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了几天王者荣耀为什么貂蝉打排位老是不赢被虐好惨,没赢一次,感觉还不如

一  劈开夜色茫茫的琼州海峡,随着汽笛“嗚”的一声,“水仙号”客轮慢慢地驶进了秀英港,若白便被孤零零地抛在了绿岛上。  没有人来接站,林秋没有来。  虽是清晨,喷着火苗的阳光还未直射,但緑岛的热风已是席卷而至,火烧火燎地烤得人狗一样的只想拉长舌头。大路两边涂满年轮的椰子树,炮筒般地直戳天空,横生的绿叶,就像要和若白叫阵似的,“哗啦哗啦”地直在空中翻滚着一道道绿浪。杂草不生的空地上到处都有沙土在闪烁。看不见一块阴凉,刚才还绿莹莹挂着露珠的夹竹桃,眨眼功夫,太阳通红的手臂只那么轻轻地一拨拉,参差披拂的翠叶便都卷成细条了。  若白呆了般地看着这一切,汗水在额头汩汩的一个劲地朝出冒着,有一滴划过脸颊已经快流到了嘴边,可他连擦也顾不得擦,潜意识中仿佛走进了另一个国度,一切都令他困惑,令他不安。同船过海的旅人大都已经走光了,远处卖椰子卖矿泉水的遮阳伞旁,横七趔八地卧着几辆“的士”,但却没一辆向他开过来。他的左肩挎着一个旅行袋,右手提着一个褪色的黑提包——提包里装着若白在京城王府井大街涉外商店里花掉三分之一的旅费,给林秋买的一件黑白相间的格子上衣。那是一件香港货,很新潮,质地也好,但要价却高得吓人。若白犹豫再三,最终还是从那个眉毛描得乌黑的营业员手中、把那件昂贵的上衣装进了自己破旧的提包中。林秋喜欢黑白二色,不喜欢大红大绿,这在他们热恋的那段时间里,她一扭自己苗条的腰肢就把一个女人特有的秘密传达给了若白。一次,在北方的那个小城,为了结婚穿的一套礼服,她差点和若白闹翻了脸,若白最后不得不迁就她,跑遍了小城的大小商店给她找回来了一件黑色连衣裙。为此,亲戚朋友可没给若白好脸色,说这是结婚呀还是吊丧呀,连个吉利也不会讨。若白他娘虽然心里不乐,但她又拗不过未来的儿媳妇,只好事先偷偷买了一丈红头绳,系在门前的石狮子上,煞有介事地还跪在地上朝皇天后土叩了几个头,烧了几张表,说是这样就能逢凶化吉,小俩口便可以和和睦睦白头到老了。可是,若白不管这些 ,快三十岁的人了,能找下林秋这样一个脸上一掐就能掐出水的美人坯子千里来给他做妻子,况又是吃干部家细粮长大的城里姑娘,在他早已是心满意足了。林秋喜欢的他就喜欢,林秋的向往就是他的向往,若白就像水一样绕着林秋,随物赋形了。此后,虽说两地分居,但依然恩恩爱爱,信来信往,道不尽的千般柔情万般蜜意,也没见发生什么事。如今,从古都到北京,又从北京下广州,辗转千里到绿岛来找她,别说几个月不见,就是这一件黑白相间的格子上衣,若白也敢保证,见了面,他的林秋都敢把他生吞活剥了,更别说其它。  想到这里,若白的浑身就一阵燥热。  只是,林秋还是没有来。  更要命的是若白手上没有林秋的地址,甚至连她的电话号码也没有。  若白突然感到一种悲哀,一种被人抛弃的悲哀,霎时就像血管注入了一股凉水,浑身生冷,手脚冰凉,连裹在身上的衣服也被风吹得飒飒直抖。茫然四顾,碧空中,一只海鸥,“水仙号”客轮卸完客已停泊在了远处的海面上,遮阳伞旁卧着的“的士”差不多已经走光了,码头上已没了几个行人。在这陌生的绿岛上,若白不知自己该到哪里去,也不知该到哪里去歇一双站得已经有点浮肿的双腿。而更重要的是林秋没有来接站,若白顿时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被抽了筋还想“汪汪”直叫但却叫不出来的野狗,软瘫得没了一点力气。  “你到底走不走?下一班可得四十多分钟。”就在这时候,一辆车皮斑驳的公共汽车“哧”一声停在若白的身边,售票员手扒车门,操着半生不熟的普通话对若白横眉立眼地吼道。  “我……”环顾四周,若白迟疑不决。  “走吧!走吧!人家是要‘打的’的,谁愿坐这破车,别再耽搁时间了。”被热风烤在车厢里仅有的几个旅客不耐烦了。  “瞧他那邋遢样,纯粹又是一个到咱绿岛淘金的盲流,还‘打的’,别再恶心人了。”一个操着绿岛土话的青年嘶哑着公鸡嗓子嚷了一句。车厢里一阵轰笑。  若白最后又用眼睛扫视了一遍码头,林秋还是没有来。可是穿着短袖的售票员哪容若白多想,她伸出黝黑的胳膊一把扯住若白的肩膀,就像提行李包似的把他提上车,还没等若白在座位上坐下来,车就沿着长堤大道“吭哧,吭哧”地驶向了椰林深处的龙口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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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若白没想到绿岛来。    虽说绿岛当时已被国家列为仅次于深圳的第二大经济特区,上面也给了作为特区的种种优惠政策,几乎所有的报纸都在报道着海外客商前往绿岛投资、以及内地“十万人才下绿岛”特大的诱人消息,但若白却从没有想过要去绿岛求发展。他是在北方的一个山沟里长大的,大学毕业后又回到他所在的那个小城去搞文字工作,虽说偶尔只在报刊上发发小诗和散文,但在那个四面环山的小城里,多少也算浪得了一点虚名。和他结婚一年多的妻子林秋也是在北方长大的,然而却离他远隔千里,在京郊一家工厂上班。他们相识纯属偶然,那是若白去东北参加一次诗歌研讨会,返回路过京城时住在一家招待所里,他们才有生见了第一次面。招待所不大,是由一家工厂七十年代的地下防空洞改建的,二十多间客房,只有一间洗漱室。一天早上,若白头脑昏昏地端了茶缸去洗脸,一出门没料却和迎面跑来的一个姑娘撞了个满怀。姑娘羞得满脸通红,本能地用双手把胸前一抱,迎头就骂了他一句:“瞎子,也不瞧瞧,朝人身上撞。”谁知这一骂,倒把若白给骂灵醒了。他抬头一看,只见姑娘柳眉倒耸,一双眸子就像熟透了的葡萄似的又黑又亮,骨碌骨碌直在他的脸上打转转。便有心逗逗她,顺口也回敬了她一句:“我是瞎子,你不是瞎子咋也朝我身上撞?”姑娘一怔,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即捂了嘴,“咯咯”地笑着闪进了她的房间,掩了门,只是银铃般地笑声仍从门缝中朝出溢。若白呆呆地站了一会儿,一看过道的人都在瞧自己,脸一红,连忙钻进洗漱室,可是要刷牙时,却发现牙膏早已成了空皮,再挤也无法挤出一星点儿牙膏来。随手就拿起面盆上一支紫罗兰牙膏朝自己的牙刷上挤。猛一抬头,却见刚才骂自己是“瞎子”的那个姑娘靠在门框上,歪着头,一言不发地只瞅着自己手上的牙膏看。    “这……这是你的牙膏吗?”这回轮到若白口吃了。    “是又怎样?呆头呆脑,也不问问是谁的牙膏就用,欠揍!”姑娘的嘴一撇,一脸的不屑。    “你怎么这样损人,”若白急了,“我赔你行不行?”    “我损人了吗?”姑娘回头朝门外一看,“这哪里还有人,我损谁来着?要赔你现在就赔,一会我还要送我妹妹上火车呢。”    姑娘依然不依不饶。    若白无法,只得将茶缸一放,跟姑娘从防空洞出来走到大街上,可是周围的商店却没有一家卖紫罗兰牙膏的。若白上午还想去看京城的几个朋友,只好告饶说:“不就是一支牙膏嘛,你看上啥贵我就给你买,我真的还有事。”    “那不行。谁不知道我专用紫罗兰牙膏,就连我妹妹也不敢动我的,何况你一个泥做的男人。不赔我的,就想走人,没门!”    “那你想怎么样?”若白当真来了气,语调明显地透露着不满。    “我……?”没想这一问,反把姑娘给问住了。停了好一会,她才忽闪着长长的眼睫毛对若白叹了一口气,说:“我能怎样,不就是闷得慌,想让你陪我出来遛遛嘛。”    “你……你真会恶作剧,”若白又好气又好笑,“咱俩又不认识,你就不怕我把你拐走了。”    “你能把我拐走?”姑娘狡黠地一笑,微微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其实,我可早就认识你了,那天你在登记室填登记卡时,看你在‘身份’一栏里填的是作家,当时我就想原来作家就是你这样儿,便想和你聊聊,从没想过会被你拐走。”    若白这才记起,那天住店时,果真就有这么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在盯着自己,当时急着要进房歇息,也没在意,不想自己的底细却被姑娘摸了个一清二楚。    从这一刻起,他们就算认识了。若白知道姑娘叫林秋,在离京城不远的一家工厂做财务工作,姊妹三个,幺妹在广州上大学,老二都结了婚,只有她还是独身。说到这里,林秋又“咯咯”地笑了起来,说:“独身咋的,我一直想‘娶’一个标准型的男人,会写会画会闹还特有情趣,没想到天爷爷还没给我造下。勉强‘娶’一个生活不到一起,再把人家休了,多难堪。”    若白不觉对林秋动了好感。在他周围那些自诩喜爱文学的人中间,还从没有一个像林秋这样既直率又有个性的女孩子。他不觉又回头看了林秋一眼,却发现林秋那一双好看的大眼睛也正火辣辣地盯着自己,他的心“卟嗵、卟嗵”了两下,觉得自己那一颗快从胸膛里迸出来的心,已经被林秋用磁铁吸住似的,再也无法从她身上移开了。从这一刻起,在京城的三天,他们几乎一天都没有分离过。他们一同去火车站送走了林肖,又一同去游故宫,登八达岭,吃烤鸭,逛书店,遛夜市,就是走在长安大街上,他们也都要手携着手,肩并着肩,那个亲热劲,就像在梦中热恋了多年的恋人,突然走到了一起,再也没有什么力量能把他们分开了。没办法,若白又在京城住了两天。就在若白提着简单的行李要离开京城时,林秋也一直把他送进车站看他上了车,而她的眼泪始终都没有干过。直到火车启动了,若白还看见林秋挥动着手臂,使劲地撵着火车在喊他的名字……    回到单位的第三天,若白就接到了林秋的来信。此后鸿雁传书,往来不断,三个月之后他们就闪电般地结了婚。不用说,婚后生活是甜蜜的。对若白来讲,快三十岁的人了,还从没品尝过女人是什么滋味。如今,白天有林秋做的可口的饭菜,晚上有林秋温柔的臂膀,他就自认比神仙差不了多少。而且那一段还特别来灵感,下笔就是千言,有两篇散文还在外地的报纸上获了奖,若白把这一切都看成是林秋赐给他的,日常起居就更加对林秋敬慕了几分。而林秋呢,则属于现代的都市女性,眷恋的热劲一过,就感到婚姻并不像她想象的那么浪漫和有趣,每日除了油盐酱醋,和她老爸老娘在一起并无什么两样。