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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府南城的夏天既热又潮，六月份午后的蝉鸣让人昏昏欲睡。　　又是一年毕业季，应届生们像肺泡汇聚往肺部一般，从城市的各所高校流向这城市南面的软件园，揣着集四年岁月之精华铸写的简历，抱以升职加薪走上人生巅峰的梦想，开始了一轮又一轮的面试。　　对于大部分年轻人，各种面试笔试更像是审判一般，让他们前所未有地清晰认知自己这四年到底是活在了什么上面，从踌躇满志意气风发到自我怀疑惴惴不安最后一个个目光涣散面容呆滞，似乎被一群大汉蹂躏了三百多遍，成年人的生活敞开大门给他们上的第一节课，叫做残酷。　　而此时比他们更痛苦的是青鱼网络的老板，唯一的面试官，夏青鱼。　　这姑娘此刻的心情就像吃了过期的榴莲配上小米椒一样烦躁，如果不是时刻提醒自己在父亲面前立下的军令状，以这妞的脾气恐怕直接就回办公间大喊一句大家解散，老娘公司特么不开了。　　“easy，easy……”夏青鱼深呼吸平复了下心情，从上午到现在面了将近二十个人，入得了眼的不超过3个，并且非常默契地都十分直截了当地表示已经得到了大公司的offer，过来面试不过是想长些见识。　　而其余的十来个歪瓜裂枣无不一一应证着夏青鱼的观点，在中国，那些大学里荒废了四年玩游戏，挂科无数，一事无成的人才会选择来做游戏。为什么？入行门槛儿低呗，别的公司不要呗。　　“下一个。”夏青鱼闭上眼揉了揉太阳穴。　　“为什么想要做游戏？”夏青鱼机械地问。　　“嗯？”没听到对方回答，净看着夏青鱼发呆了。　　“啊！俺从小就喜欢玩游戏！”路人脸屌丝男猛地端直了腰，内心在狂喊卧槽，这面试官也太漂亮了！　　这是哪里来的奇葩，面试中能说“俺”的夏青鱼可没怎么见过。　　“为什么觉得自己能做游戏？”夏青鱼对对方的猪哥样见怪不怪。　　“这个……因为我特别喜欢玩游戏，什么类型的都玩。有时候玩着啊，就觉得……觉得有的游戏做得实在是太糙了，完全不知道策划怎么想的，如果自己也能做游戏就好了，肯定能比他们做得好。”路人脸紧张得几乎不敢直视夏青鱼。　　“喜欢吃饭就能当个好厨子吗？”夏青鱼对眼前这位已经没了兴趣，这句话她这几天听了不下五十次。　　“啊？”路人脸还没反应过来。　　“很高兴你来参加我们的面试，你可以先回去了，如果有消息的话我们会在3个工作日之内通知你来参加第二轮面试。”夏青鱼直接下了逐客令。　　哪有什么第二轮，夏青鱼本身就是老板，压根儿就没有别人可以面了好伐。　　“啊……我的意思是……”路人脸觉得自己还可以抢救一下。　　“下一位。”夏青鱼已经起身，摊手示意对方离开。　　路人脸悻悻离开，开门时还不完回眸一瞥，心里想着能见到这种档次的美女，这趟也算值了。　　接下来是个走艺术路线的帅气男，一头长发显示出与众不同的叛逆气质，和上一位相比形象上倒是加分不少，不过面对夏青鱼美貌的震惊也没强到哪儿去。　　“为什么想要做游戏？”夏青鱼抛出了同样的问题。　　“哦，是这样的。”帅哥就是帅哥，自信与生俱来，很快就恢复了神采，换了个自我感觉良好的笑容目若朗星地就盯着夏青鱼开始放电。　　“我觉得中国的游戏行业没有真正的游戏人，这群人一天到晚就只想着怎么挖坑赚钱，把他们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各种VIP系统啊，首充礼包啊，累计充值活动上面去了。我想要做出真正好玩的游戏，能被玩家真正认可的游戏。”　　帅气男对于自己的宏愿娓娓道来，这句开场白不知道自己对着镜子练习了多少次，他自信得很。　　中规中矩的答案，夏青鱼面上不动声色，不过她很讨厌对方那种自我感觉良好的调调。　　“那你平时都玩儿些什么类型的游戏呢？”　　帅气男可是有备而来，稀里哗啦就说了一大堆，还带点儿“FPS、RPG、RTS”之类的术语，单机游戏、网络游戏、应有尽有，包罗万象，跟报菜名儿似的。　　说完自己就给自己下了个定语“这波稳了”，嘴角又翘起一丝精心练习过的弧度。　　“你觉得什么样的游戏才算成功的游戏呢？”夏青鱼精致的脸上没有任何波动。　　“嗯？”帅气男好像没有准备过这个问题，犹豫了一下说“我觉得能了解玩家需求的游戏才是成功的游戏。”　　说了跟没说一样的空洞答案。　　“怎么说呢？”夏青鱼给了对方一个解释的机会。　　帅气男也算不俗，用这些许间隙整理了下自己的逻辑：“我之前看过一片关于《鬼泣》制作人神谷殷树的访谈录，有一句话我印象很深刻，他说没有人说过ACT游戏中就不能有枪械的战斗，也没有人说在游戏里就不能悬浮在空中一直开枪。很显然他捕捉到了玩家想要的打击感和操作方式，虽然有可能玩家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但事实证明他成功了。”　　又是一朵眼中只有3A市场大作，连自己进入游戏公司会做什么事情都不知道的懵懂小年轻。　　“那我说一句，能赚钱的游戏才是成功的游戏。你觉得这句话对吗？”夏青鱼抛出个论点让对方阐述。　　“呃……”帅气男显然猝不及防，有些方了。　　“我觉得，这样的说法未免太功利……是这样的……一个游戏的成功与否并不能全然以赚多少钱来衡量。我的意思是说，呃……对，即使一款游戏赚很多的钱，但是玩家一提起全是骂，骂游戏，骂策划，骂公司，这样的游戏应该并不能说是成功的游戏……吧。”帅气男尽量使自己的眼神还能跟夏青鱼的目光相接，却已经开始闪烁不定。　　“如果一款游戏不能赚钱，那游戏制作公司吃什么？老板拿什么给员工发工资？没工资自然没员工，没员工当然就没游戏，游戏都没了还谈什么成不成功？”夏青鱼只能叹气，眼高手低是年轻人们的通病，理想不是不能有，但每个人都需要知道当前阶段应该做什么。　　你说你一刚入行的年轻人，你连游戏都没做过，你压根儿什么都不会，老是去想这些遥不可及的东西还不如先弄懂制作一款游戏需要那些流程和步骤来得实际。　　帅气男毕竟不傻，知道自己糟了，急于表现自己的大局观，反而在面试官眼里显得飘，不踏实。这种时候跟面试官去谈论理想化的东西简直就是自取其辱，只能哭丧着脸说“您说的是，是我想得太理想化了，谢谢您给我上了一课。”　　别无他法了，只能表现出知错就改的品质留个好印象，说不定能起死回生。　　“这样，你先回去，我们如果有消息会在3个工作日之内通知你来参加第二轮面试。”夏青鱼又站了起来，好熟悉的台词。　　“好的，谢谢您了。”帅气男站起来对夏青鱼鞠了一躬，再次表现自己谦逊和礼貌。　　等对方离开了洽谈室夏青鱼冷若冰霜的脸才浮起一丝厌恶，如果换做以前她根本不可能在这种她眼里的市井之徒身上凝聚哪怕一秒钟的目光，不过现在自己开了公司，总得跟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她需要把她的高傲和不屑隐藏起来。　　又送走了一位，夏青鱼看了眼今天的最后一份简历，叶沉溪。　　
　　与夏青鱼的第一次见面，作为主角，叶沉溪总归还是有一些与众不同的，虽然同样是挪不开一对招子，不过至少这一眼他有了很多判断。　　香奈儿的套装，叶沉溪认不出什么什么春季秋季新款旧款，但对于一家小公司的HR来说负担起来绝对会很勉强。　　很精致的妆容，这样一笔一笔描绘的娥眉跟这写字楼里普通的白领直接就划开了档次；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看似随意扎成一个干练马尾，但阳光下折射粉色的时尚光泽必然已与中低档的发艺沙龙彻底绝缘；双颊透露出自然健康的红晕，丰润的嘴唇晶莹剔透，种种细节都展现出这妞与写字楼里的大多数并非一路。　　一家游戏公司是可能请这么漂亮的HR或者前台吗？世事无绝对，但对于这种规模不足20人的小公司而言无异于给自己挖坑，原因无他，流动性太大。　　这种水准的漂亮女人有太多的方式收获良好的物质生活，不是说内心阴暗地谈论什么富豪与红颜不正当的男女关系，而是颜值高的人本身就会受到不同程度的优待，无论职场还是生活。她会在乎普通公司开出的福利？这样的小公司一个月能给她开到多少钱？一言不合人家就能拍拍屁股走人，而小公司又如何承担这种频繁的跳槽成本？　　叶沉溪告诉自己这妞要不是老板他愿意直播吃点儿什么。　　而夏青鱼此时也在用同样的方式打量着叶沉溪。　　着装简单不花哨，算是得体；头发鬓角修剪过，看着清爽；鼻梁挺直无坑，眼神清澈干净，不见一丝猥琐苟且，管他是不是装出来，夏青鱼给这第一面打了一个还算高的分数。　　至于为什么说还算高，理由和叶沉溪的判断一样，颜值与流动性的辩证关系；　　“请坐。”夏青鱼淡淡地说。翻了翻简历又有些奇怪：“你不是应届毕业生？”　　叶沉溪随意坐下回答道：“履历上看确实不是，不过年纪上也相差不远。”　　带点儿痞性，夏青鱼又补充了一条判断。　　“可能是我们的HR部门搞错了，现在是校招，我们需要的是优秀的应届毕业生。”这句话就带刺了，夏青鱼很想看看对方的反应，她并没有把话说死，不然她应该说“我们没有社招的打算。”　　这是夏青鱼的第一招，叶沉溪接下了。　　“校招无非是需要培养一群有潜力的子弟兵，以保证团队的忠诚度。但在劳资关系和谐的前提下，雇佣军的忠诚不一定就弱于子弟兵。况且雇佣军还具备子弟兵们欠缺的经验，我相信在贵公司这样规模的团队中，一个有经验的生力军一定会比哪怕十个需要师父悉心照料的菜鸟创造出更大的价值。”叶沉溪的回答也不甘示弱。　　夏青鱼双眸一亮，忍不住看了叶沉溪一眼。　　虽然面前这个男人的话说的口气有点大，且不甚谦逊，却字字命中要害。夏青鱼选择社招的最大原因不就是因为薪资条件？她的公司可没有巨头大鳄们雄厚的资本来支持新人的培养和团队的磨合，如果不能尽快使项目组走上正轨，把项目赶紧完工放出去回笼资金，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从父亲哪儿坑蒙拐骗来的钱能撑到什么时候。　　有经验的老人要价都高，没经验的价钱虽低但却要有人培养方能堪堪一用，团队中真正有游戏制作经验的也就三个部门的Leader，如果他们还要分心去带新人，项目的进度自然会受到影响。　　想花最少的钱招到最好的人，对于夏青鱼来说这毕业季的校招跟博彩摸奖实在没什么区别。当家方知柴米贵，他感觉到叶沉溪的傲气，当然也会给予一定的耐心看看他傲气的来源。　　“从你的简历上看你的工作经历空白，哪怕实习经历也没有，所以忠诚度上我暂时无法考量，我想听听你关于你说的经验的阐述。”