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什么怪能出纵地未日打怪掉秘籍的小说

莫言蹊顾景行小说_霸爱女人你是我的在线阅读。太太去她前男友的公司上班了。”“去把她前男友等等,她的前男友不是我吗?”慕言蹊被逼至墙角,双手护胸:“你想干嘛?”某男挑眉一笑:“当然是你,老婆大人。”

第一章 你长得真好看,让我亲一口好不好啊

“明天我要嫁给你啦,明天我要嫁给你啦......”

“美女,一个人喝酒多没劲,一起玩玩?”

“玩?”慕言蹊掀起眼皮睨了过来搭讪的金发男人一眼,冷哼了一声。

要论玩,谁能比得上她的未婚夫!

她那素未谋面的未婚夫,换女人的速度可比换衣服快多了,上八卦杂志的频率跟上床是一毛一样的!

一想起明天就要结婚,走进一个不熟的坟墓,慕言蹊心里就泛酸。

“玩就玩。”慕言蹊一口把杯子里的烈酒喝光,抬手挑起金发男人的下巴,小鲜肉,不丑。

“你说说,怎么个玩法。”

“这里太吵,咱们换个安静的地方商量。”

酒保看着被搀走的慕言蹊,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样的情节,每天在这里上演。

只是这个女孩子看上去白白净净,气质也与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格格不入,可惜了。

正叹息着,门口便传来一阵骚动。

几个穿着黑西装的保镖,威严有序地在人群中开出了一条路。

旋即,一个高大矜贵的身影走了进来。

酒吧里光怪陆离的灯,打在他的身上,看不清他的面容,可那如同帝王降临的气场,即使在黑暗中,都给人带来强大的压迫感。

金发男人蓦地感觉到一道冷冽的寒光直扫而来,吓得怔住了脚步,一抬头,撞进了一双凉薄锐利的眸子里。

眼前的男人,冰冷得可怕,空气中的温度都跟着骤降了好几度。

低沉清冷的嗓音,没有任何情绪,却透着不容置喙的凌厉。

金发男人吓得直打哆嗦,急忙将怀里的女孩推进他的怀里,落荒而逃。

顾景行一手扶住了已经醉成一摊烂泥的慕言蹊,朝着金发男人的方向看了一眼,身旁的保镖颔首,很快跟了上去。

慕言蹊感觉自己撞到了一堵硬邦邦的墙上,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抬头看去。

才这么一会功夫,小鲜肉怎么长这么高了。

小鲜肉的脸也看不清了,五官笼罩在阴影中,增添了几分朦胧的神秘感。

慕言蹊眨了眨支撑不住的醉眼,往“墙”上一靠,睡了过去。

顾景行眉峰微敛,脱下身上的深灰色西装盖在她身上,打横抱出了酒吧。

“哇,那个男人好帅啊......”

“那是不是传说中的顾少?顾少怎么会在这里?”

“不可能是顾少,顾少向来不近女色,怎么可能抱着个女人......”

“可是看着很像哎,我上个月在电视上看过一次......”

酒吧门外,不少上前拍照的路人纷纷被保镖隔绝。

顾景行一边往劳斯莱斯走去,一边垂眸望向了怀里熟睡的女孩,将她的脸往自己身上靠了靠,快步上了车。

“顾少,咱们......去哪?”

司机小杨看见BOSS抱了个女人出来,眼珠子差点没瞪得掉出来。

小杨像是赶着去领奖一般,一脚油门往海悦酒店飞驰而去。

BOSS要带女人去酒店了!

这概率简直比中了五百万还要低啊!

疾驰的车速让慕言蹊胃里一阵翻滚,没吃晚饭,干呕了两声,什么也没吐出来。

顾景行抬手拍了拍女孩的背,一道寒光往前座直射而去,“赶着去投胎?”

小杨止不住打了一个冷颤,急忙放缓了车速。

慕言蹊稍稍舒缓了一些,摸索着躺了下来,一头倒在顾景行的腿上,把脸埋进了他的皮带下方。

“别乱动!”顾景行低吼一声,将她的脸拨开。

女孩被人打扰,皱了皱眉,很快又躺了回来,小脸离男人的某个部位愈发贴近。

顾景行闭了闭眼,俊美无俦的脸上一副难以言表的神情,因为随着她的呼吸贴合,他的身下已经有了隐隐抬头的姿势,开始膨涨得发疼。

慕言蹊越睡越不舒服,只觉得什么东西戳在自己的脸上......

“什么东西?好硬啊......”慕言蹊不悦地动了动身子,抬手一把抓住了那扎人的东西。

“嗯......”顾景行忍不住闷哼一声,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坚毅冷硬的脸庞,阴沉地能滴出水来。

一想起如果不是他派人看着,此刻她已经落在那个金发男人怀里......

一双冷沉的凤眸淬了火,仿佛要将腿上睡得没心没肺的人焚烧殆尽。

小杨定了定神,默默踩下了油门。

旖旎又冰冷的气氛里,他只想让自己变成小透明。

慕言蹊被毫不怜惜地重重扔在床上。

酒劲褪去了几分,慕言蹊揉了揉脑袋,睁开眼看见床边站着的男人。

昏黄的灯光下,是一张棱角分明精雕细琢的脸。

只是怎么看都像一块冰雕,散发着冰冻三尺的寒。

慕言蹊踉踉跄跄地站起身,踩在柔软的被子上,脚下轻得就像踩着棉花。

脚底一软,一头栽进了一个坚硬冰冷的胸膛。

“嘶......”慕言蹊揉了揉撞得发麻的鼻子,抬起头迷离地看着眼前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小鲜肉,你长得真好看,让我亲一口好不好啊......”

带着酒气的红唇凑上前。

隔着0.1厘米的距离,顾景行果断地别过了脸。

柔软湿润的唇瓣落在他冷沉的面颊上。

“不要这么小气嘛......”慕言蹊伸出手,倔强地转过他的脸。

“我明天就要结婚了,今天是最后的放纵了......嗝......”重重的一个酒嗝。

迎面而来一阵寒潮,慕言蹊迷离地搂住男人的脖子,小脑袋枕在他的胸膛,“不对......我说错了......”

嗯,还知道认错,有得救......

顾景行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些,可是接下来的话让他有种把她从顶楼扔下去的冲动。

“不是最后的放纵......反正我也不爱他,婚后该怎么放纵就怎么放纵......来,让我亲亲......”

“慕言蹊!”顾景行菲薄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一把将她推开,周身的气息,像是骤然速降了十几度一般。

“不亲就不亲,小气......”慕言蹊被推倒在床上,潋滟的双眸委屈地看着他,抱着被子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一闭眼,再也没有了声音。

顾景行拧了拧眉心,轻叹了一口气。

大晚上的,他跑来跟一个酒鬼计较个什么劲!

低头看了眼斗志昂扬的小兄弟,转身进了浴室。

慕言蹊揉着太阳穴,缓缓睁开了双眼。

这不是她住的酒店房间。

她去酒吧独自开婚前Party。

酒保给她调了杯酒叫“三杯不回家”。

她不屑地冷嗤一声,一口气喝了三杯......

低头检查了身上完好无损的衣物。

也没有被碾压过的疼痛感。

看样子是被哪位好心人士捡到了。

一旁还整齐叠放着新衣服,连内衣裤都有,全是她的尺码。

闻了闻自己身上的一身酒气。

嗯,收下吧,毕竟今天结婚。

洗完澡离开,不忘给好心人留了张字条。

出了酒店打车直奔民政局。

约好的十点,慕言蹊九点半就到了。

手牵手的情侣进进出出,纷纷向她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一定都觉得她是等着老公来离婚的吧。

慕言蹊也不在意,悠闲地拿出手机开始搜索他未来老公的八卦。

慕言蹊始终想不通,顾家这样高高在上的顶级豪门,怎么会想起娶她呢?

如果外公在世,慕家足以和顾家媲美,那倒是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可是三年前的那场意外,让她一夕之间从住在***塔里的小公主成为了一个小孤女。

后来她跟慕家彻底断了联系,出国完成了学业。

慕家嫌丢人,自然把三年前的事情隐瞒了起来。

慕家三***,早就消失在大众视野里。

可偏偏又冒出一个顾老先生,说慕家和顾家早有婚约,要她嫁进慕家。

她看着那张发黄的老照片,是外公和顾老先生的合影,还有外公的亲笔字条为证,答应了。

手机里未来老公的八卦没出来,倒是先弹出他哥哥的新闻。

【帝景集团总裁顾景行低调回国,酒吧夜会神秘女子,疑破出柜传言!】

信息量有点大,慕言蹊好一会儿才消化掉,原来,她未来老公的哥哥是GAY啊。

配图是一张模糊的照片,可是怎么看着照片上男人怀里抱着的女人有点眼熟呢......

旁边有一张特写,是一张清晰无比帅到令人发指的脸。

慕言蹊怔了神,怎么觉得这张脸似曾相识。

还没想起在哪见过,一辆看似低调内敛却又无比张扬的黑色劳斯莱斯幻影便停在了马路边。

司机下车,恭敬地打开了后座车门。

一双蹭光瓦亮的黑色皮鞋稳稳落在地面,紧接着一个挺拔颀长的身影便从车里走了下来,落进了慕言蹊的视线。

逆光而来的男人踏着沉稳的脚步,不疾不徐地朝慕言蹊走来。

慕言蹊愣了神,总觉得这一瞬间似曾相识,却想不起来到底在哪见过。

直到男人走到离她两步的距离停下,慕言蹊才终于看清他的脸,熟悉的感觉愈发强烈,更是淹没了她的思绪。

男人约摸一米八七的身高,比一米六五的她足足高出了一个头。

如刀削般立体俊美的五官,饶是自诩见过无数美男的慕言蹊都为之惊叹。

小麦色的健康肌肤,细腻得看不见一个毛孔。

一头如墨般的短发,粗浓的剑眉,高挺的鼻梁,薄削的唇微抿着,狭长凤眸深邃又凉薄,带着浑然天成的尊贵和倨傲。

一身合体剪裁的手工黑色西装,一看就知道是大师手笔,里面的黑色衬衫纽扣一丝不苟地扣到了第一颗。

这看一眼就能怀孕的俊脸!

还有那不容靠近的禁欲气质!

慕言蹊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还好没有丢人。

只是他好像一直在看着她,难道认识?

慕言蹊歪着脑袋,翻遍了所有记忆,始终没有想起在哪见过。

忽然才想起来,忍不住敲了敲自己的榆木脑袋,他不就是刚刚在手机里看见的那张脸吗?

看他的样子,是等着她去打招呼吧。

会不会太自来熟了点......

慕言蹊硬着头皮,抬起头冲着面无表情的男人僵硬地笑了笑,“顾......顾先生......”

顾景行眉峰微拧,似乎有些不高兴。

一张冰冷凉薄的脸,更是冷沉了几分,像极了一个亘古不化的冰雕。

“你叫我什么?”嗓音低哑性感,但是冷得像是染上了寒霜。

耀眼的阳光明明就洒照在他的身上,却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制冷效果。

还没等慕言蹊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顾景行便收回了凉薄幽深的视线,越过她朝民政局走去。

走出几步,见后面没有人跟上来,顾景行停下了脚步,周身的温度生生地掉下了几分,凉得透彻!

“慕***,您该进去了,总裁一会还有一个重要的会议,没有太多时间。”一旁的助理凌莫凡上前提醒慕言蹊。

慕言蹊半天没回过神来,抬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身后的大冰雕,小声问道,“进去.....结婚?”

凌莫凡好奇地看了她几秒钟,确定地点了点头。

慕言蹊觉得自己的脑回路彻底不够用了,自己要嫁的难道不是帝景集团的副总裁顾景辰吗?

怎么突然就换了一个人了?

“不愿意?”身后传来的话音,像是带着冰碴,冷得慕言蹊忍不住一个哆嗦,慌忙转过了身。

顾景行没有转身,微微侧过头,露出了一张坚毅冷沉的侧脸,薄唇紧抿着,有些咬牙切齿的道,“也是,不爱我,谈何愿意。”

凌莫凡一看BOSS这是不高兴了,忙上前低声提醒慕言蹊,“慕***,快进去吧......”

他们这才第一次见面,哪来的......爱啊!

更何况他不是GAY吗?

见身后的人迟迟没有反应,顾景行的脸色愈发冰冷,炎炎夏日,毫不客气地带来了一抹清凉。

转过身来,鹰隼一般犀利深邃的眸子,稳稳将慕言蹊锁住,一字一顿的道,“我不强人所难。”

话落,迈开长腿往车上走去。

矜贵颀长的身躯与慕言蹊擦肩而过,那股不明所以的熟悉感再次涌上她的心头。

慕言蹊鬼使神差地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抬头望向他冷硬俊美的侧脸,轻声道,“进......进去吧。”

保镖清了场,不到十分钟,慕言蹊就握着红本本出来了。

只记得摄影师叫他们靠近一点,叫他们笑一笑。

打开结婚证,照片上的她笑得那叫一个僵硬,身旁的顾景行依旧面无表情。

心底长叹了一口气,看着顾景行坐上劳斯莱斯绝尘而去,从头到尾没有给她一个字,心里更加好奇了。

娶她,难道是为了掩盖性取向?

“太太。”凌莫凡走上前来,识趣地改了称呼。

“总裁让我送您回家。”

“我住在酒店。”刚毕业就回来结婚,她根本没时间找房子。

“总裁有准备婚房,我先送您去酒店收拾行李,再送您回家。”凌莫凡恭敬地说道。

“好。”结婚了就得住在一起,这个道理她懂。

回国匆忙,慕言蹊带的东西不多,一个行李箱很快整理好。

凌莫凡开着一辆红色法拉利,疾驰在沿海公路,很快带着她来到一处依山傍水的地方。

“太太,这里叫流溪帝宫,总裁交代过,以后您就住这里。”

慕言蹊看着眼前气势磅礴的城堡,后面是山,前面是海,这样的地段,有市无价,就算当年慕家如日中天的时候也不一定能在这里盖这么一套房子。

可再好的房子,也不是她的家,她早就没有家了。

凌莫凡将慕言蹊脸上一闪而过的失落尽收眼底,忍不住好奇了起来。

要是别的女人,能嫁给总裁,能住进这样的房子里,早就高兴地晕过去了吧?

可眼前的老板娘似乎根本没有半点兴趣,无论是人,还是房子......

要知道流溪帝宫可是禁地,没有总裁的允许,连顾家的人都不能随便来。

凌莫凡见她兴致不高,没有多说什么,约摸五十岁左右的女管家齐妈领着慕言蹊熟悉了一下环境,吃过午饭,慕言蹊便回房休息了。

“不喜欢?”极尽奢华的帝景集团顶楼总裁办公室内,顾景行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办公桌面,若有所思。

凌莫凡忍不住揉了揉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BOSS。

一般这个动作,是代表有难题,或者是危险。

上次出现的时候,是一年前决定收回BOSS他亲姑姑手上的股份的时候。

第三章 身材这么好的男人居然是个Gay,可惜了

他只不过汇报说太太好像没有多喜欢流溪帝宫而已,BOSS就这副表情?

“咳咳......”凌莫凡轻咳了两声,试探着说道,“BOSS,太太可能......被早上的新闻吓到了。”

十几秒后,顾景行盯着手机屏幕的眸光骤寒,淡漠的脸色,愈发的凉薄,隐隐中有一股怒意,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把报社给我封了!”顾景行扔下手机,薄削的唇冷冷吐出一句话。

凌莫凡心里一阵哀嚎,按他们家BOSS的冷淡性格,平时顶多把新闻撤了就可以,所以才会有人壮着胆子发这种花边新闻。

也不能怪人家报社,他跟在BOSS身边这些年,的确没见他近过女色啊。

季家的安雅***,B市第一名媛,BOSS的父母想要指给他的未婚妻,联合起来偷偷给BOSS下药,脱光了躺在他的床上,结果被BOSS赶了出来。

所以就连他也忍不住怀疑BOSS是不是喜欢男人。

现在毫无防备地娶了一位老板娘,所有人都很不解,不过老板娘竟然比安雅***还要漂亮得多,看来BOSS只是眼光高而已。

偌大的主卧,奢华的装饰,Kingsize大床上,慕言蹊是被肚子一阵绞痛惊醒的。

熟悉的痛感让她一下子反应过来,起身打开行李箱拿了换洗的衣裤就往浴室跑去。

浴室的门被毫无征兆地打开。

“哗哗”的水流声中,慕言蹊和花洒下正在洗澡的男人四目相对。

怔怔地将顾景行一丝不挂的身子从上看到下之后,慕言蹊终于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做梦。

“啊---”一声鬼哭狼嚎的尖叫声之下,慕言蹊紧紧捂住了眼睛,转身冲出了浴室。

“砰”的一声,娇小的身躯重重地撞到了磨砂玻璃门上。

慕言蹊顾不上疼痛,慌慌张张开了门跑去了隔壁的房间,关上门重重喘息着,平复着思绪。

顾景行看着她横冲直撞的身影,眼底的冰山有一瞬间隐隐融化的迹象。

慕言蹊缓了好一会儿,脸上的滚烫才渐渐消散。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男人完整的身体,心都快跳出胸口了。

顾景行那男模的标准身材,那八块腹肌,那人鱼线......

身材这么好的男人居然是个GAY,可惜了......

“呸呸呸!想什么呢!”慕言蹊使劲摇晃了一下脑袋,这才发现小腹的胀痛还在持续,急忙捂着肚子进了浴室。

倒时差没休息好,加上昨晚宿醉,一向准时的大姨妈提前一周来报到了......

