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快手怎么样才能直播的大神来帮我看看是怎么回事,多久才能登上

喜格格《黑宅管家婆》
  不曾失败难堪的人生,等于不曾认真活过的人生。
  美梦成真,说的大概就是现在这样……吧?
  实在太有人身安全的真实感,一层两户,屋内铺有骆驼色的地毯,空气里永远有淡淡的柑橘味,难怪好友婉彤坚持她一定要搬进来住,甚至还拍胸脯挂保证,就算女孩子独居也绝对没有问题。
  面对好友的盛情好意,李津妤下定决心必须更努力过生活,同时尽量不要让屋子因自己入住而有所改变,等好友回国后,她得完璧归赵。
  李津妤一手拿着雨伞和包包,一手关上才刚搬进来一天的豪宅大门,耳边响起美妙的“滴、滴”两声,接着是厚重大锁卡紧的声响,她满意的笑开。
  从昨天开始,她终于划下独立的第一根火柴,住这里不仅离公司近,假日还能兼差教同小区住户的孩子钢琴,说到这个,真应该感谢婉彤大力相助,最重要的是,她平常下班后,终于有时间画绘本故事……
  “滴、滴。”
  隔壁突然响起开门声。
  津妤飞快跑去按电梯按钮,深呼吸口气,镇定精神,同时用眼角余光密切留意隔壁会走出什么样的人,毕竟接下来有好一阵子会当邻居,她可不希望让对方留下什么坏印象。
  虽然婉彤说不用太在意隔壁邻居,可她从小就在关系密切的邻里长大,出门倒个垃圾,都得花一个小时以上补充八卦聊聊是非才回得了家,漠视邻居这种事,她担心自己做不来。
  “登。”电梯来了。
  她正要踏进电梯,一股庞大的暗黑能量迅速笼罩左右。咦?这是什么氛围,感觉不是普通等级的诡异。
  有钱人的想法跟一般人有时候会有点不同,不用耗费精神去弄明白,专心做自己的事,他们也不会特别跑来招惹你,只要做到尊重彼此隐私,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你安心住下吧。
  突然想起好友的话,津妤暗自告诉自己不要想太多,快步踏入电梯,刚按下一楼按钮,两股冷风刮进电梯,左右包夹,慑于一大一小龙卷风气势逼人,她不自觉后退,直到背部抵住电梯镜面,看清大龙卷风站在她的右前方,按下地下一楼的按钮,小龙卷风则站在她左前方,是一个约莫十几岁的男孩。
  大龙卷风身材高?,西装笔挺,黑亮柔软的短发,线条优美的颈项,他只是静静垂着双手站在那儿,浑身便散发出几分迫人气势,压得同在电梯里的她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小龙卷风微侧着身体,俊秀脸庞罩着一股寒气,浑身是刺,一副“我正在叛逆期”的模样,他身形瘦长,双手抱胸,巧妙的将不耐烦与一切都无所谓两种态度融合在一起,再具体呈现出来。
  看着眼前这样的画面,津妤突然想起尉迟恭和秦叔宝这两位老站在一起工作的大叔,差别在于,脑海中的这对组合是门神,至于眼前这一对嘛……应该是刚闹过,意见不合的父子档吧。
  她用力吞咽口水数下,毕竟光是跟他们同处一个空间,就能感受到他们散发出来的惊人压力。
  “登。”电梯抵达一楼。
  终于能脱离紧绷气氛了!
  津妤深吸口气,憋着气,想着等等要从这一大一小中间游出去,顿时有种大石块压顶的沉重感。
  看着电梯门缓缓往两边滑开,她还在憋气,迈开右脚,脑中闪过不请自来的诡异画面——湛蓝海洋中,一条小小金鱼摆动尾巴,试图游过两条鲨鱼之间,险象环生的紧张感,令她不自觉加快往外奔逃的脚步。
  很好,右脚踩上电梯外自由的领土,只要左脚跟上……
  咦?她动不了!怎么回事?
  瞬间,她的脑中又浮现另一个诡异的画面——给鲨鱼塞牙缝都嫌不够的小金鱼努力摆动着鱼尾巴,镜头火速往后追踪过去,赫然惊觉它的尾鳍被鲨鱼成排成列的利齿一口咬住,正在生死边缘……
  “卡住了。”
  谁?谁在说话?
  津妤浑身不自觉抖了一下。这声音怎么有点像尾牙场合上,老板那股低沉、严肃到令人发寒的声音?
  她脑袋还没转过来,身边又传来一句话——“《小狗圆舞曲》第二小节你昨晚一直弹错。”
  她飞快转头,看向小鲨鱼。
  他怎么知道自己昨晚一直弹肖邦的《小狗圆舞曲》,还一针见血指出第二小节弹错?其实不是弹错,只要想要换不同方式弹奏,她想要曲调刚开始便融入小狗般轻快活泼……等等!这似乎不是她此时此刻该想的事。
  这栋豪宅是采取饭店式管理,大厅警卫见电梯门开了里头的人却迟迟未走出来,连忙上前关切。“请问电梯故障吗?”
  “故障的不是电梯。”小鲨鱼盯着津妤,神情清冷,视线往下移,在卡住电梯沟缝的雨伞转了一圈,目光又回到她身上。
  “小姐,你的雨伞卡在电梯缝里,需要我帮你拔出来吗?”警卫势利的目光淡淡扫视津妤一眼,暗自想着,许小姐也真是的,为什么要把房子借给眼前这个寒酸女人住?
  “啊?”津妤低头一看,尴尬得耳朵都红了,双手握住雨伞,使劲拔。“抱歉抱歉,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但事情总是这样,越急着把某件事做好,越是做不好,用力拔了半天,雨伞依旧屹立不摇,急得她满头大汗。
  突然,被电梯金属沟缝死命咬住的雨伞顶端,被一股稳定内敛的力道往上一提,轻轻松松就松开。
  “谢谢、谢谢……”津妤低头猛道谢,心里也大大松了口气。
  “黑先生,真抱歉,应该由我来帮忙才对。”警卫道歉道。
  闻言,津妤立即敏感的嗅出非常、非常不妙的味道。
  有没有这么刚好,大鲨鱼的声音像老板就算了,居然连姓氏都一样?这种不妙乘以不妙的情况,实在让她不安。
  她双手抓紧雨伞,彷佛这是把能对抗残忍命运的尚方宝剑,接着她缓缓抬眼,看向那位黑先生,这一看,她彻底懵了。
  不是吧?天要亡她啊……
  津妤的心宛如一颗小石头,被命运狠狠一踹,当场一飞冲天,等飞到最高点时往下一看,万丈深渊正在底下等着她!
