撞撞地向海里爬去,我忍不住笑出声来。   老太婆是在那幅画做最后一次渲染的时候走过来的,这个皱纹比潮水还要多的小脚女人一手拄着一根磨得发亮的红漆拐杖,一手提着一个黑色的塑胶袋颤颤巍巍走到离码头边缘两米远的地方,旁若无人地把塑胶袋扔进海水里。我听到水面空洞的响声和老太婆同样空洞的叹息,一下子紧张起来。没有等画纸风干,我就收拾画夹回家了。  2   在这个潮乎乎暖融融的夏末的傍晚,我漫无目的地行走在学校旁边的柏油马路上,暖风像水草一般拂过我的身体,让我觉得自己像极了一条随波逐流的热带鱼。阿龙哥哥把三轮车停在我的身边,说,尧尧,你要去哪里,我带你。我登上车坐在软座上,感觉它像极了一辆灵车,我说,带我去火葬场。   我坐在车上疲惫至极地望着两边的绿色,感觉竟然是那么晃眼。我把右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仿佛又感觉到那个手指大的小人在里面伸懒腰。这是小烨的孩子,我对自己说。可是他们说小烨在七年之前就已经死了。   我发现自己还是骗不了自己的,在我感觉怀孕之后才开始承认小烨确实已经死去,而在此之前任何人告诉我这一点我都会歇斯底里的例举他依然存在的种种事实。在我发现自己怀孕的那个清晨,我突然感到那么的恐惧,我也因此对自己那么多年的信念感到怀疑。如果我真的认为小烨没死,我不会因为身体的变化而惶惶不可终日,但是反过来如果我确信小烨真的在七年前的那场斗殴中灰飞烟灭,我现在也不应该感到恐惧。在阿龙哥哥的三轮车上,我突然发现,我的崩溃来自于我无法确定小烨是否真实存在。   我又想起小烨安静的和我在一起的那些夜晚,穿着我们年少时共同喜爱的黑色的衣服,纤瘦的身体,雪白的脸庞,细长的手指,他说,小头菜,我来看你了。   那个时候我叫他大头菜,他叫我小头菜,互相保留着旁边的那棵菜满月时候的照片。   我热泪盈眶的扑到大头菜的怀里,摹挲着他柔软的头发和细嫩的脸颊,他也用力的抱紧我,但是看不出来有任何表情。他永远都是那么沉静无语。他默默的亲吻我,抚摸我,和我的身体在另一个世界对接。当我在清晨的白炽灯下和寝室的喧闹声中醒来时,小烨早就已经消失不见。   在我23岁生日的那天,我等着和小烨一起过生日,因为我们是同一天出生的。就在凌晨零点的时候,小烨来了,他静静的就坐在我的身边。在23根生日蜡烛的烛光下,我发现小烨的皮肤还是那么细白,他的肩膀还是那么瘦削。我恍然发现小烨一直都没有长大,在我23岁的时候,他依然是17岁的样子。在那个时候我觉得小烨终究会离我越来越远,远到我看不见,于是我伤心欲绝得痛哭起来,泪水洗去我满面的灰尘,泪水让我眼前的蜡烛的光变成红色的一团,可是小烨还是那么面无表情的看着我,他说,小头菜,你不要哭,我考上了重点中学,我们会一直在一起。我的眼泪更加汹涌起来,我又一次扑到他的怀里,紧紧的抱住他,用尽我全身的气力,第一次主动地和他做爱。   大概就在生日过后的一个礼拜,我发现自己怀孕了。   3   我对小烨的出现越来越害怕起来,我千方百计想要忘记他。   我把我们的合影和他小时候的照片全部烧掉,我把他以前用过的尺子故意拉在自习教室里面丢失,把他送给我的钢笔和书转送给了别人,我甚至开始回应那个数学系男生对我2年多的追求。而在每天晚上深夜的时候,我就跑到厕所里面给小烨烧纸钱,祈求他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可是这一些都没用,小烨还是像从前那样出现在黑夜里。我依然能够嗅到他的气息,轻而易举的回忆起他皮肤的质感,和他忧伤的眼神。小烨因为忧伤而更加沉默,但是他并没有因为我的厌离而离开我,每次在我恍惚的神思中想起很多年以前和小烨共同经历的欢乐和悲伤,我就发现原来他一直静静的坐在我的身边,只是不说话,都不知道坐了多久。   我对自己说,李尧这些都是幻觉,你不要相信。可是我发现我是那么的没有抵抗力,同时更深切的感受着孤单。我把身体蜷缩成一团,用被子把脸捂起来,不停的说,小烨你走吧不要来找我了。这时候小烨就拨开我的手指,用冰凉的双手捧着我流泪的脸,他说,小头菜,我们永远在一起。我看见他稚嫩而忧伤的脸庞,一阵锥心之痛涌了上来,我颓然躺在床上,任凭他覆盖我的身体。   我开始承受狂躁不安和萎靡颤栗的周而复始,我已经没有精神去上课,也越来越少的出现在校园之中,我的情况让那个暗恋我2年多的男生大吃一惊,他在自己也被变得癫狂之前选择了逃之夭夭。   