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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灵大律师_起点中文网_小说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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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来了。  宋岩溪睁着眼一眨不眨地看着玻璃门,她知道不论门外那个穿米白色风衣的女人怎么走,都不可能走出她的一亩三分地。  因为……有个该死的幽灵在尽力拦着她。  而且,那幽灵拦住了她还不算,一定还会把她推送进自己的办公室里来。  宋岩溪真是要受够这种被人赶鸭子上架一般的生活了,她来这里是为了要接近她暗恋许久的大学师兄段云中,而不是隔三差五的就被迫接下这些个奇奇怪怪该死的案子!  “孟初元,你到底有完没完了?”  隔着虚无的空气,宋岩溪禁不住启唇,轻轻呵斥着那倚在玻璃门前伸着脚的男人。  男人的听力极好,闻言不由得回眸一笑,亦是轻轻启唇,吐出两个字:“没完!”  宋岩溪蹙眉,抬头看了看他得意而嚣张的眼神,恨不得立刻端出一盆狗血洒过去,倒要看看到底能不能把那个幽灵给赶出她的视线。  是的,那个男人是个幽灵。  还是个好看的幽灵。  宋岩溪第一天到初衷律师事务所报道的时候,就曾被他如玉的侧颜勾去半边心魂。  至于剩下的半边,在看到墙上悬挂的讣告之后,就成功的吓跑个完全。  她实在是想不到自己会那么晦气,上班报道第一天,没见着心心念念惦记许久的师兄不说,居然还会见了鬼!  名扬江城、年少有为、前途无量的初衷律师事务所三大合伙人之一的孟初元大律师,在遭遇车祸身亡之后的第七天,头一次回魂就被她撞个正着。  撞见的刹那,不仅仅她惊讶,孟大律师亦很惊讶。  指着自己的鼻子连着几声地问她是不是当真看得见他,在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没多久,宋岩溪的苦日子就来了。  不知道那个孟大律师是不是放不下苦心经营了五年的律所,死都死了,还不忘在地府里头继续接诉状打官司。  你打也就算了,可是何苦要找上她这个才从实习期转正没多久的小律师呢?  宋岩溪一万个不理解,但人家孟大律师轻飘飘的一句话就给她的不理解打发了回来:“因为只有你才可以看得见我,若是世上还有第二个律师能看得见我,我也不愿意找你这个蠢得不能再蠢的傻瓜担当我在人间的发言人。”  宋岩溪被他气到几乎要吐血。  她不就是第一次自己接案子的时候太紧张,一不小心在法庭上打起了嗝嘛,至于要嘲笑她这么久吗?  再说了,那个案子也不是她愿意要接的啊。  说起来,还不都是他闹腾的,她当初百般不愿接他送过来的诉状,深怕沾惹上什么不得了的晦气。  可他倒好,一听说她不接了,不论案件转到所里的哪个律师手中,他都会跑到人家脖子后面吹冷风,三天吹下来,直把所里能叫得出名字的执业律师全都吹成了重感冒。  到最后,只剩下她坐在玻璃门里,像是一根独苗苗一样,赫然挺立在一群被风霜打蔫了的茄子中间,分外无辜的看着同门师兄段云中把案子慎重的推到她的面前,无比真诚道:“拜托了。”  从此,她就踏上了一条不归路啊!  宋岩溪每每想到这里,就无比悔恨自己当时为什么没能招架住大师兄的美色,居然会接下一个死鬼曾极力推荐给她的案子。  忙到加班加点不说,最关键的是,这死鬼的案子也是从一个死鬼手里得来的。  那个死鬼恰恰是案件当事人的父亲,因为早年离家出走,一直没有打拼出个事业,于是就羞愧的在外流浪了多年。  不料被一伙歹人看到了他,假装与他称兄道弟,还给他买了衣服鞋子,佯称要带他一起做生意,直哄得他在一张纸上签过字以后,没多久把他给害了,对外却造成他失足从高空脚手架坠落的假象,成功骗取了他的人寿保险钱。  老头儿死后心有不甘,没有去喝孟婆汤,一直在地府冤魂司徘徊,就那么巧,撞见了一同徘徊在冤魂司大门口的孟初元。  他把前情一说,孟大律师当即拍案,非要帮他平冤,顺带着把保险钱追要回来赔给他家中仅剩的一个儿子。  他大话说得轻巧,可把宋岩溪累得够呛,一场官司打下来,光是取证报案就忙活了一个多月,更别说还得与那一伙歹人斗智斗勇了。  这会儿他还想再让她接案子?哼,做梦!  宋岩溪捂住耳朵,闭上眼,决定等一下不管孟初元怎么说得天花乱坠,她都不会再接死人官司了。  没听见外面都开始有传言了吗?说她官司打到哪儿,人就死到哪儿,还给她起了外号叫什么宋岩溪.柯南。  天可怜见,不是她官司打到哪儿人就死到哪儿,实在是人死在哪儿,她官司才打到哪儿啊。  前后因果关系很重要哒!有木有啊!  宋岩溪晃着脑袋,恨得直欲咬牙。  正从她玻璃门前路过的陈栋陈小律师探头看见,不觉屈起手指敲敲她的门:“小溪,又闹头疼啊?”  “嗯?”宋岩溪忙睁开眼,见是他便摇了摇头,“没有没有,我有些累小憩一下而已。”  “累?哎哟,当事人面前谈什么累啊?这不,你的当事人来了,抓紧招待一下。”  陈栋小律师笑眯眯地推开她的玻璃门,朝外做出一个“有请”的动作。  宋岩溪顿觉浑身上下的毛孔都在惊叫着不妙。  果不其然,之前在她门前转悠许久的那个女人,被陈栋个没眼力见儿的给送她眼面前来了。  陈小栋,你这个助纣为虐的东西!  宋岩溪眼睁睁看着呆萌到愚蠢的陈栋小律师,像办了一件天大的好事一般,一蹦一跳地走出了视线,心里恨得直想挠墙。  偏生那个女人还惊悚立在她身前,让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得伸出手,勉强带上公式化的笑容打了一声招呼:“这位女士,你好,我是事务所的执业律师宋岩溪,不知你……要打什么官司?”  头顶上跟着女人飘进来的孟初元,对着她的虚伪表情,呵呵嘲笑了两声。  宋岩溪伸出去的手默默握成拳,无声地冲着他比划了两下,直等那个女人开口提一个死字,就立马学着陈栋,把人原样请出门去。  谁知女人开口居然是……
  “你再说一遍,你要打什么官司?”  “我要打离婚官司。”  “嗳?”  宋岩溪不觉抬起头,皱眉看着虚空中漂浮如宇宙飞船的幽灵,用唇语默然问了一句:你被狗吃掉的良心回来了?  终于想起来要送她一个非死亡的正常人类的案子了,是吗?  “幽灵船”白了她一眼,却是反问她:“这案子你接不接?”  接,干嘛不接?  宋岩溪忙不迭的点头,好不容易有正常的案子送上门,她是傻瓜啊她不接?  “坐,快请坐,呵呵……”公式化的表情飞一般的消散去,宋岩溪快速换上热情的笑容,连忙起身给那个女人搬来座椅,轻轻扶着她坐下,又给她端了一杯水道,“来,喝点水润润嗓子,咱们从头开始说,你为什么要起诉离婚呢?”  为什么?  女人捧着杯子的手轻轻一顿,良久,那隐在袅袅热气中的朱唇,才慢慢开启,将前情故事娓娓道来。  她叫许智子,是江城当地一所民办高中的语文老师,今年只有三十二岁。  丈夫赵飞与她同龄,原也是中学里的一位老师,二人在工作中相识,没过两年就谈起了恋爱。  但对于他们两个人的交往,许智子的父母一直都不同意。  原因无他,就是因为赵飞家里太穷了。  而许家在江城当地算是个中等门户,许父曾是一所小学的校长,许母曾是财政局的一个科长,二人结婚多年就只有许智子一个女儿,自然希望她能嫁给更好的男孩子,进入更好的家庭做媳妇。  只是许智子那时候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宁愿与父母决裂,也不愿与赵飞分手,于是就在其后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两个人便火速领了结婚证。  又过了一年,就有了女儿赵蓁。  起先,一家三口过得也甚是和睦,但随着夫妻二人所在的那间民办高中因为经营不善,而渐渐变得不景气起来,发不起教师工资的时候,矛盾也就慢慢涌现了。而且赵飞的父母又时常伸手跟她们要钱,日子便过得越发捉襟见肘。  再之后,赵飞嫌教师工资低,责任又大,就听旁人的劝说辞去了工作,拿着她辛辛苦苦给女儿攒的教育经费,与人一道下海经商做起了食品批发生意。  或许是时来运转,生意做不上两年,赵飞手里就攒了一点闲钱,于是就卖掉了城郊的那所小房子,把一家三口搬到了江城最繁华地段的小区里居住生活。  那会子赵飞还是很疼爱她和女儿赵蓁的,只是因为做批发生意,时常要到外地去,夫妻两个不免有些聚少离多。  而她也恰在那两年里担当着毕业班的班主任之职,每日里天不亮就要到学校去给孩子上早读课,至晚十点多钟才能回到家,便是赵飞回来,两个人能说上话的时间一年加起来也不到二十四小时。  兼之,她的公婆一直都想要个孙子,从她生下女儿之后,每次见她都没什么好脸色,对于赵蓁也从来没有关心过,若不是想向她们家伸手要钱,老俩口同她们母女怕是连一句话都不会多说。  她自己的父母倒是很喜欢赵蓁,可是顾念着父母那边年纪也大了,她也只是偶尔忙不过来的时候才会把孩子交给父母看顾几天,寻常都是请了家政保姆来照顾。  可万万没想到,就是这个家政保姆,居然在她毫无知觉的时候,与她的丈夫赵飞勾搭上了。  等到她从五岁女儿口中听到“爸爸像亲妈妈一样的亲阿姨”的话的时候,赵飞却已经卷了家里全部的存款,带着保姆远走高飞去了。  留给她的只有空荡荡的尚未还完贷款的房子,和一个懵懂无知的女儿。  她本来生气至极,可等到平静下来的时候,不是没想过要和赵飞好好谈一谈心。  毕竟两个人之间成亲那么久了,他便是看在女儿赵蓁的份上,也不能说走就走。  可是赵飞并不给她这个机会,初时还愿意接她的电话,三两次之后,她再打过去,那边却已经开始显示是空号了。  她不甘心,只能跑去公婆家里找,谁知去到那边扑了空不说,公婆一听他们的儿子卷款带着别的女人跑了,只差没高兴得跳起来,直言没准别的女人会给他们生个大胖孙子出来,还指着她的鼻子叫她安分些,不要给赵飞惹麻烦。  “这也太可恨了吧?”宋岩溪忍不住拍了拍桌子,这不是典型的善良白富美遇到渣滓凤凰男嘛。  “都什么时代了,还这么重男轻女!还有你丈夫和那保姆,简直毫无廉耻可言,当着孩子的面也敢亲亲我我?”  “是啊,毫无廉耻可言。”  许智子低声一笑,握在手中的水杯,已经没有了热气,正露出她姣好白皙的一张素颜。  这样美丽温婉的人儿,那个什么赵飞是瞎了眼吗,说不要就不要了?  “哎,不对,他卷款带着保姆跑干什么?”  宋岩溪拍完桌子,才转过来脑筋,忙又坐下来接着问许智子:“既然他们赵家愿意接纳小保姆,赵飞不如同你把话说清楚,干脆离婚好了啊。”  “我何尝不愿意与他离婚呢?”  许智子苦笑一声,面孔越发苍白:“只是离婚了两个人就要分割财产,我们现在住的那个房子,虽说是赵飞付的首付,可是贷款都是我用工资还的,而且赵飞在这场婚姻里犯了大错,要分也该是我分得多。还有他开的那辆车,当初我父母的确是不同意我们两个结婚,但后来我和赵飞生米煮成熟饭,他们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于是就在我结婚前给了我一张十万块钱的银行卡。那会儿我们住的地方离学校比较远,十万块钱买新房子买不起,只好用来买辆代步车,分割的话那十万块钱也得还给我。再者,我还想要孩子的抚养权,一旦要成功了,法院必然要判决他每月支付孩子的抚养费,这样一来,对赵飞而言并不划算。”  “所以他不想跟你离婚,却还想跟别人过好日子?”
