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助,左手边那个灯一直闪,读不出闪迪记忆棒怎么样。怎么回事?

正文 1、寂寞的死者
2005年8月21日,星期日。
澳大利亚,维多利亚州,墨尔本市。
大雨的下午,杨重百无聊赖地缩在驾驶座上等待前面的红灯转绿。
端坐在副驾驶座上的船长依然是那副冷淡而警觉的镇静,目光冰冷,双耳挺立。除了风雨声以外,它对车窗外隐约传来的的任何声音都会投注以片刻谨慎的好奇。
南澳那桩Houseboat屋船案结案后,杨重立刻到南澳州皇家动物保护协会去办理手续,收养了船长。家里多了个生命,虽然多了些必须打理的事情,不过也多了点生气。杨重没有想到的是,每星期来做打扫的西班牙女孩第一次看到船长就被吓得哭着跑了出去。
打那以后,清洁公司每次都得派来一个新的工人。
其实船长既不吠也不咬人,只是坐在各处显眼的位置上瞪着清洁工人。工人只要动一动杨重的东西,船长就会严肃地走过去,站在距离半米处冷冰冰地注视着她们,直到她们把东西放回原处,所以那些工人到下个星期就不敢再来了。
从此,每周日下午都是杨重和船长的无家可归时段。
如果是好天气,他们或者还可以去公园跑步,最惨的就是今天这样的雨天,只能坐在杨重的SUV型轿车里一圈一圈漫无目的地四处乱转。
杨重瞟了船长一眼,犹豫片刻,终于伸手拨通车载***。
“喂,你好,我是杨。对,就是屋主……”
一个带着浓重南美口音的女低音铺天盖地而来,飞快的语速简直让饶舌歌手都心怀羡慕。杨重发现根本插不进嘴,只能唯唯地边听边答应了两声,连对方叫什么名字都没搞清楚就苦笑着挂断***。
“她说到处都是毛,地毯上又是血渍又是油渍的。是不是你又在地毯上吃牛肉了?”他问船长。
船长丝毫不为所动,继续神情专注地盯着窗外。
杨重伸手往它的鼻梁上轻轻一拍。船长一低头躲开了。
“至少还得两小时,咱们这两个孤儿还能上哪儿……”
船长对杨重的叹息和问题一概置若罔闻。放弃了对左侧那个摩托骑手的兴趣之后,先从鼻子里重重地喷了口气,然后站起身优雅地跳到后排的座位上,边趴倒边把下巴轻轻搁到前爪上,索性闭上了眼睛。
杨重摇下车窗透气,凉风卷着雨丝拂到脸上,倒让人精神一振。不远处,一个巨大的异型建筑物在雨幕里沉默地伫立着。
“渣德石购物中心……等一等,小西不是就住在这儿附近吗?”
小西也是在屋船案中认识的朋友,一个很有意思的华裔青年,因为反感家庭的约束,所以一个人跑到维多利亚州来念大学。
杨重像抓到了浮木的落水者一样眼睛一亮,赶紧打灯驶离高速路,拐进购物中心后的小路,开到了一栋公寓楼下。
车子还没完全停稳,一直趴在后排座位上假寐的船长突然跳了起来,一边紧张地抽动着大鼻子,一边烦躁地耸着背脊在对它的体型来说略显窄小的座位上来回走动。
杨重发现它的异常,回头问:“船长,怎么了?”
船长很快失去了耐性,不等杨重替它摇下后排的自动车窗,迫不急待跳到前排,四脚齐跃地踏上杨重的大腿,一头顶开驾驶座边刚打开了一条缝的车门,向公寓扑去。
出什么事了?船长很少会这么激动……
杨重的脑子里转着这个念头时,那枚四十多公斤的肉弹已经眼前弹射而出,所以根本顾不上抱怨,只能强忍着腿上的剧痛立刻也追了出去。
跟在船长身后踏进公寓大门的一刹那,他眼前先是一黑。
砖石建造的公寓楼宛如一个隔绝万物的笼罩,不仅阻挡了光线,就连风雨声也在自动门关上的那一瞬间被紧紧封闭在这个黯淡的空间之外。狭长的走廊里只剩下一股飘浮不定的阴冷潮气,还有隐藏在暗处的那些房门,每一扇看上去都完全相同,泛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白光。
船长的黑色大尾巴在楼梯口一闪。
杨重来不及多想,赶紧一步两级地奔上二楼。
一股奇怪的焦臭味立即扑鼻而来。
船长急停在二楼走廊的中央,岔开两条粗壮有力的后腿,身形微蹲地站在那里开始仰面大声狂吠,背部的黑色鬃毛从脖颈到尾尖全部根根倒立,身体仿佛一下子涨大了一倍。船长这种全神戒备的紧张,杨重只在那条屋船上见到过一次,当时它身后的舱房里躺着两具尸体。
“尸体”两个字无由地撞进杨重的大脑,起初并没有立刻引起巨大的震荡。意识滞后了大约一两秒的时间,杨重的身体才做出反应,猛冲到左手边紧靠着楼梯的一扇门前敲打呼叫起来。
“小西!小西!”
室内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满脸困惑的小西很快打开了房门。
他剪着干净利落的齐根短发,个头只比杨重稍微矮一点,体格却甚至比杨重还要健壮一些,恤衫的短袖底下坟起长期锻炼出来的肌肉,年轻的皮肤闪着古铜色的光,完全是一副阳光男生的标准形象。只可惜此刻这个大好青年正手举锅铲,腰系围裙,脸上冒着汗渍油光。
这副模样如果被简枚大***看到,一定会使劲地嘲笑他,不像是个男生。简枚是杨重从小看着长大的***妹,自从在屋船案中认识了小西以后,就改变兴趣方向,不再老是盯着杨重,转而粘上年龄相差不大的小西,越来越乐于扮演超级“野蛮”女友的角色。
“杨重……出什么事了?”小西高举着锅铲,有点困惑地问。
杨重顾不上打招呼,也没有心情谈笑,一把抓住小西的胳膊先把他的身体拉到门外,目光同时投向室内。
屋里没有什么异常。如果一定要说有的话,只有客厅桌上放着的电炒锅里似乎正在发生某种化合反应,散发出过量的调料混合着热油而产生的强烈油烟气。
这种味道最多只代表失败的厨艺实践,船长应该不会如此狂吠的。
杨重还在游目寻找异常之处时,小西突然扔下锅铲,指着他身后叫了起来:“对门!”
杨重回头。
背后那扇一模一样的白色薄板木门贴近地面的窄小门缝里正飘出淡淡的青烟。
“喂,有人吗?”
这一回是小西的反应更快一些,冲过去边捶门大叫边使劲转动着门把手。
门锁着。
杨重大喝一声“让开”,弹腿猛踢了一脚。
房门竟比想象中要牢固结实得多,一脚没有踢开。
杨重朝两边看了看,退后一步把上身让进小西的房门里。走廊实在太窄了,不这样,弹腿的动作根本就没有足够的空间。杨重双手扶着小西这边的门框,身体后仰,又重重踢了一脚,终于把门踹开。
一股浓烈的焦臭味裹着气流从里面跌了出来,正扑在挺身而起准备冲进室内的杨重脸上。
杨重觉得呼吸一下子困难起来,一种逼遏的晕眩感让他不自觉地闭着眼睛再次后退,背脊砰的一声碰到小西的门框上,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伴随着杨重的咳嗽声,楼道里开始爆起船长悠长而响亮的喷嚏声,一个接着一个。
邻居们听到了异常动静,有几家住户的门微微开出条细缝,楼梯上也响起了一串脚步声,但没有人出现在走廊上。隔壁的几扇门都很快地掩上,脚步声也渐渐停息消失了。
杨重喘着气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对门那个窄小的客厅落到他的眼里。和小西的房间布局非常相似,正对房门的墙上有一面三扇玻璃的窗户,窗下放着一张半旧的布面双人沙发,没有配茶几。沙发脚下的劣质纤维地毯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点燃了,正在缓缓地一圈圈熔解变黑,燃烧的面积越来越大。
焦臭的气味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小西怔怔地站在门前瞪视着屋内,既不冲进去救火,也没有返回自己的房间去打急救***,像是中了定身法似的一动也不动。
杨重疑惑地扶着膝盖站直身体,把重心从左脚移到右脚。
他的视线在越过小西身体的那一刻不自觉地抖动了一下,目光凝固起来。
落入他眼中的是客厅的左侧,在靠墙的位置摆着一张电脑台。
有一个女人坐在那里。她的头无力地仰在椅背上,脸色潮红,散乱的发丝随着烟气轻轻地抖动,一只手垂向地面。
台面上飘落着的烟灰已经完全变成死蛾一样的灰色了。
“小西!快叫救护车!”
小西惊醒过来,冲回自己的房间抓起***。
杨重低头对抽动着鼻子、正步步逼近房门的船长说:“船长,你等在这里。”
船长在房门口端坐下来,神情凝重地注视着杨重。
火并不大。杨重冲进屋里举起外套甩打了几下,地毯上的火头就被扑灭了。但那股混合着陈年垃圾和纤维燃烧的焦臭让他觉得一阵胸闷。杨重忍着胸腔里快要再次爆发出来的咳嗽,捂着鼻子靠到电脑台前,用手帕裹住右手按到女子的颈动脉上。
“她怎么样了?”小西手里还抓着***机,又出现在门口。
杨重低头看了一眼那张无力仰起的脸,叹了口气,摇摇头。
“恐怕不用救护车了。”
“怎么会这样?”
“地毯上没有血迹,就我现在可以看到的部分的皮肤来说,也看不到瘀血,没有外伤的迹象。很可能是内因致死,但这要到尸检以后才能确定。从死者的姿势、位置,以及地毯燃烧的原因和程度来看,她是坐在电脑台前吸烟时突然休克或者死亡的,也就是五到十分钟之前。”
杨重边冷静地做着关于尸体情况的陈述,边俯身到电脑台前飞快地扫视了一遍桌面上的东西。
一台打开的笔记本电脑,一叠中文报纸和几张油印的广告,几本中文小说……陶瓷杯里没有水,茶包已经变得干黄。桌面深处的阴影里散乱堆放着的几个药瓶药盒,隔档上用透明胶横七竖八地贴着两三张***便笺纸,上面记着一些号码和人名。
“心脏病?脑溢血?”小西边问边想走过来。
“别过来!现场要留给警方做进一步的调查。”杨重挥手让小西留在门外,指了指飘落在电脑台和地毯上的烟灰说,“不像是自然死亡。这些都要请警方带回去化验一下。”
“香烟里有毒?”小西吃惊地问。
“我只是在说一种可能性,一切都要等警方检验过之后才能确定。”
杨重用裹着手帕的右手轻轻地碰了一下电脑。
闪动着的屏幕保护退去之后,荧光屏上露出了一个带有蓝色边框的白色界面。这是一个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汉字的WORD文档。
“她是做翻译的还是作家记者?”杨重转向门外的小西。
小西愣了一下,回答:“不知道。”
杨重无言地点点头。
这只是廉价公寓楼里一个住在对门的邻居,可能只在楼梯上或者洗衣房里碰过面,点一下头就擦肩而过,连名字都不知道,虽然同是中国人。
“她不爱说话。”
杨重“嗯”了一声,目光再次投向电脑屏幕,落在文档后面露出一线的另一个窗口上。显露的那一小部分是一个花花绿绿、充满跳动图像的网页,可以看到输入对话用的文本框,也是中文的。
杨重犹豫了一下,终于忍住心里的冲动,没有伸手关闭前台的文档去查看后台的那个窗口。
不过,看来应该是个中文的网络游戏……
杨重又抬头环顾屋内的陈设,为这个流落异乡的孤独灵魂再一次感到心痛。
“寂寞的女孩啊……”
他一面喃喃自语着,一面小心翼翼地走出房间,站到小西身旁。
小西的身体绷得很紧,不自觉地握起了拳头,浑身上下充溢着愤怒。
“杨重,我们一定要把凶手找出来!”