顾景行穿着一身家居服,悠闲地坐在餐桌前,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椅背上,神情慵懒而淡漠。

一旁并排而站的女佣似乎早已习惯主人这副样子,一个个不苟言笑地站着。

顾景行看着桌上准备已久的菜,语气冷然的道,“去叫太太下来吃饭。”

“是。”管家弯腰示意,转身上了楼。

慕言蹊简单冲了个热水澡,换上干净的衣物,刚走出浴室,便听见敲门声传来,紧接着传来女管家一板一眼的声音,“太太,您在里面吗?该下楼吃晚饭了。”

“来了。”慕言蹊打开门,朝管家礼貌地笑了笑,跟着她下了楼。

“太太请坐。”管家拉开顾景行身侧的椅子,慕言蹊没有多犹豫,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顾先生,你......回来了。”慕言蹊尴尬地笑着打招呼,想起刚刚在浴室的一幕,感觉脸蛋又开始发烫。

顾景行的脸色一瞬间阴沉了下来,一声不吭地拿起筷子开始吃饭,气氛本就尴尬的餐厅里,气压低得快要让人透不过气来。

慕言蹊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男人的脾气也太难捉摸了吧?

拿起筷子挑着米饭,脑子里在努力想着怎么打破这尴尬的局面。

灵光一闪,一双漂亮的眸子笑盈盈地看着大冰雕。

“顾先生,你的房子真漂亮,是出自法国著名设计师Rachel之手吗?她是我最喜欢的设计师呢......”

“顾先生,等会吃完饭我可以单独跟你谈谈吗?”

“啪嗒”一声,顾景行的筷子重重地摔在桌上,打断了她的话。

别说一旁的女佣,就连见惯了大场面的管家都吓得打了一个哆嗦。

顾景行抬眸看了慕言蹊一眼,凉薄的目光,带着浓郁又复杂的深邃,让慕言蹊有片刻的恍惚,愈发觉得这个眼神在哪里见到过。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顾景行挺拔孤傲的身影早已起身上了楼。

慕言蹊在心里狠狠咒骂了一句。

顾景行这是在给她脸色看吗?!

就算她是他娶回来掩盖性取向的花瓶,那也是一个有尊严的花瓶好不好!

管家看着慕言蹊一脸气鼓鼓的样子,急忙上来劝慰道,“太太,先生可能不习惯饭桌上突然多了一个人,您别往心里去。”

毕竟新婚第一天就吵架不好。

还指望他婚后幸福美满。

她们这些做下人的日子能好过点呢。

“是这样啊......”慕言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她以后还是乖乖当一只沉默的花瓶好了。

吃完饭,拗不过管家的苦苦哀求,还是给大冰雕端了一碗粥送去了书房。

“咳咳咳......”刚走进书房,慕言蹊就被一阵烟味呛得咳了半天。

才这么会功夫,这男人是抽了多少烟。

顾景行坐在书桌前,手中夹着一根烟,头顶的水晶吊灯散发出亮如白昼的光,洒在他的身上,隔着袅袅的烟雾,衬得他本就俊美冷毅的脸庞,愈发得深邃迷人。

听见女孩的咳嗽声,顾景行在烟灰缸里掐灭了手中刚点燃的烟,抬眸凝视着她。

慕言蹊把手中的托盘放在了书桌上,“顾先生,管家说你的胃不好,不能不吃晚饭,把粥喝了吧。”

看他心情不好的样子,有什么话还是改天再说吧,惹不起还不赶紧躲?

下一秒,身后传来椅子拉开的声音,紧接着慕言蹊的身子一个腾空,腰上一紧,很快被抱着坐到了书桌上。

慕言蹊慌乱地抬起头,一个冰凉的触感顺着她的额头,碰到了鼻尖,最后离她的唇瓣只有一个手指的距离。

她的鼻尖和顾景行的鼻尖触碰在一起,距离俨然已经超出了正常的范围。

慕言蹊的心猛地一颤,一股电流顺着鼻尖传遍了全身,酥酥的,麻麻的,心跳也跟着加快了起来。

慕言蹊下意识地就想挣脱,顾景行捁在她腰上的手猛地一缩,两个人贴得更近。

慕言蹊抓着他的手臂,呼吸开始不受控地慌乱了起来。

“婚礼想在哪里举行?去爱尔兰,还是爱琴海,嗯?”

顾景行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慕言蹊瞬间愣了神。

这嗓音,低沉而性感,没有了之前的冰冷,反而透着几分温柔。

慕言蹊怔怔地看着他,不仅仅是他的语气,恍惚中只觉得他清冷的眉宇间都带着丝丝宠溺。

这......真的是大冰雕吗?

有那么一瞬间,慕言蹊觉得他们早已相识,甚至是......相爱已久!

因为他提到的这两个地方,都是她最喜欢的,从小就决定长大后结婚一定要去其中一个。

“不......不用这么麻烦的。”慕言蹊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这男人也太可怕了,一会儿凶得吓死个人,一会儿又温柔地要命,典型的给你一巴掌再给颗糖!

“不麻烦,你喜欢就好。”顾景行抬手整理着她耳边的碎发,温热的呼吸洒在慕言蹊的脸上,惹得她忍不住一阵颤栗。

“顾先生,真的不用那么麻烦,我觉得我们还是隐婚比较好......”

慕言蹊一说出口就后悔了。

人家娶你就是为了掩盖性取向的,当然得要多高调就有多高调了。

顾景行的嗓音冷了几分,其中的寒意让人心中一凛。

“顾先生......你很喜欢这样叫我?”

慕言蹊茫然地看着他,男人的眸底暗光浮动,透着一抹难以探查的深邃。

“你放心,我不会打扰你的生活的。”慕言蹊真诚地保证道,就差没有对天发誓了,“我会做好本职工作,帮你打好掩护。”

“掩护什么?”顾景行眉心微拧,寒意骤现。

“呃......”慕言蹊抓了抓头发,她已经说得够直白了吧。

还没等她想好要怎么更清晰地解释,冷沉的声音便响至耳畔。

“至于本职工作,顾太太的确需要做好。”

顾景行幽深隐晦的眸子,紧紧将她锁住,低沉的嗓音带着隐忍的薄怒。

“慕言蹊,明明是你先招惹我的,就算要折磨,也应该是相互的!”

话音落下,顾景行蓦地扣住她的后脑,抬起她的下颚,低头吻住了她的唇瓣。

“唔......”慕言蹊吓得瞪大了双眼,脑海里“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等她回过神来,开始手脚并用地挣扎了起来。

然而,男女之间的力道何其悬殊,顾景行没有给她机会,轻而易举地钳制住了她。

带着烟味的吻激烈地席卷了她所有的神经,浓郁而炙热,不容反抗地攻掠进她的唇齿间,反复搅弄汲取。

慕言蹊被吻得浑浑噩噩,大脑一片混沌。

要疯了,喜欢男人的大冰雕居然强吻她......

虽然抗拒,慕言蹊却诧异地发现自己并不讨厌他的吻。

这几年来,追求她的男人数不胜数,可慕言蹊却特别排斥跟男人接触。

慕言蹊还没想清楚自己对顾景行为什么会有这种不一样的感觉,就已经被吻得快要窒息。

顾景行这才放开了她,四目相对,两个人都重重地喘着气。

还没等慕言蹊有任何反应,顾景行便将她打横抱起,往门外走去。

“砰”的一声,主卧的门被走进屋的男人关上。

大脑依然处在当机状态的慕言蹊很快被放在了两米宽的Kingsize大床上,紧接着顾景行高大的身躯便欺身而上,俯身吻住了她。

他的吻越来越热烈,呼吸越来越滚烫,空气中充满了情浴的气息,他抱紧了她,温热的身子紧密地贴合在一起。

“唔......”等慕言蹊反应过来,才发现身上单薄的外衫已经被褪去,只剩下一件黑色吊带和里面的bra。

慕言蹊又急又羞,手脚并用地挣扎着想要推开他。

“不要......不行......”慕言蹊好不容易挣脱开他的唇,顾景行扣住她乱动的双手举在头顶,继续吻着她的脖颈。

慕言蹊急得快要哭了,清楚的感觉到他的身体某处已经有了不一样的反应,有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正抵着她的小腹叫嚣着。

八卦杂志都是骗人的啊!

“请她来住,家里有的是房间。”顾景行一边吻着她,一边呼吸急促地说道。

“我是说,我生理期......”

过了好几秒钟,顾景行倏地反应过来,停住了嘴上的动作,抬手掀起她的裙摆探去。

“不要......”慕言蹊羞愧得涨红了脸。

昏黄的灯光下,慕言蹊本就无比细腻的肌肤此刻像是娇艳欲滴的红玫瑰,静待采撷。

顾景行强行让自己保持着理智,性感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没有进一步动作,看着女孩眼底的盈盈泪光,俯身吻住了她的眉心。

慕言蹊紧紧环着胸,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这三年来,她以为自己早已无所畏惧。

可是刚刚的顾景行,真的好可怕。

就像三年前的那一天,让她无从招架,想躲都躲不掉。

顾景行看着她受惊的小脸,心里闪过一抹歉意,下意识地就想抬手抚摸她娇俏的小脸。

慕言蹊紧紧闭上了眼睛,抓着胸前衣襟的手愈发收紧,瘦弱的身躯在轻轻颤抖着。

顾景行的手悬在半空,炙热的身躯渐渐冰冷下来,翻身下床走向了门口。

卧室的门刚打开,一个失去支撑物的身影踉跄地滚了进来。

一个年轻男人的嗓音传来,慕言蹊吓得急忙拉过被子将自己尽数埋了进去。

顾景辰揉了揉摔疼的膝盖,站起身对上自家大哥那双杀气腾腾的眸子,脸上扬起一个讨好的笑。

“哥,听说爷爷给你指了一门亲事,我特意过来见见嫂子。”

好吧,新婚之夜欲求不满也是蛮可怜的。

顾景辰不敢再多偷瞄,乖乖滚了出去。

顾景行转头看了一眼床上高高隆起的被子,没有多犹豫,关上门走出了主卧。

书房内,顾景行冲了半小时的冷水澡,总算把体内的火焰压了下去。

穿着一身黑色丝质浴袍走出浴室的时候,门上便传来了敲门声。

“BOSS,太太学校那边已经处理好了,还有,这是早上太太留在酒店的字条。”

顾景行擦了擦头发,随手将毛巾丢在一边,接过凌莫凡手上的便签,坐到了沙发上。

一行清秀的字迹落入了眼帘,顾景行看着熟悉的字迹,眼底闪过稍纵即逝的温和。

凌莫凡看着总裁嘴角那若有似无的笑意,差点没跪下来。

千年冰山也有融化一丢丢的时候?

这上面明明没写什么啊,就是简单一句“我是慕言蹊,大恩不言谢,有机会一定报答。”

“BOSS,要是没有别的吩咐,我就先出去了。”

顾景行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紧盯着便签上的几个字,思绪渐渐飘远......

“顾学长,我是慕言蹊。”

那年夏天,她就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在他向来不受任何事物打扰的心里肆虐成灾......

“慕呢是羡慕的慕,我的名字出自司马迁的《史记》里的一句话: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学长可以跟别人一样,叫我言言。”

“顾学长,你为什么不理我啊?是不是我叫你学长太普通了,那我叫你名字好不好?顾景行,你听见我说话了吗?顾景行,我怎么没听同学说过你是聋子啊?”

“顾景行你等等我......”

顾景行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吵的人,就像一只停不下嘴的小麻雀。

他喜静,从小到大都没有人敢在他身边这么吵闹过,可他竟然破天荒地没有把她扔到池塘里。

回忆的片段清晰地涌入脑海,经过五年的时间洗礼,却丝毫没有半分模糊。

只是随之而来的,还有止不住的酸涩......

慕言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脑海中一直萦绕着顾景行之前说的那句话。

“慕言蹊,是你先招惹我的,就算要折磨,也应该是相互的!”

慕言蹊把从小到大的记忆翻了个遍,确定她是真的不认识顾景行。

难道是出国留学那年的记忆?

当年她出了一场车祸醒来后,记忆只停留在出国两个月,后面的事情就不记得了。

可是在学校里那两个月,也没有顾景行这号人物啊。

他长得那么好看,她不可能记不住的。

可顾景行带给她的那种莫名的熟悉感又是怎么回事?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突然了,她得重新想对策才行。

原本以为自己要嫁的人是顾家的二少顾景辰的,她连婚前协议都准备好了,互不干涉,等顾老先生什么时候同意了再离婚。

可是现在莫名其妙嫁给了顾景行,原本觉得他不喜欢女人,还以为不需要那份婚前协议。

慕言蹊吓得打了一个冷颤,这也太可怕了,必须想办法逃跑!

外公是跟顾老先生定下婚约,可没说不能离婚啊!

慕言蹊眼底闪过一个狡黠的笑意,一边在心里盘算着,一边闭上眼睛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屹立在B市最黄金位置的流溪帝宫陷入了寂静。

只有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海浪声。

主卧昏暗的睡眠灯,打在慕言蹊白皙精致的脸庞上。

顾景行坐在床边,看着女孩熟睡的面容。

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她脸上轻轻摩挲着。

纤长卷翘的睫毛,小巧高挺的鼻子,粉嫩的唇瓣泛着水光,微微张开,似无声的邀请......

顾景行想起几小时前在书房的亲吻,那甜美的滋味让他止不住的窒息,小腹的火焰开始熊熊燃烧了起来。

顾景行小心翼翼地俯身,薄唇在距离女孩的唇瓣只有最后一点距离的时候停下,移到了她的眉心,留下淡淡一吻。

“蹊蹊,好久不见......”

一向认床的慕言蹊竟然一夜好眠睡到了自然醒。

起床拉开落地窗的窗帘,一眼便看见了整片海。

“哇,梦想中的房子......”

慕言蹊欢欣雀跃地转了一个圈,欣赏了好一会儿的海景,才依依不舍地去洗漱,旋即去衣帽间收拾行李。

“太太早,可以吃早餐了。”

管家等在楼梯口,本来想提醒她,先生在餐厅等了她一个小时,但看到楼梯上走下来的另一个身影,急忙弯腰行礼。

“早。”顾景辰捂着屁股,一脸痛苦的表情,早起去洗了个澡,没想到一不小心在浴室摔了一跤,痛得他龇牙咧嘴的。

“二少这是怎么了?”管家见他不对劲,急忙上去搀扶。

“没事......”顾景辰腾出一只手摆了摆,看见楼下一抹纤细的身影,眼前瞬间一亮。

“你是......嫂子?”顾景辰忍着痛快步走下楼,仔细打量着一身休闲装扮扎着马尾的慕言蹊。

第五章 现在死和晚点死,你选哪个?

女孩的五官像是被上帝逐一精心打磨过的,组合在一张巴掌脸上,没有一丝妆容的肌肤嫩得像刚出生的婴儿,让人忍不住想去试一下能不能掐出水来。

一双大大的杏眼透着澄澈和清纯,又无比灵动,看上去古灵精怪的。

最逆天的是那自然卷翘的睫毛,又黑又长,像两把墨扇扑闪着。

饶是万花丛中过的顾景辰,都看得呆滞了几秒钟。

“二少。”慕言蹊当然认得他,这是她昨天之前的“未婚夫”。

顾二少可不像顾景行那样低调,一张姣好的面容配上优越的身世,每次都是搂着最当红的女星或是女模特上八卦杂志,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

“嫂子好,叫我景辰就可以了。”顾景辰回过神来,一双桃花眼笑得无比勾人。

难怪大哥一声不吭就结婚了,还把她安排在了流溪帝宫,怎么看都有点金屋藏娇不让别人觊觎的嫌疑。

顾景辰感动得快要哭出来,看嫂子这盛世美颜,大哥终于可以摆脱出柜嫌疑了,顾家祖坟终于冒青烟了!

慕言蹊吃着无比丰盛的早餐,微妙的目光在两兄弟之间徘徊着。

顾景辰一早就捂着屁股,再看看脸色如常一脸淡漠的顾景行,想起他昨天晚上那雄赳赳气昂昂的架势,一看就知道浴望得到排解了......

难不成这兄弟俩......

慕言蹊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这一家人还真是乱啊。

“嫂子,我说的话有这么冷吗?你都发抖了哈哈哈哈哈。”

慕言蹊一脸无奈地看着一直在没心没肺说话的顾景辰,觉得他这个花花公子倒是比大冰雕顾景行好相处多了。

“制冷机效果不错,空调费都能省不少钱。”慕言蹊喝了口牛奶,幽幽地说道。

“哈哈哈哈哈嫂子你说话太逗了,我也这么觉得,咱俩太合拍了。”顾景辰有种想跟她结拜的冲动了。

“很闲?”顾景行带着冰碴的眸光扫向了他,“那非洲那边的案子你去处理。”

“别啊哥,”顾景辰一口咖啡差点没喷出来,“我跟嫂子联络联络感情,毕竟以后是一家人嘛。”

顾景行收回了视线,看着慕言蹊手边的背包,沉声问道,“要出门?”

