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谁知道《不要掉下去》综 这个游戏不科学吗

(可乐加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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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你,与性别无关。(七周年)(七周年)(七周年)
《藏尸盒》黑暗中,大提琴的声音听起来布满灰尘。拉琴女人的身影湮没在黑暗中,只看到她脑后发亮的发髻……
序&  黑暗中,大提琴的声音听起来布满灰尘。这不是轻松的音乐,拉琴女人的身影湮没在黑暗中,只看到她脑后发亮的发髻&&
第一章 老宅&  面前耸立着一扇样式极其古老的木门,门上雕刻着一些兽头的花纹,岁月的侵袭使得这些花纹渐渐斑驳,看不清原先的模样。随着门的开启,一缕灰尘噼噼啪啪地落下,阳光象入侵者一样闯进我面前这个还未显露出全貌的房间。我看到涂了暗红色油漆的木地板,延伸向其内无边的黑暗。  &怎么样?&一直走在前面领路的房东转过头,她那双混浊的眼睛盯着我,目光让人感到毛骨悚然。这个阴沉的老太婆抓着一把手电筒在房间里四下扫射,我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后,仿佛除了她走过的路是被打上了安全标记的以外,全都是万丈深渊。  &婆婆,这房子原先住的是什么人哪?&我望着墙上几块白色的方形印记,很明显那里原先是挂照片的地方。  &不好说。&房东的声音变得更加沙哑,提到房子的历史,她似乎很愤怒,嘴里残缺的牙齿相互&咯咯&地摩擦着,我不敢再继续问下去。只好走到窗边,试图打开那一扇扇木制的百叶窗,却被老太婆的怒喝声吓了一跳。  &不要开窗!&房东猛地把手电筒移到自己的脸下方。白炽的光速猛然将她那沟壑纵横的脸照得异常狰狞。  她走到我身边,一把拽上了我刚推开一点的百叶窗:&你要租下这间房子,等我走了以后再开。&  &怎么样?&房东不耐烦地催促着我。我犹豫了,这是我唯一租得起的一间房子,我现在迫切地需要一个住的地方。  &好吧,我租下了。&  就这样,我决定从这个古怪的房东手里租下这间老洋房东面的耳房。能立刻离开这个老太婆,我舒了一口气。正当我们走到门口的时候,她猛地转过身,埋藏在松弛浮肿的眼皮中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突然睁大了,她以威胁的口气指着我:&我警告你,不要打开那个黑色的大衣橱,不然&&&  她没有告诉我&不然&会怎么样,只是恶狠狠地竖起皱巴巴的食指向我晃了两下。  房东就住在我头顶上那层楼上,当我把我简单的行李一件件搬进房间的时候,她那张苍白瘦削的脸始终隐藏在二楼的门廊柱背后窥视着我。  终于把这间尘封已久的房间打扫干净。晚上,躺在床上,风从打开的窗子吹进来,恍惚间有了一种美好的感觉,总算也有一个像样的栖身之所了。正当我迷迷糊糊就要睡着的时候,突然,一种奇怪的声音响了起来:  &啪&&啪&&啪&&&  我以为是自己的幻觉,或是邻居家发出的什么声音,很快就会消失。然而这声音却并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响,似乎声音穿过了我的门,一直来到我的床前,我听见清晰的脚步声,甚至还有哭声。  我终于想起了在哪里听到过这种声音,这是小孩踢毽子的声音。  &啪&&啪&&啪&&&  一下又一下。  &啪&&啪&&啪&&&  孤独的毽子声一下下响着,就在我身边,然后渐渐转移到头顶,我静静地躺在床上听着这声音逐渐在头顶消失,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是这声音可能将会成为我以后每晚的催眠曲。  我睡着了,梦里竟然又出现了那个独坐在椅子上拉琴的女人的身影,只是这一次,我仿佛看到她就在这个房间的门口。她仍然背对着我,始终不肯转过身来&&  清晨的阳光透过我的浅黄色窗帘射进房间,在阳光下我才真正看清楚自己租下的这间房子&&除了一张床和墙上停走的挂钟以外,几乎是一间空屋。我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藏在角落里的那个黑色的大衣橱。这是一个老式的、用乌木做的橱子,简单利落。我看不出这个橱子有什么奥妙,但一想起房东告诫我不要打开它时的神情,这个普普通通的黑色衣橱就开始散发出神秘的光彩。  天气尽管晴朗,然而苍白的太阳仿佛在躲避云层的吞噬般晦暗不明。我在这个陌生的城市街头打转,陌生的街道上人很少,尽管是周末。不知不觉我发现自己迷路了,于是我钻进一条小巷,想找个人问路。  几个男人聚集在小巷深处,他们的脸都隐藏在黑暗中,我看不清楚,但是为了打听回家的路,只好走过去。  &请问&&&我慢慢地靠近这群人,这时,他们中的一个抬起头来,露出了被长长的额发遮住的大半张脸。  &你有什么事?&他的声音沙哑,好像极不情愿让人靠近。  &我迷路了。&我尽量恳切地说,这些人阴鹜的眼神让我觉得害怕。  这时,那个和我说话的人慢慢地向我走来,他的脚步声回荡在寂静的小巷里,我的心开始狂跳,我一步步地后退:&算&&算了,我还是走吧。&  他越靠越近,我转身想跑,胳膊却被一把抓住了。我惊恐地回过头,那个人的脸此刻完全暴露在斜射过来的阳光下,原来他是个年纪和我差不多的男孩。透过头发,我看见他乌黑而又深邃的双眼。  &跑什么?&他有些好奇地盯着我,目光似乎能穿透我的思想,&我们不是坏人,你迷路了?&  我惊魂未定地点点头。  &在这里迷路可不是闹着玩的,得有人给你引路才行。&男孩扔掉手中的烟头,转身向他的同伴们打了个招呼,然后对我说:&走吧,我送你回家。&  他带我走了一条完全不熟悉的路,虽然仍然怀有戒心,但是沿途的景色让人无法紧张,阳光温柔地照顾着每一株草叶和野花,路上几乎没有一个人,我们走在高高的河床上,其下就是春天涨潮的河水,水清澈得几近透明。随着水流和风的声音,我好像有些迷失。  &这条河叫什么名字?&我望着不断奔涌向前的河水问走在前面的那个男孩。他一直在不停地抽烟,听到我的问题停下脚步,却并没有回头。  &忘川。&  &好漂亮的地方。&河的名字很奇怪,但是我已经无暇顾及,只想停下来。  &你刚刚搬来这里?&男孩终于回过头,走到我身边坐下。  &是啊。&我的声音似乎已经融化在风中。我们并肩坐在河床上的草地,默默地看着河水,他突然捋下身边的一把野草扔进河水。草的尸体在水里旋转着,迅速地消失&&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我侧身望着他。  &对我们这些人来说,名字已经不重要了。&他翘起一边嘴角冷笑了一声。  &但是,我怎么&&&  &叫我黎克。&  这个男孩的反复无常让我不知所措,他似乎在抗拒着一切,却遮不住孩子般热爱世界的心。我们直到阳光变成橙色才离开河床,他带我找到了回家的那条路。  &往前走就到了。&他又点着一支烟,用夹着烟的食指和中指指着我回家的方向。  &谢谢你。&我道谢之后就向前走去,走了一段路之后,我回过头,发现他仍然站在原地看着我。于是,我朝他微笑挥手。他却神经质地向我跑过来。  &这是我的电话。&他从口袋里拿出便条和笔迅速地写了个号码递给我。我接过纸条抓在手心。  &再见。&  &再见。&
第二章 等信的孩子&  回到那间老宅,我感到有点累,刚准备放水洗澡,突然听见有人敲门,门口站着一个瘦弱的孩子,厚厚的眼镜遮住了他怯生生的目光。  &姐姐。&  &有什么事吗?&我朝他微笑。  &你&&有没有收到信?&这孩子穿着背心和短裤,过长的背心肩带甚至遮不住他那嶙峋的肋骨。  我摇摇头,告诉他我没有收到什么信。  &是吗?&孩子的脸上立刻露出一种若有所思的失望和忧郁。他刚转身要走,又想起了什么似地回头:&我怕邮差会送错门牌号码,要是你收到信,一定要给我,好吗?&  &一定!&  我看着孩子慢慢走开,原来他住在隔壁。这个孩子在盼着什么人给他来信呢?我笑着摇摇头关上门。  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头顶上那盏昏暗的小灯发出昏暗的光线。此刻我没有丝毫倦意,外面突然开始下雨,窗帘被风吹得摇摆不定,这时,我听见了一阵孩子的笑声。  &哈哈&&哈哈&&&声音来得如此突然,又是如此响亮!伴随着蹦蹦跳跳的脚步声。  如果说昨晚听见的声音可能是我太疲倦而产生的幻觉,那么现在我清醒的意识到,就在这里&&在我的房间里,有一个孩子的声音,这绝不是幻觉!  &啪&&啪&&啪&&&  踢毽子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声声分明&&就在我身边。我仿佛被定在椅子上,不能动弹,一阵寒意从后背一直蔓延到整个头皮。因为我确确实实听到一个稚嫩得有些尖利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唱着:  &摇啊摇&&摇啊摇&&摇到外婆桥,  外婆夸我是好宝宝。  摇啊摇&&摇啊摇&&&  接着,一阵步履蹒跚的脚步声啪嗒啪嗒地向门口跑去。  整个房间安静下来,我静静地坐在原地,只有窗外如泣如诉的风雨声似乎还在哀求着什么。  我脑中一片空白,直到看到腕上的手表指针指向12点,才慢慢活动着已经僵硬的双腿站起来走到床边。钻进冰凉的被单,我的视线再一次落到房间尽头的角落里那个黑色的大衣橱上,它就那样静静地立在原地,沉默着,包含着某些难以解释的谜。  在神经绷紧到极限之后,我终于疲惫不堪地睡去,模糊的意识泅过一个又一个虚幻的浪潮,像在遵守某个无法回避的约定一般,再一次来到了那个拉大提琴的女人身后&&  黑暗的房间里,门上的悬窗射进来的一道惨白的光线,它就像巨大的刀片刺痛了我的眼睛。我看着那个女人,她依旧背对着我,像此前的无数个夜晚一般,她专心致志地抱着那把大提琴,仿佛在这个世界上,她的灵魂只能被禁锢在那把琴中。  我并不知道这个女人究竟和我有什么关系,但是心里却有种强烈的渴望,希望她能回过头来,看我一眼,哪怕只有不经意的一瞥,然而她并没有如我所愿。  她身上穿着层层叠叠的象牙色纱裙,那薄如蝉翼的衣料就像一层又一层的花瓣包裹着这女人娇嫩易碎的身体,她的动作如同芭蕾演员般优雅,拿起琴弓,光滑的手臂在空中划了一道优美的弧线,她开始拉琴,音色暗哑低沉,我好像听见那沉重的音乐落在地上,地板发出不堪重负的抗议。  我靠近这个女人,她已经停止演奏,默默地坐在那里。我把手从背后放在她肩上,她说:&结束了。&说完就开始收拾起她的东西,将那把沉重的琴抱在怀里,琴弓握在手上。  我问她:&你的琴盒呢?&  这女人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仍然没有回头,紧接着就跑向门口,当她打开门,将光线放进来,我的眼睛就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了。  &咚咚。&有人敲打着我的窗户,我睁开眼睛,发现黎克的脸紧紧贴在窗户上。  &怎么了?&我打开窗问他。  &你怎么了?&他反问道,&我看见你在睡觉,好像快哭了一样。做恶梦了吧?&  &是个噩梦。&我叹息着想起梦中的情景。  &你找我有事吗?&望着站在外面的黎克,我很奇怪他怎么知道我确切的住址。  &没什么事。&他站在外面丝毫没有想进来的意思,他靠在我的窗台上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烟抽出一支点燃。  &我以为你或许需要帮忙呢?&  空气中浸透着水气,地砖砖缝之间生出碧绿的青苔。我靠在窗台上,黎克一言不发,似乎也不打算离开。  &你的家人呢?&黎克从鼻孔里喷出一股烟。  提到我的家人,我脑海中一片空白,记忆里只有来到这个小城之后的情景,我努力回忆以前的事情,可是什么也想不起来。  &我不记得了,&我茫然地用手指梳理头发,&我好像没有家人。&  &你知道这房子原来住的是什么人吗?&  &房东不告诉我。&  &那个老怪物。&黎克不屑地哼了一声,&真没想到你住她的房子,她脾气古怪,没有人愿意接近她&&连家人都不和她住在一起。&  &那她岂不是很可怜?&我叹息道。  黎克没有回答,他转过身双手撑住我的窗台一用力,爬了上来,当他的脚稳稳地站在地板上时,楼上传来了房东愤怒的吼声:&楼下的!不要让人爬窗台!&  黎克看着我笑:&你觉得她可怜?&  这个陌生的男孩成了我在这个陌生城市中的第一个朋友,他漫不经心地在我的房间里到处乱走,随意翻看我的东西。最终,他走到房间尽头的那个大衣橱前。  &这个橱子看起来&&&他企图动手打开橱子,我紧张地叫了一声:&别打开!&  我的声音把自己吓了一跳,黎克收回了手茫然地看着我:&这么紧张干吗?&  &房东不让我打开这个衣橱。&  &又是她!&黎克把烟灰弹在地板上,换了个话题,&你在这里不觉得压抑吗?&  我想起了每到晚上就会听见的那些古怪的声音,我不想吓唬别人,&还好,房子虽然旧,但挺结实的。&  黎克一步步走向我,门上狭小的悬窗射进一缕微弱的阳光,投在他身上,不知为什么,我看到的他身后&&  &你怎么了?&黎克用手在我眼前晃晃。  &大概是因为没洗脸。&我跑进浴室用冷水冲头,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但是刚才,当阳光照在黎克身上的那一瞬间,我确确实实看到了&&一个白色的影子,带着怨毒的表情跟在他身后!  脑子陷入空前混沌的状态,我开始对即将独自面对的黑夜感到恐惧。黎克仍然留在我的房间里,我们分别占据着房间的两个角落,当我从他身上看到了那个影子之后,我们之间的距离一下子又被拉开了,每当他开口说话的时候,我就不自觉地感到寒冷。  &肚子饿了。&黎克突然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这时,墙上那座旧钟突然发出深沉响亮的鸣声,声音如此突然又如此刺耳,我的每个毛孔都像被针刺了一样痛。  &怎么回事?我一直以为这座钟是坏的,它怎么突然又开始走了?&黎克吃惊地盯着墙上那座钟。  &我也以为它是坏的。&我站起来,&吓了我一跳。&  &我们出去吃饭吧。&黎克建议道。  迫不及待地逃离了这个房间,我们往空荡荡的街道上走去,天空就像一个灰色的沼泽,冒着悲伤的迷雾,被冻得发青的太阳在这乌云沼泽中飘浮。我不自觉地往黎克身后望去,但是那里除了地上他自己的黑影之外,什么也没有。  吃完饭,我和黎克沿着&忘川&散步,今天的河水变得有些湍急,而且颜色看起来似乎也更深,我不顾黎克的劝阻蹲在河堤边往下张望,河里没有一条鱼,甚至连卵石也看不见了,透过河面,只能看见一道深邃黝暗的峡沟通向无底的深渊。  &这条河究竟有多深?&我突然觉得有点奇怪,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河。  &谁也不知道,你要小心,千万不要掉下去。&黎克默默地望着河水,  &它流向哪里?&  &一条大河,一条很大很大的河。&  我站起来,我们再次沿着第一次走过的那条路往回走。起风了,崎岖不平的青石街道上扬起一阵灰尘,此时,阴暗的小街巷道里,却廖无人烟,我为这个小城的寂静感到不安。  送走了黎克,我忐忑地站在门口,连日来种种奇怪的事情搅得我心神不宁。就在我开门的时候,感觉背后站着一个人。我回过头,房东那张布满沟壑的脸赫然出现,她依旧用布满血丝的眼睛仰面瞪着我。  &婆婆,有什么事吗?&我感到脊背发冷,但仍然尽量客气地问。  &你没有打开过那个衣橱吧?&老太婆的声音让人想到一种叫做&老鸹&的鸟类。  我对房东的步步紧逼已经感到厌烦,&您要是不放心,就把它搬到您房里去。&  出乎意料,房东那张颧骨高耸的脸突然抽搐了一下,她好像被什么东西触动,变得害怕起来。  &不!不不!还是放在你房里。&房东转身要走,我叫住了她。  &婆婆。&  &什么事?&老太婆转过身。  &你家里,有小孩子吧?&我故作轻松地问道。  听到&小孩子&这三个字,房东的表情变得极其复杂而微妙,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让她心情愉快的往事,然而理智却不容许这个老太婆露出微笑,于是她的嘴角凝固成了一个很难看的表情。  &没有!没有什么小孩子!&  尽管她的回答如此强硬,可我却不由自主地毛发倒竖。  墙上那座自行修复的挂钟不断地走着,它的声音如此沉闷,让我更加困惑。我不知道它现在开始运转是什么原理,据我所知,这种钟如果没有人给它上发条,是不可能继续走的。  我走到挂钟前面,盯着那圆形的玻璃钟面看,从里面只看见我自己背着光、漆黑的脸。我企图松开钟的发条,让它停止走动,但是,发条生了锈,根本就扳不动。  这时,从来没有响过的电话突然之间铃声大作,我吓出一身冷汗,失足从凳子上跌了下去。  &哈哈&&哈哈&&&孩子的笑声又一次在距离我不远的地方响起。这一次听得真真切切,我四处寻找,一定有个孩子就在我的房间里,但是她在哪儿?她在哪儿?  我猛地爬起来,在房间里叫:&谁?谁在这儿?&  笑声停了,死一般的静寂又回到了我周围。接着,那部老式的电话又响了一下,我走过去拎起沉重的听筒:&喂?&  一阵嘈杂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但没有人说话。  &黎克吗?&知道我电话的人只有黎克。  隐隐约约地,一阵哭声响起,声音越来越响亮,我焦急地冲电话嚷起来:&说话!&  电话那端女人的哭声持续不断,却始终没有人开口说话。我再也无法忍受,重重地挂上电话,坐在地上喘着粗气。我只感觉到心脏就像要跳出来一样,一种恶心的感觉从胸口直冲进喉咙。  我冲进浴室,趴在水池上痛苦地干呕,打开的水龙头哗哗地流着冷水,我捧起水泼到脸上,水凉得刺骨,就在我抬头的瞬间,我看见镜子里&&在我身后站着一个浑身白色半透明的女孩。我猛地转过头,那里却什么也没有,可是恐惧已经把我紧紧抓住了。我定在原地,浑身冰凉。  刚才我身后那个人影,就是跟在黎克身后的那个影子。  秋天的夜晚天气极其多变,我蜷缩在浴缸里,没有勇气再回到那个怪事不断的房间里。  然而风越刮越猛,摇撼着墙上那个狭小的窗户,窗户是用木板从外面钉死的,可是现在我分明听见了木板正一点点被撬起的声音。  几声清脆的钉子落地的声音,接着,风像一只充满怪力的巨手突然掀开了封着窗子的结实的木板。窗外的木板碎裂成几块,强劲的气流猛地灌进浴室,我被吹得睁不开眼睛,等这一阵风停息的时候,我向空荡荡的窗户望去,窗上没有镶玻璃,只剩下窗框。  原来在我浴室的窗外,是这栋房子的天井,狭窄的天井里堆积着不知道是哪个年代的破烂。斜风细雨洒向这个露天的小小空间,此时,外面电闪雷鸣,暴风雨又一次光临这个世界。  我爬起来企图把身上的毛毯系在窗框上阻止风雨的侵袭,一道巨大的闪电撕裂夜空,强光把世界照亮得如同白昼。也赫然照亮了天井里的一切,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个披散着长发、身穿白衣的女孩站在雨地里,她湿透的头发紧紧贴在脸上,只有一双充满怨气的眼睛露出来,恶狠狠地瞪着我。  强烈的恐惧推着我爬出浴缸,跑向门外,在跑出浴室的时候,我猛地扣上了门。  我很清醒,知道这一切不是幻觉,那女孩确实在天井里。我坐在房间里瑟瑟发抖,此时,雨停了,风也停了,外面安静下来。但是这种安静让我感到更加痛苦,很快我就又听见了哭声,声音来自身后。  我转过头。  头顶上的灯闪了几下之后就熄灭了,我却无法就此闭上恐惧的双眼,当我的视线慢慢转移到身后的时候,看到了那个女孩的头顶。  &呜呜呜&&&她蹲在地上,一丝微光照在她不断颤动的身上。  &你是谁?&我好不容易张开已经僵硬的嘴问道。  她始终蹲在那里,不断地哭。  &别哭&&别哭了&&&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反倒不再那么害怕这个女孩,她的哭声让我觉的揪心。我小心翼翼地靠近她,此时她突然抬起头,露出苍白瘦弱的脸,她的眼神让我感到刺骨的冰冷。这时,她突然像看到了什么似的往远处张望,脸上的表情变得惊恐,顺着她的视线,我发现她盯着看的,正是房间角落里那个黑色的大衣橱。  当我转过脸的一瞬间,女孩消失了。而我心里的疑虑更加复杂,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房东到底对我隐瞒了什么?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直到我再次被墙上那座挂钟的惊醒,钟敲了12下。短暂的睡眠似乎使我对昨晚发生的一切暂时失去了记忆,想起那个天井中的女孩,我又感到毛发倒竖。  我再也不能坐以待毙,我决定去找黎克。当我跑到最初见到他的那个小巷的时候,那里却空无一人。我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寻找,却始终没有发现他的身影,他到哪里去了?我焦急地四处探寻着那个身着蓝色帽兜运动衫的男孩的身影,然而,仿佛从来不曾存在一样,他在这个小城里的痕迹消失得干干净净。  我一个人又走到了&忘川&的河堤边,发现经过昨夜的暴风雨,河水似乎变成了深黑色,沿着河堤渐渐往前,我突然听见一阵嘈杂的呼喊声从河对岸传来,对岸的河堤上站满了人,所有人的表情都很痛苦,他们疯狂地向黑色的河水大喊大叫。  我一直没有注意到河对岸还有另一块陆地,隔着波涛汹涌的河面,我听不清那些人在叫什么。我望向&忘川&的两头,却发现它的两端都浸透在浓浓的雾气中,不知延伸向何方。  &你要小心,千万不要掉下去。&黎克当初的叮嘱回荡在耳边。我小心地退后几步,然后往回走去。  我默默地站在门口,不想走进房间。一架折得很精致的白色纸飞机越过院墙,在我头顶上打了个旋,然后就乖乖地降落在地上。我走过去把纸飞机拣起来,发现这张白纸的背面有字,我摊开这张白纸,上面写着&高考考中!