加之水土不服,每次来探亲就闹病,整天没精打彩,好像十几天都没进过五谷。那一段时间,若白整天忙着给林秋跑调动,但他一个小文人,小城那些拿权的官人,哪一个把他当人看,调动没跑成,单位那些忌妒他的人,反说他写了几篇“豆腐块”的小文章,便张狂得腾云驾雾,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到处给他小鞋穿。这样你来我往折腾了两三次后,林秋就灰心了,一走几个月连封信都没有。后来好不容易盼来了一封短信,还是林秋的母亲代笔的,说林秋上楼梯时不小心跌了一跤,人没受什么伤,只是把肚子里的孩子“摔”掉了。若白一急,连夜赶到古都,买了一张去京城的火车票,颠簸了四十八小时赶到了林秋所在的那个工厂。    然而,门已上锁,林秋已不知去向。    一打听,所有认识若白的人都说:“前几天林秋不是请假去你那儿了吗?你们没碰见?”好不容易等到林秋的母亲下了班,一见若白没精打彩地坐在楼下的台阶上,脸一沉一把就把他扯进屋里,劈头就问道:“你怎么来了,也不打声招呼,这不是添乱吗?”若白呆在那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停了好一会儿,才陪着小心说:“林秋不是病了吗?她、她人呢?”林秋的母亲不满地说:“还问她人呢,你不在她身边,哪一个臭男人不想在她身上打主意?你们又调不到一块儿,你让她咋办。走了,下绿岛了。”    “下绿岛?”若白大吃一惊,“她怎么说走就走,也不和我商量一下,这让我咋办?”    “和你商量,”林母冷笑一声,“你让她吃的苦还少嘛?绿岛现在搞开发,听说在那里挣钱就跟拾钱一样,你还想让她跟你到大西北去吃苦,没门。”说着,回头看了若白一眼,见若白张皇失措、魂不守舍的样子,叹了一口气又说,“她这一次走,也是情不得已。给厂里请假只说到你那里探亲去了,别人问,你就说你们走岔了,千万别提林秋下绿岛的事。不然,她以后就没脸回厂里了。”    “那……那不行,我明天就去找她,她一个人闯绿岛我不放心。”若白口气坚定,试探地看着林母。    “得了吧,就凭你这幅模样,你还要去绿岛?别给我林秋再丢脸了,”林母顿时没好气,“再说,绿岛那么大,十万人都去了,你到哪里去找她。别说我不知道她的地址,就是知道,我也没法告诉你。你还是老老实实睡一晚,明天回你的山沟里去吧。”    看来无法再谈下去,若白只好转身进了林秋住的小房子。趁林秋她母亲做饭的当儿,他在桌子上翻了翻,无意中却在一本服装杂志里翻出了一封林秋写给他母亲的信,从信中看林秋还没有找到工作,正在托人做“南海公司”的工作,想到那里去应聘,幸好信封上有通讯地址。若白把信给口袋里一塞,第二天天未明,他向林秋的母亲打了声招呼,搭早班车便直奔了火车站……    到广州,好不容易买下第三天的船票,若白一看时间还充足,就又买了些东西到中山大学去看了看林秋的妹妹林肖。林肖一见若白就说,我妈打电话说你要来,我还以为她骗我,没想你当真就来了。态度热情但绝不提她姐林秋的事。若白没法,只好把自己要去绿岛找林秋的事如实地说了。林肖说,“要去也行,但我确实不知道我姐现在的地址,不过,我看你也特痴情,这样吧……”林肖咬了咬嘴唇,仿佛下了最大决心似的又说,“到时候我给我姐打个电话,让她到码头去接你,也算我给你当了一回妹妹。”说着,要若白的船票看了,记下开船的时间,就把若白送到了校门外,摇了摇头,自回宿舍去了。    虽则如此,林秋还是没来接他。若白坐在车上不由思前虑后,就在此一刻,他也搞不清,他哪一点伤了林秋的心,使她给自己连一声招呼也不打,就只身来闯绿岛这个未知的世界了。难道果真如她母亲所说,是厂里有人在打她的主意吗……?想到这里,若白的心就咯噔了一下,他知道,在他见过的所有女孩子当中,不管是论身材还是长相,还从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林秋,特别是她一笑时脸颊上陷下去的两个小酒窝,任何男人见了,不被她淹死也要让她把魂勾走了。而这也是若白爱上她的主要原因之一。记得林秋第一次来到他们那个小城,仅仅一天,小城就像打了锣,来看林秋的人差点挤破了门。当时若白脸上也好得意,以为自己不仅有了家,而且有了炫耀的资本,能在人前高声说话了。但没想到这好梦仅仅做了一年多,林秋就离他而去,独身去了绿岛。万一这次自己找不到她,那回去以后……    想到这里,若白不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你也是来闯绿岛的吧。初次来,还是二返‘荆州’?”坐在若白身边,一位年约四十岁左右,头发梳得光光的中年人问道。    “嗯,不……不……”见有人问,若白张口结舌,回答不上来。    “看样子,你是初次来。你们这些人呀,听风就是雨,真把绿岛想得太简单了。”中年人长者般地盯了若白一眼,很世故地说。    “不,不,我来有事,哪敢想闯绿岛,只是想找一个人。”    “恐怕又是找你妻子吧,”中年人嘲笑般地望着若白,“我每一次回内地,回来总要碰见这么一两个来找他妻子的人,我只说今次就免了吧,没想到上车还是遇见了你。不过,老弟,凡事还是看开一点好,绿岛这地方,谁不知道是女人的天下,就是找见了她也未必愿意跟你回去。听我说,如果你不想在绿岛呆,还不如早一点打道回府。”    “这么说,你来绿岛很久了。”若白一看这人口气不小,又想到自己在绿岛人地生疏,便有心结识他,讨好地问道。    “也不敢这么说,只是绿岛一建省我就来了,目前投资搞了个小公司,你以后有时间来看看,洗个桑拿泡个酒吧我还请得起。”说着,递给若白一个名片,上面密密麻麻的印了一大堆头衔,什么经理、理事、实业家、企业家应有尽有,但若白到底没弄清这个被称作欧阳春的大经理是干什么买卖的。看若白一脸的疑惑,欧阳春脸一红,又指着名片对若白说,“如今绿岛就兴这个,你吹的越大,人家才越信你。要不然,哪怕你就是省长的儿子,人家也不会买你的账。”又问若白在内地干什么,若白告诉了他,欧阳春脸上的表情顿时歉恭了许多,很亲热地便对若白说:“要说,咱们两个都算北方人,我老家在山西,也算近邻吧。你老弟以后如果不想回内地了,我那个公司还正缺一个写材料的,不嫌弃,你来给我干,我不会亏待你。”说着,车到了终点,欧阳春朝若白招了招手,猫腰钻进一辆出租车,一溜烟地远去了。站在十字路口,望着茫茫的人流,若白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也不知该朝哪一个方向挪动自己的脚步,正踌躇的当儿,觉得肩膀让人拍了一下,一回头,不由的大喜过望,高声便叫道:    “林秋……”    三    来人果真是林秋。    林秋昨天就接到了林肖的电话。她一听若白到绿岛来找她,心里就有气。如果说在内地,她对若白还有一点怜念,还打算拿出一点精力弥补俩人之间感情上出现的裂痕,那么现在,就连这一点可怜的怜念也被绿岛的热风吹断了。在她的心中,若白只是一个累赘,一个像她在绿岛所认识所接触的男人中间的窝囊废,一个不会挣钱也不会花钱只会吃书本喝墨水长大的乡巴佬。虽然到绿岛只有两个多月,但命运的机遇却使她已经充分认识到自己在这个社会上应有的价值,一个只要一扬眉、一抿嘴、甚至不屑的一笑,都会使那些腰缠万贯、开“皇冠”、住五星级宾馆的大经理、大老板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一个美丽女人的价值。到这时候,她才真正后悔她和若白那一段既浪漫又苦涩的爱情了。她有时甚至想,在自己和若白相处的那一段为数不多的几十个日日夜夜中,自己所付出的完全是一种浪费,甚至包括自己洁白的肉体让那个不懂得女人的穷酸文人享用也是一种浪费,因此她恨若白。虽则如此,她也知道那个书呆子真心爱她,但爱不能当饭吃,不能当衣穿,不能让她住宾馆,吃鱿鱼海参,更不能让她去作一个大公司的财务总监,让下属们去欣羡。没料那个不知趣的书呆子还竟然千里迢迢到绿岛来找她,就凭这一点,她也认为若白不是一个男人,一个无法再让她爱下去的男人。但林肖却在电话中指责她不能没有一点人情味,并说若白拿走了家里的一封信,万一他急了,说不准他还真会撵到南海公司,那时,就有好戏看了。林秋一听也对,若白是一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现在公司上上下下都知道她还没有结过婚,还是一个待字闺中的待价而沽的大姑娘,就连杨一凡也这样想,万一那个书呆子闯进来,自己苦心经营的一切不是都白费了吗?想到这里,她已无法再犹豫,匆匆约了刘莎,二人一同赶到车站。    一看是林秋,若白就像在大海中碰到一个救生圈,数天来的奔波劳累一扫而光,激动得话都不知该怎么说,趋前一步,刚想拉林秋的手。猛一抬头,却见另一双眼睛笑着也正默默地注视着自己,迟疑了一下,忙打招呼道:    “刘莎,怎么,你……你也……来了。”    刘莎是林秋的好友,都在京郊那个厂工作,若白第一次去林秋的单位探亲时,就认识了她。她好说好动,胸无芥蒂,和若白也谈得来。常说要跟若白到古都去吃羊肉泡馍,后又让若白给她捎几块“羊肉泡馍”的死面饼子过来看看,没想第二次若白去探亲时却把这事给忘了。刘莎气得话也不和若白说,但过了一会又没事。    “你来,我怎么不能来。京娘千里寻夫,你倒好,千里寻妻。就冲这,我也得和林秋一块来接你。”刘莎快人快语。    “千里寻妻,我可担当不起,只要不添乱就行。”林秋嘴一抿,心事重重地扫了若白一眼。只见若白肩上挎着一个褪色的旅行袋,手上提着一个破旧的黑皮包,脸上黑水汗流,一身半新不旧的灰西服揉得皱皱巴巴,一条暗红色的领带歪七扭八地挂在脖子上,眉一皱,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看看,又来了。人家好心来看你,你不说谢,还埋怨起若白来了。”刘莎瞪了林秋一眼,接过若白手里的黑皮包,“走,回旅馆,省得站在这里招人显眼,若白坐一天船也累了。”    “周围有的是宾馆,随便找一家,先住下再说。”林秋冷漠地看着若白,语调明显地不快。    “住宾馆,说的轻松,若白是文化人,不比你那些大款朋友,住个三星级五星级宾馆呀什么的,他能有多少钱。就和咱住在一起,那个旅馆也便宜,一间房一天才二十块钱,划得来。”