慕言蹊点点头,“英国那边的学校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理好,要赶回去一趟,11点钟的飞机。”

“已经帮你处理好了,不需要过去,机票也帮你退了,在家好好休息,想吃什么让佣人给你做,但是不能吃辣的和冰的。”顾景行面无表情地说完,拿起纸巾优雅地擦了擦嘴角,起身上了楼。

“噗!”顾景辰极不优雅地喷了一口咖啡,凑到慕言蹊耳边压低了嗓音说道,“嫂子,你可以啊,看来我小看你了,快说说你是怎么征服我哥的,我哥从来没有跟人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

“可以什么?征服什么?我不需要别人替我安排。”慕言蹊愤愤地看着顾景行的背影,太没天理了,这么霸道的人,居然连背影都这么迷人。

“嫂子,知足常乐,多少女人想被我哥安排都没机会。”

慕言蹊歪着脑袋看着他,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精光。

“嫂子,你该不会是在打什么主意吧?”顾景辰防备地看着她。

一顿饭下来,他已经看出慕言蹊并不向往顾家,对大哥没有一点亲近讨好的意思。

倒是自家大哥一反常态,看来是郎有情妾无意,顾景辰不禁替大哥担心了起来。

“二少,如果要你在我和你大哥之间选一个阵营,你站哪边?”慕言蹊撑着脑袋,玩弄着手里的刀叉,漫不经心地问道。

“嫂子,求放过,我可以选择旁观吗?”顾景辰直冒冷汗。

“那我替你决定,你站我这边,你大哥不会拿你怎么样的,毕竟你们是亲兄弟,可是你要是不站我这边,我会让你死得很惨......”慕言蹊压低了嗓音,恐吓着说道。

“嫂子,你可能不太了解我大哥,我给你科普一下,”顾景辰咽了咽口水,“我是他亲弟弟没错,但是他绝对不会对我手下留情的,你相信我。”

“现在死和晚点死,你选哪个?”慕言蹊朝他握起了拳头。

“你想怎么样?”顾景辰在心里暗笑,看来以后这冷清的流溪帝宫有热闹了,他一定要申请搬过来住啊。

“暂时还没想好,”慕言蹊在椅子上坐好,继续吃着早餐,一副大功告成的表情,“等我有需要的时候会通知你的。”

没一小会,一身西装革履的顾景行便从楼上下来,顾景辰一副跟屁虫的样子,跟着他出了门。

门外的汽车引擎声刚响起,慕言蹊匆忙放下手中的刀叉,拿起包走向门口。

“太太要去哪儿?”管家很快上前拦住了她,“先生吩咐过,说您身子不舒服,要在家好好休息。”

“......我没有不舒服,想出去逛街。”慕言蹊眨了眨眼睛,若无其事地说道。

“先生没交代......”管家犹豫不决。

“我又不是关在笼子里的宠物,想出去逛街都不行吗?”慕言蹊不悦道,自顾自走到门口换了鞋。

管家不知所措,急忙拿手机拨出了一个***。

“你陪她去,再派几个保镖跟着,注意安全。”劳斯莱斯后座上,顾景行交代了一句,淡淡地挂上了***。

“哥,嫂子她......”

“以后不许来我家。”顾景行冷声打断了他,即使是面对自己的亲弟弟,也一如既往地清贵疏离,语气霸道得不容反驳。

本来还念着兄弟情分,准备跟他说说小嫂子可能要耍滑的事情,现在看来,还是站小嫂子那一头比较靠谱。

毕竟看这样子,世界上唯一能治住他大哥的也只有这个慕言蹊了。

慕言蹊背着包,走在沿海公路上,拿着手机叫出租车。

这地方美是真美,阳光大海,好不惬意。

可是交通不方便啊,根本就没有来往车辆好不好。

“太太。”一辆拉风的红色法拉利很快在她身旁停下。

管家下车,恭敬地打开后座车门,“太太请上车,先生让我陪您去逛街。”

慕言蹊想了想,不客气地坐上了车,就凭她的脚力,走到市区估计腿都断了,还是先尽快离开这里,再想办法逃开。

车子在B市最大的购物中心前停下。

慕言蹊一边悠闲地逛着,一边在脑子里思考着对策。

“管家,我渴了,你帮我去买杯奶茶好不好?”

“好的太太。”管家恭敬地颔首。

慕言蹊心里一阵窃喜,却不见管家离开,而是拿出了手机打出了一个***,“太太要喝奶茶。”

不到五分钟,就有一个穿着黑西装的保镖拎着两大袋奶茶走到慕言蹊的面前,什么口味的都有。

慕言蹊暗暗咬咬牙,随便拿出一杯,一边喝一边继续逛着街。

“管家,有很多保镖跟着我们吗?”

“不多,但是顾家的保镖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跟着我们的这几个足以保证太太的安全。”管家恭敬地说道。

“光天化日之下哪有什么危险,我不喜欢被人监视的感觉。”慕言蹊狠狠地嚼着奶茶里的珍珠,如同嚼着顾景行一般。

“这不是监视,先生也是担心太太的安全,毕竟太太身份尊贵,要是有个什么闪失,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担待不起。”

“呵。”慕言蹊冷嗤一声,不愧是顾景行的人,打起官腔来炉火纯青的。

“我肚子有点痛,去下洗手间,你在这等着我就行。”慕言蹊一脸痛苦状,弯腰捂着肚子,直奔洗手间。

“还好我早有准备。”慕言蹊走进其中一间,反锁上门,从背包里拿出一套衣服和鞋子换上,又拿出化妆盒,迅速给自己化了个妆,带上了假发,将背包折叠好放进一个普通的塑料袋里,走出了洗手间。

等在门外的管家听见动静,看见一个弓着腰,满头白发一脸皱纹的老太太走了出来,并没有多在意。

“咳咳......咳咳咳......”慕言蹊还不忘用假声咳嗽了两声,看上去更加逼真了。

好不容易慢吞吞地走出了商场,在路边伸手拦了辆出租车。

司机狐疑地看着后座的“老太太”,这声音,明明是年轻女孩的啊。

慕言蹊看了看航班表,去伦敦的航班已经赶不上了,她买了去距离伦敦不远的一个城市的机票,半小时后起飞,就算顾景行发现,他也一定赶不上。

去洗手间卸了妆,很快过了安检,坐上了飞机,将手机关机。

还有十分钟就起飞了,等到了国外,再把离婚协议书寄回来,既完成了外公许下的承诺,又没有任何损失,唯一的遗憾就是她竟然秒变二婚女。

不过自己这辈子原本也没打算结婚,扯一次证就当是人生体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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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网这条新闻的热度高居不下 图片来源:雅虎新闻严肃地回答了问题。华春莹把香香

   明清学术界考订该书为伪书,非汉代黄宪所著,而是明嘉靖朝昆山王舜华名逢年所为。主旨如《儒林外史》,名为史,实为小说。——龙的传人

卷一百二十四 子部三十四 ○杂家类存目一

△《天禄阁外史》·八卷(内府藏本)

旧本题汉黄宪撰。前有晋谢安,唐田宏、陆贽题词。每篇又有宋韩洎赞,而冠以王鏊之序。词旨凡鄙,显出一手。朱国桢《涌幢小品》载徐应雷《黄叔度二诬辨》曰:黄叔度言论风旨,无所传闻。入明嘉靖之季,昆山王舜华名逢年,有高才奇癖,著《天禄阁外史》,托於叔度以自鸣。舜华为吾友孟肃诸大父行,余犹及见其人,知其著《外史》甚确。自初出有纂入东汉文者,时舜华尚在。而天下谓《外史》出秘阁,实黄徵君著,则后世曷从核真赝乎?又李诩《戒菴漫笔》曰:《天禄阁外史》乃近年昆山王逢年所诡托者。迩有馀姚人御史某(案:即刻《两京遗编》之胡维新),沾沾以文学自喜,杂此文於左、国、司马诸篇中刊行,颁於苏常四郡学宫,令诸生诵习之,殆亦一奇事也。据其所记,则此书出王逢年,明人已早言之。考张孔教《云谷卧馀》,所言亦合。而流传之本仍题黄宪,殆不可解。王铖《读书蕞残》曰:其宾中有《党锢》一篇,考《后汉书》本传,陈蕃为三公,临朝叹曰,叔度若在,吾不敢先佩印绶。是党祸未起,宪已谢世矣。又宾晋文有《董卓篇》,益不相见,辨其伪迹甚明。惟谓传自谢安,或者即其门下士及子弟所为,则仍为伪序所欺,失考甚矣。

  天皇幸于苍梧。杨秉谏曰:“臣闻圣辟不彻政而玩世,哲主不轻权而荒体,非有硕功骏烈铭诸人心,而可以观诸侯也。昔禹治水壤,区画万国,以镇民神,故巡狩诸侯,百姓若捧太阳之余光,瞻候云之润气。故临九河而颂禹烈,蹑会稽而怀禹功。夫先王之于巡狩,亦不得已,驱驰车驾,经越山川,祀之以岁月者,岂荒于游观哉!陛下龙飞,初躬勤于政,天下想太平之风。日食则赦,地震则省,此初政之勤是矣。安、顺之朝,贵戚怙宠以卖威福于天下,延及今日,海内愁困,相寻以兵。市无商贾,陛下则以为清净之治。饥民号泣,陛下不悟其奸,而高拱无为,以听其乱。又为巡幸之举,驻?毕苍梧,轻玩万乘,涉不测之地,匮楚国之财,通奸臣之隙。而宫闱若垒,臣恐苍梧之云向陛下而增悲也!请圣驾还宫,以慰邦畿臣民之望!”天皇纳其言。

  是岁,京师三辅地震。

  洎曰:“危言激论,可为谏君之法。”

  征君游古息国,寄慨焉呤。有燕憩于枯榆而言曰:“息国无君,吾子奚为此游也!”征君闻而怪之,乃叩曰:“汝燕也,何以能言”对曰:“吾乃桓、灵之鬼也,是为幽、厉。炎炎之室,其将颓乎!汝其辅诸侯!”言毕而泣,遂飞于冀州之墟。

  征君语弟子曰:“其怪也若是,此亡国之象也,小子其识之哉!”乃以杯酒酹地而誓曰:“汉室不靖,奈苍黔何!燕言息国?榆之柯,负君之灵,曰:‘吾乃幽厉,炎炎者倾,汝其辅之!’宪也狷介,不敢以征。天道悠悠,物有信然,其怪也耶其灵也耶若天假于言,灵假于物,宪敢不唯命竭股肱之力,以报所天!”

  征君既作息而归,见郭泰立于庭。郭泰问曰:“子焉适而至暮也”曰:“甫钓于汝水之滨,乐而忘归,是以暮也。”曰:“然则子何为而有忧色耶?”曰:“不得鱼则乐,得鱼则忧。”曰:“子何以不得鱼为乐乎?”曰:“甫亦乐鱼之乐,而亦忧鱼之忧也。不得则纵,得之则烹,鱼乐于纵而忧于烹。今吾之忧,是鱼得其饵而吾得其鱼也,故忧。然则今之为士者,皆得饵之鱼乎?”郭泰笑曰:“子其纵矣!窥子之意,将王室以为壑,诸侯以为池,洋然纵之而赴于壑,是子以王室为忧乎!”曰:“微子不吾知也,子且休矣!”乃取琴而歌。郭泰喟然曰:“子之琴于斯也,其箕子《麦秀》之歌而托诸琴乎!”遂合榻,移日而去。

  李膺访征君于衡门,雪甚。道遇郭泰而问曰:“子得见叔度耶!”曰:“泰也以布衣交,安得不见!子以轩冕交,亦轩冕者谒之耳,安得见!”李膺有惭色,乃税驾于野,与郭泰乘蹇驴而造焉。有樵者临溪浣足而歌曰:“衡门之雪霏霏兮,有客?袍。寒溪澹而无声兮,木落远皋。”二子闻而凄然。

  时童子候门,见二子来,振衣长啸而入。征君及阶迎之,复见郭泰而喜,谓李膺曰:“甫久不见元礼也!”

  李膺再拜而道曰:“膺以羁故,不能仰挹清范,戾也。久处僻壤,每闻令音,私自畅涤。往岁发使者,渎以咫尺之书,秽以不腆之馈,亦惟是梦寐以相达也。子何辞吾以馈,而报吾以书乎!”

  征君答曰:“宪也闻之,贫者不报人以币,故辞于使,犹报也。夫馈甫以币,分君禄也。以君之禄而馈人,故亦以君之禄而完也。完禄而报书,均无得焉。宪之卜庐于斯也,春秋之期,有牲醪足以供祭;一日之餐,有蔬食足以为尝。昼则杜门,有琴籍足以为娱;夜则寄卧,有蒲榻足以为安。岂复余乎!夫受而不报,耻也。不能报而受之,亦耻也。故君臣以全义,兄弟以全爱,夫妇以全礼,朋友以全耻,古之道也。”

  李膺曰:“膺也陋,不能测子之度,若汉室结难,虽整步之儒,咸效驱驰之劳;章句之士,咸奋铅刀之力,而况子之伟乎!”

  郭泰隐几而卧,征君谓曰:“林宗已卜车于梦寐中。”泰应之曰:“圣轨贤辙,一行一藏。时哉,各努力也!”

  有巨盗攻冥厄之关,一郡大恐。居民遁逃,而无所归。贼有名司马龙者,力敌三军,勇冠百万,悬千钱千百步之外,箭九发而九破,以此擅誉。时群盗将陷关,司马龙曰:“吾闻郡有黄叔度,未可攻也。”乃结营于关外。

  有司闻之,匍匐诣于征君之庐,以绮舆迎之。征君辞曰:“宪,汝南鄙人也。未尝入簿书之室,游刑罚之庭,是以不谙国家大议。盍访诸奉高乎!”有司诣曰:“征君,王佐才也,何足辞让!贱令不职,不能靖安土壤,使男女愁叹,父老奔走。群盗以杀掠为名,屯于冥厄,闻征君之贤,故未敢骤攻,而势已破矣。誓不往,是绝百姓以乘冠也,征君奚安乎!”遂行。

  征君以纶巾玄服,乘舆至关下,谓诸将曰:“闻贼中有司马龙,其人勇而能射,所向无不残灭者。必诛之为利,若以计却之,犹开道而放熊,终为人患。夫靖一郡而贻患于他,胡可忍也,且以动王室!故以计死之者安,以计御之者半。”有司及诸将谢曰:“民之福也,敢问计安所出。”征君曰:“敌善射,则不可轻用其将。敌负勇,则不可轻用其卒。故兵家设机于虚实之间,是以决胜。夫敌之所谋者在内而不在外,吾之所谋者在外而不在内,此兵之所缘而虚实也。”诸将曰:“何谓谋在外而不在内。”征君曰:“试之。”

  乃令壮士百人执戟守关,以文武四臣摄之。谕以兵情,间道而出,远近埋伏,骑卒游其间。令关吏登堠举烽,关外鸟雀皆惊,使贼众不疑伏兵在外。又令关下勿击柝,示以懈禁。

  征君鼓琴帐中,司马龙闻之,笑曰:“此必叔度作闲态也,吾知其弱矣!”遂急攻关门。贼众曰:“关不击柝而鼓琴,此诈也,内必有伏,且勿攻!”司马龙曰:“吾闻黄君多谋,而默以《六经》为文,《六韬》为武。今吾众临关,彼优然鼓琴而戏敌,计诚诈也,且待其畔。”

  征君谓诸将曰:“贼中矣,擒之何有!”复令壮士举烽火,后队伏兵亦举火应之,大呼曰:“救至!”贼众骇,亦举火以视。延烧空舍,火光烛云。征君令关内勿举烽。烟气昏惨,壮士守关者皆寂杳不喧,成列而不敢动。司马龙曰:“救至而内不应,吾料伏兵疲矣,救必惧而不逼!”遂跃马弯弓而前击之。其后队步卒且进且退,火遥不相接。欲勒马而归营,前队伏兵鼓之而起。司马龙横戈马前,向众呼曰:“得火尚可战也!”贼众乱,步卒与骑驰其后而袭之。司马龙失火不能战,自刎而死。贼众追及,见缨污血中,哭曰:“司马将军死矣,吾辈何以生为!”皆自杀。一郡悉平。

  征君之是举也,不伤一民,不匮一库,而措汝南于枕席之上,可谓奇矣。君子曰: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其叔度之谓乎!

  天皇封征君以慎阳之田,又以蒲轮玄?聘之。

  征君上表辞曰:“臣昧死言,向者<豸干><豸八>之劳,奚补于社稷哉!以天皇之明,不察臣之菲劣,而听左右之誉,赐臣以慎阳之田,宠臣以蒲轮,荣臣以玄?,窃以为礼遇之过也。昔者许由抗志于唐尧,务光执节于殷汤,二子者,亦遭际圣世而蒙隆礼殊锡之光,竟辞而不就,以穷困其身。天下不以尧汤为弃贤也,且有令名。臣贤非许由,智非务光,而有尧汤之遇,极宠锡之荣,以嘉菲臣!故草木落于待黄之秋,而衡门之蒿独茂;尘砾沸于会风之候,而寒谷之云不飞。亦以休风之宣畅,而圣情之凝郁也。臣实恧焉,是以荷日月之余辉,而流汗交襟,惕然而怖栗者,有以也。臣自揣不能从事于辅弼之列,而厕于吁?弗之廷矣。臣愿天皇圣明,慎刑罚,躬节俭,礼儒臣,放佞人,以疏骨鲠忠言之路。容臣于草莽歌咏,鼓琴以扬仁风,击壤以鸣圣泽,此臣之所以仰祝于天皇也。臣北面稽颡,弥增感激,待命草间,无所逃遁。谨上表以闻。”

  天皇深允其奏,然卒不能用也。是岁,命丞相以下讲《老子》于太清殿。匈奴寇雍、冀二州,南人叛。

  梁冀之诛,征君谓袁闳曰:“甫闻去恶木者易,去恶根者难。”袁闳曰:“子何不效斧斤之力而去其根乎!”征君曰:“间者国家多故,典刑荡然。得意而迁善,虽忌忠而必赏;失意而渝怒,虽宠佞而必诛。薄赏厥忠,故厚诛之。薄诛厥佞,故厚赏之。异赏而同诛,殊劳而同辱,是贤、不肖淆也。夫淆不可以致士,淆则贤者难为清,不肖者难为浊,故贤者死于忧患,而不肖者死于安乐也。淆其臣,卒以自淆。淆主在上,则洁之在下,孰可致也!夫上林之材,非无恶木。清渭之流,非无浊波。有道之朝,非无佞臣,顾明王之驭耳。是以舜诛四凶,贤类显焉。纣戮比干,佞臣用焉。此皆不淆之主也。戮贤而近不肖,其过也暗,犹可悔也。以贤,不肖而淆之,其过也辞,不可理也,故秦以淆而亡。慎到曰:‘得驭者谓其驳,失驭者逸其骥。’其是之谓乎!”

