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微马云事件最新消息近来为什么这么火?

为甚么现在赵薇比林心如红那么多?_百度知道
为甚么现在赵薇比林心如红那么多?
我有更好的答案
去赵薇贴吧看吧,我们薇迷是不拿任何演员来和赵薇比的因为她的演技在观众看来,永远没有得到肯定!
林心如现在根本就不能和她比,人家可是一线演员,是真正的明星!
而赵薇就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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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为赵微性格很好越来越有女人味了,而林心如却没有什么太大的转变,不像能火的人,做别人的情人还可以哦,我很喜欢赵薇支持她
林心如息影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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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  春未夏初的一天中午,我穿过鲁甸县城邱家巷,去一条街上的信用社转利息.两年前,我为姐姐小春凑医药费,托在我们单位揽过一些修建工程的包工头高老板作担保,到信用社贷了一万块钱.我一时赔不掉这笔贷款,只好每个季度转一次利息.超过一年还款期限后,信用社的利息已经涨了百分之五十,单是利息一年就要一千多.这就等于说,我一年到头还领不到整整十一个月的工资,另外的一个多月都等于帮信用社白干.我称“我们单位“其实很勉强,因为我仅仅是暂时被该单位借用,一切关系都还在一所叫古寨小学的地方,我的真实身份一直是一个乡村小学教师.……
春未夏初的一天中午,我穿过鲁甸县城邱家巷,去一条街上的信用社转利息。两年前,我为姐姐小春凑医药费,托在我们单位揽过一些修建工程的包工头高老板作担保,到信用社贷了一万块钱。我一时赔不掉这笔贷款,只好每个季度转一次利息。超过一年还款期限后,信用社的利息已经涨了百分之五十,单是利息一年就要一千多。这就等于说,我一年到头还领不到整整十一个月的工资,另外的一个多月都等于帮信用社白干。我称“我们单位”其实很勉强,因为我仅仅是暂时被该单位借用,一切关系都还在一所叫古寨小学的地方,我的真实身份一直是一个乡村小学教师。我有三个姐姐,她们都出嫁了,但嫁得不远,都在我们村庄姑娘草坡附近。我生病的这个姐姐叫韩小春,她三十多岁,农民,三个孩子的母亲。因为昭通和昆明的一些医院都不知道她生的是什么病,所以小春姐姐的丈夫,以及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亲人,也就更加不可能知道了。不过,昭通的医院仍然看在钱的份上,给小春姐姐拍片、透视、验血、打针、输液、吃药,直到没人再能为她交钱为止。小春姐姐的主治医生姓谢,一位值得信赖的骨科专家,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在小春姐姐自动退院时没好气地对她说;“你看你好不好的,就是叫痛!”小春姐姐生病七八年了,先是腰痛,尾椎那里痛,然后是整条脊椎痛,痛得直不起身子。通过不足一个月的治疗,终于全身都在痛了。小春姐姐是文盲,言语又欠缺,从来讲不清楚自己的病情,在医院只会说:“痛呀,痛得太实在太厉害,我都撑不住了!”几乎每一个接触到她的医生都对她厌烦或是愤怒地吼过:“我知道你在痛!不痛你来干什么?但到底是怎么痛的,说呀!”即使是我,也不可能从医学的角度描述小春姐姐的痛,只好打着比方告诉医生。我说,痛得严重的时候,就像你好端端的手掌被沿着指缝撕开了,撕开了一处,又接着撕开另一处,就是这样一种痛。医生可没有闲心理我,包括谢老太太,骨科专家,他们都很忙,出诊一天不知要开出多少张处方。现在,小春姐姐只消自己去痛就行了,不必硬是要向谁(比如谢医生)去说清是怎么痛的。
当时正是草莓上市的季节。邱家巷本来是一条多么陈腐的巷巷,居然也飘散着芳香。连空气都有点发甜,当然,淡淡的甜气中也冒着些许的酸气、馊气。甜气自然是来自顺着巷巷摆通头的一提篮一提篮的草莓。而酸气和馊气呢,则分别来自那些进城买草莓的乡村妇女和小姑娘。如果过细地嗅,你还会发觉,在甜气、酸气和馊气之中,还泛着一丝一缕的脂粉味。脂粉味来自好几个买草莓的姑娘。姑娘们的年纪大约都在十五六岁至二十来岁之间,除了一个穿着红裙子而外,其余的都穿碎花裙子,花纹是繁花似锦的那一类,有点嚣张。她们的体态一例都很丰盈,宛如少妇。这条老巷巷仿佛被一条条裙子罩住了。我也仿佛是从她们的裙子底下穿过去的。