夏青鱼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我想想怎么措辞，好让你觉得我不是个骗子。”　　夏青鱼一脸古井不波，点点头，言下之意，请开始你的表演。　　“我17岁的时候，也就是7年前，开发了我的第一款能带来收入游戏，是一款PC端休闲小游戏，叫《掠夺》。核心玩法也就是吃豆人，不过我把地图从二维平面改成了横版闯关，表现还不错。这款游戏当时放在我的博客上免费下载，3个月时间下载量超过了5万，然后就开始有人找到我，投放些广告什么的，日子过得也还算滋润。”叶沉溪语速偏慢，好像这样年代久远的事情他真的需要好好回忆才能记起来。　　这些年他好像一直都很忙，客观或主观的。似乎下意识也在刻意回避着，真正有人问起的时候才想起来，原来自己来这个陌生的世界已经很久了。　　陌生吗？早就不陌生了，他在这个世界已经完成了一款殿堂级的游戏，比他“上辈子”取得了大得多的成就，那种初到贵境的虚幻的不真实感，其实早已在这些年时间里消散，在某个时刻里，他早已经和前尘往事道别，剩下了现在的这个自己。　　“后来呢？”夏青鱼见叶沉溪发愣，追问道。　　“嗯……后来我遇到一个人，她有些钱，找我一起做游戏，真正的网络游戏。”叶沉溪自嘲一笑。　　“我和她花了几个月时间找人组建团队，都是些没什么经验但都不错的年轻人，但所有人都有一个共同点，我们都有巨大的疑问。你看那个时候网络已经成熟，互联网家庭用户的平均带宽已经足够高，大家用博客写日记，用IM软件聊天，呆在互联网上的时间越来越多，对网络越来越依赖，但为什么直到现在中国还没有出现一款真正的网络游戏，有精致画面的，流畅动作的，耐玩玩法和强交互环境的网络游戏？我们相信大型多人在线网游的时机已经成熟，我们的机会就在那儿。”　　七年前，夏青鱼对那时候的行业并不太清楚，但对方的语气很真诚，那种容不得人质疑的真诚。　　“我们大概花了两年时间磨合，摸索，有人离开也有新人进来，然后在第3年我终于完成了这个项目，是一款MMORPG，叫《永恒》。呃，名字是有点俗，不过你也知道这个行业，名字总要讲究个朗朗上口。”　　夏青鱼听到这个名字差点儿跌倒，这什么情况啊这是……她感觉自己已经状况外了。　　“这款游戏你应该听说过，算是开创了国产回合制网游的先河。起初数据并不算好，不过是因为我的团队里没有经验丰富的运营人才，于是我们贷款收购了一家代理商，重新整合成立了一家新公司……”　　“里程碑！”夏青鱼脱口而出。　　“是的。虽然公司旗下只有这一款产品，不过整合了运营团队后《永恒》数据表现还不错，和我们之前预想的一样，这是一款改变很多玩家游戏习惯的产品。颠峰时期PCU（最高在线）超过200万，连续40个月排名《电子游戏》杂志网吧热度榜前10名，直到现在，每个月还能为公司带来不少盈利。”　　夏青鱼忍不住发问：“据我所知里程碑公司有两个老板，一个叫魏云泥是个女人，显然不是你，另一个叫Pasca。”　　“这年头谁还没个网名。”叶沉溪晒道。　　“你是就Pasca？”　　“这种东西一查便知，怎能骗得了人。”　　夏青鱼也没空注意对方的揶揄，摇头道：“可是如果你是里程碑公司的老板，又怎么会沦落到来我这样的小公司面试？”　　她知道对方如果编造了这样的一个谎言，那么一定会在这个最关键点上给予解释。按捺不住好奇心发问不是她的处事风格，但她很想拆穿对方，目前的情况让她觉得对方把自己当个傻子。　　面前的这个男人如果不是个极具表演天赋的骗子，就是个彻头彻脑的疯子！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他说的是真话。　　“第一，我不认为小公司只一个贬义词，公司年轻证明它有无限的可能性，最后才有可能长成你想要的样子。第二，面试当然是为了找工作，找工作是因为还想做游戏。”叶沉溪一本正经地说。　　“你答非所问。”夏青鱼有点恼火了。　　“我说的是事实，首先你可以放心，我是自己辞职的，并没有什么纠纷。至于具体原因抱歉我真没办法告诉你太多，只能说我算是个倔强的人，而倔强的人有很多缺点，比如当他发现周围的人有一天变了，和他认识的不一样了，或者不再认同他了，他就会选择离开。然后，自然而然就重新开始，过来面试了。”　　“如果这个点都解释不清楚，怎会有公司敢用你？”　　“用不用我是你考虑的事情，我就不搀和了。”　　“里程碑公司总部在哪儿？”夏青鱼突然问道。　　“黄浦。”叶沉溪回答。　　“公司有多少人？”夏青鱼再问。　　“总共66人，其中研发人员45名，包括14名策划，15名程序，美术和测试各8名；商务运营部门9人，人力资源和财物部门7人和IT技术部门5人。当然，我说的是半年前，现在的话不太清楚。”叶沉溪根本不需要反应时间。　　“《永恒》目前版本号？”　　“1.44.1218A，一样，半年前的版本。”　　“去年11月项目月划拨金额。”夏青鱼站了起来，隔着会议桌俯视叶沉溪，从高度上给予对方压力。　　“四千六百万。”叶沉溪不待思索。　　“那个月的最高在线。”夏青鱼如临大敌，双手撑着桌面，身子前倾。　　“11月21号星期三，那天的PCU一百三十四万，周三因为有PVP活动，所以最高在线会比平时高一些。”叶沉溪不紧不慢地讲解。　　“够了！”夏青鱼觉得自己正在失控的边缘，向来自负的她从来没有这样被人侮辱过智商。含怒凤目冷冷地盯着叶沉溪的双眼，好像要从里面找出一丝破绽。　　在这个闷热的午后，就这样，一男一女就在这单方面剑拔弩张的空气中对峙。　　然而夏青鱼失败了，叶沉溪的眼神中还是那股真诚，从他进入这个房间一开始就从没变过。叶沉溪潇洒耸肩，表示与目前双方之间的紧张氛围撇清关系。　　良久，夏青鱼沉沉地叹了口气，脸上冰消雪释又恢复了那个干练的白领丽人。　　“不好意思，叶先生，我刚才有些失控，不过也不能全怪我，你的故事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夏青鱼对叶沉溪抱歉一笑。　　“没关系，你要知道在这之前我已经被两家公司直接赶了出来，其中一家还叫了保安。”叶沉溪大度地表示。　　夏青鱼重新打量了一次叶沉溪，由上至下地，全面地，然后下意识俏皮地歪了歪嘴，伸出纤细的手臂道：“对于你这种特殊情况我需要慎重地考虑一下，但无论结果如何，3天内我都给你一个答复，如果你简历上留的电话号码是真的话。”　　叶沉溪也伸出手和对方轻轻一握，点头道：“当然，期待你的回复，再见。”然后转身离开。走到门口叶沉溪好像想起了什么突然回头道：“对了，我……”不过这句话说到一半他就没法再说下去了，因为他看到夏青鱼正对着他……做鬼脸……　　夏青鱼怎会料到对方会突然转身，鬼脸做到一半根本来不及收回，就这样挤眉弄眼还吐出丁香小舌就直立立地愣在那儿。　　这就相当尴尬了，叶沉溪也没忍住笑了：“噗……我……我是想说里程碑的老板其实也没那么神秘，你总归是找得到他的相关信息来证实我的来路，如果有结果了请尽快给我答复。”然后利索背过身去走出了洽谈室，还不忘把门带上。　　夏青鱼几乎能看到对方背身后忍不住发笑肩部的抖动，一团红云慢慢从脖子晕开，扩散至双颊，又映上了整张俏脸。好一会儿，才发出一声故作镇定的“切！”
　　魏城是青鱼网络的主策，策划部门3名策划中的1个。三十岁的单身大龄男，在京城和黄浦漂过几年，前前后后做了几款项目，有几款胎死腹中，其他的不温不火，没啥拿得出手的成就，这些年就混了点儿经验和资历。在认清自己继续在黄浦飘下去的前景后，果断回到故乡府南，这里房价远低于沿海，气候也养人，他在这个游戏行业刚刚兴起，人才相对匮乏的城市中找了份主策的工作，拿着还算过得去的薪资，打算就这么养老了。　　他对这家公司的前景并不看好，老板一看就是个富二代小年轻，看着现在游戏行业有大热的势头，也跟着头脑发热插进来一脚想搞出点儿名堂。或许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个混吃等死的富二代，或者为了在长辈面前加点儿分数，谁知道呢。这个城市有太多人和夏青鱼一样，对这个行业毫无了解，抱以美国人开发西部时遍地黄金的梦想一厢情愿地就进了这个圈子，魏城觉得自己这些年见得太多，其中大多数都死在摸索这片蓝海的浪潮之中。　　不过好歹自己也混到了主策，哪怕这家公司明天就倒闭，自己到了下家也算镀上了一层金。　　整理着刚收到的外包出去的角色原画，魏城听到夏青鱼在叫他。“老魏，你过来一下。”　　跟着夏青鱼走进她的办公室，魏城轻轻掩上门：“夏总，怎么了？”　　夏青鱼示意对方坐下，闲聊家常的语气问道：“你之前在黄浦干过几年，也算行业里的老人了，了解里程碑公司吗？”　　魏则城点头道：“了解一些，这家公司旗下的《永恒》表现很好，虽然只有这一款产品，但确实是实实在在的爆款，这几年赚了不少钱。”　　“那你知道他们老板Pasca吗？他真名你知道么？”夏青鱼皱了皱眉。　　魏则城想了下道：“不知道……Pasca这人挺神秘的，在里程碑公司里他只负责项目研发一块儿，一般不接受媒体采访也很少参加行业论坛什么。相对而言他们另一个女老板Jeanny魏云泥就高调多了，各种媒体杂志介绍她的文章也挺多，我在一些展会上也碰见过她几次。”魏城这话说得就有点儿技巧了，只是远远看到人家站在站台上也能说得好像自己跟人家有过交流一样。　　夏青鱼颔首道：“魏云泥我倒是知道，是个商务运营方面的天才，不说游戏圈子，任何行业里能把商务运营玩儿得这么溜还长得这么漂亮的女人真的少见。”　　“若论漂亮，跟您比起来还是差一些的。”魏城知道自己这个马匹拍得不够严谨，但女人都喜欢听这个，他也知道。　　“诶？你在黄浦那边儿还有以前的同事吧，能不能帮我搜集点儿Pasca的资料？最好有照片。”夏青鱼压根儿不接茬。　　“嗯？”魏城有些迷糊，也不知道老板怎么突然来了这种兴致，要树立业内偶像，学习前辈成功经验不成？不过也不好多问，点头应道：“好，我回头帮您问问。这事儿急吗？”　　夏青鱼想了想：“尽快吧。”　　“好的，如果有什么消息我会发送到您的邮箱。”魏城点点头。　　“那你下去忙吧。”夏青鱼挥挥手。这妞挺喜欢挥手打发人走的，公司不大气派倒挺足。　　魏城离开后，夏青鱼坐在转椅上转着圈圈，她有个习惯就是想事情的时候一定安静不下来，要么转笔要么转圈儿，要么脚掌拍地打个节拍，总之就是肢体上一定要有动作，不然根本集中不了注意力。　　叶沉溪的面试过程太仓促了，那是她的自我防备本能，当一场对话中她发现自己处于完全的下风，她会第一时间下意识结束交谈。　　