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滩上用来蔽日的阳伞效应,最终成为伤人的武器,谁该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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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械修理店的深处,黑色的帷幔背后,摆着两张考究的皮沙发,纯银包裹的扶手闪闪发光。兑付完今夜的赌金之后,上校又换上了和蔼可亲的面孔,邀请腓特烈少爷去自己的小酒廊坐坐。脚下是一寸厚的波斯地毯,身边的立柜里摆满了来自世界各地的名酒,还有身披黑纱的性感女孩帮腓特烈少爷上药,但这都没法让腓特烈少爷高兴起来。这个骄傲如雄鸡的漂亮男孩现在焉得像只被人拔了毛的死鸡,看那沮丧的模样,简直恨不得扑到身边女孩的怀里去哭一场。他输掉了十连战,输在一个莫名其妙的学生手里,从此他在某些女孩心里的地位可要大大打折了,他还输了不少钱,因为他让仆人扮作赌客,悄悄地在自己身上下注。腓特烈少爷的家境确实不错,却不像很多人以为的那样富有,他花钱大手大脚,最后竟然需要用甲胄格斗场上赢来的钱偿还高利贷,所以他才要求打这场十连战。现在他完了,黑道很快就会追到他家里去问他要债,他只有用家里那些昂贵的收藏品来抵债。“道上的事情我会为你说几句话,小事情。”上校点着一根雪茄递给腓特烈少爷,拍拍他的肩膀,“没关系,那孩子不会再来的,过段时间你还会是马斯顿甲胄格斗场上的第一,还会有女孩崇拜你。”上校总是这样,对年轻人充满了关怀和爱,拍拍他们的肩膀,对他们说些鼓励的话,无论对方是裘卡杜、米内还是腓特烈少爷。这样年轻人会更听话,给他创造更大的财富。“您怎么能放那小子走呢?”腓特烈少爷哭丧着脸,“那小子可是在您的场子里捣乱啊,他还毁了您的一具甲胄。”“你是不是很想知道那孩子在我耳边说了什么?”上校冷冷地笑了,“‘那小子说了什么魔咒一样的话呢?让上校那个狡猾的老东西放他走了,以他老东西的性格不该容忍这种事的啊!’腓特烈少爷心里一定是这么想的吧?”“没有没有!您这么做一定有您的理由!我只是想知道那个理由,好长长见识。”腓特烈少爷谄媚地微笑起来。他输掉了比赛,欠着大笔的钱,没有了跋扈的资本,所以特别顺从。“他说:‘我知道您在谁身上下注。’”上校吐出一口雪茄烟,目光变得深远。“什么......什么意思?”腓特烈少爷懵了,“您在谁身上下注跟他有什么关系?”“我在他身上下注,换句话说,我也赌他赢!”上校冷冷地说,“这场比赛最大的赢家不是他,是我,因为我下的注多。”“怎......怎么会这样?”腓特烈少爷可怜巴巴地问,“他们都说我......说我是您的爱将啊,您怎么会不赌自己的爱将赢?我可是打赢了全马斯顿人啊,我还打赢了那个龙王......那小子只是运气好而已,我轻敌了。”“别为那点名声担忧,钱,关键是钱。”上校把一张支票丢给腓特烈少爷,“我赢了就是你赢了,这些钱够你偿还欠债了。”“我......我只是没想到您会放弃我......”腓特烈少爷红着眼圈。“我没说要放弃你,但我开赌场是要赚钱的,我在最有希望的人身上下注,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么?”上校缓缓地说,“那个名叫西泽尔的男孩,我观察了他一个月。从他第一天来这里,我就觉得他很有意思。他不是来卖命的,他是来赢的,他很懂机械,他破坏性地提升了黑武士的输出。真有意思,那是军用技术,居然能在那间机械学院里学到。”“我真的只是疏忽了,如果我知道那小子想阴我,我就会更加注意胸口的防御,他绝对撑不过我的轮转式重击。”腓特烈少爷简直是在哀求了。“阴你的不是他,是我。”上校冷笑,“那一局的时候你难道没觉得功率不够,右臂的灵活程度变差了?需要我提醒你么?给你检修甲胄的那名助手是我的人!”“我我我我......”腓特烈少爷觉得自己的世界坍塌了。“赌你赢有什么好处?你的赔率低,他的赔率才高!一块金币扔在他身上,我能赚回十块!冠军的用处就是被下一个冠军打倒!你要意识到自己的价值所在!”狰狞的神色一闪即逝,上校还是那张慈祥的脸,“我对结果很满意,我去找那个孩子不是因为他给我惹了麻烦......是因为他很有意思。”腓特烈少爷眨巴着眼睛,觉得自己的脑容量有点不够用。“他知道我会赌他赢,他也知道我在观察他,他完美地配合了我,我和他都很开心。”上校幽幽地说,“开心得让我觉得不舒服了......让我疑惑到底操纵比赛的人是他还是我。”“有人说过一句很有哲理的话:‘你在看着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看着你。’我在观察那个男孩的时候,他也在观察我......那个孩子看起来人畜无害,可真像一座深渊。”上校饮尽了杯中的白兰地。敲门声远远地传来,那只机械鹦鹉扑振着红铜薄片制造的羽翼尖叫起来:“坏人来了!坏人来了!”上校脸色一变,挥挥手示意那两个身披黑纱的性感女孩带腓特烈少爷离开:“抱歉。我亲爱的腓特烈少爷,谈话得到此为止了,今夜我有贵客登门。”
完。敬请期待第三章
十字禁卫军手打:陌娘 @镜小陌校对:没有校对23333供图:陌娘 @镜小陌
铛铛车沿着山势上行,空荡荡的车厢里,西泽尔和米内各占一张长椅,仰面躺着。黑色礼车是花高价租来的,回程就只有坐铛铛车了,这是一种慢速行驶的蒸汽火车,因为车头挂着铛铛作响的铜钟而得名。来马斯顿的游客都要尝试这里的铛铛车,顺便领略这座城市的美。早在旧罗马帝国的时代,马斯顿就以温泉出名。那时候这座城市还是旧罗马帝国的领地,城里如今还留有皇帝当年的温泉行宫。温泉眼位于山顶,泉水中含有大量的石灰岩成分,泉水沿着山坡注入山下的湖泊,石灰岩却沉积在山岩上,最后整座山都是白色的。从下城区开往上城区,灯光越来越密集,仿佛大把的明珠洒落在山间。夜雾从铛铛车两侧掠过,列车像是行驶在云中,随处可见白色的校园、宏伟的教堂,还有郁金香药业的梯田。从浴场旁边经过的时候,还能看见身材姣好的贵妇们披着薄纱坐在泉水里叼着细长的烟斗,烟斗里面填着东方运来的烟草。这是座悠闲惬意的城市,有钱人也是太缺少刺激,才会去甲胄格斗场里一掷千金。宣布为中立国之后,马斯顿得到了巨大的发展机会,几十年下来,这里不仅是温泉之都,也是商业之都和学术之都。各类高等学府会聚于此,无论是机械学、工程学还是神学,在马斯顿都有相应的王牌学院。世界各地的贵族和富豪都会把孩子送来马斯顿上学,这里自由开放环境舒适,而且能够训练孩子的自理能力。米内也不是本地人,他来自西方岛国昂格里亚①,他家在那里算是二流贵族,世袭男爵。而西泽尔则是来自教皇国的首都,翡冷翠。(①昂格里亚是Anglia的翻译,这是英格兰的古称,拉丁文中英格兰就被称作Anglia。)更远处的地方,喷吐着白色蒸汽的黑铁长龙奔驰在山间铁轨上,带起的疾风中卷着无数的野花和草叶,东南方传来高亢的汽笛声,那是从东方返航的商船正在入港。山顶的风车群缓缓地旋转着,蛛网般的电线把风能转化的电力送进上城区的住宅里,教堂顶上的青铜钟在机械的驱动下准点报时。这一切都要归功于弥赛亚圣教,和弥赛亚圣教所倡导的机械文明。在人类的历史上,西方一直落后于东方,早在千年之前,西方最大的城市还只有几万人,东方就已经有了人口数百万的超级城市。东方皇帝居住在金丝楠木构建的辉煌宫殿中,利用“驿马”传递命令,管理着远在千里之外的若干行省,他们的国门由装备精良弩弓的步兵师团和重型铠甲的骑兵师团守护,东方人的青铜巨炮发射的时候,西方人会误以为那是几百条龙在他们的阵地后方吼叫。而那时的西方世界战火连连。教皇国崛起之前,西方世界的领袖是旧罗马帝国。那是个弱肉强食的时代,各国君主都以征服者自居,他们用皮鞭和烙铁驱赶人们踏上战场。祖父和父亲都战死之后,哭泣的男孩们接替他们用稚嫩的双手握住剑柄,而他们的母亲和姐妹则被征服者当作战利品掠夺,美艳者充当玩物,平凡者充当奴隶。弥赛亚教团就是在那个时代崛起的,最初他们只是一小群教士,在偏远地方传播一种全新的宗教。他们反对战争,倡导和平。他们说世间存在着唯一的神,和平是为神所喜的。神暂时离开了这个世界,但终有一天会归来,那一日天国的审判将会开庭,所有罪名都被写在天穹之上,一报还一报。“弥赛亚”这个名字就是古书中的救世主,是神归来时的化身。这种教团当然不得君主们的欢喜,于是他们制定新的法律,信徒要是不放弃对弥赛亚的信仰,就会被吊死在绞架上。一时间每个城市里都竖起绞刑架,绞刑架上挂满了尸骨。原本拥有数十万信徒的弥赛亚教团,到后来只剩下百余名坚定的传教者。世界虽然广大,却没了他们的容身之地。
