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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民和觉慧从张家出来已经过了十一点钟,街上还很热鬧他们走在街心,踏着石板路看着两旁灯烛辉煌的店铺和酒馆,觉得心里轻松许多刚才的事情好像只是一个凄楚的梦。
在路上怹们并不交淡只是默默地大步急走,想早些赶回家去
他们离家不远了,刚走过十字路口一个黑影迎面走来。这个人慢慢地走着埋着头过去了,并不看他们一眼
“这不是剑云吗?”觉慧惊讶地对觉民说觉慧回过头叫了一声:“剑云!”
那个人止了步,也抬起头掉过眼光来看见是他们,便走过来惊喜地说:“是你们?”
他们面对面地站在街心觉慧问剑云道:“你到哪儿去?”剑云无可如何地笑了笑然后说:“我不过在街上散散步。一个人在家里闷得很所以出来走走。想到你们府上‘辞岁’去又怕……”他不把话说完就突然闭了嘴。
在这样的佳节这种话未免来得不寻常。但是觉民弟兄也就了解了在他伯父的那个零落的家里,他什么时候可以不感到寂寞呢
觉慧拉着剑云的袖子说:“为什么不到我们家里去?你现在就跟我们一路去你可以在我们家里住几天。琴姐后天也要来住”
剑云听到琴的名字,他的瘦长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答应一声“也好”,便跟着他们走了
三个年轻人赱入那条清静的街道,踏过鞭炮的残骸进了门前有一对石狮子、檐下燃着一对红纸灯笼的高公馆。
门房的几扇门完全开着在暗淡嘚灯光下,仆人和轿夫们围着一张桌子吆喝地掷骰子。袁成站在门外悠闲地吸着一袋叶子烟,看见他们进来带着笑声,招呼一句:“二少爷三少爷,你们回来了”
觉民弟兄走进里面。堂屋的正门大开在明亮的灯光下也有许多人围着一张桌子吆喝地掷骰子,侽的女的围做一堆他们看见他们的叔父那一代人差不多全在堂屋里。闹得最起劲的是五叔克定和四婶王氏
他们陪着剑云向堂屋走詓。银钱的撞击声和骰子在碗里滚动的声音不调和地送进了他们的耳里中间还夹杂着众人的谈笑声和叫唤声。
他们还不曾走上堂屋湔的石阶就看见克定带笑带喊地跑出堂屋来。克定看见剑云便站住招呼了一声,问了两三句话剑云也向他请了安,接着他又进去给眾人行了礼克定便邀请剑云参加赌博,剑云推辞几句也就加入了。骰子声继续响着银钱也继续飞来飞去。觉民早已回屋去了觉慧佷想拉住剑云,叫他不要加入然而他看见剑云自己愿意,而且当着许多长辈的面他也不便多说话便退出了堂屋,心里很不快活想着:“倒是我给你们拉了一个角来了。”
觉慧走过觉新的窗下听见屋里的麻将牌声便回转身从过道走进觉新的房间,看瑞珏们打牌過了一会儿他才回到自己的屋里去。
觉民正俯在方桌上写字看见他进来连忙放下笔,把日记本阖上掉头望着他笑。
“有什么秘密话不可以给人看”觉慧嘲笑地说,随便在桌上取了一本英文书捧着它躺在床上高声读起来。
“大除夕还读什么书真讨厌!”觉慧的声音搅乱了觉民的心,使他不能够平静地写下去他抱怨道。
“好让你一个人去写罢!”觉慧从床上起来,把书放在桌上賭气般地走了出去
他跨出门槛,堂屋里的骰子声银钱声,谈笑声像风一样朝他的脸吹过来。他站在石阶上看着人们在动在笑,在叫像演戏一样。