  她用尽全身气力,硬挤出一朵无比虚假的微笑。“老板,早安,您也住这里啊?”
  “砰。”车门被用力甩上。
  坐在车子后座的黑胤睿和黑柏恩,两人的神情都一样冷漠,且不发一语。
  司机小心翼翼的透过后视镜观察老板的表情,收到一个眼神后,发动车子,缓缓将车子开出停车场,驶上道路。
  司机先送黑柏恩到学校,黑柏恩下车时,也没向黑胤睿说声再见,关车门的力道也毫不客气。
  黑胤睿没放在心上,低下头看着计算机屏幕,突然,私人手机铃响,他用左手接起手机。
  “胤睿,又在工作?”
  好友每次打来,劈头都是同一句话,而且每次都被他料中。
  “你不是该坐上飞机回台湾了?”黑胤睿一面说话,右手依旧快速的敲打着键盘。
  “我是啊,人已经在机场,飞机半小时后起飞,我在机场里的书店无聊闲晃,看到一位意大利诗人叫什么帕委泽的句子,不知怎么搞的,脑中突然出现你英俊绝伦的脸庞,我念给你听听。”对方故作慎重的轻咳了两声,才缓缓念道:“当有朝一日,你能坦然暴露自己的弱点,对方却从未想过利用它来增强本身权利时,代表你正被人深深爱着。”
  “说完了?”黑胤睿轻哼。
  这支私人手机里头储存的电话不超过五组,全世界知道这组号码的人也不超过五个,有人知道却从来不打,也有人遇上芝麻绿豆大的事就会打来闲嗑牙一番,彼此之间算是取得奇异的巧妙平衡。
  “好心跟你分享诗人的名言佳句,你怎么一副‘爱是什么,天方夜谭的其中一篇吗’的态度?”
  “虽不中,亦不远矣。”黑胤睿冷笑。
  “黑胤睿,你有跟女人暴露过你的弱点吗?”
  不管对象是男人或女人,都没必要这么做。黑胤睿在心中冷哼,拒绝回答这种层次太低的问题。
  “或许你觉得自己没有弱点。”手机那头的人表面上似是在嘲讽,实际上是希望好友能够明白忠言逆耳啊。
  黑胤睿在心里马上回呛,错!他其实很清楚自己的弱点在哪,但他仍旧没有吭声,他很清楚好友究竟想表达什么,所以才忍住挂电话的冲动。
  这些道理,他没有笨到不懂,只是弱点跟缺点不同,缺点可以改变,弱点是无法改变的,如果他傻到拿着自己的弱点到处昭告天下,公司说不定早在他临危受命接手的第一年就倒闭。
  他不是孤芳自赏的自恋型性格,只是没遇到动心的对象,他没兴趣一天到晚狩猎女人,人生还有其他事可忙,他更不想为了找对象而心动,正确顺序应该是先心动,然后发现自己找到另一半。
  他始终相信,唯有把自己清空,最好连先入为主的观念都不要有,才有可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真正想要的。
  迟迟没等到回复,手机那头的人只好开启另一个新话题,卖力延长通话时间。“小柏恩最近怎样?”
  “老样子。”
  “常怀念他外婆,对你没什么好脸色?”
  “该上飞机了。”
  “早就在走了。”
  “祝平安抵达。”说完,黑胤睿结束通话,此时司机刚好要将车开进公司的地下停车场,他不经意视线一转,又见到早上那个慌乱又狼狈的女人匆匆跑进公司大门。
  这女人住在隔壁又是公司员工,只是单纯巧合?
  然而这样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等司机把车子停妥,他搭上专属电梯时,已经把这段小小插曲远远抛诸脑后。
  看着电梯向上攀升,地面的一切迅速缩小,黑胤睿想到方才好友念给他听的几句诗,接着自嘲一笑,不被人爱着又怎样?三十多年来,没人真心爱他,他还不是活得好好的?暴露弱点?
  哼,他还没不甘寂寞到那种程度。
  “登。”电梯门缓缓敞开。
  秘书和特助见他进公司,连忙站起身,恭敬道早安。
  黑胤睿轻点头回应,踩着稳健的步伐踏进专属办公室。
  对他来说,目前的生活虽然没什么好,但也没什么不好。
  中午午休时间,津妤捧着自备的简单便当,窝到整层楼只有会议室、用餐空间向来空旷的二十四楼,这一层楼有二十多间会议室,很少有人到这块宁静宝地用餐,大部分人不是窝在位置上吃,就是出去吃。
  公司内部设计,除了最高的三十四楼是老板专属的办公室以外,其余每层楼都有一个开放的用餐空间,兼做茶水间之用。
  用餐空间的地上铺着国王蓝地毯,上头压印中古欧洲皇室特有的淡金色图腾,所有足音都能被厚重地毯吸收,就算穿着高跟鞋也能放轻松走,完全不用担心叩叩声太扰人,而且室内温度宜人,还总是飘散着淡淡的香气,若真要说有什么缺点,就是在用餐空间说话没有什么隔音设备的屏障。
  尽管如此,津妤还是敢放心大胆和婉彤通讯,因为老板大人曾下过一道圣旨,中午休息时间不准开会,唯有做好充足休息,下午才能继续奋战。多亏了老板英明的决策,让这里一年四季每到中午就人去楼空,真真是一块享用午餐、享受清静,或是和亲朋好友聊天的风水宝地。
  找了张椅子坐下,打开便当后,她用叉子有一口没一口吃着便当里的意大利面,接着打了LINE电话给婉彤,她懒得一直用手拿着手机,便开启扩音,两人先是闲聊了几句,接着她故作不经意的道:“婉彤,我、我想这个周末就搬走,只是对你很不好意思……”
  远在巴黎的许婉彤一听,火气立刻冒了上来。“知道不好意思就不准搬!”她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老板住隔壁又怎样?他过他的日子,你画你的绘本,相关吗?”