绝望中他们中有人站出来说,古书中记载,在北方茫茫大海的深处有名为“阿瓦隆”的岛屿,那是神在世间留下的最后乐园,他们到达那里,就会获得神的拯救。另一些教士则说阿瓦隆的传说并不见于正式的经典,不能相信,况且北方大海中满是冰山,木船撞上去的结果就是四分五裂,事实上,在那个时代根本不存在能在北方冰海中航行的船。争执的结果是一群教士留下来隐姓埋名,躲避君王们的通缉,而相信阿瓦隆的教士们则卖光了家产,买了一艘根本不适合远航的木船出海。在留下来的教士们看来,出海是一种殉教行为,无人见过阿瓦隆,它只存在于传说中。最后,留下来的教士们都被君王送上了绞刑架,出海的教士们也没有再回到西方的任何一处港口。可一百二十年后,一座难以置信的大城出现在南方的荒原上。那是一座弥赛亚教团建立的城市。当年的小小教团已经建立了无与伦比的自信,改称自己“弥赛亚圣教”。他们声称自己掌握了天地间的真理,因为他们的祖先在北方大海里找到了神存在的证据。一切都源于那艘向着冰海进发的木船。据说那艘船奇迹般地避过了无数冰山,最终粮食和淡水都耗尽了,教士们集体在船头祈祷,这时一条逆戟鲸忽然从船旁经过,咬住铁锚拖着他们冲向前方,冲向海平面上那座隐约的岛屿。他们到达了一座被冰雪覆盖的荒岛,在那里,他们发现了不可思议的东西——一种鲜血般的液体,它流淌在万年不化的冰层深处,像是鲜活的血液。教士们凿穿冰层汲取这种液体,发现它极易燃烧,燃烧的时候会爆发出惊人的热量,更奇妙的是,它能和各种金属结合,令金属焕发新的属性。比如一根锈迹斑斑的船钉,经过那种液体的浸泡会重新变得闪闪发亮,即使放在海水中浸泡也不再生锈。教士们惊呼这就是红水银!是天国中降下的东西!古书的传说中,红水银是一种来自天国的液态金属,极其易燃,天使们把这种金属涂抹在利刃上,挥舞的时候就带着耀眼的火光。传说中神曾经两次愤怒于人类的堕落,用从天而降的火雨来毁灭世界,那便是由红水银构成的瓢泼大雨,当它们快要降落到地面上的时候,神在天地间制造了一道小小的电光,点燃了漫天大雨。整个大地被烈火灼烧了七日七夜,连大海都被烧灼为盐滩,唯有少数义人活了下来。历代炼金术师孜孜不倦地寻找着红水银,有了红水银就能制造出绝对高温,大大提升金属冶炼的技术,而且这种来自天国的物质能够彻底改变金属的性能,令它们脱胎换骨。没想到最后找到它的人却是一帮走投无路的教士。教士们跪地祈祷,感谢神的恩赐。他们猜测这就是世界上一次被毁灭时残存下来的红水银,它幸运地降落在冰海小岛上,被冰封了起来,一直保存至今。他们将那座岛屿命名为阿瓦隆,虽然它跟传说中的阿瓦隆不同,但它同样是神留给人类的礼物。秘密返回陆地之后,教团的炼金术师继续研究红水银,就像传说的那样,从黄金、白银、从黄金、白银、紫铜到灰锡,它都能与之形成优质的合金,这些品质各异的合金被称作“秘金”、“秘银”或者“风金属”,它们有的兼备韧性和刚性,能够造出世间最锋利的刀剑,甚至崩口之后可自行修复,有的则轻得像风又坚硬如铁。靠着红水银衍生出的超级工艺,教团积蓄了惊人的财富,最终建成了那座名为“翡冷翠”的城市。以翡冷翠为首都的教徒自治国家,人们都叫它教皇国。在红水银的帮助下,蒸汽技术终于得以成熟,世界进入了快速发展的轨道。稀释后的红水银被注入先进的双流式超高压蒸汽机,大型帆船安装了那种蒸汽机,在无风的天气也能越过重洋;以前电是少数狂人的想象,被看作异端邪说,但在弥赛亚圣教的推动下,红水银的能量最终转化为电力,从此繁华的城市即使在深夜里也是灯火辉煌的;蛛网般的铁路向着四面八方延伸,原本乘马车三个月才能抵达的远方,现在被缩短到六七天。各国境内都竖起井架,人们向着大地深处钻探,寻找更多的红水银,他们真的找到了。导致锡兰国覆灭的珍贵矿藏就是红水银,在别的国家需要挖掘深井才能找到的红水银,在锡兰的山中竟然向水泉那样汩汩涌出。锡兰国通过红水银贸易从新罗马帝国换得了大量金钱,据说这引起了帝国掌权者们的不满。可那座神秘的冰海小岛阿瓦隆却再也没有被找到过,好像自从教士们离开了,它就沉入了大海。关于红水银是真的来自天国,或者只是一种珍惜矿物,目前还存在争论。但无法否认的是,依靠红水银发展起来的机械文明令教廷成为新时代的主宰,西方各国也都因此获益,因此他们才纷纷成为教皇国的盟国,尊教皇国为西方的领袖。新技术的唯一缺陷是红水银太过稀有,只能用于公共设施军事装备和少数大贵族的生活,列车横贯大陆的同时,马车也还在城市中行走,电灯照亮宫廷的时候,平民家里还点着蜡烛,新老两种时代的特征交错呈现。
“这一票我们可赚大了!”米内抛着沉重的钱袋,满心欢喜,“今年的仲夏夜庆典就看我们出风头了!先找城里最好的裁缝给我们订上两身最高级的礼服,锃亮的小牛皮鞋子也一人来两双!我们的领巾要真丝绣金!我们请漂亮女孩们喝香槟酒,敞开来喝!”最后一局西泽尔对腓特烈少爷,赔率是1:17,换句话说押一块金币在西泽尔身上,赢了就是十七块金币。第一局击倒的话再翻一倍,也就是三十四块金币。前两局米内在腓特烈少爷身上赚了点小钱,加上上校送他的几块金币,米内全都押在西泽尔身上了,这笔钱最后变成了几百块金币。这笔钱在王立机械学院里还算不上巨款,作为一座以贵族学生为主的名校,王立机械学院的学生里有的是阔绰的世家子弟。可对西泽尔和米内来说就不一样了,相比起来米内少爷都是穷学生了,西泽尔更是赤贫阶级。每年马斯顿都会举办仲夏夜庆典,外地游客和本地人载歌载舞豪饮香槟,度过一个难忘的夜晚。那天晚上大家都会喝醉,喝醉了就向心爱的女孩表白。家里阔绰的男孩们都会用高级礼服和丝绸领巾把自己武装起来,邀请女孩们喝香槟和跳舞,希望赢得她们的芳心。可眼看着别的男孩衣冠楚楚,被花枝招展的女孩们围绕,西泽尔和米内就只有穿着校服,默默地吃着市政厅提供的免费食物,那些衣香鬓影风流倜傥都跟他们无关。米内盘算着今晚的收入足够他们请同学吃上几十顿大餐,开几十次像样的派对,全校的女孩都会知道米内和西泽尔出手时夺目的豪阔,这是何等有面子的事情!西泽尔却没有流露出什么兴奋的表情,他靠在窗边向外眺望,浓密的睫毛掩盖了瞳孔本身的颜色,乍看上去那对眼睛是纯黑的。“说好的一人一半,你那一半怎么花我不管,可我那一半不能乱花,我还有用。”他淡淡地说。米内愣了一下:“那我出风头的时候你可不要眼红!我敢跟你保证,今年的仲夏夜庆典我一定能泡到漂亮女孩!不就是打扮得帅一点儿兜里有钱么!”“你想邀请谁当你的舞伴?”西泽尔随口问。米内仰头靠在沙发椅的靠背上,开始畅想:“我想想看啊,跳舞跳得最好的肯定是苏姗,但露露更媚一点你不觉得么?跟你说话的时候她会故意凑得离你很近哦!可要说漂亮的话还是安妮,喔那对长腿!棒极了!但你会不会觉得她穿了高跟鞋的话会有点高不可攀?”说到这里信心十足的米内少爷叹了口气:“可我觉得安妮对你有点意思啦。”“是么?没觉得。追她的人那么多,比如‘假面骑士兄弟会’的徽章法比奥,她没必要对我有好感。”西泽尔还是那种淡淡的口气。他说话总是这样,就像风吹过树梢,沙沙作响,既不喜悦也不悲伤。“别这么看不起自己啊兄弟!我觉得你也有那么几分帅……虽说跟我比还有那么一点点差距……不过有几个漂亮妞儿暗恋你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啊!”米内拍着西泽尔的肩膀,“我是在跟你说安妮!学院里最漂亮的安妮!个子最高身材最好的安妮!拜托,你能配合一点给我个激动的表情么?”“我只记得安妮说过我长着魔鬼的眼睛。”西泽尔眺望远方,目无焦点。“紫色眼睛没什么不好啦,酷!兄弟你相信我没错!自信心爆棚的女孩就是会被坏小子吸引,坏小子多性感啊!跟坏小子比起来白马王子就是一坨屎!我敢跟你保证,你只要把自己收拾得利索点,花钱潇洒点,安妮一准儿被你哄得团团转!”西泽尔笑笑:“如果她真听我的,我就跟她说我的好朋友米内很喜欢你,你应该接受他的邀请当他的舞伴。”“别!我米内男爵能撬兄弟的妞儿么?别担心我,我还有翡冷翠的女孩们呐,安妮虽然很棒,可怎么比得上翡冷翠来的女孩?我是专门捕猎翡冷翠女孩的好猎手!”米内表现得自信满满。马斯顿不乏名门美少女,但男孩们最期待的是翡冷翠来的女孩。整个西方世界,要说哪里的女孩最时尚、最可爱,像淑女般端庄又像狐狸般狡猾,当然是翡冷翠女孩。有人说整个西方的美女都嫁到翡冷翠去了,她们生出来的女儿当然也是最美的,所以翡冷翠既是圣城,又是美艳和时尚之都。这倒是弥赛亚圣教的先驱们建立那座城市时始料未及的。每年仲夏夜庆典前后,都会有来自翡冷翠的名媛旅行团,那时马斯顿的街头忽然间就靓丽起来了。男孩们装作满不在乎,其实目光都追着翡冷翠女孩的裙角。女孩也不例外,她们想学翡冷翠女孩的穿衣搭配和神情。“别把你的时间浪费在她们身上,那座城市里的女孩只想嫁给公爵当公爵夫人。”“兄弟你这么说话就太悲观了,我们要相信爱情……对了!打败腓特烈的那一招,你是怎么弄的?一下子就把屠龙者的第二蒸汽核心给抓出来了!喔!真是酷极了!我给你叫好把嗓子都叫哑了。学院里可没教过这种技术,你是在翡冷翠学的么?”“其实并不复杂,你只要懂蒸汽输出的原理就能做到。蒸汽机械说到底就是用来控制热能和输出热能的,把热能控制在机械内部,就是燃烧,热能失去控制脱离了机械,就是爆炸,最强的输出位于燃烧和爆炸的临界点。通常机械的设计者都会给它加上安全锁,以免它接近那个临界点,但是我把黑武士的安全锁解掉了,让蒸汽输出到达最大,那对甲胄是有损伤的,但我的速度能在瞬间到达最大,还带着安全锁的屠龙者当然就没有我快。”西泽尔说。“说起来你们这种高才生真是叫人沮丧,机械方面的课我怎么都跟不上,神学课程倒还可以,这样下去毕业后只能当个牧师了。”米内叹了口气,“可当牧师有什么用!来跟你忏悔的都是老女人,美少女裙边都别想摸着。”“牧师也不错,牧师做得好将来能当主教,红衣主教们可是贵族见了都要行礼的大人物。”“那西泽尔你呢?你想当大人物么?你成绩那么好,又是翡冷翠人,想在翡冷翠里混出头轻而易举。别看你现在不怎么样,将来一准儿是个大人物,我看人最准!”“大人物么……”西泽尔忽然有些出神。“说起来你从翡冷翠跑来马斯顿上学干什么?翡冷翠不是有都灵圣教院么?他们说全世界的高等学府加起来都比不上都灵圣教院!”“在一座城市里待得太久,就会有点厌倦那里。”“喂喂,说起来翡冷翠有没有什么你暗恋过的姑娘?”米内又蹦到了新的话题,他说话总是这样东一句西一句没个逻辑,“现在还跟她写信联系么?”“没有,那座城市跟我已经没关系了,”西泽尔轻声说,“我离开的时候就没想过要回去,连关于它的记忆都扔掉了。”“喂喂!我每次说起女孩的话题你就表现出不怎么感兴趣的模样!你不能把每个女孩都跟阿黛尔比,那样你怎么找得到女朋友?妹妹管什么用,妹妹只是你的临时财产,迟早都要转交给别人的!”米内说。西泽尔笑笑,缓缓地闭上眼睛,轨道两侧的灯光照亮了他的侧脸,零星的粉色花瓣从月桂树上飘下,落在他的肩上。米内无聊地叹了口气,他知道西泽尔对别的女孩都没兴趣,西泽尔只在乎学校的第一美女,而那位第一美女阿黛尔偏偏是西泽尔的妹妹。有什么比校花是自己妹妹更叫人沮丧的呢?