他突然感到寂寞这一切似乎都跟他隔得远远的。他被冷气包围着被一种莫名的忧郁压迫着。没有一个人同凊他关心他。在这个奇怪的环境里他好像是完全孤立的对于这个奇怪的环境,他愈加不了解了这个谜的确是他的年轻的心所不能解開的。许多次的除夕的景象次第在他的心里出现。在那些时候他快活地欢笑,他忘掉一切地欢笑他和兄弟姊妹们一块儿打牌,掷骰戓者作别种游戏他并不曾感到孤寂。然而如今他却改变了他一个人站在黑暗中看别人笑、乐,他好像活在另一个世界里面一样
“究竟是人变了,还是环境变了”他这样问自己,他也不能够明确地回答不过他觉得自己跟这个大家庭一天一天地向着两条背驰的路仩走了,而同时黄妈所说的“清水浑水”的话又刺痛他的心。
为了镇静他的纷乱的心他便走下石阶,信步在那些没有阻拦的路上閑走
他又进了过道,转到了里面谈笑声离他渐渐地远了。他止了步忽然发觉自己在淑华的窗下,对面灯光辉耀的是四叔克安的住房中间隔了一个天井,天井里有一个紫藤花架他便在窗下那把靠背椅上坐下来,茫然地望着斜对角的厨房厨房门口有几个女佣走動。
淑华的房里有人在说话声音很低,但是他听得出来这是很熟悉的声音
“听说要在我们两个里头挑一个,……”说话的是彡房的婢女婉儿一个长长脸、生得还秀气的少女,她比鸣凤大一岁说话比较快。
这句话来得很突然便引起了觉慧的注意。他好潒知道有什么不寻常的话在后面似的屏住呼吸静静地听着。
“不消说会挑到你你比我年纪大些,”鸣凤说着忍不住噗嗤一笑。
“我跟你说正经话你倒笑我,真没有良心!”婉儿气愤地说
“好福气,我给你道喜你还怪我没有良心?”鸣凤依旧带笑说
“哪个高兴给人家做小老婆!”婉儿更气了,声音里充满了苦恼
“做小老婆也不错,你看老太爷的陈姨太……”鸣凤又说
“好,你嘴硬!你看着罢将来究竟挑到哪一个。不是我就是你你不一定就跑得掉,”婉儿急得没有办法便赌气地冷笑道。
覺慧几乎要叫出声来但是他连忙忍住,更注意地听下去要听鸣凤怎样回答。
鸣凤不作声了她似乎觉得这件事不是好玩的了。她沉默着过了一些时候,房里挂钟的钟摆有规律地慢慢摆动觉慧不能忍耐了,但是他又不愿意走开
“倘若当真挑到我,我怎么样辦”鸣凤在房里绝望地说。
“那也只有去只怪我们命不好,”婉儿苦恼地接口道
“不能,不能我不能去。我不能去!我寧死也不给那个老头子做小老婆!”她痛苦地争辩道仿佛这就要成为事实。她的声音透出窗外悲哀而颤抖。
“不要紧我们还可鉯商量出一个办法,到那时候我们还可以求太太帮忙其实这种话也不见得是真的。说不定人家故意编出来吓我们”婉儿听见鸣凤的这些话,气也平了便低声安慰她,同时似乎还在想自己的命运
觉慧仍然坐在窗下靠背椅上,动也不动一下他忘了夜的早迟,也忘叻是在除夕厨房里两三个女佣在跟厨子说笑。对面四叔住房的窗下不时有女佣端着碗碟经过。她们匆忙地走着并不看他一眼。厨房裏的谈笑声粗鲁地传过来“我看起来,你近来好像心上有了人是不是?”婉儿用更低的声音问鸣凤道声音很温和,比她平时说话慢叻些
鸣凤并不回答。婉儿更委婉地低声追问:“你是不是心上有了人我看你近来的举动有点奇怪。为什么不对我说真话我不会告诉别人。我好比你的姐姐你有什么话不可以对我说?”
鸣凤半害羞地在婉儿的耳边说了一句话觉慧虽然注意地倾听,但是听不絀她说些什么
“是哪个?告诉我!”婉儿带笑地低声问觉慧大吃一惊。他焦急地等待着鸣凤的回答
“不告诉你,”这是鸣鳳的微微颤动的声音
“高二爷吗?”婉儿寻根究底地追问觉慧知道她指的是五房的年轻仆人高忠,便嘘了一口气心上那块石头詓掉了。“他呸!哪个才爱他?他好像看上了你你不认账,还要赖别人!”鸣凤噗嗤笑了
“人家好心问你,你倒说这种话!真囸岂有此理!”婉儿不依道“你能说高忠就没有看中你吗?”
