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的早上7点，江苏无锡市锡山区厚桥街道西前头村一片静谧。这是个典型的江南村落，村子不大，112户人家，户籍人口385人，外来人口30余人。这一天正是惊蛰，江南万物复苏，进入春耕好时节。西前头村村的农田里，成片小麦已经有10多厘米高，微风吹拂过后形成的麦浪，宛如一片湖水泛起的波纹。就像这风吹麦浪一般，村里的周家，近来也让中国大地掀起波澜。“神秘富商”周滨和他父辈三兄弟周永康（原名周元根）、周元兴、周元青可谓一夜成名。还在政治局常委任上，祖坟就被人挖了尽管周永康的违纪事实此时还没有得到任何官方证实，只是民间传言，但从各地赶来周永康老家参观的人，已经络绎不绝。村口到周家老宅不过四五十米的距离，却停了20多辆外地牌照的汽车。《环球人物》杂志记者上前打听得知，他们来自南京、苏州、无锡等地，大部分是中老年人。有位参观者议论道：“听说周滨花100万搞到一个电站，修整修整，1亿元卖出去……”还有位苏州来的老者拿出一本发黄的笔记本，上面抄满了各个媒体报道的周滨如何发迹的情况，读给大家听。在这群热闹的参观者旁边，一名西前头村的村民正在钓鱼，他平静的生活显然被这么多好事者打扰了，他觉得这些人是在“发神经”。周家老宅在离村口不远的一处水塘旁边，主体建筑是两座二层小楼，外观与当地其他建筑无异，白墙灰瓦，风格秀丽。但是周家老宅在硬件配备上高人一等：村里大多数人家的宅院没有围墙，周家不仅有围墙，还在墙上安装了摄像头。周家祖坟四周也有围墙，这也与村里其他人家祖坟不同。围墙内的周家墓地占地100余平方米，共有4座坟头：两座写着“先祖之墓”，但墓碑上没有先祖们的名字；一座是“先祖父母周阿学、王彩宝之墓”；还有一座是“先父母周义生、周秀金之墓”。4座墓碑均立于1995年前后，经过近20年风雨侵蚀，显得十分老旧。在这4座墓碑的中间，还有一座立于2011年9月的大墓碑，比旧墓碑大出两倍左右，上面刻着8个隶体鎏金大字：“周门列祖列宗之墓”。西前头村的多名村民告诉《环球人物》杂志记者，上世纪九十年代，仕途已经进入“快车道”的周永康曾请一个老和尚看相，老和尚称其面相是好的，但做干部之后都是副职，是祖坟有问题。周永康于是数次打电话，叮嘱两个弟弟修坟。1995年前后，厚桥镇派人为周家扩坟，砍掉周围一些桑树，种上了4棵无锡市树樟树。同年6月，周家立好了墓碑。但在2009年秋天的一个雨夜，周家祖坟突然发现被人挖了洞，惊动了警方，但至今未侦破。在村民看来，当时周永康还在政治局常委的任上，难以想象，是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才会去挖一个在任政治局常委的祖坟。据当地村民介绍，周家祖辈都是地道本分的农民，过着贫苦的日子。周义生本是附近嵩山村人，由于长期到西前头村做农活，受到西前头村村民周阿学的赏识，周阿学将女儿周秀金嫁给了周义生，周义生成了上门女婿。1942年，长子出生，取名周元根。此后，次子周元兴、幼子周元青相继出生。人口越多，生活压力也就越大。据周元根一位小学同学回忆，因为贫困，周家兄弟三人的衣服，都是大的穿不了了，就让小的穿。好在周义生有一门 “在全村很有名”的拿手绝活钓黄鳝。周义生每次出门，钓上来的黄鳝差不多能装满一竹篓，在临近乡镇卖掉，然后再换条路，一路钓回西前头村，出去一趟能卖得几元钱。在当时，“这比很多工作都挣钱”，“他三个儿子能读书，全靠他这个拿手绝活”。但周义生在长子周元根20多岁时就去世了。祖坟墓碑上有两任妻子的名字据周元根的小学同学回忆，大约7岁那年，周元根开始读小学，由于和别人重名，于是改了名字。但他在村里一直沿用“周元根”这个名字，周家祖坟的5块墓碑上，刻的也是“周元根”这个名字。回忆起当时的周元根，有人说他的学习成绩是“中上水平”，也有人说他得了不少奖状，还有人说他话很少，几乎不与村里的小朋友玩耍，但比较勤快，放学后总帮母亲干农活。