&  我笑了,仿佛看见纸飞机的主人那天真的眼神。接着,另一架纸飞机又越过院墙,然后是第三、第四、第五架纸飞机&&我把它们一一拣起来,然后向飞机飞来的地方走去。  隔壁的院子里,站着一个男孩,瘦弱的身体裹着一件和他的身材极不相称的大衬衫,那些写着心愿的飞机的主人就是他。我认出了这张脸,就是那个晚上来问我是否收到投错的信的孩子。  此刻,这个孩子带着一种虔诚的表情把手上的一本草稿纸一张张撕下,一笔一画写下他的心愿,然后小心翼翼地把这些纸折成一只又一只纸飞机。当他放飞它们的时候,脸上的神情就像一个狂热的教徒在面对宗教图腾。我站在院门外,盯着这孩子的一举一动,他的样子已经超出了一个天真的孩子在要求自己的心愿时的神色。  &咳!&我故意轻咳了一声,孩子立刻就注意到了我,他惊喜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连蹦带跳地向我跑来:&有我的信?&  我摇摇头,孩子脸上的神情瞬间黯淡下来。我举起手上的一把纸飞机:&我想这是你的东西。&  男孩扶了扶鼻梁上厚重的眼镜,脸上露出局促不安的神色:&对&&对不起&&我没想到它们都跑到您院子里去了&&我还以为&&&  &以为它们都飞到天上去了?&我笑了。  男孩的脸变得绯红,然而他那双闪烁着希望的眼睛却闪闪发光。  &你到底在等什么重要的信件?&我好奇地问他。  &是&&很重要的信!非常非常重要!&提到信,男孩脸上露出无限憧憬的神色,&这封信能改变我的人生。&  &是&&高考通知单吗?&我试探着问。但心里却生出一阵悲凉的感觉&&为眼前这个可怜的孩子,收到录取通知单的最后期限早就过了,这个孩子还浑然不知地在等待着。  &我一定会等到的!&男孩坚定地接过我手里的那一把纸飞机,抽出其中一只,在嘴边呵了一口气向远方猛地掷去&&  我打开自己的房门,却被房东叫住了,老太婆拐着小脚越过一根根木柱急切地向楼下走来。  &你有没有见到&&算了。&她欲言又止,神经兮兮地又往楼上爬,我觉得很奇怪,她究竟是要问我什么?  生锈的门轴&吱呀&一声转动,门开了,房间里仍然那么阴暗,一时难以适应黑暗的双眼看见从大门透射的一块方形的光斑之内,赫然立着一只血红色的鸡毛毽子。  我站在门口,一瞬间血液全都涌进了头颅,这只毽子的颜色在油漆斑驳的地板上显得极其刺眼。我想起每晚听见的踢毽子的声音和孩子的笑声。  俯身捡起毽子,我走出房间向楼上喊道:&婆婆!这里有个毽子,您是要找这个吗?&  一连串撞倒东西的噪音之后,房东用情难自禁的快乐声音应道:&是我的!我马上下来。&  我终于知道老太婆要找什么,她遮遮掩掩的样子反而让我觉得有趣,突然之间这个行动诡异的老太婆让我感到不再那么难以接近了。可是,晚上那些奇怪的声音和这个毽子&&两件事难道仅仅是个巧合?  夜晚是孕育恐惧的摇篮,当我再次躺到我那张狭小的床上,我睁着眼睛等待着,然而始终没有出现什么声音,我挣扎着不让自己的眼皮合在一起,墙上的挂钟不再走了,房间里恢复了死寂,我睡着了。  这一次我梦见的是一个与自身毫无关联的故事&&关于隔壁那个小男孩的故事:梦境似乎发生在几年前,我站在一间挂满黑纱的房间里,很明显这是一间灵堂。中央的台子上写着巨大的&奠&,上面还挂着一个慈眉善目的女人的黑白照片。男孩瘦弱的身影出现在众多吊唁亲属的人群中,他披麻带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看到这一幕,我的心一阵绞痛,我知道死的那个女人是男孩的母亲,从此,在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一个真心爱他的人了。我想走过去安慰这孩子,然而在梦境里的我却毫无力气。  接着,男孩的家里住进了他的亲戚们,原先住在楼上的男孩被赶到了院子里一间砖砌的小房间。他的房间被自己的表弟占了,他所有的玩具、书&&都不再属于他,他的叔叔婶婶们经常对他发脾气,但他从来没有掉过一滴眼泪,而是更加发奋地念书,男孩变得更加瘦弱,在他脸上根本捕捉不到这个年纪的孩子应有的快乐表情。  高考的日子一天天临近,在这个亲戚组成的家庭里根本没有人关心男孩的前途,谁也不知道他的梦想。  我看着他一个人躲在幽暗的小房间里,在炎炎夏日被蚊子叮得浑身是包,但是看着倒计时的日历,他的嘴角总是露出自信的笑容。那种如同阳光般的笑容让人看了心疼。或许是太紧张,到高考来临的那一天,他开始发烧,病得很严重。  考试结束了,我默默地跟在他身后,我看到他的泪水默默从眼角滑落,他知道自己考得不好。回到家里,遭遇的是亲戚们的冷嘲热讽,男孩只能寄希望于每天祈祷上苍,出现奇迹。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第一批拿到录取通知书的同学请客了;第二批拿到录取通知书的同学请客了;第三批、第四批&&后来,男孩不再出去参加同学们欢庆的宴席,他每天闷在家里,等待有一天哪个粗心的邮差把属于自己的、早就送错的录取通知书交到自己手上。  夏季很快就过去,转眼间秋天来了,到了人人都穿毛衣的季节,男孩熟悉的小城一下子少了很多人&&他的同学们都到外地上大学去了,然而他还不依不饶地闷在家里,等着,把等待当成了他生存的唯一借口。  我在梦中痛苦地辗转,这个稚嫩的、受尽苦难的孩子不能再承受更多的打击了。只是,他那些亲戚闷不再愿意白白供养这个可怜的孩子,他们开始用暴风骤雨般的言语攻击他已经脆弱得不能再脆弱的自尊。  这个梦的最后一幕让我惊骇地坐了起来,我看到男孩的脖子套着绳索,挂在他那间简陋的小房间的木椽上,他那绝望惊恐的眼睛睁得很大很大,他那瘦得可怜的身体随着从门外吹进来的风微微摆动。  &可怜,没考上大学,上吊了。&围观的邻居们叹息着。  这是一个年轻生命的陨落!决不是那些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这时,我听见门外漆黑的街道上,隐隐约约传来了自行车的铃声,这是午夜,然而&&我胡乱地套上衣服跑出去。  街道上渐渐出现了两个小亮点,接着越来越近了,我看清了灯光照亮的那辆墨绿色的车子。一阵狂喜充斥了我的心,我疯狂地跑向男孩的家,推开院门闯进去,找到那间简陋的小砖房,我推开门的时候,看见男孩站在凳子上,双手攥着挂在房梁上的那个已经打好的绳结。  &不要!别做傻事!&我紧张地大叫。  男孩转过脸,泪流满面地俯视着我:&为什么?&  我粗重地喘息着,然后侧身对他说:&你听,听啊!&  那阵清脆的自行车铃声响起,孩子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他疑惑地看看我,又看看窗外那沉沉黑夜。自行车的铃声悦耳地回荡在外面的街道上,&叮铃&&叮铃&&&由远及近,在门口停下了。  再也不需要过多的解释,即使是在半夜里!男孩欣喜若狂地奔了出去,我跟在他身后。他站在邮差面前,接过对方递过来的那个蓝色的大信封。  &你的信!对不起,之前送错地址耽误了。&  一道耀眼的光芒笼罩了男孩和邮差,我的视线渐渐模糊,滚热的泪水顺着脸颊滑下,一瞬间整个世界亮如白昼,我不想再置疑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尽管是在半夜里。  男孩回过头,对我露出了我一生中见过最美的微笑,扬了扬手上的那个信封:&看!我说过我一定能等到的!&  他向前跑去,再也没有回头,在那团温暖幸福的光晕里,越跑越远,渐渐消失。  醒了,我不知道自己刚刚是否作了梦里梦到的那些事,只是当我打开窗户的时候发现窗台上放着一只折得很精致的纸飞机,翅膀上写着&谢谢&。  我又走到隔壁,但是这栋房子已经空无一人,而且看起来似乎从来也没有人住过。&第三章 鸿鹄燕雀&  我仍然没有黎克的任何消息,但是这段时间晚上我再也没有听见孩子的笑声或哭声,生活变得异常安静。  一个傍晚,当我从街道上散步回来靠近家门口的时候,看见远处渐渐走来一个人,隐隐约约可以辨认出那是个年轻男子。  我期待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个人渐渐靠近,希望那是黎克,可是,当他靠近的时候我才发现他不过是个陌生人。他走过我门前的院墙,转过头,用阴郁的眼神久久凝视着这栋小楼。似乎希望自己的眼光能够穿透那颜色暗哑的墙壁,看透其中的秘密。  &咳!&我故意轻咳一声,走到他面前问道,&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青年惊异地抬起眼睛看了我一眼,答道:&我&&没什么,对不起&&&  他那冷淡的礼貌让我觉得有些歉疚,似乎我无意间打乱了一个沉浸于思想世界中的艺术家的构思。可是他突然又热切地补充道:&你是这房子的主人?&  我摇摇头,&我只是住客,你想见房东吗?她就住在我楼上。&  &是吗?&青年用无限憧憬的眼神望着隐藏在屋檐下的二楼房间,随即又摇摇头。  &我还是走了,不要对人说起我来过。&  他匆匆离去,似乎生怕被人发现。  我走进院子,立刻就感觉到那股阴沉的力量笼罩了身体,头顶上似乎有无数双窥探的眼睛,要把我的内心刺探得清清楚楚。我打了个寒噤,抬头向二楼那被烟尘熏得漆黑的木头门廊望去,看见房东常穿的那件斜襟的黑色夹袄迅速消失在门里。  尽管住在她的房子里,我仍然对头顶上这个孤老太太的世界一无所知。我很想看看她的房间是什么样的,但是我知道她永远都不可能让我踏进她的领地。在我眼中,房东就像个孤独而高傲的女王,一生都不肯低下她高贵的头,去沾染世俗的风尘,直到今天家业败落了,这位没落的贵族也还维持着自己的尊严。  但是现在,这个高傲的女王在我脑中的印象,多了一只红色的鸡毛毽子。我久久地凝视着楼上那隐没在低垂的屋檐下的房间,不久之后,里面就传来一阵古老暗哑的唱段,带着淡漠的哀伤,那声音如泣如诉,仿佛穿透了几个世纪的尘埃,从平铺直叙的历史中探出头来,要追寻过去那段不甘抹去的岁月&&  &浪迹天涯三长载,暮春又入沈园来,  输与杨柳双燕子,书剑飘零独自回。  花易落,人易醉,山河残缺难忘怀&&  东风沉醉黄滕酒,往事如烟不可追,  为什么红楼一别蓬山远,  为什么重托锦书信不回,  为什么情天难补鸾镜碎,  为什么寒风吹折雪中梅,  山盟海誓犹在耳,  生离死别空悲哀&&&  我闭上眼睛,仿佛看见房东在她那间幽暗的房间里,在摇椅上独自对着窗外透出的微光哀叹自己的韶华老去。  在这里,每个人都是那么的孤单。也包括我自己。  转身走进房间,我发现窗户被打开过,窗台上放着一盆小小的植物。细小卷曲的叶片、精致的蓝色花朵上插着一张卡片&比丘兰&。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花,但是从它的风格我知道了送花的人是谁。窗台上留着他的泥脚印,黎克回来了。  我拿起这盆植物放在鼻子前嗅了一下,一股熟悉的香气钻入我记忆的深处。我在哪里闻到过这种味道?  入夜,我把比丘兰放在床边,它那缱绻缠绵的味道纠缠着我,冷冷的香味撩拨着我的感觉神经。