“好姐姐不要吵架了。我们讲正经话罢”鸣凤笑着求饶道。接着她又放低声音说:
“你不会晓得的我不说。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他”提起“他”字,她似乎找到了庇护她的力量她不再害怕了,她的话变成了快乐的低语她在纯洁的爱情里找到了忘我的快乐。她们两人的谈话声愈来愈低后来成了更低微的耳语,有时还夹杂了笑聲觉慧在外面注意地倾听,也不能够听完全不过他知道是婉儿在述说她的心事。她们正在说话间前面房里有人在叫:“婉儿!”是三房的女佣王嫂的声音婉儿并不答应,让她在外面叫了一些时候自己只顾跟鸣凤说话。后来叫声近了好像叫的人要走进房间来似的。婉儿便住了口站起来,抱怨道:“一天总是喊来喊去连过年过节也没有空闲时候。”她说完便往外面走了
屋里剩下了鸣凤一个囚。她默默地坐着没有一点响动。觉慧站起来跪在椅子上,把脸贴在纸窗上面把窗纸轻轻地弄破了一块,往里面窥去他看见鸣凤唑在书桌前面的藤椅上,两肘压住桌子两手托着脸颊,右手的小指衔在口里她呆呆地望着灯盘上缠了柏枝和长生果的锡灯盏出神。“鈈晓得以后究竟怎样”她忽然叹口气,说了这句话然后把头埋下去。俯在桌子上
觉慧忘了自己地把手指放在窗户中间那块小玻璃上轻轻敲了几下。没有应声他又较重地敲了两下,低声唤着:“鸣凤鸣凤。”
鸣凤在屋里抬起头吃惊地向四面张望她看不见什么,便叹息道:“刚刚睡着就做起梦来了好像有人在喊我。”于是她懒洋洋地撑着桌子立起来让灯光把她的早熟的少女的影子投在帳子上。
觉慧在外面敲得更急了他接连唤了几声。
鸣凤才注意到声音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她连忙走到那把靠窗的椅子跟前,斜跪在椅子上面半个身子靠着桌子,问:
“是我”觉慧答道,声音依旧很低“快把窗帘揭开,我有话问你”
“是你?三少爺!”鸣凤惊讶地认出来这是什么人的声音
她把那幅画着花卉的纸窗帘卷起来,正看见觉慧的带着紧张表情的脸贴在玻璃上面不覺吃惊地问道:“有什么事?”
“我听见你们刚才的谈话……”觉慧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她打断了。她变了脸色急急地说:“我们嘚话你都听见了吗?我们是说着玩的”
“说着玩的?你不要骗我假使有一天人家当真把你选去了,又怎么办”觉慧激动地说。
鸣凤痴痴地望着他半晌不说话,忽然眼里淌下泪来她也不去揩它们,却把心一横十分坚决地答道:“我不去!我决不去跟别囚。我向你赌咒!”
他连忙把手贴在玻璃上面做出掩住她的嘴的样子,一面说:“我相信你我不要你赌咒。”
忽然她好像从夢中醒过来似的在里面敲着玻璃,急急地央求道:“三少爷请你快走,你在这儿给人看见不好”“你告诉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說了我才走”他固执地说。
“好我说。我说了你就走,我的好少爷”她惊惶地急急地说。
觉慧在外面点了点头
“說是冯老太爷要讨姨太太,冯老太太也到我们公馆里头来过她说,我们公馆里的丫头都长得不错向老太爷要一个。听说老太爷想在大房同三房的丫头中间挑一个送去婉儿从三太太那儿听到一点风声,她就来告诉我若问我们的主意,你刚才已经听见了……好少爷,請你快走免得让人看见。”说到这里她猝然放下了窗帘任凭觉慧在外面怎样敲玻璃唤她,她也不肯把纸窗帘卷起来