我在梦中尖叫,那是她们告诉我的,我越来越感觉自己陷入了一场怪异的恶作剧,小烨清秀的脸庞开始变得残缺不全,和我在童年看到的那个女人死去后浮肿的脸庞慢慢的重合在一起,而我一次又一次的重复着年幼时的那一场呕吐,在呕吐的时候我目光涣散的看见小烨残缺不全的脸白晃晃的向我照射过来,然后我开始急促地哮喘和抽搐。   李尧你已经了无生机,我对自己说。我开始整理从前的画稿,打算将它们和我的身体一起付之一炬,我看见那么多幅小烨的画像,碳笔画,水彩画,油画,很多都被泪水浸染过,它们都是我在哭泣中完成的,现在它们将在火焰中消失。我来到我惯常写生的闵江码头上,把所有关于小烨的画堆成一堆,浇上一小瓶汽油点燃。尘归尘,土归土,我对着灰飞烟灭的小烨喃喃自语,在小烨的画像升腾起的火焰里,我把其他的画一张一张投入火堆,我想,等它们全部焚烧完毕,我就把自己投入闵江的江水中,像那个女人一样。  4   我被一个晚上生活在闵江里的人救了上来,那个人就是阿訇。后来他说我落水的声音吵醒了他的睡眠。学校里面那个奇怪的阿訇,晚上竟然在闵江的江底睡觉,我在堤岸上的火堆上苏醒时,看见这个皮肤黝黑但是光滑的矮小男人,惊讶得差点忘记了刚才的毁灭事件。阿訇说,什么事情那么想不开你要跳海。我的心一下子又抽紧了,我突然感到无比的委屈,把头伏在膝盖上流泪不止。在那个秋意清楚的深夜,在闵江堤岸的火堆旁,我是那么想把所有一切都说出来,事实上我也那么做了,后来回想起来,这真是一个奇怪的夜晚,一个奇怪的人遇见另一个奇怪的人。   我告诉阿訇七年前的小烨的意外死亡,告诉他我延续至今的悲伤和恐惧,告诉他我们在另一个世界做爱的情景,甚至说出来了自己这几天的妊娠反应,我说了那么多,在述说中我忘记了抽泣,微凉的秋风也已经把我的泪水吹干。阿訇专注但是迷茫的神情鼓励着我滔滔不绝的述说,到最后才说了一句话,那天晚上他说的那句话在一年以后的张义口中说出来的时候,我才恍然明白里面的意思。事实上,阿訇在后来告诉我,那天晚上我说的那么多话,他大多数听不懂,虽然他非常努力的想去理解,然而等到我说完最后一句话,看到我对着江面,撅着嘴巴,认真的眨眼睛,认真的思索的表情,他模模糊糊的明白了困扰我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所以在篝火渐渐低暗下去的时候,阿訇告诉我一句话。他说,你被困扰在过去,但是如果你真的站在过去,你现在的悲伤毫无意义。   5   在和阿訇在一起的那个晚上,我终于记起来小烨在七年之前的那个黄昏被人用铁钎捅死的事情.他们把小烨装进麻袋里面,放进采石场的大石头,像那个老太婆扔掉那只死猫一样,他们把小烨扔进了闵江里面.在烟头满地的北仑区派出所,我见到了那三个萎靡不振的凶手,我看到他们凸起的双眼布满了血丝,似乎无法与人对视,目光游移于放在办公桌上的那把黑漆漆的铁钎周围,那把铁钎看起来毫不起眼,曾经沾在上面的血迹也已经被抹去,但是他们就是用它刺穿了小烨的肝脏。在7年前的那个下午,我和小烨的爸爸妈妈在他们因为恐惧而哭声连连的述说中,一言不发的听完他们深夜灭尸的最后一个细节,然后一阵猛烈的缺氧感涌上我的头部,我晕倒在烟雾缭绕的派出所里。   在那天以后,缺氧的感觉再也没有离开过我,我所有的回忆都被沾染了沉沉的雾气,让我无从分辨真实与梦幻的界限。据妈妈所说,那天下午我被小烨的爸爸妈妈送回家里以后,并没有发生太大的情绪波动,只是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了一些,但是因为我原来就是一个不大爱说话的孩子,所以在爸爸妈妈的眼里,在我身上并没有发生他们所担心的情绪反常的事情。唯一让他们感到意外的是,我开始变得爱睡懒觉,以前很少上课迟到的我开始频频的迟到,而在平时我也变得更容易犯困,常常看着电视就睡着了,他们以为是繁重的功课把我累坏了,就不停的买补药给我吃,可是一点都不见效果。   小烨说过要和我一起考进镇海中学,因为那里是市内唯一的一个省重点中学,所以在他入团的时候,他就在烈士墓前这样的宣誓。那时候我的成绩是非常好的,还是团支部书记,可是他的成绩总是不稳定,他就害怕自己会考不上镇海中学而无法和我在一起。同样的原因使他决定申请入团,因为他听说中考的时候,团员的重点录取率会比普通学生更高一些。