  韩洎曰:“梁氏既诛,单超、徐璜、左?、唐衡、具瑗等嗣乱其后,曹节、王甫之徒,恶浮于梁冀。五邪流衍朝廷,而党锢之难作。梁氏之诛,果何益于汉室哉!”

  韩王见征君。征君方耕而归,望韩王之轩,弃锄而隐之。韩王返国。他日又见,亲以币将于庭,征君乃就载以归,谋甫王室之策。征君是以不能辞于诸侯。

  韩人有善奕者,以奕说徵君曰:“子知奕之道乎?”征君曰:“不知也。”奕者曰:“吾与子奕之,可乎?”曰:“夫奕以机胜,以不机败。吾不能机,何奕之为!”曰:“子恶机而不奕,不知子之机过于奕乎?”曰:“何为其然也!”曰:“奕之机,虚实是已。实而张之以虚,故能完其势。虚而击之以实,故能制其形。是机也,员而神,诡而变。故善奕者能出其机而不散,能藏其机而不贪,先机而后战,是以势完而难制。虽然,此特奕之道耳。若机之流于众妙也,肆而渊乎!羲皇得之而画其卦,神农得之而艺其穑,轩辕得之而奠其兵,勋华得之而禅其器,夏禹得之在驱其泽,殷汤得之而陈其网,周武得之而奋其钺,苍颉得之而泄其文,女娲得之而炼其石,许由得之而洗其耳,仪狄得之而制其酒,造父得之而神其御,后羿得之而精其射,伊尹得之而负其鼎,公输得之而云其梯,宁戚得之而扣其角,伯牙得之而鼓其琴,老聃得之而守其谷,孔子得之而击其磬。昔有抱瓮者,恶桔槔之机而不用,然乌知抱瓮之为机乎!由此观之,天地万物皆机也。机其运于应物之所,动于无形之源乎!今子之出也,将以仁义为机,而运诸侯于掌上,铭兆民于轨物,经之纶之,弛之张之,吹之嘘之,若噫气之雄风,而解骇乎万窍。其机也如是,奕何有哉!夫圣人以仁义为机,贤者以礼信为机,谋士以术数为机,辩士以纵横为机。此机者,皆利于诸侯而显名者也。吾子其握圣人之机以游说诸侯,则汉室可举矣。当今之时,得机者显。得圣贤之机者,贵不可限。子翕而不张,亦何取于机也!盍奋而张之,噫仁义之气,而解众庶之郁哉!”征君曰:“吾将机乎!”

  征君说韩王曰:“夫诸侯之国有为天下枢者,莫如韩。韩固战国也,宛穰襟其东,大乘峙其南,武关亘其西,成皋镇其北,韩之形势,足以?四面之敌,通诸侯之盟,而中临天下。呼则诸侯应,招则诸侯来,若长江盘纡于中,而九派之流为之争赴而下注也。以韩之壤地视诸侯之疆,孰广焉韩之人民视诸侯之众,孰勇焉以诸侯之誉望视贤王之声,孰美焉是三者皆无出于王之右矣。自大禹创业于夏,申伯受封于周,楚子设险于方城,秦人用武于南阳,故韩之国实英雄致王定霸之壤也。汉兴,凡南阳之势,远控乎西京,以为羽翼。新室翦汉,二雄割据,光武倚舂陵而发迹,更始临氵育水而建号,皆韩之南阳也。

  贤王承九叶之运,当天下之枢,昭之以令德,修之以文武,畅之以礼乐,可以会盟诸侯,而光济王室。夫南阳,智士之所出也。贤王能折节下士,而选豪俊于南阳之众,与之谋国而靖民,以显其业,无使百里奚之事于秦,而范蠡之谋于越也。贤王据此而不图,臣恐天下之形替矣。夫拥成皋之固以为金汤,采析邑之铁以为剑戟,登鲁门之关以挥劲戈,过淮水之流以饮疲马,臣固知贤王之无功也。夫王室之盈虚系于韩,王室之强弱系于韩,王室之安危系于韩。王若不修德,则王室必虚,必危,必弱;王若修德,则王室必盈,必强,必安,自然之势也。贤王欲辅王室而不修德,是犹大舟之济江河而焚其楫也,其不能济亦明矣。此臣所以为贤王计也。臣布韦之士,蒙贤王二顾之殷,遇臣以不次之礼,是以披素露胆于贤王之前也。王其图之!”

  韩洎曰:“此篇乃征君说诸侯王第一策。忠义之气,激扬慨切,蔼然于言外。其视战国苏秦、张仪之辈,真霄壤矣乎!”

  桐柏山崩,淮水溃决,枣阳之民死者大半。韩王忧,命左右告于征君曰:“桐柏,韩之臣镇也。今崩,王室必有难,其若之何?”征君不答。左右返见韩王曰:“臣以君之命告于黄征君,傲而不应,是无礼于君也,请逐之!”韩王曰:“国有大咎而又逐士,寡人之戾益矣!是寡人不能恭,而使左右以寄命,能无傲乎!”遂命驾而见征君。

  征君方鼓琴,韩王诣其馆而谓曰:“叔度其凉哉!何不吊寡人而乃鼓琴以娱也!”征君对曰:“臣闻之,国之修短吉凶卜于龟,士之兆卜于琴瑟。今臣之鼓琴也,始弹《白驹》,其声戾以杀。继而弹《关雎》,其声婉以和。臣故得礼于贤主也。请问何忧?”韩王曰:“寡人不德,不能举职于山川,遗戚王室,寡人是惧。敝邑三岁无稔,邑将为墟。今桐柏告崩,淮水溃决,以溺我人民,荡我禾黍,倾我庐舍。寡人虽象不能施号于敝邑,亦先君所封也。寡人是以邀福敝邑之山川,而天赐之以祸,何以示民!兹赖征君之明德,以庥寡人,幸毋弃也!”征君曰:“有是乎哉宪也未之信也,请与王观焉。”

  遂涉淮而登桐柏。水溢于境者,方数百里。林不露巢,城不见堞。男女之尸,矫如巨鱼,被发而浮于波澜之莽。王叹曰:“自孔子观吕梁以来,未有此水也!”征君敛容而对曰:“彼犹得蹈水之术,今之蹈者,其无术乎!不然,何伤之多也!岂惟韩国之祸,王室其必有难乎!”

  是岁,匈奴寇边。黑雾三日如夜。君子曰:“幽厉之气彰矣!”

  韩王问兵于征君。征君辞曰:“臣礼乐之士也,不能以军旅对。”韩王曰:“寡人闻之,治世则用文,乱世则用武,用武之世,奚事礼乐哉!”征君对曰:“夫君子修文德于用武之世,寓阳道也,故百姓和而易霸。修武德于用文之世,寓□□也,故王室备而易隆。今以用武之世而不修文,则诸侯皆雄,邻国无衅,何以树伯王之功哉!若以武,虽强弱殊效,而百姓之残均也。王何缓礼乐而急戎事乎!臣是以不敢对也。”

  韩王曰:“昔齐桓陈师于召陵以声楚,而遂建九合之绩。秦王出兵于函谷以迎敌,而足收六鼎之形。孰非用武之明效哉!春秋战国以迄于今,谈兵者云集,角武者?举。上则折冲于帷幄,下则覆军而杀将。当此之时,礼乐无有也。夫制敌者非揖让之化,强国者非威仪之容,故礼乐不可治于用武之世也,明矣。征君奚隐厥术而不以诲寡人欤是使寡人无奋也。”

  征君对曰:“礼,兵之纪也。乐,兵之精也。其纪如梯,其精如醴。故礼以制其容,乐以导其气。列之以行伍,作之以金鼓,饰之以旌旗,明之以弓剑。节而后举,利而后动,故能克敌而定战。桓、文之兵昧礼乐,而犹足以节制,是以霸其身,而天下谓齐、晋能诸侯。若兼之礼乐而节制,奚翅乎霸!且贤王不闻有苗之格乎虞廷之舞,闻其干羽矣,而未闻以其兵也。岂有苗之悍不若今之胡虏哉亦干羽者乃有虞之所以为兵也。至春秋战国之君,以百姓为蠛蝾,以刀锯为金帛,苟有匹夫高枕而寐者,天下皆以为样。其残也如此,臣愿贤王之勿效也。”

  韩王曰:“昔晋文之伯,不以兵车,而为诸侯之盟主,又纳天子以示义,伐原以示信,大?以示礼,曹、卫、楚、宋,不劳而归服,是晋文亦礼让之主,而不黩于武,特未能乐焉。由此观之,岂惟节制之师哉!”

  征君对曰:“召襄王于河阳者谁乎臣而召君,非义也。凌诸侯之盟,非信也。以此而号诸侯,非礼也。一举而三非,《春秋》责之,若桓公,其庶乎!以韩之疆,以贤王之风驭之,伯不足图也。乘是时而懈礼乐,虽用力十年,臣固知王之止干伯而已矣,且以后于晋文。夫晋文之伯,犹节制而当之以权也。今贤王之权在天皇,于王何有!若渊默而修德,则贤王之权归矣。”

  韩王有玉壶紫英二姬,宠冠千宫。二姬闻征君之贤也,求韩王聘之。

  征君见韩王于黄翼之楼,二姬隐于雕屏,窥而巧笑。征君谓韩王曰:“隐屏者谁欤?”韩王曰:“此寡人宠姬也,慕征君之令名,故隐屏而窥耳。”征君曰:“笑臣者谁与?”韩王曰:“即隐屏之姬也。”征君作色而对曰:“臣虽猥士,不能笑诸侯,而乃为二姬笑,臣何以宾于王乎!”韩王曰:“征君何固之甚也,寡人之愚妾不以一笑而辱征君。夫笑,妾妇之庸态也。征君以妾归之庸态而罪寡人之姬,何弗裕也。”征君默。

  韩王乃命二姬出见征君,二姬又隐袖而笑。征君曰:“夫以王之二姬,犹能辱宪,况诸侯乎臣敢辞矣。”二姬寤其意,乃向屏而泣。征君曰:“二姬尚弱,是笑也,不以臣累,臣于其泣而见也。”韩王解容,置醴酒以宴之,命二姬奏乐于屏,五举?而乐不奏。韩王又命之,二姬对曰:“妾恐辱征君也。乐之音重于笑,征君之辱亦重于笑,是妾有笑罪,君不命妾之赎而又重之,妾以为征君无所报于韩矣。”

  征君曰:“嗟乎!二姬之用智,臣不若也。王能驭之,则韩国必强,不然,王其荒乎,何以能国。”韩王曰:“寡人命二妾奏乐,以征君无命,故惧而弗乐也,焉用智哉!”

  征君对曰:“昔者周幽王之姬曰褒姒,美面不笑。然国之危也,卒由于笑,故诸侯之不可笑犹士也。今二姬之笑,有褒姒之所不为者,而反无周之危,故笑而知其侮,泣而知其弱,辞乐而知其智。”韩王曰:“寡人命之乐而罚之所达旦,何智之敢用也。”于是玉壶况瑟,紫英弹箜篌,以觞奉征君,酒激于地。征君曰:“臣不敢饮。”韩王曰:“何以不敢?”曰:“以贤王之尊,不能使二姬觞,反代二姬以觞臣,何王之自卑而崇宠也,臣故不饮。”韩王曰:“寡人命二姬觞,征君疑而不饮,寡人是以觞之,意者寡人取二姬之觞,征君又疑耶。取觞而饮,寡人亦唯是解疑于征君耳,岂崇宠而自卑乎寡人得二姬,实美而贞淑,又饰之以音。寡人是密非以偕乐也,而征君疑之,且以难使二姬怼寡人,是征君之捐过矣。”

  征君辟席而对曰:“噫,王之二姬,臣实不知其美也。臣之所美与王不类,有名曰‘仁’,状若庆云,容若幽兰,藕若阳春。使之辅诸侯,则百姓怀之而颂,音作九夷,八蛮皆来朝。有名曰义,状若凛霜,容若青松,厉若秋宇,使之辅诸侯,则禁淫慝,诛暴乱,使盗跖可化为伯夷。此二姬者,臣之所美也。若王之姬,朝不过丝竹之奉,夜不过枕席之安,弛庶政,弃百姓,祸是以亡国。故珠玉为尘,锦炼为灰,绮幕镂床栖于浮云,宝瑟箜篌寂于烟露,富贵之乐于王,何有哉!王不宠仁义而昵冶容,臣窃以为贤王之蛊也。”韩王有惭色。征君辞酒下阶而出,韩王送于宫门,顾左右曰:“寡人今日得闻仁义之美也。”二姬怨而谗之。

  征君忧二姬之谗,复说韩王曰:“夫尺蠖蜉蝤同出于阳,而不为尺蠖之鸣;黄雀青蜓同翔于空,而不为黄雀之举;鲲鱼蝮蛇同潜于水,而不为鲲鱼之化。若此者,岂限于物力哉气使然也。故蜉蝤之安于默,蜻蜓之限于飞,蝮蛇之困于游者,彼亦乌知。尺蠖之鸣,黄雀之举,而鲲鱼之化也,唯不知,故以类群而不毒。是万物之淑慝,皆以无所知而能相安也。使其有所知则必慕,慕则必倾焉。惟人灵觉于物,故无大愚亦无大智,无大智故有知而不慕,有慕而不倾,有倾而不殆,有殆而不穷。穷则必复,若玄王素主之于凡庶。惟无所大知,是以贱而莫知其所以贵,贫而莫知其所以富,陋而莫知其所以扬,劳而莫知其所以逸,困而莫知其所以亨。变化若神,动静若运,凡庶惟君处,嚣嚣然以?之尔矣。昔傲、象之于重华也,无大智,故得以靖而不夷;?、虎之于仲尼也,无大智,故得以康而不陨;项籍之于高祖也,无大智,故得以兴而不复。虽德与智合,以光耀于天下而铭伟功,亦命使之然也,岂惟玄王素主之异于凡庶哉。今有愚夫,老于田野,与子孙守十金之产,而盗贼不攘其室者,亦盗贼无大智也。况于受命之主乎!

  今贤王居必伯之国,受世昌之封,膏腴之沃壤七百余里,虽周之申伯邓侯未有若贤王之隆也。夫南阳虽封于先王,而实天之所赐,贤王欲乘而兴之甚易也。以贤王之明,而失可伯之时,是使齐桓晋文笑于前,秦孝公齐威王议于后,无乃弃天之赐而削先王之封乎。愿王恭礼天下之士,以结其心;远内嬖之谗,以清其志,则天下士必奋然乐为之用,而贤王之名尊矣。此鄙臣所以婉奕而长叹也。王其熟虑焉。”韩王曰:“善。”

  二姬以计去征君,谗于韩王曰:“妾闻诸侯皆宁,则不可畜士以养衅;百姓皆赡,则不可逞志以求危。今王室无东迁之弱,藩篱无犬吠之儆,君何虑之过也。以君之贤,而安享大国,天皇之宠赐,日盈于君身,虽河间东平之宠,不能加于君也。君之仓廪,蓄以百万;宫室之丽,积以蜀青;玩好之器,来自绝国;钟鼓箫瑟之声,毕陈于前,妾得侍于君之掌下,以供娱乐,是诸侯之安富尊荣,亦莫有加于君者也。君享千岁之禄,而为终身之乐,以昌后胤,不亦善乎。今游说之士,不顾君之后胤而取耀于目前,非忠也。不忧王室之乱而勤王,以图伯谋不测之功,非义也,而且不智,是以磨舌于诸侯以要显,誉钓空业而为贤;进而若悃,退而若忧,得齐之情而泄于楚,得楚之计而通于秦。在路则御者争之而不耻,在国则顺者揖之而不顾。吐谭纵横,乍喜乍怒,似苏秦蔡泽之诡行也。以妾料之,不过假诸侯之颜色而求创于四方,岂能益人之国家哉,君速布令于国中,以屏游士之迹,且无潜于邻壤,是绝衅也。逐说而绝衅,则君与妾均是福也。幸无忽寿。”

  韩王曰:“子素不昵,故说士不游于国。向者征君谒子而讽以汝二姬,故汝不忘畴昔之泣,而加恶耶。夫征君非口舌之士也,其德足以馨于天子,其才足以宾于诸侯,其志足以澜于百姓,其谋足以安于社稷,不可恶也。予共亮于是,汝二姬毋佞。”

  明年,韩王游云梦之山,与征君同车。二姬怨王,作别鸾之歌,歌曰:“双鸾游兮紫庭,朝??兮春阳。凤举兮云梦,怅寂寞兮哀鸣。”歌竟,遂缢于宫树而死。

  韩王与征君游云梦之山,将游鹿台,韩王闻二姬死,谓征君曰:“咨乃命左右旋驾。”徵君因问韩王曰:“王之归为二姬乎,不然何返驾而罢鹿台之游也。王若归则二姬生矣,臣不能从王以归,而待王于鹿台,可乎?”韩王流涕而道曰:“寡人不敢匿所爱也,寡人处宫,二姬不疏于侧,宴则忘酣,卧则忘梦,是二姬之事寡人,若影之附于形色。今寡人之出不谋,二姬以寡人是怼,遂哀歌而死,是寡人皆行阴雪中而不觉形影之离也。”征君对曰:王为云梦之游也,何不舍臣而携二姬乎臣以为王之忍也。”韩王曰:“寡人辟暑乎丰山,二姬进清冷之泉;寡人游丹水之上,二姬进丹鱼;寡人泛于伊洛,二姬进鲂鲤;寡人田于狼皋,二姬时雉羹,是寡人与二姬亦尝为此乐也。今云梦之游,寡人以征君在,二姬不得侍。二姬死,寡人虽有画眉之妾五七,卷髻之女二八,亦无以为也。”

  征君对曰:“王以二姬之死,犹郁而戚,而继之以涕。今有贤者,为饭牛之歌,而不得君,死于国门之内,王闻其士之死,亦戚然而垂涕乎?”韩王曰:“然。”征君曰:“使王之游,既无从士,又无宠姬,王荒而弗返。士与姬怨,姬死于宫,士死于境,王闻之,将忧士乎,抑忧姬乎!”韩王曰:“士与姬皆寡人之腹心也,其生也偕乐,其死也偕戚,寡人奚择焉!”