  混账王八东西!以为他是古代皇帝,还可坐拥三宫六院不成?  宋岩溪捏捏拳头,她平生自诩三大恨,一恨子女不孝,二恨父母虐童,三恨男女不忠。  偏巧今日就让她遇上了一桩。  她无论如何都要大显身手一番,把那个男人和那个小三打官司打的满地找牙才好,便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着道:“你放心,许女士,我一定会让你在这场离婚官司里获得最大利益的。接下来,就让我们开始写诉状吧,那个赵飞现在住哪里?”  许智子无奈的笑:“我不是说了吗?他和保姆已经失踪了,我不知道他们现在都住在哪里。”  “不、不知道?”  不知道的话,就有点麻烦了啊。  毕竟《民事诉讼法》有明确的规定,即便离婚案件有诉讼代理人的,除非本人不能表达意志,此外不论何种情形都应出庭;实在因特殊情况无法出庭的,也必须向人民法院提交书面意见才可以。  这些倒也好解决,可是根据《最高人民法院关于适用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若干问题的意见》的相关规定,又说负有赡养、抚育、扶养义务和不到庭就无法查清案情的被告必须到庭才可以。  许智子和赵蓁育有一女,且还牵涉着婚内出轨和家庭财产分析纠纷,赵飞除非是死了,但凡还有一口气在,抬也得让人给他抬到法庭啊。  没有的地址的话,恐怕只有公告了。  “只是,公告送达的话,这个案子没个半年是完不成的。”  “半年?”许智子神色一慌,手上的杯子不由得一抖,几滴水蓦地迸溅在黑色的办公桌面上,“宋律师,案子进程可不可以再快一点,半年的时间恐怕我等不起了。”  宋岩溪叹了口气:“我明白你想要尽快结束这场糟糕的婚姻的想法,不过,时间不是我们说了算的。程序上而言,如果被告没有准确有效的可以送达的地址,就必须要登报公告。光是公告就得满两个月才可以算作送达,再加上15天的答辩期,应该三个月左右才能开庭,等到开完庭判决生效,起码又得两三个月的时间,前后加起来,我说六个月都算是说得少了。许女士,打官司呢就是这样麻烦的,急不得。”  她还在实习期的时候,就跟着从前所里的执业律师处理过许多案件,面对过许多当事人,每个当事人都希望自己的案件能尽快解决,由是她没少解释过。  这会儿对着许智子说起来,可谓是驾轻就熟。  况且离婚官司一般而言开一个庭就结束的情形几乎不可能,简易程序开庭前少说也得经过一次诉中调解,这些时间她都没给她细算呢。  宋岩溪觉得自己也算是苦口婆心了,偏偏许智子仍不领情:“不行,我这个离婚官司必须要在三个月内完成。”  必须?哈,她没听错吧?  当法院是她们许家开的,法官都是给她家打工的吗?她说必须三个月完成,就得三个月?  宋岩溪气极反笑:“许女士,所有的官司都必须循序渐进一层层经过程序才可处理。三个月的时间,只除非你能和赵飞协商好两人自愿去民政局离婚,要不然,根本不可能完成诉讼。还有,我实在是不理解,三个月与六个月不过是早一点晚一点的关系,你为何非要纠结在这个问题上呢?”  “因为……因为……,”许智子握着纸杯的手轻轻攥紧,直把纸杯捏得变了形,水滴越发急切地迸溅了一地,“因为我不久前查出了宫颈癌,医生说我最多还有三个月的时间。所以、所以我才想要尽快的和赵飞离婚,把孩子的抚养权要过来。”  “宫颈癌?三个月的时间?”  纳尼!  宋岩溪禁不住从椅子上弹跳起来,她就知道那死鬼不会给她什么好案子。  三个月的期限,别说是等到开庭了,就是能不能等到公告送达都难说。更遑论,从以往接触过得离婚案件来看,夫妻双方若有一方生了重病,法院都不可能判处离婚的。  还说什么要争孩子的抚养权?真是笑话了,一个快要死的人,法院凭什么会把孩子的抚养权判给你啊!  若非看她实在是可怜,宋岩溪都恨不得要拍着桌子咆哮了。  她恶狠狠抬起头,瞪了瞪上头漂浮着的幽灵一眼,深呼吸口气,轻声对许智子道:“许女士,你坐着歇一会儿,我出去喘口气,请教请教别人再来给你回话。”遂把头一晃,打开了办公室的玻璃门,示意飘着的那个男人出来。  门窗紧闭的会议室中,宋岩溪一再地劝慰自己要好生说话,慢慢说,只是目光一旦碰触到悠闲自得飘来荡去的死鬼,心中名叫愤怒的小火苗就止不住窜得老高。  “说好的非死亡案件呢?”  “这不就是?当事人好好地坐在你面前,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好好地?呵呵,好好的人能只有三个月的生命期限?这不是活死人嘛!”  宋岩溪叉起了腰,冷眼看着落地的那个幽灵男人耸了耸肩,摊开手:“活死人又不是死人!”  几乎让她无言以对。  “反正这个案子我不接。”  要不然,又该像上次那个医疗事故纠纷一样,诉讼到一半当事人就死了,害得整个案子不得不变更原告主体不说,她柯南附体的谣言也传得更快了。  这一回若是被代理人又死在了诉讼途中,她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走哪儿哪死人的”的嫌疑了。  “你不接也得接,”跃身坐在会议室桌子上的男人抱了抱肩,任由她气到跺脚,也不容商榷,“许智子的命可是我牺牲色相,小小诱惑了一下专司人间寿夭生死册籍的一殿阎王——秦广王才换回来的,怎么能就这么白白浪费了。”  “色you了阎王?”  宋岩溪掏掏耳朵,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自从见过幽灵状态的孟初元之后,她自认为对于世界上一切离奇的事物都有了非比寻常的接受能力。但是对于色you阎王,请恕她见识浅薄:“阎王不都是男的吗?想不到孟大律师你居然……”  居然这一死,把性取向都死变了吗?
  她极力克制着不让自己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然而那断掉的一半仍是让孟初元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当即眼刀子嗖嗖射过来,凉凉冲她道:“平常我总说人丑就要多读书,你是不是以为我是说来玩的?谁告诉你阎王就一定是男的,人间寿命那么短还有个退休机制,你以为一殿阎王能在同一个地方当官当了数千年还得不到提拔吗?现任的一殿秦广王和三殿宋帝王都是百年前补位上来,要脸蛋有脸蛋、要胸有胸、要屁股有屁股的绝色大美女,完全不是你这个飞机场抹布妹比得上的,你懂吗?与其说是我色you她们,倒不如说是征服!”  修长的手指,轻佻掠过额上的刘海儿,看样子孟大律师对于自己生前与死后的魅力,都是极为自信啊。  “呆猫(日语:但是),你为什么会突然会这么好心给许智子多要了三个月的寿命?”  宋岩溪可以说是十分不解,印象中这个极度自恋又变态的死鬼,可从不是个大发善心的人。他所推荐给她的案子,哪个不是从冤鬼那里得了丰厚的报酬?许智子到底给了他什么?  “什么也没给!因为本大律师平生最见不惯女人落泪了,而且还是那么温柔婉约的女人。虽然能和她在地府相遇,是极为美好的一件事,但她若是心怀冤屈,时日久了,即便做鬼面容也一定会变得狰狞扭曲。为了不使美人变丑,本大律师作为一个极富正义感的人不得不替她出头啊。”  宋岩溪仰头望天,尽量把白眼翻得不那么明显。  她就知道这个死鬼没那么好心,果然是为了泡女人啊!  只是,即便他有私心,这个案子也没法办哪。  “重病的事情一说出来,法庭是绝对不会判决她们夫妻离婚的,孩子的抚养权也绝对不会到许智子手上,这些道理你肯定比我还清楚,为什么……”  “为什么还要和许智子一起一意孤行?”  孟初元似笑非笑:“你与其来问我,倒不如回去问问许智子,毕竟你是她的代理人,她才是你的当事人。”  啊咧?  “喂、喂!死鬼,我什么时候说我要接这个案子了!”  宋岩溪眼睁睁看着那个幽灵男人一阵风似的从门板上穿行了出去,禁不住挠墙。  会议室外,隔着微微露出一丝缝隙的窗帘,陈栋小心翼翼地站起身,回过头与实习律师樊瑾大眼瞪着小眼,良久,深沉而严肃道:“看来,小宋律师她……又疯魔了。”  樊瑾笑而不语,一把扭住他的耳朵,趁着宋岩溪还没开门,赶紧逃之夭夭。  玻璃门里,许智子仍旧坐在原处,乖乖等着宋岩溪的回话。  宋岩溪抓不到幽灵男人,又好奇她之前到底是不是如同那个男人所说,真就死过了一回,便干脆拖了一把椅子,直直坐到许智子的对面:“我问你一句话,你如实回答我,我就考虑接你的官司。”  “你要问什么?”  “你说的只剩下三个月的时间,到底是医生告诉你的,还是有一个姓孟的男人告诉你的?”  许智子轻如蝶翼的睫毛微颤。  “的确……三个月的期限,不是医生告诉我的。”  她的病早在半年前的时候就发过一次,可那时候毕业班正逢着要模拟考试,是以她忍住痛没有请假去及时诊治。结果过了两个月被丈夫出轨的事一刺激,没多久就濒死在了讲台上,若不是她心怀怨愤挣脱了鬼差的拉扯,也就不会在冤魂司遇上那个男人,更不会在医院里被抢救了回来。  是那个男人告诉她要来初衷律师事务所找一个律师,至于找的是谁,她因为醒来之后失去了一些记忆,就没大记得住那个男人说的名字。  只是说来奇怪,她一进初衷律师事务所,就像是有人在暗里引领着她一样,直到把她引到这间玻璃办公房面前,再也走不出去。  “我想这就是缘分吧。”  是个屁的缘分哦,那是你遇见了鬼打墙啊大姐!  宋岩溪默默腹诽,不过好在孟初元那个死鬼没有骗她,这多少让她感到了一丝欣慰,就接着问许智子道:“你的生命只剩下了三个月,却还想要孩子的抚养权,这是为什么?就不怕你……那样之后,孩子没有人照顾吗?”  “不,宋律师你错了,我正是因为想要孩子有人照顾,才会拼死回来离婚争夺抚养权的。”  许智子微微一笑,毫无血色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些生机:“蓁蓁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女儿,他们赵家不稀罕,我却视若至宝。原本赵飞待蓁蓁还算不错,可如今他出轨不说,还做出卷款带着小三跑了的丑事,这让我无论如何也不敢放心的把蓁蓁交给他照顾。况且,我死了以后,蓁蓁未成年,监护权就都在赵飞手里,家庭的所有财产他想怎么处置就会怎么处置。我活着的时候,他们赵家就不待见蓁蓁,我要是不在了,将来蓁蓁想是一毛钱都得不到,能不能吃得好穿得暖恐怕也是个问题,毕竟这个世界上能对继子女好的后妈没有几个,更别说那个后妈还曾是她的保姆。所以,宋律师,我一定要在死之前离掉这桩婚事,把孩子的抚养权拿到手,他们赵家不养,我们许家来养,有了离婚分的那些财产,想必足够我的父母把蓁蓁养大了。”  “你当真是用心良苦。”  宋岩溪有些感慨,婚姻闹得悲剧收场的她不是没有见过,可是似许智子这般一脚踏进鬼门关还得拼着一口气回来为女儿谋出路的,她倒是头一回碰到。  都是女人,对于许智子的境遇,宋岩溪虽然嘴硬说着不愿意接,但心里早就软了下来。  伸手握一握她冰冷的手背,宋岩溪不觉开口道:“既然你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咱们就先把诉状写了再说。至于家庭住址,先填赵飞他父母的。”  她就不信赵飞带着人跑了,还能不他和父母联系?只要他有联系,就一定会从他父母嘴里知道许智子要同他离婚的消息,没准儿他看在过去的情分上一时有所悟,愿意回来同许智子协议离婚呢?