  “万一被其他员工知道我住在老板家隔壁,感觉不是很适当。”津妤眉头皱成两条毛毛虫,满脸痛苦。
  如果她想跟老板扯上什么关系,哪怕是攀亲带故,还是善用地利之便钓个金龟婿,住隔壁当然好,毕竟近水楼台先得月嘛,问题是她压根不想跟老板有什么关系,这么一来,原本的天堂瞬间变成地狱,机会当场变霉运。
  住老板大人隔壁,除了平常得忍受莫名的压力之外,万一被公司其他同事知道,就算他们之间是清白的,也会被传得乌烟瘴气,一点好处也沾不上,还会被漫天飞舞的妒嫉活活射死,被莫须有的十二道金牌活活砸死!她在总务室工作已经够辛苦,生活多了这层危机,只会过得更加坎坷。
  老天爷,别对我太残忍,继那个人生重大打击后,现在你又想出什么新招来整我?
  津妤愁得整盒便当变成苦瓜口味,没滋没味就算了,还苦得让人想叹气。她不过单纯想为绘本梦想做最后一搏,到底招谁惹谁了?
  刚签定一笔大合约,黑胤睿在会议室单独待了一会儿,喝杯碧螺春,享受获胜的快感。
  获胜,不是人生重点,人生最重要的是必须——不断获胜!
  他一走出会议室,就听到用餐空间那儿传来阵阵说话声,他没有细听,正要走离,耳边刚好飘来那句“老板”,留住了他的脚步,他听了几句,确定说话的人正是早上那个女人,心底不禁冒出疑问,住他隔壁哪里不适当?
  黑胤睿面无表情的摸摸下巴,一手插在裤袋里,随意斜倚着墙,打算花个几分钟听听她是个什么说法。
  “少无聊,我那里那么贵,一般员工谁进得去,进不去怎么挖八卦?你给我老实住着!六日要学钢琴的学生我都替你安排好了,你也答应要帮我照顾房子,都说好的事,怎么能出尔反尔?”许婉彤说得义愤填膺,铁了心非让好友住在里头一年不可。“不过就是老板住隔壁,他又不会吃了你,怕什么?就算你在公司做总务工作,他家就算灯泡坏了也不会Call你过去修,我家是闹鬼还是你觉得风水不好,隔壁住了刻薄老板惹你心烦,是不是?”
  许婉彤越说越气,不过不是气好友,而是气老天爷怎么这么残忍,老是要找津妤碴,一次又一次,到目前为止还没半点消停迹象。
  津妤从小就爱弹钢琴,砸了大量的钱跟时间练习,学了十几年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没天分已经够惨了,幸好她后来发现自己还有另外一项爱好,不赶快朝自己的梦想直直驶去,难道老天爷会好心降临第三次机会?
  如今她飞到巴黎游学一年,空出房子,让津妤有个能安静创作绘本的地方,为了丰厚津妤的荷包,用钢琴赚点外快,学生她都安排妥当,她把这次视为津妤迈向绘本创作的重要机会,不过是旁边住了个老板又怎样了?全世界的老板多了去了!这件事再大,大得过津妤的梦想吗她快气死了。
  面对好友连珠炮似的猛烈攻击,津妤缩了缩肩头,举棋不定的嘀咕,“你家风水超好,而且设备一流,顶楼还有温水游泳池,住的人都大富大贵,我们家老板既不刻薄,也没惹我心烦,我想搬家不关老板的事,是我心里有疙瘩。”
  想起警卫那势利的模样,她忍不住轻叹口气。
  看来这事没得商量,婉彤是那种一旦认定什么是最好,就会一股脑往前冲的人,动用天皇老子来说都没用。
  “人人都想跟老板攀关系,只有你把这当成倒霉事,顺带一提,那些设备你记得照三餐去用,我可是每月按时付了高额的管理费,不用就是浪费。”许婉彤知道她屈服了,口气慢慢缓下来。
  “我只想守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安静过日子,级别太高的世界,我怕自己消化不良。”
  “嗯哼,被我抓到了吧!”许婉彤冷哼一声,“大学时代我们同是钢琴社社员,我几次约你出来玩,你因为这个原因拒绝了我两次!”
  “呃……呵呵呵,有吗?”津妤尴尬傻笑。这时候装傻到底才是王道,婉彤翻旧帐就算了,连次数都记得一清二楚,地雷满布呐。
  “李津妤,跟我装傻没用,要不是我有点手段,早被你列为拒绝往来户了!”许婉彤说着说着,火气又渐渐攀升。
  “我哪有……”这厢很是委屈。
  “你根本就看不起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大学时代才会耍着我玩,我约你,你还用要打工的名义拒绝我。”许婉彤越想越不甘心。
  “我哪有资格看不起谁……”津妤急忙解释,“对有些人来说,人生不过是场游戏,金钱不过是几个数字,可是对我来说,人生是一连串的打击和奋斗,生活就像打仗一样,金钱不是数字,是活下去的必要条件,就像电影《钟点战》,没有时间就会活不下去,时间就是金钱。”
  宛如通讯中断,偌大的空间顿时鸦雀无声。
  一直在一旁听着两人对话的黑胤睿顿时感到稀奇的挑了挑眉。
  “婉彤?”津妤轻声唤道:“你怎么不说话?”
  “津妤……”许婉彤声音小小的。
  “嗯?”
  “我被你的话吓到了。”
  “我、我说了什么恐怖的话?”津妤有些不解。
  “不是恐怖,是……”许婉彤说不下去,停下来,苦思着适当的字眼。
  惊艳!脑海里跳出这两个字,黑胤睿的薄唇微微一勾,颀长身形弹离墙面,双眼平视正前方,转身离开,心绪缠上一个名字——李津妤。
  隔壁又在练琴?