从信用社里出来,我的口袋里只剩下十五块六角钱了。十块和五块的各一张,两角的三张,五张票子都是信用社的找补,新崭崭的。这点钱实在太少啦,我很尴尬。我老是想忘掉小春姐姐,反正我对她的痛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我也想消除邱家巷那些草莓,乡村妇女和小姑娘,裙子,主要是裙子,对我产生的影响——哪怕是如此轻微的影响。我的心情很复杂,实际上也不一定是复杂,只是像小春姐姐的痛一样,不好说。自从小春姐姐生病,打乱了我的生活以后,我差不多形成了一种思维定势,就是老拿她的痛来类比我自己。
之后的那段时间,我失恋了。失恋不仅是一种打击,痛苦,而且还是一种感伤、屈辱。我都顶住了。深夜,那种被欺骗,被蒙蔽,被背叛,被抛弃的感觉浸蚀着我的时候,我总是对自己说,想想小春姐姐吧,那种手掌被撕开的痛!小春姐姐服用过上十种止痛药,比较下来,还是非普拉宗片有点效果。这种药,在医院里开是二十五块钱一盒,在药店里开是八至十二块不等。小春姐姐差不多一个月要服用十盒。这种药原本每日限量两片,她的日用量却超过了十片。天知道会吃出什么麻烦来。与小春姐姐相比,我失恋的痛苦,包括别的所有痛苦,根本就不算。实际上,即使在我最难过的夜晚,也只需要一次性服用两片舒利通,就能安然睡去。天亮醒来,外面的世界已经在窗外逐渐展开了。我是有未来的。不像小春姐姐,她的未来依然是痛。
虽然我并不喜欢逛街,而且这个县城,补丁一样的地方,连一条像样的街道也没有,但我还是准备在街上再耗掉一些时间,不要过早地去上班。我不自觉地从信用社前面这条街拐上了另外一条街,朝一个服装店走过去。我已经不止一次走向那个服装店了。你说奇怪不奇怪,我和女朋友都分手了,还独自一人多次去看那条红裙子。红裙子,那条,我女朋友在我的陪同下,试穿了三回;为了买到它,我们俩跑了七八趟。我女朋友小红太喜欢那条红裙子了,她穿上它,比过去我们高中英语教师姚冬还——还怎么样呢,不单是漂亮、妩媚,而且还让人激动。那时候,姚老师是最让我们激动的人。红裙子最终没有买成,直到昨天晚上,它还挂在那个服装店里。我想,只要还有机会,我会把红裙子买回来,价钱都已经讲得差不多了。
我站在街边上朝这个服装店里面张望。店主是个中年女人,她正在偷空转头打量自己的臀部和小腿的线条,还用脚尖踮地动了动身体。我很快发现那条红裙子不见了。此时,我心中的惊讶,不亚于我女朋友当天在这家服装店甩手就走。一切本来都是好好的,但突然就发生了变化。我低下头,正打算离开,身后连续响起了好几声小汽车的喇叭声。我意识到自己本来就在街边上,不可能妨碍行车,所以就开始直直地往前走,也没有回头去看。小汽车接连响着喇叭声,听得出来,它正在缓慢行驶。我感觉到小汽车在跟随着我,就停了下来,扭头一看,看到了李东。对于车,我连起码的常识都没有。我不懂李东这辆小汽车是一种什么类型的车,值多少钱。对这辆小汽车,我只能作出一些基本的判断:首先,它绝对不是微型车——微型车我见得多了,县城到昭通每天有上百辆微型车在行驶,我差不多知道所有的微型车分别是一些什么样子的;其次,它与“我们单位”领导的轿车有些像,应该较为高档,并且还是新的,可以视为身份的象征;再次,它的牌照尾数是三个8,这很能说明问题。我向李东那边靠,李东又把小汽车往街边开,这样,小汽车停稳以后,李东放下车窗玻璃,一伸手就拍在了我的肩上。
以前,我在县城经常见到李东。李东早就开上一辆长安之星,在县城里乱蹿。车里,李东的旁边一般都是坐着一个女的,当然,她们肯定不是同一个女人;后边的座位大多数时间都是空着的,偶尔有几回,我看到塞满子好几个姑娘。李东似乎很少和男人来往,至少,我从来没有看到他的车上坐着过一回男的。李东不是我的朋友,高中毕业以后,近十年了,我和他没有任何交往。上高中时,我们也不在一起玩。当然,回想起来,高中三年,几乎没有人跟我好好玩过。现在也一样。我知道李东一直在鲁甸混,混得很好,开了一家酒吧,他取名叫“1949酒吧”,里面除了可以喝酒,听音