在迷迷糊糊之中,我好像看见黑暗中的花朵散发出柔和的蓝色光芒,那盆小花开始慢慢舒展身体扭动起来,带着蜷曲藤蔓般的须芽的叶片以一种缓慢而坚定的速度生长,我听到带着粘液的嫩芽奋力钻出老茎的&呲呲&声。旺盛的生命力充斥在这棵不起眼的植物的每一个细胞。这种怪力让我感到担心,因为我发现它那碧绿透明的触须正一点点爬向房间的每个角落,同时也爬上了我的床。  我想坐起来却浑身无力,只能静静地躺在床上看着那些卷曲的枝叶绕着我的头顶生长,它们在我身体四周有序地编织成了一张绿色的网,蓝色的花一朵又一朵地从我面前的茎叶上钻出,它们在我脸前绽放,浓烈的香气熏得我无法呼吸,猛然间,一根强韧的触须&叭&地套住了我的脖子,像一根橡皮一样把我越勒越紧,我喘不过气来了,所有的血液都涌到了头顶。出于本能我双手用尽全力抓住脖子上那根触须。  出人意料的是,它竟然不堪一击!我终于能睁开眼睛,借着窗外的月光清楚地看到一个白色半透明的人影站在我床前,她那双瘦骨嶙峋的手正紧紧掐住我的脖子!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的愤怒已经超出了恐惧,但是她的手从我手指之间消失了,她本人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打开的窗户被风吹得啪啪作响。风闯进房间的时候我发现床上铺满了比丘兰蓝色的花瓣,几乎将我淹没。  我再也无法忍受了,冲出房间径直向楼上跑去,这是我第一次踏上二楼的领地,站在房东门口,我鼓足勇气举起手刚要敲门,就在此时,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从房间里传了出来。  &啪&&啪&&啪&&&  &摇啊摇&&&那个稚嫩的声音又一次幽幽地唱起了这首童谣,唯一不同的是,我知道这声音的发出者就在房东的房间里。  &摇啊摇,摇到外婆桥&&&  &外婆夸我好宝宝&&只馒头一块糕&&&  &摇啊摇&&&  我无力地垂下了举起的手,慢慢向后退,靠在积满灰尘的木栏杆上。秋天干燥的风吹干了身上的冷汗,突然之间,一个毛茸茸的东西从脚边蹭过,我浑身的汗毛又倒竖起来。  黑暗中两道绿莹莹的目光直射向我,原来是一只猫。我松了一口气,这时才发现整个二楼的阳台上到处都是黑暗中发着绿光的眼睛。原来房东养了这么多猫。  &喵&&&  脚下那只猫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号,我赶紧跑下楼梯。  我对房东的生活产生了巨大的好奇心,甚至开始怀疑,自从我搬进这所房子之后遇到的种种怪事都是这个行为古怪的老太婆的恶作剧。我一夜没睡,等待着清晨的降临,强烈的恐惧已经让我无法继续沉默,我决定开诚布公地和房东谈谈。  我像猎犬一样焦躁不安地等待着房东老迈的身影出现在二楼的门廊。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却迟迟没有露面。直到中午时分,我已经精疲力竭,就在我回到房间关上门的那一刹那,眼角的余光瞄到一个身着黑色夹袄的身影迅速地消失在院墙外。  是她!  我抓起钥匙冲出房间,远远地跟着房东走进一条崎岖迂回的小径。她要去哪里?怀着强烈的好奇,我决定跟踪她。她那衰老的身躯此刻似乎全然抛却了老态,健步如飞。我得很努力才能跟得上她的步伐。  房东绕过一个又一个暗无天日的小巷,此时,天空中乌云滚滚,眼看一场暴风雨即将到来。果然,日光很快黯淡下来,紧接着细密的雨丝开始敲打我的头颈,前面的房东还没有找到她的目的地,我们已经走了很远的路。尾随她穿过一个个穷街陋巷之后,面前的视野渐渐开阔&&一条波涛汹涌的河道呈现在眼前,灰色的河水镶嵌在光滑发绿的青石板路之间,强劲的雨滴在河面上掀起一阵阵颤抖的水珠。  看到这条河,老太婆的背影似乎充满了力量,她举起一直夹在腋下的一个黑色的布包,褪下上面包着的套子。包里的东西露了出来,一把白色的油纸伞,当她撑开它的时候,我看见伞面上有一枝描绘得极其细腻的桃花。房东像在进行一个仪式般庄重地在头顶撑起这把油纸伞向前走去。  我默默地跟在她身后,渐渐看清缥缈的雨雾之中,在那河面上横跨着一座古老的石拱桥。  雨水毫不留情地敲打着房东手中那把纸伞,我看着她慢慢爬上那座石桥,斜风细雨早就打湿了这个老太太的身体,但是,就像在和天气抗争一般,她牢牢地在狂风中擎着手中那把白色油纸伞,坚决地站在迷朦的风雨中,如同一座古老的雕塑。  雨渐渐模糊了我的眼睛,眼前只有风雨飘摇的石桥上穿着黑色对襟夹袄的老婆婆举着白纸伞站在石桥中央的画面,就这样远远地望着她,我闭上眼睛,看见了一些不存在于自己意识的画面,看见了一个我出生之前很久很久的年代,一个属于房东婆婆的年代&&  仍然是一个飘着雨的黄昏,街道上每个人都撑着各式各样的油纸伞,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只有一个身着灰色中山装的青年没有打伞,浑身被雨水淋得透湿。他急匆匆地穿过每个人的伞下,似乎急着去赶和什么人的约会。  这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滑腻的青石板路两旁种满了层层叠叠的桃花,粉色的花瓣被风吹得漫天飞舞,落在地上,沾在行人的伞上,整个世界就像下着一场粉红色的雪。  但是,那个急匆匆的青年似乎根本没有心情留连这浪漫的江南美景,他气喘吁吁地穿过人群,跑过泥泞的道路时,把那些落到地面的花瓣践踏成了污泥&&  &哎呀!&一个轻柔的叫声羁绊住了这个如风一般的青年。他回过头的瞬间,半空中吹来一阵绯红的花瓣,那个被他撞倒的女孩手中的伞被风吹到了半空。  青年突然手足无措起来,他不知道该帮女孩追回被风吹走的伞,还是应该先把她扶起来。于是他呆呆地站着,看着那个一身素色衣裙的女孩自己从泥水中爬起来手忙脚乱地用手绢擦拭着身上的污渍。  &怎么这么不小心哪?&女孩的声音带着一丝责怨,但声音却如此的温柔。让人根本感觉不到她是在责怪青年。  &对&&对不起。&当这个冒失的年轻人看到女孩的脸那一刹那,时间似乎凝滞了。花瓣安静地在天空中飞舞着,这些粉红色的精灵似乎有意捉弄,在两个年轻的生命之间筑起一道屏障。  落花渐欲迷人眼&&  女孩处理完身上的泥水,终于抬起头来,清澈的眼睛里带着一丝嗔怪,随即她看到自己的伞已经被风吹到了一边的小河里顺水飘走了,平滑的眉头轻轻皱了一下。  此时,雨越发下得紧了,青年赶紧脱下上衣罩在女孩头上:&小心着凉。&  女孩的脸上飞起了红云,这时,有人远远地叫青年的名字:&洪鹄!你在那磨蹭什么呢?&  青年突然想起了自己还有重要的事情没做,手忙脚乱地让女孩撑着衣服,自己则穿着衬衫跑进雨地。  &哎!&女孩在他身后焦急地喊,&我怎么把衣服还你?&  风停了,青年回过头,脸上露出纯真的笑容:&后天中午,我们在这桥头见。&  他转身又钻进了人群,留下女孩撑着他的上衣,心里却永远留下了这个不肯停留的、风一样的青年。  那是多么美丽的景象!在歌舞升平的岁月里,两个年轻人相遇,如果就此定下了幸福的盟约,携手共度一生,那么这样的故事一定会让任何一个人的脸上都挂上像我现在这样满意的微笑。  然而,那恰恰不是一段歌舞升平的岁月,尽管空气中带着春季醉人的甜香,但这样的幻想却并不能麻痹人们的神经。在那个新旧交替的时代,关于&美好&的印象在人们的脑海中几乎是不存在的。当生存受到了威胁,谁也无暇顾及身边飘舞的桃花。  约定的那个日期很快就到来,女孩早早地把青年的中山装洗干净熨平,来到桥头等待它的主人。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女孩渐渐有些不耐烦了,她那双期盼的眼睛不时地望向桥的另一头,这时,一阵骚乱的声音由远处传来,向着这个方向,越来越响。  那阵声音轰隆隆地震撼着古老的青石板路,也震撼着女孩的心,她远远地看见一群人打着条幅标语向这条路走来,那苍白的条幅上写着&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她的双手开始颤抖,然而身体却如同被钉在地面上一样无法动弹。因为她看见了,在那队伍的前面,领导着一群人振臂高呼的正是撞倒自己的那位莽撞青年。  &还我河山!&青年脸上洋溢着阳光和汗水,当他举起手臂愤怒的呼喊时,女孩分明看到了一种不可忽视的力量,她被深深地吸引了,入迷地看着,却被围观的群众推挤到一边。  &反对妥协&&&  浩浩荡荡的学生队伍走过这座石桥时,街口突然冲出一群埋伏已久的警察,他们手中的棍棒野蛮地落到游行者身上。  女孩心惊肉跳地看到那个青年被警察团团围住,他们野蛮的手臂企图堵住他的嘴,然而她却听到他发出声嘶力竭的叫声:&勿忘国耻!&  游行的队伍最终有如暴风雨后的嫩苗一样被冲得七零八落,受伤的学生们相互搀扶着站起来。地上满是血迹。  那青年遍体鳞伤地躺在地上,眼中写满了绝望。女孩慢慢地穿过人群走到他身边,扶起他,帮他擦去脸上的血污。  看到女孩,这个年轻人的脸色变的温和了,他慢慢地爬起来,任由女孩帮自己脱掉身上被扯碎的上衣,换上那件整洁的中山装。  &疼吗?&女孩的双眼盈满了泪水。  青年摇摇头,俯身拾起地上沾满泥水的标语。  &你们这样做有用吗?&女孩忧虑地问。  &即使作用是微乎其微的,汇聚在一起,也足以燎原&&&他坚定地望着天空,然而女孩却被他眼中那闪耀的英雄气概迷住了。爱情在两人之间开始萌芽。后来,青年知道了女孩叫郁燕,女孩知道了青年叫洪鹄。  在那个时候,他们是世界的主宰,因为他们拥有青春。  我在这些虚幻得极其真实的画面中望着郁燕那纯真美丽的笑脸,无法把她与现实中的房东婆婆联系在一起,然而时光匆匆流逝,谁也不可能抓住它的衣角,它永不停息地奔向前方,每个人不知不觉中跟随这主宰者的步伐,正是它构成了你我,然而它带走了什么?少女眼中的光彩、人们笑声中的纯真&&有一天青春不再,那些曾经光滑白嫩的脸庞上布满斑点沟壑,那曾经惊人的美貌消失殆尽。我急切地想知道,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只手猛地落到我肩膀上,粗暴地打断了画面的继续,我愕然地回头,黎克轮廓分明的脸出现在面前。  &你在这儿干什么?&他好奇地看着我。  &我&&我&&&我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这一切,当我试图把石桥上的房东指给他看的时候发现那里已经空空如也。雨停了,房东不见了。  &你有点奇怪。&黎克从口袋里掏出一条大手绢帮我擦干头发。  &这几天你去哪儿了?&这么多天遇到所有奇怪的事情全都涌上心头,五味陈杂,我像垂死的人看到了希望一样抓住黎克这块救命木板。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他生硬的回答把我猛地从他身边推开了。我惊愕地瞪大眼睛看着他。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他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随后神经质地干笑了一声:&是啊&&算了。