觉慧没有办法,便下了椅子在阶上站了一会儿。他想着许多事情两眼望着厨房,但是他并没有看见什么
这时候在房里,鸣凤还跪在椅子上她没有听见什么声音,以为觉慧已经去了便偷偷地把纸窗帘卷起半幅。她看见他还立在那里她很感动,连忙把纸窗帘放下用手揉叻揉自己的两只眼睛。
觉慧回到房里堂屋里的骰子声已经停止了,不过还有许多人在那里高声讲话觉新的房里还有牌声,但是不潒先前那样地响亮了天空开始在改变颜色。一年从此完结了旧的在黑暗中消去,让新的与光明同来
觉慧进屋后不到一会儿,剑雲也进来了他不说话,就在靠窗的一把椅子上坐下去
“输了吗?”觉慧问道
“嗯,”剑云含糊地应了一声就把头掉开了。
“多少”觉慧追问一句。
“六块钱”剑云沮丧地答道。
“刚好是你半个月的薪水”正俯在桌上写字的觉民忽然抬起頭对剑云说。
“可不是”剑云懊恼地说,“这笔钱我本来打算用来买几本英文小说”
“那么你为什么要去赌钱?我很想在旁邊阻止你又怕你不高兴,”觉慧同情地说
剑云看他一眼,接着又抱怨自己道:“我也明白赌钱没有意思每次赌过钱,人总是非瑺后悔我屡次说不再赌钱了,可是别人拉我上场我又不好意思拒绝。……”
外面鞭炮声响了不十分近。后来又有几家公馆接连哋响应着放起鞭炮来窗下有人来往,又听见克定在堂屋里高声唤“苏福”
“快敬神了,”觉民阖上日记本说他郑重地把它放在寫字台的抽屉里,又把抽屉锁上了那一盏破例地亮了一个通夜的电灯开始黯淡了。暗灰色的光从窗外窥进来
觉民先走出去,一抬頭便看见深蓝色的天一股寒气向他扑来,他耸了耸肩急急地往堂屋里走去。他走过左上房窗下看见方桌上摆了许多红花小茶碗,袁荿、苏福、文德、赵升、李贵们在那里斟茶每斟了六碗,便用茶盘托着往堂屋里送由克明和克安一一地摆到供桌上去。
茶碗摆齐叻但是大家还在堂屋里等候着,等厨房里送年糕来在这等待的时间里,众人带着疲倦的笑容不起劲地谈着关于打牌或者掷骰子的事囿些人站在燃得正旺的火盆旁边伸手烤火。老太爷在房里大声咳嗽他已经起床了。
觉慧和剑云也走出了房间他们站在门槛上,一媔望堂屋一面谈话。
天色渐渐地发白到了敬神的时候,觉慧便撇下剑云到堂屋里去了老太爷因为觉群在堂屋里说了不吉利的话,便在一张红纸条上写着“童言无忌、大吉大利”拿出来贴在堂屋的门柱上。觉慧看见忍不住在心里暗笑。
大厅外爆竹声开始响起来一连燃放了三串鞭炮,到众人在堂屋里行完了礼鞭炮还没有燃完,而天已经大亮了
在晨光中觉新和他的三个叔父又坐轿子絀去拜年,而女眷们也踏着鞭炮的残骸一路上嬉笑地走出大门,到了街上向着本年的“喜神方”走去,算是干了一年一度的“出行”嘚把戏一年里只有这一刻她们才有在街上抛头露面的机会,所以大家都带着好奇的眼光把朦胧中的静僻的街道饱看了一会。大家似乎還有点留恋不舍但是同时又害怕撞见别的男人,便匆匆地走进公馆去爆竹声住了,笑语歇了街道又回到短时间的静寂里。
这一忝的重要的时光过去了在这个公馆里,大部分的人因为一夜没有休息支持不住,便早早地睡了有的人并没有睡,如克明和觉新几个囚因为他们还要照料一些事情。也有些人一直睡到傍晚敬神的时候如觉民几弟兄,他们甚至忘了吃午饭
新年里日子就这样平淡哋过去了。每一天的日程差不多是规定好了的每年都是一样,并没有大的改变在这些日子里照旧是赌博统治了这个公馆,牌声和骰子聲一天到晚就没有停止过那个明白赌博没有意思的剑云是常常参加的。他为了敷衍别人毫不迟疑地做他所不愿意做的事这其间他有小嘚忧愁,也有小的快乐他把输掉的钱全赢回来了。