小学毕业后，周元根考入鹅湖中学。这是一所创立于1938年的初级中学。周元根的成绩很好，深得班主任的常识。1958年，周元根初中毕业。当时，苏州中学在鹅湖中学设有保送生名额，在班主任的大力推荐下，周元根被保送到苏州中学读高中。这是一所江苏名校，中共早期领导人秦邦宪（博古）、文学家叶圣陶、物理学家李政道和钱伟长等均毕业于这所学校，罗振玉、王国维、蔡元培、胡适等大师都曾在这里授过课。在苏州中学的官方资料里，对周元根在此学习的情况有详细介绍。当年，周元根对数学和化学很感兴趣，学习成绩名列前茅，并在班里先后担任了班长和团支书等职务，是优秀学生干部。周元根最难忘的是数学老师陈老师，他曾写道：“陈老师一生未婚，把自己的聪明才智和毕生心血全部奉献给了教育事业。她待人宽厚慈祥，精通教学业务，深受同学爱戴。”周元根与同学约定，有机会要经常到老师家中看看，尽到学生、晚辈的责任。毕业后，每年春节，周元根都会给老师打电话拜年，即使在国外出差也不会忘记。周元根在北京工作后，曾邀请陈老师到家中做客，并陪同她游览北京。据苏州中学一位校友回忆，2003年陈老师去世后，有人在整理陈老师遗物时，发现她枕头下放着周元根的照片。周元根听说此事后流下了眼泪。如今，苏州中学的学生并不忌讳谈论周元根，对他读书时的往事也很了解，但苏州中学的老师们一听到这个名字就很紧张。1961年，周元根考入我国第一所石油高等院校——北京石油学院（现中国石油大学）。在这里，周元根结识了一个叫王淑华的女同学，她后来成了他第一任妻子。大学毕业后，周元根在石油领域工作30余年，“官越做越大”。多名周家亲戚均提到一个细节，周元根不怎么回老家。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他在辽宁工作时，两个留在老家的弟弟周元兴、周元青谁都不愿意照顾年迈的母亲周秀金，原本打算在老家养老的周母硬是被推给了周元根照顾。然而，据村民说，周母到了辽宁，日子过得不怎么顺心，最后上吊自杀。周母死后，与周父合葬于祖坟。1995年立起了墓碑。后来，村里有人看到王淑华趴在祖坟前大哭了一场。不久，王淑华遭遇车祸死亡。王淑华死后不久，周元根娶了小自己28岁的央视记者贾晓晔为妻。这一传闻在周家祖坟的墓碑上得到了证实——1995年立的4座旧墓碑上刻的是周元根、王淑华夫妻俩的名字，而2011年所立新碑上，王淑华的名字被贾晓晔取代。西前头村在无锡得到不少关照。据西前头村所在的厚桥街道居民介绍，厚桥本已经归并到隔壁的安镇，但无锡方面“怕领导不高兴”，2009年决定保留厚桥街道。西前头村南侧有一条双向8车道的公路锡山大道，2011年底竣工，直通无锡市区。当地人戏称这是“永康大道”。行驶在这条路上的汽车屈指可数。两位60多岁的村民告诉《环球人物》杂志记者，这么多年来，除了这条路，“周家并没有给家乡人民做过什么实实在在的贡献，好处都是他们自己家的，家乡人什么都没有”。据多位村民回忆，周元根曾于2013年4月回来过一次。一位村民说，那天，在很多便衣警察的保护下，周元根微笑着和上百名乡邻握手。“和村民小聚的整个过程中，他只是微笑，没说一句话。”也有村民说，那次回来，周元根曾感慨：“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来看望大家了。”二弟周元兴下葬时，子女没有一滴眼泪周元根走出了山村，他的二弟周元兴读完初中后在家里务农，留下照看老宅，和妻子钱惠英育有一子一女。据附近村民回忆，周元兴从前抽两块五的烟，打5毛钱的麻将，两圈牌打下来，就输得拿不出钱来，“后来不得了，他抽的是软中华，吃的老酒是五粮液，要吃多少有多少”。有村民反映，以前，每天都有人开着车到周元兴家里拜访，他们大多是官员或商人。对于周元兴一家是如何发迹的，村里流传着两个版本。