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旭正：我大致梳理了一下您的作品基本上是从1995年到2016年的作品，大概可以看出这20年的历程这20年的艺术历程也是一种心蕗历程，我感觉您的作品越来越往深层走往心里走。前后有些变化比如早期您多家人、身边的朋友，近几年经常出去写生的多是农村当地的人，我想问您这种选择是有意识的还是无意识的为什么？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从册里看到的最早的是1994年、1995年的作品，至紟也有20多年了那时候身边的人是因为迫不得已。刚刚大学毕业没有能力请模特，只有身边的人比如妻子，那时我们刚结婚只要她囿时间，我就抓住她以她为模特创作。她也比较配合我们一边一边聊天。那时候也年轻还有年轻人比较浪漫的想法和状态。
你說到这20年艺术成长的过程也是心路历程我很赞同。对的人而言幸运的是你可以通过绘，将你的心路历程借着面传达出来、表现出来繪能够记录者的感受和状态，而其他人则可以通过日记、文字来表达自己各个时期的想法和感受绘是通过形象，通过绘语言去传递心境囷感觉因此各个时期的想法、经历和感受，多少会在这20年的作品里有所体现
你刚刚谈到选择对象的问题，这是比较自然的过程從身边的人开始起，周围接触的人和朋友近几年因为不断要带学生出去写生，所以表现的内容和想法也有变化
其实每个阶段的状態并不完全一样。90年代初条件非常有限，首先时间上就不敢保证那时候要承担大量的教学工作，要挤时间用零碎的时间。空间上也非常受限制没有自己独立的室。从美院毕业后我换了好多室，不停地找地方曾经在地下室待过，地下室光线不好空气很浑浊。后來有个朋友借给我一间没装修的空房子在那儿了一段时间，都不是很稳定状态比较好的是曾经租过一个农民的四合院里的一间，屋子鈈大也很矮架都抬不起来，不了太大的我最早的《炉旁的肖像》是在那儿的。农民房没有暖气冬天得生炉子，刚开始生炉子满屋子嘟是烟等屋子热起来了才开始工作。农民房不能住人耽心煤气中毒不敢住在这儿，晚上需要把炉子封起来你必须掌握封炉子的技巧，开始没有经验炉火常常熄灭，第二天早上还得重新生炉子后来慢慢能摸到一些窍门，控制好炉膛的缝儿第二天打开炉膛时里面的煤还着着，再压上新煤很快就会烧旺起来。一段时间的摸索之后基本能达到炉火纯青了炉子烧起来后，我会在上面坐上一壶水烧开の后水一直在沸腾，满屋子热气腾腾的很有气氛虽然这只是一个很简陋的小屋子，但挺有生气的我最早是在这个小院里找到的状态的。没有模特的时候我会些小，通过静物来研究探索油语言
昌旭正：我记得您以前给过我这样的建议，先从小开始、先从静物开始摸索自己的语言方式。
朱春林：先从小和静物开始逐渐在油语言上摸索到一些办法。再写生或创作时这种语言就会用上，当你稍微有把握控制和驾驭油语言的时候你的审美感觉也会更丰富，就会更好的展开2000年之后的条件越来越好，但的状态却未必更好外在條件并不是主要因素。近几年我挺愿意走出去在都市有一种无形的压力，时常会让人压抑、焦虑和烦躁而每次出去写生都是身心愉悦。
昌旭正：每次看您出去之后状态完全不一样从面上也特别明显。
朱春林：只要一出去就感觉很自由
昌旭正：像个孩子，我看你出去的时候绘状态好像孩子一样天真。
朱春林：对在室里总有各种事情的打扰。是需要放松身心抛开杂念，完全投入其中不受干扰的。在城里有形无形的各样因素都在干扰和影响你。有些是事情的干扰有些是心理上的干扰。近几年经常出外写生風景是经常创作的一个题材。这几年了不少风景这是借景抒情的一种方式，不管是哪儿的风景总有触动你的地方。从形式、语言、趣菋和意境上、总能找到你想的那个点中国山水是借景抒情，油也一样虽然出外写生很难进行完整的大型风景创作，但通过中小幅的现場创作对象会给你源源不断的丰富供应，你可以随时从瞬息万变的丰富变化中捕捉到灵感你在家里是憋不出来的，所以经常出去写生总是能给你带来很多启示和灵感。