说着,刘莎也不管林秋同意不同意,提了黑皮包竟自朝前开路了。    一时,二人都无话,只得跟着刘莎默默地朝前走。过十字路口时,若白这才偷偷打量了林秋一眼。林秋还是他过去的那个林秋,鹅蛋型的脸庞,一双浓而又黑的柳叶眉下,依然藏着那双一转就能摄人心魄的大眼睛,惟一遗憾的是她的鼻子不大,蒜头鼻,但和那张小巧而玲珑的薄嘴唇搭在一起,则显得恰到了好处。否则 ,多一份则显大,少一份则显小。惟一不同的是,看上去她似乎又比过去瘦了不少,脸上的粉底霜也比过去擦的浓了些,眼影涂得黑了许多,面具似的,已没有过去那么柔滑湿润。在若白的心中,过去的林秋是不穿一身纯色的,不是淡青色上衣,就是乳白色西裤,要不就是配上一双黑皮鞋一示黑白分明。可今天她却穿着一件紫罗兰色南韩产的短袖连衣裙,虽说也是鸡心领,领口却特别大,以至半个肩、少半个胸都裸露在了阳光下面,隐隐露出了包裹得很严但依然看得见的两个活蹦乱跳的小乳头。脚下则是一双高跟白凉鞋,配着那瀑布般逢松的秀发,曲线起伏的身材,仿佛整个人都像是被玉液清洗过似的,姿态娉婷,楚楚动人。相形之下,若白就显得萎缩不堪,过分的穷酸,过分的寒碜了。    “我只说去单位看看你,谁知你却来了绿岛,在这里还适应吗?”若白试探地问道。    “有什么适应不适应,挣几个钱呗。”林秋口气生硬,仿佛要拒若白于千里之外。过了一会儿,她才不无埋怨地说:“我知道你一个人寂寞,本来我想站稳脚后,再回来把咱们的事了结一下,没想这么快你就来了。不过也好,当面说说,也省得成了你的心里负担。”    “了结,了结什么?”若白的心一沉,似乎感到他们之间一定有什么重大的事发生了,但又不好多问,硬着头皮又说道,“不管怎么说,我已经来了,你也别烦恼,我只想看看你就走,只要你过的好就行。”    “你呀,还是你那样子,让人咋说你。”林秋眼圈一红,很快用手划拉了一下拂在眼梢的头发,说,“别的咱先不谈,你也累了,吃过饭后休息休息,再到市里转一转,过两天再说吧!”    说话间,就到了博爱南路的椰林旅馆。这是一座四层楼的小旅店,原先只是一家糖业烟酒公司的办公楼,来绿岛的人一多,公司经理看有利可图,就把办公楼腾出来承包给别人临时改建成了内地人来落脚的小旅馆,收入倒也不菲。刘莎和老板娘熟,没费多大功夫,若白就被安排到了四楼面对街道的一间单人房里,房价也不贵,只二十元钱。若白感到还合适,行李一放,取出毛巾擦了擦脸,林秋和刘莎已在门口等着,三人相跟着便来到椰林旅馆斜对面一家叫辣妹子的中档餐厅里,靠窗找了一张桌子坐了下来。    林秋点了菜,又要了两笼馒头。若白说:“要两笼馒头干啥?一笼就够了。”林秋说:“就这我还怕不够你吃,你是乡下来的嘛。”刘莎说:“你只管吃,问那么多干啥,又不让你买单。”林秋说:“他不买单谁买单,在绿岛,谁见过女士买单。”正说着,服务生就把饮料、啤酒、素菜、荤菜、鱿鱼、大虾,七碟子八碗的一古脑儿地端了上来。若白一看馒头,只有婴儿的半个拳头大,便叫道:“我只当一笼馒头有多少,原来才这么点,我一嘴都能吃三个。”林秋瞪了他一眼,说:“快别说了,小心人笑话,你没见过的事还多着呢。”若白就不言语了。吃过饭,林秋要过账单,一共八十多块钱,用指头弹了弹,交给若白,说:“从大陆来的人都没钱,我知道,要不然,这几样东西还能叫请客。”若白嘴上不说,心里却不是滋味,付完账,他一看自己口袋里只剩下五十多元钱,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    出了门,林秋便对若白说:“我下午有事,让刘莎陪你,晚上我回来。咱们再说。”三个指头朝上一捏,打了个响指,拦了一辆出租车,朝刘莎一使眼色,跨进车门便朝博爱北路一直远去了。刘莎一看若白没精打彩的样子,劝道:“林秋当真有事,昨天她就和别人约好谈一笔生意,你也别多心,我陪你转也一样。”若白说:“我哪里还有心情,我是来看林秋的,既然她有事,咱不如回去,我也累了。”二人重又回到椰林旅馆,上到三楼,刘莎说:“我和林秋住307房间,你先上去,待会儿我来看你。”    回到房间,将房门一掩,若白觉得自己的整个神经都快要迸裂了。他朝床上一躺,又从床上跳起来,怎么也无法放稳一条心。后来,他索性用冷水浸了头,又点燃一支烟,打开了临街的窗户。也许正是中午吧,此刻的龙口市,正躺在骄阳的蒸烤下。极目远望,几乎看不见一栋像样的高楼大厦,低矮的骑马楼,差不多都是两层,破破烂烂的,就像五八年穿着破衣烂衫的老汉排队去公共食堂就餐。街道很窄,除了几个从内地来的男女匆匆走过之外 ,一个又黑又矮的本地人也没有。偶尔一只黑狗从小巷子里蹿出来,在街上狂吠了一通后,又温顺地吐出长舌头卧在了街角那个卖椰子的老妇人脚下。一切都是那样的沉寂,热风里偶尔只传来收破烂的老汉敲打的“咣、咣、咣”的铜锣声。也许正是这单调而又枯燥的敲打,才把若白那一颗苦闷而又不安的心敲打起来了。他默默地在记忆里搜索着林秋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始终都无法理清林秋是在他面前演戏还是在他面前做假。更无法把记忆中的林秋和眼前的林秋联系到一起。记得林秋第一次到小城去看他,那时正有一位外地的文学女青年缠着若白,论长相也许她不是林秋的对手;论痴情,但绝不在林秋之下。而且若白的亲朋好友也没有一个认可这位来自京城,衣着打扮都和本地人格格不入的贵族小姐。但若白最后还是认定了林秋,而差点让那一位一天给他写一封情书的女孩子跳了楼。为此,痛哭流涕的林秋还真的来了个海誓山盟,夜静更深硬拉着若白跪在文庙的院子当中,发誓要和他若白生生死死在一起。难道,那也是做戏吗?若白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但今天这是怎么啦,仅仅是因为分别了两个月,仅仅是因为林秋到了绿岛,仅仅是因为时势造英雄,她林秋刚刚在绿岛脱颖而出就要将他俩的爱情一笔勾销了吗?不,不,这不可能,若白发疯地捶打着自己的头,仿佛这一切不是林秋的过错,而是他的过错,上天的过错,他非要用此来惩罚自己才解恨。    正在这时,门被轻轻地推开了。刘莎走进来一看这光景,不由大吃一惊,连忙拖住若白的手说:“你这又是何苦?刚才好好的,一眨眼就成了这样子。快、快,先坐下,有事咱慢慢商量。”把若白扶到床上,倒了一杯水,拿毛巾把若白的额头擦了擦,说,“你这人也忒傻,别人不心疼你了你也不心疼你,瞧把额颅都打青了,咋出门见人。”强迫若白把水喝了。    若白说:“其实倒没啥,我只是闷得慌,心想自己并没有对不住林秋的地方,这次跑了几千里来看她,连睡觉都担心她在外受人欺侮,受苦受累,万万没想到她会这样待我,我、我……”若白沮丧地说不下去了。    “不过,要我说,这事也怨不得林秋,你多少也有责任。”刘莎斜了若白一眼。    “我?”若白朝起一站。    “你先别急,听我说。还记得当初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我给你说的那些话吗?林秋这个人,到现在你还是不了解她,她可不比一般的女孩子,好胜心强,凡事总想出人头地。千不该万不该老天还让她长了一副人见人爱的好脸蛋。你想,在一个男人成堆的工厂里,哪一个男人的狗眼不盯着她,虽说她和你已经结了婚,但你又不在她的身边,你想她会有多难。这一次,若不是我们厂那个狗厂长,故意设了个圈套陷害她……,你就是赶她也把她赶不到绿岛来。要说,她也是逼上梁山,现在要她回去是不可能了,跟你回老家她又不服你们那里的水土,你让她咋办?为这,我也劝过她,她知道你是好人,但她也有她的难处。依我说,你们还不如早早一刀两断,省得两人都痛苦。”    “不可能!”若白一下惊得跳了起来,他没想到刘莎也会这样说,身子一歪,手不知怎么一拨拉,便将那只杯子撞到在地,跌了个粉碎。    “其实我也是为你好,听不听由你。”刘莎冷静地看了一眼地上的玻璃碎片,“说实在的,为你们的事我也没少和她吵。但她已经铁了心,谁的话都听不进去。当然,你来了更好,或许她还能惦记旧情……”    “可我不能没有她。”若白只感到心胆皆裂,几十天的奔波,从古都到京城,又从京城到广州,飘洋过海难道为的就是得到这一句话吗?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更无法再对刘莎说什么,他只能怔怔地望着墙壁,任泪水朝自己的胸膛里流……                作者:流浪de猫 回复日期: 17:04: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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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    待到林秋回来,已是晚上九点多。她酒喝多了,目光呆滞,脸色红扑扑的,给椅子上一坐,就东倒西歪,似乎不胜酒力。若白忙给她倒了一杯茶水,她看了看,就朝桌子边一堆。若白关切地说:“你不是从来不喝酒嘛,怎么现在却喝上了,并且喝得这么多。”    “不喝行吗?”林秋打了个饱嗝,斜了若白一眼,“你没出入过这种场合,咋知道不喝能行。我是替我们老总谈生意才喝的,你当是你们那些臭文人,为喝酒才喝。”    “文人也不是为喝酒才喝,总得有个名目。”若白一笑,“看样子你现在一帆风顺,不想回内地了。”    “鬼才想回内地。内地的气我还没受够,整天不是开会,就是学习,顶屁用,还得看人的脸色。哪像绿岛,”林秋一急,脸越发显得通红,“想干就拼命的干,不干就拉倒。这个公司不行,还有那个公司,也不用挂在一棵树上吊死。我现在还真庆幸没调到你们小城去,要不然……”    说到这里,林秋就不往下说了。    “那倒也是。不过,内地现在也搞改革,情况多少也有些好转。我是担心你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将来有个一差二错,让我咋向你父母交待。”    “担心我?”林秋双眼骨碌碌一转,直视着若白。    若白点点头。    “哈哈哈……”林秋银铃般地声音大笑了起来,“你还是担心你的文章咋写吧,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孩,让你操这份闲心。