其一，周元兴之子周晓华到四川谋了一个五粮液代理商的职位；其二，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比如有人要安排工作，企业有事情搞不定了，周元兴去说合。”知情者透露，无锡某镇党委书记“出事”，面临判刑，亲戚到周家去求助，周家开价15万，还不打包票能办成。厚桥人还传说，周晓华以前胆子很大，曾在被交警拦车后打了警察两个耳光，让对方“叫局长来”。结果警察向周晓华赔礼道歉，并赔偿他被拉坏的衣服。对这件事，西前头村的老冯和另一位村民都表示听说过，但觉得现在的周晓华变低调了。有媒体报道，周元兴、周晓华父子经常去厚桥的老K水暖店，在那里喝茶、抽烟。3月7日，当《环球人物》杂志记者来到这家水暖店时，有两名50来岁的中年男女在里面说着什么。一见陌生人，他们就紧张起来，男的说：“我们不是老板，是过来玩的。”但两人都知道一些周元兴的事，女的主动告诉《环球人物》杂志记者；“他们父子俩挺好的，周元兴其实从来没来过，周晓华经常来，每次都是趁在旁边的洗车店洗车时，过来聊聊天喝喝茶，但他不吸烟。他今天上午还刚刚来过。”男的马上接口道：“他开着一辆本田车来的。”对于周晓华的姐姐（也有村民说是妹妹）周新华，老K水暖店的中年女子表示很熟悉：“她嫁到了嵩山村，平时的工作就是在厚桥的幼儿园里给孩子们盛盛饭。”这一点得到村民老冯的证实：“她就是学校里一个服务员。”中年女子还透露，周新华平时开一辆宝来汽车，“和我们开的是一样的，我们也奇怪呀，他们家有钱有势，干嘛不开宝马奔驰”。《环球人物》杂志记者在周家老宅门前见到一名40岁左右的女子，她刚骑摩托车从外面回来，袖子上还戴着孝，村里最近只有周元兴因癌症在2月10日去世，这孝显然是为周元兴戴的。但记者不确定她与周家是什么关系。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无论《环球人物》杂志记者问什么，她都一言不发。村民说，在周元兴的葬礼上，只有老伴钱惠英嚎啕大哭，子女和其他人都是一言不发，目光呆滞。对于钱惠英，由于周元兴刚刚去世，村民都不愿外人过多打扰她。村民只是向记者证实，在周元兴去世前，日和8日，周家老宅两次被查，查封的财物包括保险箱和大量的茅台、五粮液。周元兴去世后，周家祖坟里添了一座新坟，还未立碑，坟上有儿子周晓华献的花圈。当地人说，按风俗，入土28天后才能立碑。三弟周元青自杀未遂相比周元兴的默默无闻，老三周元青的经历则丰富许多。他担任过西前头村生产队会计，后调到厚桥镇（现厚桥街道）当副镇长，之后又到锡山县国土局任职。锡山县撤县设区后，周元青成为惠山区国土局副局长，直到退休。周元青行事高调，开着一辆牌照为“苏B99999”的奥迪Q7去单位上班，旁人私下称其寓意为“九五之尊”。有村民说，“文革”期间，周元青“就当过造反派的头子，那时也是很凶很高调的”。周元青的妻子周玲英是官员之女，其父做过无锡县坊前镇党委书记、无锡县商业局长。周玲英在无锡商界颇有名气，与她共事过的人，无不叹服其商业头脑。“那个女人厉害得很，周元青怕老婆，什么都听她的。”一位村民说，前几年搞新农村建设，要在周家老宅后面给西前头村每户村民建栋别墅，每家每户都签好字了，就因为周玲英不同意而作罢。周玲英原是无锡农机厂工人，2004年退休，成立了无锡骏峰农资发展有限公司，经营化肥、农药等，注册资本100万元。一个月后，周玲英把股权转让给了儿子周锋。后来，公司转行做起了消防设备销售。知情人士透露，周元青与当地武警的交情颇深，所以在这一行很好做。2007年，周元青从惠山区国土局退休，周锋便将股权转给父亲。2011年2月，无锡骏峰进入清算程序。2013年1月，无锡工商部门批准无锡骏峰注销。据知情者透露，除了那辆奥迪Q7，周元青家还有一辆奥迪A4和两辆奥迪A8。因为他家是“江阴奥迪王”。