三年前的冬天,传闻有转学生要从翡冷翠来,大家都很期待。男孩们憧憬着翡冷翠的女孩,女孩们也憧憬着翡冷翠的男孩。最显赫的家族都居住在翡冷翠,世界各地的豪门都送孩子来马斯顿上学,唯独翡冷翠来的学生很少,翡冷翠有着凌驾于所有学府之上的“都灵圣教院”。为了围观翡冷翠来的男孩,很多女孩都跑去接站,米内也跟去凑热闹。那天格外的冷,傍晚的时候天空飘起了细雪,女孩们都穿了漂亮裙子和高跟鞋,冻得瑟瑟发抖。汽笛声由远及近,慢速列车带着浓密的白色蒸汽从远方驶来,减速进站,缓缓地停靠在月台上。乘客出奇的少,等了很久才见一个穿黑衣的男孩从车上下来,站在空旷的月台上左顾右盼,像是一只离群的黑山羊。女孩们根本没想这男孩是不是他们要接的人,伸长了脖子接着等下一个从车上下来的人。马斯顿王立机械学院中颇有几位名门少爷,他们来时都有排场,有些是十几个扛着衣箱的仆役作为先导,后面跟着从小把他带大的奶妈;有的是早已跟市政厅的人打过招呼,市政官或者市政管的秘书亲自到火车站迎接;甚至有人雇了仪仗队来奏乐,看起来不像是来上学,倒像是占领军入城……而这个男孩穿着一件黑呢大衣,既没带仆役,也没戴任何饰品,这种人当翡冷翠贵公子的随从也显得太寒酸了。女孩们想,大概翡冷翠贵公子还在车上吧?想必是行李太多还在收拾,也许一路辛苦得换身衣服梳梳头发更精神一些?这时浓密的蒸汽仿佛流云般从月台上掠过,隔断了人们的视线,大家只听见男孩在蒸汽中喊:“阿黛尔!”“哥哥我跳下来啦!接住我哦!”紧接着是“叮”的声音。风吹走了蒸汽,就像是舞台上的大幕被拉开,男孩的身边多了一个白色的女孩。世界好像忽然安静了,那个女孩像是一团光,照亮了阴霾中的马斯顿。她穿着白色的羊绒大衣,戴着白色的小羊皮手套,那身真丝刺绣的长裙应该是顶级裁缝的手艺,鹿皮雕花的高跟靴子,精致的小帽上系着淡蓝色的蝴蝶结,长长的白纱在风中飞舞。她低头往手心里呵气,雪花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这就是马斯顿么?真冷啊!”女孩有些惆怅地说,“还很冷清。”其实马斯顿并没有多冷,这样的小学每年也就两三场。马斯顿也不冷清,作为远近闻名的商业之都和学术之都,它的城市规模虽然不大,却也有十几万人口。这话要是由别人说出来,未免显得太过娇气了,可由那个女孩说出来,就带着一种让人怜惜的意味。她就像生在温室中的玫瑰,就该被花艺师细心照料,不让她受风吹雨打,更不能让她四处飘零,这个世界上适合她的城市只有一座,那就是翡冷翠,万城之城的翡冷翠。她的家人怎么舍得把她送到那么远的地方来上学呢?还是在那么冷的天气里……冻着了她怎么办?她难过了怎么办?男孩们全都昏了头,没来由地瞎怜惜起来。女孩们却转着眼睛审视着这对远道而来的兄妹——来自翡冷翠的文件上说他们是一对兄妹——他们实在太不协调了。从女孩出现的那一刻起,大家已经确定那就是他们要接的人,那个名叫阿黛尔的女孩绝对是符合人们想象的翡冷翠少女,精致、时尚、优雅,透着名门淑媛才有的贵气,那是要用很多钱和很多时间才能养出来的气质,不让她接触社会的阴暗面也不让她伤心无助。抱怨天冷的时候她皱了皱眉,可她连皱眉都是美的,不像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紧缩的眉宇中透着筋疲力尽,她皱眉的时候透出的是些许无奈,也许马斯顿的环境确实比不上她熟悉的翡冷翠。她身边拎箱子的男孩必定是她哥哥而不是仆役,那种自然而然的亲昵是显而易见的。阿黛尔根本没有注意来接站的学生,因为冷的缘故她轻轻地跺着脚,鞋跟叮叮作响,而她的目光始终都落在男孩脸上。她的抱怨也可以理解为在哥哥面前的撒娇。可这种公主般的女孩怎么会有那种寒酸的哥哥呢?比起寒酸的衣着,更让人无法忍受的是他的眼神。男孩早已注意到了他们这群人,目光锁定了他们,却没有开口打招呼,很难说清那种眼神的含义,可能是天性冷漠,也可能是不懂礼貌,总之叫人喜欢不起来。“学院的人?”男孩问。这种问问题的方式很叫人不悦,所以大家都没回答。“是学校派来接我们的人呀哥哥!”阿黛尔的反应却截然相反。她立刻就笑了,那一笑之间,敌意和寒风一起都融化,男孩们都觉得阳光照在了脸上。“马斯顿是座好客的城市呢!”阿黛尔拎起裙子,行优雅的屈膝礼。裙摆打开,仿佛一朵盛开在雪中的白色玫瑰。那是非常纯粹的皇家礼仪,如今精通这种古雅礼仪的人已经不多了。片刻之后,女孩们也都拎起裙子行屈膝礼,男孩们手按胸口,弯腰鞠躬,绵绵的细雪落在他们肩上。原本他们只是来接站,可这一幕倒像是在恢宏的宫殿中,声名赫赫的世家子弟们相见,矜持而骄傲地报上自己的姓氏。整个过程中西泽尔一句话都没说,风雪像是一道白色的帷幕,他站在帷幕之外,与这贵族气十足的一幕无缘。飞雪积在他黑色外套上,令他看起来越发孤寂清冷。最后大家簇拥着这对兄妹去往站外等候的马车,妹妹穿了高跟的靴子,便把手搭在哥哥手臂上以便保持平衡,雪地上留下两串靠得很近的脚印,像是两只小猫偎依着走过风雪,留下纠缠的足印。一天之后阿黛尔的名字传遍了马斯顿王立机械学院,平静多年的美少女圈子再起波澜,因为有强劲的敌手从翡冷翠来了,连带着西泽尔的名字也流传开来。关于这对看起来身份完全不匹配的兄妹,各种猜测泛起。有人说这对兄妹大概是大贵族家的私生子。私生子嘛,在家族里就是没什么地位的咯,家里有人不想看见他们,就把他们送到遥远的马斯顿来读寄宿学校。这就能解释为什么阿黛尔显然是在豪门长大,可甚至没有一个仆人跟着。有人却反驳说大贵族的私生子也不回穿得那么寒酸,关键是哥哥和妹妹感觉根本不是在同一个环境里长大的!没准所谓哥哥其实是派来保护私生女的仆役呢?还有人说可你看他们在一起的情态,根本就是从小在一起长大的,他们用眼神就能交流,连说句话都不用!但他们应该不是亲生兄妹,发色和相貌没有一点相似。没有什么结论,但可以确定的是这对兄妹不是堂堂正正的贵族,堂堂正正的贵族都会骄傲地报上自己的姓氏,对于贵族而言,姓氏就等同于地位。在学院的花名册,西泽尔和阿黛尔连姓氏都没有写明,更别说前面的贵族头衔了。翡冷翠男孩的光环彻底破灭了。私生子的话,在这所学院是排不上号的。马斯顿王立机械学院里共有16位伯爵继承人、4位侯爵继承人和1位公爵继承人如米内这种男爵之后都不好意思提及自家的爵位,私生子根本别指望获得尊重。男孩们倒是对阿黛尔的美貌表示出了十足的尊重,一周内有几十个花篮送到阿黛尔的宿舍里,每个花篮里都有一起享用下午茶或者晚餐的邀请。阿黛尔愉快地接受了那些邀请,可无论饮茶还是用餐,她那位惹人烦的哥哥都默默地坐在旁边,手持锋利的餐刀或者叉子……看西泽尔握着这类锋利的东西总让人有种错觉,觉得他下一刻就会把那玩意顶在自己喉咙上。几天之内,各方追求者都明智地选择了退让,凭借家族的权势他们当然不用看一个私生子的脸色,但阿黛尔永远对哥哥言听计从,这让他们无比沮丧。有人说阿黛尔简直就是西泽尔身上的一个装饰品,带着妹妹他就光芒四射,所以根本不用穿什么好衣服。“你虽然拥有那种天使降临般的妹妹,但其实也很没劲,”米内经常教育西泽尔,“这样别的漂亮女孩在你看来都是庸脂俗粉,你这一生还能爱上谁?可那又是你妹妹,妹妹就是哥哥的临时财产,早晚是要转交出去的,既然要失去,不如不拥有。”“总之不是转交给你就好。”西泽尔总是淡淡地说。
前方再有两站就是马斯顿王立机械学院了。铛铛车在学院中有一站,因为城内的轨道原本就是学院的教授们设计的,为了方便自己,他们在规划路线的时候特意绕了点道,让铛铛车经过学院。米内把脚跷在前面的座椅靠背上,百无聊赖。窗外,夜空澄澈如洗,月下一对红隼翻转飞翔着,大约是猛禽间的求偶仪式。不知何处传来音乐声,大概是某位贵族家里今夜要举行舞会。在这种远离纷争的城市,虽然也有甲胄格斗场那样血腥残酷的地方,但依然还算是世外桃源,人们每天都是这么轻松地度过。低沉的呜咽声忽然间响彻全城,米内吃了一惊,还没来得及反应,铛铛车已经开始紧急刹车了,车轮带着火花在铁轨上摩擦,米内差点被甩到前排去。道标灯由绿变红,显示铁道已经切换到了关闭的状态。“怎么回事?怎么回事?”米内爬起来,摸着被撞痛的脑袋。那种呜咽声是蒸汽笛发出来的,是市政厅发布的警告。某些事情正在发生,而且是大事件。不知什么时候风向已经改变了,坠落的月桂花瓣随着风贴地疾走,那些平时懒洋洋的野猫野狗警觉地看向西边,然后头尾相连地穿过路口消失在漆黑小巷的深处,晚归的人们却还滞留在街上茫然不知所措。全副武装的骑警出现在街头,迅速地控制了各处交通要道,引导行人去往附近的广场。马斯顿的犯罪率很低,骑警们平时也很散漫,所谓的武装也就是在皮带上插根警棍,可今天他们的胸前交叉着短剑,背着枪管锃亮的长枪。在蒸汽机的驱动下,各处城门开始落闸。在如今这个火药和蒸汽机的时代,很多城市都已经拆除了城墙,但马斯顿除外。它的古城墙是用白色石灰岩砌成的,是非常有名的古迹。速来对全世界开放的马斯顿在区区几分钟内进入了“完全封闭”的状态。西泽尔默默地看着西边,不久之前那里还是星垂平野,现在涌动着深黑色的积雨云,看起来今夜会有暴风雨。野猫野狗是在畏惧雨云么?或者畏惧随着雨云而来的那些东西……隐隐约约的,黑云下有雷电般的闪光。当闪光终于突破黑云的时候,米内看清了,那是巨大的、黑色的……骑兵团!他们骑乘着两轮的军用陆行器,后轮上方交叉着三联装火铳和格斗剑,防尘面罩遮蔽了他们的面容,只露出刀锋般的眼睛。“十字禁卫军!”米内惊呼。十字禁卫军,那是教皇国的中央军,可能是整个西方世界最令人敬畏的军队,这支军队竟然会出现在马斯顿附近。在西方诸国,十字禁卫军也代表着某种时尚。