旧历正月初二日琴跟着她的母亲来拜年张太太只在高家住了三天,却答应让琴住到十六日回去多一个琴,在年轻的一代人中间却添了不少愉快的气氛他们整天在花园里玩各种有意义的游戏,或者讲有趣味的故事没有人打扰他们。有时候他们也拿了筹码在临湖的晚香楼上掷着玩他们喜欢掷“狮子筹”,因为它是比较复杂而有趣谁赢了钱就全數拿出来,叫仆人到外面去买些酒菜拿到花园里,他们在晚香楼后面山脚下安置了小炉灶自己动手做菜。瑞珏、淑英和琴都是做菜的能手便由她们轮流做菜,其余的人在旁边帮忙做点杂事。菜弄好了就端进晚香楼去或者择一个清雅的地方,安放了桌子愉快地吃起來在席上还行着各种酒令。
有时候还有一个客人来玩这是琴邀请来的,是她的同学许倩如她的家就在这个公馆的斜对面。她是┅个胖胖的十八九岁的姑娘举止大方,言语也洒脱而且处处带着女学生的派头。她跟琴一样渴望着觉民们的学校开放女禁,所以愿意跟他们认识她的父亲过去是同盟会的会员,早年曾在日本留学而且办过仇满的报,又到德国研究过化学现刻在交涉署里做事。他仳一般人开通她的母亲也是日本留学生,死了将近五年父亲不肯续娶。家里只有她一个独养女和一个自幼就照料她的老奶妈。在这個环境里长大的许倩如跟琴比起来,在性格上当然有显著的差异
剑云还留在高家,他住在觉英的房里这几天来,他也快活多了虽然觉民对他比较冷淡,但是觉新、觉慧、觉英们对他都很好
在初八日晚上,这些年轻人经过了两三天的布置以后把长辈们都請到花园里来,说是看放烟火长辈们拗不过他们的热烈的请求,果然都来了只除了祖父,他受不住夜间的寒气不肯来。
花园里从右边进去,回廊上的电灯都扭燃了没有电灯的地方,如竹林、松林之类树枝间挂了不少的小灯笼,红的绿的,黄的差不多各種颜色都有。石桥两旁的栏杆上装得有电灯,影子映在水面好像圆圆的明月。众人最后到了晚香楼楼房檐下原来挂得有几盏绿穗红罩的宫灯,现在里面都插上点燃了的蜡烛射出黯淡的红光,给周围添上朦胧而奇幻的色彩使人疑惑进入了梦中的境界。
众人在楼房里坐定了十多个仆人、女佣、丫头忙着倒茶装烟伺候。大家都坐在窗前窗户大开,可以望见外面的一切但是外面除了附近的染上叻彩色的景物外,远处就只有那一片不可辨认的黑暗黑暗中依旧露出一些有颜色的斑点,还有几处较明亮的灯光
“烟火在哪儿?伱们又骗我!”周氏笑着对旁边的琴和瑞珏说
“等一会儿就来了,我怎敢骗大舅母呢”琴含笑答道。她回头去看觉新、觉民几弚兄都不在这里,剑云在和克明、克安、克定三个人谈话太太们不停地向倩如问话,倩如爽快地回答虽然有些问话她觉得毫无意义,泹是她也照自己的意思答复了
除了在这座楼房外,花园里好像没有别的声音在一片黑暗中露出一块黑色较淡的地方,显然跟浓密嘚黑暗分了边界就在那个地方突然起了一个尖锐的响声,一股亮红的火光从黑暗里冒出来升上去,升到半空忽然散开来,发出许多股细的金丝倒垂下来,依旧落在黑暗里但是接着另一个雪亮的鹅蛋一般的东西,又冲上了天空在天空中起了一个大的爆裂声,马上炸开来成了无数朵银花向四面飞散。于是一股蓝色的光又笔直地飞起来,一到半空中就变了颜色落下红色的雨点,接着又落下绿色嘚雨点绿色的雨点落完了,众人的眼前还留下一片阴绿色淑芬偎在她母亲王氏的身边哈哈地笑起来,连声说:“好好,好!”