这一下午她都在想着叶沉溪的事情，她回忆他当时说那些话时的语气、神态、细微的表情动作。她喜欢抓住细节进行推理的游戏，从小到大自己跟自己没少玩儿。她一直觉得这是要成为一名成功人士的必备能力，甚至幻想过很多次自己与竞争对手在谈判桌上唇枪舌剑，她抓住对方细小的漏洞，得出准确的判断，做出针对性的决策，并最终让对方俯首称臣的桥段。　　故事的结尾对方一定会死不瞑目地问：“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弱点的？”　　而她自己会淡淡一笑说：“还记得上次谈判的时候，你总共阐述了三十六个点，但唯独对一点闭口不谈。”然后留下失魂落魄的对方转身而去，高跟鞋与大理石地板撞击的声音在走廊上回响。　　这姑娘有时候脑洞开得挺大的……　　然而与幻想相对的现实是，她现在找不到如何去判断叶沉溪说话真伪的线索，或者说无法找到证明叶沉溪说谎的证据。　　有些事情太荒谬反而变得不像是谎言了，不是吗？　　其实她知道自己已经相信了叶沉溪的话，相信他就是那个业界大佬Pasca，只要能够确认，她一定第一时间把对方签下。　　她想不到其中有什么阴谋，就算有，她也无惧。对方能图她什么呢，这家小公司有什么地方值得Pasca搞这么一出来设计？整个公司就算送给他那也比人家游戏月营收还差一大截。贪图自己？有没有这种可能？姑娘又自恋了。　　哪怕薪资高点儿，大不了自己少跟闺蜜们逛几次街，少买点儿衣服包包化妆品，少做几次护肤保养熏香SPA……再不济还能贷款不是？创立公司之初她就已经做好了贷款打持久战的准备，只是觉得要用在关键时刻，而现在绝对是关键时刻，夏青鱼相信。咦？我的房产证呢，晚上回家得好好找找。　　这思绪一来一回，姑娘又开始担心起来对方已经和别的公司签下了合约，“他现在好像真的缺钱？缺一笔巨款肯定不至于通过找工作来解决，那多半是生活日常开销，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沦落至这番田地，不过要是有哪家公司给他开个几千块钱的offer把人搞过去那就不好了。”　　夏青鱼越想心里越不安，“不行，放心不下，得过去瞅瞅。嗯，近距离观察一下也有助于我的判断。”　　说走就走，夏青鱼又看了下叶沉溪简历上的住址，挎上包就风风火火出了门。离开公司前还不忘跟魏城打个招呼说这事儿确实挺急，尽量快点儿，记得带照片儿。
　　简历上的地址离公司并不远，叶沉溪既然要找工作那肯定住在软件园附近。　　这是一个典型的中档新兴小区，看起来还很新，应该是随着几年前府南软件园落成一并规划修建的。住宅楼从外部看就是很明显的大户型，这样的小区很受房爷们欢迎，买来简单装修下再添置点儿小家电就能租出个不错的价钱，还供不应求。有的房型客厅拿三合板阻隔一下再多搞出两间卧室那就更理想了，从此过上童话般的包租公生活，衣食无忧。　　下班时分，小区大门处的人流量一下子就大了起来，工作了一天的年轻人们从公司回到居所，脸带疲惫，但双眼放光，美好又经济的夜生活即将开始，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有台电脑有根网线就能一个人嗨一晚上，当然不包括部分有女朋友的。　　一辆线条流畅的保时捷跑车此时停在小区门口，引来行人羡慕或嫉妒的目光，更有三两个识货的以为车里没人，掏出手机比个剪刀手就来张合照，熟练利落。　　夏青鱼此刻就坐在车里，正犯着愁，决定下的太果断没考虑到细节，总不能直接冲上楼去敲叶沉溪的房门然后说，诶，这么巧，你住这儿吧。这又不是小说，要在这么大个城市“巧遇”一个人哪儿有那么容易。　　手机震动，夏青鱼拿起一看，魏城的邮件。这家伙这次动作还真不慢，工作上的事儿没见他效率这么高过。　　夏青鱼其实还挺紧张，她不想看到邮件中照片上Pasca的真身是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老男人，他相信如果叶沉溪真的是Pasca，那对于她来说便是找到成功拼图的最后一块碎片。呃……其实对于她来说碎片总共也就两块而已——她自己，一个英明神武懂得识人用人的老板，操控青鱼网络这艘巨舰在市场的浪潮中破浪乘风，以及一个真正懂得做游戏的游戏人，他要懂产品，懂玩家，也懂市场。　　打开邮件她的心放了下来，照片上一个挺拔帅气的年轻男人站在展台上，好像是在参加什么会谈做着演讲，云淡风轻气定神闲的样子，不是叶沉溪又是谁。　　他没有说谎，虽然不知道他原本的生活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夏青鱼知道自己现在应该第一时间找到他，和他握手说，恭喜你加入了我们。　　夏青鱼打开车门下车，向小区门口走去。　　而叶沉溪此时还在一幢写字楼下，抽着烟等着另一个姑娘下班。　　姑娘叫韩笑，和他同住在一个二居室下，心善得很，知道他最近在到处跑面试，于是把自己的电瓶车借给他。当然，做为回报，他自然要负责接送人家上下班。　　韩笑和几个女同事说笑着从大厅走了出来，三四个人里她是各自最娇小的一个，柔柔弱弱的样子，同事们指着正对她们挥手的叶沉溪，调笑说“笑笑，你男朋友真孝顺。”“笑笑，你男朋友好帅啊。”之类的话，韩笑脸就红了起来。小声弱气地解释：“不是男朋友，他就是我邻居。”却隐藏不住眉宇间那份窃喜。　　“在人家面前你们别乱说啊，我把电瓶车借他，所以才来借我下班的。”韩笑警告这群八卦女。　　“得了吧，我们还不知道你呀，肯定巴不得我们调戏你们才开心呢，你个小闷骚。”同事不屑道。　　这话还真说准了，两个月前叶沉溪搬进来韩笑就盯上他了，第一次打过招呼后韩笑回房关上门兴奋地双脚对着空气乱蹬。这年头年轻人跳槽换租房都很频繁，室友也鱼龙混杂遇见过不少拨，但质量这么高的她还真没碰到过，如果不能将对方发展成自己男朋友韩笑觉得简直对不起爹妈赋予自己这几分姿色。　　虽然对方看起来没啥钱，还宅，没事儿老喜欢把自己一个人所在房间里也不知道干什么。但他长得帅啊，而且平时说话和风细雨，让人如沐春风，那些书呆子、猥琐男、自以为是咋咋呼呼说话大大咧咧的蓝领族和他比起来真是天上地下。　　于是韩笑没事儿就忍不住找个理由在叶沉溪面前晃一晃。“刚起锅的饺子，你要不要吃几个？”　　“啊~~~~~厨房里有蟑螂！”　　“我电瓶车刹车好像有点问题，你能不能帮我看一下？”　　甚至“我昨天忘了取钱了，能不能借我点儿钱，我下班回来就还你。”借钱这方式不错，一借一还就能聊两次。　　“哟，又来接笑笑下班呀，好甜蜜哦。”八卦女们调笑叶沉溪。　　“对啊。”叶沉溪点头示意，也没跟他们解释什么。　　“你们别乱说啦，我们走了，拜拜。”韩笑看起来真的羞。与八卦女们告别，两人就这么在顺着下班的人流缓缓前行。　　韩笑说：“诶，你今天工作找得怎样了？有进展吗？”　　“不知道啊，不过也差不多了，这两天或多或少也该接到几个offer了。”叶沉溪笑笑。　　“这么厉害！你这才两天！”韩笑想起以前自己找工作，前前后后面试了一个星期，十来家公司，才拿到几个食之无味弃之浪费的offer。　　“现在府南互联网行业发展得挺快，相关人员需求量也大，虽然现在是校招季，不过府南这么多小公司急着招有经验游戏人的多的是。”叶沉溪给她小扫盲一下。　　韩笑也不怎么听得懂，又有些语重心长道：“你还是选一选挑一挑，很多小公司我听说都是朝不保夕的，你也不年轻了，还是得找个有实力的公司这样稳定一点。”这话完全是站在“自己人”的角度在操心了。　　“放心，我又不是刚入行的萌新了。”叶沉溪也不想让她继续这种角色代入，转开话题道：“走吧，去吃饭吧，我请你。”　　“啊？”韩笑有点儿惊喜，但姿态还是得做一下：“要不算了吧，你工作还没找到呢，别这么破费了。冰箱里还有点儿菜……”　　“谢谢你借车给我嘛，快，说你想吃什么。给你三十秒，不然我就一意孤行了。”叶沉溪不容拒绝。　　“嗯……还是……你决定吧。”韩笑羞涩地说，将软妹二字表现得淋漓尽致。　　于是两个人共乘小电驴又去找餐馆吃饭了，可苦了我们站在合租房门口望穿秋水的夏大小姐。
　　叶沉溪和韩笑有说有笑回到单元楼门口的时候，夏青鱼黑着脸揣着手盯着他们，脸上是大写的不友善。　　她足足等了他两个小时！夏青鱼一直告诉自己你的时间很值钱，没想到在这个一面之缘的陌生人身上浪费了这么多。　　叶沉溪有点愣，韩笑更是状况外。还是夏大小姐懂事儿，主动打招呼说：“回来啦？”她尽量控制自己的语气不那么幽怨，不然好像在说“你还知道回来！”　　叶沉溪指了指自己：“你……找我？”　　夏青鱼心想不然呢，挤出一丝笑容道：“是啊，下午的时间太仓促，都还没和你好好聊聊，所以我就过来了。”　　叶沉溪这才想起来旁边还有个云里雾里的姑娘，介绍到：“这位是我的邻居，韩笑。这位是……”好吧，他真的不知道面前这位女老板的名字。　　夏青鱼大方地伸出手：“正式认识一下，我叫夏青鱼，青鱼网络的总经理，你下午面试的那家。”完全没有打算理会韩笑的意思。　　这话说出来她才意识有点儿不对劲，她叫夏青鱼，他叫叶沉溪，青鱼沉溪……这有点儿尴尬啊……这姑娘脑洞说来就来。　　叶沉溪也只好伸手：“夏总，幸会幸会。”　　夏青鱼环顾了一下四周，表示这楼下并不是谈话的好地方，稍显郑重地说：“我下午其实就想好好和你交流一下，你是前辈，我想听听你对这个行业的看法，学习学习。”　　对方这是已经验明正身了。叶沉溪也不客气：“这样，我先去车库把这车停一下，你先上楼坐坐，很快。”又拜托韩笑招呼一下，撇下俩姑娘推车闪人先。　　夏青鱼点头对韩笑示意：“麻(gan)烦(jin)你(dai)了(lu)。”　　韩笑连忙说：“没有没有。”　　电梯里韩笑贴着电梯壁，不时将余光往夏青鱼身上瞥：这女人是公司老总，一身名牌，比自己有钱；脸蛋……比自己漂亮，不过她用的化妆品肯定比自己的高级多了；身材……好吧，夏青鱼这套职业套裙把她的优势完全凸显出来了，从纤腰开始勾勒至翘臀的优美曲线和长度惊人的笔直双腿，对男人的杀伤力是致命的。还好，她胸没我大，韩笑稍稍低头试图寻获信心，不自觉挺直了腰杆，就是比你大……　　原本自己还觉得有点本钱，但跟夏青鱼比起来……韩笑感觉自己有点自卑了。虽然目前看起来这女人对叶沉溪的兴趣全在工作上，可当我傻啊，哪儿老板亲自跑到员工家里来招人的啊！韩笑有点乱，再次看向夏青鱼的眼神中多了丝敌意。　　电梯到了，韩笑又堆出笑脸，一边开门一边招呼：“屋里有点乱，不好意思啊。”　　夏青鱼不置可否打量着房间。