  “幼稚!愚蠢!天真至极!”  要不是因为幽灵是个虚体的存在,孟大律师真是恨不得伸出手指,戳破眼前这个傻瓜的天灵盖。  “如果赵飞愿意协商解决的话,他就不会带着小保姆跑了!宋岩溪,你要是死,也是蠢死的!”  “喂喂,说话就说话,不要人身攻击。”  宋岩溪沮丧地摸摸鼻头,她这不是想要找到最好的解决办法嘛,要是走程序,三个月的期限根本就来不及啊。  “谁说要走程序了?”高高在上、鼻孔朝天的孟初元大律师冷漠地看她一眼。  宋岩溪眉目一抖,很是惊诧:“不走程序?不走程序,你让她来找我打官司干什么?”  孟初元继续一张冷漠脸:“打官司是打官司,走程序是走程序。我问你,你是法官吗?”  “不是啊。”宋岩溪摊摊手。  真是明知故问,她要是法官,这事还就好办了呢,肯定一接到案子就给她排期判离了啊。  “不是法官,你纠结个毛线的程序啊啊啊啊?程序合法能制约你个屁啊!”  破天的怒吼刹那响在宋岩溪耳边,她禁不住皱起眉捂住耳朵,望向狂躁症爆发一样的幽灵,讪讪反问一声:“那不然嘞?正常人打官司不都是要按照程序来吗?许智子虽然只有三个月的生命,可是在这三个月的生命里她也仍然是正常人啊。”  总不能因为她起死回生了,法院就给她特例,网开一面吧?  “宋岩溪,你这脑袋长出来也就是为了凑数的吧?我真是要怀疑当初段云中招录你进所里,是靠着他对你的非分之想了。”  孟初元仰天长叹,真是前所未有的恨自己不能亲自打这一场官司:“在这个案子里打官司只是个幌子,它的用途不过是为了在将来赵飞同意放弃抚养权的时候,让法官做个见证,书面出具正式的裁判文书,以使赵飞将来不能反悔。你该动一动脑子想的是,如何在三个月里迫使赵飞放弃抚养权,并将大部分的财产出让给许智子。”  “呵呵……”  宋岩溪傻笑两声,直觉自己方才听了一段天方夜谭。  赵飞跑都跑了,她怎么去迫使他放弃抚养权并出让大部分财产?  孟大律师到底是当她傻,还是当赵飞傻?  “自然是当你傻!”  孟初元吼了这么半天,到这会儿已然没有什么力气再同她过多辩解了,毕竟他是绝对不可能把自己的智商拉到傻瓜的水平线上去展开讨论的。  既然懒得辩解,他也只好手把手的教她:“给赵家递诉状不过是要表明许智子要离婚的态度,但许智子为什么要离婚的原因却不能让他们以为是赵飞出了轨,而是要让他们以为是许智子外面有人了。”  “让他们以为许智子外面有人?孟大律师,你是赵飞派来的卧底吧?”宋岩溪啧啧舌,“现行婚姻法里,可是明确规定了有证据证明有配偶者还与他不干不净的,对方可是有权要求进行损害赔偿的,你这不单没有给许智子多争取财产,还倒打一耙呀!”  “你也说了前提是他们得找到证据。”  孟初元冷冷一笑:“找不到他们就是做伪证,做伪证的法律后果不需要我同你多说吧?”  “可是他们找不到证据,又怎么会相信许智子外面有人呢?”  这下子,宋岩溪真是要百思不得其解了。  孟初元白她一眼,好在这个傻丫头来的时候他已经挂了,要不然落到他手里,他定然让她哪来的哪滚蛋。  “没有证据,你就不会制造证据让他们看?”  宋岩溪在孟初元冷冷的眼刀子里嘟囔一声:“我……我上哪里制造证据啊?再说了,制造证据也犯法的好不好?”  孟初元也真是彻底服了她,他带过那么多律师,不论实习的还是执业的,就属眼前这一个最笨。  便是成天被他骂到狗血淋头的陈栋,也比她强多了,最起码他说制造证据的时候,陈栋没那个胆子敢说他犯法。  “宋岩溪,你是不是当真以为开庭时拿去的证据每一个都比真金还真?我告诉你,这世界上哪里有什么真假,只要你能把证据做得让别人找不出造假的地方,你说是真的那便是真的。要不然,这律师界怎么会有风险代理一说?”  “那……那也不能……”  “那什么那?”孟初元看她还有话想说,立时不耐烦地打断了她,“你要记得,你的当事人请你为她打官司,目的就是争取利益最大化。鉴定真假是法官和被告的事,而你的事,就是把假的造得跟真的一样,真到瞒天过海,所有人都愿意相信。我问你,樊瑾现在所里干什么?”  “嗳?樊瑾?”好好地讨论真真假假,突然扯到樊瑾干什么?  宋岩溪打了一个愣,回过神忙道:“樊瑾现在还在实习期,就帮着所里的执业律师打打下手,收集资料。”  “既然如此,你也是个执业律师,为何不让她来帮你?”  “让樊瑾来能帮我什么?制造证据吗?”宋岩溪也没好气翻个白眼。  “你这次终于聪明一回了。”头顶上空,被气得飘摇了半天的孟大律师缓缓飘落下来,停在宋岩溪的眼前,“就是要让樊瑾来给你制造许智子出轨的假象。”  什么什么?她没听错吧?让樊瑾和许智子制造出轨的假象?  宋岩溪小声吞咽口吐沫:“孟大律,我说……那个,你还记不记得樊瑾她……是个女的?”  是,樊瑾她是长得高大了一些,外表看上去也很阳光,还顶着初衷律师事务所三大帅哥的名号。可……可整个事务所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再高大她也是个女的啊。  女人和女人之间怎么出轨?百合吗?  她忐忑不安地看着孟大律师,继色you阎王之后,她越来越觉得孟大律师的兴趣爱好与众不同了。  当然,孟大律师也越来越觉得她的蠢已经蠢出了天际:“就因为樊瑾是女的,所以我才说让你制造假象,假象!你听明白了没有!”
  “好、好像有那么一点明白了。”  宋岩溪瑟瑟缩了一缩脑袋,赶紧夹着莫须有的尾巴跑去找樊瑾。  不出她的所料,樊瑾果然对于她匪夷所思的要求,表示了接受无能:“小溪啊,你让我去把直男掰弯还有可能,把人qi掰弯,请恕小姐姐我无能为力啊。”  宋岩溪何尝不知道这是个难活儿,可再难她也得硬着头皮干下去,要不然孟大律师那个死鬼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好樊瑾,你就帮我这一次吧,就这一次。那个许智子真的很可怜的,自己得了重病,她老公又带小三跑了,现在都没个人影,我们不帮她于心何忍啊!樊瑾,求求你了,拜托拜托……”  她搓着手,晃着胳膊,睁着亮晶晶的一双眼睛,像极了小狐狸,只差没摇头摆尾了。  樊瑾明知她是刻意装作可怜来博取她的同情,但她依然没出息地答应了宋岩溪的请求。  哎,谁让她对于软萌萌的东西无所抗拒呢?  兼之宋岩溪本身的模样生得又乖巧,天生自带亲和力,让人一见就心生欢喜,难怪当初段云中段大合伙人肯冒着被大家说他开后门的风险,愣是把实习期刚过的宋岩溪招进了初衷律师事务所。  她一路的慨叹,一面听着宋岩溪研究制造假象的计划,一面见缝插针地问:“小溪,你真的和我们段总没发展些什么?我看你对段总的态度很不一般,段总对你也青眼有加啊。”  “呃……”宋岩溪正说着要让樊瑾如何住进许智子家里的话,冷不丁被她打断,愣了愣才回过神,第一时间就抬头看了看抱臂飘在两人上方一副看好戏模样的孟初元,片刻旋即低下头急急摆着手道,“没有,没有,我和段师兄真的只是同门的关系,没有你们想的那样复杂啦。哈、哈哈……”  她干干笑了两声,只不敢言明自己当年在学校的时候就暗恋传闻里的段云中好久了,正因如此,她才会抛弃在北京稳定下来的工作,不管不顾地到了江城。  原本这些话对樊瑾说说是没什么,可谁让现在她身边不单单有个樊瑾,还有个孟初元大律师呢。  若她照实说了她暗恋段云中的话,以后孟初元那厮一定会拿这事笑话她的,笑话她到死也未必能罢休。  她想想就后怕,便赶紧岔开话题,继续方才的事说道:“许智子家里还有个四岁的女儿蓁蓁,咱们制造证据归制造证据,千万记得不要伤害到小孩子。”  樊瑾点点头:“你说的我都明白,我又不是第一次取证了,放心吧。”  宋岩溪笑笑樊瑾的办事能力有目共睹,待她实习期满后,假以时日必会成为优秀的执业大律师,于是就舒口气道:“那么,我们这就开始了。”  首先,是以照顾许智子以及计算家庭财产为借口,让律师助理樊瑾顺利入住到许智子家里。  其次,是要尽量多的制造许智子与樊瑾同进同出的机会。  最后,就是要借着邻里乡亲之口,把许智子与樊瑾同居的事,传到赵家耳里。  前两件事樊瑾做得都很出色,唯独最后一件事,未免消息传达不到位,宋岩溪还尽职尽责地亲身上阵,做起了宣传工作。  拎了一桶油一袋米,到赵家父母所在的村庄上,找着邻近的贫困户,以送温暖的名义进了家门,闲话家常间就把许智子和一个人同居的事说了出去,还煞有介事地给那贫困户看了许智子和樊瑾出行的照片,以证真伪。  邻人上了一些年纪,哪知道她背后的门门道道,只晓得自己被赵家老俩口骂过,心里早憋着一口气好久了,现如今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可以报复回去,宋岩溪前脚一走,她后脚出门就到处败坏赵家的名声去了。  等到宋岩溪再度回村子里查探的时候,村头聚成堆的妇女劳力,一提起赵家,莫不都说起赵家儿子和儿媳妇的丑事。都道是他们赵家恶有恶报,儿子带人跑了,儿媳就在家里招汉子,现如今搞得满城都知道了,真是偷鸡不着蚀把米——活该!  宋岩溪心满意足听完了赵家的新闻,开始耐心等着法院的传票发到赵家父母手里。  老话说,媳妇是别人的好,孩子是自家的好。  天下间的父母大抵都如是,自家孩子犯了再大的错,到他们眼里也不过是不懂事的表现,甚至于还会为这些不懂事寻找出各种各样的理由。  