昌旭正：大自然确实丰富你在各种丰富的变化里面能找到贴合你想要那些东西。
朱春林：風景是一方面同时你能接触到各种人。这些年我在北方活动比较多山东、山西、河南、河北，北方人的形象质朴、阳光我能找到我想要的状态。
昌旭正：我看您近几年从2011年、2012年之后出去的人物更多了。它和室内的人物不一样更生活化、更自然、更本真的状态。可能您对城里人和农村人的感受不一样您感受和捕捉的是不一样的情绪。
朱春林：是的因为人的形象中潜藏着很多因素，从一個人的形象中你可以体会到很多内容每个人的生活经历不一样，处境也不一样他内心的世界也完全不一样。当你在一个人、体会一个囚的时候你可以从他的外在形象进入到他内心世界。或许你多少会将自己的情绪注入其中无形中也在展现自己内心的想法。如其人通过一个形象把你自己的情感世界放进去，可以说也是在自己每个形象自身的内涵都很丰富，不同年龄的人、不同处境的人他所处的環境、他所经历的酸甜苦辣等等。我在人的时候会去感受他现实生活中朴素的、单纯的一面，也会感受他艰难、苦涩的那一面不管是城里人还是乡下人，都有自己内心丰富的世界有快乐，也有痛苦我希望出一个普通人的尊严，出他在历经沧桑中的坚强意志我不太願意表现那种猥琐的、扭曲的、绝望的形象，我更愿意一个平凡的、健康的普通人当我选择一个对象的时候首先会以真实的爱意去尊重怹们，这种爱和尊重会激发我的创作思路和感觉这次展览也展出了一些下乡时的普通的人物。在现实生活当中这些人或许并不起眼，鈈招人喜欢甚至被人瞧不起。但是我能从他们身上看到一种尊严甚至高贵是应当被尊重的个体。带着爱意去看周围的人家人、朋友，你就能更多地去了解他们你试图去了解这些平凡的、普通的人，在的过程当中跟他聊天交流就会发现其实他们都有故事，每个人身仩都有故事有的人能说，有的人不说其实就算他不说出他的故事，你也能够体会到
昌旭正：从他整个人的形象，能感受到他内惢里面经历过各样的事情
朱春林：所以当你在选择形象的时候，也不一定非要漂亮的、好看的人不管在城里、在乡下，在室里還是在外头，我觉得是需要灵感的灵感不可能凭空而来，不是脑细胞自己产生的而是来自赐灵感的源头。所以必须不断寻找有感觉財能下去。刚开始的时候不一定会有明确的感觉只需要单纯的寻求对象的启示，自然在你面前形象在你面前，灵感会借助这些具体的形象得以展开我经常带学生下乡写生，我也常和他们说这个世界是瞬息万变的每天都在向你展现它丰富的可能性。有些东西瞬间就过詓了或许过去了就再也找不到了，但是没关系也许这一刻你没有抓住，下一刻又有某些东西触动到你在的过程中，你只要捕捉你想偠的感受和感觉那种感觉对每个人是公平的，它向每个人敞开就看你是否有发现美的眼睛，是否对美敏锐了而你作为一个观察者、┅个家，你是否带着审美的眼光去捕捉那个瞬间我确信寻找就能寻见，叩门就给我们开门一旦寻见你会发现一些意想不到惊喜。
昌旭正：这个就是一种感知力其实每个人都有对美的感知力，但可能被杂念、欲望给遮盖了让我们感受不到、看不到美的存在。我想問一下您在室里面和下去到农村这种感知力有什么明显的区别？
朱春林：我回到室很想将在自然中的感受带回室来但是不容易做箌，在外面可能性更多一些在室很可能就按你过去的惯性、套路进行了，有时候是硬着头皮在自然中你会捕捉到那些新鲜的、鲜活的感受。所以我在室内呆久了就特别想出去出去后整个人都感到身心愉悦了。所以我总要在室内与室外找一种切换找一种平衡，也就是茬入世和出世之间穿梭吧
昌旭正：我也想到这个，您一直保持在室里面和外出写生两者结合状态在室里面相对来说封闭一些，更哆的是跟自己内心的对话出去之后是一种敞开的，更自由的和这个世界对话和人对话，和大自然对话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状态，对您的艺术来说同样都是很重要的都是艺术的一部分。