  征君曰:“夫从事于王者,内则姬焉,外则士焉,士必惧其谗,姬必憎其狷。由此观之,王之左右,士与姬不能并也。王命驾而游,姬在,为士者愤而死之。苟达于王,王亦能以宠士之情诉于姬而垂涕乎王虽忧士之死,必不向素憎之姬而涕也。夫涕哀之迹也,小哀则戚,大哀则涕,不可伪也。王之于姬,臣以哀而知王之戚,以涕而知王之信,何王之宠士不如姬乎。臣今从游于云梦之山,王以臣之故而舍姬,姬亦以臣之故而怨王,是二姬为臣而死也。不然,何王向臣而涕,有悔用臣之心,臣其危乎!”

  韩王默然,良久而言曰:“寡人岂以二姬之死而遂谢天下士乎征君其无疑寡人也。”遂游鹿台而还。

  韩王好淮南之学,问于征君曰:“淮南之学,其博于孔子乎?”征君曰:“臣未之敢闻也。”韩王曰:“昔有东方之客曰无闾生,七岁而隽,读书于无闾之岳,容若处女,东人皆以为玉龟也。寡人觏之,问以学,其言曰:‘臣有淮南之学,而去其智则善矣。’是以寡人好之,夫无闾生学于无闾,必其以孔子为师也,而乃称淮南之学,可谓不博于孔子乎?”征君对曰:“无闾生即臣之弟子李玄也,今从臣于王之国。臣闻其以庖希之学孔子之道而宗之,若淮南则固蔑之矣。何取于博?”韩王轩然仰笑而堕冠曰:“征君果以无闾生为弟子耶寡人亲聘之以论古学。”征君曰:“王虽得无闾生不能用也。”韩王于是益遇无闾生。无闾生谓韩王曰:“王何忘臣之言乎?”韩王曰:“何为其然也!”

  无闾生曰:“昔者,王以淮南之事问臣,臣曰:“淮南,汉之宗室也。读书三璧,文如贯虹,然卒以灭身而亡国。此非君臣之义不明也,由学博而贪生,智陋而昧时势也。若淮南之学,博而约于哀,聘而归于性,成章而润于质,则令名昭扬而可以帝汉矣。不然,亦足以延子孙而光辅乎汉室,于今犹赖焉。此臣之昔日之论也,而王忘之,非所谓善用其言者也。昔有越人行舟而遇低梁,望之乃石梁也,溢于潮梁,不没者三尺,舟不得进。越人凿其梁,力竭而毙,顷之潮涸。后有涉梁者又待潮而不进,有渔者曰:‘子何不逾梁而待潮乎?’若不逾梁而待,是使越人笑于梁,乌得为善用其舟乎今王用臣之言,而复为越人凿梁之计,谓其贤于鸱夷,而忽渔者之论也。臣窃惑焉。”

  韩王附髀叹曰:“善乎,子之讽也,寡人将委心于子矣。”无闾生曰:“臣师征君,以二姬故,而王疏之,何也?”韩王曰:“寡人何敢疏征君哉,二姬失亡实戚寡人。子事征君,寡人亦不以子谅,又不能以子而谅征君,故寡人三陈宴而征君不享也。子幸教寡人,敢不勉矣。”

  是岁,日食既,君子曰:“易明式微。”

  征君七日不见韩王,王谓左右曰:“征君以二姬之故,七日不临,何捐弃也?”左右告征君,征君答曰:“甫欲见王,窃恐王之心未解也。夫人之所交,其易合者必易绝,故孔子去卫。其难合者必不易绝,故宁戚曲干乎齐。而后相难易在君,士因之而洁名,以保身焉尔矣。虽然,夫贤士行一志也,亦视其所向而为之举。忧乐者,吾道之门也,故爱其士则不轻用其道,乐其士则不骤违其志。不轻用其道则士益尊,不骤违其志则士益忠。士益尊故宠有所不能移也,士益忠故谗有所不能间也。甫见王之蛊于前而哀于后,是耗气徇志之端也。耗气而未绝者,必乍明而乍忄昏;徇志而未匮者,必乍强而乍弱。此之谓失经,失经则政事不平,刑罚不当,天下士岂复有乐为之用哉所以鼓琴七日,而杜迹于王之庭也。夫君子虚以照物,弘以纳机,倜以出滞,公以应化,故能保其国家。今王之心度实有?尼焉。召而后见,特或举二姬于心,况不召而往见,胡可畅也,得无恶乎!”

  左右以其言复于韩王,王以牢享之。侍而问政,期月而韩国无冤民。有司廉,道不拾遗。楚人进罗氏之女倚风于王,王立为姬而宠之。

  征君游崆峒之山,见一老者祭一古冢,祝曰:“炎炎之室,其栋将颓,田为战场,奸雄啼。”

  征君闻而怪之,命从者讯其故。时阴风南来,黄云夕暝,二老号哭,遂化为鸠,飞于岩木之颠。

  从者匐匍而告,曰:“此何异也?”征君曰:“吾闻国将亡,听于神。今二老之谣,非人之言也。又化而为鸠,其怪也甚矣。夫九阳之穷也,依鸟而为鸠。鸠有利口,是倾国之象也。由是观之,王室其将乱乎今外戚盛而主柄移,羌虏獗而皇威伏,赋敛急而颂声息,灾异虐而德音乖。云扰之祸酿于朝夕,可坐而待也。诸侯之贤者,及是时布德而施惠,招贤而下士,分禄帛于无告之众,以固怀其心,窥王室之动静而阴镇之。弱则单力而扶,危则倚名而举,诛戮爱臣,翦灭污吏。攘外夷而固中原,盟诸侯而定雄业,此诚一时之策也。今以韩国之势,乘而举之,若飘云之遇风,奔流之赴壑,孰能御之哉此二老所以号哭而寒心也。”言未卒,二鸠长鸣而逝。

  征君顾从者曰:“昔子房受书于圯上之老人,而知汉赖以兴。余闻谣于崆峒之二老,而知汉因以亡,小子其识之乎。”

  韩王世子卒,征君哀其贤而哭之。左权周岑曰:“子哭世子也,为其贤乎?”徵君曰:“然。”曰:“子之宾于韩,世子未有重焉,又弱而好音色,日与左右斗鸡走犬以为游狎之乐。此薄德也,子奚贤之。”曰:“韩王暑而求冻馔,世子以私财作冰室,取羹馔而藏之。既冻,乃进于王。韩王说,为之赋怀冰,美世子也。及世子卒,倚风去冰室而命筑镜妆之台,甫是以悲尔。”周岑曰:“子何不谏”曰:“玄也其在乎!玄也其在乎!”

  韩王梦二姬与之游,王惊。倚风侍寝,而抚曰:“君寐弗宁,何谓也?”王曰:“吾方与玉壶紫英游于香团,临翠华之池,二姬乘舟采荷而堕,吾是以惊。嗟乎!二姬死矣,犹与梦寐何婉娈也。”

  倚风出帏,秉烛而谏曰:“妾以为君之梦,商岩也。而君云云,是二姬既死犹不爱君,况其生乎妾亦臣仆也,不敢以色误君,生不愿为二姬佞,死不愿为二姬游。君之明德,胡可障也妾今得幸于君,苟不自善,则天下亦必以妾之故而笑君,犹二姬也。妾闻二姬有固宠之过,有毁善之愆,而又有怨君之戾,以怨而死,何德焉今又蛊君于梦寐,妾以为君之思必深也。以是心而思士,其高宗乎妾昧死渎君,君其念之。”王笑曰:“吾有汝以佐内,征君以佐外,夫奚忧乎?”

  倚风曰:“妾闻《关雎》之诗,何义也?”王异之,曰:“汝闻殆及此乎吾闻征君云:夫风始于《关雎》,基风化也。哀窈窕而不淫其色,思贤才而不伤乎善。以之风诸民而民化,以之和诸乐而乐隆,周之王业原始要终,罔非善也。是故《关雎》者,礼乐之原也。文王以懿睿之德,犹不自圣,惟后妃是求,以佐阳政。故正王宫而风天下,则文王之为也。吾诵《关雎》而思文王乎,事殷之心不渝于夫妇,而化洽中国,此所以为文王也。夫是之谓《关雎》。”倚风曰:“君奚不哀窈窕而思贤才乎?”王怒曰:“汝乌知吾之不哀而思也。”倚风顿足而言曰“二姬怨于君,而君哀之。其死也负于君,而君思之。妾是以谓君未能也。”王乃叹曰:“吾不谷,天赐以诤姬,是吾福也。”遂置酒作乐,命左右歌《关雎》之章,??堂下,韩王与倚风抚瑟而和之。

  王谓左右曰:“寡人无句践之耻,而窃有志焉。”乃酹酒于楹,左右皆觞之。谢曰:“臣不敢尽命也。”

  诸侯闻韩王得懿姬,咸以千金购于四方如韩之倚风者。于是国人荐于市,农举于野,布令累月,馈美女者乘载于路。韩王闻之,笑谓左右曰:“寡人得罗氏之女,方诸二姬何如?”左右皆曰:“二姬美而未仁,若倚风则仁美兼之,岂惟倾韩之宫哉,虽吴越燕赵之产不能匹也。故诸侯咸以千金索其姬,必欲如君之倚风而后为美。是以国鄙之女有一目一眉之丽者,悉进于宫。虽然,如倚风者,臣未之闻焉。夫倚风,天下之宝也,而君得之,诸侯流闻皆慕君之咏《关雎》也,君亦唯是仪刑于宫阃,毋荒其色,毋耽其宴,毋淹其郑声以勤树公室,不亦显乎。且征君有颜回墨翟之贤,宾于兹国,诸侯若失重负。由此观之,雌雄之形决矣。况诸侯之富皆埒王室,求如倚风者易,而求如征君者难,君勿忽焉。何以明其然也昔者文王拘?之时,凡迎纣之欲以释文王者,岂皆后妃之力耶,贤佐之谋不可诬也。君得倚风而委之宫,若国之大议必贤者佐于外,然后可。今君之得征君也,不能虚腹以下之,委政以隆之,坐谋以询之,使诸侯倚藩篱而观笑。此臣等所以不忘君之誓,而隳肝胆于前也。君有其国,而无其土壤,不可谓完,有诸侯之爵,而无其人民,不可谓贵。是势不在君,君安得而守之。王室将有累卵之危,苟一日谢于天下,又何所恃乎。周公之摄,非篡也,成王弱也;桓文之兴,非逆也,周室替也。故圣人权时而体运,岂能与绳墨之士同哉,君不可不熟计也。”王不听。

  是岁,楚人求睦于韩,韩王问于征君,将以辞使以楚书,有盟意也。征君谓韩王曰:“诸侯相睦,礼也。礼不可失于诸侯,失则邻国之使不入于韩之疆矣。不入则韩必孤,奈诸侯何?”韩王乃享其使而报之。

  韩王欲以倚风为夫人。庄白谏曰:“不可。夫先王因名以定分,使尊卑贵贱无相渎也。是故内有后妃缤御以佐内政,宣阴郁也。外有公卿大夫郎官之属,以赞外务,畅阳蔚也。故天子以诸侯为级,有级而后有序,有序而后有则,和斯交焉。故天子之于后,犹诸侯之于夫人也。聘以示礼,宴以示好,居正以示位,告庙以示宗,亲蚕以示勤,故能为天下母,诸侯亦然。礼有之曰,诸侯耕助以供粢盛,夫人蚕缫以为衣服,唯齐体于君。是以光佐于内,而致享于神祗也。由此观之,嫡庶者,礼之经也,不可乱也。故嫡有庶而无降,庶有宠而无隆,宠之以色则不可逾于恩,宠之以贤则不可渎于礼,夫礼名之防也。天子以礼防兆民,诸侯以礼防国卿,大夫以礼防家士,庶人以礼防身,皆所以防乎名也。渎礼则名溃,名溃则不尊,不尊则悖,悖则淫,淫则狎侮刑罚,而为天下辱,此国家危亡之形色也。昔桓公葵丘之会,曰以妾为妻,则伐之,非私典也,所以尊王禁也。今倚风处君之宫,执庶之职,贤闻诸侯,君之明亦孚矣。倚风美而有娠,君之宠亦孚矣。夫美而贤,端也;执庶,恭也。君欲一朝而隆之,无乃不可乎。执是名也,不足以为君重;而隆是名也,亦不足以为姬重。且以玷姬之名,累姬之美,而返誉于诸侯,即臣见韩国之日卑也,君其慎之。”

  王不听,乃访于征君,对曰:“臣何必言。”韩王曰:“何谓也?”曰:“臣闻庄子谏王,是也。臣故不言。”韩王曰:“然则寡人为何如也?”曰:“以王之所为,子其晋文乎?”王悟而悔之。

  征君见韩王,坐而论政,乃设五喻以动王。王喜而饮酒。倚风鼓琴于宫,学《关雎》之音。征君闻之,叱曰:“是琴也,始作有仁鸡之声,继而有此?乔?捕物之声,谁其鼓之,谁其鼓之?”韩王笑曰:“此寡人之宠姬倚风也。”征君曰:“然则何为而琴《关雎》之诗乎?”曰:“此其所嗜也。”征君曰:“不可,夫《关雎》之诗咏后妃也,亦惟后妃得而琴之。若倚风虽贤妾也,妾何得而述关雎乎下凌上,卑越尊,不可谓顺。臣闻倚风之好为《关雎》久矣,王以为贤,臣窃以为忧也。夫瑟以发音,音以昭志,志伏于内,则瑟之音平以和;志战于外,则瑟之音激以乖。今姬也有战志,王之夫人其将殆乎以姬之淑而播衅于瑟,非祥之征也。夫衅不可长,以宠而长衅,是玩百姓而渎诸侯,且以倍盟誓,王何利焉。王若从其所誓,则四鄙之诸侯皆欲无礼于王,而天下之谋士去矣。昔周之东迁也,犹依晋鄙以为固。今王室微弱,所望而依者,诸侯也。以韩之强,王将修政之不暇,而骤以一宠隳其纪纲,则千岁后王室卒不能向韩而依矣,何韩之大国而不晋鄙也。臣不佞,寄食于诸侯,亦视王之此举以为去就,弗敢阿也。”

  倚风闻之,叹曰:“事不立矣。”征君出,有嬖人谗于倚风,曰:“以夫人之贤而处卑位,虽有懿德婉行不能范于国,窃为夫人惜之。今乘君之宠幸而弗自图,恐华落不再荣,而婕妤之怨踵矣。征君固贱士也,闻夫人之鼓琴而骤谏,彼将以二姬待夫人,耻孰孔焉。夫人欲得志于宫,必去征君而后可。”倚风曰:“君今听其计为之奈何?”嬖人曰:“夫人尚可为也。君尝与夫人宴碧华之池,夫人是时宜窥君之酣,而泣于前曰:‘妾处幽独,被日月之未光,得奉箕帚之役,举宫无闻言,妾何幸有此誉也。君亦不以妾之贱而残其宠,欲举妾有不次之恩,以为君重妾实菲薄,不敢仰手而承也。侧闻征君短妾于前,而结君之左右,君信以为谠,是妾罪也。然以君之明,不能照妾,而使为士者谤于道路,以伤君之明,君何以一妾而自累也。愿君赐妾以死,无使贤士旷于市朝,以为君辱,昔二姬之死,爱君也,不可谓怨。妾欲与二姬游于泉下,以观多士之集韩图也。’夫人以此说君,君必启前之心而去之,此坚宠隆爱之计也。”倚风曰:“然,计其中矣。”

  明日,王果与倚风宴游碧华池,倚风如嬖人之言以诉。倚风泣,王亦泣,遂议立倚风为夫人,是岁,征君行。

  征君去韩,鲁聘先诸侯而至,乃不入魏而之鲁。

  宿于济阴,有盗者窃其笈。从者曰:“子穷矣。”征君曰:“是何足以穷我哉,夫君子达于内而穷于外,乐于心而困于迹,此负道者之为也,如是甫焉往而不穷。故游诸侯而不得志,是吾穷也。”

  顷有韩使至,馈百金以为赆,征君不受。从者曰:“若子,其矫者也。子欲以忠信为笈,仁义为赆,则弟子之从子也,安能食子之忠信,饮子之仁义,而免其饥饿耶吾闻君子出而不行其素,则寄口于诸侯,以为资身之策。故仲尼有绝粮之穷,孟子有受赆之义。穷则执,馈则受,礼也。子奚狷介而自困其身乎智者不为也。”征君曰:“噫,是何言之陋也!汝不能食甫以忠信,饮甫以仁义,而欲寄口于诸侯以免死于道,是从游者皆乞人之徒也。乞人一日不得食,则饿死沟壑,是欲寄口而不可得也。汝必为乞人之计,则箪食豆羹之间,殆有甚于乞者。汝亦畏死而取之耶充以乞人之心,则盗跖之贪为是,而伯夷之廉为非,是盗跖何智而伯夷何愚也。今有伯夷为师而盗跖为弟子,可乎汝以仲尼之绝粮为穷,孟轲之受赆为义,而病甫也。不知仲尼获麟,出涕曰:‘吾道穷矣。’又曰:‘欲仁而得仁,又焉贪。’孟轲曰:‘万钟于我何加焉。’由是观之,仲尼亦未尝以绝粮为穷,而孟轲未尝以受赆为义也。且孟轲之受赆于宋,盖有故矣。当是时,宋之君于孟轲未疏也,在国无嬖人之谗,去国非简贤之故,是以受宋之赆而不辞也。不然何却齐之兼金,辞齐之万钟,而绰绰乎有余裕哉。今韩之遇甫也,以好色之心好士,而无悃诚。内蔽于谗,外障于佞,若之何就之。甫是以去韩而宾鲁。不幸遇盗,日中无餐,仆有饥色,车不接群,空笈而往。韩王适馈甫以金,此称义之福涂也,甫之不受,又何疑焉夫失志于韩而受其馈,是犹鱼之失水于渊而又吞其饵也。受馈者伤于义,吞饵者伤于舌,其贪均也。汝欲甫受韩王之馈,而自同于吞饵之鱼,死则免矣,其如义何?”