乐,讲情调,玩高雅,别的,据说,凡是你想干的事情都能干。听说,李东不仅有比较多的钱,而且任何时候都不会有麻烦找上他,这就有些不得了。其实,近十年前,李东当初在校园里就混出了很大的名声。日,是我们学校四十周年庆,我如此清楚地记得这一天,基本上是因为李东的惊人之举。校庆大会在教学楼前面的操场上举行,因为还要搞一些文艺活动,所以事先搭好了一个舞台,大会的发言也在舞台上进行。为了给文艺活动留出充裕的时间,大会开得很早,八点都还差好几分钟,舞台子上就开始讲话了。11月份天亮得比较晚,八点左右的室外光线,不是很明,但也不是太暗。第一个讲话的当然是校长。校长秃顶,讲起话来又爱晃头晃脑的。他坐在空荡荡的舞台子上,面前摆一张学生用的书桌,我们能看到他胸部以上到头,膝盖以下至脚,以及时而挥动时而平放在桌面上的手。他刚开始讲话不久,下面坐着的学生突然起哄,“噢噢——”大叫,会场骚乱起来,上百名女生还发出了尖叫。校长一点也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甚至怀疑是不是一只飞鸟从自己上空飞过,拉下白色的、稀汤汤的粪便,正好掉在他的秃顶上,是不是一只蝴蝶、臭壳壳飞虫在他的上空转了几圈之后,停留在他的秃顶上,因此,他不得不用双手迅猛地摸了一把秃顶,什么也没有。校长高声吼道:“安静!安静——”但他自己也只能听到会场上的喧闹声。他注意到学生的注意力根本不在自己身上,学生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盯死校长身后的教学楼。校长站起来,朝教学楼转过身去,他目瞪口呆,因为他看到有一个人在七楼,也就是最高一层楼的阳台栏杆上往返奔跑。谁都知道,阳台栏杆的宽度,顶多与32开的书本宽度相当,也就是一巴掌再加上三指那么一个宽度,竟然有人在上面奔跑。不用说,这个人就是李东。十年过去了,一想起那个场景来,不仅是我,还有许多人都惊魂未定。起初,我们因为太突然,太出乎意料,只看到一个人在那上面奔跑。慢慢地,我们似乎才看清这个人穿着红色运动服。可是,按照常理,一下子映人大家眼帘的应该是一个红色的身影呀。最后,一些熟悉李东的人开始认出他来了。李东为什么会在那上面奔跑,永远是一个谜了。如果当时有人认为李东神经质,歇斯底里,病态,有问题,那么,这么多年来,李东在鲁甸的混法,肯定已经说明他不是那样一个人。李东是自己从那上面下来的,他的神态举止完全正常。李东在办公室向校长作出的交待令人难以置信,他说,自己不过是运用这种方式克服恐惧心理,避免在下午的文艺活动中怯场。校长询问他有一个什么节目,他平淡地告诉校长,自己本来要演唱崔健的两首歌,一首是《一块红布》,另一首是《假行僧》,但既然发生了这种意外,就不必再唱了。话虽这样说,李东还是不由自主地哼出了《假行僧》里面的一句歌词:“我要从北走到南,还要从南走到黑呀——”唱的时候,李东忽然站起来,右手在胸前使劲一挥,那样子就像街上的混混动刀砍人。早在1992年,李东就让我们激动起来了。姚老师第一次来上我们英语课,她穿着一条红裙子。红裙子使姚老师的脸蛋白里透亮,奔放得令人神往。红裙子也使姚老师裸露的手臂和小腿白里透出瓷的釉彩,收敛得让人绝望。姚老师更使我们感到干渴,我们都不知道哪一天才会得到滋润。一堂英语课下来,我们的眼里、心里、脑海里,只有一片红,姚老师的红。下课了,姚老师款款而行,刚刚走出教室门,就被一个人从后面抱住了。我们谁不想抱住姚老师呢?但我们谁都不敢,除了李东。实际上,李东也不是明目张胆的,因为他发疯一样从座位上腾空而起,踩过几张书桌,冲出去,只抱了姚老师一下,这一下倒是抱得挺严实的,我们随着蜂拥而至,清楚地看到李东的手指还交叉了一下,姚老师惊叫起来,他的手就散开了,还说:“对不起,姚老师,我跑得快了一点,撞到你了。”姚老师裙子的红往脸上蔓延,她飘然而去。
过去,当我见到李东开着微型车时,应该说,李东至少有两三回也看到了我。但我们从未打过招呼,连互相点头致意也没有;彼此都视而不见。县城太小了,那么多的人都知道李东。但我确实没在别的场合见到过李东,可能是因为我们的生活轨迹不同吧。我一直都没去过李东开的1949酒吧,同学和朋友邀约了也没去,主要原因是我没有那种需要,也不习惯到那种地方去。此外,还有一个比较隐秘的,不一定说得过去的原因,就是1949酒吧正对面开着一家发廊,叫姑娘草发廊,里面有很多姑娘,只要1949酒吧的顾客需要,姑娘们就到他们那里去,而我们村庄偏偏也叫姑娘草坡,我接受不了。不过,这个原因我不曾对任何人说过。我和女朋友小红还在好的时候,有一回,她想让我带她去1949酒吧浪漫一晚,我都是以“那里不是一个干净的地方”为由推脱的。小红从服装店甩手就走的那一夜,我心里充满了恶毒,想去混找一个妓女,但除了姑娘草发廊,我又不知道哪里还有妓女。我与一些高中同学偶尔碰面时,说的话只要超过十句以上,他们都会提到李东。他们发过这样的感叹:“李东是一个人物啊!”“李东是一个玩家啊!”他们还说:“李东对老同学不错,只要你到了1949酒吧,不管你玩哪样,哪怕是找妓女,他不仅亲自给你安排好一点的,而且不是免费就是五折优惠。”他们问我:“你为哪样不去玩呢?”