可一旦是别人家的孩子犯了错冒犯了他们孩子的利益,那结果可就不一样了。  他们赌的就是赵家父母不会对许智子和樊瑾住着她和赵飞共同买的房子里置之不理,相反他们一定会第一时间想尽办法通知自己的儿子回家来,肃清门户。  “如果赵飞不愿意听从他父母的话回来呢?”宋岩溪仰视着头顶上的那个幽灵男人,“毕竟这个男人如今同许智子已经没有多少感情了,许智子过得如何,又是和谁一起过,与他有什么关系呢?”  “你说这话可见你还没能搞懂男人的心。”  孟初元负手落在地上,转了身道:“生而为人,就有七情六欲,六欲之中以色欲为先,而色欲之中又衍生出其他诸多欲望,占有欲就是其中一种。譬如你有一件东西,是你一度十分喜欢的,每天观赏把玩,直到你喜欢上另一样东西,才把它放下。但如果有人突然过来,不经你的同意要夺走你放下的那件东西,你会怎么做?”  “当然……不会让他拿走……”  “这就是了,即使你不喜欢那件东西了,也不会让人不经你的同意就拿走,这便是占有欲在作祟。赵飞和许智子是自由恋爱结成的婚姻,在婚姻最初的阶段,他定然对许智子十分喜爱,然后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婚姻最初的激情褪尽,他才对许智子的喜爱转移到了后来的小保姆身上,可这并不代表他就能轻易的放下许智子。尤其,许智子现在对外的情形,可是在给他戴绿帽子。男人们或许以为自己***养小三算不得什么,都是家里的老婆人老珠黄的错,可一旦家里的老婆也像他们一样,包养起别的人,他们几乎没一个能忍得住这口气的,赵飞也不例外。何况,我们还给他发了传票,只会更加惹怒他,逼他回来向许智子讨个公道。”
  不过,这样的激将法用起来难免有弊端。  为着许智子和樊瑾的人身安全着想,宋岩溪劝说她们尽量在白天人多的时候再出去活动,而且还得注意不能一个人落单。  樊瑾也晓得其间厉害,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一个被戴绿帽子的男人急了,想必会更加可怕。  由是,除却陪同许智子接送蓁蓁上下学,外带采买些蔬菜、必需品,她和许智子都是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但即使谨小慎微到这个地步,樊瑾还是觉察出最近有些不对劲,好像有人在跟踪她和许智子。  宋岩溪听了这话,第一时间就跑去找孟初元,让他跟在樊瑾和许智子身后看看,到底是谁在跟踪她们。  谁知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孟初元就了然道:“是赵家的一位远方亲戚。”  “嗳?你怎么知道的?”宋岩溪大为惊诧。  孟初元伸手弹弹她的脑门:“他第一次跟踪樊瑾和许智子的时候我就看到了,为了弄清楚他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小爷我可是辛辛苦苦跟踪了他一下午啊。论玩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游戏,我若是说第二,整个江城就没人敢说第一了。”  “啧啧啧,”宋岩溪一个劲儿的咋舌,孟大律师玩游戏厉不厉害她不知道,不过吹牛皮的本事倒是可见一斑。  二郎腿闲适地翘起来,既然许家那边有了动静,她自然得好好利用,便一仰脖子,冲着坐在办公桌上耍帅的孟某幽灵道:“说来听听吧,你都跟踪到什么了?”  孟初元打个响指,随即娓娓道来:“不出我们所料,赵飞已经回江城了,现在就在滨江花园临近的一家酒店住着。因为怕找近房亲戚会被许智子认出来,所以他就找了远房的一个侄儿,让他帮忙跟踪拍摄许智子和樊瑾同居的证据,似乎要等着开庭时用。”  “开庭时用?那不正好就落入我们圈套了吗?”  宋岩溪闻言大喜,忙拍着手道:“只要他敢当庭拿这证据说是许智子有外遇,我就可以拉出樊瑾反驳他,告他诬蔑陷害当事人和代理人,保准让他在庭上下不来台。然后我们再把他带着小保姆跑了的证据拿出来,证明真正出轨有外遇的人是他赵飞,这样不就可以让法官尽可能多的把财产判给许智子了吗?我说的对不对?”  “对对对,对你个头!”  孟初元暗叹口气,他就知道不能指望着这个笨蛋无师自通,只得再次提点她:“宋律师,请你记住,我们的目标是在三个月内让赵飞出让大部分的财产并放弃抚养权。你说的开庭,三个月肯定是完不成的。再至于赵飞出轨的证据,我问你,你有吗?你有证据证明赵飞他和小保姆出去同居了吗?”  “我……呃……”宋岩溪张口结舌,眨巴眨巴眼,半晌才扭转着舌头道,“目前我虽然没有证据,但是不是还有你在的嘛。你都跟踪到赵飞他住在哪里了,我们正好可以找上门去捉奸啊。”  “捉什么奸?赵飞这次就他自己一个人回来了,小保姆连个面都没露了,你告诉我要怎么捉?”  唔嗳,小保姆没回来?这不能够啊,赵飞当时不是带着她跑路的么,怎么如今就他自己回来了?难不成和小保姆闹掰了?  “闹掰个屁!”孟初元又要被她气得口不择言起来,“被人戴绿帽子这么丢脸的事,换成是你,你愿意大张旗鼓的说出去让别人都知道吗?更何况,女人的心都那么小,要是知道赵飞为了许智子回来,你当小保姆不吃她的醋?”  “谁心小了?别动不动就搞性别歧视。”宋岩溪没好气地嘟囔。  小保姆不回来,赵飞出轨的证据就不好取。那么,还要怎么做才能让许智子得益更多呢?  她轻轻摩挲着下巴,一双沉如水般的眼眸微微在眼眶中转动。  孟初元平静下心情,屈起手指轻敲着桌面,发出唯有宋岩溪才可听得见的叩叩声,一下一下,撞击着她的心弦。  时间的沙**点滴滴从指缝中散去,孟初元依旧没有说话,只在余光里偶尔看了一看不停挪动的宋岩溪。  他知道她在想办法,就是不知道她想出来的办法会不会和他的一样。  倘或一样,那就说明初衷律师事务所的将来还没有那么惨淡。倘或不一样,他今晚定会再去她床头吓唬她个半死的。  所以,宋岩溪,一切都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我知道了!”  门铃的叮当声,与宋岩溪的惊呼声,刹那间同时响起。  饶是幽灵之体的孟初元,也禁不住吓了一跳,回过神来便看见宋岩溪手舞足蹈着说道:“我国婚姻法规定,夫妻双方分居满两年、婚姻存续期间一方有家庭暴力或者有赌博、吸毒等恶习且屡教不改的,都可以判决离婚,并且无过错方有权要求多分财产。既然我们现在拿不到赵飞出轨的证据,但要是能拿到他有家庭暴力或是赌博等恶习的证据,不也很好吗?”  孟初元笼在黑色衣袍中的手缓缓握了一握:“哦?家庭暴力和赌博的证据,你打算怎么拿?”  宋岩溪站住身,回眸灿然望着孟初元一笑:“当然要光明正大地拿。”  是他告诉她的,没有证据就制造证据,还要把证据制造地让所有人相信才可以。  她既是要拿赵飞家庭暴力的证据,当然要在光天化日之下越多人见证才越好。  赵飞不是找人跟踪樊瑾和许智子吗?那她就将计就计,干脆引蛇出洞,把赵飞钓出来,给他制造个虐待许智子的假象。  只是,这样一来,怕是要辛苦樊瑾了。  好在樊瑾够义气,又通情达理,拍着她的肩膀就一口答应道:“哎,小事一桩,说什么辛苦不辛苦,而且我也正想给许姐出份力呢。你就说吧,要我怎么做?”  “我要你带许智子去一趟中心医院的妇科室。”  “啥?妇科室?去妇科室干什么?”樊瑾摸摸后脑勺,不太理解她的用意。
  宋岩溪神秘地勾起唇,踮起脚尖搂住她的脖子,附在她耳边道:“你只要带她去了就知道了。”  哈?  樊瑾觉得自己真是信了她的邪,居然顶着一头雾水回去,当真把要去医院的话同许智子说了,又将赵飞找人监视她和许智子的事情也一并说个完全。  许智子刚刚才哄睡了女儿蓁蓁,苍白的面容残留着几许劳碌后的疲惫,听樊瑾说完,意外乖觉地点点头道:“我知道了,明天是星期六,不用送蓁蓁去幼儿园,正好可以有空办这事。”竟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问,淡然地仿佛是个局外人。  樊瑾没成想这么轻易就说动了她,讪讪干笑两声,忙躲回屋里给宋岩溪回了电话。  宋岩溪细心嘱咐了她们几句注意事项,待到挂断电话,一个箭步就窜回了房里,拿出充电器给手机和充电宝都充上了电。  距离开庭就只剩下七天了,时间紧任务重,要想赶在开庭前收集到证据,从明天开始势必有好一场硬仗要打。手机作为她最倚重的武器,可不能在关键时刻关机了。  “OK,一切准备就绪。”  忙活完这些,宋岩溪大大摊开手臂,躺倒在床上,终于舒一口气。  翌日一早,樊瑾如约和许智子一起到了市中心医院,因为年幼的赵蓁无人照料,是以两人便把她也带上了。  市中心医院一如既往地拥挤喧嚣,樊瑾好容易挤过人群去帮许智子挂了妇科门诊的号,又一路大汗淋漓地挤出来,把号码牌递给许智子道:“好了,前头还有十三个人,你们先坐下来等一等,我去给蓁蓁买点早饭。”  “那就麻烦你了,樊律师。”许智子道过谢,拉紧女儿蓁蓁的手,安心坐在位子上等着樊瑾回来。  人群之后,得了消息的宋岩溪自然也早早地到了,她业已选好了方便拍照录像的地方,套着一层朱红色壳子的手机在手中轻轻地来回转动。  鱼饵已经放了下去,她现在就等着鱼儿上钩了。  