比她预想的环境要好，两个人合租的一间套二，还带个客厅，叶沉溪也没他自己描述的那么惨嘛。　　“你随便坐啊，看不看电视？”韩笑非常礼貌，又开始张罗茶水，甚是贤惠的样子。韩笑本来对自己这小窝还挺满意的，府南相对沿海大城市房间并不高，不过他们这种年纪的年轻人大多数还在租住在单间甚至隔断间里，能租得起套二的房子说明混得还算不错。平时她没事儿也喜欢叫些朋友来屋里玩，带点儿小得意，也方便她们打趣打趣自己和叶沉溪。有的时候旁人吹一吹风，撮合撮合，两个人就成了，谁说的准呢。　　夏青鱼突然发问：“你们是男女朋友？”　　韩笑一愣，没想到对方这么突然且直截了当：“呃……还不算。”　　夏青鱼心里一笑，这姑娘有点儿意思，有套路啊。还不算，是说两人尚在发展中，暂时还没有明确关系咯。　　“刚才约会去了吧？”夏青鱼顺着对方的话。　　韩笑也不置可否到：“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你等了多久了？”　　“也不算很久，两个小时吧。”夏青鱼想起来还是气，尽量表现得满不在乎。　　“真是抱歉啊，对了，你是公司老板，怎么亲自来……”韩笑对这一点真的好奇。　　夏青鱼大大咧咧道：“拜访前辈嘛，当然要登门啦。”　　“前辈？你是说沉溪他？”韩笑平时和叶沉溪都互相叫对方名字，在夏青鱼面前嘛，当然得亲密点，反正现在叶沉溪也不在。　　“他没跟你说过他以前是干什么的？”夏青鱼表现得很诧异，一副你们这么亲密他居然连这个也没告诉过你的难以置信。　　这回轮到韩笑有点招架不住了，刚扯起的虎皮一下子就被戳破，颜面扫地。脸红了她，不是装出来的。　　这夏青鱼旗开得胜，心中又得意了起来，连苦等叶沉溪两个小时的怨气也几乎一消而散。　　韩笑正尴尬这不知道该说什么，还好叶沉溪这时候进了屋，替她解了围，连忙起身对叶沉溪说：“你回来啦，夏总等了你两个小时了，你们聊，我还有点儿工作没完成。”强作镇定回屋去了。　　叶沉溪一边放包一边问：“怎么，查清楚我的底细了？”　　夏青鱼起身相迎：“嗯，虽然我还是很好奇你为什么离开里程碑公司，不过你既然不想说我也不追问了。像你这样的人才流落到市场上，我想应该有很多公司疯抢吧？”这是在旁敲侧击叶沉溪有没有签下其他公司的offer。　　叶沉溪在夏青鱼身旁的沙发侧座坐下，实诚道：“还没呢，我也不是逢人就说我以前干过些什么啊，公司选人才，员工也得选公司吧。”　　夏青鱼心下稍安，又饶有兴趣道：“那为什么你会选我们公司呢，告诉我你的来头呢？”　　叶沉溪笑了笑：“第一，大公司一般来说或多或少派系林立，大头头争权，小弟们摇旗呐喊，一群人勾心斗角光顾着内耗去了，不能全心全意做产品。第二，做过成功项目的普通员工容易自满自足，守着那一款项目的奖金过得潇洒自在，以不出纰漏为第一生存法则，守成尚可，要开辟新市场有难度。第三，对于研发团队来讲，老板懂行是幸事，不懂也可接受，最怕遇到半懂不懂的老板，自以为有想法有点子，喜欢发号施令乱来。第四，府南目前不具备开发大型游戏的环境，无论是技术研发还是商务运营，跟沿海城市都有差距，还是得以开发中小项目积累实力。”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所以你选择我这种人少，小项目开发中，老板看起来还是个菜鸟什么都不懂的公司咯？”夏青鱼额头浮起三道黑线。她对叶沉溪的话深以为然，但这话怎么就不怎么中听呢。　　“嘿……”叶沉溪深知此刻沉默是最好的回答。　　“那府南我这样的公司也不少啊？”夏青鱼又问。　　“那不别的公司没这么高的效率啊，下午面试完晚上老板都直接上门来了。”叶沉溪实话实说。　　夏青鱼心中白眼直翻：“你倒是不拐弯抹角。”
　　叶沉溪发表了关于夏青鱼公司项目的一些看法。夏青鱼心中充满了认同。　　夏青鱼说我可以给你全府南最好的待遇，并且要帮叶沉溪找房子，符合项目总监这个职位的居所。当然她不会承认她看韩笑这种人非常不顺眼。　　两人相谈甚欢，夏青鱼相见恨晚，希望叶沉溪能够尽快去公司报道。　　青鱼网络目前刚刚起步，真正意义的刚刚起步，挂牌两个月，近两周才七七八八招了些闲杂人等，连立项都还没搞定。她自己就是个应届生，隐忍了四年，还没毕业就迫不及待从土豪老爹那儿软磨硬泡要了笔钱开公司，大四最后一年基本上都耗在了工商流程，市场调研还有申请软件园区企业优惠补助的事情上。　　她从小就喜欢玩游戏，优渥的家庭使她从来不缺任何最新潮时尚的设备和游戏，父母也宽容，女儿喜欢宅在家里总比跑出去乱疯强不是？　　她很早就开始去研究一款游戏该怎么做出来，开始去思考一款游戏某个细节的设计思路，揣测那些游戏制作人先驱们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这样去设计，又想达到什么样的效果。这也是为什么她对面试过程中遇到的那些单纯喜欢玩游戏，但又仅仅停留在“玩”这个程度的新人们嗤之以鼻。　　但慢慢的，随着年岁的增长她对于自我的认知也更清晰，她自己写过不少系统策划案，当时自觉信心满满，但隔一段时间再拿出来看又发现漏洞颇多，女人大多数都是天生浪漫的发散思维，而她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这种思维模式对于游戏制作人来讲是噩梦，成为一名合格游戏制作人的基本要求是要逻辑清晰、思维缜密，尤其是在游戏系统的设计中，如果你不具备这两点，你给出的方案没有考虑到的点一定很多，伴随而来的是改之不尽的BUG，并且即使系统最终做了出来，呈现的效果也极有可能偏离制定的预期很远，最后你发现这完全不是你想要的东西，这才是最致命的。　　最初的梦想没有改变，但夏青鱼调整了自己的定位：她可能永远没有办法成为一名成功的游戏制作人，但她依然可以做出深受玩家喜爱的游戏。她能提供方向性的决策，运营商务，哪怕是从资本的角度，反正她家有钱，就这么任性。　　于是现在她公司成立了，人也找到了（指叶沉溪），万事俱备，就等着大干一笔了。　　夏青鱼向叶沉溪介绍了公司的一些基本情况，听得叶沉溪也是感叹，能坚持自己梦想并一直付之努力的年轻人都值得钦佩，不过这妞也真是够草率的。　　“不好意思夏总，打断一下。我问得直接一点你别介意，你现在的资金能维持公司多长时间的研发周期？”　　夏青鱼早想过叶沉溪会有此一问，从容回答：“那得看你的待遇要求了，在此之前我的成本规划里能保证2年时间资金链不会有问题。”　　“不过如果你加入我们，我这边儿暂时可能没办法给你你在里程碑公司享受的待遇，毕竟是刚起步的小公司，但我可以保证给你研发方面最大的决策权利。我会在项目研发期间根据进度提出自己的意见，哪怕如果我们之间对于项目方向有不可调和的争端，我希望你能先尝试说服我，如果实在不行，你说了算。”她的语气非常真诚。　　这真的很有诚意了，叶沉溪深知一个真正喜欢，热爱游戏的人，会将项目当成自己的孩子，谁都不希望将自己的孩子培养成别人喜欢的样子。　　但夏青鱼毕竟还是图样，现在还没到谈薪资待遇的时候。　　“你们现在立项中的是什么类型的游戏？”叶沉溪又问。　　“我们打算做一款回合制游戏。”　　“为什么？”　　“我用了将近一年的时间进行市场调研，目前市场上存活的游戏中，RPG类型最多，占到了50%，回合制游戏也占到20%，这两个类型占据了绝大部分市场，他们也是最受玩家欢迎的游戏类型。2006年，去年全年游戏市场销售额达到71.3亿，90%都是由这两类游戏贡献。”夏青鱼对自己的调研结果颇为自信。　　“相对来说，RPG游戏目前有全面3D化的趋势，就我们公司当下的研发实力不足以支持3D项目的研发，无论技术成本还是时间成本来看，我们项目组内部一致认为2D回合制游戏是最佳选择。”　　“况且，现在更有一个理由，你。”夏青鱼目光灼灼看着叶沉溪。　　叶沉溪沉默了一会儿道：“按照你们项目组目前的规模，完成一款回合制端游的开发至少需要两年时间，并且不能保证质量。”　　夏青鱼有些意外，叶沉溪似乎并不赞成开发回合制游戏？是想凸显自己的价值还是真的不建议做回合制？　　“你是研发回合制项目鼻祖级的人物，如果你加入的话应该能把周期缩短不少吧？”　　叶沉溪觉得这姑娘有个赤子之心，相辅相成的也有些天真：“你也别把我神话了，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将军空有一身本领手下没靠谱的士兵又打得出什么胜仗？什么样的价钱能招到什么样的人这道理谁都知道，府南现在行业人才质量你也清楚，这个行业的成功都有偶然性，玩家的口味，市场的发展，时事热度的影响都可能会导致一款项目的成功与否，但归根结底一款游戏成为爆款，是因为它们有过硬的质量。你不能像抽奖一样，耗尽所有做出一款游戏来投放到市场中接受玩家的审判，要么功成名就，要么万事皆休。”　　“我们当年做《永恒》的时候，团队一开始只有7个人，但我可以向你保证，这7个人放出去任何一个人都可以独当一面，因为他们有这个实力，他们做出来的东西有那种品质。”　　夏青鱼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又有什么办法呢？她从哪里去找这么多的人才来？唯一碰到的一个叶沉溪她现在都不知道搞不搞得定：“可人才总是需要培养，团队也需要成长，我总不能奢求一开始就拥有一个经验丰富，稳定的开发团队。”　　叶沉溪看着夏青鱼：“你说的没错，所以我在跟你讨论，你负担得其这个成本吗？我是说如果，如果你们花费两年时间完成了一款产品，最后放出去像石沉大海一样惊不起半点浪花，那时候你的公司会怎样呢？你的有钱的父亲还会再由着你投资你继续这个行业吗？”　　夏青鱼沉默了，她不知道如何回答。　　叶沉溪叹了口气继续道：“而关于回合制游戏，我可以直接告诉你目前市场已经饱和。”　　“《永恒》上线之后很快就出现了大批跟风者，同时期的代表作还有黄易的《梦幻乾坤》和《大话乾坤》，直到光华的《天问》上线将回合制游戏划分为三个阵营，这三个阵营几乎把回合制游戏所有可能尝试的核心玩法的变化几乎全部覆盖，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的后来者们只能在这三者的基础上跟风或者微创新，回合制游戏很难再有什么突破了。如果你们选择做回合制，那也只能在《永恒》、《梦幻乾坤》、《大话乾坤》或者《天问》的基础上调整，到时候你将面对的是同质化极度严重的众多竞争对手，他们来自于很多实力比你们更强的团队，这对于你们来说风险实在太大。”　　夏青鱼傻了，在她之前的设想中的确是跟风《永恒》迅速完成项目回笼资金，有想过风险，但没想到这么危险。有点茫然道：“那我们怎么办呢？”　　她真的急了，叶沉溪短短一番话就把她这一年时间的美好幻想无情戳破。