  韩使为之于邑,乃弃马而还。鲁人闻而馈粟,征君受之。曰:“义也。”

  天皇祀老子于宫中,自谓紫微玉真帝君。群臣上表称贺。李固谏曰:“臣闻陛下以圣德自崇而仰建玄极,此不可以为号也。昔我孝武皇帝诞求神仙,兴肆土木,六经表章而未旌,是以方游之士踵迹而进,以师事之。及其徂落,天下称武,而不称真者,以天子无远民以自崇也。陛下即位以来,国无宁岁,匈奴诸种雁行而八寇,雨雹,日食,地震,太白荧惑。水旱之变不及奏,宫庙陵关之火不及闻;负比干之忠者或幽于请室,张如簧之巧者或卧于庙堂,臣窃思之可为寒心哉。陛下诚宜恢裕德化,振肃纲纪,以消污秽郁浊之气,朝夕儆惕,居之以恭敬无怠,然犹未能挽汉室之隆也。今又崇礼老子,表立玄号,惰万几之忧,易百姓之望,非所以熙光于祖宗而垂声于后世。臣以菲劣之才,忝列三朝,顾无尺忠寸直以报陛下,亦无讠皮媚之行以为陛下辱。然臣隐忍于质帝之秋,而欲效忠于陛下之朝者,亦有待也。臣今吐心裂腹以觉悟陛下,陛下不以为然;老子不能为陛下忠,陛下反屈膝而师之,以重为权奸之窃笑,此微臣所以愤懑而流涕也。使老子有知,必以臣言为是,而亦不享陛下之祠矣。夫陛下疏周孔之道而亲老氏之术,臣恐天下?绅之士翕然向风,皆舍儒而崇老以渎朝廷,此非陛下之福也。”

  书奏,帝不纳。征君闻之,谓李玄曰:“嗟乎!难日至矣。”

  洎曰:“李玄此疏,考之《汉书》皆无所据。若为汉之遗史,则范蔚宗失之多矣。大抵外史所载,往往不可考,陆宣公独谓此《史》疑晋人所记而述者,不无见也。然李公此疏校诸《汉书》诸议,文更雄雅。”

  征君见鲁王,鲁王筑五丈之台以延宾客。宾客闻而来者扬眉洗舌,各负霸王之策,持长短之谭,而求得志于鲁。

  鲁王大?宾客,奏乐于台下。宾客以卮为鲁王寿而言曰:“今日之会,臣等何幸而厕于大王之末也,王以为天下之势,孰强孰弱;天下之国,孰大孰小;天下之士,孰智孰愚;天下之民,孰众孰寡?”鲁王默然久之,乃答曰:“寡人处蕞尔之国,不能揣天下之形情。我先君封于鲁,非周公之子孙而享其茅土。然先王之化至今赖之,寡人是以修过于四方之士,借光于藩封之列,宣扬文武以夹卫王室,无使豪杰之议,其后为天下戮笑,此寡人之愿也。今者筑台以延士,而天下士归焉,不以寡人是弃。寡人辱以五鼎之宴,而天下士乐焉,不以寡人是诽。以鲁之民人寄于不谷之一人,亦惟朝夕惧栗,而求四方之规寡人也。先王其若之何。”

  客曰:“大王知食叶之虫乎有数仞之木,其叶扶疏,油然而阴,人皆以为值寒而凋,待黄而落也。方其五六月之间,虫生其下,以枯叶绸缪而为巢。附丝于枝上,潜饮朝露,以为无伤其木也,不知旬日之内,其叶稀稀,其木濯濯,向也扶疏而成阴,今则颓然而无叶矣。其所伤者,即其所栖而为荫者也。夫虫依乎木而亦伤乎木,岂其心哉,所食在此,固不能舍木而求食也。然则一虫之微,非能伤乎数仞之木,一木之伤亦非一虫之力也。木之质不强,而所荫之叶徒足以资饿虫耳,故叶欲荣则虫益附,叶欲凋则虫益食,其势然也,岂惟食叶之虫乎。有三寸之鱼畜乎方渚,凭依乎茂藻之间,荡漾乎回澜之际,以为是鱼之所逝而息也。不知苑囿溃于淫雨,而方渚之波通于川渎,而鱼皆掉尾而去,遐逝乎江湖,旁泛乎薮泽,而东跃乎沧海,若鲲之变化而飞翔焉。云行雨施,周流八埏,而鼓动宇内之万物,是其在渚也;安于渚而不知海,其在海也,又安于海而忘渚也,亦其势然也。

  吾闻圣人观鱼虫之所静,而知其所动。故一弛一张,或柔或刚,伸缩无迹,动静无方,乱世则为鱼虫,治世则为侯王。吸而为秋阴,呼而为春阳,其变化也莫知其涯,故圣人之显烈无穷焉,王何不为圣烈之迹,而忍鱼虫之举也。

  夫天下之势皆强而吾独弱,则弱者持其胜;天下之国皆大而吾独小,则小者固其患;天下之士皆智而吾独愚,则愚者保其名;天下之民皆众而吾独寡;则寡者守其要。鲁小国也,势弱而民寡,有君子而无智士,不能起衅于大国,大国方以藩屏之职是效,而无事于攻伐。乘此而修德何民不服,乘此而畜众何民不强,乘此而治旅何兵不锐,不于此时图昌后之策,阴修仁义,非乘时之雄也。大王其熟虑焉。”

  鲁王曰:“昔齐桓有葵丘之会,晋文有践土之盟,彼二君者皆尊周而攘夷,遂为霸王。寡人欲修桓文之绝业,不亦可乎?”客曰:“夫以大王之贤,附天子之光,拥鲁国之地,有徐兖之饶,河济之利,龟蒙之限以为固,修德而举桓文不足为也,其奈大王何。”鲁王不能对。

  征君拂缨而前曰:“何为其然也昔周室既毕,封建之国皆为战场,商鞅范雎仪秦之徒相踵而入,弄转圜之舌以游说诸侯,天下莫当焉,彼得行其说者亦时也。今天下乌可比肩而语哉,子欲以仪、秦之术行于成康之世,犹膺隼之群而争于鸾凤之林,其不然亦明矣。且宪也闻之,识时者不先乎众,成事者不谋于家,此豪杰之用心也。以若所云不足以重鲁而适足以重衅,又何赖焉?”鲁王稽首再拜曰:“都,寡人今日得闻先生之诲,敢密厥志矣。”

  鲁王享征君于南宫,陈六价之乐,鲁王问曰:“今日之宴得无欣乎。”征君谢曰:“可以娱臣之耳矣。”

  征君乃命乐工舞于阶,其仪跄跄,其羽扬扬。鲁君曰:“韶舞何加焉。”

  征君谢曰:“可以娱臣之目矣。夫乐至于娱心而后和,和而后化。干羽格苗,凤凰仪韶,淫鱼听瑟,孟尝泣琴,岂耳目所能感哉。今王以耳目之乐为心娱,臣是以不敢隐也。”鲁王曰:“敢问娱心之乐?”征君避席而对曰:“骏哉!王之问也。夫王人者营政。三年而作礼,积德十年而作乐。乐也者,礼之极也,形于舞蹈而合乎性,和于上下而合乎治,雍容而合乎德,无言而合乎化,使歌者忘其声,舞者忘其态,观者忘其揖让。和而不淫,怡而不纵,故礼极而乐隆。是故郊社之乐所以和神祗也,宗庙之乐所以和昭穆也,宴飨之乐所以和诸侯而洽宾旅也。和之以心,畅之以八音,如春阳之鼓萌蘖,明雨之沐万物,此之谓娱心之乐。”鲁王曰:“善。”

  鲁王疑士,问于左权曰:“士之游于诸侯,利欤否欤?”左权对曰:“得其士则利,不得其士则替。故诸侯之不可失士,犹婴儿之不可失乳也。失乳而生者有矣。未有失士而利者也。臣闻陈轸云:‘夫诸侯以士为体,故动无异形。以士为心,故谋无异虑。好士者如饮甘羹,择士者如调乱弦。’此言士之重于诸侯也。”鲁王曰:“士不同与?”曰:“虽可以利诸侯者,亦不同焉。臣闻得贤士者与,得谋士者固,得辩士者达,得勇士者强,得艺士者扬,五者可以定利诸侯之士也。昔孔子以道游诸侯,墨翟以仁游诸侯,鲁仲、季札、端木赐、孟轲、荀卿以礼义游诸侯,范文子、赵衰、晏婴、范蠡、乐毅、鲁仲连以智游诸侯,商鞅、毛遂、荆轲、蔺相如之徒以信术游诸侯,廉颇、赵奢、孙膑、吴起、司马攘苴、李牧、养由基、孙武子之徒以兵术游诸侯,苏秦、张仪、公孙衍、蔡泽、陈轸、代、厉之徒以纵横游诸侯。以道游诸侯者,诸侯师之;以纵横游诸侯者,诸侯役之。士役于诸侯,则驰辨无端策,发虑无忠谋。故曰一激之怒炎于火,三寸之舌芒于剑,是以身危而功不成,夫焉利于诸侯哉。”鲁王曰:“寡人得征君,果利于鲁乎?”曰:“征君,师也,臣不敢誉。”曰:“荀爽何如?”曰:“爽臣之甥也,使之辅贤王,可以膺一面之寄,盗贼不敢栖蒙山而窥鲁,王其聘之。”鲁王叹曰:“举不讳亲,忠也;不誉其师,敦也。子之器足以辅寡人矣。”

  是岁,鲁王田于曹南,获驱以归。

  鲁王爱玉,有楚人持玉鼎以进,曰:“此荆山之美玉也,君能爱乎?”

  鲁王笑曰:“寡人闻荆山之玉,卞和得之而献楚王,其后也,秦人复得之,奚其为荆山乎夫地不再产,胡能复得耶!”

  楚人曰:“夫荆山之所生者,非特和氏之一璧也,君何以荆山为无玉乎荆玉之鼎,楚产也,而君疑之。若夫?出于鲁,昔有倚顿,得之以为凫杯,其妾视之,误毁诸地,是鲁?无倚顿之杯久矣。有人持璞?以进,君亦以为鲁无?璧,可乎夫地之所产不尽出,王之所藏不尽用也。岂惟荆鲁之玉为然哉,若鲁国贤士之薮也。今君以为地不再产,则展禽之后鲁无孔子,孔子之后鲁无颜渊,颜渊之后鲁无闵损,闵损之后鲁无子羽,子羽之后鲁无秦非,秦非之后鲁无曾点,曾点之后鲁无子思,子思之后鲁无孟轲,孟轲之后鲁无叔孙通、戚麟、高堂生、孔安国、韦贤、疏广、匡衡、曹褒之属矣。是今之生于鲁国者,皆鲁?之沙也;游于鲁国者,皆荆山之石也,奚玉之为。臣请完鼎而返楚,无使鲁庭有刖足之刑,而荆山有泣王之士也。”

  鲁王惭,乃命左右以千金价之。左右曰:“昔者燕昭王以千金致士,今君以千金致玉,臣恐天下怀宝之士皆倚昭王之台而笑矣。致玉而笑士,国何利焉。”王不听。

  洎曰:“此等文章全是《战国策》,其一篇主意又绝类李斯《上秦皇书》。更出一机局,便觉文气奇逸。但内有展禽之后一段文字,颇类滑稽体。学古者当自识之。”

  鲁王得楚人之玉,谓张裘曰:“昔卞和献玉于楚王,楚王却又刖其足以示众。夫却玉不明也,刖士不仁也。今寡人好玉,楚人以荆山之玉进,寡人赏以千金,是卞和不幸而遇楚王也。由此观之,寡人其优乎!”

  张裘对曰:“王不如也。”鲁王曰:“何为不如。”曰:“臣以为楚王之明也,故不如。夫得玉不足以强国,王知之乎知强国者不以玉,则楚王之却不可谓不明也;刖士而绝佞人,不可谓不仁也。当是时,使和氏进一荆山之士于楚王,则亦不待三献而三却也,况刖之乎。今鲁国之士,袍器而进于王,非特楚人之玉也,而王不赏之,独何与王自以为遇玉之礼过于楚王,待楚人之礼过于和氏,而不知王之戮于天下士也,有甚于刖足,士之抱器而叹,亦有甚于和氏者乎!何王之明于玉而喑于士也故曰:臣以为王不如也。”

  鲁王勃然变色而言曰:“子何以寡人讪也寡人好士,筑五丈之台而延宾客。叔度不至,寡人聘之;叔度至,寡人飨之,何谓不遇哉!”曰:“王之遇叔度,特楚人之遇耳。遇楚人,而犹宠其玉,今遇叔度,而不能宠其道,可谓遇乎哉臣窃谓贤王不取也。”

  鲁王曰:“子不诲,寡人终没没矣。”遂以楚玉赐之。

  征君将见鲁王,骤雨至,居而读《易》,周岑、左权、朱儒、孔绍祖侍坐。

  朱俊曰:“俊闻之,古之豪杰不以章句而媚时,故有志者往往得奋其策而树功于天下,刊名于竹帛,此豪杰之所为也。夫子宾于鲁,鲁王师之,出不为宁戚之穷,进不为冯讙之乞,动不为子方之骄,语不为韩非之激;温裕足以率其人民,忠恕足以达其政事,贞亮足以光其社稷,而修多难之朝,遭忄昏蚀之世,此诚豪杰得志之秋也。今夫子疏疏然,开而若拙,默而若愚,终日端居而读《周易》,不亦钝乎!”