2010年2月，周玲英出资1900万，与他人合股在江阴市（无锡下辖的县级市）开了一家奥迪4S店“江阴奔跃”，是无锡地区唯一一家按照奥迪全球最新标准建设的城市展厅。据市场分析人士称，这样的4S店一年可收入2000万元。工商资料显示，2012年11月，江阴奔跃与昆仑能源旗下的江苏中油合资，成立无锡中油昆仑能源有限公司，江阴奔跃持49%的股份。2013年8月，中石油集团副总经理、昆仑能源董事局主席李华林落马，周玲英的这家合资公司基本没再开展业务。此外，有媒体调查发现，北京宏汉投资有限公司（简称“北京宏汉”）也在周玲英、周峰母子的名下。该公司注册于2007年，主要经营能源投资、投资管理、能源技术开发等业务，注册资本为5000万元，为独资企业。最初执行董事、总经理、法定代表人都是周峰的名字，2011年2月由周玲英接替。目前的营业状态是“开业”。北京宏汉还参与投资了一家公司鸿丰钾肥。鸿丰钾肥与中石油也有频繁业务往来，曾在2009年经四川省国土资源厅批准，以超低价格从中石油旗下的四川华油集团购得一片总面积为103.73平方公里区域的探矿权，并于2010年获得四川省国土资源厅核发的《采矿许可证》。根据地质勘查报告，这片区域已探明储量的生产规模为3.00万吨/年。这原本是属于中石油的丰厚权益，却蹊跷地变成鸿丰钾肥和周元青家的“摇钱树”。除了鸿丰钾肥，北京宏汉还拥有几家子公司，都涉足能源领域。周元青、周玲英夫妇住在无锡市滨湖区山语银城小区一套跃层居室里。小区背靠惠山国家森林公园，南距太湖只有10分钟的路程，是当地的高档住宅区。日，周元青夫妇正是从这里被带走接受调查。据小区保安回忆，那晚7点左右，10多名来自北京的纪检人员在物业人员陪同下来到周元青家里，在其家中搜出黄金、珠宝、烟酒以及一大串奥迪车钥匙。当晚在小区巡逻的保安称，当地派出所来了4辆车，周元青夫妇被带离小区的时间是晚上11点多。《环球人物》杂志记者在无锡期间，有传闻称周元青在调查过程中撞墙自杀。老K水暖店里的中年男女一度表示：“听说今天（3月7日）周元青要回老家下葬，估计会有很多人来。”但记者再次赶往西前头村周家老宅和祖坟时，没有发现什么动静。随后多位当地人士称，周元青虽有自杀行为，但未遂。儿子周滨的“圈钱运动”对周元根和王淑华的两个儿子周滨、周涵，家乡村民没有太深的印象了。他们只能回忆起，周滨、周涵小时候，周家家庭条件还不好，“买奶粉都困难，还得找别人挤奶吃”；两兄弟长大后，看上去“人都挺好的”。媒体对弟弟周涵的曝光非常少，有关王淑华死后周涵与周永康父子反目的情况，家乡人也听到过，但毕竟多年未见周涵，没有亲证。但周滨一直留在周永康的“圈内”发展，老家的亲戚还能“沾周滨的光”，“铲点事，批点酒，搞点油，帮点忙，摆平点麻烦”，这是家乡人所共知的。据报道，周滨出生于1972年，后来就读于西南石油学院（现西南石油大学），学的是科技英语。毕业后，周滨前往美国读书，并在美国成家。2000年前后，周滨夫妇回到国内，在北京定居。据媒体报道，周滨身份证上的住址是北京北四环中路华亭嘉园。还有消息称，周滨涉嫌染指北京的公租房项目。北京秋海旭荣控股公司是北京昌平某公租房项目的主要承接方，其出资人里就有周滨的岳母。该项目被列为北京保障房建设的重点项目，计划2013年竣工。但直到现在，工地依然是荒草遍地，无人施工。随着越来越多的信息被披露，有媒体统计，与周滨夫妇和周滨岳父母相关的企业有10家左右，关系错综复杂，北京的公租房项目连周滨的“主业”都算不上。从2000年回国到2013年底处于“失去联系”的状态，十几年间，周滨的“圈钱运动”遍及能源、地产、水电等领域，甚至参与买官卖官。近一年来落马的多名政商界人士均被认为与周滨相关。“秘书网”相互提携周滨首先是与父亲的秘书发生利益联系。从去年6月到今年2月，四川省文联主席郭永祥、中国石油天然气集团公司副总经理李华林、海南省副省长冀文林3人相继落马，中油国际党委书记沈定成被《中国经营报》等多家媒体证实处于“失去联系”状态。