　　“项目的成与否，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赌博的成分总归是有的。”叶沉溪端起水杯润了润喉咙，觉得自己刚才话说得太重，安慰了一下夏青鱼。　　“可你刚才还说我没有赌博的本钱，承担不了这个风险……”夏青鱼白了叶沉溪一眼。　　“富有富的套路，穷也有穷的玩法。”　　“你现在都直接说我穷了。”夏青鱼吐槽。　　“这不是重点，其实我之前还在里程碑的时候就有过这方面的想法。”　　“那你就别卖关子了。”对方三言两语否定了自己谋划了好久的方案，拿出比自己丰富不知道多少倍的行业经验与认知在自己跟前大秀特秀，夏青鱼又恼又羞。明知道自己急还这样说话说半句，也就跟你不熟，不然肯定要给他一拳。　　叶沉溪捏了捏下巴，沉吟了片刻道：“端游最大的优势当然是画面表现，能带给玩家更好的游戏体验，在当下端游3D化趋势明显的今天这一点尤其明显。”　　“但你有没有想过这也是端游最大的弊端？”　　夏青鱼捕捉到了重点：“你是说我们不做客户端游戏？”　　叶沉溪先不给她答复，继续道：“目前国内平均网速不到2M，玩家如果想体验一款新游戏，按客户端1个G计算，他用于下载和安装的时间超过两小时。这对于用户进入游戏体验是一个极大的成本。”　　“包括游戏日常的更新维护，同样也是。在这个基础上，你是否调研过客户端游戏的运营成本，平均每个用户从看到广告页面到产生兴趣点击，再到下载完成进行安装，并最终成功注册进入游戏创建角色开始游戏转化率有多少？”　　“每个转化用户的运营成本超过五块钱，我可以直接告诉你，这个数字还会不断上涨。”　　“这么贵！”夏青鱼有些吃惊，是的叶沉溪又指出一点她原本计划中的漏洞，她并没有考虑到游戏的运营成本。哪怕她用两年时间完成了研发，游戏品质也还不错，但她已经没有钱再去投放广告进行推广！　　游戏当然是要推广的，不然谁知道你的游戏，谁知道去哪儿下载！玩家们接触游戏的途径几乎都是各种游戏网站，新闻，杂志，然而这些媒体上的推广资源都是明码标价，并且这样默默无闻小公司做出来默默无闻的产品要价会更高，大公司出品的备受瞩目的游戏反而能给他们带来更多的访问量，阅读量和销量，合作关系就是这样，双方讲究一个双赢。　　“呃？你好象没有考虑过这一块儿，那你原本打算放在官网上等玩家自己点进来下载？”叶沉溪也叹气，这姑娘经验太少，考虑事情漏洞太多。　　夏青鱼也不说话，脸红了起来，今天来这儿简直就是把自己的缺点一一摆出来给叶沉溪逐个点评。　　她原本是多么骄傲自负的人啊，从小得到的也是那么多褒奖与赞扬并不仅仅是来自美丽的外貌和富有的家庭，她在学习上随随便便听听课根本用不着考前突击也能获得全额奖学金，在游戏上稍加钻研就能打得同龄或超龄的其他玩家叫苦不迭，她拥有很多普通人无法企及的天赋，只是在这个行业里欠缺一些经验。　　“你也别难过，这些经验性的东西是最好弥补的，只要进入这个行业一段时间之后自然而然就会积累起来了。”　　“嗯。”夏青鱼只能摆出学生一样的姿态虚心受教。她有时候是很情绪化，但她懂得什么时候应该有什么样的心态和姿态，就象现在，叶沉溪的的确确是在替她和她的公司想办法，并且作为一个从业多年做过成功项目的大牛在教导着她，她能迅速调整自己。　　“端游的第二个缺点是研发周期长，成本高，并且需要更高的技术要求，这个对于你们公司来说是最大的问题。”叶沉溪对她的反应很满意。　　“嗯。”夏青鱼点点头，这点她自己也很清楚。　　“第三，端游对于游戏时长的要求更长。这才是我当时在里程碑时想过的最核心的问题。”　　“不对，难道游戏时长不是越长越好么？玩家游戏时间越长，说明这款游戏黏性越强，那么他流失的可能性就越低。”夏青鱼又有些不明白了，一脸疑惑，偏着头看着叶沉溪。　　她脸上酡红未散，这个下意识歪头的动作显出她纯真可爱的一面，看得叶沉溪也微微失神。　　“是的，在传统的游戏观念中的确如此。我们普遍希望玩家在游戏中每天能够保持4个小时以上的在线时间，并且以这个标准规划制作玩法来支撑玩家游戏内容。”　　“但你有没有想过什么样的人群最符合这种特性？每天能够保持4个小时以上。”叶沉溪循循善诱，他不仅仅是想要向夏青鱼阐述自己的观点，给她一个最适合她当前现状的方案，那很简单，直接告诉她结论就可以了。他同时也在指导着她，只有当夏青鱼理解自己的思路，并且学会这样的思考方式，以后的工作中她才会运用这样的思维方式去思考解决问题，才会有成长。　　夏青鱼眼睛一亮：“是学生！”　　叶沉溪点头道：“对，是学生，这才是目前端游的第三个问题，面向群体。学生都有些什么样的特点呢？”　　夏青鱼想了想回答道：“学生往往拥有大量的空闲时间消耗在游戏中，尤其是大学生，这个群体很大，人数很多。”　　“是的，但付费能力呢？”叶沉溪补充。　　“弱！”夏青鱼捕捉到了关键点。　　叶沉溪点头：“没错，学生虽然数量大，时间多，但他们付费能力并不强。我当时就在想，在之前整个游戏市场的所有产品中，几乎大多数都是面向学生群体，专业玩家群体，这些人群去设计，那么如果我们转换一下思路，面向其他群体去做产品呢，这一片领域的产品其实现在并不多。”　　“时间不够，但有足够的付费能力……”　　“上班族！”夏青鱼忍不住敲了一下茶几。脑袋飞速运转道：“上班族平时都要上班，在办公室里不可能堂而皇之打开客户端进行游戏，即使能也是偷偷摸摸怕被老板发现。而他们有自己的收入，所以能够花费在游戏上的时间不多，但能够付费。”　　叶沉溪报以孺子可教的眼神鼓励夏青鱼，夏青鱼受到鼓舞，继续道：“所以你才想做页游，正好符合上班族的特型，登入游戏简单便捷，只要有浏览器就可以，关掉游戏也很快，不容易被老板抓个正着。游戏时间碎片化，完成工作之余隔一段时间登录游戏看一眼，操作个三五分钟然后又可以丢开继续工作。他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但是更愿意通过付费去弥补和其他玩家的时间差距。”　　叶沉溪满意地笑了，如果说成这样夏青鱼还不懂的话，那他觉得也没什么继续聊下去的必要了。　　“目前市场上出现了的网页游戏中，普遍都是以社交为主类似偷菜，抢车位这样的形式由网络社交公司作为附属服务提供。少量SLG类型的游戏开始展现出页游的吸金能力，但它的潜力还没有真正发挥出来，你想象一下当一款真正品质坚强的RPG网页游戏进入这个市场的时候，它将会对游戏产业带来怎样的影响。”　　夏青鱼简直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她非常清楚地叶沉溪和她思考高度上的区别，他所思考的并不是一款游戏一个项目的成败，而是游戏制作方式上的变个和整个行业的发展，就像5年前他一手缔造回合制网游的神话，现在，他又要开启一个全新的领域，对整个行业带来革命性的变化，并且这种影响是深远的。　　这是一场革新，天呐，这个男人究竟有着怎样的一颗脑袋！　　夏青鱼表情的变化叶沉溪看在眼里，他知道她懂了，他想做的不仅仅是一款游戏。　　原本是夏青鱼想要像叶沉溪抛出橄榄枝，现在轮到叶沉溪像夏青鱼伸出手，说来，和我一起改变世界。　　叶沉溪继续补充：“一款页游项目研发周期可以控制在半年，如果团队成熟，经验技术积累，产品迅速迭代，两年内至少可以完成三到四款产品。在这片真正的蓝海中，如果这三四款产品一款都赌不赢，成不了，那说明游戏制作这个行业真不适合你。”言罢，双手摊开，一副悉听尊便的表情。　　“对了，我还有一句话。这个行业里不乏能够还原一款游戏并进行优化改良的老手，但能够开创先河让诸多同行奉为业内标配的项目，不多。”　　这个男人是有自己的骄傲的，夏青鱼忽然明白了这一点。　　她其实应该有很多顾虑，比如团队目前招募的人员中压根儿就没有页游方向的人才，现在已经招募的几名策划程序该怎么办，让人卷铺盖走人？又比如这款新产品他们没有任何已经上线的竞品可以参考分析，他们将在未来一段时间之内处于完全摸索的状态，这对于一家新公司并非好事。再比如以页游目前的技术发展，能够做出的表现是否真的能吸引口味被端游养叼了的玩家群体。　　但她都不在乎了，眼前的这个男人有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魔力，他说的话让人无法生起半点怀疑和反驳的念头。他就这样将这副蓝图描绘放在你面前，用真知灼见勾引着你说来，我带你飞。像这样的男人，你怎么可能想象他会失败？　　“你说服我了。”夏青鱼这样说，表明老板的立场，带点儿叶沉溪有求于她，她经过考量最终同意了他方案的感觉。　　原来还是个傲娇，叶沉溪看着她眼里闪耀着的光彩，又对这姑娘有了些了解。　　————————————————————————————　　叶沉溪将夏青鱼送走后，回到屋里有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　　刚才夏青鱼跑车启动前手放在方向盘上沉默地打量了他好一会儿，然后摇摇头，特别真诚地对他说：“能遇见你真的太好了。”她是真的感慨，感叹自己的出现无异于拯救了她和她的公司，将她从一条通往悬崖的路上拽了回来的险死还生。不仅如此，同样还有她觉得自己不再需要一个人苦苦支撑一家公司，而从此有了可以依赖的肩膀可以依靠的幸运。　　是的，自己又要开始新的旅程了，什么里程碑，什么魏云泥，种种前尘往事，都散了吧。　　诶？不对啊，我什么职位啊？我待遇呢，还没谈呢！　　