“冷静一点,小西。也许是病,也许是自杀,甚至可能是……,你知道的,在本区这种案子不少……”
“不会的,杨重。不会自杀的。”
小西的语气变得有点激动。
“你怎么知道,你几乎不认识她。”
“我就是知道!”
杨重摇了摇头,小西的脾气永远都不会变,腼腆里总是带着点难以捉摸的直接。表面上虽然看不出,其实很容易激动。
然而,也不是完全没有疑点。
杨重的目光再次略过窄小客厅的每一个角落,一边从手上取下裹着的手帕叠好后放回口袋,一边皱起了眉头。
正文 2、中国宝贝
2005年8月22日,星期一。
杨重坐在事务所的里间办公室,双手互握搁在桌面上,尽量保持着诚恳的微笑在听取委托人的陈述。
坐在办公桌对面的年轻委托人是个年龄不大的中国女孩,看起来和小西、简枚他们年龄相仿,应该还是学生。她身上那件式样怪异的短小衣衫上缀满了亮闪闪的小饰物,嘴唇的中央挂着两个艳丽的唇环,头发染成一条粉红一条金黄的颜色,爆炸型的式样看上去很夸张,正在怒气冲冲地一个劲投诉着Homestay的女主人。
“你知道吗,她不让我抽烟,不让我在屋子里说中文,接我自己的手机也不可以讲哦。还有,洗完淋浴要擦干淋浴房的墙壁,吃完饭要洗碗,每天起床后都要铺床,接家里的***讲话时间不可以超过五分钟……这些都算了,最可恶的是她存心不让我吃饱,每天晚饭只给一片面包!”
杨重瞄了一眼桌面上的资料卡,轻咳一声打断了女孩尖锐的高音。
“蔡……蔡***,对不起,你说的这些情况我觉得都不算反常。你看,不说中文是为了让你尽快提高英语能力。洗碗铺床那些,都应该是正常的生活习惯吧。至于面包嘛,这恐怕是不同的饮食习惯了。西餐的主食可能是土豆之类的东西,中国人习惯把它们当作菜。关于这一点,你可以和宿主提出来。最主要的是,我看不出本事务所可以为您做什么?我们这里是侦探事务所,并不代理学校的生活联络事务。”
女孩坐在椅子上很不老实地翘起了一条腿,目光四处乱瞄,有点做作地把身子向后一靠,歪着脑袋说:“杨先生,因为我缺课超过30%,移民局现在说要撤销我的学生签证啊。你看,我会缺课都要怪这个老巫婆!她对我的生活和精神造成了很大的影响,这些是直接造成我缺课的原因。你帮我弄到这方面的证据,我就可以到移民局去申述,他们都说这么一来签证就肯定没问题了。”
“他们是谁?”杨重望着女孩的眼睛问。
女孩迟疑了一下,笑笑说:“他们就是他们啦。杨先生,你要收多少钱?我爸爸很有钱的,我一个***,他马上就能打五六万过来。怎么样,这个数字够不够?不够我让老头再转。”
杨重摇头笑笑,站起来转过办公桌停在女孩的面前。
“蔡***,这不是钱的问题。我给你一个建议,现在马上去和你的生活辅导好好聊一聊,找出解决缺课和生活问题的办法,然后让她出一封信给移民局,请移民官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新尝试融入这里的学习生活。”
忍了很久的脏话终于从女孩的嘴里脱口而出。
“对不起,蔡***,除了这些建议,本事务所恐怕不能为你提供别的什么服务了。”杨重客气地挽起女孩的手臂,把她送出办公室,向坐在外间前台的助理打了个眼色,顺手带上了门,回到刚才的位置。
这些女孩子是怎么了?不,应该说现在的这些孩子是怎么了?一间间学校不断地转学,三四年的大学念完连最基本的英语沟通都不行,永远只在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华人圈子里疯玩,一脚踏出那个圈子简直就无法生活……
公寓里那个女孩的样子一下子从杨重的脑子里跳了出来。
看尸体的样子,她大概也就是二十多岁吧。
想到尸体,杨重的心里很不是滋味,身体疲倦地向后一靠,用手指顶着下巴当作支撑,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这一刻,那个公寓房间的细节在他的脑海中逐一重现。
从死者脸上的潮红和差点引起火灾的那支香烟来看,死因恐怕是毒品吸食过量,这是杨重没有直接对小西说出口的怀疑。
是一件普通的毒品过量案吗?杨重在心里自问。
为什么会对这个看起来很普通的案子割舍不下?
案子由警方在调查,香烟里是不是含有毒品,含有什么样的毒品,应该已经检验出来了,再经过尸检,死因也很快能被确定下来。除了小西当时那一句赌气的话以外,自己似乎没有什么理由过多地关心这个案子。毕竟,自己只是这个案子里发现尸体的人,既没有调查委托,也没有受到警方协助调查的邀请。
桌上堆积如山的资料,如果以小时来合算工作量的话,足够开车沿东海岸的海岸线走一圈了。他试着说服自己,想把精力重新集中到眼前必须处理的工作上来,但那个房间的景象却总是心有不甘地反复闪回到他的眼前,挥之不去。
门,窗,沙发,地毯,电脑台,电脑,报纸,广告,书,茶杯,药……
等一等,有个药瓶上写着Cyclopho hamide。这是什么药?
杨重站起来,走到书柜前取出一本医药字典。
“环磷酰胺……这是治什么病的药?”杨重读着字典上的词条低声自问。
助理刚好打开间隔里外办公室的玻璃门轻轻走了进来,闻言道:“是抗肿瘤和治疗自身免疫性疾病的常用药。比如类风湿性关节炎、慢性肾病什么的。”
“Felicity,你怎么知道?”杨重笑着回头。
“我打算要考药剂师资格,Simon,你忘记了吗?”助理不苟言笑地把一个文件夹和一叠打印资料放在杨重的办公桌上。“这里是上一个案子的书面报告,我整理了一下打印出来了,等你签字后就发出去。这些是克雷顿送来的。还有,那位蔡***……”
“哦,对。我的记性越来越差了……”杨重抱歉地笑拍自己的脑袋,走过来,掏出笔在需要签名的文件上飞快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一面递回给助理去一面问:“蔡***怎么了?”
“她还想跟你说说……”
杨重摇摇头,瞥了一眼办公桌上新添的那一厚叠文件苦笑道:“我想我已经跟她说的很明白了,我们帮不上她什么忙,她的问题必须去找学校的生活辅导。对了,今天下午还有什么预约吗?”
助理接过文件,低头查看了一下,静静地说:“下午没有什么重要的日程。怎么,需要我帮你安排什么吗?”
杨重在手中的医药字典里又翻找起来,随口说:“不重要的约会都取消吧,我至少需要两个小时不受打扰的时间,不要把***接进来。如果有客户来访,就说我不在,跟他们再约其它时间吧,最好能约到下星期。哦,对了,请帮我约大使馆的小林下午出来喝咖啡,另外,再帮我接老简。”
老简就是简枚大***的爸爸,杨重父母的朋友,算是世交,也算是忘年之交。杨重会粘上简枚这么个缠人的宝贝,完全是这一层世交的关系。
助理点点头,转身离开。
不一会儿,杨重桌上的蜂鸣器响了起来,助理的声音传来:“简先生,二号线。”
杨重提起***跟老简寒暄了几句,马上切入正题。
“周末渣德石区公寓的那个案子您怎么看?”
“杨重你这小子,就知道你打***给我没什么好事,一定跟什么案子有关。哪天你能打***给我点好消息,比方说你找到女朋友了,要带来给我看看啊?”
“老简,您就别跟我绕圈子了。我知道那个案子的资料现在都在您那里,谁让您老是头牌司法翻译哪。”
杨重听到***里老简无奈的叹息声,不禁为自己装腔作势的诈语收到了预期的效果笑了笑。
“杨重,我不能说啊。我要遵守职业道德规范的嘛,知法犯法……”
资料果然已经移交到司法部翻译组了。杨重记得留意过那个打开着的WORD文档,底部的页码显示有两百多页。动用一名这个级别的专家,查看如此规模的文件资料,这可不是一笔小费用啊,杨重忍不住在心里粗略地估算了一下。
这么说,警方也和自己一样有所怀疑,否则不会这样浪费纳税人的钱。
“老简,那个女孩的死因是什么?”
“这我不知道。”
“资料是从哪个部门转来的您不会不知道吧。凶杀组还是毒品组?”
“这我知道,但不能说。”
“这都不能说?老简,你也太小心了吧。”
“我明年就要退休了,杨重,你小子可不要害我晚节不保啊。其实何必要来问我哪,你可以直接问你那个神气活现的老同学嘛。他最近刚刚升做调查官了,这么年轻,前途一片光明啊。”老简的声音听上去有着无限的感慨。
神气活现的调查官吗?那么就是凶杀组。
杨重赶在老简开始继续发挥之前急忙打断道:“好了好了,我不要细节。问一个问题总可以吧?”
“真的只问一个问题?不可以问具体内容啊。”
虽然杨重知道这么想简直就是大不敬,可他还是忍不住觉得老简的声音听上去像是一只生怕被夹到尾巴的老狐狸。
“如果我没猜错,那应该是一篇小说吧?死者电脑上最后打开的那个文件。我是第一个进入现场的,我看见了。那里面大致是什么内容?不用细节。”
“杨重,不是我不想帮你,确实是我不知道。送到我这儿的文件都是纸张了,我怎么知道你看到的是哪个文件啊。”
说的也是。负责调查的探员也许会留下当时桌面快照,也可能是照片,不过这些可能不会最终交送到老简那里。
“有小说吗?都是些什么资料?”
杨重记得看到的那几个中文段落,都是描述性的语句,似乎也有对话。
老简沉默了片刻。
“唉,这些现代派的年轻人写的东西简直就是莫名其妙……”
“难得您老也有服老的时候啊,就说个大概吧。”
杨重忍不住都用上了激将法。
“这个嘛,倒是有一篇小说,我只粗略地看了一部分。说古代不像古代,现代又不像现代的,又是侠客啊又是官府啊,说的话就别提多前卫了。故事情节好像是要找什么东西,不过又找来找去找不到。唉,反正就是莫名其妙。”
“找什么东西?这会不会是凶手的动机?”
“凶手?我没说过有凶手吧。杨重啊,从专业的角度出发,你这样妄下定论是很危险的,会给别人误导性的暗示。”
“这我知道。老简,您就不能给个爽快的***吗?究竟找的是什么?”
“小说里的人要找的是什么‘灵魂之城’,完全都是虚构的。”
“主人公哪,叫什么名字?”
“一个叫作青烟,一个叫作独眼。”
不等杨重再问,老简已经笑呵呵地抢先说:“很爽快地回答了你不止一个问题了,你小子该满意了吧。”
杨重说了一句“下次请您喝早茶”,挂断了***。
青烟……
很奇怪的名字。杨重自然而然地联想到那条阴冷的公寓走廊。
在那些冷漠的木门背后,蜷缩着一个个无意识的个体,不为人知,没有名字,甚至彼此之间都被一拳就可以洞穿的板壁薄墙阻隔着,却自以为这就是天底下最安全的隐蔽所了。
那些打开一线的门缝后面,都是些怎样的目光?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愿意从那些木门的阴影后面走出来问一声,就连楼梯上的脚步声都在中途消寂了。不过,每个人都会本能地去寻找这样一扇门,不是吗?躲到门后窥探世界,要比站在明亮的光线里被人窥探更保险一点吧。这是一种动物的本性。如果要认真地说起来,自己的这个办公室,这种身份,甚至这些需要处理的工作不都是一扇又一扇的门,可以提供最好的借口让自己躲起来吗?