现在可不是我初下绿岛那一阵子,开始我还想当职业歌手,但我们老总说,你做职业歌手,让我们在台下边喝酒边听你唱,那不是太作贱你了。他就让我做财务总监,一个月工资几千元,比我在内地一年拿的都多,你现在让我回去,不是又要让我去跳火坑。”    “只是……,”若白想了想,又说,“只是现在已开始调工资了,你走时才给单位请了几天假,按理他们也该给你调一级,你不回去,恐怕……”    “我才看不上那一级才几块钱的工资呢,”林秋不屑地一撇嘴,“我是我,他们是他们,除名也好,开除也好,我都不在乎。只要能挣下钱,将来回去了他们还不照样对我摇尾乞怜。就像当初那些被赶到台湾的国民党一样,现在人家财大气粗地投资来了,哪一个官员不流着涎水去巴结他,就是放个屁,还怕人家不让他吃呢。时代都到那一步了,你还让我回去碰得头破血流去争那一级工资,我才没那闲功夫呢。”    “钱,钱……,你怎么会成这样子,你……”若白气得脸色乌青,不等林秋说完,就朝起一站,但仔细一想,又无可奈何地坐了下来,说,“你当初那么清纯,才几天就变得这么势利,连我都无法理解你了。我,我真没想到……”    “这就叫‘穷则思变,变则通’。”林秋冷冷一笑,“我也是穷怕了,当初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为探一次亲,都要省吃俭用几个月。甚至为买一个高压锅,也要考虑好几天,我真的是受够了。”林秋叹了一口气,但很快眉毛一扬,精神抖擞地又说道,“可现在不一样了,别说买一个高压锅,就是买十台进口电视机我都不在乎。不说别的,我们公司就不是一般的公司,谁不知道我们老总是中央一位首长的儿子,在绿岛名声大着哩,人们背后都叫它‘太子公司’。但我不管它是‘太子公司’还是‘公主公司’,只要给钱就行。再说了,你见过那么多钱吗?美元、日元、马克、法郎,你没见过。恐怕你一生都不会再见了。可我见过,就像捡废纸似的,一天不知道要从我手里进出几十。所以我劝你,回内地以后别再写你那些不关痛痒的文章了,换个活法,还是想法挣几个小钱,弄一身行头,别寒碜人了。”    “那不行,我从小就抱定这个志愿,没黑没明的写了十几年,好不容易才写出了个眉目,要我改行挣钱,那不是拿刀子杀我吗。况且我又没别的特长,改了行又能干。”若白有气无力,从内心讲,他认为林秋说的也不无几分道理。从参加工作到现在,少说也有近十个年头了,他奋斗过,挣扎过,甚至也曾狂热过,但命运并没有对他大开绿,他想干的事不能干,不想干的领导偏要当政治任务派给他,让他违心地去写总结、写报告,捏造事实帮领导邀功帮领导请赏,挖空心思秉承上面的旨意去编那些政治说教的演唱材料。但是到头来依然没有逃脱世事对他的作弄,不止一次地被上司当作“反面典”让他在“灵魂深处闹革命”。就是官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要“尊重知识,尊重人才”了,他这个被小城领导当成“宝贝”的人才却无法把自己相隔千里的妻子调到身边来。每当想到这些,若白心里就有气。但是气了又有什么用,树叶还是照落,河水还是照流,他依然活受“寡”自己做自己吃自己洗而无法享有夫妻间的鱼水之欢。一刹那间,他觉得自己十几年的信念,十几年的追求,十几年的向往,而构筑的楼阁,都在绿岛的热风中,被林秋一番尖酸刻薄,脱口而出的道白震塌了。一时,他无话可说,只抱着头,默默不作一语。    “这是你的事,我管不着。”看若白委靡不振的样子,林秋顿没好气,她摇了摇头,仿佛下了最后的决心,使劲地一咬嘴唇,又对若白说道,“本来你才到绿岛,我不该把咱俩的关系挑明,但事到如今不说也不行。你也清楚,我这一次不给你打招呼,直接下绿岛,也是不想把咱俩的关系继续维持下去了。当然,这不是你的错,是我受不了别人的气。原先我还想调到你身边,给你做一个好妻子助你出人头地,就像京剧里唱的‘云窗画眉结同心,寒舍伴读庆齐眉’,穷日子能将就就将就,也不失人生的乐趣。但没想到,这一点愿望都实现不了。因此,我才灰了心,冒着被除名、被开除的危险只身来闯绿岛,想成就一番事业让人看看。你和我不同,有追求,有理想,熬几年或许一篇文章就可以在全国‘打响’,到那时,你要风就是风,要雨就是雨。可我呢,我有什么。到绿岛的第一天,我就想好了,要摆脱你,和你一刀两断,重新塑造一个我自己。哪怕以后是崖是涧,海水把我吞没了,龙卷风把我刮走了,我都在所不惜。今天,就算我求你,看在过去的情分上,还是把咱们的关系了结了,不要让我背着你的阴影,背着你无形的束缚,在绿岛缩头缩尾的活人,你……你不知道我在绿岛有……有多难……”    林秋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她时而胸膛起伏,时而摇头叹息,时而喋喋不休。到最后,她几乎无法控制自己,一双黑眼眶里蓄满了泪水,但她咬了咬牙,强忍住了。    若白无声地站起来,走到窗前,背对着林秋。窗外海风阵阵,夜,一片深沉。    “当然,我知道,你也有你的难处,你的痛苦。但我相信,你身边不乏追求你的女孩子,到时候你还可以再找一个志同道合的,照样过日子。如果经济上有困难,我还可以给你补偿……”    “别说了!”若白猛地转过身。他声音嘶哑,几乎泪流满面。    “你,你这是怎么啦?”林秋大吃一惊。    “我怎么啦,你看看,”若白一把抓住林秋的手,把她拉到床边,撕开破旧的黑提包,从里边掏出一枚戒指一件格子上衣,朝床上一摔说,“为了给你搞这一枚戒指,我步行六十多里山路赶到金矿,冰雪把我的双脚冻坏了,在床上躺了二十多天,我没给你说;为了看你,我坐汽车,上火车,前后十几天,身子坐僵了,都舍不得买一张卧铺票,而要省下钱给你买一件格子上衣。可我、我万没料到几千里把你寻到绿岛,你会这样待我,这样不近情理。你,你还是我的妻子吗?”    “我早都不是你的妻子了,”林秋泣不成声,她看也不看床上的戒指和衣服,“你当一个女人在绿岛是好混的,我又没钱又没权,还不是靠……我……我的本事。我好心劝你,听不听由你,反正绿岛不是天堂,你如果还想让我活的像个人样,你就放我一条生路,回……回内地去吧……”双手将脸一捂,哭着跑了出去。    若白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像喝醉了酒,眼睛发直发呆,半天都无法缓过神。灯光死气沉沉,若明若暗的照着四周,只有那枚戒指和衣服在床上冷冰冰地看着他。    五    第二天,整整一上午都没见林秋的人影。若白到三楼看了看,307房门上着锁,敲了半天没响动。服务员说刘莎她俩一大早就出门,晚上什么时候回来也没个准。若白无奈,只得又回到自己的房间,从提包里取出佛洛伊德的《梦的解析》翻了翻,但始终都没看出佛洛伊德在“梦是愿望的达成”中说了些什么。顺手将书一扔,从楼上转到楼下,又从楼下转到楼上,想离开又怕林秋突然回来;想躺在床上睡一会儿,头一挨枕头却又从床上惊的跳了起来。直折腾到下午一点,才感觉肚子有些饿了,下楼在对面广州人开的一家小饭馆掏五块钱吃了一盘炒粉。回来却见刘莎打着一把小伞站在大门口远远地望着他,一见面就埋怨道:“你出去玩也不留个纸条,让我找了你半天。”    若白说:“我还有这闲情,心里空空荡荡的,在对面吃了一盘炒粉,就回来了。”    “吃一盘炒粉就不空荡了?”刘莎把伞收拢复又撑开说,“房子这一会也热,你不怕晒,我陪你去三角地,也好让你开开眼界。”    “什么是三角地?”    “不用问,一会就知道了。”刘莎打着伞,先自走在了前边。    因是中午,街道很少有行人。初夏的太阳火辣辣地照着,偶尔有一丝风,吹在人身上也是粘乎乎的。俩人一前一后,穿过狭窄的街道,朝前走了四五百米,朝南一拐,眼前豁然开朗,刘莎便说是三角地了。若白一看,果然这里的地形就像女人穿的三角裤衩,博爱路恰好处在裤衩的中缝上。这条中缝朝前延伸,由窄到宽呈包围状的直对着绿岛公园的西大门,然后朝两边一分,便形成了一块三角形的小地盘。它的左右两边,参天的椰子树环绕下的便是绿岛有名的东湖和西湖了。只是湖水混浊,上面漂满了纸屑、烟盒、椰子壳、塑料袋,热气一蒸,时不时便散发出了一股臭气。也不知是闹市太热,还是三角地通风,夹竹桃旁、椰子树下到处都是人。卖报纸的、卖饮料的、发酒疯的,胸前挂一个箱子高声叫卖劣质纸烟的,几十个人围在一起喧哗取闹、传播小道消息的,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东张西望招揽生意的,几乎应有尽有。路边的栏杆、站牌、椰树、甚至果皮箱上,也无一不贴满了红红绿绿的各色广告。若白看了看,有招聘业务员、广告员、推销员、信息员、广告代理商、企业策划、部门经理、业务主管的;也有招聘按摩小姐、公关小姐、导游小姐、舞厅领班、大堂经理、餐厅经理的;更多的则是专治性病、淋病、梅毒、阳痿、男女不育、疑难杂症的游医广告。若白走在这里,就像进入了异国他乡,由不得惊叹了起来。    刘莎说:“看到了吧,这就是三角地。从内地来的人,谁不知道这地方,大家没事都想到这里转一转,交流交流信息,无形中就形成了一个聚会的场所。听林秋说,刚来绿岛,她也想从这里谋个事干。可是去了几家公司,无一不跟她玩的是‘猫腻’,你以后可得小心点。”    若白说:“我又不闯绿岛,有啥小心不小心。”    “那不一定,”刘莎嘿嘿笑了笑,“你别看现在还像一回事,到晚上可就大不同了,椰子树下到处都是‘卖花姑娘’,一走眼你没准就会掉进花堆里”。    “卖花,卖什么花?”    “还能是什么花,卖肉的女人呗。”刘莎笑弯了腰,“你呀你,真是土八路进了城。”    二人又朝前走了走,若白觉得没什么好看的,就在一个小摊前买了两块菠萝,递给刘莎一块,刘莎边吃边问:“昨天你们谈得怎么样,有结果吗?”    “有啥结果,她现在昏了头,我能劝进去,”若白叹了一口气,“你没问问她,当初是她找的我,她现在变了心,让我咋办?”    “我哪敢问她,她一回来就铁青着脸,我只说一句,她就损我,说若白好,你跟若白不就行了,省得他撵到绿岛来缠我。一句话呛得我半天都吭不出声。你想,我还能说什么。若不是今天她求我,我才没功夫陪你呢。”