　　次日，夏青鱼大清早赶到公司，取了三份合同，又匆匆驱车往叶沉溪那儿去了，正好堵住正准备出门吃完早饭送韩笑上班的叶沉溪。　　夏青鱼摇下车窗，把墨镜往额头一移：“嗨，送韩小姐上班？”　　叶沉溪没想到隔了8小时不到，这姑娘又怼过来了，韩笑更是瞪着眼说不出话，这都什么人啊，没见过往人家家里窜这么勤快的。　　“吃过早饭了吗？我请你。”夏青鱼大方道。　　叶沉溪知道夏青鱼有事情和自己谈，再加上他昨天也算是找到工作了，本不再需要借韩笑的小电驴，只是昨天太晚没来得及跟韩笑说，今儿一早韩笑也压根儿不给他机会，比平常晚起了半小时，火急火燎地就拽着他出了门。　　“那韩笑你就上班去吧，我和夏总有事情商量下。”叶沉溪把电瓶车把手递给韩笑。　　韩笑一脸不情愿，但又找不到非要叶沉溪送她上班的理由，苦着脸接过：“那好，我上班去了，你们慢聊。”骑着车慢悠悠开了出去，还时不时回头瞥两眼。　　夏青鱼比划了个上车的手势，叶沉溪上前打开车门坐上了副驾驶位。　　“你平时早饭都吃什么？”夏青鱼示意他系好安全带。　　“软件园门口那家包子铺吧，环境不错。”　　夏青鱼点头，她不喜欢爱说“随便”的人，无论大事儿小事儿，当别人要你拿主意的时候你就要给出方案，成或不成另论，但一个站在高位的人要有下决策的魄力，哪怕是先定一个方向，具体细节随后再讨论。　　“你来府南多久了？”　　“三个月了吧。”　　“三个月？你这两天才开始找工作，那你之前都在干嘛！”　　“旅游啊，府南向来以气候宜人，景观别致闻名，既入宝地不好好游赏一番怎行。”　　叶沉溪倒真花了几个月时间到处漂，前几年他一直都很忙，闲下来之后四处旅游，发现这世界地理上真和他之前所在的世界没什么区别。峨眉山，竹海，青城山，李庄和他“前世”游玩过的地方并无二致，倒真有种旧地重游的感觉。　　“没看出来你玩儿性这么大。”夏青鱼笑道。　　“玩儿性谁都有，就看有没有时间和闲钱了。”叶沉溪手放车窗托住下巴。“喂喂，你开慢点儿。”　　“又开始说教。”夏青鱼嗔道。　　“安全第一。”叶沉溪不以为意。　　“就几个月时间把钱都花光了，然后想起来找工作啦？”夏青鱼觉得这真是很有趣的生活方式，就像古人千金散尽还复来的洒脱，和武侠小说中仗剑天涯四海为家的恣意。　　“可不是，要不是遇见你，过几天房东来收房租我就只能跪下求情宽限几天了。”叶沉溪顺着她的话往下发散，不过一听就是玩笑话。　　“你现在入职，过几天也发不了工资哦。”夏青鱼饶有兴趣看着叶沉溪，心里确实冷笑说鬼才信。　　叶沉溪毫不露怂：“你眼睛看前边儿，开车呢。至于这个还得看夏总给不给面子线预支我一点儿半点儿了。”　　“诶？你租的房子到期了？”　　“我就短租了三个月。”　　“嗯，不错。”　　“啥？”　　“没啥。”　　两人就这样来到包子铺，早点吃完后夏青鱼才丢出三份合同，郑重其事地说：“这是我们公司的合同，你看一下。”　　“我们可以给你提供产品总监的title，你的年薪是暂定200万，不包括项目奖金和分红。你在研发方面享受高于我的决策权，同时需要承担建设团队并带领大家在半年内完成我们第一款页游项目的义务。”　　叶沉溪翻看着合同没说话。　　夏青鱼继续道：“我知道这份待遇和你之前相比有落差，不过我相信在目前府南的游戏市场中应该还算有竞争力的。并且一旦项目上线开始盈利，无论利润大小，我保证你每个月可以享受月纯利润10%的项目分红，这是你属于个人的部分，项目组分红另算。”　　夏青鱼想了一夜，没有扭捏和试探，这是她能够拿得出来的极限了。　　叶沉溪点了点头：“很有魄力啊，夏总。你这算是打算把握绑在你的船上了。”　　夏青鱼耸肩一笑：“这艘船的规模还得由你决定，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将这艘船变成一艘航空母舰。”　　“志气不小啊。”　　“那也得看跟谁合作。”　　叶沉溪爽快地在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然后向夏青鱼伸出手：“你就不怕我坑了你？”　　“谁坑谁还不一定呢。”两人心领神会地对视，若干年后人们在回顾青鱼网络乃至整个游戏行业发展史的时候，这个场景都是标杆，是一艘巨舰齿轮开始转动的里程碑。　　“另外……鉴于你目前房租到期……”夏青鱼将合同收进包里继续道：“公司将替你解决住房问题，保证环境比你现在住的地方舒适。”　　这倒是意外，不过也省得麻烦，叶沉溪当然不会拒绝。　　夏青鱼从容道：“我当你答应了啊。”　　叶沉溪耸肩：“这有什么好拒绝的，高兴还来不及。”　　夏青鱼调侃道：“就怕你舍不得你的韩笑妹妹。”　　坦白说叶沉溪也有些苦恼，和一个自己并不感兴趣但却对自己虎视眈眈的女人同住一个屋檐下是很别扭。这三个月他旅行之外呆在屋里的时间尽量都关上房门一个人宅，可韩笑还是隔三差五就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有时候那眼神恨不得将自己整个吞下去。虽然韩笑姑且也算一个美女，但两世为人的他又哪儿有那种年轻人四处寻芳猎艳的心境。　　“夏总你这就调侃错方向了，萍水相逢的邻居而已，以后怕也不会再有什么交集。”　　“就不用再叫我夏总了吧，太生分，毕竟我也许是今后几年和你待一起时间最长的一个人，你就叫我青鱼就行，毕竟你也是前辈，在公司里也一样。”　　“好的，夏总。”叶沉溪点头应是。　　夏青鱼也没接他的烂梗，又问：“你什么时候能够正式入职？反正你现在闲着也闲着，在府南也没是孤身一人没俗世烦扰，这样，待会儿我帮你搬家，下午你休息调整下，明天去公司报道。”嚯，这自问自答真是一气呵成。　　“这……”　　“你还有别的什么事儿要处理么？”夏青鱼挤眉道。　　“倒也没有……”叶沉溪也无奈。　　“就是，你想想咱们还有多少事儿堆着，组建并熟悉团队，立项，员工培训然后才能真正开始研发。我们的时间非常紧迫，我相信你能够理解。”夏青鱼一丝不苟道。　　“行行行，你高兴就好。”叶沉溪只能整个人瘫在座上回应。　　——————————————　　叶沉溪行李倒是不多，几件换洗的衣服再加一台笔记本电脑，他原本也没打算在一个地方长住，搬家带不走的东西一律不买这条原则他贯彻的很好。夏青鱼有幸进入了叶沉溪的房间，不错还算整洁，咦？桌上有个烟灰缸。　　“你抽烟？”自己怎么着也和对方相处了好几个小时，没见对方抽过啊。　　“搞项目研发的平时想东西烦了总得找个东西调剂调剂。”叶沉溪解释。　　倒也是，公司现在招的几个人中老烟枪占了大多数，做这行的人往往在电脑面前一坐就是一天，如果没个抽烟的由头到安全楼梯区待一会儿，怕是人都会憋出病来。　　“房子这么快就找好了，我不得不佩服你这个老板的效率。我入行也不短了，你这样的我头一次见。”叶沉溪半赞扬半挪揄地说。　　夏青鱼昂着头：“现成的房子，倒也不需要再找，不过我就当称赞了。”　　叶沉溪拍拍背包：“走吧。”清爽利落。　　“还需要和房东有什么交接么？”　　“这倒不用。”　　“那把钥匙留下吧。”　　“不太好，总还得回来跟韩笑打声招呼啊，这不声不响溜掉算怎么回事儿。”　　“到时候我送你回来请她吃个饭总可以了吧。”　　“我请人家就行了，你掺和进来干嘛。”　　“怕我当电灯泡啊。”夏青鱼是真不喜欢韩笑，她觉得这人心机深沉，一言不合就彪演技，典型的表里不一，真不想跟她有什么交集。　　叶沉溪眉头一皱，夏青鱼敏锐捕捉到他神情变化，知道自己是管得有点宽了，随口道：“反正这事儿你自己安排吧，先搬过去再说。”　　夏青鱼的保时捷缓缓驶入银沙花园，这是个典型的富人别墅区，美式风格的独栋别墅，稀疏坐落在地势并不平坦的地表，这是这个小区最大的特色之一，加之移植此处的充满年代感的树木群，还真有点儿隐居山林中的意味。　　夏青鱼将车停在房门，打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道：“欢迎光临。”　　叶沉溪踏入房门就感觉不对劲，果不其然，“汪”地一声一条雪白的萨摩耶就朝他扑了过来。　　好在哥们儿也练过，叶沉溪敏捷地躲过了这一扑，回过头看见夏青鱼抱着萨摩亲昵地摩挲：“饺子，想死妈妈了！”　　“夏青鱼，这什么情况。”这是叶沉溪第一次叫夏青鱼的名字。　　夏青鱼握着饺子的手（爪子）和叶沉溪打了个招呼道：“饺子，这是咱娘俩以后的新邻居，来说叔叔好。”　　“汪汪汪。”这小家伙咧着嘴，尾巴摇得特别勤快。　　“这是……你家！？？”叶沉溪表情凝固。　　“诶我没跟你说过吗？”夏青鱼一脸茫然。　　“有吗？”　　“是这样的。第一，公司现在的情况你也了解，尤其是你加入以后财政压力更大了，我不得不缩减部分能够避免的额外开支。第二，我是公司老板，你是产品总监，公司就我们两个高层。在以后的工作中我们将有大量的相关事宜要讨论，协商，这些问题几乎关系到公司的方方面面，你搬过来可以有效节约我们的沟通成本。第三，我这房子上下两层，产权面积285㎡，共有2个客厅，1间书房，4间卧室，2个卫生间以及1间厨房，就我和我女儿住，真是卑鄙的浪费。第四，公司暂时没有能力给你配车，我就委屈一下做你的专职司机，节约你的交通成本。”夏青鱼有条有理道。　　“倒是逻辑严密无漏洞，不过……”　　夏青鱼立马就打断了他：“第五，公司是下了血本请你过来的，当然也希望你为公司创造相应的价值。我希望你不仅仅是打卡一样上班下班，下班之后公司和项目就和你没关系了一样。你现在和公司绑在一起，你要竭尽所能地去想如何把项目尽快做出来，如何让公司迅速走上正轨，这种状态会贯穿在你哪怕下班之后的生活中。”　　“我现在退出还来得及么？”　　夏青鱼拍了拍自己的手提包：“合同还在这儿呢。”　　“还有吗？”叶沉溪索性也坦然了，他原本也觉得孤男寡女总是要避个嫌什么的，你都不怕，我怂个卵啊。　　“第六，和我这样一个大美女同住一屋檐下，你很委屈吗？”夏青鱼放开饺子，做出委屈的样子。　　饺子欢快地跳到叶沉溪跟前，躺在地板上一对乌溜溜的眼珠就这么望着叶沉溪，摇着尾巴示意“快来给我挠痒痒。”　　“诶……”叶沉溪长长叹了口气，将自己的背包往沙发上一扔，整个人也躺了进去，慢慢打量这桩小别墅的装修：“没意见……”　　夏青鱼的房子居然是地中海风格的装修，极具浪漫色彩和艺术气质。墙体以蓝色和白色为主色调，白墙蓝顶，营造出一种地中海边碧海蓝天的氛围，赤陶地砖和连续拱廊及拱门表现出少女的浪漫情怀，装饰如沙发套、桌布和窗帘亦是全棉织品，配合素雅的小细花纹格子让人放入置身南欧庄园。　　只是……诶？墙角为啥还有台街机？什么鬼。　　“过来看看你房间。”夏青鱼打开一层楼梯旁的一间卧室门。“新的，从来没人住过。”　　“啧啧，真·豪华装修啊，次卧跟主卧似的。坐北朝南，采光也好，通透。”叶沉溪拉开窗帘，整堵墙的落地窗，出去就是个小花园，映入眼帘一片苍翠。　　“识货。这房子是我自己设计装修的，怎样？”潜台词：快夸我。　　“搞不好你干家装比做游戏更有前途。”叶沉溪故作认真的样子。　　“得，还不如不夸。”夏青鱼信心满满：“以后有你夸我的时候。”　　“嘿，我首先要夸奖的就是你这自信。”　　“你自己收拾吧，洗手间你可以用楼下的这个，我先去趟公司，安排一下下午的工作。”　　“你就这么放心我啊？”　　“我走之前会将我的房间反锁的。”　　“我指的不是这方面的放心……”　　“这不还有饺子吗？”夏青鱼摸摸脚边萨摩耶的脑袋：“饺子，看住这个人，别让他跑了。”　　“汪汪。”饺子摇摇尾巴。　　“我下午会买点儿菜回来，做几样小菜，算是欢迎你一下。想吃点儿什么？”　　“按你拿手的做吧，我没忌口，也不敢轻易试探你的厨艺。”　　“行。”夏青鱼风风火火就要出门，整一个女秦明。　　“等一下！”叶沉溪连忙将她喊住。　　“怎么了？”　　“WIFI密码是多少？”　　