浓重的消毒水味道在空气中隐隐浮动,人群上空,孟初元仿佛天神降临一般,睥睨着众生。  乌黑的眸子中,目光深邃而幽静,他要是一直这么不说话,宋岩溪真的要以为他升仙去了。  可惜孟大律师一开口,就破坏了这种高大上的氛围:“你昨天琢磨了一下午的功夫,就想出来个让许智子看妇科的主意?”  “昂!”宋岩溪点点头,架着一部手机,颇有把自己当成第一现场新闻人的感觉,一面仔细观察着许智子周围的情形,一面用着只有两个人能听得见的声音道,“要想赵飞出来,自然得给他绿帽子上加点火候,单单让他以为许智子出轨有什么用?”  “所以……”  “所以,还得让他以为许智子背着他和樊瑾怀了孕啊。”宋岩溪理所当然地偷偷指了指妇科室门口那一排坐着的女人,“你瞧瞧她们,哪个不是大着肚子?都是等着来孕检的好不好。”  即便有个别两个不是的,那也不耽误她给赵飞制造烟雾弹啊。  要不然他以为她让许智子来看妇科干什么哦?  她说得这样振振有词,有那么一瞬间,连孟初元都要相信,许智子的确是怀孕了。  可见宋小律师忽悠人的本事,是越发长进了,真是可喜可贺啊。  “哎哎,快看,来了来了。”突然间,宋岩溪举着手机极快的冲孟初元招招手。  孟初元随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正见赵飞那个远房的侄儿在人群里鬼鬼祟祟地凑近了妇科室,亦是拿着个手机,冲着许智子就是一通猛拍。  拍完没有立即走,捧着手机鬼头鬼脑地坐在了离许智子和赵蓁蓁不远的地方,一直盯着她母女二人不放。  “看样子,他还想等着樊瑾回来。”孟初元看着赵侄儿的背影低低冷嗤一声。  俗话说捉人捉赃,捉奸捉双,赵飞找来的这个人还不算太蠢笨,居然还知道要把樊瑾拍进去。  樊瑾出去买早点的地方就在市中心医院大门东侧的小摊上,来回左不过用了二十分钟。  未免医院里的人群挤坏了盛着玉米粥的纸杯,她便高高举在头顶,迈着两条大长腿,一路从那门口坐着的一排孕妇面前走过。  樊瑾的父亲是一所高中的体育老师,母亲曾是舞蹈队的队员,俱是大高个。樊瑾继承了父母双亲的优点,自己又是校运动员出身,是以个头比寻常男子还高。偏她还剪了短发,正面看去,当真是帅得攻气逼人。  倘或宋岩溪没有到初衷律师事务所,想必这会儿她一定也会像那群孕妇一样,瞪着被惊艳了的剪水双眸,一眨不眨地望着樊瑾,只差没流出口水来。  不过,这样的目光在看到樊瑾殷勤地服侍许智子和赵蓁蓁之后,便都化成了羡慕嫉妒恨。  与此同时,另有一道目光,亦盯着樊瑾不放,咔擦咔擦的不知偷拍了多少张照片。  宋岩溪和孟初元不由得齐齐盯紧了赵侄儿。  眼看屏幕上叫了许智子的号码,那赵侄儿又举起手机拍了几张照片之后,便抽身从人堆里挤到一旁,打起了电话。  还不待宋岩溪反应过来,孟初元已经第一时间飘了过去,在他耳边听了个仔仔细细,半晌才回来对宋岩溪道:“如你所料,赵飞他受骗了,发了好大的火,还说要找樊瑾和许智子算账。”  “欢迎之至。”  宋岩溪摊开手,她还就怕他不来呢。说完,又想起什么,就追着孟初元多问一句道:“对了,你有没有听到他说什么时候来算账?”  知彼知己才能百战不败,她得在赵飞动手之前做好准备,免得伤及无辜。  不过,事情不如她所愿,这一回孟初元没能发挥他应有的作用,居然没听到赵飞说什么时候,只对宋岩溪叮嘱几句道:“总之,近日要许智子和樊瑾多加小心。”  “你不吩咐我也会这么做的。”宋岩溪排揎他一句,抬头间忽见许智子已经从妇科室出来了,正和樊瑾牵着赵蓁蓁的手往外走。  她们身后,打完电话的赵家侄儿不知怎么居然又跟了过来,宋岩溪皱一皱眉,干脆也拿起手机,跟在了赵家侄儿后面。
  走在前面的樊瑾和许智子还不知自己又被赵侄儿跟踪了,一左一右牵着蓁蓁的小手,架起了人力秋千架,将她高高荡起来又放下去。  正玩得不亦乐乎,那边宋岩溪的电话就打过来了:“樊瑾,你们小心些,赵家那个远方亲戚还跟着你们呢。”  樊瑾下意识就要回头,宋岩溪在其后瞧见,急急劝道:“不要回头,不要打草惊蛇。你就装作不知道的样子继续往前走,我现在正跟在他后面,看看他究竟想做什么。”  “哦。”樊瑾嘴里答应一声,放下电话,便握紧了赵蓁蓁的手。  宋岩溪挂断电话,眼看前面樊瑾她们和赵家侄儿走得有点远了,赶紧疾走两步追上去。  市中心医院距离许智子所居住的滨城花园有一段路的距离,坐地铁还须得三站路。  宋岩溪一路从地铁上跟下来,遥遥追随在赵家侄儿的十来米远的地方,赵家侄儿又遥遥追随在樊瑾和许智子身后,一行人仿佛拴在一条线上的蚂蚱,谁也离不得谁。  眼看滨城花园的大门就近在眼前了,宋岩溪刚想松一口气,忽听前面一阵脚步声乱响,还伴随着“打人了”的呼叫声。  她陡然一惊,急忙跑过马路冲进去,但见蓁蓁跪在地上哇哇地大哭,一侧里樊瑾正抱着许智子不停地叫她的名字。  而另一边,早有出外游玩的小区住户,三五成群地扭住了一个瘦长脸的中年男子,呼喝着要报警。  原本跟在樊瑾和许智子身后的赵家侄儿,这时却不知跑哪里去了。  看着眼前混乱不堪的场面,宋岩溪心里顿时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一时顾不上被抓住的那个男子,忙跑到樊瑾的身边,帮着她扶起许智子,急迫地问:“怎么回事?许智子她怎么了?”  樊瑾抱着倒在地上的许智子,早已经慌得脑筋都打了结,乍见到宋岩溪,仿佛见到了救星一般,忙攥紧她的胳膊,带着哭腔道:“小溪,许姐她被赵飞打了,也不知打了哪里,这会儿都还没醒过来。”  什么,被赵飞打了?  宋岩溪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还被众人锁住身子的赵飞,握一握拳,旋即转过头,拿出手机道:“先不管那么多了,赶紧叫救护车。”  许智子病重的事,知道的人并不多,尤其对于女儿蓁蓁,许智子一直都瞒着她。若是她在这个时候出了什么意外,幼小的蓁蓁该怎么办?  乌拉乌拉的警笛声响彻了整个滨城花园,又响过了三街五巷。  宋岩溪抱着哭累后睡过去的蓁蓁坐在ICU门外,出神一般的望着ICU室苍白的大门顶头,LED屏幕中一闪一闪浮现过去的腥红如血的“急救中”三个大字。。  医生来时说得那句话,像是余音绕梁,在她耳边挥散不去。  赵飞打下去的那一巴掌,虽说没有在许智子的脸上留下多少痕迹,但是许智子却因为他那一巴掌倒在了地上,以致头脑磕碰在了花坛边石上,以她目前昏迷不醒的情况来看,很有可能造成了颅脑内损伤。  要是半小时之内醒来的话,就说明没有多大问题。若是半小时之后还没有醒过来,恐怕就要准备后事了。  最后那两个字似是一道魔咒,紧紧禁锢在她的脑袋上,一圈一圈紧紧缠绕着她,疼得她眼睛都红了起来。  坐在她对面的樊瑾亦是红着眼眶,合拢了十指,不停地自责自己的失职。  是她当时不够谨慎,只顾着身后跟来的赵家亲戚,却没在意从滨城花园里面窜出来的赵飞。  “要是我当时再留点神,许姐她……或许就不会这样了。”  她垂下头,隐忍许久的泪滴,答的一声砸落在她脚下的白色地砖上。  宋岩溪静默看着一直高大阳光的假小子,此刻因为愧疚却哭得如同一个小女孩。  她眨眨眼,尽力地将要溢出眼眶的泪水忍了回去,蓦地抱起沉睡的赵蓁蓁,对樊瑾道:“你先抱着蓁蓁等在这里,警察局那边想必待会儿还要过来找你做笔录,我出去给你买些水来。”话毕,不由分说就将蓁蓁放在了樊瑾的怀里。  太多安慰的话,她想说都没能够说出来。  今天这一场意外地灾难,与其说是樊瑾的错,倒不如说是她的错。  是她太过高估自己的能耐,把诉讼当成儿戏,以为自己只要计划做得好,便可赢得一切。同时,也是她低估了孟初元的本事,忘了他曾是扬名整个江城,保持过连续胜诉一百场的战绩,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头名大律师。  “你早就知道赵飞在滨城花园等着樊瑾和许智子她们了是不是?”  医院门前幽静的林**中,宋岩溪冷冷抬起头,目光如炬,犀利地盯着坐在榕树上吹叶子玩的幽灵律师孟初元。  孟初元微微地低下头,隐隐似是颔首一般,回望着她:“是与不是,有什么要紧吗?”  自然要紧。  宋岩溪没想到他果然知道,气极反笑:“呵呵,孟初元你是不是一直把我当傻子耍?你明明从赵家侄儿的电话里听到赵飞今天等在滨城花园要去找许智子算账的话,却隐瞒着不告诉我。现在你也看见了,许智子她被赵飞那一巴掌打得危在旦夕,至今还在急诊室抢救。你不是说过吗?她的命是你色YOU了阎王才争取来的,如今才过去了一个多月,难道你要她剩下的一个半月里一直都躺在病床上,动不能动,说不能说,当个活死人吗?”  “谁说剩下的一个多月里她会一直躺下去?”  孟初元动动嘴巴,榕树上刚刚结成形的果子,被他几口气吹落下来,恰恰砸在宋岩溪的脑门正中。  她有那么一瞬间的怔忡,脑海中飞快闪去一道灵光,突如其来的念头让她既惊讶又震撼,禁不住抬起手直指着孟初元道:“许智子昏迷也是你设计的?你是不是又改了她的命数?”  赵飞那一巴掌固然打的不轻,可也不会重到让许智子磕在石头上昏迷不醒。  况且,方才连主治医生都诧异过,后脑勺没见流血,怎地就醒不过来了?  却原来,都是这个幽灵大律师在搞鬼。  “孟初元,我真是想不通,你这样做到底有什么意义?”