男孩都渴望着一身英武的禁卫军军服,而对贵族女孩们来说,嫁给公爵成为公爵夫人固然是梦想,嫁给英武潇洒的禁卫军军官也是很好的,高阶军官和神父一样,是受到尊重的掌权阶级。他们骑乘的那种两轮机车名为“斯泰因重机”,在神话里,斯泰因是天使们骑乘着巡视天穹的骏马。这种交通机械出现才十几年,就已经取代了大部分的战马,它们不会疲倦,只消耗红水银,速度也不在优良血统的战马之下,火车把骑兵和斯泰因重机一起运抵战场附近,货闸打开,铁马倾巢而出,飓风般抵达战场。但马斯顿挡在他们前方,就像是白色的小石子挡在了钢铁狂潮前。马斯顿是重要的交通枢纽,铁轨和道路的核心,但作为中立国家,它是不可能对教皇国的军队开放的,想必是不久之前市政厅得到了教皇国发来的电报,得知十字禁卫军即将过境,从而采取了紧急措施。十字禁卫军并无涌入马斯顿的意思,他们在距离马斯顿几公里处的路口分散开来,涌入周边的道路。有些道路就贴着马斯顿的城墙,斯泰因重机咆哮着冲过,空气中满是火药的味道——这支军队携带的火药是以吨计的。在这个月桂花盛开的春末,马斯顿的男孩们期待着来自翡冷翠的女孩,马斯顿的女孩们期待着来自翡冷翠的男孩,可他们最终等来的却是翡冷翠的神之利刃。喷吐着蒸汽的辎重货车混在斯泰因重机群里,车上的货物蒙着黑色的防尘罩,那些防尘罩用昂贵的天鹅绒缝制而成,绣着不同的图案,有的绣着锁链缠绕的心脏,有些绣着骷髅和十字架组成的神秘徽章。货物被包裹得很严实,显然是不想被外人窥见它们的真面目。但风吹过的时候,体积过于巨大的武器还是从防尘罩下方暴露出来,有些是沉重的旋转火铳,有些是五尺长的锯齿重剑。“炽天铁骑!”米内眼睛都看直了。炽天铁骑,无与伦比的战争机器,正是它们最终奠定了教皇国今日的地位。在西方,这种东西被统称为战争用机动甲胄,而在东方,人们畏惧地称它们为“铁傀儡”。
机动甲胄的历史要追溯到百年之前,当时教皇国刚成立不久,西方的霸主还是旧罗马帝国。各国的重骑兵还都穿着传统的钢铁甲胄,端着重型骑枪,火器配备只是短小的火铳而已。旧罗马帝国的末代皇帝、暴君尼禄对蒸汽技术很感兴趣,坚信教士们搞出来的新玩意儿唯有在他手中才能改变世界,于是他向翡冷翠派出了远征军,威震西方世界的黑骑士团。很想征服这个新生的小国,获得红水银和影金属的控制权。作为历史上最有名的几位暴君之一,尼禄皇帝有着惊人的占有欲,他坚信那种超越时代的东西只有在自己手中才会发挥最大的作用。屠城令早在出发前就下达了,尼禄皇帝根本没想给翡冷翠的人们以投降的机会,没这种必要,他只是奥蒸汽技术,至于翡冷翠,一把火烧掉就好。清晨,黑骑士团带着战马走过雾气弥漫的原野,前方就是翡冷翠了。黑骑士们并未做多少战斗准备,而是议论着在战斗结束后如何分配漂亮女人。黑骑士团是当时西方最强的西方军队,可教皇国甚至连军队都没有。忽然间,久经沙场的骏马竖起了马耳,眼睛里透出了恐惧的光,甚至不敢嘶鸣。战无不胜的黑骑士团在荒野上站住了,前方的雾气中,响起了金属的脚步声。脚步声急速逼近,狰狞的黑影踏破雾气而来。他们背负着沉重的锯齿剑,肩膀后部的黄铜喷管吐出浓密的白色蒸汽,黑色的大氅上绣着火焰的纹章。他们挥剑穿过黑骑士团,就像死神挥舞镰刀经过生命的麦田,肆无忌惮地收割,背后涌起冲天的血泉。那一天,威震列国的黑骑士团彻底覆灭,几乎没有生还者。魔神们摘下染血的面罩,年轻俊美的面孔在朝阳中熠熠生辉。他们高举染血的重剑喊道:“哈利路亚!神施火焰于我们的剑上,将一切逆神者化为焦炭!”这是机动甲胄第一次暴露于世人面前,骑士们自称“炽天铁骑”,而那种以蒸汽为动力的新型甲胄被称为“炽天武装”。弥赛亚圣教拥有一支身穿机动甲胄的神秘兵团!弥赛亚圣教拥有一支身穿机动甲胄的神秘兵团!!弥赛亚圣教拥有一支身穿机动甲胄的神秘兵团!!!消息在几个月内传遍各国,君王们惊得从宝座上起身,惊呼道:“这不可能!这绝不可能!”世界顶级的机械师聚集在罗马开会,半具机动甲胄的残骸被送往罗马大学的研究所,在那里它被仔细地拆解开来,技师们也惊呼道:“这不可能!这绝不可能!”那是跨时代的战争武器,机械师们说它属于几百年乃至千年后的未来,但弥赛亚圣教提前将它们造了出来。它的外部覆盖着青铜和锻造钢叠合打造的甲板,内部用秘金和秘银制造小型化的助力机械,以高纯度的红水银蒸汽驱动。教皇国的新技术不仅可以用来造福世界,也能够化为致命的武力。在各国发了疯似的研究炽天武装的同时,教皇国已经高速地行动了起来。之后的几年里,炽天铁骑横扫西方诸国,连续粉粹诸国的军队,君主们纷纷跪在教皇面前忏悔,表示臣服。最后,他们冲破了罗马城的黑铁巨门,宣布尼禄皇帝为异端,将他烧死在火刑架上。罗马帝国的半数土地被纳入教皇国的版图,另外一半则宣布效忠教皇,成立了新罗马帝国,定都于君士坦丁堡。从那一天开始,教皇国统治西方的时代正式开始。。如今机动甲胄的技术已经传遍各国,通过拆解和仿造炽天武装,各国都建立了自己的骑士团,精英战士们穿上这种超级甲胄就能独自对抗军队。虽然其间也出现过巨型机动傀儡普罗米修斯这样的另类武器,但机动甲胄依然是最主流的决战兵器。而机动甲胄的巅峰仍是教皇国的炽天武装,那种甲胄由教皇国的核心技术机关“密涅尔机关”制造,造价及其高昂,数量极其有限。上校这种手眼通天的人也别想搞到炽天武装,哪怕是废品都不可能流入黑市。装配了双蒸汽核心的屠龙者,在观众眼里是耗费重金打造、独一无二的机械,但若是跟炽天铁骑相比,就像在街头摸爬滚打战无不胜的混混遇到了荷枪实弹的职业军人。早在三十年前,炽天铁骑就搭载了三枚蒸汽核心,爆发状态下的出力高达惊人的6000马力!这意味着即使不考虑骑士的战技和甲胄工艺的差距,光凭压倒性的功率,一名炽天铁骑就能同时对抗四个以上的屠龙者。全世界都为炽天铁骑心动,尤其是女孩,据说每具狰狞的甲胄里都有一位英俊的年轻人,他们在战场上是所向无敌的战争机器,私下里却是谨守骑士道的美男子。炽天骑士很少把自己的真面目暴露在外,所以美不美倒是无法确定,但另一个相对可信的传闻是,炽天铁骑其实是一支由男孩组成的军队,某些人戏谑地称他们为“铁甲童子军”。通常他们在16岁便成为侍从骑士,经过两年的考验,18岁便可穿着甲胄踏上战场,22岁从炽天骑士团退役,转入其他军事部门。谁也不知道教廷为什么要为炽天骑士团设置这样的规则,但恰恰是这支由年轻人,甚至是男孩组成的军队为教皇国扫平了西方世界,听闻“炽天铁骑”这几个字,教廷的敌人都会不寒而栗。在斯泰因重机组成的车流中有一辆显眼的白色装甲礼车。它出现的时候,城墙上看热闹的人都安静下来。骑着斯泰因重机的白衣修士方阵作为那辆礼车的先导,修士们沿路抛洒圣水和白色花瓣,骑兵们在道路两侧列队,手按剑柄昂首挺胸。礼车在距离马斯顿不到两公里的山坡上停下,威严的圣者从车上下来,他头戴白色圣冠,手持黄金铸造的十字法杖,遥望马斯顿,唱出祈福的圣言。数百面纯白的旗帜簇拥着他,像是一片白色的海洋,每面旗帜上都用金线绣着玫瑰纹章。城墙上的人们,还有上城区的很多人都能看到那位圣者的身影,他们的住宅位置更高。礼车上的蒸汽音管吹出庄严的弥撒音乐,仿佛神的祝福从天上降下,落在马斯顿城中每个人的身上。“哈利路亚!哈利路亚!哈利路亚!”沉默了几秒钟之后,人们纵声高呼,他们的声音在群山间回荡。那辆配备重型装甲的白色礼车名为“阿瓦隆之舟”,是教皇博尔吉亚三世的座驾,教皇博尔吉亚三世亲临马斯顿,正对这座城市施以祝福。虽说如今是中立国,但马斯顿在历史上一直属于西方国家联盟,马斯顿本地人多半都是弥撒亚圣教信徒,他们亲耳听到教皇的祈祷,倍感殊荣,便半跪下去,在胸前不停地画着十字。教皇是弥赛亚圣教在宗教意义上的最高领袖,是选举出来的、最虔诚的红衣主教,号称“神之代行者”,这个称号意味着他代行神在人世间的工作。“哈利路亚!哈利路亚!哈利路亚!”米内也跟着大家一起呼喊。他倒说不上多么虔诚,可作为一个爱凑热闹的家伙,他觉得喊几嗓子便等于自己加入了这场隆重的祈祷,之后有跟兄弟们吹牛的资本。每个人的心中都被莫名其妙的宗教热情充斥着,唯有一个人,他虽然也遥望着教皇,却没有跪下。那是西泽尔,他坐在车厢的最后一排,坐得笔直。此时此刻,在这座城市里,唯有这个十八岁的平凡男孩摆出了和教皇平等的姿态。教皇旗帜上的黄金玫瑰纹章倒映在他的眼睛里,像是金色烈火燃烧在黑暗的井底。
第三章完未完待续
第四章·猫手打:陌娘@镜小陌极地@龙啸极地校对:陌娘@镜小陌 供图:陌娘@镜小陌