　　叶沉溪对夏青鱼的第一观感不错，非常不错。　　这妞看起来莽莽撞撞，刚认识一天就敢把自己往家里领，但前提是他已经调查清楚自己的身份。同时她很懂得利用自身的优势，她清楚自己容貌对异性的吸引力，把自己领回来未尝没有给自己一点儿粉红色期许的意思。她不用真的与自己发展出一段感情，只要自己有那么一点儿念想，那就够了。这是在物质报酬，项目掌控权之外，她还能用来绑住自己的“筹码”。　　至于安全问题，叶沉溪相信她敢这么做就有绝对的自信，电击器，防狼喷雾，遍布屋内的监控摄像头，乃至是她自己女子防身术黑带两百多段，都有可能。　　喏，随便一瞅，客厅壁画上某个五线谱音符，居然是个隐蔽摄像头……真想的出来啊。好在丫还算有点良心，这次卧里倒没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对了，还有坐在自己刚铺好的床上的那条叫饺子的萨摩或许也是一点。　　“喂喂，口水别滴我床上啊！”叶沉溪连忙上前将饺子一把抱起。　　而夏青鱼提出晚上做菜为自己接风自然也不仅仅是接风而已。二人男女有别，甚至还算是陌生人，今后同住一屋檐下，要消除尴尬加深了解，协同劳作，做出一桌佳肴必须是最好的切入点，啧，不能同意更多。　　夏青鱼很聪明，今后他俩之间有太多的事情需要沟通和协商，尤其是在项目研发进入正轨之前。作为页游行业先驱者的他们面临着没有任何参考的探索旅程，任何模块无论巨细都可能随时更改方向，叶沉溪并不是神，虽然他熟知另一个世界的游戏市场发展轨迹，但那仅仅是理论而已，一款项目落实到具体层面有太多的细节，那不是一个人能够兼顾所有的。当然，他曾经成功过，《永恒》这个项目确实创造了一个奇迹，因为在里程碑公司他有一群值得信赖的伙伴。而现在的这款页游项目，同样也需要有人和他反复进行讨论最终打磨出可行的实施方案，夏青鱼可能思维偏发散，逻辑不够严密，经验匮乏，大局观也不够完善。但她头脑灵活，一点就透，尤其难能可贵的是她具备很多其他公司领头人也欠缺的对于细节的关注度，这一点与性别无关。　　叶沉溪打开笔记本电脑，点开一个叫做《ProjectW》的文档，W自然就是Web的意思。这个案子他其实已经写了不短时间了，结合另一个世界一些早期成功的MMO页游，以及他对这个世界当前网游市场的理解，框架已经搭建得七七八八，现在，他终于可以开始完善细节。当然，大部分细节需要结合青鱼网络的实际情况，不过按按夏青鱼的节奏，他明天就得去公司上班。　　几大模块上，美术方面，虽然还没去过公司，但猜也猜得到像青鱼网络这样的小公司不太可能有经验丰富的专业人才。这一块儿太重要，美术是玩家进入游戏第一眼就能接触到的东西，很多人看到第一眼，风格，色调，稍有不中意直接关闭界面，一言不合就流失。从这方面讲，美术方面甚至可以说是一款游戏最重要的一个模块。从原画，模型，动作，UI，这几大块直接外包，公司自身负责调整细节即可，这没得讲。　　程序方面需要和公司的程序员接触后才能确定是否需要重新招人，但如果是基础足够扎实的端游程序员，熟悉页游前后台程序语言不会浪费太多成本。程序员经验是否足够直接关系到项目是否可能产生重大BUG，如果打开一个页面都10秒加载，20秒一卡，那项目也不用上线了。　　策划方面，一款游戏的核心。游戏框架只能自己可以一人负责，从系统玩法到付费体系再到数值体验，他必须绝对掌控，不过同样也需要手下有经验丰富的老策划帮助完善细节。一个项目上百个文档，这种工作量不可能一个人完成。　　音乐方面……外包。　　埋头理了一下思路，几个小时就过去了，夏青鱼已经揣着手站在了他的身后，或者是不想打断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码字装逼。　　等叶沉溪回头发现背后站了个人还冷不丁吓了一跳：“你这走路没声儿的啊，神出鬼没的！”　　夏青鱼笑道：“看你专心嘛，没打断你。算我没看错你，这么快就投入到咱们的事业中去了。”　　“别夸我，除了涨工资外不接受任何口头夸奖。”　　“你这人不会聊天，这话叫我怎么接，我穷。”夏青鱼皱眉奇道：“不过看你这立项文档洋洋洒洒这么多页，怕是写了不短时间了。”　　“我半年前离开里程碑的时候就开始构思这个项目了，被你捡了现成的便宜。”叶沉溪坦白道。　　夏青鱼也有点儿惊喜，那肯定是个深思熟虑的案子没跑，项目成功的信心又增加了。“那也就不差这一会儿咯，过来打个下手，准备开工。”　　叶沉溪起身走到客厅，看着茶几上大袋小袋的食材：“这大夏天的竟然有种储食冬眠的感觉，两个人吃得了这么多啊。”　　“大半是零食，之前忘了跟你说，公司免费提供下午茶和零食，管够，公司里也有。”　　“不错，会收买人心，有点儿领导的样子。”叶沉溪认同道。　　“你是大神嘛，我可不得小心翼翼伺候着。”夏青鱼故意做出一副谄媚脸。　　“既然如此，那晚饭就拜托你了。”叶沉溪接过杆子就往上爬。　　“其实在我看来，我们并非老板与员工的上下级关系。”夏青鱼瞬间变脸，一脸至诚。　　这妞掏出两条围裙，自己戴上一条，又将另一条挂在叶沉溪脖子上：“我们是为了共同的目标走在一起，携手奋斗，相互扶持，精诚合作，不分你我的事业伙伴，你说是吧。”　　天见可怜，叶沉溪两辈子从没穿过围裙这种服饰。　　夏青鱼又将一个装满食材的口袋放在叶沉溪手中：“来，去厨房洗菜吧。”还狡黠一眨眼。　　叶沉溪：“……”　　二人就这么在厨房里忙活了起来，叶沉溪发现夏青鱼切菜刀工竟出奇的好，忍不住道：“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夏青鱼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头也不抬：“练过。”　　“刀工也有分类的，你是指练过厨艺，杂技还是武术，区别很大的。”　　“小时候身体不好，生过一场大病，差点挂掉。被家里人送到峨眉山的道观里去养过几年，身体恢复后才回来参加中考，中间什么刀枪棍棒都学过一些。”　　“咱们这是IT圈儿，你这画风说变就变。”　　“你以为我想啊，深山里啥都没有，没事儿净捕蝉捉泥鳅，到夜里点的是煤油灯啊，你敢信。”　　“你们江湖中人的生活习惯，我不太懂。”　　“不过……说句不谦虚的话，寻常汉子三五个应付起来倒真不怎么费事儿。”夏青鱼得意洋洋。　　“寻常汉子，大概就是指我这样的吧。”叶沉溪指了指自己。　　“聪明。”夏青鱼打了个响指，指挥道：“锅里放油，等油沸了把厨柜里的东西抓一把丢进去。”　　叶沉溪打开厨柜就被吓了一跳，一大口袋的干辣椒，红彤彤一片，一股辛辣气息扑面而来。　　“还没请问贵籍贯……”叶沉溪有种不祥的预感。　　“本地人。”　　“原来是川民，失敬了，那我猜还有花椒了，放在哪里了？”　　“上面那一层，炒的时候再丢。”　　“还有一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但我真的很想问。”　　“说。”　　“能点外卖么……”　　
　　这顿饭也算是给了叶沉溪一个下马威了，四菜一汤：辣子鸡丁，水煮鱼，酸辣土豆丝，泡椒凤爪，要不是还有碗番茄蛋汤，叶沉溪觉得自己能当场喷出火来。　　看叶沉溪一头大汗，刚从锅里捞出来般的模样，夏青鱼倒是很体贴地把碗给洗了。　　“以后咱们得一起生活，脾气性格，生活习惯，很多东西都得磨合。”夏青鱼笑问：“你一开始可能不太习惯这口味，不过你就说味道怎么样吧。”　　叶沉溪实事求是道：“辣是辣，不过味道真不错，我没忍住也吃了这么多，没想到你厨艺这么好，看得出来下过功夫。以上发言不带任何奉承。”　　夏青鱼满意地点点头，这方面她自信得很。自己离家独居，又是个追求生活品质的人，外卖的味道和卫生都不怎么放心，只能练出这一身厨艺。　　“歇得差不多了就去把厨房收拾干净了，弄完去洗个澡，瞧你这一身臭汗的。”　　叶沉溪点点头，自己也觉得现在这卖相有点不雅，白色T恤被汗水浸湿的效果大家都懂的，还在T恤还有点儿厚实，不然凭他这出汗量早就已经走光了。　　等叶沉溪洗漱完毕出来，夏青鱼已经换上一套居家的休闲装，长发盘起正慵懒地盘腿坐在沙发上抱着笔记本体验页游，她早早地卸了妆，不施脂粉，戴着一副防辐射护目眼睛，小妩媚中更带了点儿知性，萨摩耶饺子也趴在她腿上懒懒地打着盹。　　中间倒是接到韩笑的电话问叶沉溪去哪儿了，叶沉溪说自己已经搬走了姑娘直接傻了说你上午说都没说一声下午晚上就直接搬走了？叶沉溪只能说事出突然，公司要求必须住员工宿舍，又说改天请你吃饭韩笑才闷闷不乐地挂了电话。　　她头也不抬，随手一指沙发：“遥控器在那边儿，看电视自己选。”　　就这样子摆明是监工的嘛，看她没上楼的意思，叶沉溪也只好将笔记本搬出来，继续完善ProjectW的企划书。　　叶沉溪向她推荐了几款当前表现不错的页游，在自己看来，她现在需要大量体验市场中各种类型的网页游戏，不仅仅是她，青鱼网络研发部门的所有人同样也是，各个部门。页游和端游核心是显著不同的，一个硬核一个休闲，其中精髓很难言传，只能有他们自己去体会。　　气氛还是有点怪，在这样一个陌生的环境，对面有这么一个尤物，飘散过来的香水味或是体香还是不是撩拨着他，他注意力真被分散去不少。　　叶沉溪敲下一个回车，抬头望向夏青鱼，一脸古井不波，完全沉浸在游戏中，好像旁边的人压根儿不存在，这姑娘心是真大啊。　　很明显夏青鱼不抬头也能察觉到自己在偷瞄她，叶沉溪发现她是真有这样的本事。　　夏青鱼也不看叶沉溪问道：“诶？你说这款黄浦盛达的《合纵天下》月流水多少来着？”　　“700万。”　　夏青鱼吐了吐舌头：“这么多！”　　“页游用户的付费能力强于端游用户，所以页游团队在付费体验上也做得更细致，更会挖掘玩家付费。这款游戏今年上半年刚上线，取得的这个成绩可震惊了不少业内人士。”　　夏青鱼眨眨眼睛：“我之前对页游的理解还真是落伍了，没想到已经发展到这么成熟了。”　　叶沉溪摇头道：“不，页游还并不成熟。目前市场上能赚钱的页游绝大多数都还是这样SLG类型，他们最大的弊端就是玩法单薄，强PVP但缺乏玩家个体养成过程。