小汽车里,李东的旁边坐着一个女人,她不是别人,就是我原来的女朋友小红,而且,那条红裙子就穿在她身上。
在我与李东正式相遇之后没几天,“我们单位”又调进了一个人,是个女的,和我一样,也是乡村小学教师。后来,我们都称她小赵。(我当初到单位后,他们也称我小韩。)
“我们单位”的领导带着小赵,到各个办公室去介绍。小赵最后来到我们办公室,她就留在这里搞收发。我记得是在上午,太阳刚刚照到单位大门外街上的电线上。我有这个印象,是因为我到外边的一个杂货店去买了一把启子回来。一个送货上门的女推销员提前赶到我们办公室门口,她带着一只纸箱。我看到的那一面上写着一句广告词:“千忧万虑,一碎了之。”我猜想纸箱里是一台简易碎纸机。我是第一个到办公室来的工作人员,女推销员向我作了自我介绍,她将按“我们单位”领导的意见,把碎纸机安装在我们办公室。女推销员没带启子,我就帮她出去买一把。我回到办公室时,一半以上的工作人员都到了。女推销员毕竟不是专业的安装工人,虽然那台碎纸机部件简单,但她弯着腰弄了很久。小赵跟随领导进来的时候,办公室的工作人员基本到齐了,他们似乎对那台碎纸机很感兴趣,目光都集中在女推销员身上。女推销员很年轻,说不一定还不到二十岁。她穿着一条牛仔裤,一件窄窄小小的绿格子衬衫。由于她弯着腰,后面的裤腰和衣脚被拉开了—大截,露出一部分肌肤。这一部分肌肤肯定平时就露惯了,呈我们所说的健康色,与她凉鞋里脚的颜色一样。女推销员是昆明人,看到她的样子,我们这些呆在小县城的人们,就会格外向往那个兼有春城和东方日内瓦美誉的城市。领导对我们说:
“这位是小赵——”女推销员抬起头来,漫不经心地看了小赵一眼,相比之下,小赵相貌平平,肤色有点黑,已经显得老。女推销员把刚刚散开来的头发拢在耳后,低下头继续安装那台碎纸机。我看到小赵盯住女推销员露在头发外面的耳朵,咬了一下嘴唇。领导又指着我们依次对小赵说:“这位是……”,小赵没有认真听,也没有向我们一一点头行礼,她的目光从女推销员背后露出来的肌肤上一闪而过,在办公室里扫了一转,最后落到我所在的角落。我的办公桌上堆放着一些文件和书本,便于似看非看地多看一会儿。我们办公室的人对小赵都有些漠然,完全不像郑姗姗调进“我们单位”那一回。郑姗姗当时让我们所有人都眼前一亮。郑姗姗来“我们单位”那天,连那些老同志都很激动。当然,我自己更是激动不已。那样的激动,我快三十岁了,也只经历过两回。一回是初次见到身穿红裙子的姚冬老师,另一回当然就是郑姗姗的出现。郑姗姗一进单位大门就被我们注意到了。起初,我们以为她是外边街上的姑娘。外边街上的姑娘真不少,她们经常到“我们单位”来上厕所。“我们单位”有一个空荡荡的厕所,可以为不少人解决外边这条街没有公厕的麻烦。无事的时候,我们就会在阳台上站成一排,观看来来往往的姑娘。郑姗姗走到办公大楼附近,我们才发现她不是外边街上的姑娘。后来,她来到了我们身边。她穿着一条红裤子,这种裤子短了一截,有一段小腿还在外面。我们感觉到这条红裤子对她真够体贴的,显现出她所有的青春活力和端庄。她的上衣看起来是一件俗艳的花衣服,但细究之下,又是那么得体,似乎处处藏着心机,既调和了奔放和收敛的反差,又不去掩饰放纵和粗野。如果没有郑姗姗——再退一步讲,如果没有女推销员,也许小赵还能吸引一下我们的注意力。小赵肯定很难过,但她没有办法。女推销员当然马上就不在了。她这一辈子不太可能再次出现在我们的眼前。
郑姗姗好像只有二十二岁,比我还小整整五岁,在“我们单位”应该是最年轻的。郑姗姗身上仿佛顶着一个光环,使“我们单位”的女人,乃至县城的所有女人,都显得暗淡无光。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什么幸福,那就是郑姗姗与我们同在,她虽然什么也没有给我们,但我们只要能见到她,甚至一想起她来,就会激动无比。我们以为,其他女人都会嫉妒郑姗姗,因为女人是天生的嫉妒动物,何况自从郑姗姗现身以后,她们就顿失光泽了呢?可实际上,这些女人并不嫉妒郑姗姗。一开始我还十分不解,后来才从我女朋友小红身上找到了答案。和别的女人一样,小红嫉妒过很多女人,但有些女人她永远不会去嫉妒,比如说巩俐,比如说玛格丽特·杜拉斯。小红一直想做一个端庄的女人,但她办不到,而巩俐又是那么端庄,按说,她该嫉妒巩俐,可是她没有。小红不知道法国女作家杜拉斯,我翻出了印在一本杂志上的杜拉斯的照片给她看。照片上,杜拉斯虽已风烛残年,但神采依旧。小红还那么年轻就缺乏风韵,按说,她该嫉妒杜拉斯,可是她也没有。相反,小红几乎每天都要收看巩俐做的那个“曲美”减肥产品的电视广告,并且把杜拉斯的照片剪下来,时常带在身边,她对她们充满倾慕和景仰之情。为什么不嫉妒呢?小红说,差距太大了。