  明明他可以先告诉她,赵飞已经在滨城花园小区等着要和许智子算账了,让她和樊瑾都做好准备,一方面用手机留存赵飞要打许智子的证据,另一方面,樊瑾也好及早的做好护卫许智子的工作。  况且小区里来往的人那么多,到时候只要她们造一点势头出来,在大众面前坐实了赵飞经常家暴许智子的假象,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把局面弄得一团乱。  害得许智子在急诊室昏迷不醒不说,赵飞也被警察以故意伤害押去了派出所。  更糟糕的是,年幼的蓁蓁,亲眼见到她的爸爸把妈妈打晕过去了。  “这对孩子而言,心理伤害有多大你知道吗?”  宋岩溪想想就忍不住抬头控诉起来。  孰料,树枝上面早已没有了孟初元的身影,她一愣,忽听身后一个声音嗤笑着道:“我告诉过你的,要想把假证据做的像真的一样,首先你就得让所有人都相信,那个证据是真的,包括你自己。现在,我帮着你把证据做得完美无缺,你难道不该先要感谢感谢我吗?”  “感谢?哈,你把我的当事人害到如今凄惨的境地,还要让我感谢你?”  宋岩溪直觉自己脑门都要气得冒起烟来,不由得扭回身叉住腰质问他道:“还有六天就要开庭了,你不会要我把植物人一样的许智子用担架抬到法庭上去博取同情吧?”  即便是博取了同情,法官在同情之下也只会判决他二人不得离婚,由赵飞照顾许智子余生的,那不是便宜了赵飞?  “孟大律师,我真觉得你是帮了倒忙!”  “那可未必啊宋小律师。”  孟初元耍把戏一般轻轻吹动着面前飘落下来的一片榕树叶,趁那树叶还未落地,便抽了空回她道:“根据司法部门联合印发的《人体重伤鉴定标准》第四十二条的规定,颅脑损伤当时出现昏迷三十分钟以上和神经系统体征,如单瘫、偏瘫、失语等症状的,便可认定为重伤。如今许智子已经被赵飞那一巴掌打昏过去到现在还没醒,别说三十分钟,就是一个小时都不止了,赵飞的行为已经触犯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三十四条的规定,涉嫌故意伤害罪。眼下他已被公安机关带走审讯去了,而公安机关拘留的最长期限只有三十七天。在这三十七天的时间里,公安机关必然会将赵飞移送给检察院,检察院审理之后,在提请批捕的七日之内就必须得作出是否逮捕的决定,逮捕后,还要在二十四小时内通知家属或单位。赵飞是个体户,没有单位,检察机关就只能通知他的家属。不过,他这个案子与别的刑事案件还不大相同,属于家庭暴力犯罪案件,不仅要严格依法进行,也要充分尊重被害人的意愿,所以在审查逮捕期间,检察官必然会来询问并听取许智子的意见。”  他说着,宋岩溪便掰着手指头数着。  三十七天加上七天,加上二十四小时,也就是……最起码要有一个半月的时间。  而许智子的生命,也恰好只剩下一个半月。  “所以你折腾到现在,就是想让许智子把赵飞送去坐牢吗?”宋岩溪困顿地望着孟初元,要不然为何执意要让许智子昏迷这么多长时间?  然而,孟初元却摇了摇头:“不,赵飞可以不用坐牢,只要他肯答应把赵蓁蓁的抚养权和家里的那套房子以及大部分的财产都出让给许智子,许智子自然会愿意谅解他。这样,检察院也就没必要再批准公安机关逮捕赵飞了。”  这……  这样做正好便可以在许智子生命耗尽之前,达到她所有的目的,亦可以在法官那里以调解的名义将案件终结。  宋岩溪一念至此,猛然间似是想起什么,原本低垂着的头便高抬起来,直直望着不远处的那个幽灵:“如果许智子醒来以后没有什么大碍,也没有偏瘫失语的症状,公安机关那边还会拘留赵飞不放吗?”  “公安机关或许会放了赵飞,可是放了他又能如何,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蹦不长。”  被吹动着在空中飘浮的落叶,终是伴着林中细碎的沙沙声响落了地。  孟初元迈着一双长腿,淡漠地从那落叶上踩过,站定在了宋岩溪面前:“许智子还可以向法院提起刑事自诉,以方才医院出具的诊断报告为证据,证明赵飞家暴了他。如不出意外,赵飞为辩解,一定会把他家远方亲戚偷拍的照片拿出来,作为证明许智子出轨的证据,来为自己一时冲动的行为开脱。这个时候,就需要你出马了,申请樊瑾出庭作证,用樊瑾的身份证证明她的性别,用她的话证明赵飞有经常家暴许智子的事实。到时赵飞自然不肯受这个冤枉,必会为自己做无罪辩护。只要他做无罪辩护,那么这一场官司,他就彻彻底底地输了。”  “为什么?”  “因为在婚姻里,家庭暴力只有零次与无数次之分,这几乎是每个审理家庭暴力犯罪的法官的共识。而且法官也是人,是人就有感情,许智子在这桩婚姻里完全是个弱者,自己得了重病,丈夫出轨不说,还对她家暴,法官在未下判决的时候,内心的天平其实就已经开始偏向她了。可仅仅凭借这些,并不能左右法官的审判,只要赵飞肯认罪且态度良好,基本上也就是个缓刑了事。但他认罪的前提得是,我们提交上去的证据都是真实的。正因为知道我们提交的证据不真实,所以赵飞他一定不会承认自己有罪,相反,他还会极力为自己辩护。却不知,在他眼里而言的假证据,在法官眼里却真得不能再真,有人证物证在此,他又态度恶劣拒不认罪,开完庭想必就会被判处当场收监。如此,触犯了刑法的赵飞,还能有机会再去同许智子争夺赵蓁蓁的抚养权吗?”  低沉的话语,如同从树梢间吹下来的冷风,从宋岩溪耳边呼啸而过。  宋岩溪凝目看着面前眉目漠然的男子,依稀间,仿佛觉得自己又看到了那个降临凡间睥睨众生的天神。  他果然如同传说里一样可怕而强大。  究竟生就了怎样的心思,才可以设计出这样绝妙的局?一环扣着一环,直至把所有的环都扣成了一个圈?  亏得她还以为是自己在掌控一切,万不料,到头来她自己却也是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被他操纵,被他摆弄,被他放到合适的位置上,发动着最后的一击。
  林间的风哗啦哗啦刮得越发兴起,明明是暑气尚未消尽的十月,宋岩溪却莫名感觉到了初秋的寒意。  事情的来龙去脉,到此时她已经全然知晓,但她还是有句话想要问个清楚:“让蓁蓁看到赵飞打晕许智子的事,也在你的计划之中吧?”  孟初元腾空的身子轻顿,微微低下头去,从半眯的眼缝中,似笑非笑地望着宋岩溪道:“哦,你为什么会这么以为?”  “因为你要确保万无一失,假使赵飞没有被法庭当场收监,有资格与许智子争夺抚养权,那么你就可以凭借赵蓁蓁亲眼看到的一幕,使幼小的她自然而然地对赵飞产生恐惧与厌恶,从而破坏掉作为父亲的赵飞曾在她心目中亲近伟岸的形象。”  这比法庭判决要残忍的多了。  赵飞即便是个渣男,可他过去也曾是个疼爱女儿的好父亲,没有什么比女儿的厌恶更能让他伤心的了。  他把人性的一切弱点都计算在内,却独独没有计算过蓁蓁的感受。  “时间是治疗心灵伤痛最好的良药,它可以淡化记忆,可以消弭过往。赵蓁今年才四岁,这样小的年纪你指望她能记住一件事记多久?一年,两年,还是三年五年?这时候你跟我谈她的感受,是不是太早了?”  淡如一线的薄唇,隐隐勾出一抹讥笑:“别的例子不说,单说你,宋律师你小时候上幼儿园的事情,你能记得住几件?”  “我能记得住最让我疼得那一件,”宋岩溪俏丽的脸庞在斑驳的阴影里若隐若现,面上却不见一丝阳光,“孟大律师,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冷血无情,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只要受过伤,总会留下痕迹。哪怕岁月过去再久,日子过得再长,那痕迹也会刻印在血脉中不散不去,你以为会被忘记,却不知在无数个午夜它都会被想起,或许是个噩梦,也或许是一个零散却意外的回忆。”  掷地有声的话语,仿佛鼓槌,一声声敲打着鼓面,余音撞击着人的心窝,使得那心跳的旋律,也如同鼓声一般,砰砰的作响。  孟初元双手插兜重新立回原地,身上宽大的黑色衣袍,被风吹得旋转翻起。  他静默看着宋岩溪许久,才嗤得溢出一声笑:“口才倒是不错,就是人蠢了点。打官司可不仅仅单靠打感情牌就足够的,宋律师,很多事情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与其让许智子和赵飞一直痛苦的纠缠,倒不如挥刀斩乱麻,干脆让他们反目成仇,这样许智子将来到了地府才不会后悔自己对赵飞做过的一切。不必因为做了假证让他坐牢而愧疚,也不必因为蓁蓁没有了父亲的照顾而难过,心甘情愿地去投胎轮回再世为人,岂不更好?”  “的确是很好,”宋岩溪双拳轻握,薄如蝉翼一般的睫毛微动,原本如溪水般清透明亮的眸子,此刻却饱含了鄙夷与憎恶,“可是,孟大律师,我仍然……唾弃你的灵魂!”  什么?  孟初元微闭的双眸陡然睁大开来,蹙眉凝望着她远走的背影,半晌,才发出一声轻笑般的叹息。  而在其身后不远处,又有一道风打着圈圈,盘绕着葱茏的榕树刮过,空气里隐隐可以闻到泥土被卷起时的气息。  宋岩溪买了水回去的时候,急诊室的门已经打开,但许智子依然还在重症监护室中没有醒来,听医生的意思,大抵还要观察两天才能看出究竟。  但因为有孟初元的话在先,宋岩溪此时心底里并不大担心许智子会出什么意外,只是把手中的水递给樊瑾道:“喝一点吧。”  樊瑾小心抱住蓁蓁,将水接过去拧开了瓶盖,先给蓁蓁喝了一口,方对宋岩溪道:“刚才警察来过了。”  “我知道。”  宋岩溪点点头,她方才在榕树林中的时候就看见公安的车开进了医院。  “警察都问了些什么?”  樊瑾喝口水润了润唇:“问了事情发生的经过,我按照之前我们约定的说了,只不过情节比当初我们预料的要严重些。”  宋岩溪轻轻颔首,她当初的确没有预料到局面会成如今这样,便伸出手拍一拍樊瑾的肩膀道:“对不起,是我没考虑周到。”  樊瑾失笑着摇摇头:“不怪你,毕竟你不是神,怎会预料到赵飞的所有行踪?要怪,就怪老天爷不开眼,没能站在正义的一方。”  不,樊瑾,你错了。  老天爷曾经开过眼,也曾经站在正义的一方,只是那个莫名降临的神把我们领错了方向。  宋岩溪凝视着樊瑾侧颜如玉的面容,有那么一刻,她恨不得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给她,可话到嘴边,却终究都咽了回去。  毕竟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是很难相信这世间有鬼神的存在的。  “哦,对了,差点忘跟你说,今天晚上我得在这里值班看着许姐。”  宋岩溪正出神间,冷不丁被樊瑾叫醒过来:“许姐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也没敢告诉她的父母,怕老人家年纪大了,经受不起,所以蓁蓁估计要麻烦你带一夜了。”  “这事没问题。”  宋岩溪拍拍胸口:“我那个合租的室友上个月刚好有事搬走了,家里只有我一个人住,多蓁蓁一个人也好跟我做个伴。”  樊瑾一笑:“你这出了名的傻大胆,居然也有怕的时候?”  “怎么不怕?”宋岩溪理理衣领,再大胆的人,每天凌晨醒来看见床头飘着一个鬼,都会吓得半死的好不好?  原本她还想着要怎么做才能摆脱了那个幽灵的纠缠,眼下倒是不用多费心机,把蓁蓁带回去同住,倒要看看那个幽灵还敢不敢再来吓唬她。  她当真是病急乱投医。  翌日清晨,当孟初元大律师照旧借着幽灵之体,穿墙过门地走来喊她起床跑步的时候,一眼看到她紧紧抱着的赵蓁的模样,不觉就在心里给她的傻缺程度添了三个加号,想也不想就对着宋岩溪的耳朵大喊了一声:“起床了!”