杨重站起来,走到办公室的窗前。五层楼的高度,正好可以清楚地看见街道上工蚁般来回爬行的人和车而又不失一种居高临下的俯视感。
脚下的那些商铺闪着招揽顾客的霓虹灯,很多都是免税店。橱窗上贴着各种文字的招贴,主要是英文的,但日文和中文的也不少。
不远处的街道转角边停着一辆由两匹马牵引的双轮观光马车,穿着白色制服的车夫踞坐在马车棚的高处,正在聚精会神地看报纸。中央车站的绿色圆顶在建筑物之间的缝隙里断断续续地闪现,那个精神有点问题的苏格兰人正在那里吹风笛。他每天都会到这里来,每天都从早到晚地不断吹着风笛。虽然隔着双层的隔音玻璃,风笛刺耳的声音一点也听不到,但光看他踏着节奏的步子,杨重就能感觉到那个音调的震颤。
杨重甚至不知道天黑以后,这个苏格兰人会流落到哪里去。某个街道的角落,还是一个废弃的仓库?即使在街上,这个精神病人也是属于会被其他流浪者欺负的类型。他也许根本就没有一扇可以躲起来的门,根本找不到那条细小的门缝吧。不过,这是一个饿不死人的现代西方社会。总会有一些政府的资金流到某个程序中,会有某个社工会记得时不时地要来关照一下。所以这个苏格兰人还是会几乎每天都出现在同一个地点,踏着一样的抬腿步,执着地吹奏他的风笛。
然而,假使那不是一个苏格兰人的话……
蜂鸣器“嘟”的一声响了起来,打断了杨重的沉思。
杨重回到办公桌前,按下按钮。
助理的声音再次响起。
“Simon,林先生下午没空,约你晚上八点在天府饭店。”
正文 3、凶杀判定
“小林,这边!”
杨重站在天府饭店对面的人行道上,远远望见大使馆的小林晃到饭店门前正要转身去推玻璃门,赶紧招呼一声,冲小林挥了挥手。
小林回头看见杨重,露齿一笑,趁没车快步穿过马路,来到杨重面前,伸手就是一拳。
杨重出左臂挡开小林的来拳,右手搓指成刀虚点向小林提膝踢来的一腿,旋身错步,轻轻把他撞退了半步。
小林收住身势,哈哈一笑,拍着杨重的肩膀说:“不错啊,杨重,坐办公室还是一点都没退步嘛。”
杨重微微一笑。
“你不是一样坐办公室?而且还是外交官。”
“我?不能比啊,我就是一个小跑腿的。”小林半真半假地伸开双臂挺了挺腰,又做了几个肩臂放松动作。
杨重这才发现小林的眼袋带着些浮肿,眼睛里也满是血丝,抱歉地说:“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把你约出来。忙什么?看起来几天没睡了。”
小林笑着捶了杨重一把。
“跟我还来这套,你这可是资本主义的虚伪了。哎,怎么不进去?我可饿坏了,还没吃饭哪。”小林的目光往街对面灯火辉煌的饭店一瞥,故意夸张地咽了下口水。
杨重耸耸肩:“来晚了,没座位。吃别的吧,过两个街区有家德国馆子还不错,我请你。”
“行啊,只要是人吃的就行。反正这家四川馆子的口水鸡也就是煮鸡肉配点老干妈辣酱,真亏他们就敢这么端上桌来,也不怕丢人。”小林虽然一直嬉笑着,但从一见面起就一直目光如电地盯着杨重的眼睛,说到这里终于自己先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走吧,资本家,去吃你的德国菜。你这家伙可是越来越假洋鬼子了。”
在兼营酒吧的嘈杂饭店角落里坐定后,小林收起了一脸笑容,缩在椅子里听着杨重和侍者的问答,始终沉默地一言不发。他手里一直把弄着一个便宜的塑料打火机,神情有些凝固。可能是因为昏暗的灯光的关系,脸色看上去越发疲倦。
“怎么了?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杨重端起面前的餐前红酒,轻轻晃动酒杯,凑到鼻子下闻了闻。
“这事你帮不上,而且也实在不叫是事儿。”小林打点起精神,俏皮地绕着舌头学了句北方话,可惜嘴角马上就又疲倦地挂了下来,恨恨地出了口长气。“过不了多久估计你也就知道了,等着看新闻吧。不说这个,说说你的事吧。你这家伙死活不肯上中国馆子,是怕隔桌有耳吧?肯定又没什么好事找我。”
“渣德石区有间公寓里死了个中国女孩,你应该知道吧?”杨重呷了口酒,见小林没有接话的意思,笑笑说,“别跟我打马虎眼啊。单身,而且刚从学校毕业不久,我料想她不会是澳洲公民,可还是归你管的。”
侍者刚好端上来头盆,小林没说话,举起刀叉先吃了一口,兴奋地叫道:“嘿,居然是辣的,不错不错。”
杨重苦笑摇头。
“你不是上海人吗?真这么爱吃辣的?”
小林又吃了几口,见杨重要为自己倒酒,连忙摆手,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先咕咚咕咚灌了一杯下去才笑问:“怎么,是你的委托人?”
“不是,尸体是我发现的。”
小林点头表示理解,又吃两口,说:“这个案子已经通报过了,不过具体细节我不清楚。近来谁都没心思管这些乱七八糟的案子了,最多就是等警方结案了再通报一下,然后按照程序通知国内的亲属。住渣德石区公寓楼的,你也知道,很可能亲属里没有人在澳洲的。”
杨重心里一沉,脸上却依然带着笑,和小林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起菜肴的口味。
小林这么回答,就是婉转地说不能提供什么帮助了。以两人过往的交情,小林虽然说不上有求必应,但也从来没有这么快地就回绝杨重的请求,看来他确实是遇到了什么焦头烂额的事情。
有些事是不能问的,杨重也不打算问。可是要他就这么放弃,他又有些不太甘心。所以深思了片刻后,等侍者把主菜也端上餐桌,杨重还是把话题扯回到了案子上面。
“对了,警方通报死因了吗?”
小林切了一块肉放到嘴里,点了点头。
“烟灰里验出了安非他命,纯度挺高的,初步判断是吸毒过量。叫什么来着,overdose。”
杨重眼里的光芒一闪而逝,低声道:“高纯度的安非他命可不像是‘娱乐型’毒品。如果我的判断不错,这是谋杀。”
小林先是一愣,随即懒洋洋地反驳道:“这种案子其实也不少见。走出店门你自己到街上去看看,现在什么东西搞不到啊。可能就是街上随便买的,自己都不知道就丢了小命。”
“我觉得这女孩应该不会用安非他命类的毒品。”杨重尽量地让自己的声音带有一种肯定的说服力。他相信以小林对自己的了解,应该能听出自己的话外有音。
果然,小林放下了刀叉,冲杨重扬了扬眉毛以示询问。
“这女孩虽然不算太胖,但下半身比例明显失调,腿部的浮肿比较明显。我在她的桌上还看到环磷酰胺的药瓶和激素类药物,估计这女孩患有比较严重的慢性肾炎,而且正在进行药物治疗。只要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安非他命的主要副作用之一就是会导致肾衰竭。就像你说的,现在的这种环境,她的医生不会不提醒她。何况肾衰竭是一个很痛苦的过程,自己有肾炎的人对这一定会相当敏感。就算她想找死,也会选一种比较直接的方法吧?”
杨重边喝边说,菜就都交给小林了。
小林还是摇头。
“一个人孤身在外的女孩子,谁知道她脑袋里想的是什么呀。说不定她就是你那些理论以外的特殊情况,一下子想不开就寻死了。自己不吸不代表说她搞不到那种东西,说不定她认识的人里就有吸毒的。上吊、用刀子、跳楼那些都比较害怕,***又搞不到。我就觉得下毒这种事情很适合女人来干,不见血。”
这下轮到杨重摇头。
“我不觉得这女孩会自杀。从心理学角度说,不管是不是冲动性自杀,心境障碍都是主要因素。只要能得到合理的宣泄和转移,就会对障碍形成有效的干预。这孩子在很认真地写小说,她写的东西恐怕不是拍拍脑袋熬一两个晚上就能写成的。而且死亡时,她正面对电脑屏幕,小说的文件呈打开的状态。要自杀的人是不会在执行自杀行为时看那种东西的,因为这样很容易动摇自杀的决心。”
小林解决了主菜,满意地叹了口,笑着说:“你别跟我背书。就算不是自杀吧,也不一定就是谋杀。香烟是个很公共的东西,抽烟的人聚在一起,掏出烟盒来大家分一圈,就算真的有人故意放了一支含毒的香烟进去,能查到吗?”
杨重微微一笑道:“你看啊,这女孩死时电脑上打开的文档里写的都是中文,玩的是中文网络游戏,家里的书柜里连一本英文书也看不到,桌上留着上星期出版的中文报纸,便笺上记的医生和理发师都是中文名字。我有一个朋友是她的邻居,平时很少见她和别人出去,也没有客人。我觉得她的社交圈子很小,所以……”
“哦?你怀疑凶手也是中国人。”
“我没那么说吧,不过可能性确实很大。关键是动机。”
小林抬头想了想,问:“你不是有一个大学同学在州警署凶杀组吗,这些有没有通报给警方?”
杨重字斟句酌地缓缓道:“还没有。不同的文化之间是一定存在鸿沟的,这是再怎么发展也无法逾越的障碍。就像跟爱尔兰人讲中庸之道,永远都不会说得明白一样。我不但要这个女孩在澳洲的资料,还要她原来在中国的资料,所以才找你嘛。”
小林哈哈一笑道:“不是在谈凶杀案吗,怎么扯到文化上去了?闹了半天,原来是我们的杨大侦探要挑战警方的权威。那我好像应该帮你一把。”
“如果警方确实作为overdose来结案的话,我会自己调查这个案子。你要能帮我联系到她的亲属更好,我这是无偿调查。”
“中国人杀中国人,还杀到洋人的地头来了。唉,好吧,调查死者背景的事情就交给我吧,不过你得给我一点时间。”小林别有深意地看了杨重一眼,苦笑一声,给出了一个切实的承诺。
杨重的心里很感激,但他却没说什么,反倒笑着调侃了一句:“快点啊。只要是真人,是中国人,就应该没有你小林查不到的吧。”
小林“嘿”了一声,换了个话题,转而嘲笑起杨重来。
“你个假洋鬼子。知道吗,现在国内的情况和以前可大不一样了。你都多少年没过去了?怎么样,有计划吗,什么时候衣锦还乡?”
杨重摸着下巴自嘲地一笑。
“没有十年也有七八年了。要不是手头的事放不下,还真想回去看看。”
小林对杨重的借口嗤之以鼻,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说:“你那些事有什么放不下的,还真把自己当罪恶克星了。哪天回去告诉我一声,要是路过上海,我找一个亲戚招待你。”
“你的亲戚?有什么企图?”杨重故作轻松地做了个夸张的狐疑表情,拿眼睛斜觑着小林。
小林哈哈大笑起来:“放心,我家***绝对嫁得出去,年轻貌美,中文好英文也不错,前途一片光明,犯的着对你有什么企图吗?”
杨重忍无可忍地隔着桌子一拳打在小林的肩膀上,然后自己也笑了。
正文 4、亡者之名
杨重从小林的车上下来,酒气一阵上涌,太阳穴两侧的青筋突突直跳。
难得会这么放纵自己,今天这是怎么了?