&  &什么&算了&?!&我开始生气,&这里的一切都不对劲,所有的人,你、房东,你们全都不正常!&  黎克一言不发,随即开始笑,他大笑不止,连眼泪都流出来了。  &你到底在笑什么?!&我愤怒地推了他一把。  他抬起头:&你说别人不正常,你自己呢?什么是&正常&?谁定了这个标准?&  我无话可说,只能默默地跟着他沿原路返回,因为我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跟着房东穿过一条条错综复杂的小巷来到这里的。临行前我回过头去看看那座石桥,雨后的阳光在河面上描绘出一座绚丽的彩虹。  &那座石桥是&&&我开口问。  &老人们传说,要等人就去那上面等,一定能等到的。不过都是些无稽之谈,谁也不相信。&黎克在前面抽着烟。  &可是房东婆婆相信,她在那上面等。&我告诉黎克。  &等谁?&  &一个男人,我猜&&&我回忆着刚才虚幻中看到的那个青年,那个叫&洪鹄&的青年,他清秀的五官在我看来似乎有些眼熟。  &像房东这个年纪的男人可不多了。&黎克刻薄地说。  我们俩沉默不语地走回我家,在门口,他往我房间的窗台看了一眼,那盆比丘兰正放在窗台上。蓝色的小花隔着玻璃幽幽地看着我们。  &花长得不错嘛。&他的话让我想起昨天晚上那个恐怖的梦,我竭力掩饰着自己的不安:&比丘兰是什么花?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黎克把双手插进口袋里,叼着已经熄灭的烟头眯起眼睛:&在意大利语里,&比丘兰&就是&花&的意思。&  &花?你送了我一盆&花&?&我重复着这奇怪的话。  &法国国王路易十四有一个神秘的囚徒,他的脸自始至终都被一个铁面罩罩着,没有人看过他究竟长什么样子。但是人们猜测他是路易十四的孪生兄弟,或者有可能是真正的国王。&  我不解地看着黎克,不明白他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意。  &这个囚徒到死也没有摘下过面罩,不过他的生活倒不失情趣,还养了植物。&  &是比丘兰?&我半信半疑地问道。  黎克点点头,&他没有多余的水渠浇灌它,所以&&就用眼泪来浇灌这株植物。比丘兰也因此得名,人们称它为&用眼泪浇灌的花&或&囚徒之花&。&  我不快地看着他:&我可没那么多眼泪,也不想当个囚徒。&  他笑了,&放心吧,你会喜欢它的。&  华灯初上的时候黎克走了,当我看着他消瘦的背影消失在街角的时候,猛地发现他身后跟着一个半透明的白色人影,当我揉眼想再次看清楚的时候,那个影子似乎和黎克重合在了一起&&  我的心又开始狂跳不已,每个晚上都会出现怪事,我的神经已经绷紧到了极限,濒临崩溃。  中秋到了,这个小城丝毫没有过节的气氛,反倒比平常更加寂静了。我站在房门外徘徊,发现二楼亮着昏黄的灯光,小小的窗户紧闭。房东的房间里没有一丝声音。但是此刻在我眼里,二楼已经不是一个恐怖的魔域,我仿佛看到房东婆婆正在喂她那些猫。  这时,一个不怎么灵活的身影从院门外经过,招惹得爬满院墙的植物摇晃不已,我好奇地追出去,只看见一个人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心里立刻浮现出几天前见到的那个行为古怪的青年的样子。  难道又是那个人?他为什么总是鬼鬼祟祟地出现在周围?他想干什么?带着种种疑问,我走进房间锁上门准备放水洗澡。  突然之间,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在头顶响起,然后我听到了重物落地&砰&的一声。坐在蓄满温水的浴缸里,我的心又开始忐忑不安,我不知道房东在楼上出了什么事,只能呆呆地望着头顶上那很不结实的、用木板拼成的天花。  &嘀嗒&  一滴液体从木板之间的缝隙滴下来,掉进白瓷浴缸,掉进我的洗澡水里。是一滴血!  我愕然地看着这滴红色浓稠的液体在洗澡水里渐渐散开。接着,更多的血从天花板上滴下来,浴缸里的水渐渐被染成了黄色,然后又变成了红色。我惊恐地坐在那儿,血腥味儿呛人地钻进鼻腔。我的身体逐渐被血水淹没&&  我的眼睛看到的是面前着无穷无尽的红色,然而意识却被带到了一个地狱般的世界&&  &洪鹄!&一声凄厉的尖叫把我惊醒,我看见郁燕&&年轻的房东婆婆站在石桥中央,向远处一个穿着军装的背影呼喊着。后者似乎下了很大决心一样终于转过身,向她跑去。郁燕的脸上写满了希望,她抓住洪鹄的手,似乎用这种方式就可以阻止爱人远去的脚步。  &不要走!不要走好不好?&郁燕不顾一切地哀求着,带着让人心疼的憔悴。然而那个青年尽管舍不得,却毅然拉开了她的手。  &别这样!国难当头,我们之间的感情&&根本微不足道。&洪鹄努力咬着嘴唇。  &可是为什么是你?为什么你一定要让自己背负着这么沉重的负担?&郁燕痛哭失声。  &我要寻找生命的意义!郁燕,我要走了,投身革命,或许会牺牲在战场上。但是,请你相信,我永远都会记得你,永远都会把你放在心上。&洪鹄用颤抖的声音说。  郁燕拼命地摇着头,泪流满面:&不要!我不要看你走!求求你!洪鹄,求求你,不要走。&  洪鹄从身上背的行李上抽出一个长长的包裹,打开上面包着的布,一把崭新的白色油纸伞露了出来。他撑开这把伞,罩在郁燕头顶。  &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撞掉了你的伞,这把伞赔给你。&  伞面上赫然画着一枝精致的白桃花,郁燕知道无论自己再怎么挽留,也无法留住心上人,她默默地接过这把伞。看着洪鹄背起行囊,转身向前走去。  &不管多久,我每年中秋都会在这里等你!洪鹄,我永远都在这里等你!&郁燕声嘶力竭地冲着青年远去的背影叫道,就这样定下了一生的盟约。  &燕雀焉知鸿鹄之志&&燕雀焉知鸿鹄之志&&&郁燕梦呓般地摇着头,将手中的伞移到面前,望着上面描绘得极其美丽的白桃花,她的心被彻底粉碎,喉头一热,一口鲜血喷到伞上,将那原本略显苍白的白桃花染上了一抹冶艳的血色。  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岁月,郁燕跟着家人流离失所,辗转于各地,她见过无数舍身救国的热血青年,却始终没有见到洪鹄。尽管革命者在战场阵亡的消息此起彼伏地传来,可是她从来不相信她身爱的洪鹄已经撒手人寰。  然而,信念怎么能改变事实?在郁燕坚忍的等待当中,洪鹄早已在枪林弹雨的战场惨烈地牺牲,就像历史上无数的爱国志士一样,他们无名无姓,甚至连尸骸也找不到,却正是数不清的像他们这样的人,成就了今天。  每个在异乡度过的月圆之夜,她都紧紧抱着精心保存的那把白色油纸伞,猜测着洪鹄是否已经回到了家乡,已经回到了那座小石桥上等待着自己的出现。光阴荏苒,转眼郁燕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尽管跟随家人身在异乡,她的家人却积极地开始为她筹划婚事。倔强的郁燕宁死不从,但是身为大家闺秀的她根本容不得自己做主。  郁燕被捆绑着扔上了迎亲的马车,当时的她已经心灰意冷,跪着哀求父母让自己带走那把油纸伞。就这样,她出嫁了,嫁给了一个门当户对的纨绔子弟。郁燕的希望彻底破灭了,她为自己的丈夫生了三个孩子,始终盼望着有一天能回到故乡。  战争最终在人们的期盼中结束,郁燕成了寡妇,她带着自己的儿女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乡。经历了战火的洗礼,这里已经全然不是她记忆中那个江南水乡的样子,最让她难以接受的是,那座小石桥已经被炸得面目全非。她急切地询问乡邻是否见到过洪鹄,得到的答案始终是否定的。  &没有了石桥,如果他要回来,到哪里去找我呢?&  郁燕开始动手重建石桥,这在那个物资紧缺的时代,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太难了,她需要照顾孩子,还要干活来养家,可是不管多累,她总是日复一日地积攒着结实的青石,等到一定数量之后就把它们运到河边去。  一年又一年,郁燕变得憔悴不堪,她似乎把重建石桥当成了自己唯一的信仰,她相信石桥建好的那一天,洪鹄就会回来。  就这样,石桥一次次被涨潮的河水冲垮,又一次次被郁燕重新垒起来,但是洪鹄始终杳无音信,而郁燕已经由原先的那个花季少女变为了一个瘦小枯干的老太婆。  石桥终于建好了,但是洪鹄还是没有回来。人们后来每个中秋之夜就能看到一个眼神坚定的老婆婆,高擎着一把白色的油纸伞站在石桥中央,双眼望向北方。  最后的这个画面和我白天所见到的景象重叠在一起,我猛地惊醒,浴缸里的水已经变凉了,然而我刚才所见到的血水却消失得无影无踪,浴缸仍然洁白,水依然清澈。  今晚就是月圆之夜,也就是房东婆婆和洪鹄约定的日期!我如同大梦初醒般爬出浴缸,我知道了!我终于知道了!那个一直在门口徘徊的年轻人,一定就是早已战死沙场的洪鹄!  当我急匆匆地穿好衣服跑出门口的时候,突然被一个东西狠狠地绊倒了,我的头撞到地上,头昏脑胀地爬起来的时候发现院子里站满了猫。它们此起彼伏地从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就像在哭一样。  我被这些猫包围了,它们神色诡异,我不知所措地看着这群小动物,他们在向我宣战吗?我尽量平和地移动身体慢慢爬起来,它们堵住了院门似乎不想让我出门。我抬起头看看二楼,发现灯光已经熄灭了。难道房东今夜不打算去等?或是她&&  &嗷&&&院子里的猫发出碜人的叫声,黑暗中像一朵朵绿色的鬼火。突然,一只猫窜到我背上,我惊恐地抓住它想把它尖利的爪子从我的衣服上拽开。奇怪的事,它们并没有攻击我,它们只是像驱赶一样把我引向二楼,我不知道这些猫想让我看什么,不由自主地跟着它们来到房东的门前。  猫一只只地穿过我的身边,从门上一个小洞钻进房间,我小心翼翼地敲敲门,门是虚掩着的,&吱呀&一声开了。就这样,房东那从不为外界所知的神秘世界赤裸裸地展现在我面前。  打开灯,我踩着咯咯作响的地板走进房间,和楼下一样,这个房间的地面是涂了暗红色油漆的木板。浅黄色的墙上挂着几幅三、四十年代明星的黑白海报。房间里东西很多,西南角上有一张古色古香的紫檀木雕花大床,床的对面放着一个梳妆台。我走到床边坐下,翻看床头摆放的几本蓝皮线装书。突然之间,一个熟悉得让我毛骨悚然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啪&&啪&&啪&&&  我抬起头,被梳妆台镜中自己的影像吓了一跳,但是很快我就从镜中看见,这个房间里并不仅仅只有我一个人。  我呆呆地坐在房东古色古香的床上,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因为从我面前的镜子里,我真真切切地看到,房间的另一个角落里站着一个小女孩,她不过四、五岁的样子,扎着两只羊角辫,身上穿着红底带黑色暗花的小棉袄。她的脸浸没在黑暗之中,我只看见她的羊角辫上下翻飞,脚上穿着那双红色的丁字皮鞋不停地起落,踢着一只血红血红的鸡毛毽子。  