  征君曰:“汝恶知哉。昔者吴起以兵机见魏文侯,得显其身,而卒以自毙。商鞅以刑名说秦孝公,秦国治强,封商於之地,秦是以有窥周室之心。苏秦以纵术说六国诸侯,得相其身,然二子卒蹈车裂之祸,民无思焉。至于韩非、李斯、刘淮南之徒,皆明智而通达,博文而延誉,然犹不免于显戮,此由昧《易》之道也。故知《易》者,善为巧拙愚智之间,随时而动,缘机而流,宜柔宜刚,宜弛宜张,宜行宜藏,宜圆宜方,此之谓知《易》。故曰‘知变化之道者,其知神之所为乎’。”

  朱俊出,周岑、左权、孔绍祖疑而问曰:“子之论《易》,予小子不识所谓也。敢问今何时哉曰“蛊”。曰:“今汉室虽乱,其子孙犹蕃于有商,皆据必争之国,守膏腴之壤,相与而辅佐之犹可济也。何谓蛊哉?”曰:“是则然矣,汝独不见蛛,之结网于屋梁之隅,中坐而待食,自以为安,及栋梁朽而怀榱倾,蛛乎虽欲寄一丝以聊适,不可获矣,当今之世何异斯夫。”

  洎曰:“读此,可与论《易》理,且文思不羁。”

  峄山崩,鲁王问征君曰:“天祸敝邑,峄山崩焉,此何象也。”征君对曰:“昔者秦始皇东游邹峄,刻石颂功,意者,天恶其侈乎?”鲁王曰:“自秦以来,几数百载,何及于寡人之身,峄山始崩寡人唯是请罪于天皇,以求附庸,除颛臾之垣而栖也。”

  征君对曰:“昔者伯禽之为鲁公也,有民辟于莘,鲁公不能理,周公闻之而忧,以书诫鲁公曰:‘我先王之末造也,有狄之难,去?邑岐,履涉艰阻。及我文考宣扬令德,以受休命,作邑西土,犹共侯职。汝伯考嗣休,奄有天下,恢祖宗之烈,耿光被于民神,实汝文考伯考之绩也。镐人曰:予辅之,自汝封于鲁邑,予夙夜忧惧,汝亦无怠厥德,以忝我先王及汝文祖伯考。汝叔父在郜,其封不遐,汝亦式之,以毋贻叔父戚。洛邑既营,遂荒镐丰,予又受汝伯考之命,至于今不复,以汝有髦志,委汝以鲁之社稷,以改其故旧人民,汝其念前言。今莘土之人不靖,舍其桑业,弛其礼让,流言于国,无乃故旧,不亲大臣,不以求备于一人,以致是咎。予日念兹,若陨深渊,汝惟克勤毋怠,以镇绥莘土之人,予言不再。’鲁公因是以修其礼让,裕其桑业。故旧益亲,大臣益遇,薄刑而弛禁,信民而文俗,行之三年,而鲁国化。山不崩坼,水不滥溢。若此者,以国之政鲁公出之,国之民鲁公治之,国之官鲁公用之。以鲁公之贤,当周室之盛,而委国之责不辞,鲁焉得而不治哉!若今之诸侯,有禄而无壤,有壤而无民。政有司出也,民有司治也,臣天皇之命也,三者王不得而权之,是诸侯寄于国也,非寄于诸侯者也。寄于国,则鲁之安危,王无与焉。间者峄山之崩,岂王之有戾政于国,而欲任其责与此臣之所未喻也。夫古者诸侯有罪,则削其壤地,以暴过于邻国,民亦怼之。今王畏汉室之必削,而求附庸之壤,苟与之以颛臾,亦汉室之自削耳,何足为贤王辱。无壤而求削,无民而恶辱,臣以为贤王之计过矣。汉室昏乱,山崩川竭之灾,无诸侯之国无之,岂惟一鲁国之峄山乎。王若请罪而求削,不可以示诸侯,王其图之。”

  鲁王曰:“嗟乎!寡人小心是以请耳。”

  洎曰:“此篇有周公诫伯禽书,与经之《训》、《诰》何异然乃不见于《尚书》,岂秦火之失与若失于秦火,则《外史》又何自而述也窃为后学拟之。

  鲁王以鹿羹馈征君,征君谓使者曰:“宪有疾,不能陈谢,亦不敢尝。”使者曰:“君有羹惠于子,岂辞一谢乎。”征君曰:“子知羹之为重,而恶知有重于羹者哉。夫鹿羹虽美,固兽也,鲁王烹而荐之以鼎,非士不馈,馈士而使士不及尝,奔走诣庭而谢,何王之待士不如待一兽乎!”使者出。

  明日,使孔绍祖谢鲁王。鲁王曰:“子之师奚不悦寡人也寡人馈以鹿羹之鼎,受而不报,又辱其使,是以寡人之馈为非礼也。”孔绍祖对曰:“臣之师也有疾,适过鼎馈之荣,忧欣交洽,敢不拜嘉,特以疾,故令臣代诣于贤王之庭而陈谢焉。王毋以为简也。”

  鲁王解容而道曰:“叔度无深恙乎?”对曰:“<枭臭>王之羹,疾瘳其十之五;尝王之羹,疾瘳其十之九,其一未瘳,是以不克履也。”

  鲁王喜曰:“鼎之馨香足以瘳疾与?”对曰:“岂惟瘳疾哉。臣闻之,天子诸侯以士为鼎,以仁义为羹,其馨香足以荐之上帝,达之祖考,蒸之社稷,布之民人。夫鼎之有英也,犹士之有仁义也。鼎之馨香则王知之,何仁义之为美不如羹乎是羹也,惟王与臣之师尝之矣,鲁国之民不闻其美也。若仁义之美,烹一心而畅百顺,调太和而育庶物,若睹渊泉之洋沛,而渴者不及饮;观五谷之丰茂,面饥者不及爨也。贤王何不彻其鼎,而举其士,舍其袱味,而陶仁义之羹乎。”

  鲁王叹曰:“吾闻圣人之后,必有贤者继焉,其子之谓矣。”

  鲁王田于谷成。征君谓大夫韩韬曰:“鲁王二田矣,甫其归乎?”韩韬对曰:“子之游,岂为一鲁王哉。是以二田弃诸侯之望也,子其矶矣。”

  征君曰:“今诸侯好田,其不为鲁王者亦寡矣。盖归乎哉吾有先人冢庐邻于势族,将以我侵乎有桑田十亩,灾?不时,酣政不息,将以我伤乎衡室其幽,兰蕙扶疏,荫庭之皋杂桂与槐,蔚然而林,将以我伐乎风雅典谟,左右陈之,以琴以瑟,左右张之,将以我毁乎南望中山,实驰所心,盍归来乎!”

  曰:“噫,子何戚之孔也且子何莫为仲尼之游乎畏于匡,厄于蔡,微服于宋,击磬于卫,接淅于齐,绝禄于陈,故在陈叹曰:‘归与,归与。’夫仲尼之归志必无所遇而作也。今子一就于鲁,鲁王以国士遇之,是子未有在陈之厄,而动归与之叹,非仲尼志也。子欲辞鲁而行,请复游于诸侯,可乎苟汉室分崩,诸侯不辅,相寻以兵,肥饶之壤皆为战场。老者赴深壑,壮者流四方,当是时也,子将奚归乎此羁戍之所为,而老马之所以惋望而流嘶者也。吾子勉矣。”

  征君曰:“不然,吾闻圣人达权,贤者执经,子徒淹予之归,勉予之游,而不知明哲者之议其后乎。昔殷将灭而微子逝,周既衰而接舆狂,秦世虐而四皓栖,新室乱而薛方遁。易曰:不事王侯,高尚其事。此之谓欤今王室有新之渐,而无方之举,吾恐老马亦掩嘶而窃笑矣。嗟乎!东京为诸侯忧。”韩韬喟曰:“子固矣。失昔酒佣负羹而殷举,屠叟渔渭而周猎,五?投秦而缪霸,宁子千齐而桓兴,孙卿遨游于楚赵,子舆驰骛于梁滕,范公显越而鸣夷,张郎佐汉而辟谷,此数子者岂无冢庐之思、躬耕之乐哉!诚知立功为不朽也。谚曰:‘荷锄候雨,不如决渚。’言时不可缓也。”征君顾其弟子曰:“知权乎!知权乎!”

  徐渊游于蜀山,见苍禽集西冈之坡,顺风而交鸣。徐渊异之,归而问诸征君曰:“此何禽也。”曰:“其苍?鸟乎鸦之孕不精而感,不交而生,其感也以风,其生也以睨,此之谓气化其鸟,载于《尔雅》者也。子不闻觚竹之荒有鸟曰?鸟,翼生于股,荧惑见则孕,是以禽而感于星也。嘉陵之墟有鸟曰鸢,鸢临溪而啄影则孕,吐于口而生,是感于水也。扶桑之野有鸟曰摇光,感日之精千岁一孕,其形如龟,是感于日也,此三禽者,尔雅不得而载焉。由此观之,凡海外之荒国,其不名之禽,无称之兽,恶可穷哉。是地无穷而物亦无穷也。”

  曰:“然,则天地果有涯乎!”

  曰:“日月之出入者,其涯也。日月之外,则吾不知焉。”

  曰:“日月附于天乎!”

  曰:“天,外也;日月,内也。内则以日月为涯,故躔度不易而四时成,外则以大虚为涯,其涯也不睹日月之光,不测躔度之流,不察四时之成,是无日月也,无躔度也,无四时也,同归于虚,虚则无涯。是以日月之外,圣人不能范围之而作历;日月之内,圣人不能损益之而成岁,故历者循其迹而作者也。”曰:“天之旋也,左耶右耶!”曰:“清明不动之谓天。动也者,其日月星辰之运乎是故言天之旋,非也,规天而作历,犹非也。验诸运焉,云尔已矣。”

  曰:“何谓分野?”曰:“上古之世,壤地无纪,不贡不赋,穴居而野处。后圣为之经画九州,以镇其民人,奠其山川,颁其贡赋,地于是乎有纪。由此观之,圣人别九州而纪地,所以配天之文也,非缘星而纪也。夫星辰之茫昧,亦未尝屑屑然而为之分。是故象纬者天之文也,九州者地之施也,天地异位而合化,故圣人之烈照于天。若分野之所谓,则六经之未述者,吾奚征”曰:“渊也闻鲁王好天文,谭星之士四方辐辏而进,子何隐厥艺哉!”曰:“懈人纪而贪天文,惑孰甚!吾未之学,不敢进也。”

  洎曰:此《外史》之《天文志》也。

  征君将如齐,鲁王赐以黄金百斤,征君谢而不受,乃以所乘之舆赐之。

  征君出鲁之疆,对鲁使而言曰:“素闻。先王辩物以章轨,光耀一世。故车服有等,爵赏有度,使诸侯士庶无相渎也。今鲁王之舆,诸侯之器也,而赐布衣之士,渎也大矣。夫礼以防渎,渎则僭,僭则淫,淫则乱,乱则灭,《春秋》之鉴固不远也。诸侯之欲亲上,岂无彝器而必以舆乎焉可渎也昔我汉祖翦强秦之绪,而光有天下,封建同姓,割土而诸侯之。鲁得以徼福于周公,伯禽以庇其子孙,保其宗庙,而恒有其国。朝觐以怀之,宴享以亲之,锡命以荣之,此天子所以宠绥诸侯者也。然诸侯不能有其民人,食其广土,以述其职事,有封建之形业而无其权命。以鲁国之弱,不于此时躬修仁义,以怀其民神,则百岁之后鲁其为墟乎而况渎其器以自同于徒行之旅,是失其所载,神弗?也。夫为士者犹策驴以代劳,况于诸侯乎今去鲁而出疆,朝历山川,夕犯霜露,士之劳也。若乘鲁王之舆而见齐王,则齐王之舆犹鲁也。齐王以为鲁不能礼而渎之以器,士不能贞而渎之以躬,是轻邻国而耻士,又何达焉。夫天子以舆载命,诸侯以舆载职,士以舆载道,今以载职者而载道,弗可行于诸侯也。子为我辞。”

  鲁使返其舆而告鲁王,鲁王叹曰:“齐其得士乎?”

  是岁,鲁王俘其弟妻以宠妾易之,君子是以知鲁之不能礼也。

  齐王飨征君以牢,次及李玄,为其齐国之东鄙贤士也;次及孔绍祖、鲁狷,为其鲁为齐之一壤也。

  左权独耻之,乃据楹而啸,谓齐王曰:“昔者楚赵会兵之际,有按剑绝群,一言而定楚赵之盟者,王以为谁乎?”齐王笑曰:“此非平原之食客毛遂也。”曰:“毛遂为赵之长城,而王轻之,何也?”曰:“寡人闻之,丑女不能冶时盛则变,丑士不能忠恩盛则激。若毛遂者,特激于恩之所感耳,故曰:战国无默默之士,乱世无优优之臣,其是之谓乎?”曰:“噫,何王之怀抱不明也夫口舌长短之士,使之在定国则默矣;争利怨戚之臣,使之在治世则优矣。孰谓士有不易之行哉宜王之席臣于末光而不能激也。且夫以齐鲁之士则亲之,非齐鲁之士则疏之,是臣之后于三子宜矣。苟有士产于绝国者,闻王之风而归之,其视臣犹臣之视齐王之士也,王将何以待之乎臣与徐渊、张裘、失俊四臣者,皆食客之徒。无重于齐国,恐一辱之后,天下之贤俊必以臣之故而逝矣。由此观之,臣虽食客,未尝不为齐重也。”

  齐王有惭色,自是宴飨,齐王独加礼焉。

  齐有阍者通于齐王之姬,姬誉其阍者于王,乃使人代其阍职,以阍者能歌舞而美,故得昵于左右。在王之宫岁余,阍者畏诛而避于市,姬以?甲索之,谋泄于宫。齐王方与姬饮酒,命姬鼓瑟,姬以目窥于庭,瑟音不和,齐王抚觥而咤曰:“汝有瑟技而宠于前,今鼓瑟而音不和,汝何为者?”

  姬跪而进曰:“妾之幸于君王,犹鱼之狎于江海也。江海不为一鱼而深其流,君王不为一妾而深其恩。妾之宠寄于瑟,妾之戾亦以瑟喻也。君以瑟之故而戾妾,妾自以为必诛而无悔。虽然,吾君负伯王之器,操英雄之柄,何明于鼓瑟而阍于谋国耶今全齐之民其不为瑟者亦寡矣。苟鼓瑟可以和民,是罪戾在妾也,不和于民而和于瑟,瑟何利于国哉!和瑟之音在妾,和民之性在君。君诚以妾之宠宠于众,以瑟之和和于民,则妾虽就鼎镬之戮,而诸侯皆以明归君也。”

  王曰:“汝欲吾以和民,亦犹汝之和瑟欤吾虽为东藩,主民无责焉。治抚全齐之民,皆天子有司也。吾是以朝则耽宴,夜则寝,无忧于心,无劳于力。故饮酒而鼓瑟,无事于民。吾欲汝相谐而被于音乐,其宠禄以终吾天年,而况天下一统海内一王。礼乐虽未畅洽,而典刑尚存焉,故诸侯藉天皇以行乐。虽空其国中,而外无敌国之衅,内无大臣之争,此吾所以乐也。若齐民之弗和,固有司责也。今之诸侯朝觐则不得述其职,交邻则不得寻其盟。虽夷狄作难,而诸侯之兵不征,亦以靖诸侯也。吾何为哉!”

  姬因泣于王曰:“妾闻诸侯接壤,光辅王室,千秋之后,安知不为战国乎今亦季世也,权降于下,国无纲纪,灾异纷?,苛网横骛邻国之诸侯,岂无劳心焦思而谋其国者哉是以周室削而桓文伯,二世暴而高祖兴,故智者不失时而守默,伯者不逆民而从欲,愿君熟计而勿与俗群也。”

  征君闻之曰:“吾闻智妇多淫,淫妇多藻,其齐姬之谓乎?”

  有燕将亡于齐,能为云梯之术,善舞戟以好斗,杀二人于燕市,遂奔齐。齐人留之,因进于王。王曰:“寡人非用将之秋也。请却之。”次日复进于王,历试其艺。王曰:“寡人非任将之才也。请舍之。”

  燕将耻不得见于齐王,乃访征君于会台。载拜而告曰:“仆,燕之鄙人也,以薄技游于齐,一见齐王而不能用,仆是以进不得扬于国,退不得耕于野,年二十而无所成名,固薄技之累也。先生以仁义之策干诸侯,齐王礼事之以为上宾,光被邻国,而天下士趋风焉。仆以亡命之徒,不能自饰,窃欲谬附于青云之末,苟得以片时假誉于王,仆之荣也。昔鲍叔荐管仲而霸桓公,萧何进韩生而兴高祖。今先生有鲍萧之明,而仆无管韩之略,所以屡黜而不悔也。仆闻大厦之朽栋,以之削而为椽,则不知其为朽也;高冈之枯竹,以之织而为笼,则不知其为枯也;薮泽之贱士,以之汲而为臣,则不知其为贱也。仆虽抱朽栋枯竹之资,亦可以为良工之一用,愿先生其汲之。苟有小裨于国家,无忘报也。”

  征君对曰:“先生之言善矣,如得用于齐,则何如哉?”燕将曰:“仆将以兵术说也,今汉祚不振,夷狄内侵,国无良辅,郡无循吏,重赋敛。十室而九空,炽刑罚,十夫而九怨,何岌岌也。得一贤王而图之,起桓文之绝业,盟会诸侯,以诛奸为名,而尊王室,安兆民,衰则扶而翼之,危则继而兴之,此霸王之权也。今为诸侯患者无他,有国而无士,有位而无民。无士则不能辟其国,无民则不能尊其位。诸侯晏然,以为百世不易姓而化也。故无事于富强其国,不知异姓之夫提剑而步,翦诸侯如决囊。当此之时,虽欲求一锥之壤以为安,亦不得已,而况举桓文之业耶。此仆所以荷戟而寒心也。昔子产图郑而晋不虑其强,范蠡谋越而吴不知其霸。弱不忘耻,小不忘衅,故能保社稷而慑诸侯。今齐国地方千里,限之以岱岳,经之以漯河。南有济兖之利,北有德景之饶。堂邑之战场足以讲武。三面而临驭诸侯,又多智谋之士,皆拟于盻子;机变之儒,皆侔于晏婴。昔齐王树德而怀仁,务农而讲武,委仆以攻战之任,隆先生以帷幄之责。而国之权在齐王,诛一不轨,曰天皇诛之;讨一淫国,曰天皇讨之,应运而举王。霸不足为也。”

  征君喟然叹曰:“宪闻之,天下有道则英雄偃迹而高卧,天下无道则英雄吐气而齐声。由今观之,王室其将卑乎!”燕将曰:“昔我汉祖虎变于前,而创不拔之业;光武龙翔于后,而建中兴之功。刘氏之天下,二祖岂能自为哉,谋臣猛将云合而?举,被见失策,神慑而鬼惊,故二祖一朝而成帝业。今齐王失士而求诸侯,是何异于失网而求鱼乎。夫王室将卑谓之隆,诸侯无权谓之雄,仆诚所未喻也。何则王室隆重,而诸侯谋权者必危其身,王室卑,而诸侯无权者必绝其统。今齐王之权何有哉仆是以知诸侯之不能扶汉也。”

  征君曰:“先生有良将之才,苟得志于齐,二年而修武,五年而积粟,齐其霸乎!”

  齐王将游泰山,问于征君曰:“敝邑有封禅之山,非天子不能举也。秦始以诸侯之国而举之,非僭与?”