  黑柏恩抬头看向面前开了一道缝的窗户,闭上双眼,专注凝听着。
  《小狗圆舞曲》第二小节又弹错?他受不了的皱起眉头,张开眼正打算把注意力重新拉回到课本上,却发现她接下来弹得不错,直到最后一个音结束,都相当好听,比较可惜的是少了点自己的态度。
  琴声不断,他站起身,将窗户拉开一点,坐回原位,静静凝听,叛逆的表情随着飘进窗棂的乐音逐渐软化。
  两个小时后,琴声戛然而止,黑柏恩缓缓睁开双眼,感到有些口渴,起身走到厨房,刚巧遇上下班回来的黑胤睿,他脸色一冷,连招呼都没打,径自转过身倒水,接着就要转回房里,这时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声音——“学校方面没问题吧?”
  黑柏恩脸色一沉,慢条斯理的侧过身,青涩脸庞尽是嘲讽,挑衅地瞥向他道:“成年当天我会搬出去自立。”
  “很好。”站在玄关的黑胤睿用左手拉松深色领带。
  “没其他事了?”黑柏恩冷冷地问。
  “有。”
  一大一小姓黑的男人,冷冷的盯视着对方。
  “今天你的导师打电话给我。”黑胤睿不带感情的又道。
  黑柏恩没吭声,满脸倔强。
  “他说你在音乐课露了一手。”
  “我要回房间了。”黑柏恩转过身背对他。
  黑胤睿不让他闪躲,挑明了道:“他还说你考试成绩敬陪末座,要我多盯你念书。”
  “我自己会看着办。”黑柏恩的脚步一顿,拿水杯的手不自觉握紧。
  “成年后,你打算拿什么自立?”
  黑柏恩转过身,与他正面交锋。“不关你的事。”
  “说的不错,的确不关我的事。”黑胤睿理智双眼毫无一丝情绪渗入。“以前我也是这么想的,但你住进我的房子,这又是怎么回事?”
  黑柏恩咬牙瞪视着他。“你要我现在搬出去?”
  “然后惹出更多麻烦?”黑胤睿微微扯动嘴角,表情和语气同样冰冷,彷佛现在谈的是一件生意,而非家事。“别忘了,现在我是你的监护人。”
  “等我成年后你就不是了。”黑柏恩不满冷哼。
  “问题是你现在还未成年。”黑胤睿切入此次谈话核心。“给你两条路,自己选,钢琴或念书。”
  黑柏恩气得全身直发抖,大吼道:“我不要你的施舍!”
  “少自作多情,这是义务,不是施舍,我做我该做的事,你也成熟点,选条路,别再给我惹麻烦。”
  “为什么是钢琴?”
  “导师打来只说这两件事,还是你可以自行提供其他选项?”
  “原来是随便要我选一件事忙。”黑柏恩讽刺的冷笑道:“放心,我不会给你惹麻烦,至少在我独立前,不会碰毒品那些有的没的。”
  “结论是……读书?”
  “你有看过我在念书吗?”黑柏恩脸上的冷讽更加张扬。
  “明天我会找个钢琴老师,弄个琴室,让你在家学琴。”黑胤睿冷眼看着他扭曲的神情,似曾相识的画面没有勾起心底的一丝同情,眼神反而变得更加冰冷。
  “琴室?”黑柏恩尖锐嘲讽道:“我又不是你,一出生就是人人捧在手掌心的大少爷,不需要这种奢侈又娇滴滴的玩意,反正过几年我就会搬出去,你也不用浪费精神了,要学我出去学就好。”
  “然后在外面混到晚上才回来?当初说好,你下课只能回家,哪里都不许去。”跟小时候父亲限制他一样。
  “我很清楚自己是什么身份,也很清楚你点头答应成为我的监护人有多不情愿。”黑柏恩尚未发育完全、仍显得单薄的胸膛急遽起伏,愤怒布满稚气未脱的脸庞。“钢琴老师隔壁就有一个,琴室、老师都有,你想监视我,走不到五步,我就在你视线范围里,这样还不行?”
  又生气了?黑胤睿冷静端详着,不动声色。
  十几岁的时候,他已经很少为这类事情以及身边的人浪费自己的情绪,尤其怒气腾腾发飙,太耗费精神气力,人生还有其他事要忙,例如,如何冷静站上金字塔顶端、统御年纪比自己大的老狐狸们。
  黑柏恩还能有愤怒,代表以往的生活有人可以让他撒娇,那人应该是他的外婆,对黑柏恩来说,这算不上什么好事。
  “我为什么要因为你多走这五步?”黑胤睿扯动嘴角。
  “你!”黑柏恩瞠大双眼。
  “琴室两天内准备好,老师自己去请过来,费用我跟她谈。”见黑柏恩气愤的想再开口,黑胤睿抢先一步道:“安分点,我不想再浪费时间处理导师的电话。”
  黑柏恩抿紧双唇,双眼填满寄人篱下的愤怒。
  两人对视数秒,黑柏恩不发一语转身回房。
  黑胤睿静静的看着他孤冷的背影消失在眼前,接着听到“砰”的一声甩上房门的声响,眼底浮现另一个同样寂傲的身影。
  不过,对他而言,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戴着超大耳机,温柔男嗓充满耳朵,盈满整个脑部,体内的每颗细胞本来应该像小婴儿般沉浸在舒服圈里,但津妤现在不得不深吸口气,搞得自己有些紧张兮兮。
  她抬头望向高耸大楼,无声叹口气,快步踏进去,大厅警卫的头顶彷佛装有特殊天线,火速察觉有人回来,连忙站起身,一秒钟之内堆起满脸笑容,但一见来人是她,嘴角不自觉微微抽搐,微笑点头就算完事,反倒是她亲切说了句“你好”。
  踏进电梯,按下三十六楼的楼层按钮,她这才松了好大一口气。
  自拔雨伞事件后,安然度过几个礼拜,她再也没见过那对互不搭理的父子档。
  若是一般情况,她很可能会鸡婆管一下,偏偏那位父亲是她的老板,这一滴墨染黑了整缸水,敦亲睦邻什么的从此不知所踪,撇清关系才是正宗生存之道。
  勇猛闯过一楼大厅势利区,津妤的精神放松下来,不自觉哼起歌,一边思索着住进这里兼任钢琴家教增加出来的丰厚收入,以及昨天终于做好计划的绘本进度,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婉彤,谢谢你劝我要坚持!你真是我这辈子最重要、最友直友谅友多闻的超级好姊妹。
  老天爷,拜托不要再让我和老板父子档打照面,请继续保持现在这样的最佳状态,顺利过完这一年吧!