若白没言语,刘莎又说:“我看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林秋吃了迷魂药,谁的话都听不进去,你不如先回内地,等她冷静下来,说不定事情还有转机,反正我也要走了。”    “你也要走?”若白吃惊地看着她。    “是的,我也要走。”刘莎点点头,心事重重地说,“我向单位告了几天假,现在快到期了。本来我打算在绿岛立住脚后,再向单位打个停薪留职报告,现在看来不行了。绿岛就不是我这种人呆的地方,原先在单位,我自认为啥都比林秋强,没想在绿岛,她如鱼得水,我却成了井底之蛙。唉,时势造英雄,看来我不是英雄。”    “你走了,林秋咋办?”    “她现在还用得上我。人家是总经理的红人,堂堂的财务总监,你知道吗?”刘莎站住脚,望了望东湖。湖边一条小船上,一个园林工人正用鱼网状的网兜在捞湖面上的漂浮物。过了一会儿,她又回头对若白说道:“你也不要尽想着她,还是把自己看重些。林秋已不是过去的林秋了,我敢说她现在比谁都活得好,我担心的是你,你是走还是准备留下来感化她?”    “反正……”若白想了想,“反正林秋不回内地,我一个人回去也没意思。既然来了,我想先看一看,到时候再说吧。”    “看来林秋猜的不错,”刘莎把脸迈向一边,沉吟了半晌,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不过,林秋让我告诉你,说你离开绿岛,她知道你带的钱不多,路费由她给你赞助。如果你不走,就由你了,她什么都不管。另外还让我特别嘱咐你,让你不论有什么事都不能到她公司去,她会主动和你联系,并要你向我保证。”    “赞助!她赞助我路费。”若白放声大笑了起来。    “这有什么可笑的,赞助就是赞助呗。”刘莎不解。    “可在内地时,我把每月的工资都寄给她,一次也没说是赞助。”    “那是什么老皇历,现在是你巴结人家。”刘莎不满地白了若白一眼,“这最后一个条件,你到底答应不答应?”    “还用她说,我本来就没打算到她那个公司去,放你的心。”若白肯定地点了点头。    刘莎长嘘了一口气。回到旅馆,林秋的电话就来了,是刘莎接的,二人不知在电话上叽咕了些什么,吵架似的,一会儿声高一会儿声低。未了,刘莎就叫若白接电话,若白拿起话筒手就不由地颤抖了起来,半天才吭哧了一声:“你……”    林秋在电话的那端说:“你也别难受,对咱俩来说这毕竟不是一件喜事,我心里也不是滋味。不过事情到了这步田地,再说也无益,快刀斩乱麻,好好商量把手续办了,省得来回折腾。”    若白说:“你真的这么绝情,都不看在我母亲的份上。”若白知道母亲对林秋很好,在和林秋相处的那一段日子里,她把林秋当成了心肝宝贝,连林秋自己的衣服也不让她洗,还亲自下厨,变着法儿给林秋做好吃的。林秋感动的不得了,说她从小都没被人娇惯过,反是若白的母亲把她当女儿待了。现在他别无良策,只得打出了母亲这张牌。    这么一说,林秋在电话的那端就不言语了。    若白又叫了一句“林秋”,半天,电话里才“嗯”了一声。若白说:“你不回内地,我也不勉强你。咱俩的事,你还是再考虑考虑,不说今日还说当初,你还记得不记得那一天晚上,咱俩跪在……”    “你先别说,你到底回不回内地?”林秋急了。    “不回去。你在绿岛,我回去干啥,”若白态度坚决,“既然你都敢来闯绿岛,我一个大男人怕什么。夫妻也罢,朋友也罢,你都得帮我个忙,替我找一份工作,不然……”若白本想说自己身上只剩下几十块钱了,可是他没有说出口。    “给你找工作,你能干什么?”林秋冷笑一声。    “起码我还会写材料,做个秘书总可以吧。”若白明显地感到林秋在电话中已经不耐烦了,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    “做秘书,你想的倒好。现在绿岛脸蛋长得漂亮的本科生、研究生多的是,你问问哪一个大老板愿意聘一个臭男人给他当秘书,你也不照照镜子。”    “那你就眼看着让我死在绿岛。”若白气得差不多吼了一句。    “这是你的事,我管不着。”“啪”地一声,林秋把电话挂了。    若白怏怏地回到房子里。刘莎问:“她没说回来不?”若白摇摇头,就把让林秋找工作的事说了。刘莎冷冷一笑:“你真是书呆子,都什么时候了,她巴不得你现在就离开,你还让她帮你找工作,这不是搭着梯子摘星星——异想天开吗?!”摇了摇头,回她的307房间去了。    谁知吃过下午饭,林秋就回来了。她今天穿了一身黑,上身是一件翻领的女式西服,下身是一件紧腰喇叭裙,脚下则是一双进口的黑色皮凉鞋,脸上薄施了些粉底霜,眉毛依然画的很浓,整个人就像一只黑蝴蝶似的,一飘就飘到若白桌前的椅子上。若白正在收拾东西,没事似的说:“我还当你又要很晚才回来,怎么这么快?”    “你还在这里,我不回来早些能行吗?”林秋回头一看若白满床扔的都是书刊杂志,又说,“你这是要开书亭,买这么多杂志干啥?”    若白:“也没觉得,一路闲着没事谁知就买了这么多,说不定哪一天还能用上呢。”    林秋:“我这么快赶回来,还想问问你,你真的不打算回内地了。”    若白:“我不是给你说了嘛,不知你能不能帮我联系一份工作。”    林秋:“刚才放下电话我就给你联系了,几家大公司都说考虑考虑,也不知你带身份证没有。现在找工作没身份证可不行,人家怕你是骗子。”    “跑了大半个中国,焉敢不带。”若白在提包里翻了翻,翻出身份证、工作证、会员证等一应证件,本想一并交给林秋,可是想了想,又把工作证、会员证放到提包里,只把身份证递给了她。    “有这就行,明天我再联系,看有没有合适的位子,到时我给你打电话。”说着,就把若白的身份证放进她巴掌大的手提包里。    过了一会儿,刘莎就进了门。三人又拉了一会儿闲话,说了说绿岛的见闻,林秋装着没事的样子也极力避免再提及她和若白的纠葛。刘莎兴致很高,谈起她有一次出去游玩,住在海滨一家旅馆里,半夜电话铃响,她就装出一个男人的声音和电话中的那个小姐谈好价钱,然后把门拉开一道缝躲在卫生间。一听见门响,她仍用男人的声音对那个小姐说:“你先脱吧,我冲个澡就来。”等到那个女孩子脱得赤条条地上了床,她才穿了一条短裤从卫生间走了出来。那个女孩子一看她也是“花姑娘的干活”,还当她是个同性恋者,吓得衣服也来不及穿,抱着衣服就从门里朝出冲。而她仍不罢休,端了一盆水,就把那个女孩子浇了个透心凉。说到此,三人都笑了。林秋就对若白说:“时间也不早了,你先休息吧,我和刘莎下去还有点事。”若白看了林秋一眼,似乎要说什么,林秋说:“你别指望我晚上陪你,你没带结婚证,万一半夜公安来查店,把咱俩当‘小鸡小鸭子’抓了,可就闹笑话了。”刘莎也说:“你这人也是,来找妻子也不带结婚证,要不然的话,你们两个今晚上……”    若白没言语,二人一路出了门。第二天,若白九点才起床,洗完脸,他就跑到服务台,问有他的电话没有,服务员正在看一本美人头杂志,半天头都没抬。若白又问了一遍,服务员才半理不理地说:“这么早,哪来你的电话,有,我会通知你。”若白再三叮咛了一遍,怏怏地回到房子里。过了一会儿,电话铃响了,他忙跑出去,没料电话机旁早已站着一个人。若白听了听,不是找他的,刚回到房子里,电话铃又响了,又去接,对方却说要找一个姓黄的。如此折腾了三四次,服务员就不耐烦了,说:“你这人总没病,不就是一个烂电话。来了,我还能不叫你,你这样出出进进,还让我上班不上班?”就这样,若白中午饭也没敢吃,一直等到下午两点,也没见林秋的消息。他只好回到房子里,取出在火车上吃剩下的两包方便面,用开水泡了泡,胡乱凑合了一顿。一会儿想绿岛的事情不好办,怕是林秋没把单位联系好,不好意思给自己回电话;一会儿又想,林秋在公司当财务总监,一天工作千头万绪,说不定正给自己想办法呢。自己宽慰自己,又过了一个多钟头,闲得无聊就出来到了走廊上。    走廊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没有。墙角放着一只垃圾桶,有几只苍蝇爬在桶沿上,红头绿翅膀,“嗡嗡嗡”地直叫。若白厌恶地一转身,恰巧斜对门411房间的一个人拿着一支烟走了出来,问若白带火没有。若白用打火机给他把烟点着,那个人顺手也递给若白一支烟,自称姓黄,叫黄养民,江苏来的。问若白住在哪个房间,若白告诉了他。黄养民上下一打量他说:“看样子你不是来绿岛投资的吧,你做啥生意?”若白说:“我能做什么生意,随便看看,看有没有收获。”黄养民说:“我就看出你不是生意场上人,做生意的哪能住这破旅馆,人家早住到华侨大厦、五指山宾馆去了。要不,你就是才出道的推销员,推销啥产品?”若白说:“你越说越玄了,我只写过几篇小文章,别的没什么能耐。”黄养民说:“你能写文章,真没看出。前多年我也没黑没明地写了几年,后来感到自己不是这方面的料,就洗手不干了,没想到今天还能遇到你。”说着,就把若白拉到他的房子里,取出一瓶酒,先敬了若白一杯,然后自己也倒了一杯,便说他替内地一家药厂推销一种叫“鹿宝”的壮阳药,若白若需要就找他,他保证打五折给他。又问若白是采访还是体验生活,要不要他帮忙。若白看黄养民说话直来直去,面貌虽长得凶了些,但心底还良善,就把找林秋的事说了,请他给拿个主意。黄养民一听就跳了起来,说:“你这人咋这么死心眼,人家不给你打招呼,就偷偷来了绿岛,明摆着没安好心,你还来找她。这种女人我在绿岛见的多了,别说你俩现在还没孩子,就是有孩子,抛夫弃子也多的是,只要给钱,什么事做不出来。你没看二楼、三楼住的那些单身女人,有几个是好东西。要我说,你女人敢对你这样,肯定也不是个好货。”    “你这人怎能这样讲话,我自个的妻子我还能不知道,让你给我说三道四。”一听别人这样谈论自己心爱的女人,若白心里来了气,他把酒杯给桌子上重重一蹾,变了脸。    “好了,好了。信不信由你,你别对我发火好不好,算我说错了还不行?”黄养民把若白给椅子上一按,重又给他倒了一杯酒。若白觉得无趣,告辞出来,复又赶到三楼,只一推307房间的门就被推开了,当下也顾不得许多,脚一迈就跨了进去。房间里有两个人正在穿衣服,女的一把抓住衣服抱在自己胸前,颤声问道:“你、你要干什么?”    若白大吃一惊,语无伦次地说:“这、这不是林秋的房子吗?你们怎么在……在这里。”    “什么林秋不林秋,我才住进来。你再不走,我就喊人了。”穿衣服的那个男人光着膀子,上前一把扯住若白的领口把他推到门外,“哐”的一声关了门,兀自在屋里嘟囔道:“绿岛的人怎么都是这样子,门也不敲就进来,没教养。”    若白也顾不得多想,连跑带滚地赶到一楼的服务台,正在算账的老板娘说:“你问307房间那两个女人吗,一清早她们就把房退了,这时候你才找她们。”抬头一看若白痴呆在那里,又说,“是不是她们借了你的钱,你呀,可受骗了。”    “你先别说这,”若白急得头上直冒汗,“我问你,她们给没给你说搬到什么地方去了,留没留话,还回来不回来?”    老板娘说:“我又不是警察,那能问人家这些。客人要住就住,要走就走,我又没法拿绳把人家拴住,真是的,谁叫你自己不小心。”    若白顿时如一盆冷水从头上浇下,欲待再问,一看老板娘不耐烦的样子,低了头不做一声朝回走。老板娘又把他叫住问道:“你就是408房间的那个客人吧,预交的房钱已经到期了,你是交钱还是走人。不然,别人就要住了。”若白看了老板娘一眼,没言语,转过身,默默地上了楼梯。    昏昏沉沉地回到房子里,若白只觉得天旋地转,仰面朝床上一躺,就失去了知觉……           作者:洛州才子 回复日期: 09:09:29 