可是他能写出那些动人的情书,却写不好一份入团申请书,我看到他交上申请书以后被班主任数落的满脸通红,我就知道他写了一些什么。最后我帮他写了一份交上去,他才算顺利通过审核。在去青祁岭烈士墓地举行入团仪式的时候,他看起来比任何人都要高兴,后来我站在他的旁边听到他的入团宣誓的时候,逗得我也差一点撑不住笑出来,小烨就是那么可爱。   可是我最终没有考进镇海中学,那时候我的生活已经被一片浓浓的雾水所笼罩,似乎没有任何灯光。而我在升学考试考数学的那天早上迟到了,得到一个很糟糕的成绩。现在我试图回忆自己在1997年的夏天有过的任何情绪或者思维,最后发现一无所获,唯一记得的是自己沉沉昏睡后醒来时对于自己房间的陌生感。当我在后来突然感觉自己被操控的时候,发现事实上我令我战栗的被操控感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发生。在1997年的梦里梦外,我偶尔会听到小烨踢沓的脚步声和他傻呵呵的笑声,然后倏然发现他已经在我的身边,他呼出来的热气正吹在我的脸颊上,在那时候,有一次,他告诉我,他考上了镇海中学,我们只能在考上闵州大学以后才能在一起。   6   在记忆的浓雾里面,就像我不知道怎么来到这里的,我也已经无法沿着当初那条如丝路般曲折不堪而且莫名其妙的小径上原路返回,我发现仅仅通过时间的曲线,已经无法确定现在的我与当初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之间的任何关系,这一切,更像是现在的我用泥巴捏造的一个荒凉的城堡和花园,我能够满怀忧伤的看见17岁的李尧和小烨,但是他们却无法注意到我的目光,在记忆的城堡中,他们依然在泪水中纠缠失落。   在遇见那个小脚老太婆的黄昏以后,小烨和我一同变得少言寡语,虽然我们原来的性格都比较内向,可是在一起的时候还是有说不完的话,但是在那个时候,我们经常一同失去语言的能力,陷入沉默不语的气氛。同样的,小烨和我一样对于时间失去了把握,在学校里,我变得经常迟到,而小烨对于我们既定的约会,也会没有来由的忽略,在无数个夜晚,我站在空无一人的闵江码头,倾听着沙沙的潮水声与沉闷的汽笛声,而小烨又一次爽约了,我颓然坐在码头的边沿,海风吹过我的发际,我的泪水随之滴落。   但是还是有很多次,我远远的看见小烨茕茕的等候在了约会地点,和我一样穿着黑色的衣服,纤瘦的身体,雪白的脸庞,低垂的头发,看到我的出现,他就会露出笑容,然后叫我,小头菜。我们就在海风里紧紧的拥抱。   在那些时候,小烨经常会问我,你还记得吗。他说,你还记得吗,初中的校园里面那个喜欢带茶色眼镜的政教处主任,看见我们在一起就会盯上老半天,嘻嘻。他说,你还记得吗,在你的家里,喝完你妈妈买回来的豆浆,我们在床上一边看卡通片一边接吻。他说,你还记得吗,1996年的夏天我们一起去大榭岛的海边看渔夫们捕鱼,并且捡到一块属于我们共同星座的阴阳鱼的石头。我说,我记得,然后躺倒在他的怀里,泪水像从打翻的水杯里一样流淌出来。   就是这样,在那段时间里,关于我和小烨的回忆充斥着对更久以前的回忆的渲染,最终令我对于真实回忆与回忆中的回忆莫衷一是。在一个冬天的夜里,我穿着厚厚的棉衣,可是小烨依然穿着一身秋天的黑色的衣服,似乎一点都不感觉到寒冷。我问他,大头菜,我们什么时候才能一直在一起呢,小烨就说,等你考进闵州大学吧,然后我也会去那里,到时候我们就一直在一起。   可是我想到我的学习成绩已经越来越差,我的悲伤就再一次涌了上来,在那段显得晦暗的记忆里,我开始专心听课,努力学习,同时和小烨见面的机会也越来越少。可是直至高中最后的黑色岁月里,我的脑袋依然显得昏昏沉沉,我依然在白天打不起精神来。   7   即便是现在我都无法明白那一天代表了什么意义,现在回忆起来,我的恐惧感从那一天开始蔓延,最后铺满我以后的所有记忆,那一天是20世纪的最后一天,也属于我高三的最后一段岁月,那一天是日。   在那个世纪末的最后一天的下午,我毫无预兆的来了月经,那时候历史老师正在讲台上插科打诨的总结20世纪的意义,我突然感到腿根周边紧紧的濡湿了一片,心里就一下子慌张起来。因为是冬天,而且我的裤子颜色很深,才不至于演变到更加糟糕的情况。下了课我还是赶紧回到宿舍里面,敷上卫生巾,把裤子全换掉,可是感觉一下子虚弱下来。