他抬头望着夜晚的星空,在寂静的小路上默默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慢慢走到自家门前,低头避过感应灯的亮光,从口袋里掏出钥匙。
这一带都是中产阶级住宅区。南十字星座下的夜空里偶尔传来几声撞破寂静的狗叫声,除此以外,一切都平和得有些单调。
几乎是出于一种纯自然的反应,杨重在把钥匙插进门锁前的一瞬间毫无预兆地闪身退到了门边靠墙的阴影里。
喀嗒一声,门自己打开了,从里面探出简枚那个剪着齐耳短发的小脑袋。
“外头没人啊。船长,你没听错吧?”
船长从简枚身后蹿了出来,毫不迟疑地向右一跳,扑到了靠在墙边的杨重身上,一条毛辣辣的舌头在他脸上嘴上脖子上一通乱舔。黑暗对它当然是不起任何作用的。
也许是酒劲,也许是船长的份量实在不轻的关系,杨重膝盖一软,几乎就地坐倒,耳边立刻传来简枚提高了八度的声音。
“哇,是杨重!干嘛躲在这儿?小西,快来,快来看!”
这丫头的叫声听起来竟然是喜滋滋的,好像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
杨重拍拍船长的脊背,做了个命令的手势让它离开自己的胸口,等这个庞然大物移开抵在肺部压迫感十足的一对前爪后,深深地先透口了气。
“没事。刚才和大使馆的小林一起吃饭,喝了点酒。”
杨重说着,拍了拍端坐在面前的船长的脑袋,转身踏进家门。
小西果然也在,正盘腿坐在开放式客厅的落地书架前。
“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杨重边问边走进客厅旁的洗手间里,先用冷水冲了把脸,再拿了块毛巾捂着太阳穴用力按了两下。
简枚靠在洗手间的门旁,用一种好笑的神情望着杨重。
“杨重,你是喝多了呀。陈姐姐留下的钥匙一直都在我这儿,你忘了?”
简枚这丫头好像有乐于揭人伤疤的癖好,就这么若无其事地叫出了杨重前任女友的名字,还叫得那么亲热。
杨重从洗手间里走出来,足下一绊,几乎一脚踢在身旁半人高的青瓷大花瓶上。
“咳咳,简大***,没问你HOW,是问你WHY。茶几上丢了一堆的杂志,报纸上的填字游戏都做了两个,小西还看了半本书,你们俩呆在这里至少有两小时了吧。”
简枚夸张地凑到近处,笑眯眯地问:“咦,陈姐姐的名字是醒酒药吗?一提你就清醒了。”
“陈姐姐是谁?”小西在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时好奇地抬头问,简枚咯咯一笑没有回答。
杨重苦笑着举手投降。
“好好,我说不过你。有什么事吗?你杨大哥累了,要休息了。你也快回家吧,回头你爸爸又该满世界的找你了。”
简枚笑着跑到小西身边低头嘟哝了两句,一转身,得意洋洋地冲杨重挥挥手,手里捏着一根银灰色的USB记忆棒。
“这可是我从老爸那里……”枚枚伸出空着的那只手,在空中虚抓了两下,做了个夸大的鼠窃动作,让杨重一下子想起了儿时传唱的那首“小老鼠,上灯台”的童谣。
“什么东西?”
“真是迟钝啊!酒还没醒透?当然是那个案子的资料啊,特意复制好带来给你看的嘛。”简枚得意地指指小西说,“他答应带我去看《世界末日》,结果电影都看完了你还没回来,我们就只好进来等你了。”
杨重皱起眉头看了小西一眼,转向枚枚直摇头。
“枚枚,这些资料怎么能随便拿,它是受不披露协议和反泄密法保护的。别给你爸爸添麻烦,快拿回家去还给他。否则不光他要骂你,我也要骂你了。”
小西有点尴尬地干咳一声,笑了笑,插进来说:“杨重,我们已经看了一些了,就是刚才等你的时候。”
“怎么你也跟着枚枚一起胡闹?”
因为是男生,杨重对小西的语气明显地严厉了起来。
简枚不高兴了,嘟起嘴,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才没胡闹哪。这样的案子你都不告诉我,我爸也不说,还是小西说了我才知道的。你们反正永远都把我当成是小孩子,什么都不跟我说。我想帮你有什么不对?以前……”
小西觉得简枚的声音越拔越高,杨重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赶紧站起来插到两人的中间,一边用身体隔断了他们彼此瞪视对方的目光,一边转移着话题:“杨重,你的调查有什么进展吗?”
杨重直挺挺地站着,冷冷地说:“我没有搞什么调查。这件案子现在是由警方在处理,不该插手的事情我是不会随便插手的,所以你们也都不要胡闹。枚枚,马上把资料拿回去,这件事对谁也不能说。”
简枚一撇嘴,气鼓鼓地转身跳到沙发上,随手抓起一本杂志盖住了自己的脸,对杨重的话不理不睬。
“要不这样好不好?”小西舔舔嘴唇,给正从杂志下面偷瞄自己的简枚递个眼色,然后把杨重按到他身后的一张休闲椅上说,“简枚一定会把资料送回去,不过现在你先坐下,听我们讲讲我们的调查结果,行吗?”
杨重耷拉着嘴角反问一句:“调查结果?”
小西点点头:“对,我和简枚的,我们的调查结果。怎么来的你别问,你也不知道。反正是信息,听听总没坏处。就当醒酒听故事好了,行吗?”
杨重的脸上挂着点嘲笑,不置可否地在休闲椅上舒展了一下身体,闭上眼睛。
简枚甩掉虚掩在脸上的杂志,跳起来,先冲杨重做足了鬼脸才说:“看见你那副怪笑就讨厌!我可没工夫去搞什么调查啊。我就是看了一篇小说,小说的主人公叫……”
“如果叫青烟和独眼,那我不想听。”杨重闭着眼睛淡淡地接嘴。
简枚冲杨重一瞪眼:“你怎么知道的?”
杨重沉默。
小西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把拉住恨不得冲过去踢杨重两脚的简枚问:“等一等,青烟是哪两个字?就是青烟缭绕的那个青烟?独眼呢?”
“孤独的独,眼睛的眼。”简枚见小西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忍不住拍了他一掌,“怎么啦?这两个名字有什么不对吗?你是不是和杨重在一起呆久了,最近也老是一副神不叨叨的样子,看着就有气!”
小西苦笑道:“我是想起来我看的……哦,不是,是我调查的那些聊天记录里有这两个名字。青烟就是那个女孩的网名。”
“这么说,真的有一个独眼啦?”简枚兴奋起来,摇头晃脑地想了想,又拍了小西一掌,“那你说这篇小说会不会跟案子有关。我记得前阵子看了个电影,里面的主角就是写了个推理剧本,然后照着剧本的情节杀人,杀了好多人哪……”
“可现在死的是作者啊。”小西揉着肩膀不以为然地摇摇头。
“说不定是有人偷看了小说怕作者去杀他,所以先下手为强啊。”
“这篇是推理小说吗?死人了没有?”
简枚正沉浸在自己的奇思怪想中陶醉得不能自拔,被小西硬梆梆的这两句问得一噎。
“嗯……应该算是篇武侠言情小说。讲这个青烟和那个独眼一起去找一个什么城,结果到了城脚下守门的却不让他们进去。好像进城的人必须是侠客,所以他们又一起去炼剑习武,要当侠客……后来……后来……哎呀,她写得乱七八糟的,一会儿写这个人,一会儿写那个人,一会儿又写小时候的事情,看得我头晕晕的,就记得这么多了。”
小西赶紧安抚着笑问:“那他们到底进城了没有?”
“进去了。哦,不对,独眼一个人进去了。”
“青烟呢?”
“失踪了。哦,不对,死了。不对,不对,好像是……”简枚扳着手指,突然眼睛一亮,“我知道了!本来小说是写完了,可是最近又在改,但还没改完,所以前后都不搭界了。结尾的地方说青烟失踪了,中间又说青烟死了。我猜如果改完的话,那么,这个青烟就应该是……死了!”
小西和简枚对望一眼,四道目光一齐往杨重那边瞟去。
杨重还是紧闭双目一动不动地半躺着,一副莫测高深的样子。
小西有意提高声音问:“有没有描写是怎么死的?”
“没啊,都告诉你没改完了。大概是刚改到死了就死了啊。”
杨重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睁开眼睛翻身坐起,呛得直咳嗽。
“小西啊小西,你比枚枚还要活宝。”杨重喘过气来,指着小西直摇头,“行了,小说不重要,该你说说那些聊天记录了吧。”
小西莞尔一笑,他的笑容里好像怎么都带着点说不出的腼腆。虽然有一米八六的个头,站起来要比简枚整整高出半个头,他却总是受欺压的一方,说起来,似乎也跟这种不时流露的腼腆有关。
“这个女孩,姑且就叫她青烟吧。她的聊天记录很零散,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保存规律。也许是突然想到要存一下就存下,忘了也就算了,看来不是一个特别有条理和逻辑的人。我猜她是个文科生,可能是学历史或语言的。”
“文科生怎么啦,为什么要用这种语气?”简枚满脸不高兴地插进来,因为她自己是个文科生。
“枚枚不要打岔,小西继续说。”
小西先对简枚赔了个无辜的笑脸,转向杨重继续说:“我留意了一下,青烟的上网时间好像比较固定。一般是中午开始,具体时刻虽然有早有晚,不过总在十一二点左右,下午五点一定下线,然后就要到将近半夜才又上线,最后下线总在凌晨了。所以我在想,她会不会是在餐馆里打工?很多学生都打点这种Cash-in-hand的零工,而且作息时间也差不多。”
杨重马上摇头。迎着小西带点惊奇望过来的目光,笑了一下解释道:“青烟有慢性肾病。这种病不能吃力,不能剧烈运动,也不能久站,所以不适合在餐馆做招待或者到厨房里洗碗。把这先放一放,你接着说。”
“她好像很喜欢写文章,经常会写完之后贴在网上,也很在意别人对这些文章的评价。”
“知道她平时写的都是些什么内容吗?”杨重问。
小西微微摇头道:“似乎她除了小说也写游记,应该不会有很出格的内容吧。不过我大致翻了翻所有的资料,里面就只有枚枚说过的那一篇小说。其它都是聊天记录,没有别的文章了。”
“除非真像枚枚说的那样,否则那些文章应该不是造成她死亡的重点。”在简枚和小西面前,杨重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凶杀毒害那些敏感的词语。“还是继续说聊天记录吧。”
小西想了想,又说:“嗯……从记录看,青烟的聊天对象似乎也就那么几个人,其中和那个网名叫独眼的聊得特别多,口气都挺亲热的,互相以夫妻相称。”
“什么夫妻相称啊,网上乱叫老公老婆的人多着哪,有什么稀奇的。”简枚又忍不住插嘴。她***那种大大咧咧的语气让小西俊脸微红。
“枚枚,那个游戏呢,有没有登上去看过?”杨重的目光转向简枚,算是替小西暂时解围。
简枚点头回答:“是一个现在蛮流行那种的网游,叫‘灵门传奇’。我还给你注册一个号,用不用随便你啊,这是ID和密码。挺好玩的,可以pk,可以结婚,可以练级,可以……”
“说了半天没有一点细节。”杨重伸手接过枚枚递来的纸条,打开一看,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问:“书虫?我是书虫吗?”