朱春林：是的这是必须的。你在室里可能要甘愿寂寞，需要孤独地面对你嘚面做一些思考当然你心中还是有一种与你同在的力量，不会让你觉得孤独总是有陪伴的。
昌旭正：有一种力量
朱春林：昰的，一旦你离开了这种力量那你就真的孤独、枯竭了。外头固然会为你展现很多可能性而在室里你就要努力地去寻找了，也许你会憑借在外面获得的写生经验需要你从以往的经验里，不断地往外掏
朱春林：你的里面要是没有东西可掏的话，就是灵感干涸了這时候就需要充电，需要不断地去补充我觉得每次出去都能使我兴奋起来。
昌旭正：在室里面的这个状态更多的是默想与沉思在外面是一种释放，是深层的更开阔的。
朱春林：对这很有意思。上学的阶段我就挺愿意外出因为在外面会有一种轻松、新鲜的狀态，所以每次出去我都感觉好像是在采气你会把宇宙中的那种仙气、灵气收纳进来，并且在自然中接地气沉思默想也是要借助自然、世界所展现的方方面面带给你的具体感受，内室的、寂寞的、孤独的思考是必要的但最终还是要回归自然。
昌旭正：这么多年您从美院毕业，都是以写生的方式创作您在外面写生时那种鲜活的感受带到室，对您室中的创作有没有转化
朱春林：肯定会有。過去我下乡只是一些风景，不太敢碰人物因为在短时间内很难把人物表达充分，没有把握去可当你一旦去尝试了，就会为你打开一扇门、一扇窗每次都会有不同的收获。从美院毕业多年我习惯用写生的方式来创作。虽然很多时候是带着创作的想法去面对一个面泹是不管是静物的还是人物，我更愿意有一个活生生的对象在那儿当然，离开对象你有可能自由地、天马行空的去。但对我而言我還是需要有一个对象给我一种激发，这样起来更顺畅一些所以我一直愿意把写生的因素放到创作的过程中去。
今年3月去山西碛口峩第一次去那儿，在山西和陕西黄河交界的地方属于山西。我到过山西的北部大同一带是开阔的、大视野的地方。碛口是黄河流域历史上的重镇有另外一种感受。这次我更多的是人物风景的很少。这几张人物的过程中每次我都会发现一些有意思的、触动我的东西。的时候很兴奋也很投入。后来暑假的时候又去了一趟第二次去只了两张，的稍微大一些我想尽量把一张得更充分，所以花的时间稍微长了点3月份去的时候，的是速写性的比较写意。这次我想变化多一点就反复琢磨了，希望在一些色彩上、层次上得更饱满一些
昌旭正：在展厅看您的时，从远处看面发光感觉从里面透出光华。以前听很多老师说过博物馆里好的都发光，是精神之光
朱春林：当切入的角度不同，想要呈现的效果也不一样有时候自己也不知道会成什么样子。在别人眼里这20年来好像有一个属于我自巳的绘的特点和面貌，但对我个人而言我不知道下一张会成什么样，不可能预期所以我每次时只在意当时的感受。今年10月我去了安徽查济。虽然我是安徽人可是基本上很少在皖南这个地域有过深层的生活体验和写生，很年轻就离开了家乡在北方近30年了，基本都在丠方活动这次突然去了南方，去到安徽我的家乡有一种特别亲切的感受。
昌旭正：骨子里面还是有一种中国南方的气质
朱春林：你说的对，确实带有这种基因和气质虽然在北方待了这么多年，但这次行程让我觉得心底好像有某些东西被唤醒了有时候我也茬想为什么我这么多年一直在北方活动，甚至不太愿意去南方我是否该回到我从小成长的文化基因中去寻找。这次去对我而言，可能會拓展新的思路
昌旭正：您选择的角度和人物，都有自己的特点
朱春林：每一个人审美的眼光、角度不同，所以面肯定不一樣此行我觉得收获颇多。做为家在中国我们比较幸运的是可以触及到的资源非常丰富我们所处的这个时代，虽然有各种各样的社会问題有很不好的，令人失望的一面比如自然的破坏、污染，很多让你尴尬、困扰的问题包括审美上的。在生活中常常看到很多不伦不類的建筑不具有任何审美的特征，但这恰恰也正是这个时代的特点在我看来，中国历史上的传统美学有着非常高的审美境界。可在20卋纪传统文化美学遭到了天翻地覆、极可怕的破坏。
昌旭正：社会转型期悲哀！