当我走出宿舍的大门准备去上下一节课时,冷风吹过来,让我瑟瑟的发抖。   接下来上课的时候,我一直在担心晚上的元旦晚会的事情,因为会有一个由我参加的现代舞,我的思绪越来越乱,情绪变得更加低落,全然无心听课。然后我就开始想念小烨,想着如果他在我身边我就不会感到那么无助,可是,我和小烨已经好久都没有见面了。   晚上所有的学生都挤在体育馆里面,气氛嘈杂的令我呼吸艰难,感觉疲惫到了极点,心想着快一点表演完节目,然后离开这里,回到宿舍睡觉。我就这样鼓励着自己和其他跳舞的同学一起走到台上,极力调整着自己的状态,但是我发现每一个动作都让我晕眩。我将目光向台下看去,试图寻找一个焦点,集中自己的注意力,以便顺利的完成演出,就在这时我在台下看到了小烨。   在此之前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到他了,他还是像从前一样,穿着黑色的衣服,纤瘦的身体,雪白的脸庞,我看见他就站在体育馆最后面的过道上向我招着手,让我好开心,我一下子振作起精神,认真的跳完最后的舞蹈。   小烨告诉过我,他现在在镇海中学念书,我们只有在闵州大学里才能一直在一起,可是他却在世纪末的最后一天重新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我想他也一定和我想念他一样想念我,所以我表演完节目以后就冲到体育馆的后面寻找他,可是,在他原来站立的地方,放着一个灭火器,他已经不在了。就在我在过道上茫然伫立的时候,体育馆里面的大钟当的一下敲响了,声音震得我懵然一惊,20世纪结束了。   我跑到体育馆外,开始在空旷的校园里面呼唤小烨的名字。我被包裹在冰冷的空气里和浓得化不开的雾水中,听见自己尖利的声音。   最后我在学校的花园里面找到了他,在花园里的白晃晃的灯光下,小烨双手插在兜里,目光忧郁而苍凉,我冲过去抱住了他,发现小烨全身冰冷,一动也不动,我害怕的哭了出来,不停着叫着他的名字,小烨还是像一座雕像一样,冷冰冰的全无反应。后来我绝望的蹲在他的脚边哭泣,全身一阵阵的发抖,这时候我发现小烨突然动了起来,他伸出手来抚摸着我的头发,他说,小头菜,你不要哭。   8   张义的菩提子现在挂在我的手腕上,我看着这串黄橙橙却又千疮百孔的珠子,感觉自己的脉搏不再如往前那般令我心悸的跳动,呼吸也平缓了很多.我走出宿舍在卫生间洗了一把脸,又回到宿舍找出那条桔黄色的棉布裙换上,然后我坐在椅子上面仔细的照了一下镜子,看见自己的眼睛已经不再那么肿了,脸色也好了一些.我看着面目清晰的自己,心想,需要做的事情只剩下一件,然后我将永远告别那段噩梦般的日子.   我终于明白自我沉湎是多么的可怕,我和小烨同样的不堪一击,在小烨死去后的七年里,我捡起所有残留的记忆碎片,拼凑成为自己现在的历史,而最终拼凑的小烨一如往前一样的脆弱,甚至不需要一把铁钎的力气,就再一次令我陷入混乱。   在我自杀未遂的那个夜晚,我突然回忆起来小烨已经被杀死的事实,从凶手口中交待出来的小烨死去的全部过程一并涌入我的脑海.在那以后小烨彻底以鬼魂的形式频频出现在我的生活中,在深夜的窗外,在雪白的墙壁上,在洗脸时的水盆中,在我梳妆时的镜子里,都会发现小烨正在面无表情的看着我,我开始陷入更加惶惶不可终日的情绪里.在和张义一起走出阿訇的花房时,我的影子在忽长忽短的晃动,令我无比的恐惧,当声控路灯亮起的时候,我已经害怕的不赶往前走半步.当时张义递给了我这串佛珠,我的心绪竟然一下子安稳许多,终于顺利回到宿舍.   回到宿舍里后,我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开始考虑自己应该怎么办.我突然想起来小烨的尸首依然沉没在闵江的江底,一直没有打捞上来,我想,小烨应该是为这件事情而埋怨我吧.我默默的祈祷,告诉小烨,不管多么困难,我一定要把你的尸体打捞上来安葬.   午饭过后我来到闵江码头祭拜小烨,我看见张义竟然在那里练瑜伽,样子十分好玩.张义说他遇见了他的死对头,大概因为情况十分奇特,他没有告诉我他所说的死对头究竟是谁.我和张义一起坐在草席上面,注视着波澜不惊的江面,渐渐说起小烨的事情,和我的愿望。在天色渐暗的时候,张义突然想到似的说了一句话,他说,我觉得,现在能够帮你实现这个愿望的,大概只有一个人。是谁,我问。张义看着退潮的沙滩,说,阿訇。  