“你整天坐在办公室里看报告,不是书虫是什么呀?文件虫?”简枚不怀好意地凑到杨重眼前,指了指手里的记忆棒,说:“要细节?自己看。”
正文 5、非专业调查
2005年8月23日,星期二。
小西从詹宁斯大楼一路跑来,隔着老远就开始眺望商学院楼的大理石台阶。
台阶上空空荡荡的,草地上也没有几个人影。简枚还没到。
虽然自己来调查“青烟”的主意是她出的,而且她今天上午也没有课,但这位大***的兴致实在太过广泛,说不定又被什么事情吸引过去,绊住了脚。对此,小西已经习以为常。
正午的太阳很刺眼,容易让人失去对时间和空间的感觉。小西边跑边擦汗,抬腕看表,又确认了一下时间。
还好,应该还没有下课。
小西的手里捏着几页文件,白色的打印纸上清楚地现出个椭圆形的水渍皱痕。不用说,这是小西跑出来的汗。虽然是晚春,今天的天气却特别热,已经有了夏天的感觉。
这三页纸里,两张是同学名册的影印件,一张是电子商务专业荣誉学位的课程表。
名册是M大那种中规中矩的老式排法,每个已经毕业的学生都被浓缩到一块三英寸见方的空间里,左边是姓名简历,右边配一张照片。活跃的学生在这个空间里都显得很忙碌,平凡的学生就恐怕在任何形式中都会是平凡的。
第一页右侧的第二张照片里,死在周末的那个女孩很温柔地笑着。照片左侧几乎一片空白,WanZhou这个黑色印刷体的名字倒因此显得特别抢眼。
无论如何,笑容总是好的。小西觉得这才是对门的样子,在自己的印象里有这个笑容的影子,而不是尸体。
第二页左下角是另一张中国女孩的笑脸。姓名HuiCai,看拼写就知道也是大陆来的。这位蔡***(作为姓氏的话只可能是蔡吧,不会是踩或者菜的)和死了的WanZhou(周?舟?粥?最后一个的可能性不大,可小西依稀记得在哪里看到过有这么一个古姓)曾经是同班同学。
小西记得杨重站在尸体旁说过这么句话:“寂寞的女孩……”杨重这话的意思恐怕是说她的生活圈子很小,除了学校、工作和家,也许几乎就没有正常的社交,因此知道“青烟”情况的人不会太多。
昨天夜里小西很努力地回忆着对门的情况。在仅有几次碰面的印象里,她就是一个寡言少语的人,容貌并不出众,打扮很普通,行动也显得比较缓慢,上二楼也会气喘吁吁,一点也不像二十几岁的女孩。他不记得曾经看见过她的任何朋友。她好像总是独来独往。
他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在黑暗里眼睁睁瞪着对门的方向。
可是,仅仅靠在楼梯上碰到的那几次,又能判断出什么呢?
也许杨重可以吧。他好像有一种能力,可以把眼前的景象瞬时地***成各种细节,然后再在脑子里迅速地组成合理的重现。小西拼命地想要回忆起更多的细节,可脑子里就是一片空白,就连对门的那张脸也总是无力微仰的那副模样。
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女孩,实在没有什么地方会吸引别人的注意力。
就在小西快要放弃的时候,他猛然记起曾经见她穿过M大的T恤衫,所以才会一大早就冲到学校里来,花了两个多小时的时间,总算查到了她的名字。
吸引小西注意力的却是名册另一页上的那个蔡姓女生。她应该会知道有关“青烟”的情况吧。既同班又都是中国人,想不走得近些都不太可能。
竟然是M大的校友,就住对门,而且都是华人。在种种巧合之下,一个女孩居然在小西的眼皮底下这么死去了,连姓名都是在她死后才以一种不确定的拼音形式进入他的认知,这种无由的负疚感让他很难过。
要是在哪一次擦肩而过时打声招呼,给她一点关心,了解一下她的生活,结局可能就不会是这样的了。那时自己都在干什么呢?为了表现自己的独立性而对周遭的世界不闻不问吧。
Damn,这是小西离家以后第一次质疑自己对于独立的理解和选择。也许哥哥们说得对,这个世界上,独立的人面临只能是死境,没有人可以脱离其他人而独自存在。
小西不愿再继续往这个方向再想下去。他一边走一边琢磨,荣誉学位的会计课应该下课了,课程表上是这么写的。蔡姓女生加读的正是这一科。于是,他奔向商学院楼的脚步更快了点。
真来到商学院楼前,小西立刻发觉气氛不对。
远远看来宁静伫立的大楼里一片人声噪杂,里面有人在大叫大嚷,来来回回的脚步声不断在老式大楼的木质地板上回响。这都是在课堂上不该有的情况,至少会计课不会。
虽然他自己不太愿意承认这一点,但这两三个月以来接连地看到尸体和凶杀现场,让小西的神经变得很容易紧张。有时,在公寓房间里甚至会被邻居倒玻璃瓶的“咣铛”声弄出一身冷汗。
“千万不要又是尸体,千万不要啊!”小西有点犹豫地踏上商学院楼的台阶,心里在这样默默祈祷着。
小说里不是只有和宿命纠缠的侦探才会经常看到尸体吗?自己又不是侦探,只是一个念航天工程的学生。就连杨重平时看起来也完全不像侦探。他有M大犯罪心理学的硕士学位,大部分时间从事的其实是为侦讯犯人和证人提供咨询和评估的案头工作。
大楼里突然传来一声响亮的呐喊,然后十几二十个学生冲了出来。
和小西想象的不同,他们脸上完全没有惊慌失措的神情,反而个个看上去都很专注,而且脚步急促,冲下台阶后都毫不停留地转过大楼侧面,很快不见了。队形虽然有些散乱,可是很明显,他们都是朝着同一个目的地而去的。
小西朝人群招呼了两声,但没有人答理他。
这个行色匆匆的奇怪队伍离开之后,大楼里似乎又宁静了下来。
小西看了看表。下课的时间已经过了两分钟,却没看到有学生走出来。他又翻出课程表对了对,时间和日期都没错。
课程表上没写是哪间教室,难道就这么走进去一间一间地找吗?
小西隐约觉得又有人从楼里出来,赶紧一抬头,却不由得先闭了闭眼睛。在阳光下看东西久了,骤然切换画面的感觉晃得他心头一悸,在合拢的眼帘前幻画出一串红红绿绿的小圆点。
圆点散去以后,大楼和台阶又一次清晰地浮现在小西眼前。台阶的最高处站着个身材修长的金发女生正东张西望,不知道在找什么。
“对不起,同学……”小西朝女生走过去。“请问荣誉学位的会计课已经下课了吗?”
女生看了小西一眼,没有回答。
小西以为她把自己当作故意搭讪的无聊之徒,忙把手里的名册影印件递过去,指着蔡姓女生的照片说:“我找人,就是她,HuiCai。你认识吗?”
女生不置可否地在小西手里看了一眼那张照片,又朝小西上下打量一番,突然问:“喂,你能帮个忙吗?”
小西一愣,点了点头。
女生转身领着小西走进大楼,站在一个房间门口朝里一指说:“帮忙把这个搬到会场去,行吗?”
不知这原来是个派什么用处的房间,不很大也不算小,但肯定不是教室。房间里有零乱摆放的桌椅,角落里还堆放着些纸张和盒子。女生所指的东西是靠墙摆着的一个老式的音箱,看起来很笨重。
“是这个音箱?不是放在推车上吗?我帮你抬到台阶下就行了吧?”小西走过去扶住推车的把手,使劲摇了摇,推车却一动不动。
女生满脸不高兴地说:“推车轮子是卡住的。你得帮我搬到会场才行。”
她的口气让小西哭笑不得,好像轮子被卡住本来就是小西的责任,而负责搬运也是小西应尽的义务一样。
女生见小西愣在那里不动手,忽然狡捷地一笑,走近来在小西的胳膊上拧了一把说:“这么结实的肌肉,搬点东西算什么呀。总不能让我一个女生自己搬吧。你不是要找商学院的人嘛,不用到教室里找了。今天罢课你不知道吗?和我一起去会场吧,大家都会到那里集合的。就算你要找的人不在,总会有人知道她在哪儿的。”
“罢课?我怎么没听说?”小西见女生越靠越近,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女生耸耸肩。
“你是哪个系的呀?今天是商学院、文学院、艺术学院和音乐学院的联合罢课。政府新出台的政策你不会不知道吧,要取消强制性的学生会会费,今天罢课就是为了抗议这个政策。快点啊,电视台的人要来,演讲的人还等着话筒和音箱哪。”
难怪了,果然和工学院无关。
小西再看看女生,终于弯腰把笨重的音箱抱在怀里,微仰着腰像只抱着西瓜的熊一样跟在提起话筒和电线的女生身后。
看着小西笨拙地挪下台阶,女生又突兀地问:“你是哪儿来的?”
“哪儿来的?什么意思?”小西从一个极其别扭的角度低头盯着脚下的地面,有点心不在焉地问。
“中国?是中国吧。你要找的那个女孩是你女朋友吗?她是中国人。”
小西不知道是应该点头还是摇头。以他目前的姿势而言,这两种动作恐怕都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
“你叫什么?”女生自顾自地问下去。
“西。”
“你是男孩,怎么能叫She呢?”女生大笑了起来。
“不是SHE,是XI,西方的意思。”小西的汗又下来了。
“西方?”女生念叨了一遍,不啃声了。
这个名字说起来也不能算太奇怪吧,反正对中国人来说不奇怪。何况切实的情况是,小西有两个哥哥一个弟弟,东南西北四个字,分配到他这里可不就是个“西”了吗?不过,这些事跟英语背景的人是解释不通的。对此,小西已经有足够的经验了。从小到大,这总都是一个越描越黑,惹得同学越笑越厉害的过程。
看女生的脸色,好像就连“西方”这个词语也给了她一种什么联想。会是什么呢?小西禁不住默默地揣测着。
从大楼到会场的路其实也不算太远,小西却像是走了一个世纪。人就是这么奇怪,只要跑到了舒适区以外,时间好像就会从液态转化成固态。
会场设立在一块大草坪上,搭了一个简易的舞台,乱烘烘地已经围了一些人。
按照女生的指示把音箱在一旁放下时,小西发现舞台的另一边已经架起了音响和话筒。女生跑过去跟调音技师唧唧咕咕地说了一阵后,招手让小西又把音箱搬到那边。
小西刚要点头向调音师打招呼,他已经忙得转身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不过很快,舞台上的话筒就如愿以偿地响了起来。
台下一个男生跳了上去,抓起话筒一阵嚎叫。
“这个政府不重视知识!他们要把青年从大学里赶出去!他们要的是产业工人的手,而不是造福世人的头脑!他们要把知识变成富人的奢侈品……”
一些口号式的短句冲进了小西的耳朵,他却一点也没有听进去。台上的这些人将来大概都是要从政的,今天的这些排练是在为将来铺路。政治这东西,小西能逃多远就逃多远,永远也不想碰,所以他只把这些嚎叫当作需要适当屏蔽的噪音。
为了舒服点,他把臀部倚在音箱上,倒成了一个位置挺合适的凳子,可以定下神来在周围拥挤的人群里仔细搜寻自己要找的脸庞。
同来的女生悄悄靠过来,俯到小西耳边问:“找什么?找美女吗?”
小西回头发现她也坐到了音箱上,看起来似乎对台上的单调声波也没有什么聆听的兴趣。
这倒是一件怪事,难道她不是他们一伙的吗?
小西刚想张嘴询问,这才记起自己连女生叫什么都不知道。
“不是。”小西对女生轻轻摇头,“你不是说商学院的人都会到这儿来会合吗?我在找我要找的人。”既然不知道姓名,就只能面对着她用第二人称了。可是两人靠得这么近简直就是脸对脸,所以小西赶紧挪开身体站了起来。
“喂,西方,你站起来干什么?”女生虽然这么问,却显然不介意自己可以占据整个音箱的表面,马上把她自己的身体移到一个更舒服的位置,眼瞄着小西又露出了那种狡捷的笑容。“不用找了,蔡慧已经有好一阵子没有来上课了。她加念这个荣誉学位其实就是为了要拿到签证。你现在就算告诉我她已经嫁了个澳大利亚老头,那个老头已经九十岁了,我都不会奇怪。”
小西瞠目结舌地瞪着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女生冲他眨眨眼睛,拍着底下的音箱笑嘻嘻地说:“如果等会儿你帮我把这东西再搬回去,我还可以告诉你点别的,怎么样?”