但是,我真真切切地看到了小女孩血肉模糊的左半边脸。  &啪&&啪&&啪&&&  她始终没有变换姿势,一直在那里踢着。接着就开始用那稚嫩的声音唱起来:&摇啊摇&&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外婆夸我是好宝宝&&&  我感到一股寒气从脊背一直升到头顶,难道这些猫把我引到房东的房间就是为了让我看到这个小女孩?当我壮起胆子回头向角落望去时,发现那里根本没有人,不过踢毽子的声音仍然响个不停。  我的视线又回到了镜子里,那小女孩仍然站在那里,保持同样的姿势踢着毽子。我感到冷汗顺着脸颊一直流进了脖子。房间里始终不见房东的影子,我慢慢地站起来,而那个小女孩似乎根本没有感觉到房间里还有一个人。她背对着我一下一下地踢着毽子,似乎那毽子就长在她的脚上,无论怎么踢,都不会掉落一样。  我向门口冲去,在下楼的瞬间看见房东那把白色的油纸伞在院墙外闪了一下,她回来了!我想起自己在她屋里留下的痕迹,一定会被发现我去过她的房间,但是我实在没有勇气再回去。我匆匆冲下楼梯,钻进自己的房间将房门紧闭。  当我关上灯站在门后气喘吁吁的时候,房东婆婆慢慢地走进院子,我听见她迟缓的脚步声在木楼梯上&咚咚&响起,我的心越跳越快,她的脚步声在门口停下了,接着是门被关上的&吱呀&一声,出乎我的意料,房东并没有对她刚被侵犯过的房间发表什么不满。  整个房子又陷入一片死寂。  我无法入睡,只能裹着毯子在床上瑟瑟发抖。窗外的那轮明月渐渐被惨淡的乌云遮盖&&  在似睡非醒的边缘,踢毽子的声音又一次将我惊醒,所不同的是,这一次声音不再是一个而是两个!我慢慢地走到窗边,将窗帘撩起一条小缝:蓝紫色的微光笼罩着站在院中的两个人影,两个愉悦的人,我的房东和那个在她房间里的小女孩。  此刻的房东完全看不出已经年逾耄耋,她银白色的头发散乱了,脸上的皱纹笑成了一朵美丽的菊。她不停地飞起小脚,踢着在空中欢腾跳越的那只红毽子,毽子在她和小女孩之间传递着,就像一根亲情的纽带。房东看起来就像个贪玩的孩子,张着牙齿不全的瘪嘴快乐地笑着,那个小女孩站在她的对面,也在欢笑,银玲般的笑声回荡在寂静的夜空。  他们玩得这么开心,笑声是如此地快乐,不掺杂一丝虚伪。这场面让我实在无法把魑魅魍魉与之联系起来。  我的视线渐渐模糊,眼前这一幅欢乐的景象渐渐被另一个不那么让人愉快的场面代替:  似乎就在这栋房子里,一家人聚集在大厅,讨论着什么沉重的话题。那是房东婆婆的儿子和女儿,这一家人正处于分裂的边缘。  尽管经历了战争之后,房东婆婆的家势远不如从前,但是她丈夫仍然留下这栋房子以及相当一部分财产。现在,她的三个孩子就在算计着如何把这笔财产平分。每个人都希望能够得到更多,在利益的驱使下,这些人收敛了平日里的道貌岸然,露出一副贪婪的嘴脸。  婆婆无力地坐在房间中央,她已经不想再去和子女们争夺什么财产,这时,女儿的独生女走进来,小女孩手上拿着一个红色的鸡毛毽子。看到这个场面,我的心一惊,原来那个小女孩就是房东的外孙女。  小女孩独自一人在房间的角落里踢着毽子,成年人之间那剑拔弩张的气氛丝毫没有影响到她纯真的世界。  &摇啊摇&&摇啊摇&&  摇到外婆桥,  外婆夸我是好宝宝&&&孩子用稚嫩的声音轻声唱着。  望着可爱的外孙女,房东婆婆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这时,眼尖的女儿发现了母亲神情的变化。她深知母亲对自己女儿的疼爱可能会给自己带来意外之财,就谄笑着走过去:&妈,您看宝宝长得多像您?&  婆婆听出了女儿的用意,不动声色地说:&你们分你们的家,公平就好。&  这时,小女孩已经蹦蹦跳跳地拿着毽子跑到外面去玩了,房东婆婆也已经厌倦了屋内的气氛,慢慢地蹩出房间。  &外婆!&看到外婆出来,小女孩高举着毽子兴高采烈地扑进郁燕怀里,&陪我玩,陪我踢毽子!&  &好好好!外婆陪你玩。&婆婆转身看了一眼屋内那些被利欲熏心争吵不休的儿女们,接过孙女手中的毽子,漫不经心地和小女孩对踢起来,毽子欢快地飞腾跳跃,祖孙俩玩得如此愉快,暂时忘记了世间纷繁复杂的琐事。  &哎呀!&突然之间,毽子被踢到了二楼阳台的木栏杆之间。小女孩叫了一声就向楼梯跑去。  &小心!&婆婆担忧地看着外孙女活泼的身影爬上那陡峭的楼。小女孩的红衣在二楼时隐时现,她很快就找到了那只毽子,高高兴兴地把毽子抓在手上上半身越过栏杆向楼下的外婆扬了扬:&外婆!你看,我找到了!&  &宝宝!不要从栏杆中间钻出来!快回去!危险!&婆婆焦虑万分地叫道。但是,小女孩的手一松,毽子从手上掉了下去,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抓那只掉落的毽子,整个身体从栏杆的缝隙之间钻了出来,失去了重心。  &宝宝!&房东婆婆声嘶力竭的叫声仿佛就在耳边,我惊恐地看到她那可爱的孙女掉到地上,当郁燕婆婆的孩子们从屋里冲出来的时候,看到的是小女孩已经跌得血肉模糊的左半边脸,她手上抓着拿只红色的鸡毛毽子躺在婆婆怀里。眼睛已经快要闭上:&外婆&&&  奄奄一息的小女孩看到外婆老泪纵横的脸,&外婆,不哭。&她想要举起小手擦去婆婆脸上的眼泪,但是那只手伸到半空就无力地垂了下去,再也没有抬起来。  房东婆婆仍然保持着原先的姿势跪在院中,但是周围已经空无一人,只剩下那只染了血的毽子。她的孩子们把罪责归咎到了这个可怜的女人身上,从此再也没有来探望过她。最终,我看见房东倒在二楼她自己房间的地板上。在那个房间里,我慢慢地靠近她,可是她一动也不动,周围到处都是猫,那些猫见到生人靠近,警觉地退去,眼中却闪烁着敌意。  &喵&&&猫发出凄厉的叫声,它们的嘴边沾着什么?是血!  当我走到婆婆身边的时候,面前这幅骇人的景象让我不忍目睹,老太太看来已经死了很久,她的脸已经被饥肠辘辘的猫啃得面目全非!  我挣扎着站起来,怎么会以这样的局面结束?我不敢相信!无数残断的画面癫狂地从脑海中穿过。我看到年轻的郁燕那张清丽的脸,她应该在桥上等待洪鹄赴约!而不是以这样悲惨的方式走向终结。  从幻象中醒来,我发现窗外的祖孙俩仍然在欢快地踢着毽子,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指针就要指向12点!我再也顾不得那么多,穿着睡衣冲出房间。看到我,房东婆婆的脸立刻挂上一幅冷冰冰的表情,可是我已经不再在乎。我一把抓住她:&你不是和他约好了,每年中秋都在石桥上等他吗?你为什么还不去?难道你要把一生的约定都在今夜背弃?!&  婆婆难以置信地盯着我,&你&&你怎么知道?&  &别管这些了!你的爱人在桥上等你!快去啊!&我冲她大叫。房东咬咬牙,最终冲上楼,当她下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把伞,她走到我面前,紧紧抓住我的手:&孩子,为了你自己好,千万不要打开你房里那个衣橱。切记!&  我点点头,看着她向门外跑去,站在我身边的那个小女孩追着她跑到门口,望着她的背影挥挥手:&有人陪外婆了,她再也不孤单了,宝宝就要走了。外婆,再见!&  她那小小的身影瞬间消失在门口,我惊异地看着这一切,但很快就大梦初醒般向婆婆去的方向追去。  经过漫长而曲折的路途,经过崎岖不平的坎坷,郁燕婆婆的身影终于渐渐在我面前出现,她跑得飞快,那件黑色的夹袄从她身上脱落,身上是飘逸的白色衣裙,她的身体又变得如同他们初次相遇时那样年轻而充满了活力。  石桥一点点显露出它坚定的身影,今夜的河面上漂满了白色的莲花灯,在那石桥的中央,站着一个人。  郁燕在桥头站定,她的眼中闪烁着泪光拿起那把白色的油纸伞在头顶撑开。一步一步走向自己半个多世纪前的约定。洪鹄在那里等她,他们终于相遇,并且永远都不会再分开。  在幸福的光芒里,我看见这一对情人向桥的那一端走去,河面上远远有人撑着竹划子驶过,唱着一曲动人的小调:  &哪个九十七岁死呦&&  奈何桥上等三年&&  等三年&&&第四章 旧照片&  中秋之夜后,房东婆婆再也没有出现过,但我肯定她已经得到了幸福。楼上的房间封锁了,我把那些猫全都赶了出去。现在这栋房子就只剩下我一个人。每天晚上躺在床上,我感到无比的安心,因为再也不会听到古怪的声音了。  相信每个人都有过这样的体验,似乎当经历了一系列的刺激之后,再次陷入安静就很难适应。不知为什么,当我的生活逐渐安宁下来,我却每晚噩梦连连。  一个晚上,当我在梦魇中辗转反侧的时候,突然惊醒,从床上坐起来。我环顾四周,发现房间里并没有任何异常,房间里,只有那个房东曾经反复告诫我不要打开的黑色大衣橱静静地立在角落里。  我下床走到桌边倒水喝,当冰凉的水滑下干枯的喉咙,我抬起头,眼前的景象吓了我一跳&&墙上那些原先挂照片的区域颜色原本比周围要淡,但是现在,那些浅色的方框被几幅镶了黑白照片的相框遮盖。我举着杯子怔怔地看着这几幅突然出现的照片,熟悉的恐惧感又一次回到了身上。  这是些年代久远的照片,不过被保存得很好,一祯祯照片似乎记录着一个家庭的成长历程。我默默地看着,目光最终锁定在正中一幅大大的全家福上。  这是一家4口人,母亲、两个儿子和一个小女儿。不同寻常的是,他们每个人看起来都那么悲伤。脸上挂着泪痕,当我凑近想看仔细的时候,发现他们每个人的眼中流出的不是眼泪,而是血!  我被惊得一下退到墙角,然而目光却像被锁在照片里一样,无法移开。我回忆起刚进这个房间的时候问过房东这间房子原先住着什么人。  &不好说。&这是她当时的回答,不好说?为什么?当我再次凝神要看清楚这些照片的时候,它们却在我的面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静静地坐在房间里,再也无法睡着。照片上那一家人的表情似乎深深浸染了我的心情,那是一种刻骨噬髓的悲痛,然而在他们每个人脸上却显露得那么淡然。越是这样,就越是让人感到揪心。外面的光线渐渐亮了起来,天亮了,我还呆呆地坐在桌边,望着墙上那些颜色很浅的方框。  直到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射到我脸上,我才惊觉站起来。有人在外面轻轻敲窗子。我拉开窗帘,黎克站在洒满阳光的院子里朝我挥挥手。  &你眼睛好红啊。&我打开窗户之后他讶异地说,&昨晚没睡?&  &没睡。&我揉着酸涩的眼睛。  黎克若有所思地抬头看看二楼那已经被木条封住的楼梯,&你的房东呢?&  &她&&&我琢磨着到底要不要把所有的事情告诉他,他会相信多少呢?最后我只是淡淡地说:&房东等到了她要等的人,跟他走了。&  黎克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这么说那个古怪的老太婆彻底从你的生活里消失了?&他一笑,露出唇边的酒窝。  我点点头,把清晨的阳光连同黎克身上那淡淡的烟草味一同吸进鼻腔。这么好的天气,容不下一丝阴霾。  &你要不要进来?&我问黎克。  &你要不要出来?&他反问我。  我们沿着街道一路走到一个小小的公交车站,我不知道他要带我去哪里,但是和他在一起我觉得很安全。