9   我的精神状态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开始好转,就像那天深夜,在闵江黑色的江水里面,我快要窒息而死的时候被阿訇救了上来一样,我感觉自己现在的气息开始一点一点的充沛,不会再轻易跌落在记忆的深渊里了。现在的我更像是精疲力尽的的站在悬崖的边缘,稍定心神之后开始对自己曾经坠落的轨迹开始了小心翼翼的探望,看到自己的鲜血的痕迹长长的沾染了沿壁和枝桠,看到自己的破衣烂衫和伤痕累累的身体,我又开始伤感。用一种伤感来凭吊另一种伤感,我发现它们之间竟然是那么的不一样。   很多天以后,张义告诉我一句话,他说,你的敌人并没有治疗自己的能力。我问他怎么讲,他就给我举了一个电脑游戏的例子。他说角色扮演游戏的游戏规则就是,你的人物可以给自己加血,而Boss不可以,所以虽然你们的力量相差很悬殊,但是最终你还是可以打败他。于是我知道了,他是想告诉我,只要我面对了现实,现实的力量就会越来越弱,直至微不足道,虽然可能会经过很长的一段时间,但是最后我一定可以摆脱困顿。后来我就想起我烧画的那一天发生的事情,我想,那时候的我真是懦弱到了极点,才会想去自杀。   在那天晚上,我浑身冰冷的在闵江的沙滩上苏醒,听见阿訇点燃的篝火发出的哔啵的声音和江水冲上泥涂的声音,我发现自己头脑清醒,但是依然魂不守舍。海风拂过我湿淋淋的皮肤的时候,我找到了那些我遗失了好久的记忆,我清楚的记起,小烨在7年前就已经变成尸体躺在了闵江的江底。在北仑区派出所的那个下午,那几个凶手讲述小烨被害经过的情景也开始在我的大脑中渐渐清晰,然后从高中到大学小烨出现在我身边的一幕一幕又开始浮现上来。于是在刹那间,我发现自己竟然拥有那么多的记忆,多到令我疲于思索。所以在那个秋意清楚的深夜,在闵江堤岸的火堆旁,就像一场呕吐一般,我在缓缓的讲述中将所有困扰我的回忆倾吐而出。可是最后我发现,这些回忆自相矛盾,而我却无法自圆其说。   在一年以后,张义穿着拖鞋坐在沙发上的时候告诉我,其实我根本不需要自圆其说。心灵是不会说谎的,他翻着我的画册头也不抬的说。那么一个人死去了以后还可以陪在你身边吗?我打开窗户驱散刚才他吸烟残留的气味,有点不可思议的问他。可以呀,是谁告诉你不可以的,你总是大惊小怪。他转过头看着窗台上的刚浇上水的兰花,对我说。那为什么他现在完全消失了呢?我问。这时候张义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他走到我身边,抱着我的肩,说,很多事情是没有为什么的,你也并非无法接受他的消失,那么,就让他消失吧。   10   有一天我问张义,瑜伽有什么用呢,他说,能够让你的身体不再背叛你的心灵。我就想起了很久以前我怀疑自己怀孕的事情。在那个时候我总是见到小烨的幽灵,我们一次次的拥抱,一次次的作爱,我们深陷绝望,毫无欢悦,但是我们乐此不疲。   在我们度过共同的生日的2个礼拜后的一个早上,我感到自己怀孕了。我穿上衣服站在宿舍的窗台前,看着上课的人群在宿舍楼外的广场上来往穿梭,10点种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我脸上,我的脑袋感到一阵猛烈的晕眩。我的胃中就像是被灌满了海水,又像是什么都没有,我全身无力的坐在椅子上面,突然想起来自己是不是怀孕了。这个念头产生的当下,前所未有的恐惧感穿透了我的全身。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这样的反应越来越强烈了,我甚至能感受到婴儿在我的身体里蠕动,他的双脚在右边,他的双手在左边。他的手指还没有分化,攥着拳头在我猝不及防的时候让我疼痛。这个如魔鬼般缺乏教养的婴孩让我惶惶不可终日,并且终于无法安心呆在学校里面。宿舍带给我无穷的惊吓,小烨依然在夜里出现,最后我从学校里面请了一个月的病假,回到了家里。   在那个潮乎乎暖融融的夏末的傍晚,我漫无目的地行走在我家门前的柏油马路上,暖风像水草一般拂过我的身体,让我觉得自己像极了一条随波逐流的热带鱼。但是窒息的感觉并没有远去,耀眼的天空和粘满水珠的暖风都暗藏着杀机。阿龙哥哥骑着三轮车在我的身后摁着车铃,让我恍然一惊。我坐在阿龙哥哥的三轮车上,看着惨绿色的稻田,生命的颜色,令我毛骨悚然。   