郑姗姗与人见面,一开口说的总是“我1978年的,算小妹子吧。”郑姗姗还年轻,她有优势。小赵很避讳提到自己的年龄,有一回,她和郑姗姗都在场,郑姗姗说出了自己的生年,很随意地把头转向小赵,代别人问道:“你呢?”当时,小赵很气愤,表情极不自然地说:“反正我都老了,与你——你们之间有代沟了。”小赵还是把口气缓和了下来,本来要专门针对郑姗姗说一句气话的,大而化之地对众人说了;小赵说得挺机智,把郑姗姗和其他好几个人都逗笑了。由于工作方面的原因,我接触到了“我们单位”工作人员的档案,才得知小赵已经三十二岁,出生于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所幸的是,小赵看上去还没有她的实际年龄那么老。
小赵调进“我们单位”那期间,我正好失恋。很多同事都知道我失恋了。我明白,同事们了解我的生活,并非出于对我一向的关心,而是处于一时的好奇。过去,当我遇上手头紧,比如我远在姑娘草坡的父母生病,出嫁在姑娘草坡附近的村庄的姐姐们拿不出孩子的书学费,或者住在姑娘草坡的哥哥驮马失盗,等等,会向他们一百两百地借钱应急,并且免不了三五次偿还时间比事先说定的拖上几天,这让他们感到厌烦。他们多次见过我的女朋友小红,一方面为小红叹息,认为小红选择我就意味着“一辈子跟一个农村来的受苦”,更何况“他农村老家那么多人靠着他还不算,随时都多灾多难的”——这些话,他们中都有人对小红说过,小红在还爱我的时候通通告诉了我,她还对我说:“你放心,我永远不会嫌弃你的。”我这个人虽然历来不稀罕别人的同情,但小红的话当时挺让我感动,还流了泪;另一方面,他们作好了冷眼旁观的准备,小红那么漂亮(真的吗?),小韩他守得住吗。再说,小韩实在是太不切实际啦。他们的感叹,主要是对我托高老板贷款一万块给小春姐姐凑医药费而发的。而小红又对“我们单位”一个姓刘的中年妇女说起过,她非常喜欢昭通家家福超市一个三百二十块钱的发夹,因为我感觉到“贵得太不人道了”而终于没有买成。刘姓妇女在与其他人嚼舌根时描绘得绘声绘色,说小红“诉起苦来,眼睛都红了。你们说可怜不可怜?”刘姓妇女在自己开始穿敞开的吊带衫时,就下过断言,一口咬定我与小红“不会有好结果的。如果不相信,你们看着。”我失恋以后,在“我们单位”,无人安慰我。但小赵例外。我记得在一个冬天的早晨,头一天晚上下了一场大雪,街上的积雪很厚,小赵到办公室门口时使劲跺了好几下她的皮靴,进来后,看到我,我好像坐在办公桌前,但什么也没干,样子有些呆痴痴的,她就说:“想开点,一切都会改变的。”我当时莫名其妙,直到临睡前,也就是午夜一两点钟吧——我睡觉睡得晚,倒不是因为失恋,而是不知始于何时的习惯,灯光从我的窗口射出去——我住的房子,只有六七个平方,本来是堆炭用的,朋友把它借给了我——照亮了一些地方,我看见仍在落雪,才忽然想起小赵早晨所说的话。我又感动了,并且也流了泪。
我和李东有过一次谈话。我一直没搞清楚,李东跟我不厌其烦地谈那么长时间,是不是吃饱了撑的,是不是要拿我娱乐娱乐,就像“我们单位”领导酒足饭饱——其实他们每一次都只喝酒,不吃饭,一点也不吃——以后,泡在1949酒吧里,让体内的酒精挥发掉一样?也许情况还是略有不同吧。那些泡在1949酒吧里的人,如果玩的是妓女的身体,那么,李东就是除了身体之外,他什么都在玩我。我想,李东在玩我的时候,很可能没有什么预谋,也没有什么恶意,也许类似于那些玩妓女的人,无非是一种需要,个别人再加上一种习惯罢了。因为,到了最后,李东看到我手里像耍魔术似的多了一把刀子,那把刀子是我自制的,用木匠的刨刀改制的,我差不多干了两个月,它一定是这世上最特殊、最锋利的刀子,李东说:“老弟,别——别
这样,我们不玩了,不玩了还不行吗?”