  她越想越开心,管他电梯里的监视器有没有人正在看,身体跟着音乐摇摆,反正她横竖不是这里员工亟欲讨好的对象,区区一介死老百姓也没啥形象要维持,干脆就彻底让自己舒心过日子,想哼歌就哼歌,想随喜欢的曲调晃一下身体聊表致敬,那就这么做吧,别让自己活得太憋屈。
  “谁陪我做执迷的鲸鱼,在人海中游来游去说自己的言语,谁陪我建永恒的故居,在岁月中跑来跑去太容易疲倦,一转身可以归去,我要找的一种感觉叫属于……”津妤边哼着歌,边踏出电梯。
  意外的,一抹身影缓缓从地上站起身,紧盯着她。
  津妤愣了一秒钟,快速左右张望。还好,眼前只有小龙卷风,没有高大威武的老板大人,只是小龙卷风在这里干么,忘记带磁卡?
  她慢慢走到自家门口,跟自己差不多高的男孩静静看着她,视线随她脚步移动,似乎没打算主动说明的样子。
  “那个……”津妤站在自家门口,手指指向门板。“这里是我家。”
  “我知道。”黑柏恩点点头。
  “喔,可以请你让开一下下吗?我要刷卡进去。”小龙卷风是不是站错家门了?可看他那样子又不像。
  他没让她困惑太久,问道:“你是钢琴老师,对吧?”
  “呃,是不是我弹钢琴吵到你念书了?对不起、对不起……”
  “住这种地方,隔音都超好,除非你没关窗户,否则声音根本飘不出去。”
  啊?津妤想起客厅窗户的窗户,疑似很少关起来,尴尬的笑道:“不好意思,以后我会记得关窗户的。”
  “可以请你来我家教钢琴吗?”黑柏恩挡在她家门口,双手抱胸,明明是个十几岁少年,却有股成人才有的世故。
  不过,津妤很快就发现他的世故是属于孩子怕受到伤害的自我保护系统,而不是成人那种半带攻击的警戒。
  意识到小龙卷风不过是个孩子是一回事,从孩子口中听到晴天霹雳的消息,显然又是另外一回事,否则她该怎么解释目前脑袋呈现当机状态?
  “什、什么”津妤完全愣住。
  到、到老板家教他儿子钢琴?她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坏事,这辈子要接受这样的惩罚?
  白天已经在老板手底下做事,所幸公司几千人,她等级太低没单独见过老板,现在住在老板隔壁已经够惨了,知道老板有儿子这件事也很不妙,现在居然变本加厉要她教钢琴?
  不行,绝对不行!这一教,会不会连白天的工作都一并丢了?那可是她生存的唯一资金来源,不可不慎呐。
  津妤还在苦思着该怎么拒绝,就听到一脸孤傲的他不容置疑的丢下一句——“没拒绝就当你答应了,学费他会自己跟你谈,改天见。”说完,黑柏恩干净利落的转身要回家。
  无力感化作两块重石,“轰”的一声重重压上她肩膀。苍天啊!她不要啦……
  他突地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她。
  以为小龙卷风听到她内心惨绝人寰的哀号,愿意大发慈悲放她一马,双眼马上为之一亮。
  “对了。”黑柏恩看着她,两道浓眉微微皱起。“你为什么老搞不定《小狗圆舞曲》?”他对她的弹琴技巧颇有疑虑。
  被个小伙子质疑自己的弹琴技巧,津妤一时忘了要劝他打消找她教钢琴的念头,直觉解释道:“我想开始就营造出这首曲子该有的氛围,太专注在这件事,才会不小心一直弹错同一个音。”
  唉,说到那个令人无比挫败的音节,她觉得自己像是被下了什么魔咒,老是弹错……倏地,她眯起双眼,不对,他居然听得出来她弹错了,代表他的音乐造诣还不错,很好,她要快用这点做为反驳,干净利落拒绝他,要不然被年纪轻轻的他牵着鼻子走,像什么话,比他多吃好几年的白米饭岂不是白吃了?
  “你好像很厉害,其实你可以找更厉害的老师。”津妤精准的暗示。
  “我不厉害,只是阿嬷说过喜欢这首曲子,才苦练过一阵子。”黑柏恩眼底浮出一层淡淡的温暖。“老师,之后晚上见。”
  她彷佛看见有人在心头打出一个问号。刚刚他脸上怎么会出现那种痛苦又寂寞的神情?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有些呆呆的反问:“晚、晚上见?”