我发现自己对生命的恐惧,我坐在三轮车上面看着两边风景的漂移,感觉像是坐在一辆灵车上面。后来我想,在那个时候,我就已经无法承受自己彻底失控的生活,所以当阿龙哥哥骑着三轮车问我想去什么地方的时候,我不假思索的说,带我去火葬场。阿龙哥哥汗流满面的回头惊奇的看着我,什么都没有说,也许是因为他看到了我苍白的脸色,后来他只是带着我在城郊绕行了一圈.   在那段时间里面,我停经,厌食,嗜睡如命,对于声音非常敏感,但是在很多时候,我又显得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任凭时间的流淌。后来我不得不承认,时间流淌的声音对于那个时候的我来说,无疑是一种慰藉。   有一个秘密是在后来才被发现的,那天下午的时候我和张义做完爱,气喘吁吁的躺在他的怀里,目瞪口呆的看着床单和羊毛毯上沾染的红色,半天没有回过神来,张义躺在我的左边抽烟,我听见他略带揶揄的声音,他笑眯眯地说,不能接受自己失身的现实啊.这个时候我才恍然明白命运跟我开了一个多么恶劣的玩笑,我也终于明白自己的肚子里面并没有小孩,我感到那么的气愤不已,于是我翻转身体在张义的手臂上狠狠的咬下去,我听见他惨叫的声音.   11   后来我的精神渐渐的好转,在我下定决心要找到小烨的尸骨之后,张义说只有一个人能帮我完成这个心愿,这个人就是学校里的阿訇。张义说出阿訇的名字的时候,和我当时的表情没有什么两样,我们都认为,阿訇是一个非常奇怪但又是十分善良的人。在那天晚上阿訇把我从闵江里面救了上来,看到我苏醒以后第一句话就是责怪我不应该自杀,他说我的自杀打扰了他的睡眠,令他非常的不高兴,事实上,在那天晚上他一直陪我到天亮,那时候我的情绪稍微稳定下来,他就把我送回了学校。   回到学校以后,我突然发现自己对秋天的阳光开始产生好感,也发现自己的心情已经没有那么糟糕了,所以我没有直接回宿舍,我在学校的花园里面溜达了一圈。我想,这一次自己没有死去,也许就是命该如此,当时死亡之殿的珠帘就在我的面前,而我却没有进去。就这样我再也没有轻生的念头了。在我绕过学校的花园,打算去学校里吃一点早饭的时候,我突然又想起了小烨。小烨在死去之前,和我的最后一次分别,就是在一个星期天的早上,我们一起在我家的旁边吃完早点后,然后我就去镇海少年宫上培训班,而他就去和他的哥们一起去开发区玩。在我下午回家以后,在闵江的码头写生的时候,小烨就在北仑的开发区被人杀死了。这些事情我在前一天深夜的闵江的堤岸上回忆起来,而在第二天早上我刚想去学校的食堂吃早饭的时候它们又一次涌上我的脑海。我发现自己又一次无心进食,我沿着花园的小径,匆匆的折回了宿舍。   在这以后的几天里,我又开始烦躁不安,同时又感到小烨的鬼魂无时不刻在缠绕着我。在我又一次回到痛苦不堪的境地的时候,我想起那天早上阿訇送我回学校的时候,指着学校的大花房告诉我,他白天的时候就住在那里面,我有事情可以去找他帮忙。在那个时候,阿訇是唯一的一个能给我片刻平静的人,于是在后来的那段日子里,我经常去他的花房里画画,借此稳定自己的情绪,与此同时也和阿訇聊起很多事情。   阿訇没有呼吸的事情,就是他在那个时候告诉我的,他说起1997年的时候闵江隧道塌方事故的事情,问我知不知道,我说我当然知道,因为当时地方台的电视新闻整整播放了一个礼拜,当时工程现场的所有工作人员无一幸免。阿訇说不对,他就是那场事故中幸免遇难的两个人中的一个,他看着我惊讶不已的神情,就又告诉我他在那次事故以后失去了呼吸的事情。我难以置信的把手放在他的鼻子底下,发现他并没有骗我,他一点气息都没有。我又测了一下他的脉搏,基本上和我差不多,没有什么问题。可是没有呼吸你的消化系统怎么进行氧化作用呢,我问他。我也不知道,他说,我只知道别人打我一下我会疼,这就说明我还活着。他无奈的笑了笑,接着说,事实上如果不是那时候我没有了呼吸,我就会像其他人一样被闷死在江底,这毫无疑问。那次阿訇说自己晚上在闵江的江底睡觉的时候我完全不相信,认为他在胡说八道,但是当我看到他把自己的脑袋埋在水盆里整整十分钟后若无其事的抬起头的时候,我终于相信他所说的一切。在以后的一天里,我在画画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问他,我说,阿訇,没有呼吸的生活是不是很痛苦呢。