小赵说“想开点,一切都会改变的”第二天,上午下班我离开得比较晚,我准备走时才发现小赵也还在。我就对她说:“走啦。”小赵笑了笑说:“和你一起走?”她笑起来下巴显得太尖,眉毛会拧在一起。我很不忍心盯住她的脸,就看着大门外的街上,雪花还在落,心里怪难受的。我试着开个玩笑说:“一起走就一起走嘛,你男朋友也该不会误会吧。或者是你丈夫?”虽然在同一个地方工作,由于我和小赵都属于那种很少说话的人,我的确不了解她的情况。小赵告诉我,她还没有结婚,也没有男朋友。我相信她说的话是真的。她这么大了——差不多老了,还没有男朋友,我很同情她。
没过多久,我开始听到刘姓妇女嚼舌根时,称小赵为“老处女”。其他妇女还说了一些很不中听的话,什么“一扇打不开的门”,什么“生锈了吧”,什么“没有人想去的地方”。刘姓妇女那一天穿着蚊帐袜,郑姗姗下班时从我们办公室门前经过,也多看了她几眼,所以她提着一只手袋走的时候,特意旋转了一下陈腐的腰肢,我似乎闻到了来自县城邱家巷的气味。
小赵也许没有听到过刘姓妇女她们嚼她的舌根,她甚至有她的野心。“我们单位”那么多女人都心甘情愿地把自己当作郑姗姗的背景,道具,自动放弃了舞台,放弃了表演,不与郑姗姗争奇斗妍。也许,她们根本没有这个必要了,据我所知,不说她们已是半老徐娘,至少也都是为人妻母的女人了,如果不出别的意外,完全可以就这样一成不变地生活一辈子。只有小赵还不甘心。虽然不敢企及“我们单位”妇女舞台的主角,但配角总可以争取吧。“我们单位”不大不小,有什么理由硬是让郑姗姗一枝独秀呢?可是,小赵很久以来都找不到一条可行的途径。小赵知道自己下巴尖,就在脖子上系一张丝巾,在下巴前打一个合适的结,让两端朝两边张开,来掩饰这个缺陷。但她忽略了自己的肤色,她皮肤本来就黑,系上一张红色丝巾,就更加黑了。皮肤偏黑的女人,注定不适宜系丝巾。小赵知道自己胸部丰盈,臀部丰硕,这个优势连郑姗姗也没有,她就选穿了一套裙子,但这套裙子选得不好,暴露了腹部的赘肉,连腰在哪里都看不出来了,况且臀部显得下坠,以致刘姓妇女又嚼舌根说:“也许娃娃都生过了呢,我们还以为是老处女!”总之,她越是煞费苦心,越是弄巧成拙。小赵频频求助于县城的美容院,面部增白,皮肤补水,割双眼皮,纹唇线,染发,美甲,她都一一做过。为了“抽掉过多的腹部脂肪,恢复婀娜线条”,“提升臀位,增强性感”,她还请假专门去昭通和昆明,当然,她请的是病假,请假期间,她的收发由我来搞;就在那一周里,寄给她的信件达数十封,从信封上就能看出来,尽是一些美容方面的资料。那些信件大多数是昆明的,但也有从北京和上海寄过来的,如果不是被我私下丢弃了,就很难说她会不会有一次北京之行或是上海之行。所有美容院都帮不了她。她脸上的皮肤被活啦啦沤白了,就像一个溺水死亡不久被打捞起来的人。此后,她的脸不仅依然黑,而且显得暗淡,更加缺乏神采。她虽然最终做成了双眼皮,但戴了至少一个月墨镜。你可以想象,那样一张黑脸,戴上一副墨镜会有多难看。她的头发染成了黄色,手指甲和脚趾甲涂成了红色,这本来也没什么,但刘姓妇女援引她担任某局长的丈夫的话说,“就像一个妓女。”她的嘴唇确实变得丰厚,而且轮廓分明了,但她笑的时候,你感觉到那个地方不知道该怎么动一下。我们仍然看不清她的腰在哪个位置,她的臀部仍然那么低三下四的。小赵最后还是对自己失去了信心,在一直没有任何人追求她的情况下,她开始追求我。尽管我一直态度暧昧,但小赵已经习惯于向我倾诉了。我的心理也很不平衡,小赵是因为整个世界都不理她才向我示爱的,那我到底算什么呢?小赵有一回向我坦承,她多次到美容院做过所谓子宫保养,因为那些骗子告诉她,这样可以还她以青春活力,使她美丽如初,结果却造成了感染,最近都在县医院妇科治疗,也不知道能否治愈。说完,她就哭了。我突然感到厌烦,感到恶心。她那么信赖我,连这种隐私都说给我了,但我还是不想接受她。过后,我反复想过,如果我当初把她拥人怀抱,搂着她的肩膀安慰她,她将会感到莫大的幸福。可是,当她朝我身上靠过来的时候,我抽身就走。她伴随着哭声,连“我们‘好’吧,我会一心一意爱你的”这样的话都说了,我照样既没有吭声,也没有回头看上她一眼。