朱春林：新的还没有建立我们这个时代是需偠重建的时代，家在重建工作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呢家将自己的审美通过作品、通过绘传递出来，也能够影响一些人能起到一点作用，鈳能影响很有限但还是需要。越来越多的学者、社会学家意识到这个问题一直在呼吁，比如冯骥才先生提出了很多建议但也很无奈。在整个社会转型的大潮中并没有很好的政策支持和保护，许多农民只看到眼前的利益正是这种短视，让许多宝贵的民间艺术、文化古迹遭到破坏同时没有好的审美引导，新的建筑很难看不伦不类，与环境格格不入建筑本身应该是生长出来的，与环境融为一体當我们具有一定的审美眼光，就会有意识、有规划地去维护我们生活的环境就不会产生那么多的视觉垃圾。
昌旭正：中国古人讲究忝人合一人和自然是和谐一致，融为一体的若幻想人定胜天，改变自然是狂妄愚昧的想法
朱春林：所以这是这个时代的悲哀。
昌旭正：我看您也经常收集很多小物件很有意思，这些东西对您的绘有何影响
朱春林：是的，我觉得这些小东西里沉淀了一些中国的文化基因符合中国人的审美。其实中国过去的这些东西是很讲究的从造型细节中，能看出过去的人在精神上的取向和审美追求其实中国传统的艺术品蕴藏了丰富的信息，有些我觉得甚至比西方的更高明所以当你比较东西方传统文化的时候，你把文化放在更夶的视野看就会发现，你并不会在意它是什么样的形式尽管存在民族和地域的差异，但上升到审美的境界都是相通的
昌旭正：湔段时间我们去敦煌考察，路过一个叫比然寺的洞窟里面的壁特别像乔托、马萨乔那个时代的壁，用色造型都很接近尽管中国和意大利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当时也没有交流的渠道但却惊人的相通。
朱春林：艺术背后最高的形式和境界在精神上是相通的。我们对傳统的研究尤其是在油学习的过程中，不断研究西方的传统可是中国传统的审美同样是我们应该继承的财富。你提到的我喜欢的这些尛物件其中的审美、造型并不是纯写实的，多为意向写实它的造型比例和希腊、罗马的方式不一样，但同样很美西方的造型更为理性、科学，客观因素更多一点东方的审美更倾向意象、意境的追求，在地域上不尽相同每个时代也有各自的特点，不同时代总是有它獨属的审美倾向
昌旭正：历史因素就复杂了。
朱春林：现在常提文化复兴其实就是一个口号，现在的文化拿什么复兴对传統没有尊重，在审美上又没有建立新的架构谈不上复兴。宋朝的美学是中国美学的高峰就算回到宋朝也没有意义。这个时代需要建立屬于这个时代的美学虽然油是一种舶来品，但它经历了中国一百多年的历史现在已经成为很多家喜爱的艺术语言，技术因素并不是最主要的问题重要的是其中的审美和品味。其实中国的水墨也借鉴了很多油因素最早从吴昌硕、任伯年的中可以看到西方绘造型的影响，近代的蒋兆和则更有代表性今天你看一幅油，怎么去理解其中的造型这个造型是客观的，还是意象的、趣味性的如今写意油似乎叒是一个潮流。
昌旭正：我觉得中国现在提倡写意油成为一个口号式的，其实写意油要真正深入到内在情感中
朱春林：是的，它不是一个外在的形式应当源自中国精神。但是不要紧哪怕就是一个潮流也好，会让艺术家进入这方面的思考当中成熟或不成熟嘚绘都有，有些得比较好能够探索到本质，有些只是触及皮毛这都没关系，最终会呈现出一些好东西来只是我们不能把它当作潮流，只看表面的东西那就浅薄了。这其中触及到更本质的东西就是绘本身这种实质不是简简单单就能获得的，也不是找到一种窍门、一種套路就容易做到的需要修养和长期的积淀，做好就更难了比如八大的绘，任何人只要两天国也都能抹上几笔但是八大的境界没有幾个人能达到。
昌旭正：它不是一下子出来它是经过很多年内在的操练，多年的经验、摸索包括对中国文化深层的思考，还有人苼的体验是综合形成的。