    六    若白这一睡就是两天两夜,迷迷糊糊只觉得有人用毛巾擦他的脸,艰难地睁开双目,却见黄养民坐在他床边,手上拿着一条毛巾,桌子上放着几瓶饮料。他欠了欠身,挣扎着想起来,黄养民忙用手按住他说:“快别动,先给我好好躺着,等会儿我扶你起来。”说着,打开一瓶矿泉水,强迫若白喝了几口。原来黄养民下午出去吃饭时,一看若白房间的门开着,便有心拉了若白一块去,信步走进去,叫了两声,若白没反应,着当他累了,就把门一拉。吃过饭上来,又到若白的房里,见若白还没醒,摇了几下,还是没感觉。这下可吓坏了,连忙到诊所请了医生上来,医生翻开若白的眼皮看了看,说不妨事,只是受了些刺激,吃些安静药,打两针,休息休息就没事了。说着,打完针,让黄养民在旁守着,说有事找他就走了。若白一直睡了两天两夜,直到第三天下午才醒来。    “你这人真是,我劝过你,你怎么还想不开。”黄养民说,“四条腿的鸡没有,两条腿的人多的是,女人是男人身上的衣服,脱一层又一层,有啥了不起。你这样做,不是更让人家笑话。”    若白没吭声,把脸侧向了墙边,一股无声的泪从他的腮边慢慢地流了下来。    “看,又来了。要哭当着我的面,大声的哭,别这么小女人气,让我看着也难受。”黄养民索性搬了个椅子朝若白身边一坐,没料若白却没了眼泪,转过身,苦笑了一下。黄养民又说,“这才是个男人,我的眼睛没看错。你好好躺着,我下去给你端碗鱼片粥,先吃饱,咱俩再坐下来好好聊。”下楼在对面的饭店里,看着炉头把鱼片粥炖好,用塑料袋提上来,逼着若白吃了。这时,老板娘也上来看了,见若白没事,才长出了一口气。    从这刻起,黄养民再没有离开过若白。他给若白从男人说到女人,从天上说到地下。然后东拉西扯,一会儿说内地,一会儿说绿岛,而且还总喜欢拿内地和绿岛做比较。说绿岛虽然才开始搞开发,高楼大厦比内地少,自然环境却是内地无法比拟的,皮鞋你在内地一天不擦就见不得人,但在绿岛你一个星期都可以不用去管它,依然明光锃亮。这就和人一样,在内地你几十年、甚至一生都可以按部就班,看你的报纸,品你的茶,拿你的工资,在绿岛却不行,你每时每刻都得拼命干,都得运用你的思维去创造效益,不然老板就会炒你的“鱿鱼”,踢了你的饭碗。因此,在绿岛谋生的人,虽然人人都觉得活得紧张,但从不感到心里累,也不必为人际关系去大动干戈;说绿岛不像内地任人唯亲,你就是有天大的本事,领导不用你也是白搭。而绿岛却不同,现在不论是大公司小公司,甚至官家的新闻媒体,到处实行的都是招聘制,只要你有才华有能力,不怕没人会赏识,说不定你今天是个流浪汉,明天就会登上总编、经理的宝座。到时候任你叱咤风云,呼风唤雨,显山露水的把你的能量发泄一番,还愁没几个女人围着你打转转。经他这么一说,若白的心就渐渐活动了,也不像过去那么消沉悲哀,眉毛之间的疙瘩也慢慢舒缓了许多,脸上也有了一丝多日不见的笑容。就这样,从下午六点到晚上九点,几乎从头到尾都是黄养民唱主角,若白静静地听,甚至不容他插一句嘴。看得出黄养民很健谈,而且知道的也多,对事情很有见地。若白感激他,想到自己和他不沾亲不带故,仅仅一面之交,就让人家又花钱又受罪,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几次催他去休息,黄养民只说不走,末了才问若白有啥打算,是走是留,他帮着出个主意。    若白说:“我现在头脑乱七八糟,能有什么主意。不过,若是我现在就这样回去,恐怕我是无颜再见江东父老了。还不如留在绿岛,闯荡闯荡,也不见得就能把尸首埋在椰子树下。”    “这才像我的兄弟,”黄养民高兴地一拍若白的肩膀,“男人就是男人,天塌下来有肩膀撑着,没啥了不起,也不枉我劝了你半天,这我就放心了。”把桌子上的东西一收拾,又在搂下打了一壶水,放到若白的床边,这才告辞。走到门口,又返回来说:“我竟忘了,你睡着的时候,一个女人来了个电话,我当是你那位,在电话上把她骂了个狗血淋头。没料她说她不是,叫刘莎,让你有空给她打个电话。”说着,就把写在一个烟盒上的电话号码给了若白。若白看也没看,顺手扔进了墙角的垃圾堆。    第二天,若白的精神好了许多。他把自己的东西一清点,发觉还剩三十多元钱,正在这时,服务员来叫他交旅馆费。他下去时,老板娘说:“本来你要交三天,但你那个姓黄的朋友已替你交了两天,还差一天,如果你还住,就把钱先交了。不住,我这就给你退房。”若白为难地说:“可我、我身上没钱了。那、那就交二十元钱吧。”老板娘眼一瞪说:“二十元,你想的美?现在都一点多了,经常出门在外,旅馆的规矩都不懂。十二点以前算昨天的,十二点以后就算今天的。你交二十元算昨天还是算今天的?没钱还住旅馆。”若白只好又取出十元钱给了她,老板娘这才不情愿地给若白开了个收据,让他马上就腾房子,说一会别人就要住。    交完钱,若白想了想,又到街对面那一家炒粉店吃了盘炒粉。出得店门,这时他身上已没了一个子儿,回到房间,他把东西一收拾,又拿出给林秋买的那枚戒指和那件格子上衣,不觉鼻子一酸,几颗黄豆般的眼泪“叭、叭”就滴在了衣服的方格子上面。他赶忙擦了一下眼睛,掏出手帕把眼泪掉上去的地方擦了擦,看着没了痕迹,才重又把衣服叠好,爬在桌子上给林秋写了一封长信。然后,连同戒指、上衣一同捧到黄养民的房子里。    黄养民爬在桌子上正在修改一份合同,抬头看若白捧着那么多东西,一时猜不透他的用意,也不便打问,只好怔怔地望着他。    若白说:“这几件东西是我从内地走时,给林秋买的,但我答应过她,不到她的公司去。我在绿岛没亲人,得拜托你老兄给她送去,也算了结了我一番心事。”    黄养民看着若白,半天没说一句话。    若白被看得不自然起来,但又无法回避他,只好又说:“我是把你当朋友,我知道你不会拒绝我,这才……”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拒绝你,”黄养民冷冷一笑,直视着若白,“我今天算认识你们这些书呆子了,自己连饭都没得吃,还拿肉包子打狗,真有你的。刚才我还当你托我给你卖,换几口饭吃换几天旅店住,没想到你现在还不死心。天下事就这么怪,偏偏那个薄情女遇到你这个痴情汉。”    “这你不懂,也不能全怪她。”    “我是不懂。我就知道你千里寻到绿岛,人家避而不见,你孤零零地呆在旅舍里,人家吃喝玩乐去了;我就知道你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一口一声喊着你的林秋,可她来看你一眼都不看。就这,你还痴情不改,要把你血汗钱换来的戒指、衣服送给她,你、你……”黄养民气得说不下去。    “别说了!”若白心胆俱裂,他怕黄养民再说下去,自己承受不住,做出违背理智的事情。此刻,他就像一只斗败的公鸡,乱发高耸,血红血红的双眼直视着黄养民,“就算我求你,你到底送不送?”    “送、送,就冲你这一腔痴情,我真还想见识见识那个负心的女人,是七仙女还是母夜叉,把你搞的神志都不清了。”黄养民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顺手找了个纸袋,把戒指、上衣给里边一装,从若白手里要过“南海公司”的地址,夹着纸袋就出了门。    黄养民一走,若白回到自己的房间,想起黄养民为自己做了那么多事,又承他给自己开了旅馆费,可手头一个子儿也没有,无法还他的情。想了想,就把从家里带的几本书和在路上买的那些杂志,收拾在一起,准备等黄养民回来时留给他作个纪念。然后又到三楼,还想到307房间去看一看,可又怕307房间的那一对野鸳鸯怪罪他,只得摇了摇头在门口望了几眼,回到四楼没多久,黄养民就回来了。告诉若白说他找到南海公司后,公司一位打字的小姐告诉他,说林秋和总经理出门和外商谈生意去了,什么时间回来也说不定。问他是干啥的,他没吭声,又去找了一位值班的副经理,副经理也这么说,他才信了,把东西和信交给值班经理,怕若白等的急,就先赶回来了。    若白说:“是这也好,她终究会见到的,也就明白我的一片心了。”    黄养民说:“你现在打算咋办?”    “天下这么大,能没有我的立脚之地,”若白苦笑了一下,取出那些书和杂志,递给黄养民,“我没什么谢你,这些书你就留下,权当咱俩认识一场。以后,只要我不死,我、我会来看你的……”    正说着,老板娘领人就进了门,一看若白还在房子里,顿时脸一冷,提起桌子上的提包一把就扔到了门外,吼道:“你还磨蹭什么?不走,难道非要让老娘把你朝出赶不成。”若白气得浑身发抖,但他还是强忍住了,回头凄然地朝黄养民一笑,默默地从地上捡起自己的破提包,把上面的灰弹了弹,手一甩,一句话也没说,脚步趔趄着径直就下了楼……    出了旅店的门,若白由不得想哭想笑,他的神经已经整个的破碎了。至于以后怎么办,他连想也不愿想,就那么提着破旧不堪的提包,沿着博爱南路朝前走了去……    椰风阵阵,太阳已消失在了骑马楼的后面,街上的行人也渐渐地多了起来……           作者:龙七少爷 回复日期: 09:25:16 
    顶……    把你顶上    晴天。       作者:玉龙先生 回复日期: 21:23:53 
    好文章!!!顶!!!       作者:玉龙先生 回复日期: 21:53:14 
    咋么还不更新.......    