  征君对曰:“宪也闻之,古者天子巡狩,朝诸侯于明堂,祀群神于岱岳,观民风以布王政,未闻有封禅之举也,不经孰甚矣。天子一日有万务,其勤惕也如是,岂能懈其万务,率之以臣庶,旷之以时月,而侈心于封禅,勒功德于无知之石哉。自古迄于秦,好为封禅者七十有二,然茫昧而不可述,大抵皆侈心之主也。炎汉重离,我二祖光耀前后,丰功令德不能殚纪其盛,然亦未尝蹈前王之陋规而举封禅。文景绍厥休烈,海内几刑措之风,固盛王素主也,至于封禅则耻之。及孝武即极,玩武隹兵,倾海内之命,运府库之积,而肆伐匈奴。使百姓去家室之乐,而身显功烈之名。致符瑞求神仙,茂举封禅以建荣号,是以汉祚中替,卒不能休隆于前也。历至于今,谭封禅之事者犹昌而未熄,岂非贻谋之虑与若秦之始皇又何道哉。今以大王之贤,而光济王室可以跨秦而登周也,诚能偃泰山之碑,摧梁父之碣,毁云梦之铭,修明堂之典,以临天皇而招八国之诸侯,是王之显功逾于桓文也。何必慕狂秦之侈心,追七十二君之陋轨哉!”

  齐王曰:“先生幸教不谷,美矣,骏矣,雅矣,玄矣。”乃命左右纪之。

  齐王蛊色不能恭礼贤士,征君将行。关吏闻于王,王使五臣留行。姬侍于王之前,以纨掩面而问曰:“君命五臣留行者谁耶岂非征君为乎?”齐王曰:“然。”姬乃叩头而谏曰:“君能爱士而不能与之谋,若以妾故,是妾得戾于齐之社稷。妾虽菲薄不敢以色蔽士。夫征君,志士也,何君之爱士不如爱色耶请赐妾以死,无使为诸侯笑。”齐王曰:“汝且休矣,吾将礼而用之。”

  明日,谓左右曰:“寡人将筑台以拜士,可乎?”左右曰:“吾闻筑台以积民怨,何士之为!昔高祖拜韩信而兴汉,未闻筑台也。君今倾心于爱士,而骤为筑台之役,吾恐天下之豪杰解襟而怠也。若不得已,或宴之醴酒而宾之,未为简士也。君其宴焉。”齐王哂曰:“然已寡人其醴乎。”左右曰:“今齐民已闻筑台之命,而不闻醴酒。士闻此言,亦展心而疑君也。昔楚威王有宠姬通于阍人,楚王不知也,而庭有鹦鹉寤于王。此事虽鄙,可以喻理。故王言之出不可不密也。”

  征君闻之,遗齐王曰:“夫上为天下靖纷排难,而立功于国家者,岂徒受人之爵,谋人之禄而利其子孙乎哉忠不可隐,道不可没,故去一壑之乐而羁于斯也。以士之初心,得天下之贤王,而建明之,何功之不成。然士之所以必俟贤王之礼貌而定去就者,岂饰戒于世哉士之委身于君,犹女之结发于夫也。礼不具而求媾,则女耻之;恭不崇而求遇,则士耻之。孟子曰:‘君子岂不欲仕哉,又恶不由其道。’夫士,国之干也。木无干则根抵朽坏,而叶无所依;国无士则纲纪陵夷,政教荡然,而民无所附,故贤王之待士,不可苟也。臣闻之,圣哲之处岩穴也,讽以诗书,陶以礼乐,被短褐而不戚,甘藜藿而不悔。故四皓有采芝之歌,楚狂有凤兮之咏,彼岂乐于遗世耶,亦其所处之然也。贤王知其然,隆之以礼貌,养之以厚禄,声色不蛊于其志,谗佞不奸于其心,则天下士亦倾肝胆以报于上,效牛马之劳,履难死节而不辞也。臣虽不才,数奉谒于王之左右矣。今左右无椒兰之谗,而臣蒙不礼之辱,虽给发于贤王而朝夕以心事之,恐四方之诸侯皆以妾妇畜臣也。畜臣以妾妇,其如贤王何此臣所以必行而不可留也。汉室告季,王知之乎权奸弄柄,王闻之乎臣行之后,愿王其留意焉,无以臣言忘也。臣将游秦楚魏晋,以告诸侯陈王室之故,请诸侯戮力而辅王室,臣之愿也。王其图之。”

  征君入大梁,说魏王曰:“今天下之义士皆高贤王之名,贤王何修而致此哉!夫以王之贤,而据大梁以为固。大梁天下之冲也,地盘乎中原,势临乎四鄙;虎牢以为关,河洛以为渠,嵩山龙蟠,二崤虎踞,名山巨川,高台丽苑,不可胜数,四民之务悉会于此。诚哉,帝王之业也!周以此营,汉以此兴,诸侯虽强,可以四面而制效,大梁之国,天下莫盛焉。今王之贤过于信陵,大梁之士优于剧孟,广武之场,足以练众,葵丘之地,足以盟诸侯,乘此而兴霸,功必倍之。夫贤王固汉室之亲王也,再传之后,必归贤王,坐享富贵之乐,以待其授,不亦美欤臣闻,王之宴也,楚姬舞于前,吴姝歌于后,赵女鼓瑟于左,秦娥泛筝于右,贤王之乐埒于天子,而又有仁义之高名,此诸侯之所宗也。虽然,臣以为当今之势,不如中叶之盛亦明矣。夫得时者勿怠,得士者勿失。故智者料于必然,仁者谋于无形。愿王先必然之料,决无形之谋,而后享富贵之乐,则汉室复隆于贤王也,王何默然而揖让于诸侯哉。”

  魏王变色而言曰:“噫嘻,此寡人之所讳也。”征君对曰:“王何讳之为也。今汉室有周赧之渐,齐民有倒悬之危,老氏请于宫禁,胡马牧于王畿。赏僭而刑滥,民凋而师疲,盗贼已相呼于州郡。而英雄未奋者,亦畏吾王之贤明也,王何讳焉宜急修守战之具,复葵丘之盟,以争雄天下,则上足以扶汉室,下足以立桓文之功,此诸侯之盛节也。今秦晋楚三国之诸侯,其树霸之心久矣,彼皆大梁之雄邻也。此时一失,至王不能掩帷而卧,虽孟门太行之险,奚足恃乎!”

  魏王曰:“先生以佐皇之器,临于敝邑,幸诲寡人,寡人蒙钝怖栗而不审所谓也。及兹暇日请交榻而谭,可乎?”征君对曰:臣闻谋密者事无衅,名完者身不戮,臣愿王密焉。”魏王曰:“寡人行此谋也,苟诸侯不从,奈何?”征君对曰:“今为王计,亦不过尊王而已矣。以尊王之名而劝诸侯,何诸侯之不盟;以尊王之名而诛匪臣,何匪臣之不靖;以尊王之名而刈夷狄,何夷狄之不宾;以尊王之名而绥黔黎,何黔黎之不怀。此一动而名实归也,王盍图之。”

  魏王觞征君于平台。魏王问曰:“寡人之邑与秦晋何如?”征君对曰:“臣方游齐鲁而未及秦晋,不敢以虚辞奉王也。”魏王曰:“然则齐鲁与寡人之邑何如?”

  征君对曰:“齐鲁地方千里,犹大梁之国也;齐鲁之山川,犹大梁之山川也。齐鲁以吴楚幽燕为邻,犹大梁以韩秦三楚为邻也;周召之所封,世有余泽,亦犹大梁之所造也。四者无弗均焉,然则王奚不问臣曰:‘诸侯之修德与寡人何如?’而乃以国问也且大梁之国,贤王得而封之,贤王不得而号也;大梁之众,贤王得而安之,贤王不得而役也。何则以有国而无权也。无权则政令不出,赋税不贡,是寄之以藩封,而实与禄食之臣一也。昔周之封诸侯不过百里,皆得以有其民神,出其政令,贡其税赋,而述职焉。今诸侯无职之述,故封国之制过于周,而实不及。否则天子之于伯子男,今皆去其壤地,而何独优裕于诸侯也夫诸侯以禄,故国虽大而不能惠;诸侯无权,故民虽众而不能威。此诸侯之所宜恐也。诸侯宜恐而不恐,宜忧而不忧,如是,非王室之治安则不可。王室危而诸侯不忧,何也今之为诸侯者,未有若王之贤而愈懈厥德,贤王之足以为盟主,天下士皆已决之矣。贤王诚能阴施仁义,延天下智谋之士,而充其庭。练兵于讲武,屯粟于敖山,而盟会诸侯,以靖王室,扬义声于海内,建丕业于无穷也。以王之贤岂能倚视王室之倾乎。夫贤王为宗国谋也,虽握之以权而不为畔,临之以势而不为僭,张之以形而不为逆,何则俟其治乱而为之诎伸也。治而不顺,则诸侯之举也,必蒙天子之典刑;乱而不图,则王室之继也,必在异姓之豪杰。此时运与人谋同。而顺之者昌,逆之者殃,不可怠也。臣今得侍贤王于平台之宴,幸无以一觞之宠而忘天下计。”

  遂叩头陈谢。魏王避席亦叩头而谢,酒酣,歌《鹿鸣》之章,君子是以知魏之必霸。

  征君居大梁三月,国中弦歌而治,有司欲闻于天皇而爵之。

  征君谓国人曰:“予向也举以孝廉,辞而不就,今游兹国,岂复求仕耶苟有仕进,予恶不以孝廉就也。今朝廷之贤佐,有陈、窦、张、李之属;岩穴之洁士有郭、徐、袁、周之徒,皆予善也。吾欲进则必达其志,退则必乐其身而享其名,是进退无累于宪也,而又何眷眷乎然所以踽桓而不就者,以朝廷之权宠盛而名干衰,宪纪弛而刑辱滥,不数年而王室之难将日至矣。吾宁蹈海避世而洁名于汉廷,以免龙逢比干之辱,不亦可乎。今宪也游谭诸侯,诸侯析节而宾之,不可谓辱也;抱伊管之志,非押非阖,非从非衡,非坚非白,非刑非名,不可谓术也;劝诸侯以奖王室,不可谓谲也。苟王室大坏,而诸侯不扶;羁名者为河阳之召,灭义者为秦政之吞,则予当结居于南山之坡,被褐鼓琴以咏先王之遗风,使诸侯鼓鼙之声无相闻也。昔者周道末,仲尼历说诸侯而不遇,伐木削迹,其困甚矣。今予智不及仲尼,而无伐木削迹之困,是以私自揣度,而信吾志之必有亮也,若轩冕之荣,何足以警予哉。”

  国人曰:“自征君之入国也,农不怠耕,女不怠织,有司刑平而不贪,征君之风一何淑也。今欲捐我而往,必有愤志,一国之众将投命于征君矣,其若之何?”征君曰:“予宪也,何以重于魏哉,国多温民故俗易化,上多靖吏故刑易平,非宪之力也。”言未终,国人为之作康歌。

  是岁,魏馑,首山崩,黄河无风而波。征君叹曰:“民作康歌奈山川何,区区大梁,其无以为汉室乎?”

  征君入见魏王,长揖而言曰:“魏国,天下之中原也,人民以守之,山川以镇之,自先王以来国无大警,而生民之业日饶,固鼎地也。今国凶于饥馑,民无所赖;山崩而河震,民无所宁,其忧在王乎。”

  魏王曰:“寡人,王室之叔父也,社稷之安危,寡人共之。今天既敝国,寡人之戾也。寡人虽处中土,不能修德蹈义,徼福于社稷之神明,以恐王室。然寡人亦惟是泣血之,故实无有愆于群臣百姓。天不赐寡人以刑,乃饥馑我人民,崩溢我山川,忧患我社稷,荡摇我王室,寡人之显戾不可拯也。寡人有母,结发于先君而生寡人,先君之侧室生寡人伯兄。先君曰:‘侧室之子虽长非嫡也。’寡人是命,先君之侧室亦舍长子伯兄而命寡人,告我先君曰:‘君无以妾之子为长而命以国,使妾有他衅。唯嫡子仲氏立,妾之福也。’先君曰:‘立嫡之命,出吾意也。而议未布于外内,以汝长子之故。今汝以一妇而能礼让且智,吾之内衅由汝熄矣。’遂议立寡人。先君之侍臣谓寡人曰:‘公子可以避矣,如不避必有内言,是难基也。公子其图之。’寡人对曰:‘此吾君之侧室意也,何难之为。’侍臣曰:‘公子误矣。侧室之请,恶知其不以心测君也。君若谢国于宗庙,千岁之后,彼将挟其长子而与公子争,则何如是挟长以为名,而争公子以为衅也。若让而后受,虽有衅而附令誉焉。且公子不闻伯夷叔齐之事乎,孤竹君以爱易长而命立叔齐,国人疑之;伯夷怨慕而逃盾,国人哀之。叔齐若可以幸国者,乃逊而不与,天下称仁焉。今公子先为叔齐之举,而后伯夷之心,奚不可乎?’有嬖人曰:‘不然,伯夷叔齐皆嫡产也,故能相逊其国而有令名于后。今舍庶而立嫡,其能逊乎夫公子有申生之贤,而君无献公之惑,侧室无骊姬之谗,公子宴然而居之,至顺也。又奚虑哉!’侍臣曰:‘不然。昔丹朱之于舜,商均之于禹,彼皆异姓也,而犹避焉。今公子虽以嫡庶固同姓也,岂必皆嫡子而后为夷齐之事乎若骊姬以谗而祸,晋国则献公之为也。当是时,骊姬非特乱嫡也。以弟而侵其兄,而况骊姬之谗得济者,献公在也。使献公死而申生立,虽百骊姬岂能乱嫡庶之名,而致新城之难乎今君之侧室,其子虽庶,兄也;公子虽嫡,弟也,其名不完,故有后衅。公子以嫡,则不可避;以弟而逊人,孰不然。是公子有逊兄之名,而不失得国之利,且无衅于后,名全于叔齐,而智高于申生也。’寡人是以行。先君之侧室闻之而忧,告先君曰:‘夫人之公子行矣,君何不闻妾之子不可夺也。意者,君以妾之故而迁其前言乎不然,何公子捐国而行也。若公子罪妾,妾将携其子而假君子所以赐妾与子也。妾与国孰重,妾与宗庙孰重,妾与公子孰重,妾在而公子行,妾安能一日求活耶愿君亟反之,非为妾也,为公子也,为国与宗庙人民也。不然,妾虽万死而不足赎君之心,胡可明也。’先君遂返寡人于国。寡人之母不能亮先君之心,又不能以寡人之返国而亮侧室告先君之心,以为中谗也,而侧室死焉。先君有疾,寡人之兄亦不食而死。先君将薨,执寡人之手而命曰:‘汝毋悖戾,祸莫大焉,虽及黄泉,无相见也。吾子勉之。’寡人是以朝夕泣血,一目玷明,固寡人之恶也。今天之为敝国祸,小心畏忌无敢讳也。若王室讨敝国之罪,奈辱宗庙何?”

  征君对曰:“王之是心也,足以察庶物而和诸侯乎虽然,今之灾害,其王室之忧也。忧在王室,则饥馑崩溢,岂惟降于王之一国哉。臣为王道之:夫今之诸侯,朝而不贡,无壤也,故山川之崩溢不必惧焉;贵而不亲,无民也,故百姓之饥馑不必咎焉。王无是职,又何以为宗庙辱臣故曰王室之忧也。”

  魏王曰:“然则列国之壤地人民苟有饥馑崩溢之祸,亦不足以为诸侯忧乎?”曰:“四方有难,则王室忧;王室有难,则诸侯忧。由此观之,诸侯虽无职,亦安得而无忧也,唯贤王密厥志而已。谚有之曰:‘农勤于朝,女勤于宵。’宵必顾杼,朝必望雨,言得时母怠也。王其图之。”

  征君以桃林之事说王曰:“臣游夸父之山,瞰桃林之野,每喟然叹息曰:武王,商之诸侯也,一举而移商命,非篡也,以有道而易无道也。及纣死,武王仗黄钺而不诛,祭以天子之礼,诸侯称仁焉。乃修文偃武,放牛于桃林之墟,归马于华山之谷,桃林者其在于兹乎夫以武王之贤,当纣之厉,从而奋之,是犹水之赴绝壑,石之下崇冈,孰能御哉。当是时,纣虽欲为一旅而不可得,至于牛马反畜而纵之何纣以天子而不如牛马也。”征君曰:“贤王以臣言为过乎!”魏王曰:“非也。寡人之于王室,愧不能效牛马之劳,是以不答。夫牛马之贱劳于人,而必思爱畜之。纣以天子之贵,仇于兆民,而不如牛马之畜乎寡人而今而后知天子之劳与牛马同,故能守其贵也。”

  征君曰:“王之一言,可以能图矣。夫为天子而有牛马之劳,则天子益尊;为诸侯而有牛马之劳,则诸侯益强;为大夫而有牛马之劳,则大夫益显;为庶人而有牛马之劳,则庶人益义,此臣所以有桃林之感也。昔虞舜殛鲧而诛有苗,伯禹掘壤而疏洪水,伊尹负鼎而干汤,周公吐哺而求士,宁戚饭牛而兴齐,句践卧薪而霸越,墨翟九拒而存宋,曹沫三败而复鲁,毛遂歃血而楚动,兰生完璧而秦靡。夫以圣贤而有牛马心,故勋德流于海内,馨香覆于民神,而民至于今不替,是皆效牛马之劳者也。王其劳之。”

  魏王曰:“寡人何劳?”曰:“贤王欲固诸侯而强公室,岂必独运其劳哉。尊贤而抚众,宽明而仁恕,不遗牛马。使君子劳心,小人劳力,故君子小人投肝胆于中原,而慷慨谈笑而不辞也。昔秦穆公举百里奚牛口之下,劳不坐乘,暑不张盖,是以树声于诸侯而伯其国,非牛马之力乎哉。夫君视士如腹心,故能显其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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