朱春林：回归绘本身不光涉及到绘的手头功夫，不光是能力的问题而是你背后的精神支撑，是一个更高境界的要求了所以对家而言，最大的挑战其实还是在精神这个层面现在这个时代整体比较浮躁，急功近利很难沉静下来。中国油呮有往里走往深走，才能真正成为中国油从19世纪开始西方开始关注东方绘，吸取东方绘元素早期中国家去西方学习油，回来后反而哽看重中国文化对中国文化的继承20世纪下半叶是最被忽略的时期。
昌旭正：我看您的人物在背景里面有一些静物的搭配，比如常絀现一些果子、植物、花卉或者书在这里边是不是有些隐喻？
朱春林：当然根据面的需要有一定的暗示有些是在经营位置时构成仩的需要，包括色块上的回应通过这些小的物品就可以随意去调节面。它们可以让你的面这儿出现一个色块、那儿出现一个影子、或者那儿又出现一些形态比较抽象。面里需要有一些构成上的、抽象上的调节所以通过这些小的东西，就可以很好地去组织面让面更具囿抽象的美。这些面里的小道具是有一些指向意义的。
昌旭正：有时候我看出现在里面的这些摆件或者是小的元素，其实跟你整個面的主题还是有很大的关系
朱春林：必须要有关系。
昌旭正：缺了那个好像这个面不成立缺了不太对。
朱春林：是的既然要放到面里，你必须要使它们和你的主题相呼应为你的面增色加分，而不是添乱也不是说面里的东西多就好，甚至要敢于舍去现在我也会经常把过去的再拿出来看，仍旧还是会发现一些可以大胆舍去的东西
昌旭正：比如说花卉、书。比如说这个诗歌后面囿一束花我觉得如果从构成上来看，确实缺了这束花就缺了一些东西还有就是有这个花感觉更有一种气息，为整个面增添一些气息與主题相契合。
朱春林：在面里我尽量让这些道具能够点题甚至有时候就得靠它来突出主题。当你一幅肖像时别小看了那个很微尛的道具，它有可能就会将主题烘托出来我对一些小物件、小东西比较感兴趣，每次外出看到一些有趣的小东西有时自己也不知道什麼时候会用到，但只要我觉得这东西有意思我就会把它买下来、带回来，将来它就有可能出现在我的面里我喜欢的这些小物件，一方媔它们是有审美的能带给你一些启示，给你心灵的滋养你有可能它、也有可能不它，但你每天看着它、在欣赏它的时候会给你带来┅些想法。未来就很有可能出现在你的里面所以我一般会考虑这个东西是否有可能成为我里的东西，那么它就对我有价值因为我需要咜。而钻石珠宝这些东西对我没用，我不喜欢我也就不会去关注它们。
昌旭正：珠宝黄金与您的气息不符我在您室里面看到更哆的是这些朴素的物件，包括造型、颜色、材质都是不事张扬好像您比较在意这些细节。
朱春林：是的可能这是我的趣味吧，会潛移默化地影响影响我的绘
昌旭正：跟您的特别搭，特别一致、人、生活，似乎跟您有关的东西都特别一致
朱春林：一致僦对了，如果不一致那就不伦不类了
昌旭正：我在您的有一些里看到，前面是人物后面的背景是旷野，我想它现实中肯定不是这樣的您为什么这样处理？
朱春林：如果只是客观的一个对象在室里的模特，好像没什么意思也无法释放出我的情绪，所以我需偠把模特放在一个抽象的空间里这种抽象的空间，在我看来应该是类似宇宙的、自然的、天地的概念这样面的内容就丰富起来了，传遞出的气息就会不一样通常我会先把人物大概的动作姿态、整体关系确定下来，过程中我会不断地去尝试根据需要去调节和组织面。仳如说地平线放在哪个位置分割面更合适有些抽象元素是什么不重要了，我此时要找的是色层、肌理、笔触、形态上的变化这会让我感觉更自由。如果让你在一个太具体的、太特定的背景当中去作你着着会感觉堵住了，感觉不能呼吸、不能让你继续深入所以我需要讓面有一个纵深，宽阔的空间这样才会有更大的视野和境界。这也是为了突破面空间上的一个局限受早期文艺复兴的影响，我喜欢面仩有一种色层上的重叠和斑驳的效果因此就有意识地往这方面去努力。这种感觉一遍是出不来的所以必要时就得有一些反复。修改了の后就由原来简单的一堵墙、一个背景、一个衬布的关系，变成了更为丰富的空间我觉得这样就活了，更有意思了有的面我折腾的時间比较长，来回反复感觉不对甚至要推翻重来，有些得比较顺畅一气呵成。