  七  就在若白被老板娘像赶乞丐似的从旅馆里赶出来的时候,林秋愁肠百结地坐在南海公司窗明几净的办公室里,眼睛失神地望着粉白色的天花板,她的心里也并不怎么好受。  她是和杨一凡一路赶回公司的。黄养民前脚刚走,她后脚就进了门,看看公司职员的脸上并没有什么异样,知若白还没有到公司来找她,林秋这才放了心。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朝椅子上一坐,刚想平静一下思绪,若白的身影不失时机地就钻进了她的脑海中,赶也赶不走。气得她狠狠地打了自己一巴掌,在屋里来回踱了几步,但是若白那一双求助似的凄惶的眼神还在她的眼前晃动着……  事情也果真如此,自从若白踏进绿岛,林秋的心一刻就没有安宁过。这是现实,她不得不考虑。看样子,那个不起眼的男人爱她已经爱到了骨头里去了,好说好散,软硬兼施,差不多能用的办法她都对若白用过了,但若白依然故我,初衷不改,林秋简直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当然,林秋也并不是铁石心肠,对若白的痴情无动于衷,而是她有自己的苦恼,有自己的难言之隐,只是这一切无法向任何人表白,更不用说自己的丈夫若白了。  委实讲,林秋对若白还是不能忘怀的。  林秋姊妹三人,父母都在京郊一家金属冶炼厂工作。这是一家地师级单位,地处燕山脚下,上上下下少说也有万把人。林秋的父亲是南下干部,文革中受了不少冲击,平反后因年龄偏高,上级主管部门就安排他当了厂工会主席。母亲虽没有多少文化,但为人精明,且是厂领导干部的家属,自然也不能过于委屈她,临时也让她当了厂幼儿园的园长。林秋年龄最长,在姊妹中排行老大,生来任性,早先因父亲的问题也没少受苦,仅读到初中就毕了业。招工后,开始在一家集体企业当统计员。因是集体单位,林秋觉得脸上不光彩,常和父母闹别扭。父亲也觉得对不起林秋,就通过昔日的老战友,把林秋从集体单位调到了自己身边,在厂财务科干起了会计工作。那阵,他的大妹妹林茵已结了婚,小妹妹林肖也考上了中山大学,家里只剩下她和父母三人。林秋虽也谈过几个男朋友,不是双方的家庭地位不匹配,便是对方的长相不赢人,最终也没有一个人能入得了林秋的眼。就在这时候,若白走进了林秋的视野。也许千里姻缘一线牵,这一对孤男寡女偏不偏便在京城的一家小旅馆里相遇了。一个是开会路过,一个是送妹妹上学,偶然的一次接触,林秋便为若白的气质和才华深深的倾倒了,二人很快坠入爱河。但林秋的母亲却大为恼火,认为两人相隔千里,人生地不熟,彼此缺乏了解,将来难免不一差二错。而更重要的是,她只有三个闺女,老二成了家,老三上了大学,林秋虽是女儿身,但她早已把她看成了顶门立户的继承人。因此,对林秋和若白的婚姻,她除了当面对林秋表示不赞同外,还三番五次把若白臭骂了一通。  但林秋却有自己的主见。她是一个极其执拗的女孩子,凡是她认准的事,就是撞倒南墙,她也会在所不惜。她家没有男孩,父母在人前抬不起头,就是她姊妹仨,也常常受那些男孩子的欺侮。有一次,放学回来的路上为争一只气球,一个男孩子刚骂了她句:“绝户头!”她扑上去,就把那个男孩扔进了游泳池。若不是大人们及时赶来,说不定那个男孩早都被水淹死了。而她和妹妹林茵拍着手,还在一旁跳着看热闹……  “不让我嫁若白,我就嫁给厂长的跛腿儿子,不信咱试试看。”  林秋对母亲赌气地说了一句。  厂长的儿子先天发育不良,左腿只有胳膊粗,还朝外拐,走路一尥一尥,说话也吐字不清。二十多岁的人了,还像小孩似的,常常把手指头噙在嘴里。为此,虽说他是厂长的儿子,但却没一个女孩子看上他,甚至见了他,就是在人前觉得并不怎么风光的女孩子也会绕道而走。而林秋说到做到,此后一连几天,都见她和厂长的跛腿儿子走在一起,又说又笑,就连去职工食堂就餐,他二人也坐在一起,最后还公然把厂长的跛腿儿子领回了家……  没法,林秋的父母只好认输了。在他们看来,虽然若白不是他们想要的那种可以叱咤一方的上门女婿,但也总比嫁给厂长的跛腿儿子强,至少眼不见为净,将来也免得让人戳脊梁……  就这样,经过三个多月朝思暮想,林秋和若白匆匆忙忙结了婚。  但婚后生活并不像林秋想象的那么美好。首先是林秋对上火车、坐汽车,辗转跋涉几千里的探亲生活不习惯。她有晕车的毛病,一上车就呕吐,直吐得肝花肠子都要呕出来了,还不作罢,因此,一个往返就得病好几天,缓不过神。其次,是饮食起居格格不入。若白是吃面食长大的,而她天生只喜欢吃米饭,就是没有可口的菜,林秋也会风卷残云,顷刻一碗米饭就见了底。但若白却不行,吃米饭就像吃药,往往一碗米饭端上桌是啥样子她要收拾碗筷了还是啥样子,二人在生活细节上就少不了常常闹别扭。而这,她都容忍了,更不能让林秋容忍的是,若白完全忽视她的存在,她是来探亲的,除过旅途耽误,俩人在一起的日子只有十多天。她需要若白的体贴,若白的爱抚,若白在她身边的卿卿我我。而若白却全然不理解这些,白天他忙工作,晚上又要伏案写作,往往一爬到桌子上就是少半夜,气得林秋守着一个空枕头,不知把床板拍了几十次……  虽然如此,但这也并不是她不爱若白的主要原因。  主要的一点是林秋自己给自己酿了一杯苦酒。  和厂长的跛腿儿子“过家家”般地玩了几天,最终又和若白结了婚,起先厂长并没在意,但厂里的一些风言风语,却没有忽略他这个大厂长在厂里存在的价值,厂长私下也觉得林秋拿自己的跛腿儿子开涮,伤了自己的自尊,暗暗恨在了心。但是他不露声色,见了林秋依然满脸笑容,似乎比过去还亲热了许多,不久又提拔林秋当了财务科副科长,成了厂里一名中层干部。对此,林秋又惶恐又感激,心中总觉欠了厂长一笔债,而这一切又无法解释,便想一走了之。谁知若白给她联系了好几个单位,也花了不少钱,最终还是不果。林秋嘴里不说,心里还是对若白有了看法,认为自己找了个没本事的男人,连个调动都办不妥,将来还能成啥大气候。厂长知道了这事,就越发对林秋关心了起来,说既然调不过去,把若白调过来还不一样,此事有他,让林秋放心。林秋更是感激不已,逢年过节也主动提了礼物到厂长家帮做家务或是帮厂长的跛腿儿子洗衣服。一天下班的时候,厂长告诉林秋,说有事和她商量,让林秋晚上到他家去一趟。吃过晚饭林秋去了厂长家,厂长和他老婆都不在,只有厂长的跛腿儿子穿了一件线衣躺在床上翻一本小人书。房子里有暖气很热,林秋是常来走动的人,也很随便的把外衣一脱顺手挂在了墙角的衣架上,就和厂长的跛腿儿子玩起了跳棋。谁知厂长的儿子腿跛了心却不跛,玩着玩着,不知是林秋身上特有的少妇气息刺激了他,还是他已过了成熟的年龄,也想尝尝男女之间的趣事,一双贼眼直愣愣地就只盯着林秋的胸脯看。林秋觉得不对,刚要走,厂长的跛腿儿子一把抓住林秋的胳膊就朝自己的怀里拉,嘴里还说:“我爸我妈都不在,他们还说让你留下来陪陪我,回来了给咱俩做好吃的。”说着,一张臭嘴就在林秋的胸膛上狂吻了起来。林秋想走,走不开。想逃,胳膊又被厂长的跛腿儿子牢牢地拽住了。心一横,腾出右手就狠狠打了厂长的跛腿儿子一耳光。  “你,你敢打我?”厂长的跛腿儿子被打蒙了。  “就打你,就打你,谁让你占我的便宜。”林秋气急败坏,上去又打了厂长的跛腿儿子几个耳光。  厂长的跛腿儿子这下可不依了,连骂带喊地嚷道:“狗娘养的,别以为你长得漂亮,我腿不好就可以欺侮,那你把眼瞎了。当初是你要和我好,又不是我要和你好,可是你却把我当成了过桥板,目的一达到就把我一脚踢开,难道我不知道?你今天还发凶。”  林秋自知理亏,后退一步,说:“你说咋办?”  “我能咋办?”厂长的跛腿儿子一蹶一跛地朝前走,“我腿不得力,不配你。但我也是人,况且你还在我爸手下干事,你能不能把我当人看。现在全厂职工都笑我,肉没吃成,还落了一身臊,你说我咋办。”  林秋无言以对。  “要不,按我爸说的,你把婚离了,咱俩结婚。到时,我爸还能让你当正科长。不……不行的话,”厂长的儿子揉揉被林秋打肿的脸,又近乎哀求地对林秋说,“你就陪我睡一觉,过去的事一笔勾销。”  “这有啥不行,你过来。”林秋笑笑,待厂长的跛腿儿子一走到自己跟前,冷不防扑上去,一把拽住跛腿儿子的线衣,就把他按倒在地,骑在身上又撕又咬。厂长的跛腿儿子几次想爬起来,无奈一条腿不得力,挣扎了几下就没劲了,只好杀猪般的乱喊:  “救命呀!救命呀!”  听到喊声,厂长夫妇夺门而入,一看儿子被林秋压在地上,顿时大惊失色。厂长的老婆扑上去就打了林秋一个耳光,又一把把她推倒在地,把自己的儿子拉起来,一看鼻青脸肿,上身的线衣都撕成了布条,下身的裤子也尿了个精湿,扯住林秋就哭闹了起来:  “你这个挨枪子的,你把我儿子害得还不够,今天又来欺侮他,你还让我们活不活……”  听到吵闹声,楼道里顷刻就围了一大堆人。  厂长这才上前拉开了自己的老婆和林秋,又唬着脸对林秋说:“我一直把你当女儿看待,你竟敢趁我不在,做出这种见不得人的事。”  “我做什么了?你把话说清。”林秋气得浑身发抖。  “这是什么?”厂长一把撕下儿子的线衣,又扯下林秋挂在衣架上的上衣,拿在手里抖了抖,“你奈不得寂寞,也不能强迫我儿子,你让我当厂长的脸给哪里放。”  林秋还想争辩,厂长的老婆一把就夺过厂长手里的衣物,冲到楼梯口对众人乱喊道:  “快来看呀,财务科的小贱人,寻汉子寻到了我家里,把我儿子压在地上……”  楼道里一片哄笑声。  林秋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操起一根拖把,扑上去就要拼命,幸好母亲及时赶来,才把她从厂长的家里拖了出去。  第二天,林秋要强奸厂长跛腿儿子的消息就成了全厂的头号新闻。  林秋在床上一躺就是三天,刘莎来看她,林秋哭着就把那天发生的事给刘莎说了一遍。刘莎说:“谁让你长得那么漂亮,是我,我也会那样做。不然,便宜了你。”  林秋说:“到啥时候了,你还说笑话。”  “我不说还怕你不灵醒呢。”刘莎给床边一坐,“按说这事起根发苗也怪你,只是他们这一次,也做得太过份了些,我就替你打抱不平。不然,咱去告他。”  “告,到哪里去告。现在全厂上下都指责我,当真认为我耐不得寂寞,想去强奸那个混小子。我再去告他们,还不是自讨没趣。到时,不把我父母气死才怪。”林秋苦笑了笑。  “你那么精明的人,怎么这一次会上贼船。”刘莎和林秋一块长大,无话不谈,遇事总是替林秋着想,“不告也成,但也不能便宜了他们。依我看,咱不如把厂长的儿子骗出来,那小子好哄,咱给他点好处,还怕他不把事情说清楚。到时候,咱让他厂长吃不了兜着走。”  “不行,不行。当初我只是闹着玩,就惹下了这个祸端,再闹下去,我心里更不安。万一叫若白知道了,他心眼小,还真的当我有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林秋摇了摇头。  “你说的也是,”刘莎叹了一口气,“既然这样,我看你不如到若白那里,先住一段时间,随便找一个单位调过去,也省得在这里受闲气。”  “有你说的这么容易,我就不会受人欺侮了。”林秋想起调动的事,不免对若白就有气,“若白那人你还不清楚,啥本事都没有,只知写呀画呀的,送礼都找不着门,调动的事,现在都没眉目,我去了还不是白等。再说,现在这样子,我也没个好心情,去了反而会惹得他不高兴。”  “这不行,那不行,你说咋办?总不能硬拖着。”刘莎一时也想不出好办法。  “我不会等死,”林秋朝起一坐,“反正我在厂里也呆腻了,整天除了上班就是上班,不然就是学文件听报告,还要看人的脸色行事。与其这样,我还不如一走了之,省得在这里丢人现眼。”  “中国就这么大,你能去哪里?总不会上天吧。”刘莎取笑她。  “去绿岛!”林秋头一点,斩钉截铁地说。  “去绿岛?你疯了,结婚才多长时间,若白能同意你去?再说,咱又没本钱没势力,去了能干啥?”刘莎大吃一惊。  “我没疯。这事我早都想过了,若不是发生了这件事,我还下不了决心,”林秋飞快地从床上下来,坐在桌子边梳了梳头,盯着刘莎又说:“至于若白,先不告诉他,他知道肯定不让我去。我想自个先去闯一闯,不混出名堂,我决不会善罢干休,到时候让他们瞧瞧,我林秋还是我林秋。”  “就得这样,你去我也去,”刘莎也来了劲,她是厂里的保管员,成天和库房打交道,总认为自己有本事使不出来,“不是你说,我也烦透了。姑奶奶的,凭人才、模样,厂里啥我不能干,可是提干却没我的份,这口气我就是咽不下。要走咱都走,就你说的,不混出个名堂,我也不回来。”  “这不行,我是被逼的没办法,你不同。”林秋冷静地想了想,又说,“你年年都是厂里的先进工作者,混得比我好,再说你丈夫也在厂里,不比我孤寡一人,到时别人会怎么说。况且绿岛我也没去过,谁知道是坑是洼,还不如我先去看看,情况好我再通知你,总比你跟着我瞎胡闹强。”  “这样也好,”刘莎点点头,“不过,你也得给厂里请个假,别人问起来也好说。”  “要走我就走,请什么假?不就是一份工作嘛,我才懒得去看那一伙人的猪头脸。”  “话不能这样说,凡事都得有个退路,万一绿岛不行,回来还有个落脚地方,不要连饭碗都扔了。”刘莎比林秋年长两岁,考虑事比较周全,“不如你写个假条,就说你去若白那里探亲,我交给你们科长,也好堵众人的口,这样对你也好。”  林秋也不再坚持,当即写了交给刘莎,第二天坐火车就直奔了广州。走时什么人也没告诉,只是到绿岛后,才给家里去了一封信,等到父母知道,想拦也已经晚了。  却说林秋到了广州,很快就在中山大学找到了自己的妹妹林肖。恰好林肖一个同学的哥哥在绿岛注册了一家公司,而那个同学对林秋的妹妹也有意,当即给他哥写了一封信,还在电话中把他和林肖的事也委婉地告诉了他哥哥苟生汉。苟生汉一听林秋是他弟弟女朋友的姐姐,哪敢怠慢,有心将林秋留在自己公司,恐怕时间长了关系不好处,又把此事告诉了他的战友朱振远,让朱振远把林秋的工作安排一下,朱振远既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只说等林秋来了再说。  但林秋却不想领林肖那个男朋友的情,她想自己既然来闯绿岛,往后凭本事吃饭,哪里还用得着像内地一样,托人走走后门,去疏通某一个关节。故此一踏上绿岛,她并没有急着去找苟生汉,而是在各个人才市场看了看,也试着应聘了几家公司,谁知没有一家不让她碰一鼻子灰。眼看着钱也花得快差不多了,她这才硬着头皮找到了苟生汉。苟生汉笑笑没说什么,马上就托朱振远请来杨一凡,在华侨大厦摆了一桌酒席,又叫了自己公司两位年轻漂亮的小姐作陪。因都是生意场上的人,彼此没什么顾忌,三男三女在餐桌上就喝到了八成,饭后又去了梦娜夜总会。一进舞厅,朱振远向林秋使了个眼色,林秋会意,上前第一个就挽住了杨一凡的胳膊,跳完伦巴又是华而兹,一曲接着一曲,一个晚上就像蛇一样地缠在了杨一凡的身上。杨一凡虽说经常出没于歌厅酒吧,上了舞场也能跳几步,但和林秋一比就逊色了许多。林秋天生一个好身段,小时候父母溺爱她,曾让她在艺校学过一阵舞蹈。后来,交谊舞重新兴起,没过多久她就在舞场上出了名,还曾代表厂里在一次交谊舞比赛中拿过冠军。因此,看似风流倜傥的杨一凡,哪里会是她的对手,一两曲没下来,杨一凡就完全被林秋的舞姿迷住了。他觉得林秋不仅脸蛋馋人,而且舞也跳得好,和他们公司那些在自己面前扭来扭去的女孩子相比,简直是凤凰和鸡。因而舞会一结束,握手告别时,杨一凡拉着林秋的手,竟有些恋恋不舍了。  这一切朱振远都看在了眼里,但他不露声色。直到第二天快下班时,杨一凡把他叫到办公室,问起苟生汉请客的事,朱振远才说:“我战友也没别的意思,他只是想认识认识你,以后在生意上也互相有个关照嘛。”  杨一凡说:“咱也不能让人家白请,来而不往非礼也。今天我做东,你把你战友叫来,咱们再乐一次。”  朱振远故意说:“我看就算了,战友嘛,吃一顿有啥。往后的日子长着哩,啥时都行,何必今晚上。”  “这不行,咱俩一块共事,我这人你还不知道,说风就是雨,哪能等到以后。你给咱约,就今晚上。”  “行,”朱振远想了想,又问,“就咱三个人,还是……”  “三个大男人有啥意思,”杨一凡笑说,“我看你不是和那个赵小姐挺合得来嘛,跳舞的时候你把她搂得那么紧,就差没抱到一块,我都看见了,你倒会装。还是昨晚上那几个人,一个也不能少,你去约。”  这句话正中朱振远的下怀,他当即打电话告诉了苟生汉,说此事有门。林秋就特意打扮了一番,淡淡化了妆,又去美发屋把发型重新修剪成了披肩发 ,内穿一件米黄色的连衣裙,外套一件乳白色的圆领开口网衫,脚下一双奶油色的高跟凉鞋。因而当她在杨一凡的眼前一出现,不仅杨一凡双眼瞪直了,就连朱振远也暗暗称羡不止,时不时还多看了她两眼。觉得他面前站着的并不是刚从内地走来有求于自己,要他给介绍工作的那位林秋,而是从《三国演义》中走出来的活貂蝉,一捏就能捏成水的雪人儿。她是鹅蛋形的脸,挺白净,弯弯的眉毛下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顾盼生风,看人的时候,好看的眼睫毛总会轻轻地一闪,仿佛隐藏着无限的柔情在里边。特别是樱桃般的小嘴唇,微微地一张一合,好像时刻都在准备着别人的爱抚。朱振远只看一眼,就觉得自己被林秋的相貌完全地震撼了,怕失神,忙在自己的大腿上掐了一下,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狠抽了两口烟。  由于宴会是杨一凡做东,林秋自然就被苟生汉安排坐到了杨一凡身边。和昨天相比,杨一凡今天显得特别爽快,凡敬他的酒,他来而不拒,一端起杯子就干。未了,在朱振远的提议下,他又接连和苟生汉干了三大杯,又要和林秋碰杯。林秋说你醉了,我可不敢和你碰。杨一凡说我哪里会醉,对美人喝美酒,人生一大乐趣,我怎么就会醉。端起杯子自己先喝了,又要看林秋喝。林秋只好抿了一下,回头看杨一凡,却早已爬在桌子上,鼻打鼾声,嘴角流出了涎水。  林秋说:“这咋好,这咋好。我可不是成心的,他怎么就醉了。”  朱振远说:“有了你,他不醉也得醉。醉了好,醉了好,要不然,咱这两场酒就白喝了。”说着,叫来服务员,在华侨大厦开了几间房,和苟生汉把杨一凡抬到房间里,朱振远就对林秋说:“他这是真醉了,你先在里边侍候着,我们一会再来换你。”  苟生汉也给林秋使了个眼色,说:“我们都不行了,人就交给你,你看着把他伺候好就行。”  林秋忙将他二人拦住说:“这不行,我一个女孩子,万一出了事咋办?”  朱振远说:“看把你吓的,他喝醉了还能把你吃了。我们都在隔壁,有事你叫我。”说着,右手搭在赵小姐的肩膀上,苟生汉也搂了他的女秘书钱小姐,几个人东倒西歪地就到隔壁休息去了。  朱振远他们一走,不一会儿,杨一凡就吐了。这一吐,就吐了个昏天昏地,沙发上、地板上、床单上到处都是污秽物,房间里酒气薰天,林秋的连衣裙、皮鞋上也溅了不少。长这么大,林秋还从没见过男人酒醉了会是这个样。她父亲不大会喝酒,偶尔来了客,也只和客人碰碰杯略作表示而已,从来就不知喝醉酒是啥滋味。若白虽说也能喝,但当着林秋的面从不敢放肆,更不敢有喝醉的事。因而,碰着这样棘手的事,林秋就慌得不知所措。连忙跑到隔壁房间去敲朱振远的门,敲了半天,里边“哎哎哟哟”就是没人给她应声,便知朱振远和赵小姐已在床上干起了好事。脸一红转身又去敲苟生汉的门。这一次,门到是开了,但只开了一道缝,苟生汉的女秘书穿了一件睡衣从门缝里露出半张脸,不高兴地问她有什么事。林秋着急的说:“吐了,吐了。都快把肠子吐出来了,你们快来帮帮忙。”钱小姐脸一冷说:“我当出了什么事,吐就吐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你给他沏些浓茶,看着让他一喝,不就行了。”说着,就掩了门。林秋没法,只好又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杨一凡已呼呼大睡,她只得把房间的脏物打扫了一遍,又把自己穿在外边的圆领网衫脱下来,替杨一凡把身上的东西擦了擦,打开窗子,这才沏了一杯浓茶,想让杨一凡喝,可杨一凡哪叫得醒。林秋只好头一歪,倒在沙发上,想睡又不敢睡,出神般地盯起了天花板。  杨一凡后半夜才醒来,见只有林秋守着自己,心中大为感动。挣扎着朝起一坐,觉得还是有点头重脚轻,林秋赶忙过去扶住他,惊喜地说:“杨总,你醒了,你醒了。你真把我吓死了。”端起杯子一试凉凉的,一点热气也没有,又要去换。杨一凡说:“这就好,这就好,凉茶能解酒。”自个端起喝了,又去卫生间漱了口、擦了脸,这才觉得头脑有些清醒。过来看林秋还坐在沙发上,痴呆呆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便说:“你累了,也躺下休息一会儿,我陪你。”林秋揉了揉眼睛说:“我哪里会累,只要你醒了就好,能陪你说说话儿,我也就知足了。”说着,感到身上有些冷,就用双手搂住了肩膀。杨一凡心疼地说:“我记得你外面不是还穿了一件衣服嘛,怎么不见了?”林秋用手一指卫生间的一堆脏物,说:“那不是,早都给你擦了身上了。”杨一凡越发受了感动,猛地拉过林秋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胸膛上,动情地说:“你真是个妙人儿,我还从没有见过你这样体贴人的女孩子。说你要啥,我明天就给你买?”  “我什么也不要,”林秋“咯咯”一笑,飞快地从杨一凡的胸膛上抽回自己的手,“你是总经理,没事就好,一件衣服值几个钱,还值得你大经理挂在嘴上。”  这一句话说得既到位又不失体面,杨一凡在心里不觉暗暗称奇。他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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