这4人都曾是周永康的秘书。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4人先后与周永康“结缘”：1988年，李华林成为周永康的秘书；1992年，沈定成“接班”；1998年，郭永祥与冀文林分别成为周永康的“大秘”和“贴身小秘书”。其中，李华林的身份最为特殊，他当周永康秘书的时间最早，还在“秘书网”中穿针引线。李华林1962年生于湖北天门，17岁考入位于四川南充的西南石油学院，毕业后即进入石油工业部工作，成为国家部委的年轻干部。1988年，石油系统出现了重大变革，石油工业部改组为中国石油天然气总公司，周永康出任副总经理。李华林因“文字功底扎实，做事勤奋”得到赏识，被调往办公厅秘书处，成为周永康的秘书。八十年代，他为周家做了一个重大“贡献”：帮助高考成绩不理想的周滨入读自己的母校——西南石油学院。1992年，李华林出任中国石油天然气总公司驻休斯顿办事处副主任，与跨国油气技术公司斯伦贝谢建立了密切的合作关系。1993年，大学毕业后的周滨来到休斯顿，李华林又给了周滨不少照顾。周滨先是读了休斯顿某大学石油专业的研究生学位，后又回国到斯伦贝谢中国公司工作。有媒体称，李华林是周滨在美期间的“保姆”。李华林在担任周永康秘书时，他在胜利油田的老同事郭永祥也调入了中国石油天然气总公司；李华林前往海外工作时，他在西南石油学院的同届同学沈定成接任其职；李华林回国后，在主掌四川华油时，多次和正在四川的郭永祥一起出现在公共场合，四川华油也迅速扩张；再之后，李华林出任昆仑能源董事长时，冀文林成为海口市市长，李华林促成了昆仑能源与海口市的合作。李华林与其他三人的“友谊”，推动“四大秘书”成为一个紧密的利益小圈子。沈定成1983年毕业于西南石油学院油气储运专业（一说毕业于北京石油学院，但多家媒体调查后认为其毕业于西南石油学院）。年，他在周永康身边当了6年秘书。此后，沈定成历任中国联合石油有限责任公司副总裁、中国石油国际事业有限公司副总裁，2007年12月任中国石油国际党委书记、副总裁。据媒体报道，沈定成有可能涉及冀文林案。现年65岁的郭永祥是山东临邑人，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曾在胜利油田任职，从井下作业的工人做到了油田党委调研室主任。1989年到1990年，周永康曾以中国石油天然气总公司副总经理的身份兼任胜利石油管理局党委书记、局长。就在此时，油田上小有名气的“笔杆子”郭永祥得到赏识，被调入中国石油天然气总公司，任办公厅调研处处长。从这之后，郭永祥的晋升之路就和周永康紧密相随：1998年，周永康调任国土资源部，郭永祥被任命为国土资源部办公厅主任；1999年至2002年，周永康调任四川，郭永祥也从2000年开始任四川省委副秘书长、常委办主任等职；2002年，周永康调回北京，郭永祥则在四川安营扎寨，并在日后当选四川省副省长。据媒体披露，郭永祥涉嫌和四川商人吴兵在大渡河水电站项目上有不正当关系。现年48岁的冀文林是内蒙古凉城人，比郭永祥年轻很多，但从1998年开始，他和郭永祥一起在周永康身边搭档多年。最初，他是国土资源部办公厅值班室的助理调研员，实际上就是周永康的“贴身小秘书”，办公厅主任郭永祥正是他的顶头上司。两年后，冀文林追随周永康入川，成为四川省委常委办公室副主任，正处级秘书。与担任省委副秘书长的郭永祥依然是大、小秘书的分工合作关系。但与郭永祥留在四川不同，冀文林在2003年又随周永康调往公安部，仍然任其秘书。在“四大秘书”中，冀文林跟随周永康的时间最长。之后，冀文林一路高升，2013年成为海南省最年轻的副省长。当时，海南政界对冀文林的“空降”感到非常突然，戏称这是“天上掉下个冀文林”。据报道，冀文林涉嫌严重违纪违法案件。“石油网”的利益借亲家之名，入儿子之手周滨父子均毕业于石油院校，石油这个老本行成了周家最复杂的一张利益网。