  他点点头后便转身走进家门。
  又愣了半晌,津妤才愕然惊觉自己根本没有拒绝,可是他都亲自在家门前等她了,而且看起来等了很久,她实在狠不下心直接说不,但又想到他是老板的儿子……她觉得脑袋瞬间成了浆糊,头晕目眩的。
  她精神状态恍惚的打开了门,边走进去边自我催眠这只是一场梦……对,等明天早上睡醒,她就会发现她只是在自己吓自己,刚才的对话都是梦境。
  黑柏恩进门后,并没有把门关紧,他很清楚自己刚才不过是在虚张声势,直到听见隔壁传来开门又关门的声音,他才悄悄松了口气,轻轻把门关好。
  刚才坐在她家门前等她回来时,他突然觉得自己像只没人要的小狗,缩在大门边,等主人回来领自己进入温暖的家,而现实状况是——他不是小狗,她也不是能任自己撒娇的主人,全世界最爱他的那个人,已经永远离开了。
  津妤真的笑不出来,如果硬要挤出一抹微笑,那也是充满辛酸血泪史的苦笑。
  她刚才接到来自三十四楼、老板专属楼层打下来的电话,司徒秘书传达老板要她上去一趟的圣旨。
  老板突然召见总务室名不见经传的小职员,到底为哪桩?津妤本人很狐疑,她也很清楚同事们的困惑绝对不亚于她。
  最惨的是,刚刚她在讲电话,所以领圣旨的人不是她,而是总务室里的广播器。
  广播器领下圣旨,站起身,登高一呼,一秒钟不到的时间,总务室里每个人都知道大人物老板找小虾米李津妤上楼面谈。
  众人好奇打量的眼神不断朝津妤身上飘去,她尽量弯起身体,幻想自己变成卡夫卡《变形记》里头一觉醒来变成昆虫的主人翁。
  以前看小说,觉得主人翁怪可怜的,好好的人变成虫,还被家人唾弃到一个不行,现在她才明白,有时候变身为昆虫,其实是一种幸福,不然变成一个逗号,掉在办公室地板上滚出众目睽睽之下,也是上辈子修来的莫大福报。
  “老板找你单独谈话?”广播器黏到她身边挤眉弄眼。
  经理也飘出专属办公室,手里拿着杯子,靠着门框,耳朵尖尖竖起。
  “应该有事情要交办。”津妤赶紧踩灭暧昧火花,将灰烬推向公事势力范围之内。
  “那也应该找经理上去说话,怎么指定要找你?”广播器又杀来一剑。
  “呃?”津妤先是愣了一秒,随即施展太极手法转化关键性问题。“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我只是个小职员,哪能知道老板脑袋里的高阶想法,我先上去看看老板有什么指示。”她微微侧身,闪过广播器。
  广播器,我与你有相同的疑问,你可以大剌剌的问我,我却不一定能直接问老板,人生……
  果然是不公平的。
  “也对,快去快去!”广播器催促道。
  经理以及暗地里不断关注她的总务室全体同事,默默目送她走出办公室。
  直到站定在电梯前,津妤才得以大大松口气,芒刺在背的感觉终于消失,谢天谢地……
  “登。”电梯来了。
  她走了进去,里头站了几个人,她只认得秘书部的陈秘书,以及海外业务部菁英一哥向子龙。
  “电梯往上。”陈秘书睨她一眼,小声提醒。
  “喔,谢谢。”津妤扯开笑容,伸出手指,颤巍巍的按下三十四楼的楼层按钮。
  随着数字灯一亮,电梯内的气氛骤变,众人的双眼也跟着闪烁着好奇的光芒。
  “三十四楼?”
  “总务室职员去老板所属楼层?”
  狭小的密闭空间里,众人的疑惑若是能实体化,相信一定会有无数个巨大的问号塞满电梯顶部,一致针对最后进来、最后踏出电梯的总务室小职员。
  津妤硬着头皮,站得笔直,背脊用力到彷佛随时都会断裂,费力穿上无知无觉的盔甲,假装没听见身后的细碎言语。
  “你上来有什么事?”陈秘书眉心微皱,贴近她身边,小小声的问。
  刹那间,电梯内部同时尖尖竖起十几对耳朵。
  其实她本人也有相同的疑问,但她又不能这么直白的回答,免得被他们误会她是在拿乔,她只好努力想个笼统、但听起来又不会太敷衍的答案。
  偏偏她绞尽了脑汁,还是一丁点灵感都没有,没想到这件差事的难度等级这么高,呜……
  向子龙见她尴尬得双耳发红,轻松一笑,就这点事也能把她逼到窘成这样?他一掌轻放上她绷得快要断裂的肩膀,直接问道:“老板找你?”
  故意强调老板这两个字,是为了暗示众人,如果再继续往下挖就不是单纯八卦,可能涉及公司机密,或是老板不愿员工背地讨论的个人隐私。
  津妤点点头,朝他露出感激一笑,知道他正在帮自己,她也知道此刻千万不能乱说话,她对引火自焚这类事一点兴趣也没有,小心驶得万年船,好工作难找,做事难,做人更难,像她这类小员工没有超强业务能力加身,只能朝安分守己这条道上小碎步前进。
  “老板找总务室的上去?太奇怪了,我都还没上去过呢!”不知是谁突然爆出这几句。
  顿时,电梯内一片尴尬。
  津妤把头垂得好低好低,不过她也透过眼角余光发现每个经过她身边要走出电梯的人,都会回头多看她几眼,她有些烦躁的想,早知道就走安全梯,爬个二十二楼都没现在累。
  好不容易电梯抵达二十楼,陈秘书走出去,临走前,不忘抛来一记难以解读的眼神,接下来到三十楼,只剩下她和向子龙。
  “刚才谢谢你。”
  “你在跟我说话?”向子龙看着面对电梯面板说话的津妤,嘴角带笑,说话声音也藏着笑。
  津妤知道说话没看着人不太礼貌,连忙转过身,看着西装笔挺的他,再次鞠躬道:“谢谢你出口相助。”
  “虽然我也很好奇老板找你上去的用意,但在公司里太过好奇,只会让上头的人不高兴,放心,我不会问你上去干么。”
  “谢谢。”她发现自己只能不断道谢。
  看着挺拔又帅气的他,她心中感慨万千,不知道自己得修练到何年何月,才能有他这般从容气度,应对进退尽是成熟人类才有的程度。
  “不过,老板很少找三十楼以下的员工进他办公室谈话,所以别怪陈秘书刚才的反应,我想,她有点妒嫉你。”向子龙为刚才的情况轻巧解释起来,说到末了,嘴角拉开一道温和浅笑。