晚上,我两次梦见了小赵。一次是,小赵在擦拭“我们单位”办公楼四楼封闭阳台的玻璃时,不知怎么的就从那里掉了下来,也许直接是她自己跳下来的。我在梦中都有个疑团解不开:小赵是办公室的正式工作人员,身份比我这种借用的还过硬,怎么会去干打扫卫生这种临时工干的事情呢?小赵掉在楼下的台阶上,“我们单位”的工作人员一下子就围上去了,包括领导和我在内,仿佛是事先说好的,我们都在那里等着她掉下来。我们没有在小赵的身体上发现任何外伤。小赵竟然穿着一条红裙子,由于没有化妆,看上去比任何时候都要清爽。她动弹了几下,想从台阶上爬起来,爬起来之后还想干什么,我们就猜不到了。但小赵的所有骨头显然都摔碎了,她的皮肉目前如同一只装着骨头渣渣的口袋,所以根本爬不起来。小赵这时候肯定需要我们过去搀扶,可是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都站着不动,连领导也不安排我们送她去医院,好像在场的人都明白这不过是一场梦。小赵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们,她正处在弥留之际,目光已经非常微弱,我们在她眼前肯定是模糊一片了。我很心虚,觉得她在专门盯着我看。但我依然没有靠近她,就像我和她本来就没有任何关系一样。最后,小赵说:“我要死了。”从她的声音里,你听不出任何哀怨和绝望,你只会感到毛骨悚然,因为她的语调冰冷、凄凉,仿佛是从一口棺材里发出来的,而这口棺材还在送殓途中,偏偏又被天降大雨淋湿了。说完,她没有马上断气,鼻孔和嘴巴里开始渗出血来,渗得很缓慢,只是让你看得清楚确实在渗,渗的是血,而不是别的什么。按理说,小赵新鲜的血液应该是殷红的,应该比少女的初潮还红,比纯情新娘羞赧的脸蛋还红,但梦境不一定这样讲逻辑,在红裙子的映衬下,她嘴角上逐渐凝固的血迹是乌黑的。另一次是,我到一个什么房间去找小赵。我从来没有到过小赵的住处,甚至并不知道她住在什么地方,是否与家人住在一起。我估计,她的家人也是农民,可能住在某个村庄,那个村庄与我们姑娘草坡可能大同小异。总之,我到的那个房间,好像既不是她的住处——宿舍——卧室,也不是旅馆一类的地方。我只记得她的房间被花朵环绕着,虽然不知道是些什么花朵,但那么多的花朵已经让我非常诧异了。我穿过花朵,身轻如燕,几乎可以飘飞起来,花朵湿淋淋的,露水打湿了我的衣服,水滴钻过布料,滑过我的皮肤。小赵斜卧在房间里,身上没有正常地穿着衣服,都是一些丝绢以一种梦幻的方式缠绕着,宛如一个午后春梦的唐代仕女,丰盈,富态,典雅,端庄,或者干脆就像圣御过后的杨贵妃,庸懒,倦怠,残留着暮春气息。房
间上空垂挂着丝绢,在轻微地飘动,地面上也到处都是丝绢。所有丝绢都是雪白的,使整个房间变得明亮起来。但我还是发现那么多的丝绢上都缀着殷红的花朵,即使是垂挂着的丝绢,缠绕着小赵身体的丝绢也不例外。当我置身于丝绢之中时,我才看清那些红色其实都是血迹。小赵微睁双眼,仿佛我俩是在梦中幽会。她轻声告诉我:“我的姑娘之身,等待你的到来,等待你的降临。”一阵恍惚过后,我分不清楚那些血迹是不是我和她洒下的,如果是的话,那么我们一定合为一体,在梦中遮天蔽日地飞翔。
第二天,我见到小赵,她果然穿着一条红色长裙,与梦中的场景部分暗合。况且,她的红色长裙让我顿生似曾相识之感,我差一点就冒昧地向她打听,是不是李东送给她的,因为红裙子已经被李东买走了,小红还穿了一段时间。你知道这种想法多么荒唐。梦中的另一部分场景却毫无道理地出现在刘姓妇女身上了。当然,刘姓妇女缠绕的丝绢不及梦中那么繁复。她身穿一条白裙,脖子上挂着一条丝绢,是绕了一个活结挂上去的,剩下的两端从她的背后拖下去,裙子把她的半截背脊露在了外面,丝绢恰好盖住了两片肩胛骨。裙子是带袖子的,并且是仿古典的那种长袖,挥动起来,就像她一只手里拿着一条丝绢。
过年前一个月左右,小春姐姐给我送猪油来。小春姐姐感激我这个弟弟给她凑了一万块钱的医药费,家里年年都给我送猪油。前两年是姐夫送来的。姐夫一次是独自来的,另一次则带上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是个女孩,都上五年级了,一起来。她们村庄和我们姑娘草坡一样,喂猪都喂本地猪,畜种退化了,喂上一年半到两年,顶多长到三百来斤毛重,油脂又少,一个猪的板油几乎没有超过三十斤的。前两次,姐夫都说过,姐姐经管不起猪草了,喂不肥,猪油又少,又不好这样的话。姐姐家每年都把一半的猪油送给了我,但我是一个人,不够了还可以再买,她们一家五人,总要精打细算地吃满一年。