“你知道我想知道什么?”小西觉得面前的这个女生越来越不可思议。
女生指指他手里的纸说:“你还想找周婉,我没猜错吧?不用那么瞪着我,我和她们俩都是同班同学。你找她们是为了那件事?”
“哪件事?”小西已经几乎完全迷失了。
女生露出一副“原来你不知道啊”的神情,神秘兮兮地闭嘴不谈了。
“喂,你……”小西看看她已经回复冷淡的脸色,突然转变了话题,“你叫什么?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哪。”
“罗拉。”女生很现实地笑了。这是一种小西从来没有想到会在这个年龄女孩脸上看到的世故笑容。“兜圈子也没用,我不会这么告诉你的。除非……”女生想了想,望着小西满脸期待的神情一撇嘴说:“除非你今天晚上请我吃饭,然后再陪我去一个地方。”
小西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下来。罗拉笑笑,脸上现出那种“就知道你会答应”的表情,目光又飘向别处。
小西的手机不失时机地响了起来,把他从无言以对的尴尬中及时解救出来。他对罗拉做了马上回来的手势,挤出人群,一只手捂住耳朵,另一只手接起了***。
“小西!事情大条了!”简枚招牌式的高频嗓音直刺耳膜。
“怎么了,枚枚,出什么事了?”小西紧张地问。
简枚好像和她旁边的什么人说了几句,然后对着***大叫:“现在说不清楚。我这会儿过不去,下午三点我们到老地方碰头。”
“不行,我已经约了人吃晚饭。”小西赶紧把刚才遇到罗拉的事情简单地告诉了简枚。
“没关系,我和你们一起去。”
枚枚又不知和谁争执了几句,匆匆道声“晚上见”就挂断了***,留下小西站在那里怔怔地发呆。
这些女孩子们啊,真是一个比一个……
这是小西心里没有造完的一个句子。
正文 6、非公开调查
“嗯,正在看。”
杨重歪着脑袋站在助理的小桌子前,用肩膀和下巴夹住交换机的听筒,一边说话,一边尽量够着听筒线靠向墙边的文件柜,上上下下四处翻找一份急用的文件。***的另一头是楼上克雷顿律师事务所的某位大人,他的主要衣食父母之一,正在催问一件***击案的证词报告。
“好了,迈克,咱们现实点吧。我知道你要的急,可这案子里有三十多个直接目击证人,还有将近一百个旁证的证词,我也需要时间吧。就算本周我能把证词都看完,也要到下周才可能开始写报告。这样,下周末我给你第一轮的shortlist。”
挂断***,杨重推上档案柜沉重的抽屉,发现外间的办公室已经被自己搞得像敦刻尔克撤退时的战场一样了。或者这是诺曼底之日,但愿能像措手不及计划混乱的盟军一样那么好运气。
措手不及是因为助理今天没来。***留言里说是食物中毒,已经上吐下泻了整整一夜。杨重有些担心,本来想打个***去问候一下,但九点以后就忙乱得连担心的时间都没了。
Felicity是个很有条理的女子,从事务所开张以来一直都是杨重的助理。即使去休假也会早早地安排好顶班的临时秘书,从来没有让杨重操心过。
只要存在可能,人都是有依赖性的,这句话真是一点没错。杨重直到今天早上才发现原己的依赖性也是如此,严重到连交换机都不会用,只能干瞪着那些闪烁的按钮和LED灯发呆。
***又响了,这次是推销打印机墨盒的。对那个韧性无比坚强的推销员,杨重连脾气都发不出来,好不容易才说服对方,切断了通话。
杨重隔着敞开的门,看了一眼里间办公室桌上那一叠足有五厘米厚的打印资料,揉着太阳穴直叹气。克雷顿的这些资料必须尽快看完。杨重不知道自己的耐性还能维持多久,也许再过十分钟,他会干脆把***线头拉掉,然后把自己锁在里间办公室里再也不出来了。
也难怪简枚和小西会埋怨,为了这个匪夷所思的餐馆***击案,杨重几乎已经没有多余的脑细胞可以用来思考其它事了。
不过,还得再打一个***。
就在他抽空给外勤打***的时候,贴着事务所大名的玻璃门被人推开,一个染得五颜六色的脑袋探了进来。
杨重觉得这女孩有点面熟,说了句“回头通知我”就挂了***。
“***,请问我能为您做什么吗?”
女孩迟疑了一下,返身关上通向走廊的玻璃门,笑笑说:“杨先生,您不记得我了?我昨天来过啊,昨天早上。”
“哦,对,是蔡***。有什么事吗?”杨重想起来了,她是那个让自己很发了一阵感叹的女孩子,不过今天的打扮倒还算朴素,圆领的恤衫长了不少,下面的牛仔裤也比较正常,所以第一眼看上去只是觉得眼熟而已。
“嗯,是这样,昨天我回去以后好好想了想,觉得你说得蛮有道理的,就去找我的生活辅导了。她给我订了一些生活辅导和心理辅导的安置课程,还会写信给移民局帮我要求延期,所以我想来谢谢你。”
杨重微微一笑:“看,这样不是很好吗?不用谢。你能听取我的建议,我很高兴。”
女孩嚅嗫着:“不过……新的安置课程里还要有二三十小时的工作实习,辅导员让我自己联系公司。我认识的那些人都是开饭店和游戏机房的,所以……我想问问,您这儿能让我来实习吗?”
杨重望着女孩神色有些紧张的脸,咬牙沉吟片刻,吐了口气,笑了起来。
“真巧,我这儿今天正缺个助理。”他不再客套,回头指指助理的桌子,“你坐那里吧。接***会吗?交换机怎么用我也不太清楚,就用这个听筒接吧,反正一律让他们留言,说我不在,有急事的熟人可以打我的手机。如果有客户来就先请他们坐在这里等,然后到里间办公室来通知我。简单的英语会话应该没问题吧,能行吗?”
女孩用力地点点头,一面走向助理的座位,一面顺手从地上捡起刚才被杨重堆得到处都是的文件报纸,理成一沓放到办公桌的角上。
这女孩其实还蛮细心的哪。
杨重边想边走回自己的办公室,如释重负地坐到桌前。
克雷顿那叠文件旁还有另一叠薄得多的打印纸,是杨重从简枚带来的记忆棒里列印出来的聊天记录。他倒也不是不习惯使用电脑,光是桌上现在就有两台电脑在工作,但纸张的触觉和墨水的味道似乎更能让他静下心来去领会字面背后的意思。这是一种习惯,也可能是某种情结在作怪,但杨重从不轻易分析自己。
书虫或者文件虫,枚枚说得也没错。说不定自己前世就是那么一条虫,当然,如果真的有前世的话。
杨重想起简枚给自己注册的网名,还有那个叫做“灵门传奇”的网游,稍一犹豫,先把克雷顿的那一沓文件移开,为聊天记录打印稿留出一块空间,又把桌面上定时钟拿到面前,拨到十五分钟的地方。
看一点是一点吧。虽然只能匀出十几分钟的时间,杨重还是一页一页飞快浏览起来。
就像小西说的,这些记录看上去很零散,对象是三四个相对固定的网名,大概都是女孩青烟的网友。看得出,这个女孩很能聊,大概也很喜欢聊天。记录的内容涉及什么的都有,其中有相当一部分似乎和那个游戏有关。
文字在杨重的眼前像水一样流过。
这是他念书时练就的速读本领,可以一目十行地看任何中英文的资料,关键字会随时自动跳到眼里,解读成可以分析整理的信息。
几分钟以后,杨重对着一页记录停了下来。他揉揉眼睛,发现自己盯着的两个汉字确实是“药铺”,心里一阵奇怪。
是因为女孩得的病或是曾在她桌上看到药盒药瓶吗?还是自己的问题,怎么总是对这个药字特别敏感……
杨重愣了一下,从头开始细读眼前的这段记录——
独眼:烟烟,老婆,亲一个。我快下班啦。
青烟:呀,已经五点啦!糟糕,都忘记时间了,我还没吃饭哪。
独眼:那怎么办?
青烟:不怕,先随便吃点饼干,反正有人会送馆子菜来的嘛,笨老公。
独眼:那小子老是给你们送饭,他是不是在追你啊?
青烟:哈哈,老公吃醋了吗?烟烟好开心哦。
独眼:哼,我的老婆,不许别人追。
青烟:放心啦。我猜他追的是伊恋***,不过伊恋***没可能会看上他的啦,一个洗碗崽。
独眼:嗯,活该。我要走啦,晚上再来。老婆,再亲一个。
青烟:知道啦。开车小心哦,记得开灯。晚上等你一起去神坛。
独眼:呵呵,老婆还真心疼老公,老公好开心哦。今天天气好哦,真是凉风有讯,秋月无边,亏我思娇的情绪好比度日如年。
青烟:嘻嘻……老公等一等。去药铺怎么走?
独眼:哪里的药铺?
青烟:灵门的。我的兽兽被人打了,555555555555555555。
独眼:老婆你又忘记了?从花大姐的酒庄出来,两个小拐弯就到了,快点记下来。
青烟:嗯,我存下来了,这下不会忘记了。上次本来也存了,结果前两天我删了好几篇旧小说,大概给一起删掉了。
独眼:说到小说,你答应给我写的范文还没给我哪,这个周末我就要用啦。周末还要到这里来,我好辛苦啊。
青烟:知道啦,周末前一定给你嘛,最多我给你送到学校去。哼,拿我的美文去给你那些笨学生看,真是浪费哦。
独眼:谁让你的游记写得那么好哪。好老婆,乖老婆,再亲一下。不说了哦,走了——
杨重把打印件放到桌面上,皱着眉头正想事,隔绝里外办公室的门“砰”的一声打开,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喂,先生,你要先在外面等啊……”他身后追着不知所措的蔡***。
杨重从抽屉里拿出一包饼干扔给风衣男人,对追进来的蔡***摆摆手说:“没关系,他不是客户。蔡***,能麻烦你倒杯茶来吗?茶包应该在外间办公室的柜子里,厨房在走廊右边第三个门。”
蔡***“哦”了一声,有点慌张地转身走开。
“Felicity呢?没听说她休假啊。难道连她都最后抛弃你了?这是哪儿找来的童工呀,连我都不认识。”风衣男人边吃饼干边走到门边看了两眼,然后顺手带上隔离里外办公室的玻璃门,把百叶窗的窗帘掩下。“有大案子吗?这么着急找我什么事?”
“马峒,看看这个。”杨重把刚才那一页打印件揉成一团向他扔去。
马峒抄手接住,打开看了看,抬头望向杨重:“这是什么?”
杨重靠到椅背上笑笑:“这个青烟就是周末发现死在公寓里的那个女孩,警方可能当毒品过量案处理了。本来想让你去广泛调查一下她的社交情况,现在不用那么麻烦了。提示你,注意一下记录的存档时间。”
马峒拉了把椅子,倒骑上去,端详着手里的纸眨眨眼睛:“存档时间?今年七月份的记录,下午五点。这能说明什么?”