我们上了一辆公车,那上面几乎没有人,车子在颠簸不平的路上慢慢地行驶,温柔的摇晃让人想睡,我坐在靠窗的位置,渐渐阻止不住想要结合的眼皮,慢慢地靠上黎克的肩,睡着了。  眼睛极度地酸涨,思绪也游弋在入睡的边缘,就是这种痛苦而又快乐的感觉让我无法动弹,我感到黎克的手臂绕过我的肩,这样我睡得更踏实。无法违抗睡神的旨意,我在梦中通过一条长满鲜花的道路,阳光给每一朵花以鲜亮的色泽,它们的美丽让人哭泣。这条道路似乎永无止境,天空是如此的晴朗,风的抚慰是如此的恰到好处,我向前奔跑,速度越来越快,几乎脚不沾地。路边的植物都被我掠起的风吹散,我看到前面那片天空的颜色更加蔚蓝,就义无反顾地向前奔去,在路的尽头,那里是一道狭长的分水岭,蔚蓝的大海在其下波涛汹涌,我飞了起来,在海面上自由自在地飞翔&&  车猛地颤抖了一下,我突然被惊醒,发现自己躺在黎克怀里。  &怎么了?&我问他。  &没什么,车子抖了一下。&他笑了笑,我的视线越过他的手看见对面的座位下面有一个大大的帆布旅行包。环顾整个车厢,这里再也没有第三个乘客。  &那里有个包。&我坐起来指着那个污渍斑斑的旅行包。黎克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又迅速地把目光转向窗外。  &不知道是谁丢下的,别管闲事了。&他的声音里有一丝不自然。  &可是&&&  &都不知道这个东西是什么时候在这儿的,怎么找到失主?&  我四处看看,发现这辆公车在一片一望无际的田野中穿行,四周都是金色的麦田,似乎没有人烟。  &我们打开这个包,看看里面有什么东西。或许有名字地址什么的。&我跳下座位,向那个帆布包走去。  &不要!不要打开它!&黎克失控的声音叫了起来,但是已经太晚了,我拉开那个脏兮兮的帆布包,里面的几个黑胶塑料袋没有扎紧,一些血淋淋的肉块从里面露出来。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立刻离开,但是我跌坐在地上无法动弹。仅靠这几眼无法判定那就是人的尸体,但是凭直觉我确信无疑。  &我说过了不要管闲事。&黎克在晃动的车厢里跑过来,拉起我把我紧紧搂在怀里。我背对着那个包,但视觉暂留让它始终萦绕在我的眼前。我瑟瑟发抖地靠在黎克肩膀上:&那是什么?&  &尸体。&黎克无力地回答。  &是&&人的?&我的声音发着抖。  公交车继续缓慢地行驶着,我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此时窗外的天色越来越暗,天空压得很低,似乎不堪忍受沉重,即将坍塌。很快,一场暴雨不期而至,伴随着巨大的球形闪电,旷野中仿佛只剩下我们面对着突如其来的灾祸。  &停车!&我向司机叫道。但巨大的雨滴砸在车顶上淹没了我的声音,我听见一声清晰的枪响,司机回过头,混浊的双眼死死地盯着我们。  在他的后背靠近心脏的部位,被子弹打穿了一个洞,浓稠的血汩汩地流出来。但是他的手仍然坚定地抓着方向盘。  &我不能&&停车。&几个字艰难地从司机口中挤出。  我的脑中一片混乱,谁开的枪?这辆巴士究竟要驶向哪里?我回过头看着黎克,他点燃一支烟,恶狠狠地抽着。这时,车速渐渐慢了下来,渐渐地停在了路上,我看见司机无力地趴在方向盘上,喇叭尖利地响着,他的身体下面已经积了很大的一滩血。  黎克走过去扶起司机的头靠在座位上,喇叭声才就此停止。我呆呆地看着他:&怎么办?&他没有回答,坐进驾驶位发动汽车,他的脸色极其苍白,我现在明白,他和我一样害怕,只是不肯表达出来罢了。  公车掉头了,车上装着两具尸体,在狂风暴雨中行进,司机的头不断地摇晃,种种迹象都表明生命正在从他的躯壳里溜走。他不断地摇着头,牙关紧咬,就好像在严正地拒绝什么他永远不会接受的事情。  一瞬间,我看见巴士的车厢里光线亮了起来,里面坐满了人,在春光明媚的早晨,由朝气蓬勃的司机开着的巴士似乎要把他的乘客带向幸福的道路&&  一声尖叫打破了这和谐的气氛,车上出现了两个手持枪械的歹徒,一时间所有人都感到生命受到了威胁。  &把钱拿出来!&歹徒叫嚣着,此刻年轻的司机脸上渗出汗珠,焦急和紧张让他不知所措,但是他仍然悄悄地掉转车头,想开向人流集中的市中心。可是他的计谋很快就被歹徒识破,他们用枪指着他的头强迫他把车开往郊外。  就这样,这辆失控的公车在危险的旅途中越开越远,车上所有人的生命都悬系在了歹徒的枪口上。抢夺了所有人身上的财产之后,这两个歹徒打算逃跑,他们丢下了一个帆布包,命令司机停车。  &我不能停车!&司机深知身上的责任,如果放走这两个罪恶滔天的犯人,自己的良心会受到巨大的谴责。他加足了马力,使这两个人没有跳窗的可能。公车呼啸着行驶在通向郊区的道路上,穷凶极恶的歹徒最终扣动扳机,向司机开枪。  那震撼人心的枪响仿佛在我耳边又一次响起,我看着这个青年仍然挺直了脊背坐在驾驶位上紧紧抓着方向盘。  &我不能&&停车。要让所有的乘客&&安全地&&回家。&他喃喃道,然而血液渐渐从他的身体里抽离,他眼中的画面开始摇晃,车速慢了下来,歹徒跳窗逃跑了,但是他的巴士始终没有停下来,而是沿着应走的路线,一站、一站&&直到终点。  司机趴在方向盘上,看着走下巴士的乘客,他露出最后的一个笑容,倒下了。  窗外风雨飘摇,车窗上的雨刷不断地摇摆,黎克仍然坐在驾驶位上,然而我看到的却是司机坚定的背影。巴士渐渐驶进了城区,车停在一条街边。  我们慢慢靠近司机,他在弥留中睁开双眼:&所有的乘客都&&安全吗?&  我含着泪点点头。  一丝笑容在他嘴角慢慢漾开了,&太好了&&太好了&&&  一团光笼罩在他身上,猛然间司机的伤口不再存在,他精神抖擞地站起来,坐进驾驶位。我们下了车,站在路上默默地看着他。公车一路鸣着喇叭开走,消失在街角,等待着下一站的乘客光临。  我和黎克并肩站在被雨水清洗过后的街道,很久都无法缓过神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黎克茫然地喃喃自语。  &虽然有点奇怪,但是觉得很幸福。&我微笑着看着巴士消失的那个方向,如果你的生命可以交给一个值得托付的人,那是多么值得庆幸的一件事?  我们慢慢地走回我的房子,路过的墙上还残留着一些白色的粉末,似乎是一些很大的字的轮廓。我用手指在墙上抹了一下,转身问他:&这是什么?&  &你不知道吗?&黎克好奇地望着我,&这些是很久以前留下来的,文化大革命时候的标语,我们的父母应该都经历过吧?风吹日晒快消失了。&  &那时候的&&现在还有?&我不敢相信近半个世纪以前的痕迹竟然还留在这座小城里。  &只是少数吧。&黎克垂着头穿过那些古老的石墙。  年轻的我们对那段历史一无所知,只是曾经发生的事实怎么可能被抹杀?它总要在岁月的沉淀中给我们留下一些无法过滤的感觉,提醒我们它曾经的存在。  黎克坐在我的房间里看着我忙着整理房间,他的眼光久久停留在墙上那些原先挂照片的地方,&你想不想知道原来住在这里的是什么人?&  &当然很好奇,不过房东婆婆开始就不肯告诉我。现在&&&我坐在床边看着他,&我想我永远都没有机会知道了。&  &你这么肯定?&他若有所思地望着墙壁,思想似乎已经游离其外,我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夜晚降临,送走了黎克,我一个人坐在房间里看书。但是白天发生的事使我的心始终静不下来。我不时地抬头,看看墙上的照片是否再次出现。但是,整个房间一片寂静,似乎再也不会有什么异常。  墙上的挂钟敲响了12点,我感到困倦,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声瓷器被摔碎的声音,我掀开窗帘往外看的时候发现外面什么也没有,转身的瞬间房间里那盏暗淡的小灯灭了。当双眼适应了房间里的黑暗之后,我看见墙上又出现了那些旧黑白照片。  这一惊非同小可,我盯着正中那张全家福,他们脸上悲伤的表情似乎要穿透二维的平面紧紧抓住我,把我掳到那个年月,强迫我听他们讲述一个悲惨的故事:  还是这幅全家福,只是眼前的景象是倒着的,并且这些人的形象已经由黑白变为彩色,由平面变为立体。  &笑!&摄影师冰冷的声音喝道。  但是站在镜头前面的这一家人怎么都笑不出来。于是摄影师再也不愿意等他们露出让他满意的表情就急急地按了快门,就这样,他们悲伤的表情永远留在了那张不随岁月流逝的照片上。  &革命无罪!造反有理!&马路上的高音喇叭此起彼伏地吼叫着,顶上装着喇叭的宣传车慢慢地从街道上驶过,它发出的声音如同一个强悍的闯入者,贸然地钻进人们的心里。  听到这些口号,镜头前的一家人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恐惧的神色。最小的女儿靠近母亲,紧紧抓住她的衣角。  &我们走。&母亲用眼神示意自己的两个儿子。于是,他们付清了照相馆的钱,约定了取照片的日期,就急匆匆地走出了这间墙上贴满了革命大字报的照相馆。  &妈妈,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在一行人沉默的途中,小女儿怯生生地问。她的问题让这位母亲额头堆起了深深的皱纹。她的思绪慢慢浮动,回到了一个平和的年代&&  一栋白色的西式别墅,芳草茵茵的花园里,正在举行一个盛大的酒会。酒会的主题就是宣布这位当时还是少女的母亲与另一位富家子弟的婚事。可是宴会进行到一半,女主角却消失了。她气急败坏的父亲在整栋房子里四处寻找,却只发现了她留下的一封短信:  &父亲:  我绝不会接受您安排的、没有爱情的婚姻。为了自由,我走了,去寻找我自己的幸福,如果您费尽心机地来寻找我,结果只能是悲剧收场。  女儿:婉贞&  为了追求真正的人生,这个勇敢的女子背弃了自己的家庭,踏上了一条漫长艰辛的人生道路,很快,她就爱上了自己的学长,两个人在年轻的激情鼓动下结成了夫妇。  对于婉贞来说,那是她一生中最辉煌、最快乐的时光。  一家人低着头在秋风萧瑟的马路上慢慢行进,但母亲的脸上却显露出一抹幸福的微笑,那是因为过去的快乐时光暂时取代了她脑中无尽的烦恼&&  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划破了夜的沉静。  婉贞和她的丈夫结合之后很快就有了爱的结晶,当时两个人以学者的身份在英国学习古典文学和诗歌。  看着对自己关爱有加的丈夫伯言和两个刚刚出生的儿子,婉贞沉浸在深厚的幸福之中。她常常微笑着对丈夫说:&即使现在让我死去,我也不会有怨言,我已经尽享人世间的一切爱和幸福了。&  每当听到她这么说,她的丈夫伯言就会佯装生气地刮她的鼻子:&你又在胡说什么?还有更美好的生活等着我们呢。&两个人恩爱的气氛将那间并不豪华的小公寓渲染得异常温馨。  那时,他们的祖国争经历着一次重大的革命,几千年的历史在几年之内被改写,陈旧的制度和崭新的观念之间产生了重大的矛盾。婉贞和伯言这一对爱国青年此刻应邀回到阔别已久的祖国,在大学里担任教师的工作。  那时他们并不知道,一场声势浩大的无妄之灾即将降临到自己头上。  在一个飘散着淡淡晨雾的清晨,婉贞和伯言如同一对爱巢里的鸟儿,还沉浸在温暖的梦乡,楼下的一阵骚动将他们的美梦打得粉碎。