  啊啊啊啊!  宋岩溪真是要被折磨疯了,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可以看见那个死鬼,可以听见那个死鬼的声音?  “鬼不都是怕光的吗?孟大律师你能不能有点做鬼的基本常识,外面的天都大亮了,你赶紧回你的地府行不行?就不能让人睡个好觉嘛!”  怀抱素白的被子,宋岩溪睁着惺忪的睡眼,坐起身,恼羞成怒地对上孟初元的俊眉修目。  孟初元眼角轻轻一眨,露出那么一点邪魅的笑痕:“宋律师,你别忘了我可是个不怕火不怕光就怕没案子的鬼,要想我回地府,放你一条生路,现在就给我乖乖地起床去医院。”  去医院?  宋岩溪脑筋转了一转,忽而急急的问:“医院那边怎么了?是不是许智子出事了?”  孟初元竖起一根手指左右晃了晃:“出事倒没有,不过是醒了而已。”  “醒了?那你不早说!”  清脆地怒吼冲破屋顶,惊起窗外夜宿的鸟雀,扑棱棱扇着翅膀,逃离开这多事之地。  孟初元被她吼得耳膜一阵发痒,禁不住掏了几下,啧了啧舌尖。  也不知方才是谁说要睡个好觉的,这会儿倒又埋怨起他的不是。  哎,女人心,海底针呐。  清晨的阳光,如同洒金线一般地从窗外崩落进雪白的病房里。  宋岩溪带着穿好衣服的赵蓁蓁急匆匆赶过去时,正看到樊瑾扶着许智子从病床上坐起身来。  “妈妈!”  蓁蓁一见之下,当即高兴着举起双手,大叫一声扑到病床旁,紧紧抱住了许智子的胳膊:“妈妈,你没事了吗?妈妈……”  许智子缓缓伸出手,搂住她小小的身子,拍了两拍,面颊上一滴晶莹的泪滴,悄然隐没进她的嘴角。  宋岩溪跟在蓁蓁身后走过去,含笑看着她们母女重聚,摸摸蓁蓁的头,便向许智子道:“你总算是醒过来了,昨天把我们都吓了一跳。现在怎么样,有没有感到哪里不舒服?”  许智子抬起头来,苍白不见血色的面庞上,两只乌黑的眼睛定定望着她,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  宋岩溪脸上的笑容微僵,下意识看向樊瑾。  樊瑾无奈地摇了摇头:“医生说昏迷的时间太长,怕是伤到了语言神经中枢。”  “什么?”宋岩溪神色大惊,猛然便看向身侧隐形人一样的幽灵,嘴型微动,这是怎么回事?  孟大幽灵摸摸鼻子,一向泰然地面庞上,难得露出几许尴尬和不好意思:“那个……头一次用地府的新型计时器,按暂停的时候用力过猛,稍微产生了那么一点点的副作用。不过,你放心,我找人……不,我找鬼打听过了,都说副作用过两日就会自动消弭,呵呵,或许再等两日许智子就能开口说话了。”  “你!”宋岩溪偷偷冲他竖竖手指,简直无力吐槽。  好在失语症也是作为鉴定重伤的依据,宋岩溪便不再同他过多计较,坐在许智子身边安抚着她道:“可能是刚醒来还有些后遗症,没准儿过两日就好了。”  许智子点点头,她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反正都没有多长时间好活了,能不能说话有什么问题,反倒是……  “赵飞现在在哪里?”她拿过床头的纸笔,一笔一划的写着,递到宋岩溪的面前。  宋岩溪便回她道:“昨天他打过你之后,就被小区里的好心人打电话报警带去公安局了。在你昏迷的时候,公安局已经对小区的证人做过了调查取证笔录,也到医院找樊瑾谈了话,想必这几日他得在局子里度过了。正好趁此机会,我们可以把你们的家庭财产和抚养权好好梳理梳理,一并与赵飞做个了结。”  “怎么了结?”许智子又写。  “赵飞把你打成了重伤,其行为已经触犯了刑法,公安局调查取证之后,就会把他移送检察机关。检察院那边接到案子,想必会来和你联系,询问你是否要与赵飞和解,到那时你就把你所要求的条件都提出来,无论是离婚还是赵蓁蓁的抚养权、你们家庭的财产,只要赵飞愿意答应你的要求,你就愿意出具谅解书。”  “好。”  这一次,轻盈的笔尖没有过多的在纸上跳跃,许智子干净利落地写完一个好字之后,就再没写过别的,只是抱着女儿蓁蓁,安静而出神的望着窗外的榕树林,不知想些什么。  宋岩溪收起纸笔,事情如孟初元计划好的一样,赵飞为了不用坐牢,在检察院答应了许智子提出的一切要求,并同意到法院签订调解协议。  与许智子离婚,放弃赵蓁蓁的抚养权,出让他曾卷走的百分之七十的家庭财产给许智子和赵蓁蓁。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很完美的解决了,然而宋岩溪在接到法院调解书的时候,还是没能够松一口气。  心头总觉得有一块石头压在那里,沉甸甸的,直欲让人喘不过气来。  距离三个月的时间,只剩下三天了,也就是说三天以后,许智子便会再一次的死去。  “地府那边不能再通融了吗?”榕树林中,宋岩溪握着那一纸调解书,轻轻地却不失期冀地看着面前的幽灵。  然而,幽灵却简短而毋庸置疑地打破了她的期冀:“不能。”  生老病死,本就是常情,没有人能躲过,即便躲过了初一,也不会躲过十五。  “你已经帮她打完了官司,她心愿已了,于这世间再没有任何遗憾,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孟初元背着手,不明白她到底在纠结什么。  其实不单他不明白,宋岩溪自己也不明白,明明这个案子可以终于可以了结了,许智子得到了她希望得到的一切,作为代理人,不该替她高兴才是吗?  到底,她还在纠结什么?  眼角的余光不经意掠过医院银白色的住院部大楼,正对面的三楼阳台上,隐约可见一个女人的身影,萧瑟的立在风中。  那是……许智子?  宋岩溪微微眯起眼,再三确认一回,即便隔着这样远的距离,她依然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许智子流泪的面庞。  她……为什么要哭呢?
  三日的时光转瞬即逝,今天是许智子存活在人世的最后一天。  宋岩溪一早便从律师事务所里请假赶到了医院。  医院里许智子的父母和女儿蓁蓁都在,两鬓斑白的老人坐在病床前,紧紧握住许智子的手呜咽不止。  他们不久前才知道女儿已经病入膏肓了,还来不及震惊,就得继续面临着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戚事实。  因是癌症晚期,许智子这些天已经不能再下床活动了,只能依靠着氧气面罩续命度日。  她苍白的面孔比之前番又消瘦了许多,衬着面上一双眼睛,越发乌黑晶亮。  她看见宋岩溪来,眼眸中闪过一丝微光,因为失语,她没办法说话,就只好带着氧气面罩,吃力的点一点头,算是同宋岩溪打了招呼。  宋岩溪强忍住心头的苦涩,带了一点笑上前握住她的胳膊:“案子虽然结了,但我还想继续当你的代理人,你有什么未完的事,都可以交代给我。”  无论是对于父母,还是对于女儿,只要她说,她都愿意帮助她去做。  或许是感受到了她目光里的真诚,许智子隐隐湿了眼角,感动地在氧气面罩中冲她笑了一笑,片刻,才把头扭向一边。  宋岩溪顺着她的目光看到病床左侧的小立柜上去,心念一动,便去打开了柜子的抽屉,果然在里面翻出一个笔记本来。  她打开来看了,那上面都是之前许智子还没有病到如此地步的时候写下的遗言,有对父母殷殷地嘱托与关切,也有对女儿蓁蓁的不舍与祝福。  甚至还有……  宋岩溪的目光定定望在笔记本最后一页的那几排潦草的字迹上,看上去似乎是孩童在心情烦躁时信笔造就的一般,杂乱得毫无章法。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从涂改了一遍又一遍的字里行间中,看出一段话来。  刹那间,仿佛醍醐灌顶,她骤然便明白了许智子赢了官司也不开心的理由。  不,或许在她眼里,从始至终,这场官司她都没有赢过。  “那个……叔叔阿姨,我想起来还有点事亟待要去给许智子办理,你们先守在这里。”宋岩溪极快的把笔记本塞回抽屉中,对许家老两口说完话,便用力握了握许智子的手背道,“你等着我,一定要等着我,我会完成你的心愿,我会让你真正赢得这场官司。”  说完,还不等许智子回过神,她人就松开手已经飞奔着朝门外去了。  迎面吹来的风卷起她的衣摆,亦卷起她飘扬的长发。  孟初元迈着长腿,毫不费力地跟在她旁跳跃:“宋岩溪,你又想搞什么鬼?许智子现在只剩下不到四个小时的生命了,你与其乱来,倒不如安稳地坐在医院里好生送一送她,也不枉你们相识一场。”  宋岩溪让他说得脚步一停,孟初元还以为她是醒悟过来了,不料宋岩溪却忽然间转过头,直直凝视着他,逼迫一般问道:“你知不知道赵飞在哪里?快带我去找他。”  “赵飞?官司都打完了,你还要找赵飞干什么?”孟初元有些不解。  “没那么多时间解释,你只要告诉我赵飞在哪里就好。”  宋岩溪看了一眼手表越发问得急迫。  偏偏孟初元不急不躁,袖手旁观道:“我怎么知道他在哪里,虽说我是个幽灵,可我也是有品位的幽灵,闲没事天天盯着一个大老爷们做什么?”  “你这……”关键时候就派不上用场的死鬼!  宋岩溪忍住气,才没把心里话吐槽出来。眼见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她急得不能再急,只好打电话给樊瑾请求增援:“樊瑾,你现在赶紧从所里出来,去一趟滨城花园附近的酒店查查还有没有一个叫赵飞的人住在那里,我现在赶去赵飞父母家,不论我们谁找到了赵飞,千万记得第一时间带他去医院,让他再去看许姐最后一眼,晚了就来不及了。”  “哎。哎?许姐她怎么了,小溪……”电话那头,樊瑾听完还有些不敢置信。  不是说除了失语症,脑子里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吗?怎么突然之间就不行了。  她尚且不知许智子已是宫颈癌晚期的事情,听了宋岩溪的吩咐,大感情况紧急,当真就从所里告了假出来,拦了一辆出租车,一刻也不敢耽搁的赶往了滨城花园小区。  宋岩溪亦坐上了乡镇公交车,直达赵家村跟前,一路奔跑着去到赵飞老家门前。  刚抬起手要开门,那边樊瑾的电话就打来了,赵飞已经退了在酒店的住房。  她喘着气看一眼面前朱红色的大门,赵家老宅,如今是她唯一的希望了。  要是赵飞也不在这里,她真不知要如何回去面对临终的许智子。  老天一定要保佑她这一次成功啊!  哐哐哐!  急切的敲门声,伴着她的心跳声,一起在寂静的村庄深处响起。  孟初元冷眼看着前面宋岩溪拉起开门出来的赵飞奔跑着去追赶公交车的身影,对于宋岩溪多此一举的做法大不以为然。  本就是姻缘散尽的两个人,又都离了婚,再见面能有什么意义?  “老婆,老婆,你怎么了?你醒一醒,再看我一眼啊,老婆,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求求你醒一醒,我求求你不要死,是我错了,老婆……我不该背叛你,我不该离开你,我更不该打你让你伤心,你骂我打我都好,求你醒一醒啊,老婆……”  尽管紧赶慢赶,做进了一切努力,可是生命的钟摆到底还是停留在了宋岩溪和赵飞踏进病房的刹那。  赵飞直到现在才知道许智子这一段时光到底过得都是什么样的日子,他瘫倒在许智子的病床前,一遍一遍打着自己的耳光,一遍一遍呼唤着曾经挚爱无比的那个名字。  可是这一次,再也没有人能答应他一声了。  旁边许家父母抱着年幼的蓁蓁早已哭成了泪人,便是坚强的樊瑾,都已红了眼眶。  宋岩溪擦了擦眼角的泪滴,转身从柜子中再度把那本笔记本取了出来翻到最后一页,交到了赵飞的手上:“许姐生前得了失语症,不能说话,这本子上的字是她留给你的。”  赵飞,努力加餐勿念妾,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这句话乃是汉代才女卓文君写给司马相如的。  