“动动脑筋,或者启动你的直觉也行,猜猜看。”
马峒可以说是杨重最重要的合作伙伴。因为杨重的小事务所只有助理和他两个人,所以一旦案子有需要,外勤工作总是由马峒的保安公司承担。
马峒家过去是开道场的,早几辈跟青帮、六合会都有点关系,算是华人里的老牌地头蛇。隔了几代又念过大学,马峒的江湖气已经基本完全洗清了,看上去就和普通市民没什么两样,所以就连杨重当初都以为马峒不会接手家里的道场。可马峒说,武场里的人手多,而且都会点拳脚,没人管着会闹事,有人管着未必不是一个好生意。这么一来,他没有依照父母的计划成为一个工程师,结果搞了个保安公司。
“动脑筋是你的事,我动手动脚就可以了。”因为熟不拘礼,马峒满不在乎地把纸又揉做一团,抛回给杨重,继续吃他的饼干。
“你少来了,大学学位不是打出来的吧。”杨重把纸团重新打开,摊在桌面上说:“青烟***和独眼先生虽然只是简单地调了几句情,已经传达了很多信息。第一,这个独眼先生五点下班;第二,他和青烟之间看不到时差的痕迹;第三、他可能在一个左行的国家,而且上下班开车;第四,七月份的下午五点就需要开前车灯,说明他很可能在南半球;第五……”
正说着,蔡***敲门走进来,先把一杯茶放到靠近马峒的桌沿上,绕过办公桌又把另一杯放到了杨重的面前。
“谢谢啊。”马峒咧嘴一笑。
杨重也道声谢,然后问:“怎么样,***多不多,还习惯吗?”
“***不多,我没什么事情可干,就把外面的东西理了理。可我不知道应该把它们放在哪里,所以还是堆在桌上了。有点……”蔡***抿嘴笑了笑,“有点无聊哪。我还能帮你做点别的什么吗?”
杨重发现她的目光投向自己的办公桌,站起来笑笑说:“工作其实大部分都挺枯燥的,习惯就好了。”
蔡***带着点好奇地问:“杨先生,您不是私家侦探吗,看上去一点也不像哪。您的工作就是看资料吗?”
杨重瞥了马峒一眼,点头笑道:“是啊,我的工作大部分时间就是很无聊地看看资料。”
“我能帮您看资料吗?”蔡***指着办公桌中间的那叠文件说,“这些是中文的,我也可以看呀。”
“不用了,这种枯燥的事情还是让我一个人来做吧。”
杨重彬彬有礼地扶着蔡***的背脊,陪她走到外间办公室,又聊了几句才返身进来。
马峒的脸上是一种古怪的表情。
杨重耸肩笑问:“怎么?”
马峒眯起眼睛看了杨重片刻,把手里的最后一块饼干塞进嘴里,扔下塑料包装纸边拍手边摇头道:“有事直接说吧。浪费时间就是浪费生命。”
“渣德石区附近的中文学校你熟悉吗?”杨重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
“附近是个什么概念?”
“步行不超过十五分钟,电车或巴士两到三站,火车一到两站的距离。”
马峒想了想说:“这没问题,很快能搞清楚。对象呢?”
“男性,二十五到三十五岁之间,华裔或华人,中文老师或兼课的中文老师,工作日和周末在同一间学校教课,上下班开车。”
“就这些?没有其他特征了?”
“其他特征……”杨重低头想了想,说,“可能长得其貌不扬吧,或者性格比较软弱。”
马峒一副真是输给你了的表情,气极反笑道:“这也叫特征?你知道这么一来我得查多少人?整个小队都拨给你也不够用的。”
杨重好像完全没有察觉到马峒语气里的忿忿之意,在心里略微估算了一下,很平静地说:“我觉得对象的人数应该不会是两位数。不但要查,而且要马上监视起来。不过要让你的人小心一点。马峒,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这个案子怕没这么简单。”
“这也叫简单?”马峒嘿了一声,边拨手机边说:“先说好了,人算我的,饭可归你管。你小子干这个肯定又是不收钱的慈善***,每回都要拖我下水,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正文 7、艳遇的宿命
小西和罗拉一起走到街上时心里一阵茫然,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会跟这样的女生闹到一起去的。从演讲结束后直到现在,小西已经数不清罗拉提了多少个额外的要求——搬东西、买冰淇淋、买饮料,做这做那——每次小西都是微一愣神就跑去做了,回来时总能看见罗拉那副“就知道你会去”的狡捷神情。
天还没暗,但时候已经不早了,小西决定早点到约定的饭店去等简枚。更主要的是,他有点受不了罗拉总在不注意时故意贴过来像猫一样蹭来蹭去。隔着桌子坐在饭店里可能会好点吧。
街边刚巧停着一辆有轨电车,小西跳上了去,抬手抓住吊环把手。罗拉的手从背后伸了过来,拽着他汗衫的腰部,又是一个不尴不尬的位置。
小西朝一旁让了让。罗拉咯咯笑着,脑袋顺势挂到他的肩膀上问:“喂,西方,你有女朋友吗?”
小西被她的举动弄得面红耳赤,身体向后一缩,半天才挤出一句:“没有。”
“真浪费啊。”罗拉的目光在小西身上逗留了一会儿又问,“我们现在上哪儿去?你答应请我吃饭的哦。别离开学校太远,吃完饭我还要去个地方哪。”
“这就去吃饭。两站路。”小西斩钉截铁地说完,马上别转头,长时间地把目光刻意投向窗外,身体却相反保持着全神戒备的状态,整个侧面的肌肉都因此而绷得紧紧的。
简枚所说的老地方是一家很小的中国饭店,店堂里有几张折叠式的小方桌,这要是换做在中国,可能只能称之为点心铺。店里贩卖些自制的水饺包子,也有数量不多的几种炒菜,味道还算不错,比较家常。墙上贴着一张张写在长方形红绿彩色纸招上的菜名,有点像老式的水牌。
店里人不多,有两个学生,一个穿着蹩脚灰色西装的上班族,还有一桌上是一对母子,母亲正从孩子吃剩的碗里挑还没吃完的菜出来吃,淋漓的酱油汁滴了一桌。地上有点脏,可能是之前哪位客人打翻的菜汤面汤,也没有仔细打扫,只用旧报纸围着推了里侧的桌子下面。
小西因为常来,和老板混得挺熟,进门点头招呼一声,径自走向角落里常占的那个座位。罗拉跟在后面一路踮着脚尖走进来,还没坐下就已经开始不太乐意地抿嘴皱眉了。
小西轻轻一笑,走到收银台旁倒茶时心里有点恶作剧般的得意,虽然他并不是故意要捉弄罗拉。
小店里免费供应大麦茶,茶水装在很大的金属保温茶桶里,一架水渍淋漓的塑料茶杯就放在茶桶的旁边,想喝茶的人得自己动手拿茶杯接水。
罗拉看着小西放到她面前的褐色半透明塑料茶杯,眉头皱得更紧了。
“你想吃什么?有Dumpling,或者点个MainCourse?”小西端起自己的茶杯喝了一口,顺手把桌上竖着的菜单递给罗拉。
罗拉远远瞄了一眼,摇头问:“有牛肉吗?我要个牛肉的Main。”
这家店小到连跑堂的都没有。老板自己坐在收银台后的高凳子上,高声用地道的普通话和小西攀谈了几句。小西替罗拉点了菜,老板笑笑,回头大声冲厨房里招呼了下去。
罗拉很困惑地看着小西,琢磨了片晌问:“你刚才说的是中文?听起来好奇怪啊。”
小西点头笑笑。
“你不是跟周婉、蔡慧她们同学吗?没听她们说过中文?”
罗拉托着下巴想了想说:“听过,不过你说的听起来不一样。”
小西心里一动。看来是口音不同,那两个中国女孩子应该不是北方人,可能是江浙,甚至是福广一带的人。
“那么,她俩说的听起来就一样?”
牛肉饭立马就端来了。小西替罗拉从筷筒里抽出双筷子,她赶紧连连摇手,回头问老板要了副刀叉。
“你很想知道她们的事情?为什么?”罗拉边问边用叉挑起盘子里的牛肉看了看。
“我和周婉住同一幢公寓,对门。她出了点事,所以我想找蔡慧问问,看能不能联系她家里人。”小西挑能说的解释了一下,然后问,“你知道蔡慧的情况吗?我真的很着急找她。”
不知道是食物不对口味还是冷,罗拉抖了一下,牛肉落回盘子里。
“怎么,牛肉有问题?”
“哦,不不。”罗拉有点敷衍地答应了两声,突然说,“等会儿你要陪我去一个地方,说好了的,别忘记。”
小西点头答应:“当然,说好的。不过我有一个朋友要一起去,没问题吧?”
“女朋友?”罗拉的眼睛亮了起来,女孩似乎永远都对这个话题充满兴趣。
“就是……朋友。”
“当然没问题。我只是让你陪我走一段路。我要去找我的男朋友,因为路不短,中间还有一个大工地,我一个人有点害怕。”罗拉木着脸哼了一声,狠狠地叉起一块牛肉用刀割得四分五裂后仍旧扔在盘子里。“比尔是个共产主义者,最崇拜的是苏联的斯大林和中国的。他经常说,看看你们这些中国人就知道了,在这个世界上信仰已经死了。哼,西方……”
小西刚从老板手里接过自己的过桥米线,听到这话手一抖,滚烫的汤险些泼到桌子上。
简枚的声音突然钻进耳里。
“小西,早来啦。这位就是罗拉?”
小西定了定神,连忙抬头赔笑:“枚枚……”
简枚穿着一件白色的紧身汗衫,下身配了条短得不能再短的彩条热裤,露出整条线条健美的白腿,脚上是今年新款的宽条皮凉鞋。虽然已经时近晚春,小西觉得这身打扮也还是过分凉快了。
她瞪着罗拉的眼光里明显地透着种不友好,罗拉回瞪的目光也是一样。两个女孩的目光在空中一交接,桌面上的气氛就立刻冷了下来。
“我来介绍一下,这是罗拉,这是简枚。大家都是M大的校友……”
小西插进来,拉了拉简枚的手。
简枚微一点头,转到小西身边坐下,目光严肃地继续瞪着罗拉。
罗拉突然一笑,对小西腻声说:“喂,西方,你想知道周和蔡的事吗?我可知道她们好多秘密,要不要告诉你?不过有一个条件哦。”
“陪你去跟男朋友会面嘛……”小西边说边把菜单递给简枚。枚枚没有接,好像有点气鼓鼓地抱着胳膊坐着不动。小西发现她开始瞪着桌面,这才觉察到桌上只有两杯茶水,赶紧把自己面前的茶杯悄悄地推向墙边。
罗拉瞥了一眼简枚,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座位,咯咯笑道:“那不算,现在还要一个附加条件。你得坐到我这边来我才告诉你,而且只告诉你一个人哦。”
“什么嘛,你根本就不知道那个女孩的事,不过是看小西老实,好欺负吧。”简枚冷哼了一声,一把抓住小西的胳膊做势要把他按在椅子上,虽然他一点也没有要站起来的意思。
“哦,是吗?那我先讲一点点吧。”罗拉神秘一笑。“周婉今年是24岁,巨蟹座。她爸爸是医生,妈妈是护士,不过都已经死了。是在两年前SARS爆发时死在中国的医院里的。蔡慧是22岁,天蝎座的,家里是做生意的。怎么样?”
她望向小西,伸手轻拍身旁座位。
小西尴尬地看看简枚。出乎意料的是,简枚虽然还是虎着脸,却悄悄松开了抓住小西的手,手指还在小西的手臂上轻点几下,那意思竟然是催促小西坐到罗拉身边去。
小西移动座位时,简枚不以为然地冲罗拉一撇嘴:“这算什么了不起的情报呀。我找大使馆的叔叔一问就能问到了。”
“那你知道她们的那件事吗?”罗拉显然不受简枚的激将法影响,笑吟吟地只盯着小西看,一副悠哉悠哉的表情。
小西忍不住问:“究竟是什么事?你说了几遍了。”
罗拉凑到小西的耳边,故意压低了声音小声说:“她们俩啊,为了能在澳洲留下来,大概差不多什么都肯干,差点去做应召女郎。”
“什么?!应召女郎?”小西大叫着几乎跳起来。
简枚只听到这四个字,但马上猜到了是怎么回事,立即皱眉反诘道:“蔡慧也就算了,周婉根本不可能去做那种事的嘛,她有肾病……”
才说到一半,简枚发现小西的脸色开始不自然,自己也脸红噤声,说不下去了。
罗拉咯咯笑了:“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啦。其实是快毕业的时候,她俩不知从哪打听到有公司可以包办工作签证,一起去问,结果发现是SEXWORKER的工作,吓得赶紧逃回来了。”
小西问:“这么说,当时她们还真是很急于要留下哪。后来她们俩不是都留下了吗?怎么留下来的?”