铛铛车抵达机械学院站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一点了。因为是一所寄宿制的学院,所以十一点就会关闭校门,米内原本还担心回不了校舍,可竟然有人在车站等他们。雨已经落了下来,身材修长的男人站在月台上,打着一柄巨大的黑伞,一身白色制服,梳理整齐的金色短发,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这本该是个让人心生亲近的男人,可米内见到他,就像是老鼠见到猫,就差用大衣把脑袋包起来了。那是马斯顿王立机械学院的教务长,庞加莱。他的主要工作就是管教学生。庞加莱是学院四年前从外地招募来的,英俊挺拔,风度翩翩,还是名出色的剑手。据说曾是名门的剑术教练,年纪只有区区的二十六岁,单身未婚,很多女孩都暗自对他动心。他显然是位合格的教务长,在女生那里占尽优势就不必说了,无论多么娇气和傲气的女孩,只要进了庞加莱的办公室都会老实起来,扭扭捏捏地拎着裙摆行礼,完全不是平日里趾高气扬的模样,而男生却在他面前倍感威压,虽然庞加莱总是温和地笑着,可你就是不敢对他不敬。教务长大人亲自在车站等他们,只怕有些不好的事情在等他们了。“欢迎返校,先生们,”庞加莱扬手冲他们打招呼,“你们在下城区的战绩我已经听说了,盘口1:17,一一击放倒腓特烈少爷,可真不敢相信这样的英雄出自我们的学校呢。”“完蛋了……给教务长知道了……”米内战战兢兢地说,“我老爹会打死我的!”赌博原本就是违反校规的,参与暴力格斗的罪名更大,至于穿上甲胄登台把对手打得满地找牙的西泽尔……是该严重警告还是立即开除?米内心里一点底都没有。说起来也怪,上下城区之间其实并不怎么来往,清贵的王立学院更是不太管围墙外的事,可刚刚发生在下城区地下赌场里的事,好像就有人写成了报告放在了庞加莱的办公桌上,连盘口都写得清清楚楚。“没什么可奇怪的,如果不是十字禁卫军过境,你们的所作所为也许不会为人所知。”庞加莱领着他们去自己的办公室,“可谁叫城里戒严了呢?市政厅命令封闭学校清点学生,我点来点去少了两个,四处一打听呢?我们的高材生西泽尔先生已经是下城区黑市赌场里的英雄了。”这件学院是纯白的城堡式建筑,四面是围墙和建筑,里面是大片的绿地,校园里随处可见百年树龄的月桂树和樱桃树,古老的教堂位于校园的正中央。最初它是一所神学院,后来才改为机械学院,因此教堂很大,蔚为壮观。此刻校园里空无一人,大雨落在屋顶沙沙作响,未来的米内男爵心中悲凉,似乎自己是战败的俘虏正赴刑场。庞加莱在办公室前停下了脚步:“米内先生,你可以回去休息了。今夜情况很特殊,市政厅已经下令,没有许可的人不得外出,所以老老实实地待在校舍里为好。”米内如闻大赦,惊喜地抬起头来,看到身边的西泽尔,脑袋又沉沉地垂了下去。庞加莱带他们来这里,只让米内回校舍去,分明处罚的重点是西泽尔。按照义气的原则,米内此刻应该跟兄弟共同承担,可也有人说能救一人是一人,每条命都是弥足珍贵的……米内心里很是纠结。“米内你回去吧,不用陪我。”选择拍拍他的肩膀。“我……”“今天你已经帮了很多忙了,再见。”庞加莱推开办公室的门,西泽尔走了进去,庞加莱进去之后门就关上了,把米内留在了外面的风雨中。皮革制的沙发,橡木质地的大书架,墙上挂着巨幅的世界地图,熨烫整齐地制服挂在衣架上,还有蓊蓊郁郁的盆栽摆在大办公桌上,这是间很优雅的办公室,办公室的主人自然也是优雅的。大家对庞加莱的背景一直有点好奇,据说他之前是私家剑术教练,可他在衣食住行方面品位0很高,剑术教练虽然也生活在贵族圈子里,却是伺候人的工作,那样的工作能熏陶出这么优雅的男人来么?更叫人赞叹的是他的见识,似乎旅行过很多地方,天文地理方面的东西信手拈来。有人说以庞加莱的能力,别说管理一座校园了,给他一座城市他都没问题。可庞加莱说自己对工作无甚追求,又很喜欢马斯顿的温泉,这才接受了马斯顿王立机械学院教务长的职位,别的地方给的薪水再高也不会考虑换工作。庞加莱拉亮了台灯,灯上罩着玻璃马赛克的灯罩,他自己在色彩纷繁的灯光中坐下,示意西泽尔坐在对面的皮椅子上。本该是教务长严厉呵斥害群之马的场合,可庞加莱并无怒容,打量着同样沉默的西泽尔,似乎充满了好奇。“我想,校长很愤怒吧?”最后还是西泽尔打破了沉默。“当然咯,你是马斯顿王立机械学院的学生,你被教授高阶的机械知识,本该成为某个国家的机械局官员,或者成为教授,帮助设计最新的机动甲胄。可你却把学来的知识用在了歪门邪道上。”庞加莱摇摇头,“这对我们学院来说,是件有损名声的事。”“我明白,”西泽尔微微点头,“这不是上等人该做的事。”“是啊是啊,”庞加莱从桌上拿起一张纸,那是一份成绩单,西泽尔的成绩单,“从成绩上看你可真个好学生呢,虽然各科老师都不太喜欢你,但迫于无奈给你高分。机械原理、机械设计、蒸汽动力学、炼金学、神学、诗歌、钢琴……都是满分,剑术和体育差一点,不过那是边缘课程,不重要。以这样的成绩,你原本有机会成为你这一届最优秀的毕业生,前途无量,可今天你惹了大麻烦。不想为自己辩护么?”“不用辩护,我知道我做了什么,您也知道我做了什么,事实放在那里,无法辩护。”西泽尔淡淡地说。“这点也跟老师们的评价一样,‘独来独往,个性孤僻,没有朋友,在交流方面缺陷明显’。”庞加莱念着成绩单上的评价,“你是那种被放在悬崖上也不会为自己求情,而是会转身跳下去的人么?你这次面临的可是开除的处分。”“您不会开除我的。”庞加莱一愣:“我没听错吧?你是在挑战教务长吗?你是觉得教务长无法开除你?”“根据校董会制定的规矩,无论是校长还是教务长,都无权独自决定开除一名学生。开除学籍必须遵循校规。而校规中关于赌博的规定只有第三条第二项:‘凡在校内校外参与赌博的学生,无论情节轻重,均应处以十五日以上三十日以下的义务工作处分。’暴力行为当然是可以开除出校的,但我并没有暴力行为,我没有伤到腓特烈少爷,我只是伤了他的甲胄,这不违反校规。”漫长的沉默后,庞加莱忽然笑了:“精彩!精彩!不愧是让所有老师都头痛的西泽尔!我想你对校规一定倒背如流吧?背熟了才知道怎么违反。”西泽尔没说话,以他的说话习惯,不否认就是默认。“不过你可真是给我惹了麻烦,校长想开除你,校规却不支持,就让我来想办法。”庞加莱挠头,“校规虽然能短暂地保护你,但校方未必没有办法收拾你。据我所知你在学校里勤工俭学对么?负责维护各种教学用机械设备。勤工俭学方面你还是蛮认真的,这说明你还是蛮缺钱的。但勤工俭学的学生必须品性良好,校长大可以说你品行不端,取消你勤工俭学的资格。”“校长不会这么做的。”“你对自己真是信心十足啊,西泽尔先生,”庞加莱哑然失笑,“说说你的理由,为什么校长不敢取消你勤工俭学的资格?”“因为没人愿意干那份工作,如果我不做的话,很多教学机械就会被丢在库房里慢慢生锈,那会造成更多的成本。”西泽尔说,“每年申请那份工作的学生只有一个,就是我。”“喔!”庞加莱也无话可说了,两个人就此沉默起来。有人敲响了办公室的门,庞加莱的助理推门进来,把一枚黑色的信封放在了办公桌上:“刚刚有人派信差送来的,加急信件,说请您务必立刻看一下。”庞加莱拿起那枚信封,在台灯下快速地晃了一下,神色微微变化。那似乎是一封很重要的信,但庞加莱却没有立刻拆开的意思。“今晚我还有些工作,你的问题留到下次再谈吧。”庞加莱把黑色信封和成绩单收拢在一起,“你是个很有前途的学生,别毁了自己。”“谢谢教务长。”西泽尔站起身来,把沉重的钱袋放在庞加莱面前。“校规上没说赌博赢来的钱得上缴,自己收着吧,有了这笔钱你就不用勤工俭学了,能像那几位大少爷一样潇洒地花钱。”庞加莱耸耸肩。“这是我和我妹妹下一年的学费,今天是缴费的最后一天。”西泽尔说。庞加莱一怔。收学费确实也是他这个教务长的工作,但对缴费的截止日期他也没什么概念。马斯顿王立机械学院的学生多半都是来自世界各地的世家子弟,他们的父母会开具转款用的汇票送到财务老师处,不涉及什么现金往来。像西泽尔这样拿出沉甸甸一袋子金币来缴款的,庞加莱还真没遇到过。“难道你是要赢这笔钱来缴学费?你的家里人没寄钱来么?全靠你自己支撑?”庞加莱有些诧异。他知道西泽尔在钱上不宽裕,否则也不必勤工俭学。但这间学院的学费极其高昂,可不是靠勤工俭学能够解决的。其他勤工俭学的学生也都有家里的经济支持,自己赚的钱都用来补贴生活和社交,在这间贵族学院里,社交是很重要的一环,多数学生都家世不凡,你结交的同学将来都会对你有所帮助。“学费本该从翡冷翠寄来,可现在都四月份了,账上还没看到钱,大概被停了吧。财务老师说再不支付就得办退学了。”西泽尔说,“所以弄到钱对我来说更重要。您刚才说悬崖,钱才是我的悬崖。”这个男孩用平静的语调,平静的面孔,说着自己的“悬崖”,而他的悬崖对于这间学院里的其他学生来说,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庞加莱再度打量起这个清寒的男孩,若有所思。“如果是出于这样的原因,你本可以告诉我。作为教务长,我可以延长你的支付期限,也许到时候你的学费就寄来了。”“有人跟我说,在你还能爬行的时候,千万不要靠在别人肩膀上行走,因为别人总会把你扔下的,那时候你可能爬都爬不动了。”西泽尔轻声说,“但还是谢谢您。”“谁跟你说的?真是残酷的话啊。”“我原来的老师。”“你家里……缺钱么?”庞加莱问。“不,他们只是把我忘了。”西泽尔微微鞠躬,“告辞了,教务长先生。”西泽尔转身出门,庞加莱坐在灯下沉思。他忽然起身,拉开了办公室的侧门。门后是马斯顿王立机械学院的档案室,一排排柚木质地的大型书柜,上通屋顶。百年来的学生档案都保存在这里,数万个棕色的档案袋中,这枚黑色的档案袋显得异常突兀。西泽尔的档案袋竟然是漆黑的。吹去浮灰之后,他带着那个档案袋返回办公桌边,就着台灯的侧光,银色的天使暗纹从黑色的背景上凸显出来。这是某种特殊的印刷油墨,混入了金属碎屑,只在特定的角度下才能看出隐藏的纹路。天使长着六枚羽翼,两枚遮眼,两枚遮脚,两枚用来飞翔,被漆黑的烈焰所环绕,眼瞳中却是一片空白。档案袋里只有薄薄的一页纸,除了姓名年龄身高血型,此外全是空白,家庭成员一栏也是空白,根据这份档案,这个男孩在世界上根本一无所有,连妹妹在法律上都不是他的亲人。“异端审判局……”庞加莱轻声说。他认识那个名为“黑天使”的纹章,那是某个令人敬畏的机关——教皇国异端审判局的标记。这个机构专门负责宗教事务,人数极少,权限极大,对于那些可能威胁到弥赛亚圣教的危险分子,他们有权抓捕和审判,甚至直接抹杀。他们给西泽尔的档案用上了黑天使封套,是在警告浏览这份档案的人不要试图过多地探寻这个男孩的过去。可西泽尔转来这里的时候才16岁而已,一个16岁的男孩,何以能威胁到弥赛亚圣教呢?庞加莱若有所思,他左手拿着那枚黑色的信封,右手拿着西泽尔的档案袋,翻转的时候,一模一样的银色天使徽记在灯下闪而复灭。