阿訇说,一开始的时候是这样,但又不是肉体上的痛苦,只是感觉自己的存在很虚幻,或者说无法确定自己是否真实存在,但是现在,我已经习惯了,甚至十分喜欢在江底的生活。   12   阿訇的生活十分有规律,上午的时候在花房里浇花,中饭在食堂里吃,并且搜集一些喂鱼的食品,如果有骨头之类的他也会一起带走拿回花房喂他的两只狼狗,喂完鱼以后他就会回到花房小睡一会儿,到了下午3点钟的时候他就回去操场上跑步,一连跑3个小时,傍晚天黑以后他会帮助学校的保卫处一起在学校里巡逻,一直到9点,然后他就离开学校,跑到闵江里面去睡觉。这一些,是我在那段时间在阿訇的花房里面画画的时候总结出来的,我的观察能力让阿訇十分的佩服。   可是在一年以后,学校里就再也看不到阿訇的身影了,这无疑是一件令人难过的事情。而事实上在那个时候,我和张义也都已经不再住在学校里面,我们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住在一起。那天下午的时候家里开着白炽灯,因为外面阴雨绵绵,张义坐在沙发上翻着我的画册,他指着其中的一幅画对我说,很奇怪啊,背景没有,纹理倒是挺复杂,色调又那么刺眼,这副画你是在哪儿画的呀?我走过去一看,是我在很久以前在阿訇的花房里面画的一盆吊兰。张义并不知道,这幅画是我为阿訇画的,而在画完这幅画以后,我就找到了张义,让他帮助我去拿闵江隧道工程的官方文件。   在那段时间里,我除了去阿訇的花房画画,剩余的时间都用来上网,当时网络吸引我的地方就是各种各样的心理测试题,我孜孜不倦的利用那些似是而非的题目和模棱两可的答案来判断自己是否正常,我现在都能够回忆起来自己当时在镜子里面的凄楚面容,因为那时候,我遭受着自己的怀疑,与此同时,在我的心底却无法判断哪些事物值得相信。我沉浸在无数的心理测试题既定答案的评价里,莫衷一是。   在一次很偶然的机会,我看到张义在闵州大学的的BBS里面做的一个网络安全的专题,里面举到了政府服务器被攻击的例子,那时候我就想,也许可以找张义帮助阿訇拿到闵州隧道的工程文件。于是我在网上联系了他,并且得到了他的电话,在那天傍晚的时候,我打电话给他,并且将情况描述的十分严重,张义十分痛快的同意了和我见面,听我说一说详细的情况,他问了我在学校里面的住处,就说晚上6点钟的时候过来找我。   现在想起来,那时候的我完全没有考虑到事情的后果,也没有考虑过这件事情可能会给张义带来的危险,所以在后来张义被保卫处带走以后我一时间害怕的不知所措,那时候我只想帮助阿訇解除他的痛苦。我是那么想让阿訇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因为,在那天上午,我画完那幅吊兰以后,我就感觉自己爱上了这个男人。
  第三章 阿訇  1   天上的白云在飘来飘去,它们飘在一起就变成了乌云,变成乌云以后就会下雨,下雨就会把我淋湿,如果那时候是冬天,我就会感到寒冷。现在,我的膝盖已经不再酸痛,我洗冷水澡的时候,全身都会反扑出热气来,我洗完澡躺在沙滩上,看到以前很怕冷的我,在我的胸口甜甜的睡着了。在以前很怕冷的我安稳睡眠的梦境中,我又看到了童年时候的我。   第一天上课老师就给我们讲了很多有用的东西,第一节课是讲文化大革命的,这个东西我以前听说过,老师讲一会儿又去后面的黑板画了很多数字和符号,这些我都看不懂,我问了我的同桌,她叫施晓楠,她说她也看不懂,不止看不懂她还听不懂,我还是比她聪明一点,因为我听懂了。第二节课是讲美国的,老师在黑板上写了很多英文字母,她指着一个字母就说一段美国的情况,就像我妈妈那样,有时候吃饭的时候指着煤气灶上的饭锅,我以为她要我去盛饭,她却跟我讲开了基督教和一个叫耶稣的人,样子奇奇怪怪的,不过这个老师可没有我妈妈漂亮。刚才我看电视的时候那个中国歌星又在唱那首很好听的外国歌,我很奇怪他怎么会说外国话呢?老师说下午不用去上课了,我本来很想去上课,老师都那么懒,我只好待在家里看电视了。   在上课的第二天我知道了教我文化大革命的老师叫吴茂勇,教我美国的老师叫朱燕君,当然今天我听到的就不是革命和美国之类了,今天吴老师给我们讲了狭义相对论,而朱老师则给我们讲了一个叫鲍勃迪伦的人,朱老师讲了一半还唱了起来,唱完她说如果鲍勃迪伦能静下心写小说的话准能得诺贝尔文学奖,后来有同学提问什么叫诺贝尔文学奖,朱老师让我回答大家,我只知道个大概,不过朱老师还是表扬了我。   