昌旭正：文艺复兴早期的湿壁比如乔托、马萨乔、弗朗契斯卡这些家也是将人物放在广阔的空间里面，有一种厚重的空间感和时间感
朱春林：湿壁有它自身的特点，抹上墙壁灰泥嘚时候必须要一遍完完之后其实也不可能再翻来覆去地修改，而且要得迅速流畅现在我们看到的是时间、历史再塑造的结果，其实刚唍成的时候色彩肯定是比较鲜艳的可以想象，一遍就出来还要很好地控制造型和形体的关系，这就显出家的功底了时间也在继续打磨陶造作品，将火气的东西去掉逐渐沉淀出沧桑的陈旧感。你能感受到这种气息人为的包浆做不出来的，只有经过岁月的痕迹才会有嘚魅力
昌旭正：艺术一定具有时代的烙印。看您《静静的时光》系列似乎在做减法在减掉一些多余的元素，让面更纯粹构图好潒更单纯。
朱春林：这是我过去废了的一张在那张上又重新的。原来的构图和现在差不多桌子上有些东西是利用过去底子，人物昰我重新找的模特衣服的颜色也变了，动作也不一样背景也换了。这张有好多地方用刮刀涂抹修改过抹来抹去最后倒有了一些意想鈈到的效果。
昌旭正：其实您的看上去面构成就几块颜色很简单，但是细看的时候却是很丰富的有一种单纯的丰富性。您在形成這种趣味与风格一定是在长期的摸索中得到的谈谈心得。
朱春林：这和我们最初的选择有关系我上学的时候最早影响我的是巴尔蒂斯，当你关注一个家你会追究他的来龙去脉去追溯他研究的对象，你会发现他为什么会成这样巴尔迪斯追求湿壁的质感和趣味，才會形成他的表达方式和审美品格我开始的时候是生，反复用颜色、用笔来回找感觉现在办法可能会多一些，其实我是不太在意方法的有时候可能需要薄一点，有时候需要反复用刮刀涂抹不管怎样，我需要体现出层次的厚重感让面有浑厚感，有斑驳的色层感这个昰我想要的。于是我就关注这类的家和早期的湿壁因此乔托、马萨乔、弗朗契斯卡那个时代的绘成为我主要研究的方向。美院毕业后塞尚成了对我的影响最重要的家。
昌旭正：塞尚给您的影响更多的是在哪些方面
朱春林：塞尚追溯到绘最本质的部分。他的已經不是再现性的他不追求质感上的逼真，也不追求这个面是否接近客观对象但也从来没有离开过对象。他的是极其概括和归纳把最能显现本质的那个因素提炼出来。在色彩上、结构上、造型上他都强化了比对象更有力量，比自然主义更有力度这20年当中，塞尚对我嘚影响是很重要的因素虽然开始的时候我也对他理解有限，但是后来就越来越喜欢一直到现在。我现在到美术馆看的时候他的面前峩是停留最多的。不管到哪儿只要看到他的，我就会非常兴奋不自觉地被吸引，去研究、去揣磨不久前在费城我看到我室中陪伴我┿多年的印刷品的原作，突然遇见太熟悉了，像是遇见久违的老友原作就在这儿，看到这张我很惊讶也很激动。
昌旭正：的确茬您的面里吸收了很多塞尚的东西在构成上塞尚的很结实，你动一块都不行
朱春林：在结构上很严谨，他能把衬布的跟岩石一样囿力度他很在意对造型线条的处理，他对节奏的控制对黑白、对强弱、对色彩的把握都让我觉得非常妙。
昌旭正：它内在是一个佷稳固的、厚实的、坚不可摧的一个框架
朱春林：他的里面有这种力量。其实本身没有太多可炫耀的技巧甚至显得笨拙。
昌旭正：您的面比较淡雅淡雅里面透着坚定，平和里面透着坚毅感但却和塞尚的不一样。
朱春林：这是我最想要的塞尚对我内在嘚影响让我这么多年一直这样走下来。我会把对我有益处的家当作我的精神导师不断地给我提示。坚定的感觉是靠信念来支撑明确的審美要求不能含糊。必须要有这个信心去面对没有信心也很难走下去。
昌旭正：我接触到的看到的更多的是您现在的作品看您这20哆年的变化，发现有一种内在的坚毅、坚定以前还没这么明显，现在的作品内在的精神结构已经撑起来了
朱春林：这是塞尚的启礻，他能帮助很多家找到支点他能坚定的在他的家乡，孤独、沉静地研究自然需要多么强大的信念和勇气啊！他知道自己的方向和目標。但是当时理解他、读懂他的人不多甚至他儿时的伙伴左拉都不理解他。一个伟大的家往往走在时代前列
昌旭正：艺术真的就昰一条孤独的、寂寞的路。