  “我知道。”事实上,她也觉得很怪,所以能完全理解别人此时此刻心里的感受。
  “祝你一切顺利。”他抛给她一记加油打气的微笑。
  “谢谢你。”津妤衷心道谢。
  “对了,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李津妤。”
  “鲸鱼?”向子龙微愣。
  “生津解渴的津,婕妤的妤。”一阵热气直冲上脸,津妤连忙解释得更清楚。
  他不是第一个有这种反应的人,大学时代她的外号就叫做鲸鱼或金鱼。
  “生津解渴?”他意有所指的点点头,嘴角上扬的弧度又拉高几分。
  他那抹诡异微笑是什么意思?津妤忍不住微微皱起眉头,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啊?看得她浑身都不对劲。
  这时,电梯抵达三十楼,电梯门一开,立刻传来忙碌的脚步声、说话声,还有令人精神紧绷的电话铃声,从电梯门打开到关上,至少同时有五支手机响个不停,好不容易结束通话,马上又有新的来电,未曾间断。
  向子龙甫踏出电梯,立刻有两个人捧着一大迭文件冲向他,她猜,应该是业务助理,听说他有五名助理,而且工作能力一流,一人业绩能抵十名资深业务,老板在他哈佛毕业前,已聘请他来公司。
  此乃非寻常人也。
  津妤垂下头,不是她要妄自菲薄,只是突然很能理解电梯里刚才大家的反应,三十楼已经是这种光景,三十四楼……又将是何等光景?她真的难以想象。
  电梯终于抵达三十四楼。
  “登。”电梯清脆的提示响声,此刻听在她耳里,宛如拳击赛事开打的铃响。
  津妤呆立在电梯里,相对于三十楼烽火连天的激战,三十四楼弥漫着诡异的绝对安静,像座充满权力气味又严肃的皇宫。
  抢在电梯门阖上前一秒,她闪身走出电梯,双脚踏上国王蓝地毯,足音尽数被吸收,空气里飘散着好闻的气味。
  “您好,我是总务室的李津妤。”她走到秘书司徒美芳的位置前,旁边是传说中谈判高手特助席远宁的座位,目前人去楼空中。
  “老板在等你了,请进。”司徒美芳站起身,双手在腹部轻握。
  津妤呐呐的回道:“谢谢。”司徒秘书的美姿美仪让她远远望尘莫及,果然,老板身边的人个个都不是等闲之辈!
  司徒美芳领她走到两道高耸直达天花板的门板前,伸手往旁边按钮一按,沉重门板徐徐往两旁敞开。
  津妤看见司徒美芳做出请进的手势,点点头,一个人孤伶伶的踏进传说中老板的办公室。
  上百坪空间,简约风格设计,左手边是一大片落地书柜,右手边全是落地窗户,往外看去,整个城市宛如尽在掌握之中,正中央象征权力的大位上,坐着一名半敛着眼、低头审阅文件的男人。
  津妤慢慢走到他的办公桌前,学着司徒美芳两手在腹前交握,小小声道:“老板,听说您找我?”
  “请坐,李老师。”黑胤睿没抬头,伸手指向沙发区,分心招呼她的同时,还能加快审阅速度。
  “啊?”李、李老师?听到这样的称呼,她不知怎地,身子抖了一下。
  劈头就来这么一下,教她怎么好意思拒绝?
  高招,实在高招!公司能有他这样的老板,指挥全体员工迈向康庄大道,肯定前途似锦,真希望能在这里工作到退休,只要她没出太大的包、没打算自动辞职,这间公司一定能屹立不摇,提供她往后三十年的稳定薪水。
  黑胤睿确认合约无误,右手飞快签下名字,一抬头,就见她满脸不安又不知该如何辩解的模样。
  “柏恩说你同意当他的钢琴老师,不过,你的表情怎么有点吃惊?难道柏恩还没跟你说好吗?”
  他收起钢笔,站起身,率先走向沙发区的单人沙发坐下。
  “有,他昨天跟我说过了。”津妤默默跟过去,忐忑不安的坐在离他最远的三人沙发上,低头看着自己放在腿上的双手。
  “听说你都在家里教钢琴。”
  “是。”话题正朝她希望的相反方向直直奔去。
  “希望你能到家里教柏恩钢琴,琴室依照最高规格已经准备妥当,费用是你教其他学生的三倍,同意吗?”
  三倍津妤难掩震惊的抬起头,瞪大眼睛瞅着他。“老板,您好像还不知道我教其他学生的价码。”
  言下之意就是,直接跳三倍不会太多吗?
  黑胤睿冷冷觑她一眼,显然没意愿聊这个,又径自续道:“每星期一到五,晚上六点到八点教课,方便吗?”
  津妤的眼眸瞪得更大了,当然不方便啦!她要画绘本,怎么可以每个平日晚上都教课?再说了,老板不知道公司标准上班时间是早上九点到六点半吗?六点上钢琴课是不可能的事。
  “老板,我六点半才下班。”她拐着弯暗示。
  “我知道,以后你上班时间从早上八点到下午五点半,中午一样休息一个半小时,通勤半小时应该够,每天开始练琴前,都必须传讯息向我报告。”见她听得一愣一愣,他也懒得等她反应过来,接着又道:“总务室经理那里我会交代下去,以后你八点到九点这段时间提早工作,研发部也有类似例子,你不是唯一特例。”
  不是吧?连“你不是唯一特例”这种话都丢出来先发制人,她去哪生出强而有力的拒绝筹码?
  “如果突然需要加班……”
  “印象中,总务室只在尾牙前几天会加班,影响不大。”他轻松打回票。
  “老板,一定要每天晚上都上钢琴课吗?”津妤见他闷不吭声,只是静静看着自己,以为事情大有转机,假装好意提醒道:“我怕密集上课,说不定会造成反效果。”
  “这点我会评估。”黑胤睿的态度转为强硬,语气变冷。
  “是。”她神经一绷,用力吞咽口水。
  “以后柏恩就麻烦你了。”他站起身,送客意味浓厚。
  “老板千万别这么说,您看得起我,是我的荣幸。”津妤跟着站起身,知道事情没出现转机的可能,脸上笑着,心里泣着。往后她还有安稳的日子过吗?她的绘本梦,一切将如梦幻泡影,如梦亦如电……
  “很高兴我们达成共识,你先去忙吧。”黑胤睿打算走回办公大位,见她仍迟疑的呆站在原地,扬嗓询问:“还有事?”