迄今为止，除了前文所述的李华林外，石油系统还有6人落马：曾任中石油集团董事长的国资委主任蒋洁敏、中石油集团副总经理王永春、中石油股份公司副总裁冉新权、中石油股份公司总地质师王道富、中石油昆仑天然气利用有限公司总经理陶玉春、中石油四川石化总经理栗东生。其中，蒋洁敏是十八届中央委员，王永春是十八届中央候补委员。中石油窝案的焦点集中在蒋洁敏身上。蒋洁敏与周永康及其两任秘书郭永祥、李华林有一个共同的交点：胜利油田。周永康在1989年到1990年兼任胜利油田石油管理局党委书记、局长，其秘书李华林也随之在胜利油田工作了一年。此后，郭永祥从胜利油田调到周永康身边，而在胜利油田工作了20年的蒋洁敏与郭永祥一直是同事。之后，蒋洁敏平步青云，提携了王永春以及毕业于李华林、周滨母校西南石油学院的冉新权、王道富等人。这些人都精于石油勘探开发业务，这是石油产业链中利润最丰厚的一环。在瓜分这些利润时，又出现了周滨的身影。2013年9月，就在蒋洁敏接受调查前夕，香港上市公司惠生工程发布公告称，公司主席华邦嵩正协助有关机构进行调查。媒体推测，惠生工程涉及的案件很可能是四川彭州石化项目的违规操作。早在2009年，惠生工程拿下四川彭州石化的承包合同时，就有香港上市公司高管倍感吃惊：“在垄断的石油化工行业，惠生工程能够接到中石油这样的大单，着实令人惊奇。”为了保证彭州石化项目的顺利进行，蒋洁敏还把心腹栗东生调任四川石化总经理。据媒体报道，有知情人士透露，“这个项目上，栗东生只是参与者，而非主导者。惠生工程能拿下这个业务完全是周滨的关系”。另一名卷入中石油窝案的商人米晓东出生于1970年，是周滨在西南石油学院的校友，两人私交甚笃。大学毕业后，米晓东先后就职于中海油和一家外资石油公司，2006年前后来到北京与周滨合伙做生意。2007年1月，米晓东在西安参股设立了陕西秋海汲清石油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称“秋海汲清”）。2010年到2011年，在米晓东的具体操办下，周滨作为中间人，利用各种关系，从各厂家采购国产采油树设备，然后卖给伊拉克某油田的中方作业公司，从中赚取中介费。此外，还有媒体报道，米晓东、周滨及其亲属涉嫌以不名誉的手段取得中石油长庆油田的两个高产油区块，转手卖出获得高额利益。2012年6月，秋海汲清的股东从米晓东变为王乐天和张效达。王乐天曾在中央国家机关任职，后下海经商，主要做东北的石油生意，迅速成为隐形富豪，号称“中国私人油田第一人”。王乐天在吉林油田、大庆油田和长庆油田的业务发展得非常快，他手上的德淦石油公司拥有长庆油田两个高产区块的开采权，而这家公司正是他从周滨、米晓东等人手中买下来的。一名与王乐天有业务接触的人士透露，王乐天曾说过，他是通过李华林牵线认识了周滨和米晓东，进而进入长庆油田的项目，“周滨他们转手就赚了5个亿”。该人士还证实，王乐天与王永春也很熟悉，“他们都是一个圈子的”。不过，这些商人只能算周滨的“小代理人”，他的“大代理人”是自己的岳母詹敏利。詹敏利出生于1942年，丈夫黄渝生是著名地质学家黄汲清之子。黄汲清对中国石油的贡献很大，在他提出的“陆相生油”理论的指导下，中国打破了“贫油国”的论断，他也被视为开发大庆油田的功臣。因此，黄家与石油的渊源颇深。黄渝生、詹敏利夫妇早就带着女儿黄婉移民美国，并在加利福尼亚州拥有自己的公司和房产。周滨赴美读书时，与黄婉相识并结为夫妇。2004年，詹敏利出资400万元，成立了北京中旭阳光石油天然气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简称称“中旭阳光”）。2009年，詹敏利将股权转让给女婿周滨，随后公司更名为北京中旭阳光能源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中旭能科”），周滨成为最大股东兼董事长。