当楼下的嘈杂越来越响亮,婉贞从梦中醒来。  门怦怦地响着,正如婉贞的心脏在心房里跳动的频率,她听到很多人的脚步声在门外的木楼梯上响起。这阵声音像一阵不祥的战鼓,敲打在他们心中。他们迅速回顾了几个月来在学校和楼梯墙壁上那些含沙射影的大字报和标语,他们本不以为意,以为自己一个小小的教书匠不会成为攻击的对象,然而现在似乎矛头正直指向他们。  就在此时,门猛地被撞开了,一群脸上稚气未脱的孩子闯了进来。  &你们要干什么?!&婉贞愤怒地叫起来,然而从房间里一直蔓延到楼下街道的呼声瞬间淹没了她的愤怒,她惊恐地看着这群孩子手臂上的红袖章,就像红色的浪潮把她席卷而去,她的身体一瞬间已经不是自己的,她回过头想从着无数双手臂形成的丛林里寻找到自己丈夫的身影,寻找一丝慰藉,却看到伯言同样已经被紧紧绑住,他眼中那份绝望和愤怒让婉贞胆寒。  他们被五花大绑地押上了通向批斗大会的车,在那里,婉贞看到大学的校长、老师们全都跪在那里,头低得很低。  &校长!你们&&&他们很快也被压上了那个用木板搭起的简陋的台子。那些孩子疯狂地吼叫着让他们跪下,伯言稍有抵抗,就被几个人一脚踹在膝盖骨后面。  跪在一边的婉贞真真切切地听到了&咯啦&一声,她惊恐地瞪大双眼望着在身边跪下的丈夫,她太了解伯言,对于自己所坚持的事情,就算以死相逼也不肯认输。现在他居然跪下,那就意味着他的腿已经断了。  这是一场噩梦的开始,两个人在那里接受着曾经是自己学生的辱骂和折磨。一张又一张熟悉的面孔,令婉贞的心如同掉进了无底深渊,那些年轻人曾经是她课堂上最渴求知识的一群。如今他们脸上换上了一副如痴如醉的癫狂表情,仿佛已经认不出眼前他们百般凌辱的正是教给自己知识的恩师。  黄豆大小的汗珠从伯言额角渗出,他的脸色变得异常苍白。巨大的疼痛考验着这位性格倔强的男人,时间一分一秒地走着,对他们所谓&罪行&的揭露却始终不肯停止一般,终于,疼痛超出了伯言能够承受的范围,他失去了意识,倒在台上。  &伯言!&婉贞失声叫到。几个学生走过来,有人含了一口水往伯言脸上喷去,他们把他拉起来重新跪好。  婉贞此刻已经泣不成声,一个女孩伸手就抡了她一个耳光:&闭嘴!&  批斗大会终于结束了,但这只是厄运的序曲。当婉贞拖着浑身的伤痛,背着自己的丈夫慢慢地往家走的时候,背上的沉重终于让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放声恸哭起来。  伯言的腿拖在路上的尘土中,他憋红了眼眶,却始终没有掉过一滴泪。听着自己心爱的妻子通彻心扉的哭声,他伸出手理了理她的头发:&婉贞,坚持住&&&  她的泪水和着汗水洒在尘土飞扬的路面,却始终不肯停下举步维艰的脚步。  由那一天起,他们的生活已经完全偏离了原本的轨道,越走越远,在&现行反革命分子&的恶名下,两个人每天都要被抓去进行批斗,即使伯言的双腿已经不能行走,也没有间断。  批斗的内容越来越荒谬,形式却越来越惨无人道,婉贞的头发被剃得七零八落,伯言的眉毛也被剃掉。两个人为了不让孩子的心里受到创伤,尽量不让他们看到自己有什么异常,但纸向来是包不住火的,无论是从学校还是街道上,他们的孩子早就知道在自己的家里发生了什么。  憔悴不堪的父母让孩子们经常害怕得抱头痛哭。每一个漆黑的夜里,婉贞躺在因疏于治疗而痛苦不堪的伯言身边,隐隐地听到孩子们房间里传来的哭声。她的心就像被针刺一样痛。这个时候,她总是紧紧抓住伯言的手:&我们错了吗?如果这是一场恶梦,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可惜这不是噩梦,而是时代发展中一个无法抹杀的史实。  婉贞心痛地看着伯言一天天消瘦,每天如同刑罚般的批斗使得这位原本眼中光彩熠熠的文人变得双眼无神,灵魂的光辉似乎正一天天从他身上减弱。  一个风雨交加的日子,婉贞和伯言疲惫的身躯又被人拖走了。他们被分成两队带到一个批斗大会。两个人面对面跪在台上。随后,那些红卫兵发出了一个让他们都无法接受的命令。  &互相打!打得越狠越革命!&  心力交瘁的婉贞忍不住在沉痛中抬起头来,她呆呆地看着身边的几对夫妻,&啪啪&的耳光声此起彼伏;她又望望面前的伯言,他的双手无力地垂着,显然不打算执行这个残酷的命令。  &怎么回事?耳朵聋啦!&脸上闪动着愤怒的雨水的红卫兵扬着手中的宽板带向他们走来。  &伯言!&婉贞惊恐地叫了一声,情急之下一把抓起丈夫的手,向自己的脸上扇。此刻,伯言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将手从她手里挣脱。雨水浇得他们睁不开眼,空气仿佛已经凝滞。  &婉贞!!你在干什么?!&  丈夫声嘶力竭的吼声响彻天际,所有的人都愣住了,每一双眼睛都凝聚在这对夫妻身上,眼神中有惊讶;有愤怒;有幸灾乐祸;也有&&赞许。  &我爱你。&  望着伯言的双眼,婉贞的脸上已经分不清哪里是泪水哪里是雨水。她顾不得红卫兵的虎视眈眈,用膝盖挪到丈夫面前紧紧抱住他。  &什么样的耻辱我都能忍受&&但是让我伤害你,我办不到,因为&&我爱你&&&  伯言被强行拖走了,无论婉贞如何哭喊,都无法留下他的一丝体温。又有谁能想得到,这一别,竟然就是他们永生的离别!  回忆让母亲脸上又笼罩上阴云,她摸摸刚长出来的短发,将天真的女儿揽进怀里:&快了!爸爸很快就会回来。&  她回过头,招呼两个儿子上前一步,一家人并排走着,仿佛要组成一堵密不透风的墙,以阻挡迎面而来的狂风:&我们一家人早晚会团聚的,到那时候,我们又会像以前一样,快快乐乐。&  &真的吗?&几个孩子那已经被惊吓得麻木的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  望着这一家人远去的背影,我的心里有种无法形容的酸楚感觉。  母亲拥着孩子们走到家门口,这时,一个邻居走出来紧张地四下张望一番,拉住了她:&你别走,我有话要跟你说。&  母亲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什么事?&  邻居犹豫地望着三个孩子,母亲立刻心领神会,挥手让孩子们上楼。看着几个孩子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邻居这才安了心,急急忙忙地将她拉到一边,压低嗓门说:&知不知道你丈夫被抓到哪里去了?&  母亲心头一阵刺痛,摇摇头。  &我从学校里听到一点风声,你可千万要挺住啊!&  挺住?母亲顿时觉得头晕目眩,她不知道邻居口中将要冲出什么样的灾祸来搅扰自己的心。  &我听说,伯言他&&自杀了。&  黑暗的楼道里,母亲默默地低着头,嘴角还挂着僵硬的微笑,仿佛邻居的话丝毫没有钻进她的大脑。  &婉贞!婉贞!&邻居焦急地摇着她的肩膀,可是她丝毫没有反应,一张纸从她紧握的手中掉到地上,她的目光也随之飘落到地上。  &噢!那是取照片的凭据,我今天刚带着孩子们到照相馆去照了相想给伯言寄去&&&母亲淡淡地说着,俯身拾起那张纸向楼上走去。把邻居惊异的眼光抛在了身后。  陈旧的木台阶仿佛不堪重负般在母亲的脚下发出抗议声,但是她现在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回到家里,关上房门,母亲开始动手准备晚餐,孩子们在另一个房间里讨论着什么。她的手尽管颤抖,却仍然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自杀了!&  &自杀了!&  &自杀了!!&  邻居那变了调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在母亲耳边回荡,她手中的刀子猛地划上了手指。望着手上的血汩汩流出,她的眼睛惊恐地瞪大了,仿佛通过眼前那一片血红看到自己的丈夫躺在简陋的小棚子里,在吃饭时偷偷藏起一把铁勺,他不能活动双腿,只能躺在肮脏的床铺上,偷偷在墙边磨那把铁勺,将它磨成一把锋利无比的凶器。  这个男人经受了百般凌辱,已经对生存失去了兴趣。他一边磨着那把用来结束自己生命的铁勺,一边轻轻哼着:&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  想到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他眼中闪烁着泪花,然而却并没有停止手中的&工作&。铁勺终于磨好了,磨得飞快,他满意地看着自己辛苦工作的成果,然后慢慢将它移到自己的身下&&  风声呼呼地从没关严的窗子灌进来,房间里坐着几个交待丧事的人:&他先割了自己腹股沟上的动脉,然后又割两个手腕、最后割了颈上的大动脉&&看来是抱着必死的决心。&  母亲让孩子们先去睡觉,自己默默地坐在桌边听着,谁能想象得到一个温文尔雅的文人最终竟然采取了这样激烈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母亲仍然不动声色地坐着,直到那些人相继离开。她走到窗边,风从窗缝&呲呲&地钻进来,婉贞猛地捂住耳朵。  伯言在弥留之际,颈上的刀口喷出冒着热气的血液,那声音也一定和这风声一样,&呲呲&的。  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划破天际。  取照片的时间到了,母亲一个人去把它取了回来,放大的黑白照片被她小心翼翼地镶嵌在镜框里挂到墙上。  如今这幅照片就挂在我面前,经过了岁月的沉淀,它有些发黄,可是上面每一张面孔,似乎都在眼前,那表情是如此鲜活,没有痛彻心肺的感觉,可是阴霾却始终萦绕在心头&&  时间仍然无情地流逝着,生活总要继续下去,但是失去了丈夫和父亲的家庭变得举步维艰,只能靠朋友偶尔的接济维持。即使是这样,孩子们也总是不断地感觉到饥饿。  母亲每天失魂落魄地坐在家里,看着孩子们一天天消瘦下去。心力交瘁的她实在没有得到更多食物的方法,她只能默默地盯着墙上的照片,看着丈夫生前的音容笑貌,叹息不已。尽管至今,她仍然没有办法说服自己相信丈夫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  有一天,当她在厨房里对着仅剩的一点粮食发愁的时候,长子兴冲冲地破门而入,手上高高地举着几个大白薯。  &妈!今天我们加餐!&  母亲又惊又喜地问道:&从哪里弄来的?&  &嗯&&&儿子支支吾吾地放下白薯,&同事&&送的。&  &是吗?替我谢谢他们。&母亲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赶紧把这些白薯拿去做饭,她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长子脸上那正在消退的愧疚神色。那顿晚餐他们吃得格外香甜,婉贞心疼地看着几个孩子,尤其是大儿子,他脸上已经显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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