在中午的时候施晓楠和一个叫徐露净的女生吵架了,两个女生都抓得满脸是血,一边抓还一边哇哇大哭,其他同学都在叽叽喳喳的议论她们,我得很好玩,我想起了我和胡小奇打架的事。   胡小奇和我同样的年龄,现在就坐在我的斜对面,所以我回忆起和胡小奇打架的事完全不假思索。不过我已经记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认识的胡小奇,因为胡小奇就住在我家的附近,很早以前我们就在一起玩了。不过后来我们打了一架,然后就谁也不理谁了。   2   有一天胡小奇找我一起去抓蝈蝈,地点是附近的一家废宅里。那家废宅长满荒草,每天从里面发出蝈蝈的叫声,叫的胡小奇心痒痒的。那一天胡小奇终于忍不住找我一起去抓蝈蝈,我也早有这个打算,两人一拍即合即刻出发。   走进废宅以后不出十分钟胡小奇就抓到了一只大头蝈蝈,我看了羡慕极了,骗胡小奇说给我看看就把蝈蝈抢了过去,胡小奇百般无奈只好重新回到草丛中继续新的寻觅,但是再也没有那么好的运气让他再逮到一只蝈蝈,更加糟糕的是在他准备走出草丛和我争夺那只唯一的劳动成果时,他失足摔进了一口隐蔽很深的枯井中,胡小奇在井中杀猪般的哭喊起来。   我听到胡小奇的哭喊声满腹狐疑的来到了井边,井中满脸是土的胡小奇把我吓了一跳,不过我即刻恢复了理智而且想出了对策,我转过身朝门口走去。看到好朋友的来而复去胡小奇以为自己被抛弃了,他更加尖利的哭了起来。我这时才想起忘记给胡小奇做个交待了,我回到井口处安慰胡小奇说:“你别哭,我去找东西把你救上来。”   胡小奇哭得更加厉害,他双手拼命往上抓,抽抽噎噎地说:“你也下来。”   我吓了一大跳,生怕真被他抓了下去,再也不多说,也不管胡小奇越来越响亮的哭声,慌慌张张的离开了荒草丛。   大概过了五分钟后,我扛了一根长竹竿回到了枯井边,里面的胡小奇已经停止了哭泣,我听见他在里面喃喃自语着什么。看到我回来,胡小奇重新开始哭了起来,声音都已经沙哑了。   我费了好大的劲终于把胡小奇救了上来,上来之后的胡小奇二话不说就和我扭打起来,我没有心理准备,一下子被胡小奇掐倒在地上,我的手使不上劲了,攒足一口唾沫吐在了胡小奇的脸上,胡小奇擦了擦眼睛上的唾沫,我已经乘机翻了过来,对准胡小奇的脖子一口咬了下去,胡小奇又发出了刚刚停歇的尖叫声。两个孩子都憋红了脸用尽力气互相殴打,我在这时也哭了起来,等到我们都用尽了力气,躺在草地上呼哧呼哧的喘气,太阳的余晖照在我们稚嫩的脸上,天色慢慢的黯淡起来。   3   我刚上学的时候红联小学并不是现在看到的样子,那时候的红联小学只有几间光线昏暗的小瓦房,但是经过校长的不懈努力,在我入学后的一个月一座全新的教学大楼开始动工了。我开始知道学校的新建工程的时候正在上课,那个老师正在讲中国什么时候能实现四化。就在那个时候外面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像是什么东西轰然倒塌。所有的学生都跟在老师背后跑到外面看个究竟,外面的景象让跑在最前面的我眼界大开,不远处的一个年轻人像一只西瓜虫一样蜷缩成一团像只老化的电视机一样不停地振动,嘴里还在哼哼着什么,在此之前我都不知道人可以蜷缩得那么小。到了第二天我才知道事情真相,这还是施晓楠告诉我的,施晓楠说那个人缩成一团是因为他从升降机上掉了下来,把脊椎骨摔断了。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爬到升降机上去,施晓楠就告诉他学校在造教学楼。这个时候我心里不免产生一丝恐惧,我还想象不出失去脊椎骨是什么感觉。   不管怎么样,新学校最后还是建成了,原来学校赖以生存的旧瓦房失去了价值,空空荡荡的无人问津,很多天以后,除我之外,再也没有人去那里。   在学校里和在家里是不一样的,这一点在我刚进入学校的时候就体会到了。首先班主任刘飞跃就是一个来历不明者,对于这个人,我从来就没有接受,而且相当讨厌,在我幼小的内心里,刘飞跃始终是一个强大而落后的存在。当大多数孩子在刘飞跃的带领下玩着老鹰捉小鸡或者马陵道的集体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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