2012年，周滨妻子黄婉成为董事长。中旭能科成立后，获得了中石油加油站管理系统约8000座加油站的具体实施和管理工作项目，客户包括辽宁、黑龙江、吉林、山东、四川、陕西等十余家中石油省级公司。2009年到2011年，中旭能科的利润翻了将近3倍，并成为中石油能源一号网站“电子工业产品”类供应商之首。有业内人士称，中旭能科在石油领域的扩张速度“令人震惊”。从2013年秋冬之际开始，周滨、黄婉、黄渝生3人均已失去联系，被带走接受调查。詹敏利仍留在美国家中。2014年7月，在周永康违纪一事得到官方证实后，周滨也被证实批捕。周滨夫妇有两个年幼的孩子（一说只有一个孩子），很难想象，如此逆转式的家庭巨变，孩子们将会在什么样的环境下成长，又将会走上一条什么样的道路。“四川网”让黑社会势力坐大1999年到2002年，周永康在四川任职。从四川这个节点开始，周滨的“生意”不再局限于石油，而是扩展到了水电、地产、金融领域。前文提到，2013年6月落马的郭永祥，正是周永康的“大秘”，后留在四川。在郭永祥落马之前，2012年12月，四川省委原副书记李春城落马，他也是十八届中央候补委员；在郭永祥落马之后，2013年12月，四川省政协原主席李崇禧落马。李崇禧曾是郭永祥的顶头上司。虽然媒体暂未发现三人有什么密切的交往，但一个叫吴兵的商人却能将他们联系起来。1963年出生于成都的吴兵，早年靠房地产发家，2001年他成立中旭投资有限公司（以下称“中旭投资”）。和詹敏利出资的中旭阳光一样，两家“中旭”都是周滨的“白手套”和“傀儡商人”。2006年，郭永祥成为分管水利的四川省副省长，同年，国家发改委核准了四川大渡河龙头石水电站项目。文件显示，这个装机容量70万千瓦时的大型项目，由中旭投资、四川天蕴和四川天丰3家公司共同出资负责建设管理。大渡河水电基地的多数项目原本都由中国国电集团进行建设，吴兵的中旭投资竟然能从央企口中夺食，令人意外。当地纷纷传闻，吴兵能拿下水电站项目，是有强大背景的人在暗中相助。而与吴兵一起拿下这个项目的四川天蕴、四川天丰两家公司，则有一个共同的股东——周滨岳母詹敏利。据媒体报道，一名曾任成都市温江区委常委的领导介绍，当年温江区的某个黄金地块，以行政划拨的名义被拿走。后来人们发现，这块地不明不白地成了吴兵中旭投资的私人会所。那时，成都的土地划拨都必须经过李春城把关。2013年8月，有媒体陆续报道，吴兵被警方带走接受调查。一些知情人士认为，吴兵只是前台的“傀儡”。四川另一个涉案的商人是刘汉。他是四川最大的民营企业汉龙集团的董事局主席、上市公司金路集团的董事长，还拥有数十家子公司，横跨金融证券、矿业开发多个领域，资产高达数百亿元。多年来，刘汉热衷于以慈善家的面目出现。但在“首富”“首善”的头衔以外，刘汉更是一个黑社会老大。十几年间，刘汉横行一方、欺行霸市，身背多条人命，却安然无恙。据知情人士透露，李崇禧就是其保护伞之一。而且，在2001年前后，刘汉还攀上了“贵人”周滨。今年2月20日，湖北咸宁市人民检察院通报，刘汉、刘维等36人因涉嫌组织、领导、参加黑社会性质组织以及故意杀人、故意伤害、非法经营和包庇、纵容黑社会性质组织等21项罪名，被检察机关依法提起公诉。“政法网”涉嫌买官卖官日，中央防范和处理邪教问题领导小组副组长、办公室主任，公安部党委副书记、副部长李东生涉嫌严重违纪违法并接受组织调查的消息公布，周滨及其家人在政法系统编织的利益网被撕开一道口子。李东生也是蒋洁敏之后第二个落马的十八届中央委员会委员。李东生1978年毕业于复旦大学新闻系，曾在中央电视台工作20多年，从摄影记者干起，直至副台长。他主导创办的《东方时空》和《焦点访谈》两档节目享誉全国。2000年，45岁的李东生晋升国家广电总局副局长，跻身副部级行列。2002年调任中宣部副部长，并在2007年担任中共十七大新闻发言人。