西泽尔推开校舍的门,喧闹的人声扑面而来。马斯顿王立机械学院的校舍由几栋独立的建筑构成,男生和女生分开居住,但所有的建筑都可以通往中央的会客厅,这是学生们社交的地方,格局和大贵族家的客厅类似,蓝色描金的合欢花壁纸,墨绿色的羊毛地毯,家具用高级的白橡木制作,大厅顶部中央悬挂着水晶吊灯。平时会客厅并没有这么热闹,几个有势力的学生社团控制着会客厅的使用权,若不加入这些社团,你就会被礼貌地请出去,漂亮的女孩例外。但今晚很多学生都聚集在会客厅里,沙发和长凳都挤得满满的。社团领袖们也都在,他们占据了最关键的几张单人沙发,社团成员们围绕着领袖,听他们讲国家大事。通常社团成员们对这种话题是不感兴趣的,但今天十字禁卫军过境,亲眼看见那雄壮的铁之骑兵流后,他们也兴奋起来。这样的军事调动最近发生了好几次,想必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社团领袖们也很乐意在此时炫耀一下自家在政界和军界的地位,把从长辈那里听来的消息加以渲染,侃侃而谈。女孩们另外围坐一圈,军事和政治她们都不关心,她们在意的是今年的仲夏夜庆典还会不会按期举办,以及庆典上该穿什么样的舞裙。每年的仲夏夜庆典都是展示自我的最佳时机,女孩们会戴上家传的首饰,穿上特意定制的舞裙,等待心仪的男孩来邀请自己跳舞。那时你的舞裙是否时尚,你戴的首饰值多少钱,便可看出你的家世身份,所以仲夏夜庆典对女孩们来说是另一种竞技场。学生会主席,这所学院的校花之一安妮定做了一件舞裙,刚刚寄来,立刻就穿来会客厅给亲近的女生看,及膝的素纱裙,用昂贵的蝉翼纱缝制,搭配白色的高跟鞋和月光石的项链,原来就高挑的安妮看上去格外的亭亭玉立,女生们围着她啧啧赞美,羡慕和嫉妒兼而有之。西泽尔贴着墙走,远离人群。他既没有加入社团,也不是校内知名美女,所以总是自觉地不进入会客厅。平时学生既可以穿越会客厅进入各自的校舍,也可以走别的出入口,但今夜情况特殊,别的门都被锁了,他不得不走会客厅的通道。他的脚步很轻,可还是有人发现了他。“我说谁呢,匆匆地来匆匆地走,这不是甲胄格斗场上的勇士西泽尔么?让我们以隆重的掌声欢迎英雄归来。”法比奥公爵家的长子手持细长的手杖,遥遥地指着西泽尔的背影。法比奥少爷担任会长的“假面骑士兄弟会”在社团中排名第一,他的家世在这帮贵族学生中也排在第一,作为长子,他有希望成为一位真正的公爵。法比奥少爷的体育成绩名列前茅,腿脚当然没有问题,但他说这支手杖是查理曼国王的恩赐,象征了法比奥家的荣誉,走到哪里都带着,多数时候像马鞭那样夹在腋下,进门则潇洒地扔给仆人。荣誉不荣誉的其实不重要,法比奥少爷是觉得这样比较有气派,令他在少爷的派头上增添了老爷的威严。老大开腔了,兄弟们当然鼓掌,可是西泽尔既不停步也不回头。“我说西泽尔,我听说学校可是想着开除你呢。”法比奥少爷冷嘲热讽,“不过这对你来说不是好事么?最适合你的地方是军队啊,去军队里杀人吧,没准会成为伟大的征服者呢!当机械师对你来说太屈才了。”法比奥少爷有足够的理由讨厌西泽尔,他是公爵之子而西泽尔是个私生子,西泽尔的成绩却在他之上。他有好几位德高望重的家庭教师,学院里该学的东西,有一大半他都在家里学过了,所以来马斯顿上学的时候他信心满满,争的就是第一名。他也确实当过一年的第一名,可自从西泽尔出现他就只能当第二。西泽尔上课并不怎么认真,也从不在图书馆露面,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用功了,可他就是能考高分甚至满分。法比奥少爷喜欢安妮,安妮高挑漂亮,号称有马斯顿王立机械学院最长的双腿。法比奥少爷隆重邀请安妮参加他的派对,安妮小姐温柔地接受了,法比奥少爷激动了好久……可是安妮小姐带着新来的西泽尔一起出现在派对上,安妮小姐向每个人介绍西泽尔。尴尬的法比奥少爷说没想到你会自带舞伴来,安妮小姐羞涩地说不是舞伴啦是我作为学生会主席有向大家介绍新同学的义务。法比奥少爷面对那张漂亮的、羞红的脸,满心愤恨。基于类似的理由,在其他男孩那里西泽尔也不受欢迎,在女孩那里倒不一定,他孤僻不合群的性格蛮吸引这个年纪的女孩,譬如那个赶紧抚平了裙上褶皱褶、端正坐好的安妮。“法比奥,你这话可说得太自以为是了,谁说西泽尔想当机械师呢?也许人家的目标就是成为伟大的征服者,只不过暂时在这间学院里隐姓埋名而已。”拜伦家的少爷冷冷地说。拜伦少爷也是学院里很有地位的社团领袖,主持着以军事爱好者为主体的“银翼兄弟会”,此外他还被公认为学生里最优秀的剑手。拜伦少爷讨厌西泽尔还有另一个原因,他是最早给阿黛尔送花的男孩之一,花篮里附了一份措辞优雅的信,邀请阿黛尔一起喝下午茶。作为侯爵之子,拜伦少爷很少在这件事上被拒绝,只要对方还没有男朋友。阿黛尔回复了一封措辞同样优雅的信,答允了,结果阿黛尔挽着哥哥的胳膊出现在茶桌旁。西泽尔推开侧门,离开了会客厅。自始至终他没有停步也没有回头,更别提回应了。法比奥少爷看了拜伦少爷一眼,两人都无趣地耸了耸肩膀。这也是西泽尔身上惹人讨厌的一点,无论你怎么讽刺他嘲笑他,他都不会回应,好像矛枪刺在他身上他都不会疼似的。安妮默默地低下头去,纤长的手指在自己圆润的膝盖上跳舞。今晚她穿着那件很美的蝉翼纱舞裙和优雅的高跟鞋子,在女孩群里像只骄傲的天鹅,她做这条裙子,是等着某个人在仲夏夜的庆典上来邀请自己跳舞,可某人从进门到出门,连一秒钟都没把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西泽尔并不住在校舍里,他住在校舍隔壁的仓库里,有一条单独的通道把仓库和会客厅连在了一起。他算是插班生,入学的时候已经没有空着的男生校舍了,有些房间还有空床,但男孩都不愿跟这个“翡冷翠来的私生子”同住一个房间。最后分管校舍的老师便把西泽尔带到满是灰尘的仓库,表示如果他能接受的话,校方会出钱进行装修。这种事情如果发生在别的男孩身上,应该会被看作一种侮辱,可西泽尔却一口答应了。他喜欢仓库的安静,远离人群,还有一扇推开来就可以看到星空的斜窗。仓库很大,改造出来的校舍只占了小小的一角,其他的空间里照旧堆满了教学用的机械设备,各种蒸汽机的模型,从最早的瓦式蒸汽机到新式的冲压蒸汽机、双流式蒸汽机,都用锃亮的黄铜打造;一台蒸汽机车的小型化模型停在轨道上,虽然尺寸只是正常机车的几分之一,但那东西确实能满校园地跑;甚至有一台从中间剖开的斯泰因重机,这样学生们便可清楚地看到这台以红水银为燃料的铁马是怎么运行的。这里的每件设备都价值不菲,普通的机械学院根本不可能拥有。但马斯顿王立机械学院不是普通学院,它以培养顶级机械师为目标,自然要设法取得最好的机械作品展示给学生们看。可事实上这间学院里的学生并没有几个想成为顶级机械师,他们都是贵族之后,不想整天跟金属和机油打交道。他们来这里上学只是想混个好学历,以后在政府部门里可以平步青云,毕竟是机械革命带来了西方的繁荣,懂机械的人在哪里都会被人高看一眼。而贵族少女们来这里根本就不是学习机械的,在转为机械学院前,这里本是一间很有名望的神学院,至今它的神学教育也算顶级。女孩们多半都在神学分院中就读,让她们稍稍接触一下机械她们都受不了,怕润滑油弄脏了她们的裙子。西泽尔却和机械很亲近。有时候他能在斜窗下坐整整一下午,默默地拆解某件机械,用晶莹的油膜把轴承和齿轮包裹起来,再重新组合好。经他调试的机械仿佛焕发了新的生命,运转起来发出丝绒般的微声,金属之间贴合得完美无缺。西泽尔自己给人的感觉也像是这样一件机械,流畅自如,但是没有温度,钢铁般坚硬。负责教学设备的老师正是看中了他这方面的天赋,才给了他那份勤工俭学的工作。反正他就住在仓库里面,找他也很方便。西泽尔脱下湿漉漉的校服,挂在椅背上,转身走进简单改造的淋浴间。原本只在豪华校舍里才有的独立淋浴间在仓库里也有,蒸汽站提供24小时不断的热水。这是管校舍的老师对他的奖励,奖励他愿意接受这间仓库改造的简陋校舍。因淋雨而冰冷的身体在热水中渐渐恢复了柔韧性,西泽尔觉得自己好像是一块冻硬的黄油,在热水中微微地融化了,与此同时左肋下方那处瘀青也越发疼痛起来,好像锋利的刀片被埋在了皮肤下方。屠龙者的轮转式重击还是伤到了他,肋下一直麻木地痛着。当时他急着跟米内会合离开,所以没有检查伤口。现在看来伤势比他想的要重,肋下一片瘀青,最糟糕的是一枚细小的螺丝从黑武士上脱落,刺进了他的身体里。这种程度的伤口本该去校医院处理,不过现在外面狂风暴雨,校医应该不会在。他也不是那种带着仆人来上学的贵公子,能让仆人去喊校医来校舍里问诊。好在他始终准备着酒精和止血用的软膏,还有尖头钳子。他关闭水龙头,用棉花蘸取酒精,给尖头钳子简单消了毒,然后用它钳住了螺丝的末端,螺丝埋得有点深,只有尾端露在外面。他把毛巾叠好咬在嘴里,握着钳子的手猛地用力,螺丝被拔了出来,伤口暴露,血汩汩地涌出。他把早就准备好的抹了酒精的纱布按了上去,痛楚数倍于之前,酒精和裸露的伤口接触总是会这样,但这能有效地控制伤口感染。他靠在淋浴间的墙壁上,咬着毛巾直到那股痛感退却,这才给伤口敷上止血软膏,再换上新的清洁纱布。这番小小的手术耗尽了他残余的体力,他无力地坐在地上,看着地上零星的血迹和随地乱丢的纱布和钳子,竟然笑了笑……像是自嘲。他擦干身体,换上干净的衬衣和校服,推开了淋浴间的门。屋里没开灯,黑暗凝重得像是某种胶质。那扇斜窗下方,各式各样的机械包围着一张略带弧度的旧躺椅。西泽尔在躺椅上坐下,雨打在斜窗上噼啪作响,今夜没有月光。黑暗里,躺椅上的男孩安静得像是一件雕塑。可他的心里远不像表面上那么安静。三年了,他来马斯顿已经三年了,三年里他变了很多。他渐渐习惯了这个慢节奏的城市,熟悉了遍布大街小巷的咖啡馆,从早到晚都有人坐在阳伞下慢悠悠地喝着咖啡;熟悉了入夜后飘来的乐声,马斯顿贵族们似乎每晚都在举行舞会,不这样就难以消磨漫漫长夜;也熟悉了温泉和铛铛车。他甚至养成了一个本地男孩才有的习惯,午饭后坐上铛铛车,在停停走走中荒废时光。反正时间很多,不荒废也是浪费。