“周婉找到了一份中文电台的工作,拿的是工作签。蔡慧加念荣誉学位,还是学生签证吧。周婉那个职位本来应该是蔡慧的,不过老板娘好像嫌蔡慧太开放了,结果要了周婉。周婉不好看,脾气也闷,不会有威胁嘛。她们俩倒也没有为这闹过什么不愉快,应该是因为……”
罗拉说到这里突然脸色一变,回头打量着店堂四周,又轻轻抖了一下。
“因为什么?”罗拉的声音虽然小,却没有逃过简枚的耳朵。
“没什么……”罗拉又心不在焉地回头四处张望,一只手有意无意地扶到小西的肩上。
小西听到一声门响,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他坐的位置正对的店门,从这里望去,不但是店门,就连门外的街道也一目了然。没有新的客人进来,原来的几个客人也都还在,好像也没有人出去。
侧着身子正望向厨房的罗拉突然说:“西方,我们不吃饭了,快走吧。”
小西没来得及回答,罗拉已经站起来拉开凳子跑了出去,跟着跑出去的是简枚。
这段路并没有罗拉说的那么长。虽然中间确实要经过一个工地,但那只是一个普通民居的小型建筑工地,还在搭建木质房屋框架的阶段,既不脏也不乱,而且还开着照明灯,没什么可害怕的。走了差不多三十分钟,经过的大部分都是安静的住宅区小路。路上碰到过一些出门遛狗的居民,也都面带微笑,相当和蔼。
罗拉在前面拐了个弯,折进草地中间的小石道,走到一个椭圆形社区体育场的边沿。场地上白乎乎地耸立着澳式橄榄球的球门柱,很像古代人的图腾。
体育场上立着临时搭起的激光灯和音箱,正在播放比较punk的流行舞曲。已经有不少年轻人三五成群地散立在草地上,正随着音乐摇晃身体。天还没有黑透,激光灯的彩色光柱有点木然地指定某个方向,跟着鼓点变换颜色。可能还是热身的阶段,高处的舞台上DJ还没有上场。
场地的一边设有临时的售票点和贩卖饮料的小亭子。
罗拉突然靠过来,紧紧抓着小西的手,拉他走到一个胸前挂了块塑料牌的亚洲青年面前。这一位,看起来大概是这里的PartyOrganizer。
“比尔在哪里?”因为靠近音箱的关系,罗拉只能扯着嗓门直对着那人的耳朵大叫。
那人指指身后。他后面有一块帷幕似的东西,可能是围起来的工作区。
“叫他出来。”
那人笑着摇摇头,瞟了小西一眼,没头没脑地问:“你朋友?今天的DJ很棒,要不要来点Speed?我手上的货质量很好。”
小西没听清,凑到罗拉的耳边问:“要什么?”
罗拉大力地摇摇头,犹豫片刻,终于放开小西的手走向帷幕。
小西觉得腰间微微一痛,回头一看,是简枚跟过来扭了他一下。
音乐越来越响,鼓点的节奏也越来越快,激光灯开始疯狂地晃动,人群也渐渐拥挤。
挤来挤去,小西发现自己和枚枚不知道什么时候移动到了草地上。简枚张着嘴好像在说什么,但音乐的声音太响,盖过了一切,小西只能看到她的嘴唇在开阖。
“说什么?”小西尽力大吼着。
一个节奏单一的孤独鼓点足足持续了有五分钟,在伴随着沉重呼吸声的音乐终于爆发时,简枚一笑,闭上眼睛随着音乐开始猛烈地甩头。
低音炮里滚出来的节奏让小西心跳加速,耳膜边的单调震动仿佛已经变成天地间唯一的感观,一声一声扣在脉搏的跳点上,不一会儿就快连自己的心跳都分辨不出了。这一刻,除了合着节奏扭动,似乎别的什么都不重要。
也不光是震动,肉体能够感觉到的还有激光灯的单调色彩,在这一拍变黄,在下一拍变白或者变蓝。其实,除了亮度,颜色的分别也渐渐变得没有意义。
小西追着激光灯的光柱望向夜色斑斓的天空,一种不知何处的快感在体内迅速蔓延开来。这种莫名的快乐来得如此突然,而且忘乎所以,让小西意识模糊,很快忘记了自己哪里,为何而来,也忘记了还在轰鸣的音乐和身边所有那些正在摇动的身体。
他出汗了。汗水沿着脸部的曲线流到下巴上,再滴落到草地上,是一种轻微的痒和麻的刺激感。面前是简枚白色的身体,在荧光下晃动着,渐渐变成了无数个白色的简枚。
小西突然抱住枚枚的身体,他本来只是想拉住眼前这个正在产生重叠幻影的身躯,却不知何时不由自主地低下头来吻了她。
简枚微微颤抖一下,抱着小西的脸,按在自己胸前。她大概是在笑,耸立的在小西的脸颊两边上下跳动震颤,让他忍不住要伸出手去按住这两只不听话的小兔子,随后,两团柔软的组织就自己跳进了小西的手掌里。小西在这温暖的触觉里闭上眼睛,整个感觉彻底地软化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西的耳朵里忽然出现了一种声音的真空。这种聋了般的感觉让他重新睁开双眼,然后开始真切地听到身边的尖叫。不远处的人群里像是炸开了锅,激动的人们开始向四面八方慌乱狂噪地涌动,在肢体的拥挤推搡中发出各种诡异的尖锐叫声。
小西在影子交叠的缝隙里看到摔倒在草地上的一个人形,人形的四肢不自然地翻折在身体两边。
这不是幻觉。小西认得那件红色衣服,那是罗拉。
“罗拉!”
小西大叫一声,松开抱着简枚的手,逆着人流向罗拉摔倒的地方努力冲去,突然不知被谁从背后重重推了一把,一个踉跄,几乎跪倒在地。
失去重心的他一头撞在侧面某个身体的腹部,又被越过面前的一块胯骨击中眼角,酸痛的泪水马上充满了整个眼眶。
简枚从后面挤上来奋力抱住小西。在眼下这种类似非洲水牛大迁徙的混***况下,她只能勉强保持着自己和小西的直立姿势,却根本站不住脚,很快就茫无目的地被一股由无数个体集合而成的巨大力量推到了场地的边缘。
在仍然单调地变换着颜色的灯光下,小西的脸扭曲成一团,目光呆滞地注视着虚空中的某个地方。
正文 8、逃生游戏
杨重气喘吁吁地低头看自己,感觉有点古怪。
气喘吁吁是因为刚才一路被人追打。
身上穿的奇异服装上倒没有血迹,颜色艳丽,长袖袍服,松裤腿加薄底快靴,肯定是古代的装扮,可又说不准是哪个朝代。
不知不觉中一脚踏进了个镇子,身边的暴走狂徒突然从屏幕中闪电般消失,来无踪去无影,除了莫名其妙之外,杨重的心里还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
事实上,刚才在逃跑和躲避攻击时,杨重已经略微心跳加速,手指由灵活变得紧张屈伸,指尖充血,呼吸时鼻翼的开阖幅度也几近遭遇野猫的船长,内心里爆发出一种想要朝对手的眼窝或鼻梁上猛轰一拳的欲望,却因为无力反击而更加满心愤怒。
低头看这个动作不太自然,视线从平行到俯视时,屏幕中的自己好像突然长高了几十公分,有点灵魂出窍的感觉。从外观上看,这个仓惶逃命的自己和十几分钟前刚刚登入游戏、悠闲自在的自己没什么差别,不过肯定受伤了。如果是在现实里,自己身上恐怕会有刀伤若干、剑伤若干、***伤若干,可能还有宇宙射线和灵异攻击造成的奇特创伤,不知道进行尸检的法医会怎么说。
真可惜,看不到伤口。打游戏时还会想到法医,杨重觉得自己有点不可救药了。
右侧的状态栏里一片血红,情况看起来似乎相当糟。现在的这种状态下,不要说打,就连跑可能都困难了。
杨重在“看”这一眼时先站起来给自己泡了杯红茶,又拿了块纤维骨头扔给懒洋洋地趴在地毯上的船长,才揉着手腕坐回到客厅里的电脑前,慎重地打量起屏幕上新出现的这个可以说是“救了他一命”的市镇。
自己站的这个地方是个大牌坊,上面不负众望地写着“牌坊镇”三个大字。前有丘陵,背依湖泊,脚下有路,远处还有一段城墙,道路的两边是一个小型街市,竖立着一些布招高挑的仿古式样建筑。
这还真是一款奇怪的网络游戏,不知道设计开发者是什么思路,连时代的设定都不确切。
会这么想是因为在走进牌坊镇之前,杨重还见过身穿卡通色调夸张西装和连体太空服的玩家。除了衣服不同,大家掏出来的武器也不一样。在一个类似中心广场的地方,因为人多,看上去简直就像是走进了环球电影城的片厂,而且还是同时有古装、时装和科幻片都在开机拍摄的那一天。
杨重的思路又快要跑轨的时候,屏幕的左上角跳出一个白色小窗口,顶部有一条深蓝色的文本在闪动。
这是游戏玩家的任务列表,闪动的文本是有待完成的任务。有些是系统发的,有些是高等级的玩家发的;有些有时间限制,有些没有;有的可以赚钱和积分,有的则是进入某些区域之前必须完成的条件。这么看,又有点RPG的味道。
逃命时,杨重也见过村落之类的地方,可他进不去。可能是因为等级不够,或者不符合某种条件。第一村子几乎就要了杨重的命。他在那里浪费了将近一分钟的宝贵逃生时间,因为无法进入,结果背上挨了狠狠一刀,逼他用掉了系统赠送的保命丹药。
即便如此,杨重也还是不打算理会那条新出现的任务。
不过,这个游戏里的人群还真是残暴,发出攻击时既无先兆,杀人也完全不需要理由和动机。如此特别强烈的不稳定性得算是一种病态了。
早知如此,杨重可能不会登入。他到这里来只是想找花大姐聊聊,并没有打架杀人的打算,也没那个激情。办公室的办公桌上还堆着几百页的调查报告,一个人刚刚在热闹的市区咖啡馆里被人一***打死。***杀刀杀之类的事情,杨重在现实生活中已经见得够多了。
说起来,这位花大姐的酒庄在青烟的聊天记录中曾经多次出现,她本人也是青烟的聊天对象之一。她的年龄可能相对要大一些,话语里总是透出一股历经沧桑的意味,有种独特的生存智慧,是个很温柔很有耐心的人。
杨重本打算登入后找人打听花大姐在哪里,没想到初入贵境就遭袭击,继而逃亡至此,天知道跑到了哪里。
逃生大概是动物的一种本能,倒不需要对游戏本身有多大兴趣。站在宁静的小镇镇头享受片刻安祥的杨重这才意识到,在刚刚过去的十几分钟里,他非但没有做自己计划要做的事,就连什么是原因、什么是目的都已经忘记,完全把逃生以外的一切念头抛诸脑后了,心里却一点也不觉得失落、烦躁或是不安。
不管她了,眼下重要的是恢复体力,最好还能搞点药。想到这里,杨重抬头望向街市,开始寻找看起来像药铺的布招。
镇头的牌坊下有一块空地,树着公告牌,不过没有人。
街市上倒有几个人,但杨重吃不准他们是 c,还是玩家。是 c倒没什么,是玩家的话,杨重担心很快又会变成逃命的局面。
正在犹豫着,杨重的身边突然毫无

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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