姐姐提着一只不太大的红色塑料桶,在我们办公室门口喊我。幸好我在。我担心过,小赵因为对我很生气,如果我不在,她也许会说:“你找错地方了,这里没这个人呀。”那么,姐姐一定会摸不着头脑,露出一个乡村妇女的可怜相:“没错嘛,我弟弟是在你们这里上班,怎么会说没他这个人呢?”小赵一气之下可能说:“他已经死了。”如果是这样,姐姐必将嚎啕大哭,丢下猪油桶不管。刘姓妇女她们也不知会怎么捉弄姐姐。我拒绝小赵的示爱,已经在“我们单位”传开,小赵觉得要放大对我的厌恶和仇恨,才能挽回一点脸面。刘姓妇女她们起初怂恿过小赵羞辱我,后来又劝慰她不值得跟我这种人计较。也许小赵把刘姓妇女她们看透了,不依她们冲(挑拨),有时说:“小红还在他梦里阴魂不散呢”,有时说“我觉得他还是不够合适,你们知道——他人太木了,连调情都不会。”刘姓妇女她们把这种说法看作某种暗示。小赵倒还没有给我过难堪,诅咒更没有。刘姓妇女她们讨厌姐姐,完全是靠着我这边来的,因为她们认为姐姐害我欠了债,已经妨碍到我的幸福。你不应该过分怀疑她们的善良。也许,刘姓妇女穿敞开的吊带衫和蚊帐袜,也是对我们这种还没有婚姻生活的男人的可怜、同情、体贴和抚慰。我逐渐能够理解,刘姓妇女嚼舌根说,小红跟我好了那么久,还“好生生的”(完好如初),是对我的善意嘲讽。
见到姐姐,我太高兴了。因为在一两个月以前,外侄,姐姐上五年级的那个小女孩,写信告诉我说,姐姐已经不痛了,不知是怎么回事,反正突然就不痛了,我不要再买止痛药带回去了。我不信,我猜,要么是非普拉宗片再也止不住痛了;要么是姐姐不想再花我的钱,她干脆抓一把花椒放在嘴巴里大嚼,一发麻就感觉到痛得不那么厉害了。我没有及时回一趟我们村庄姑娘草坡,去看望姐姐,但又从班车上给她带去了几盒非普拉宗片。姐姐专门给我打了一次电话,说不痛了,真的不痛了,千万别再浪费钱买药。姐姐能自己送猪油来给我,说明确实不痛了,这是老天看顾,让她像我们一样活点时间。姐姐还把我后来带回去的药带上,问我能不能退给药店,那些药钱,能坐好几趟车来县城吧。
我本来准备带姐姐下馆子去吃晚饭,但姐姐硬是不去。我知道一些比较便宜的小馆子,如果我和姐姐去,只要带上五十块钱,就可以吃得很大方。姐姐这次特意带来了麦面。除了麦面,还带来了豇豆。姐姐要做麦疙瘩饭,泡豇豆汤给我吃。我立即想起姑娘草坡那些小块小块的土地上种着麦子,想起少女时代的姐姐跟随大人们提起镰刀割麦的情景。那些年,姐姐的身上散发着好闻的麦子香味。姑娘草坡收割不到多少麦子,姐姐她们村庄也一样。由于蒸包子没有馅,蒸馒头也费事,挂面条要花钱,所以用石磨磨出来的麦面,除了偶尔烙点粑粑带着上坡,绝大部分都是搓疙瘩饭吃掉的。在姑娘草坡和附近的村庄,不少人家苞谷饭都吃不周一年,还得靠麦疙瘩饭抵挡一久。麦疙瘩饭好吃,软,甜,只是吃了没有苞谷饭禁饿。我的三个姐姐中,小春姐姐搓麦疙瘩搓得最好,因为她继承了母亲的手艺。母亲的手艺在姑娘草坡是出名的,她的秘决在用刀子上,能把搓成的麦疙瘩砍成一样大小,蒸出来就像米饭一样均匀。小春姐姐一边挥刀,一边要我去把我的女朋友小红喊来,我们三个吃一顿晚饭。说到小红,姐姐露出满意的笑容。姐姐说:“你小的时候,就向我们姐妹和大哥款(夸口),你长大了要找个城头姑娘,还要找穿裙子的——还记得吗?小红就是了嘛。”姐姐失手砍在她的左手小指上,我“哎呀——”一声尖叫起来,因为我看得很清楚,刀子砍断了一截手指。但姐姐似乎毫无知觉,她说:“小红跟你以后回姑娘草坡,你就叫她别穿裙子了。你想,她就去了一回,现在都还有人在议论,说她是妖精——哦,今年,不如带小红回家过年吧。”
姐姐失手砍断她的一截手指后,我,还有她自己,才知道她的病并没有好,而是变了。以前是无休无止地痛,但现在是不会痛。即使砍掉一截手指,十指连心,也不知道痛,痛这种感觉彻底消失——丧失掉了。姐姐起初并不相信这个事实,她从盆里捡起那截断指端详,断指上粘着麦面末和已经搓成的疙瘩,并且还会滴血,看到血珠在脚下的水泥地板上滚动,煸满灰尘,最终变为一粒粒泥球,才放声大哭起来。姐姐不痛,但她难过,害怕,六神无主,不知道到底怎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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