暴风雨之夜,这条风月无边的小街依然也只有歇业了,街面上空荡荡的。没有客人的姑娘们在街边小楼里喝酒唱歌,风雨中满是她们的鬼哭可这个时候十字禁卫军来了,黑色的军团挤满了山间道路,斯泰因重机的尾排管吐出浓密的白烟,军徽的反光那么刺眼……那是权与力的狂流,顷刻间降临在马斯顿,如此磅礴,令这座城市几乎无法承受。那一刻西泽尔误以为自己重又回到了那百钟齐鸣、万塔林立的翡冷翠。最近一直有军事调动,马斯顿人开始还心惊胆战一番,但看多了也就习惯了,反正马斯顿是中立国,外面的硝烟味再浓都跟马斯顿无关。但这一次的军事调动太不寻常了,斯泰因重机、炽天铁骑、阿瓦隆之舟……不仅是十字禁卫军的精锐,连教皇本人都随军进发。这种级别的军队,每次调动的费用都很惊人,因此绝不可能轻易调动。一场大型战争的风暴正在逼近,但具体情况还无从得知。在他沉思的时候,一双白色的手从躺椅后方的黑暗中探了出来,沿着他的脖子悄悄移动。可没等那双手有进一步的动作,西泽尔忽然起身,锁住了那对细细的手腕,把那个人从黑暗中揪了出来,一把抱住,低声斥责道:“胡闹!”语气很严厉,可他还是下意识地笑了笑。有人说每个人的真心笑容都是有限的,笑完了就没有了,只剩下应付这个世界的假笑。如果真是这样,西泽尔愿意把所有的真笑容都省下来,给那个猫一样藏在黑暗里的女孩。阿黛尔是想蒙住他的眼睛,给他一个惊喜,可她身上的香气早就暴露了自己。不像裘卡身上那种熏出来的香气,阿黛尔的体香完全是天生的,淡而悠远,像是风从海上来,带来了海藻的芬芳。西泽尔太熟悉妹妹的气息了,除非他患上了极其严重的感冒,否则阿黛尔只要跟他待在一个房间里他就能闻出来。而且也不会有别人光临这间仓库改造的简陋校舍,可阿黛尔还是不厌其烦地跟哥哥玩这个“猜猜我是谁”的游戏。阿黛尔住在女生校舍里,而这间仓库按说是男生校舍,阿黛尔是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这间学院的学生都是十几岁,正是男女大防要慎重的时候,如果发生什么意外,家长们必然会勃然大怒,这些贵族人家的孩子很多是在童年时候就和门第相近的家族订立了婚约,因此校舍长绝对严查夜不归宿和留宿异性,亲妹妹也不例外。但阿黛尔总是偷偷地摸过来,有时候给西泽尔带一罐热汤,有时候是一块热好的小牛肉饼,分管餐厅的老师很喜欢阿黛尔,总是给她额外留些吃的,阿黛尔就带来给哥哥。为此她称自己是只能干的小猫,因为据说能干的小猫会捕鱼养活笨蛋主人。阿黛尔坐在哥哥的膝盖上,玩着裙带,摇头晃脑。就着窗外照进的微光,这女孩的美带着某种虚幻的特质。她有一头柔软的栗色长发,发间点缀着细细的发绳和流苏坠子,眼睛是美丽的玫瑰红色,乍看上去跟黑发紫瞳的西泽尔没有半点相似。很多人怀疑他们不是亲生兄妹,可看他们相处的模式又确实是从小一起长大,懒得说话的时候,看眼神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今晚其他门都关了,你怎么过来的?”西泽尔问。他自己也是不得不穿越公共会客厅才来到仓库的。阿黛尔指了指斜窗:“这怎么难得住你能干的妹妹呢?我从屋顶上爬过来的!”“警告过你不准爬屋顶!”西泽尔气得一巴掌拍在妹妹脑袋上。“痛痛痛!”阿黛尔捂着脑袋蹲了下去。按照校规,只有公共会客厅是男女学生自由活动的场所,男生校舍是女生的禁区,女生校舍也是男生的禁区,都有年迈的校舍长日夜看守。但仓库的屋顶和女生校舍的屋顶是相连的,有时候阿黛尔溜不出来,就提着汤罐从屋顶上偷偷过来。西泽尔亲眼见过妹妹的胆量,她从女生校舍楼顶的斜窗钻出来,俯身爬过倾斜的屋顶,真像只灵敏的小猫。当时他又惊又怒,呵斥了阿黛尔整整一周,严令她不得故伎重施。通常阿黛尔还算听话,西泽尔不许她做的事她就不敢做,可今天不知为什么又爬屋顶,还冒着大雨。“哥哥生日快乐!”刚才还在抱头求饶的阿黛尔一跃而起,双臂吊在哥哥的脖子上。她穿着睡裙,两臂是白色的波纹垂袖,小臂光滑如玉。她笑得那么赖皮,却又那么美,她才十五岁,可在不经意间就会美得惊心动魄。西泽尔一愣,这才记起今天是自己的生日。阿黛尔变魔术似的拎出野餐篮子来,从里面拿出精致的白瓷碟子摆在桌上,又拿出一盒一盒的杏仁饼干、切片芝士和新鲜草莓。“还有烤鸡翅哦!”她端出新鲜鸡翅,系上围裙,熟练地操作起那台烤炉来。校舍里本是不准安装烤炉的,但西泽尔住在仓库里,以他对机械的了解,用废旧的零件自制一台小烤炉并不难,供能则是从蒸汽主管道上偷出来的。很多个下雨的、微凉的晚上,阿黛尔都偷跑到仓库里来,西泽尔在铁箱中点燃几块火炭,再想办法用通风管道送走危险的煤气,阿黛尔在烤箱里烤上鸡翅后,他们就坐在唯一的一张旧沙发上,相互依靠着,就着炭火的微光,西泽尔读一本机械原理方面的书,阿黛尔读一本童话书,鸡翅在不远处冒着油花滋滋作响,雨淅淅沥沥地打在斜窗上,时间无声无息地流逝。阿黛尔围着烤炉忙活,一遍遍地给鸡翅刷酱,西泽尔默默地看着她的背影,体会着她的开心。她从小就是这样,很努力地想讨哥哥开心,她小的时候背着西泽尔画画,画完之后忽然拿出来给西泽尔看,西泽尔要是在看到的第一瞬间微笑,她就开心得在花园里转圈。这么多年过去了,她都长大了,还是那么想讨哥哥开心。鸡翅烤熟的时候,生日蛋糕也已经摆好了,那是一只漂亮的裱花蛋糕,奶油上用草莓酱写着“哥哥十九岁生日快乐”,一看就是阿黛尔自己的字迹,她会写一手极其漂亮的花体字。她一根根地插上蜡烛,一根根地点燃,仿佛星海般的光亮起在西泽尔的紫瞳深处。跟法比奥少年或者拜伦少爷的生日宴会比起来,这算很简陋了。大少爷们会包下整个会客厅开生日派对,大家喝着香槟酒,品尝昂贵的冰海甜虾,还有乐队演奏,蛋糕至少是三层,甚至是五层高。可随着烛光一一亮起,阿黛尔那张完美无瑕的脸儿被照亮,这间漏风的仓库就变得如宫廷般熠熠生辉。“吹蜡烛吹蜡烛!”阿黛尔把哥哥推到蛋糕前,“吹蜡烛前还要许愿!”“那就希望在我十九岁这年阿黛尔能找到喜欢的男孩吧。”西泽尔笑笑。“喂!这可不是我的生日啊,是哥哥的生日,不如许愿哥哥找到喜欢的女孩!”阿黛尔望着漆黑的屋顶,使劲地想,“我希望她很温柔,会弹琴……最好还喜欢诗歌!”“这是挑选你喜欢的女孩还是挑选我喜欢的女孩啊?为什么她要跟你一样喜欢弹琴和诗歌?”“哥哥喜欢的女孩以后会嫁给哥哥啊,她会和我们一起住。这样哥哥不在的时候,我能和嫂子一起弹琴和念诗。”“可你以后也会嫁给别人住到别人家里去啊。”阿黛尔先是愣住,然后出神,最后睫毛低垂,刚才还神气活现的女孩此刻变得非常沮丧,原本欢快的气氛一下子降温到零度。她对婚姻家庭这类事情全无概念,还以为自己永远都会是一个妹妹,会跟哥哥一起生活,从未想过自己也会变成某个陌生男人的妻子。西泽尔随口一句话,她就预见到了和哥哥的别离。西泽尔立刻就后悔了,赶紧想法弥补。他轻轻抚摸妹妹的头发:“放心吧,我不会丢下你的。即使将来你嫁了人,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我也会在我的房子里给你留一间卧室,把你喜欢的衣服挂在衣柜里,把你喜欢的小熊放在床头,每天晚上都有仆人烧好洗澡水等你。你想来就来,不用通知我,洗个舒服的热水澡睡觉,或者跟我喜欢的女孩弹琴念诗。”“可他们说女孩要是嫁人了就由丈夫说了算。”阿黛尔还是很沮丧。“我会想办法跟他商量,他会同意的。”西泽尔认真地说。“那说话要算数哦!”阿黛尔又吊在他脖子上了。“哥哥说话当然算数。”西泽尔轻声说。后半句话他没有说出来,他想说你是这个世界上我仅有的家人了,我怎么会对你说话不算数呢?“那就许愿吹蜡烛!”阿黛尔又开心起来,她的郁闷总是像风一样来了就走。西泽尔在桌边坐下,想了好一会儿,双肘支在桌面上,双手交握,拇指顶着额头:“我想找份机械师的工作,有份稳定的薪水,够我买个不大不小的房子。我想娶个不好也不坏的女孩,希望她的脾气好,我们之间不会争吵……如果可以的话,还希望她喜欢弹琴和诗歌。”阿黛尔愣了一下,没想到哥哥的愿望那么平淡,却用这么郑重的姿势和语气说出来。“什么吗?以我哥哥的本事,当个普通人还用许愿啊?”她噘起了嘴。“我啊,其实就想过那种很平静很轻松的生活,如果我将来的房子里也能有这么一扇斜窗,让我在下面望天和发呆就好了。”西泽尔摸摸妹妹的头发。就在他深吸一口气要吹蜡烛的时候,一阵突如其来的、带着雨意的寒风扫过,蜡烛全灭了。黑暗笼罩了一切,雨声铺天盖地,阿黛尔狠狠地打了个哆嗦,觉得深重的寒意倾入了身体,哥哥刚许了愿,却被风吹熄了蜡烛……难道这个愿望也算大么?难道这种愿望神都不愿满足么?这时她被抱住了,那是个非常结实的拥抱,温暖而有力,挡住了扑向阿黛尔的寒风。阿黛尔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抱住哥哥,把耳朵贴在哥哥胸口。这对西泽尔来说是太难得的情绪外露了,通常他都会避免和别人的肢体接触,连妹妹也不例外。“没什么,风而已,别想得太多。我们又不求谁,别人愿意也好,别人不愿意也好,我们都会平平安安,过得幸福。”西泽尔轻声说,“我保证!”