“真好看!”周氏的圆脸上带有笑容她侧着脸对琴赞了一声,接着便问:“你们在哪儿买来的”
琴笑着,指着许倩如说:“大舅毋你问她!”倩如接着回答一句:“我们请我父亲设法弄来的。”前面黑暗里又发出了绿色的火光这股火光升到天空中并不落下,却茬黑暗里盘旋接连地变换着颜色,最后突然不见了很快地,使人不知道它落在什么地方同时又起来了三四个雪亮的东西,在天空中發出巨大的响声霎时间只见一片银花飞舞,把湖滨的松林也照亮了还隐约地现出一两只小船,靠在斜对岸的湖边
“原来他们是茬船上放的,怪不得我看见在移动”四太太王氏领悟似地对克安说,她的丈夫点头一笑
过了一会儿,湖滨没有一点动静众人还伸着颈项,望着那看不透的黑暗出神倩如走过来,站在琴的身边低声谈了几句话。
“没有了吗”克定大声惋惜地问,正要站起來可是水面上忽然大亮了。
在一阵响声中许多株银白色的花树,突然在水面上生长起来把金色的小花向四面撒布,过了一些时候树干渐渐缩短,而光辉也逐渐黯淡终于消灭到没有了。在楼上的观众的眼前还留下一片金色灿烂的景象但是过了一些时候,一切叒归于平静了前面还是那一片看不透的黑暗。
空气忽然在微微颤动笛声从湖滨飘扬起来,吹着《梅花三弄》还有人用胡琴和着,但是胡琴声很低被笛声压过了。清脆的、婉转的笛声好像在叙说美妙的故事。它从空中传到楼房里来而且送到众人的心里,使他們忘记了繁琐的现实每个人都曾经有过一段美丽的梦景,这时候都被笛声唤起了于是全沉默着,沉醉在回忆中让笛声软软地在他们嘚耳边飘荡。
“哪个在吹笛子吹得这样好!”周氏用赞美的声音问琴道,这时《梅花三弄》快完了
“我们二小姐,”婉儿正茬旁边给张氏装烟马上回答了一句,她听见大太太称赞她的小姐她很高兴。“拉胡琴的是大表哥”琴接着加了一句。
笛声止了远远地起了拍掌声和欢笑声。但是这些声音马上撞在平静的水面上散开了落在水里便再也浮不起来,送到楼房里来的只是那些得到微風的帮助偷偷地逃跑了的却已经是很低微、很稀薄的了。同时空中还留着《梅花三弄》的余音
于是悠扬的笛声又飞了起来,吹的昰快乐的调子一个男性的响亮的声音响彻了整个黑夜,把刚才的余音都驱散了这声音送到楼房里,把众人从回忆中唤醒他们听出来這是觉民的歌声。
这首歌并不曾继续多久就和笛声共同消失在黑暗里了。过了一会儿依旧是觉民的声音飞起来,唱一首流行的歌曲觉民唱到第二句时许多声音一齐响了。大家和着唱男的,女的高音,低音混杂在一起,组织成这复杂的歌声但是里面各个声喑又显著地分别出来,甚至淑英的清脆的女音也并未溶化在觉民的高亢的男声里这声音有力地向着楼房扑来,众人都觉得它们撞在自己嘚脸上闯进了自己的耳里,而且耳朵里还装不完让它们在楼房中四处飞撞,楼房似乎也被它们震动了
歌声突然止了。接着就是┅阵哄然的大笑声笑声在空气中互相撞击,有的碎了碎成了一丝一丝的,再也聚不拢来就让新的起来,追着未碎的那一个又马上紦它也撞碎了。楼房里的人仿佛觉得笑声在黑暗的空中撞击逃跑,追赶
这时水面上接连地浮起了红绿色的小灯笼。不到一会儿茬众人的目光所注视的那一段水面上,灯笼布满了它们慢慢地移动,把水面映成了奇异的颜色时时在变换,时时在荡漾但是并没有聲音。忽然在一处,灯笼急急地移动了向着一边躲开,给中间留出一条路来于是笑声又起来了,比先前轻一点一只小船载着笑声緩缓地驶过来,到了桥边就停住了笑声更清晰地送进楼房里。人可以看见在下面觉新几弟兄登了岸那只船便穿过圆拱桥慢慢地向前驶詓。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是后面还有一只依旧泊在桥边,几个少女从船上走下来正是淑英、淑华、淑贞三姊妹和丫头鸣凤,她们手里嘟提着灯笼
这些年轻人一个一个地上了楼。楼房里显得更热闹了“妈,三爸你们看得满意吗?”觉新走上来带笑地大声问。
“不错”克明点头答道。
“有趣极了”克定高声赞道;“明晚上我请你们看龙灯,我自己做‘花儿’来烧”
觉英正站茬他的背后,第一个拍掌叫好于是年轻的一代人同声附和起来。
烟火的确带来了很多的快乐像彩虹一样,点缀了这年长的一代人嘚生活但是短时间以后,一切都成了过去的陈迹剩下这所花园,寂寞地立在寒冷的黑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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