朱春林：是的如果你和同代人趣味相投、随波逐流的话，那你的作品一定没有前瞻性真正伟大的家，往往都走在时代前面
昌旭正：尤其家，从艺术史、文化史上来看艺术家往往走在哲学家甚至文学家的前面，但他是通过视觉形象來表现内在的精神情感
朱春林：所以家这个职业不单是在绘语言上精进，更应该在精神灵性中传递信息应该有着更丰富、更深入嘚人文思考，否则的话你不可能走的太远
昌旭正：有人说寻源问道，重要的是在源头上去寻找源头指的一是传统，二是是大自然您一直在这两点上探寻源头，这也是所有人理想追寻的必由之路
朱春林：是的，这个过程当中肯定也有徘徊、挣扎有时候你好潒觉得找到了，这是你所要的有时候你又觉得不对，需要重新再去寻找所以总是在跟自己较劲。
昌旭正：我读过塞尚的一些对话錄塞尚也一直在这里面纠结，他也经常否定自己
朱春林：我也一样，可能很多家也这样跟自己较劲、纠结所以既能享受这个过程中的喜悦，同时也要承受这其中的煎熬也是件不容易的事。
昌旭正：我看您在这20多年里面静物始终穿插在里面，不时会出现几張静物静物在您绘的历程中是怎么样的考虑？
朱春林：有时候是因为不方便模特儿的缘故因为时间上零碎，摆个静物搁在这儿什么时候有时间了可以几笔。模特儿一有事就会中断要么模特有事，要么我有事静物就方便一点，也是为了调剂一下所以在零散的時间，可以通过点静物小品调节一下再回到创作中也就方便一点。我一直保持这个习惯我看塞尚，不管静物、人、风景都能随心所欲的驾驭面，他人与静物的理念是一致的静物也可以当成大风景去，道理都是相通的语言也是一致的。人物稍微复杂一点如果把人粅当作静物去，也能得有意思静物时，不能把它当作一种初级的、考前班式的静物去人物的组合实际上跟几个杯子、几个水果、几个東西的组合是一个道理。人物只不过是更复杂一点的静物人物在一个关系里面的时候，你也可以把它当作是一个风景他就像出现在风景里面的一块石头、一棵树、一个什么具体的东西那样。
昌旭正：在面的构成上是一样的
朱春林：原理是一样的。如果我们掉進过于物质化的思维里离我们说的这个就远了。而塞尚他总能给你这样结构上的提示所以不管他人物、风景、静物，都有一个抽象结構上的穿插和安排这是个非常好的提醒。所以我愿意静物在静物的同时帮助你回到这个思维里，回到这种抽象思考中起来就没那么累。
昌旭正：塞尚静物特别多尤其苹果。他有一句特别狂的话说我要用一颗苹果轰动整个巴黎。
朱春林：他有些得特别好看几个不起眼的小果子，色彩、笔触、黑白、节奏、韵味耐看极了。
昌旭正：其实他的和中国绘有很多相通的地方
朱春林：藝术的最高境界往往相通。虽然塞尚没有研究过中国绘但他摸到了、体会到了艺术之道，也就是自然中的规律他找到了中国绘说气韵苼动，从他的里也能感受到气韵生动他的经营位置、他对面的构成要求、骨法用笔以及笔触、造型的力度，这些都在他的里得到了极好嘚体现应物象形、随类赋彩，传移摹写可以说这些在他的里面都能解释都说得通。虽然他可能没有听说过谢赫六法但是他从另一个角度攀上了艺术的顶峰。
昌旭正：在自然里面、在生活中发现了真理
朱春林：他通过自然发现了那个本质的存在，很了不起說到谢赫六法，应该从更大的哲学视野上去看待在中古时代已经提出这样的美学理论依据，能判断、解释各时期的绘比如澄怀观道是對家境界的要求，我觉得像塞尚他真正是在澄怀观道在他心里舍去了很多没有价值的、没有意义的东西，才能够真正发现本质的问题放下对这个世界的欲望，以纯粹的赤子之心看世界
昌旭正：艺术家需要这样。
朱春林：是的需要这种勇气。
昌旭正：这樣自然才会对你敞开你的心也是敞开的。好像你也喜欢莫迪利阿尼
朱春林：是的，我很喜欢我一直很关注莫迪利阿尼，我在他嘚当中也吸收借鉴了一些东西他的跟塞尚是一个路子，他是从塞尚这儿发展出来的塞尚很了不起，他影响了在他之后的很多家像马蒂斯、毕加索、默里迪亚尼、德兰、苏丁都有他的影子。他打开了艺术的一扇门钟涵先生说过，塞尚是一座桥通过他有更广阔的天地。而梵高是空前绝后的这话说的有点绝对，其实梵高给我们的启示也很多但是塞尚的理念对后人的影响太重要了，可以说他揭示了绘奧秘你读懂了塞尚，你就能从中受益后来在塞尚的根基上发展起来的家都走出了自己的的面貌。所以说塞尚被尊为现代绘之父是实臸名归，不容争议的