西泽尔把自己的台灯挪到了饭桌上,他们在灯下分享那块蛋糕。蛋糕看起来还算漂亮,内里却颇为简陋,一块很普通的硬蛋糕,上面铺着一层奶油。这种蛋糕在校舍的餐厅里就有提供,阿黛尔用零用钱买了奶油和草莓酱,自己做了这个蛋糕。草莓、杏仁饼干和切片芝士在餐厅里也有供应,以分管餐厅的那位老师对阿黛尔的喜欢,当然会任这个觅食的小猫在餐后打包点东西带走。在今夜之前,他们的经济情况已经恶化到了一个很可怕的地步,否则西泽尔也不会冒险去甲胄格斗。但在这种情况下西泽尔还是严令妹妹不得接受任何人的馈赠。如果阿黛尔愿意接受馈赠的话,有的是大少爷愿意定好蛋糕送到阿黛尔的校舍里去,即使明知这块蛋糕不是阿黛尔要吃,而是给她那位讨人嫌的哥哥过生日也没关系,阿黛尔开心就好。即使是那位穷得叮当响的米内少爷也无法拒绝阿黛尔的要求,而且他买来的蛋糕上会写:“祝我亲爱的大舅子西泽尔生日快乐!”阿黛尔跟哥哥讲这些天学校里发生的事,西泽尔默默地听。西泽尔在这间学院里没有什么朋友,大家说话也都避开他,他得通过米内和阿黛尔才能知道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事。好在阿黛尔在道听途说方面是只非常伶俐的小猫,而米内根本就是个八卦分子,从校长的罗曼史到诸位校花的内衣尺寸都有所掌握,他将来如果当不了牧师,那么去军队里当个间谍想必也是能胜任的。气氛一如既往地融洽,可阿黛尔觉得哥哥有心事。他淡淡地笑着,但烛光里他的侧脸锋利,感觉摸上去就会割伤手。“他们说今天晚上十字禁卫军从城外经过。”阿黛尔说,她知道哥在想什么。“是,那个人也来了。”西泽尔轻声说。两个人相对沉默,客厅里充斥着阿黛尔吃蛋糕的声音,窸窸窣窣的,她自称小猫,可西泽尔总说她吃东西像是小老鼠。“想不想家?”西泽尔轻声问。“马斯顿也挺好的。”阿黛尔没有直接回答。家对他们两个人而言,是那座名为翡冷翠的城市,他们未必都喜欢那座城市,但无可否认他们生在那里也长在那里,那是他们的家。“你想家也很正常,在那里你过的是完全不同的生活。”西泽尔抚摸着妹妹的头发,“在那里你穿天鹅绒和真丝的裙子,出出入入都有人服侍,随时都有新鲜蛋糕,还有锡兰运来的红茶。下雨天你从来不用出门,只在挂着雨水的窗前弹琴和念诗。你还记得那双白色鹿皮靴子么?你过生日的时候我送你的礼物,你穿了它整整一年,还是整洁如新,因为你根本不用在灰尘中走路,你所到的每一处都铺着红毯,人们为你分开道路,还有那匹你喜欢的小马,不知道它现在怎么样了。”“可我不能丢下哥哥,哥哥没有我会很孤独。”阿黛尔噘着嘴。她多数时候都是个很温柔的女孩,可是有些事情特别固执。西泽尔无声地笑笑,外人看他们兄妹的相处方式,多半都觉得是西泽尔在保护妹妹,其实也许恰恰相反呢,是阿黛尔在保护他。“对不起,这些年让你陪我受苦。”西泽尔轻声说。“我真的不想回翡冷翠!”阿黛尔急了,眼里竟然闪现出愤怒来,“翡冷翠是很好,可那里的人不喜欢哥哥!他们对哥哥不好!所以我讨厌他们!我讨厌翡冷翠的所有人!”西泽尔不说话,继续抚摸妹妹的头发。他很懂妹妹固执的一面,她犯倔的时候你不用跟她争辩,只需这样抚摸她的头,她的怒气就自然而然地消退了,重新变成一只不在炸毛状态的小猫。阿黛尔叹了口气,低下头去。她拿哥哥什么办法都没有,最后只有乖乖地服软。“翡冷翠是很好啦,有时候我也会想念我们在翡冷翠的日子,想念台伯河上的新年庆典,大家都穿着漂亮的衣服,放焰火,送礼物给孩子。”阿黛尔轻声说,“可翡冷翠再好也没用,没有哥哥的翡冷翠,我是不会回去的。”西泽尔笑笑,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如果有机会回翡冷翠,哥哥会回去么?”阿黛尔问。“不,我厌倦了那座城市。”西泽尔摇摇头。“那就好咯,我也不想回翡冷翠,哥哥也不想回翡冷翠!”阿黛尔抓着哥哥的胳膊,“我们就住在马斯顿!我们要过得平平静静开开心心,我们要比所有人都幸福!”沉默了很久,西泽尔微微点头:“好啊,我们要过平静的生活,要比所有人都幸福。”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破了仓库中的静谧,阿黛尔惊得一跃而起,难不成是管校舍的老修女发觉她不在,就来哥哥这边查房了?要是被逮住深更半夜她在男生校舍出没,轻则记过处分重则开除出校!“西泽尔!西泽尔!你小子赶快开门!有事要你做!”门外的声音尖锐刺耳,像是月下的枭鸟。“是破喉咙‘安迪斯’,没事的。”西泽尔低声说,“快点走。”“安迪斯老师,我已经睡下了,等我穿一下衣服。”西泽尔高声说,同时抓起雨衣套在阿黛尔身上,拉开了上方的斜窗,风立刻卷着寒雨闯了进来。“破喉咙”安迪斯是分管教学设备的老师,而西泽尔的助学工作就是帮着维护教学设备。安迪斯是个烟鬼兼酒鬼,所以嗓子坏了,大家都叫他破喉咙。破喉咙每晚都喝得醉醺醺的,还跟下城区的妓女来往,根本没心思工作,在西泽尔住进仓库之前,很多机械品都蒙着厚厚的尘埃甚至支离破碎,学院每年都要花费大钱重新购置教学设备。但西泽尔重整了仓库,用机油洗出机械里的尘土,再用矿物油润滑保养,他把散碎的零件收集起来,按照设计图重新组装,好些校方以为已经丢失的教学设备就这样重又出现了。破喉咙非常得意地宣布是他把西泽尔调教成了一个称职的助手,然后越发沉溺于酒色。但他心里是个聪明人,知道没有了西泽尔,他又会玩不转,因此虽然表面上对西泽尔很苛刻,想骂就骂,在校长面前却想尽了办法要保住西泽尔勤工俭学的名额。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破喉咙成了西泽尔在这间学院里的保护人。阿黛尔把带食物来的两个野餐篮子往腰带上一栓,双手抓住斜窗的窗框,轻盈地翻上屋顶。虽说是娇生惯养的少女,但她出人意料地能跑能跳,体能远比哥哥优秀,连剑术老师都说阿黛尔要是勤于训练,会是不错的女剑手。“小心点,以后再也不准做这种冒险的事!”西泽尔板着脸呵斥她。通常情况下他是无所谓“板着脸”这回事,他很少有表情,可以说一天到晚都板着脸。唯独在面对阿黛尔的时候,他的表情和常人一样丰富,几乎总是微笑着的,所以想要呵斥她,就必须刻意地把脸板着。隔着窗玻璃,阿黛尔对他吐吐舌头扮个鬼脸,小猫似的贴着屋顶跑走了。西泽尔这才整了整衣服,越过各种机械设备来到门口,打开了们,这时破喉咙都快把门上的铁栓锤掉了。门一开就有一股酒气冲进来,破喉咙今晚又喝了不少,两只眼睛遍布血丝,亮得像灯一样。“小子!怎么那么晚才来开门?别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吧?”破喉咙摇摇晃晃地往里闯,差点绊倒在一根粗大的齿链上,西泽尔及时地托了他一把,他才总算站稳了。“哦?果然有见不得人的勾当啊!”破喉咙看见了桌上的蛋糕,眼睛更亮了,呼哧呼哧地喷着酒气,“和女孩躲在屋里吃蛋糕?真是浪漫啊小子!女孩呢?正穿得很暴露地躲在某个角落里吧?没用的!别想瞒过我的鼻子!我闻见你的味道了小野猫!你不出来的话我就揪你出来!等我揪你出来可是要开除的哦!”他猛地一把推开西泽尔,抽动着鼻子,猎犬般围绕着桌子转圈。空气里确实弥漫着轻微的香气,那是阿黛尔留下的,闻起来像是阳光下的海藻。西泽尔默默地跟在他后面,冷冷地看着他的背影。“小野猫?小野猫?让我猜猜你是谁,是安妮吧?我猜是安妮吧?要不然是露露?我知道你们的小秘密咯!”破喉咙念着学院里漂亮女孩的名字,砸吧着嘴,口水沿着嘴角往下流。“没有人,今天是我的生日,蛋糕是妹妹给我准备的。”西泽尔淡淡地说。“骗谁呢?今天是你的生日?你一个人躲在这里吃蛋糕?”破喉咙转过身,一把揪住西泽尔的领子,把他抵在墙上,大口地把酒气喷在他脸上,“你当我是个傻子吗?”“您可以随便找,反正没人,”西泽尔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对于有人陪着吃蛋糕的人,当然要过生日,对于只有自己吃蛋糕的人,也要过生日对不对?蛋糕是我妹妹送来的,我回来晚了,就切开了自己吃。没女孩来过,如果您闻到什么味道,大概是蛋糕上草莓酱的甜味吧?”破喉咙一愣,仍是满脸凶相:“你骗得过别人,可骗不过我的鼻子啊小子!对于女人的味道我可有个猎狗样的鼻子!”“您真的闻错了,是草莓酱的甜香味而已,不信您可以找管校舍的老师来看看。”西泽尔淡淡地说,“不过在那以前你可以看看蛋糕上写的字,看看是不是我妹妹送来的。”破喉咙扯着西泽尔来到桌边,看清了蛋糕上残存的“哥哥十九岁生日快乐”,原本兴奋至极的他骤然间失去了神采,一屁股坐在那张躺椅上,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小子!你也太没出息了!我本来还为你高兴呢!我在你这样的年纪,可是很受欢迎的美男子!女孩们都赖在我屋里不走!”话是这么说,他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他纯粹就是想从某个角落里找出衣裙单薄战战兢兢的女孩来好开开心,同时拿住了西泽尔的把柄,让这小子更听话点儿。西泽尔站在他身边,像个等候吩咐的仆役。破喉咙粗鲁地打着酒嗝,大口呼吸,空气中依然弥漫着那股女孩的体香,但西泽尔知道破喉咙闻不出来。从一开始破喉咙就在耍诈,就算他真的有个猎狗鼻子,可烂醉如泥的猎狗也会鼻子失灵。“安迪斯老师,这么晚来,是有什么事情要我做吗?”西泽尔问。“给我加个班,给我把那两个铜家伙收拾好,明天校长上课要用。”破喉咙斜眼看着西泽尔,“可别弄坏了!弄坏了宰了你都赔不起!”西泽尔犹豫了几秒钟:“那么精密的设备,很久都没用过,就算熬夜调试只怕也来不及。”“我不管!校长要用!你有意见去跟校长提!我就要求明天早晨它出现在校长的课上,蒸汽充得满满的,润滑油抹得好好地,随时可以动起来!否则你就别干这份活儿了!”破喉咙伸出一根手指,在阿黛尔精心制作的蛋糕上狠狠地一抠,把沾满奶油的手指放进嘴里吮了吮。“他妈的!这奶油不是过期变质的吧?怎么有股子酸味?”他勃然大怒,一把把蛋糕掀翻在地,转过身跌跌撞撞地离去。走了几步他又回过头来,冲西泽尔诡秘地一笑:“你小子,背地里该不会很恨我吧?想要在我身上捅几个窟窿什么的?”“我怎么会这么想呢?我能在这间学院里待着,都是靠着您的照顾。”西泽尔说。破喉咙死死地盯着西泽尔看。一直以来他都对这小子很满意,但一直以来他都对这小子很不放心,西泽尔的沉默中似乎藏着某种无形的锋芒,让破喉咙不敢逼他逼得太凶。就像是一柄锋利的剑,即使它静静地放在那里,你也不敢伸手握紧它的刃。你想捏碎它,它的碎片就必然刺入你的掌心。他是故意掀翻那个蛋糕的。妹妹做的蛋糕,换了谁都会珍惜吧?这小子如果真是揣着什么怒火,总该目露凶光了吧?没准还会扑上来推推搡搡。破喉咙不在乎,他身高接近两米,一胳膊就能把西泽尔掀翻在地,他还揣着带刺的铁拳套,一拳能把人打得满脸开花。可西泽尔只是默默地站在原地,保持着微微鞠躬的姿势,精美的蛋糕就摔碎在他脚边,阿黛尔自己都舍不得吃的奶油溅得满地都是,可他仍是面无表情,或者可以说是毕恭毕敬。“你小子啊……真是一个没意思的小子……”最后破喉咙也没从西泽尔脸上看出什么来,只得兴致索然地走了,一路提着散落在地的机械零件,一路骂着脏话。直到破喉咙甩手带上了仓库的门,西泽尔依然低头躬身,影子在地上拉的很长很长。
下城区,石柱街。狼嚎。做这种营生的女孩本就是朝不保夕,怎么开心怎么来。引擎的轰鸣声扫过长街,车轮切开洒满落花的积水水面,光亮由远及近,最终那辆黑色的两轮机械停在了机械修理店的门口。那是一台斯泰因重机,在这座中立城市里,竟然有人拥有斯泰因重机这种军用设备。骑手刚刚推开店门,那只红铜的机械鹦鹉就扑振着翅膀高叫起来:“坏人来啦!坏人来啦!”“我说上校,下次能否调试一下你这只鹦鹉,让它说些好听的?”骑手解下胶皮雨披,将它挂在墙上,理了理那头闪亮的金发。雨披下是修身的白色制服,制服胸口是醒目的金色校徽,校徽上是三枚同心的齿轮。那是马斯顿王立机械学院的校徽,深夜到访的人竟然是庞加莱。难怪他如此清楚地知道西泽尔在格斗场上的所作所为,西泽尔前脚刚刚离开,上校的人后脚就启程赶赴庞加莱的办公室。庞加莱从那排展示用的铁橱柜下经过,和大步迎上来的上校拥抱。“你们可不就是一群让我头疼的坏人么?”上校笑着拍打庞加莱的后背。拉开帷幕,小牛皮沙发上已经坐满了人,肆无忌惮的客人们拿出上校的存酒,大口地饮用来祛除雨夜的寒气,根本没把自己当外人。“我说莱卡顿少校!那是五十年陈的绝版威士忌,饮用的时候务必要搭配上好的腌橄榄,诗意地饮用!您这样牛饮简直是把清纯的处女当风月场上的女人强吻啊!我的天呐~马隆少校……那瓶可是有酿酒师签名的绝版酒啊!你怎么把我的酒标给撕了呢?”上校转过脸来,这才惊呆了,“海菲兹中校……你你你……你在干什么?”“赶来的时候摔了一跤,胳膊在地面上擦伤了,不该消消毒么?”角落里的海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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