硬核用户永远是少于休闲玩家的，强PVP固然能够保证核心用户的游戏体验，但更多休闲玩家很快却是不喜欢每天上线就打打杀杀的，流失得也就很快。”　　夏青鱼点头道：“嗯，泛用户和迎合玩家的区别。”　　叶沉溪投去赞许的目光：“对，所以我们项目的定位应该是强PVE，强调玩家个人养成的RPG游戏。”　　夏青鱼放下笔记本，直起身来不耻下问：“如何强调玩家个人养成呢？”　　饺子发现自己的靠枕不见了，挣扎着摇着尾巴往前爬了两步又重新靠了上去。　　在目前市场中大部分MMO端游中，往往有几大标配系统，诸如：角色，装备，宠物，技能。这些系统用于玩家进行自身实力养成，在成长到一定实力后，再投入各种PVE关卡之中进行挑战，挑战成功，以此验证实力，并收获成就感。在挑战更高等级关卡后又会遇到实力瓶颈，挑战失败，然后再继续投入上述的几个系统养成，或者此时开放新的养成系统增强玩家实力，再继续挑战。　　这样的个体循环中，设计者永远为玩家设计两个刺激点，一个是挑战成功的兴奋点，一个是挑战更高强度失败的挫折感，这两个刺激点是项目设计的重中之重。　　夏青鱼也是懂行的：刺激点需要设计者对项目足够了解同时具备极强的数值功底。　　什么叫极为了解？举其中一个简单的例子，策划很清楚玩家在各个阶段实力分布是怎样的，并因此针对性投放不同难度的怪物让玩家挑战。成功时不会因为长时间遇到的怪物偏弱而产生“虐怪”的无趣，反而会因为自己良好的发挥或数值实力的成长沾沾自喜，得意不已。反之哪怕挑战失败也不会因为实力差距过于悬殊而心灰意冷，而是觉得只要再优化一些策略或者操作，哪怕再强化一下装备，技能再升两级就能够挑战成功，激发一种“不服”的心态，这种心态往往会在再一次挑战成功的时候完全释放，获得前所未有的成就感。　　一个经验丰富的策划必须要把控住玩家的游戏感受，太多的游戏策划做不到这一点了。　　所以夏青鱼当然知道叶沉溪不会把数值这一块交给别人，她自己也不会放心。　　设计养成模块，也就是玩家常说的“坑”。　　在玩家看来，“坑”这种东西通常代表着付费点，所以如果坑太深，玩家往往就会觉得付费无底线，直接望而却步，甚至流失。　　所以像上述的诸多养成系统，为的是一个目标“坑要多，不要深”。这个多当然不是指玩家同一时间接触到的坑，在一个坑填满后，另一个新开启的养成系统再取而代之。　　比如在传统回合制游戏中，玩家一开始通常接触到的是角色和宠物两个系统，然后到达一定等级后其余如装备强化，精炼逐步开放，后期再增加子女，阵法等一系列系统。　　所以当叶沉溪说不做宠物的时候夏青鱼还是有些诧异，她对于回合制游戏的标配的宠物系统还真是耿耿于怀。　　叶沉溪笑道：“宠物当然会有，但不一定非要以宠物的形式出现。”　　“说清楚点儿，你早就已经有想法了是不是。”她发现越和叶沉溪接触就觉得他越是深不可测，项目“镶”字还没一撇，但这个男人似乎在心中已经完整地勾画出整个游戏的框架脉络。　　“玩家在回合制游戏中需要消耗大量时间和资源去培养宠物，但携带宠物有数量限制，并且战斗中只能出现一个宠物。”　　夏青鱼道：“嗯，因为要求玩家5人组队，战场容量需求。”　　叶沉溪补充道：“不仅如此，同时也是策略需求，因为5人队要求每个玩家在策略上有不同的职业区分，发挥不同的作用，相互配合以完成策略协作。”　　叶沉溪顿了顿，又道：“但页游要做的是碎片时间化的游戏体验，我们还能要求玩家做到同时在线组队吗？”　　夏青鱼实事求是：“难。”　　叶沉溪继续道：“所以换一个思路，我们需要玩家一个人就能够做到5人组队。一个人就能完成游戏中所有的日常任务和活动！”　　夏青鱼都傻了，还有这种操作？　　“如果我们不做宠物而是做伙伴，玩家最多可以上阵4个伙伴。每个伙伴的属性和技能都不同，在战斗中都能发挥不弱于人物的作用，同时面对不同的PVE关卡或者与不同的玩家PVP时，需要根据对方的上阵阵容搭配不同的伙伴和阵形，那玩家至少需要培养10个以上的伙伴来满足策略需求。”　　夏青鱼恍然：“你是说一个人做了回合制中五个人做的事情。”　　叶沉溪点头道：“并且比5人组队更加灵活，可搭配出的策略更多，最重要的一点……”　　“通过自行调整上阵伙伴，以不同的策略挑战成功不同的关卡获得更高的成就感？”　　“不，你说培养这么多伙伴需要消耗多少时间和付费。”　　夏青鱼不禁给了他一个白眼：“你心够黑的啊……”　　“这不是站在你的立场该说的话……”　　“你企划书写的怎么样了？我忍不住想看了。”　　“别闹，快写完了，反正你肯定是第一个看到的人。”　　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又聊了很长时间，夏青鱼也对叶沉溪描绘出来的轮廓越来越清晰，每次跟他深谈自己信心都会有所增强，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对新项目前景的向往和憧憬。　　不过回到现实中来，初次和对方“同居”的两个人总还是有些尴尬不是，除了饺子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　　“差不多了该休息了吧。”叶沉溪试探道，倒不是他自己有多疲惫，以他的生物钟这个点儿还嗨着呢，不过女孩子总该是正常的吧。　　“嗯……”夏青鱼已经迷迷糊糊的了，出于美容的原因她通常都睡得很早，只是看着叶沉溪啪啪啪码着字专心致志的样子一点儿也不想去打扰他。　　夏青鱼带着饺子上了楼，留下叶沉溪继续啪啪啪，是指打字。　　“你自己也早点儿休息吧，明天去公司正式报到。”夏青鱼在楼梯上回头道。　　“好，如果明早你叫得醒我我就跟你一起过去，如果叫不醒，我就自己过去吧。放心，我认得路。”　　叶沉溪醒来的时候已经将近10点，他昨晚码字到四点过，算起来也没睡多久。倒不是因为工作狂，只是那样的环境孤男寡女多多少少总有点儿心猿意马不是。　　迷迷糊糊中只觉得只是怎么感觉胸口有点闷，好像被什么东西压在了身上……唉……难道是自己压力太大了，这才上班第一天呐……　　诶？不对，是真的有什么东西压在自己身上……　　当然不会是夏青鱼，这毛绒绒的触感不是饺子又是谁来？　　这个黏人的小家伙，自从夏青鱼开始为了公司忙碌奔走，好长时间没有一个怀抱可以安稳睡个回笼觉了，每天早上都要陪夏青鱼晨跑的它可全靠这个回笼觉补充体力。　　倒是个自来熟的家伙，真是一点儿矜持都没有。　　叶沉溪摸摸它的头：“饺子，你妈呢，干嘛来我这儿睡？”　　然而饺子并不想理他，并向他回以一声“呜~~~”　　好吧，只好穿衣起身走出卧室，夏青鱼果然不在，应该去公司了吧。　　洗漱完毕叶沉溪就开始在房间里觅食，跟电视里一点都不一样啊，女主角走之前不是应该留下早餐附带张纸条随便写两句：我走了你好好休息，早餐我放餐桌上了，你好好休息之类的吗？自己可是为了她的公司一个人苦逼到四点过。　　当然叶沉溪不会知道夏青鱼是故意不留早餐的，小纠结了下姑娘才下了决定，自己不能对他太好了，认识第一天就领回家，他睡懒觉自己还准备温馨早餐，会被看轻的，不行，自己得高冷一点。　　所幸女孩子家里总是有点零食储备的，巧克力……薯片……牛奶，得，凑活吃吧，然后又坐在电脑面前啪啪啪码起字来。　　接到夏青鱼的电话已是中午十二点，应该是到了午休的时候。电话那头有点儿难以置信：“你还没起床？”　　“起了啊，捣鼓立项书呢，你真当我这么能睡啊？”　　“那还不来公司，不是说今天来公司报道吗？”夏青鱼怨道。　　有吗？呃……好像是说过。“不好意思啊，我都忘了这茬儿了，你走的时候干嘛不叫我。”叶沉溪有点儿尴尬，推卸一波责任先。　　夏青鱼能说我是看你睡得太香没忍心叫你吗？能说我盯着你熟睡的脸看了有五分钟吗？随口道：“我叫了你啊，谁知道你睡得这么死压根儿就叫不醒。”脸不红心不跳，电话那头还一脸理所当然，端的好演技。　　叶沉溪只好道歉到：“对不起，我马上就过来。”就准备挂了电话。　　“你……昨晚弄到很晚吗？”夏青鱼小声问。　　“将近五点吧。”叶沉溪稍稍夸大了一点点，博取一下老板同情。　　“也不用这么拼啊，立项书也不是一两天就能搞定的事情。”夏青鱼惊讶并关心道。五点钟睡觉，对她来说是刷新世界观的事情。　　“没事儿，我扛得住。”这边儿演技也不差。　　“那你快点儿过来吧，我向公司同事介绍一下你……对了那边儿没公交车和地铁的，你有钱打车吗？”夏青鱼还没忘了打趣他。　　“今天还有，你不发工资明天就不知道了。”这都快成了两人之间的固定梗了，叶沉溪顺着她的话道。　　夏青鱼听出叶沉溪在跟自己开玩笑，说道：“那你赶紧过来，挂了。”　　“嘟嘟嘟……”　　
　　府南软件园位于府南市城南，基于政府对软件产业的大力扶持，于2005年正式投入运营。　　软件园一期划地二十余万平米，目前已完成交付，化为A，B两个大区，已有大量国外和国内知名企业入驻，目前为止已有将近100家企业在这里扎根或创办子公司。　　大量小型本土企业也应运而生，在这里，通过政府的扶持政策，不仅能享受租金补贴，税款减免，专项扶持基金，甚至软件企业的高级管理人才和技术人才也可以申请高级人才专项管理奖金。这些优惠政策皆是为吸引大量的软件企业和高级人才，不过虽然府南是西部核心城市，但这里企业和人才的质量自然远不能和沿海城市相比，所以目前整个软件园的企业多以外包为主，较少能够拥有自主研发和运营的实力。　　而夏青鱼的青鱼网络便坐落于软件园B区，同层的还有另外两家新创办的小公司，当然，也都是做游戏的。　　青鱼网络目前只有一名前台妹子，陈小凡，倒是人如其名，从身材到长相打扮都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刚毕业的女孩。早上刚上班的时候就接到夏总的通知说早上会有一个昨天过来面试过的人过来报道，叫叶沉溪，是新来的产品总监，人到了直接带到总经理办公室找她。姑娘回忆了好半天还翻出昨天的登记记录和收到的简历才想起叶沉溪这么个人，嗯，连记性也是普普通通。等了一上午，人影都没见到，心想产品总监这么个性的？第一天上班就迟到半天。　　叶沉溪是真忘了报道的事情，况且离职后的假期长达6个月，生物钟也还得重新调整。以前在里程碑的时候倒是不用在意考勤，颇为随性，不过既然到了一家新公司从头来过，他原本也不想带坏了团队风起，心中还是有些许愧意。马不停蹄赶往公司时已经十二点半，就看到前台一个姑娘大概是已经用完午餐，趴在桌上抓紧时间午休中。　　青鱼网络的作息还算有些人性化，中午从12:00能够休息到13:30，足足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