2009年10月，李东生调任公安部党委委员、副部长、中央防范和处理邪教问题领导小组办公室（国务院防范和处理邪教问题办公室）主任、中央政法委委员，并被授予副总警监警衔，主管全国反邪教工作。由于李东生没有任何政法系统工作经验，这次调动让外界十分意外。但在央视内部，很多人觉得是意料之中，原因有二，一是周永康的续弦夫人贾晓晔是央视记者，台里一直风传是李东生牵的线；二是李东生曾经有一次酒驾发生重大车祸，事后却安然无恙，未被追究责任，台里有传言说“政法口的大领导出面保了他”。在这次提拔后，李东生和周永康更多了千丝万缕的联系。2011年再升一级，担任公安部副部长（兼）、党委副书记（正部级）。今年2月20日，山西省吕梁市宣布，免去市委副书记、市长丁雪峰的职务，但并未透露具体原因。随后有媒体报道，丁雪峰涉嫌通过周滨、李东生买官。据知情人士透露，2012年1月，吕梁市市长一职出现空缺。时任市委副书记的丁雪峰为获得市长职位，向当地多个企业“筹资”，筹来的款项在参与买官运作的相关人士之间进行了分配，周滨等人参与了此次运作。就在丁雪峰被免职的第二天，2月21日，北京市国安局原局长梁克被免去职务。虽然有关部门没有公布梁克涉案原因，但有媒体揣测，梁克很可能涉及政法系统的腐败问题。忽视对亲属的管理，是以往反腐制度的一个漏洞多年来，背靠周永康这棵大树，几张庞大的政商关系网悄然编织起来。目前，对周永康家族及其贪腐网络的调查仍未结束，未来会有哪些进展，也不得而知。但已经披露出的细节足够让人深思：多名高级别官员依附于一个家族的贪腐大网，是什么土壤让这种家族式贪腐滋生？“这种家族式贪腐中，围绕中心人物往往存在三类人：亲属、秘书等身边人、曾经的下属。”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廉洁研究中心主任任建明告诉《环球人物》杂志记者，中国自古以来就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现象。但起初，反腐打击的重点是直接的贪腐人，忽视了对其亲属的监管。有人就开始通过亲属收取好处，躲避打击。“这是当初反腐斗争中的一个漏洞。”任建明认为，比起血缘相连的亲属，秘书和下属大量出现在贪腐网络中更值得深思，因为这与干部选拔任用制度有直接关系。“现在的干部选拔任用制度还是以人选人，就是‘伯乐相马’。所以有的领导干部在某系统或某地区工作过，形成很高的权威后，就可以掌控这个系统或地方主要干部的任命。这导致官场上很容易结成不健康的关系，形成对某个领导个人的依附。”要想根治家族式贪腐网，任建明认为，要从对干部亲属的监管和干部选拔上下功夫。“中国很大程度上是个关系社会。我们看到，在周滨的生意中，很多人都在想方设法地靠近他，进而靠近他背后的权力。因此对于干部的亲属，不能笼统强调从业自由，必须要制定更完善的防止利益冲突的制度，严格监管、严肃执行。而对于官僚体系出现的腐败团伙，就是要进一步改革干部选拔任用制度，让‘伯乐相马’变成‘规则相马’。”一个家族的腐败牵连出多名高级别官员，这是一个沉重的结局。任建明说，有的腐败分子的确有业务能力，他们落马不仅影响了党和政府的形象，也使国家受到了损失。“习总书记说过，培养一个领导干部比培养一个飞行员的花费要多得多。但功罪不可相抵，这是公平正义的一个基本原则。所以习总书记讲，要以刮骨疗毒、壮士断腕的勇气，坚决把党风廉政建设和反腐败斗争进行到底。对于官员个人和整个家族来说，因贪腐而落马也是一种悲剧，因为贪污腐败是无法翻案的，是永远留在家族记录上的污点。”【《环球人物》杂志记者 田亮　李鹭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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