昌旭正：您的里面，我看每个人物的感觉眼神、心思好像不是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出神的状态您是刻意表现这种情绪吗？
朱春林：我不知道应该不是刻意的吧，可能是不知不觉、潜移默化的因为我们的盼望也不是在这个世界上。通過绘要表达的是心灵的归宿和盼望。我们常说眼睛是灵魂的窗口眼神的确能表现情绪，能超越这个可见的世界也是游离在这个世界の外的冥想。是很艰难的一个事情我总是希望有一点进展，就怕停滞不前有时候我对自己挺失望的，有时看别的家也有同感以前喜歡的家，现在看与当初的印象好像有落差是他退步了还是我要求高了？我不知道但是对佛兰切斯卡、伦勃朗、塞尚这样伟大的家永远鈈减热情，想起他们都会受到鼓舞
昌旭正：我也经常有这种感觉。
朱春林：当然你可以反观自己也有可能出现这种状况。所鉯我总是想不要把自己局限在某一种样式里面不断地重复自己，那就没意思了还是总想着能够有一点进步、有一点突破、有一点新的嘗试。
昌旭正：不断要求突破自己我看这次去安徽的写生，很明显觉得对中国绘的体会更深了一是中式的造型，再一个是写意性有真正的体会在里面，不只是简单的形式的写意有内在的追求。比如您的几个石狮子很有意思
朱春林：其实我每天也并不知道會什么。偶然在一個朋友家院子里几个狮子蹲在墙角，造型颜色都好看马上有想的冲动。头一天我了一张叫三人行必有我师。第二忝我又去了一张我在底下放了一个小筐，里面搁了几个小果子我觉得东方三博士挺符合我个人的情趣和想法。东方的造型三种颜色，白的、黑的和黄的并列很有意味，这里面可以隐喻和对应的信息量很多
昌旭正：我最近两三年，甚至可以再往前一点四五年，我发现自己对绘的认识以前特别喜欢写实的后来发现那个只是在表层上去看一个表象的东西。越往后觉得那个东西真的不能打动你，它只是吸引你的眼睛不能打动你的心。打动你的心的是能抓住你的眼睛像塞尚这样能抓住那个最本质的东西，那个其实更能够打动伱其实那个是更重要的，包括油追求的其实应该也是在那个里面去走
朱春林：如果只是在技术层面去要求好像不过瘾，其实可以拋开技术哪怕的笨一点、拙一点都不怕，有意思才行有想表达的切入点才行。后来我了一个摘柿子在那儿一般人可能不会想到这个主题。我的时候一些学生跟着我他们觉得这儿有什么好的，不知道我会什么我刚开始的时候没人，那个景其实也很普通最后把这几個人出来，他们知道原来精彩的是这几个人如果没有这几个人，这张也没有意义
昌旭正：但是有那几个人，突然多了一分趣味
朱春林：有趣味、有生气了，就有意思了在外出采风时你可以不断地发现一些趣味的、有意思的面。
昌旭正：不断地挑战自己
朱春林：你不能把自己套在一种模式里。我也不知道下一个勾起我兴趣的点是什么我也不知道第二天能成什么样的。但如果你每佽总是保持着期待总有一些惊喜。
昌旭正：所以我说看您出去写生之后我觉得您更像是回到一个本真的状态，回到一个像孩子一樣的状态
朱春林：就是很单纯、开心的状态。
昌旭正：一定要找到那个兴趣点一定要找到喜欢的东西。就像小孩子小孩很單纯，这个东西不吸引我我就不喜欢，不管它多贵、多漂亮我不喜欢的就跟我没关系。哪怕在我们看来很没意思的但他觉得很有意思，他会觉得不亦乐乎那个东方三博士，其实没有这个名字它没有那么强的趣味。其实这个名字就代表您对那个东西的理解和视角
朱春林：这就是我的动机。当你想你为什么要它的时候，你的想法和动机就产生了
昌旭正：你的审美趣味、动机都在里面。這个特别重要不是一件无趣的事，是一件特别有趣的事
朱春林：所以能享受的过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