卓文君原是四川临邛一个巨富之家的女儿,长得美貌非凡,亦富有文采,通晓琴棋书画,十七岁的时候由父母做主嫁了人,半年后因丈夫病亡而返回娘家守寡。  便在那时候,她遇到了因病辞职寄居在卓府邻居家的大才子司马相如。  司马相如早就闻听邻人旁边的豪富之家有个才女卓文君,对其心慕不已。一日相如去到卓家赴宴,文君对他的文采早已仰慕许久,就躲在屏风后面窥看。不巧被相如察觉,故而在受邀抚琴的时候,趁机弹奏了一曲《凤求凰》,通晓音律的卓文君被他的琴声触动心弦,二人偷偷在卓家花园里相见了,不久就私定了终身。  相如于是托人去到卓家提亲,可是卓文君的父亲嫌弃相如贫穷而拒绝了他。卓文君不甘婚姻再被父母左右,便大着胆子同司马相如私奔去了他的老家CD。因为生活窘迫,卓文君当了自己的首饰,开了一家酒铺,她自己亲自当垆卖酒,赚了些小钱,与相如过着贫穷却恩爱的日子。  后来司马相如凭借着出众的才情得到了汉武帝的重用,官拜中郎将,此后,她二人的日子便一天天好了起来。  但好景不长,司马相如在丰衣足食之后,就起了二心。卓文君起先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到司马相如想要纳茂陵女子为妾时,卓文君忍无可忍,就做了一首《白头吟》和《诀别诗》,其诗写的正是“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晞,芳时歇,白头吟,伤离别,努力加餐勿念妾,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此情此景,与许智子与赵飞何其相似。  许智子当初亦是没有遵从父母之命,而执意与赵飞私定了终身。  赵飞也是在富起来以后就有了二心,同小保姆闹出了私奔的丑闻。  身为语文老师的许智子,在教习《卓文君》的时候,有多么感同身受就有多么痛苦,难怪她会在讲台上濒死过去。  但即便如此,她终究还是同卓文君一样,道别也道得那么关切,要赵飞多吃饭,照顾好自己,不要思念她。  “那你还去把赵飞找来?”  孟初元抱着臂膀靠在墙上,一面听宋岩溪擦着眼泪诉说,一面不解。  宋岩溪擤擤鼻涕,语气里犹带着哭过的腔调:“你不知道女人都喜欢把话反着说吗?说你不要来找我了,其实就是让你去找她。说不要思念她,其实就是让你不要忘了她,说不爱你,其实……她心底比谁都爱你。”  正因为看见了最后那一句话,所以她才会知道许智子一直不开心的是什么。  许智子是这场爱情里付出最多的那一个,自然她会比任何人都期盼她和赵飞的婚姻能有一个圆满的大结局。离婚,乃是迫不得已,但她心里最希望的还是赵飞能回到她的身边,即使不回来,她也想再见他一面,听他说一声对不起。  对不起她们的家庭,更对不起她这么多年的爱与付出。  “可我还是理解得太迟了。”宋岩溪一想到这事,才擦干的泪滴,忍不住就又掉了下来。  假如她能早些明白许智子没能说出口的那些心愿,或许,许智子也就不会这么遗憾的走了。  所以她才借故躲进楼梯道里,怕的不仅仅是看到许家父母和蓁蓁的伤心,更怕看到许智子的死不瞑目。  孟初元插在兜里的手握了握,想要伸出来拍拍她的肩膀,但终究没有那么做,只是换了个姿势斜倚在门板那里,晃了一晃脚尖:“赵飞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从今往后他都会记得许智子这么一个人。”  人嘛,不都是那样?拥有的时候不觉得稀罕,非要到失去的时候才知道珍惜。  是啊,人都是这样。  可她还是心有不甘嘛。  宋岩溪睁着哭红的一双眼睛,巴巴望着孟初元:“孟大律师,你……你能不能帮我去见一见许姐,跟她说一声,我把赵飞带来了,赵飞已经知道错了,让她不要那么难过了好吗?”  “你当我是传话筒啊?”孟初元嗤的笑了一声,“地府又不是人间,我当初能碰上许智子也是缘分使然,这会儿她是真的命数已尽,你让我到哪里找她去?”  “不是说无辜枉死心愿未了的人,死了之后都会去冤魂司的吗?你就不能去冤魂司帮我看看嘛?”  宋小律师再接再厉,孟大律师有些头疼:“许智子的命本就该没了,是我给她多要了三个月。再说她当初的心愿就是离婚而已,现在心愿已了,还有什么……嗯?等等……”  话未说完,孟初元蓦地止住声音,眼睛直视着前方,缓缓伸出了手去。  一缕金色的光芒从不远处飘荡过来,悠悠停在他的指尖上,似飞舞的精灵一般,上下跃动着。  这是……心愿已了之后最纯澈的灵魂?  没想到还真是让宋岩溪那个小傻子猜对了,许智子果然一直在等着赵飞来。  孟初元怔怔盯着指尖看了许久,直到那金色的光芒似璀璨的烟火般,骤然散尽,他才回过神,依旧将手插回兜里,淡然道:“不必去地府里找许智子了,她已经见到赵飞了。”  “什么?你说的是真的?”宋岩溪睁大眼,简直难以置信。  他不是一直留在这里没有走么,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  “我虽然没有走,不代表许智子没有来过。”孟初元白了宋岩溪一眼,他就知道不能指望她聪明超过三秒,“也许是她的灵魂感应到了赵飞,也许是最后你们来的时候,她已经看到了赵飞,总之,她在人世间已无任何遗憾,所以才会毫无留恋的离开。以后,你也可放宽心了,不必再过多自责。”  “谁……谁过多自责了,我那是……为许姐伤心。”  宋岩溪再次擦干了眼泪,对于在孟初元面前哭了两场的事,颇觉不好意思。  孟初元不理会她的嘴硬,转头摩挲着下巴好奇地问她:“忘了问你,你有男朋友吗?”  宋岩溪摇摇头:“没有啊,干什么这么问?”
  “没干什么,就是好奇你一个没男朋友的小姑娘,怎么就那么懂得感情上的事?”孟初元抱了抱胳膊,绕着宋岩溪转一转圈道,“还是说你原本就深有体会,暗恋过什么人?”  宋岩溪被他问得眼珠子一睁,忙摆起手来:“你不要胡说八道,我、我没有暗恋的人……”  “你方才教我女人说的话,都要反着听,没有暗恋的人就是有暗恋的人咯。”  孟初元唇角扬起,隐隐含着笑,倏尔凑近她道:“说说吧,是谁?是不是我们所里的?”  “不是啦,不是我们所里的……”  “哦,那就是了。是陈栋吗?”  “我才不会喜欢陈栋!”  “那就是樊瑾?”  “樊瑾是个女的,女的!”  “不是陈栋,不是樊瑾,难道是段云中?”  “我和段师兄就是纯洁的同门关系,你不要乱猜了啦。”  孟初元摸摸下巴,一脸深意的看着跳脚的宋岩溪,见她身体的反应和她说出的话分明不一致,明显就是在说谎嘛。  呵,看来果真是段云中啊。  说来,他和段云中也算是发小了,二人从高中时起就是同班同学,之后又考进了同一所大学,选了同一个专业。这么多年来,旁人都把他和段云中比作芝兰与玉树,但貌似玉树的行情一直都比芝兰好嘛?  从上大学时起,那小子收到的情书就比他多,这到了工作岗位上,居然还有小傻瓜愿意为了他,千里迢迢从北京赶到江城来入职。  啧啧啧,艳福不浅,艳福……哎?哎哎,他的身体是怎么回事?  “孟初元,我再次警告你,我能进初衷律师事务所,是凭我自己的本事,绝不是凭我和段师兄的关系,你再这么诬蔑我们两个,小心我……咦?”旁边,宋岩溪挥舞着小拳头,犹在喋喋不休,待到回眸,才看见原本绕着她打圈圈的那个死鬼,居然神不知鬼不觉的没了。  这忘恩负义的东西,利用完她就跑没影儿了。  宋岩溪跺一跺脚,既是知道许智子再无遗憾,她心里终于好过了起来,擦擦眼角残余的泪痕,转身便回病房里去给帮着许家父母给许智子善后。  却不知地府那头,正有一堆的麻烦事等着孟初元。  “黑无常,白无常,是什么风把两位大人吹过来了?”孟初元赔着笑看向面前两位勾魂鬼差,暗里忍不住皱眉揉了揉脖子,再度腹诽被追魂索套牢的滋味真是太他娘的难受了。  黑白无常看他一眼,沉声冷冷道:“莫装糊涂,我兄弟二人为何拿你,你心里会不清楚?”  “我心里能清楚什么呢?”  孟初元讪笑两声,这两位鬼使乃是酆都鬼城崔判官的手下,而崔判官所司的正是查案司,赏善罚恶,管人生死,手中的生死簿和勾魂笔,只消一勾一点,谁死谁生便都在须臾之间。  按理,他作为一个游魂,与查案司本扯不上什么关系,且他之前已经死过了一次,更不需要劳动黑白无常出马将他缉拿回地府,这里头肯定还有别的什么事。  遵循以静制动的道理,孟初元决定干脆就装傻到底:“我不过是区区一个小游魂,无事时就各处走一走,看一看,若是哪里触犯了地府的法条,还请两位无常大人示下。”  “果然不愧是人间有名的大律师,这一张嘴当真是伶牙俐齿。”  身后,不期然响起一道女声,冰冷生硬地如同是海底冻了千万年的寒冰,光是听一听,就让人忍不住汗毛直立。  这是——三殿阎王宋帝王?  孟初元缓缓扭过头去,果真看一个白衣素面身姿曼妙的女子,从远处的暗影之中走了出来。一张脸面如同冰雪雕就一般,剔透绝美中又透着不容亲近的疏离。  原本在世为人的时候,孟初元对于地府的印象,除了一个阎罗王和酆都鬼城,几乎再无其他。  然而身死之后,他才知道,原来地府并不仅仅只有一个阎王。阎王是梵语的略译,佛教称主管地狱的神,乃地狱之王。在阎王之下,尚有审判死者业罪的十大王听其指挥,分别为一殿秦广王,二殿楚江王,三殿宋帝王,四殿五官王,五殿阎罗王,六殿卞城王,七殿泰山王,八殿都市王,九殿平等王,十殿转轮王。  十殿阎王各有所司,他面前的这个三殿宋帝王,别看年纪轻轻,却司掌着大海之底,东南沃石下的黑绳大地狱,纵广五百由旬,且在大地狱之下还另设了十六小地狱。  凡阳世忤逆尊长,教唆兴讼者,皆被推入其所管辖之狱,受倒吊、挖眼、刮骨之刑,刑满才可转至第四阎王殿。  早先孟初元将到地府的时候,因他生前乃是执业大律师,鬼差们理所当然就把他带到了三殿宋帝王面前。  他初见之下,当即惊为天人,言语里没少调戏过这位冷面阎王,不成想调戏完了他的噩梦也就来了。十六小地狱,不说受个齐全吧,起码一半以上都见识过了。  当下就把他收拾的服服体贴,从此以后再听闻宋帝王的名字,不能插翅膀飞,也得绕着道走。  好在那宋帝王出过气之后,把他丢去第四阎王殿查核就没管过他,他才得以侥幸借着打官司得来的冥币买通了鬼差,从第四殿跑了出来。  本以为从此以后他和宋帝王各走各的独木桥,彼此互不相见也就完了,哪知今天不偏不巧的又落到她手里了呢?  哎,只能祈求老天保佑,保佑他千万别有什么把柄被她抓住。  孟初元暗暗地祈祷,然则天公不作美,宋帝王一出声,他就惊觉自己此番怕是要倒大霉了。  “本王查看生死簿,发觉有一女子,三月前便该当魂归地府,喝孟婆汤,过奈何桥。岂料中途却被他人动了手脚,多续她三个月的生命,孟大律师,闻听你素来机警过人,又擅长断案诉讼,你来说说,这个为她续命的是何人也?”  “何人?何……”孟初元脑门子后冷汗直冒,暗道糟糕。  他那会子趁司掌凡人寿命的一殿秦广王不注意,偷拿生死籍册的时候,万没料到地府居然还有个执掌生死簿和勾魂笔的查案司崔判官。
  此公姓崔名珏,原在唐太宗李世民驾下为臣,官拜兹州县令,后来得太宗赏识,升任了礼部侍郎,与当朝丞相、现在的赏善司判官魏征乃是至交好友。  崔珏生前为官清正,善积福报,死后便成了阎王御前最亲信的查案判官,主管查案司,左手生死薄,右手勾魂笔,专门执行为善者添寿,让恶者归阴的任务。  当年唐太宗因牵涉泾河老龙一案,猝然驾崩,前往阴司三曹对质,正是经由魏征修书重托与崔珏,才能平安返阳,并多添了二十年阳寿,成为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一代明君,而崔珏也因此案声名大噪,成为阴曹地府响当当的头号人物。  孟初元本以为他趁着秦广王不注意,偷拿一个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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