  她内心一阵打鼓,犹豫着要不要真把问题提出来,请他帮忙想想办法,提了,怕他一个不爽将她杀头,不提,万一他对她处理的方式略有不满,照样一刀毙命,古有云,伴君如伴虎,真是至理名言。
  迎上他那冷酷的眸光,她硬着头皮请示,“老板,如果有同事问我上来做什么……”
  黑胤睿已洞悉她在顾虑什么,打断道:“柏恩的事,希望你不要说出去。”
  津妤点点头。她懂她懂,老板不可告人的秘密,岂能容员工到处乱传乱说。
  “尾牙快到了,这次抽奖礼品由你全权负责。”他没怎么费脑力,依照她的身份跟职位,很快想了个绝佳的好方法。
  为了让员工更期待尾牙抽奖,公司内部以往都是指派一名总务室员工处理,并被要求必须严格保密,确保尾牙当日能惊喜不断。
  “我一个人”津妤震惊了。
  “今年为表重视,你直接向我汇报,不需经过经理。”
  “直接向老板汇报?”这点听起来非常不妙,她不想常常跟老板有所接触,万一触怒圣颜,会死得比一般员工更快。
  “有问题?”黑胤睿有些不耐烦的反问。
  “没有,没有。”津妤头摇得像博浪鼓,飞快左右晃动。
  她哪敢质疑老板指令,只是……
  “老板,我要怎么告诉其他人,您为什么挑上我办这件大事?”总得给普罗大众一个强而有力的理由吧?
  他不动声色,静静端详着她一会儿,接着用又冷又硬的嗓音唤道:“李津妤。”
  “是。”她战战兢兢到一个不行。
  “我是老板。”
  突然宣示身份是哪招?津妤心里翻了个大觔斗,呐呐的回道:“我、我知道。”
  不,她不知道。黑胤睿紧皱着眉头,难得好心的解释道:“老板要谁做什么事,从来就不需要理由,这点你能理解吗?”他不带丝毫感情的眼,专注凝视着她。
  有那么一瞬间,她完全无法呼吸,只能被动的被他强势的眼眸紧紧锁住。那里头有绝对的霸气与阳刚,不过,这些都不是真正能锁住她的原因,她觉得自己彷佛看到一个孤傲的身影,或者,她脑袋进水,出现奇怪幻觉?嗯,后者比较有可能。
  很少人能像她这般不知死活,直盯着他看这么久,他挑高右眉,眸底开始出现被冒犯的隐怒。
  察觉到他表露出来的不悦,津妤终于回过神来,连忙垂下视线,一再保证,“充分理解,完全理解,我先下去忙了。”
  在她的食指指尖才刚碰触到门板按钮时,身后又传来冷冷的提醒——“钢琴课从明天开始。”
  津妤的身子轻轻一颤,马上转过身恭敬的道:“是,老板。”
  等她从老板的办公室全身而退时,她垮下双肩,忍不住在心里腹诽,这对父子档怎么这样,完全不让人有拒绝的空间。
  津妤将正要上课的LINE讯息传送给老板后,脑袋不受控制的又开始胡思乱想,这种讯息他都已读不回,她实在不懂每次上课前都要传一次是为了什么?不过人家是老板,老板做事不用理由的,若是可以,她真的好想把拥有老板LINE账号这天大的殊荣转送出去。
  不过话又说回来,开始帮小龙卷风上课后,她发现有件事真是出乎她意料之外。
  他上钢琴课的时候,乖得宛如温驯的小猫,要他弹啥就弹啥,许多自己当初磨了好久的地方,仅仅讲过一次,他再来一次,所有缺点立刻修正。
  津妤惊奇地发现,柏恩在音乐方面相当有天分,一点就通,有时候甚至还能举一反三,十分惊人。
  以他的天分加上如果肯苦练,将来很可能在乐坛发光发热,说不定还能和朗朗一样名扬国际。
  不像她,有热情没天分,钢琴苦学十年,花掉老妈一堆钱,最后只能认清自己的瓶颈与极限,搞得现在只想拚命赚钱寄回家,希望老妈不需要再辛苦帮人家带小孩,好好享受生活,加入拉拉队或随心所欲到处做义工都好。
  靠老板这家人和住在这里的地利之便,她荷包满满满,可是贪财的下场就是离绘本梦想更远了。
  “老师,下课了没?”
  黑柏恩的声音钻入她耳里,她眨眨眼,看了眼手表,站起身。“下课了。”
  其实已经超过二十几分钟,刚才忍不住又让他把今天教的曲子重新弹过一遍,没想到他根本不用私下练习,当场改进。
  “咕噜咕噜。”
  她停下收拾乐谱的双手,视线飞快扫向他肚子一眼,想起两人都还没吃晚餐。“你好像很饿?”
  “中午没时间吃饭。”他别开脸,俊秀脸庞微微泛红。
  “意思是你到现在为止,只吃了早餐?”津妤难掩惊讶,换作是她,早就饿得头昏眼花,管他什么鬼钢琴,先大吃一顿再说。
  这孩子似乎很能忍饿?
  “嗯。”黑柏恩胡乱点了点头,快步踏出琴室,走到餐厅冰箱前,打开,拿出一个三明治,撕开包装就要往嘴里送,不料三明治却被人半途拦截,他不高兴的沉下脸。“喂!”
  自从上礼拜知道两人曾在同一间钢琴教室学拜尔后,两人从不说钢琴以外的话题,慢慢进步到偶尔会聊点跟食物相关的事。
  不过,这跟感情增长没太大相关,主要还是因为下班下课后就练琴,到八点时,两人着实都饿得慌。
  “过期了吧?”津妤把三明治凑近鼻下闻了闻,酸酸的味道率先冲进鼻腔内。“吃了对身体不好喔。”
  “已经下课,你可以回去了。”黑柏恩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这是对老师该有的态度吗?”说完,她径自打开冰箱,蹲了下来,双手在里头东翻西找,整个人几乎都要埋进冰箱里。
  “你干么?”他被她的举动吓到,错愕低喊。
  没人回答他。
  “喂!”他又喊。
  津妤没理他,双手抓取冰箱里头还能吃的食物,暂时放到地上,转眼间,好几样食材将他们团团包围。
  关上冰箱门,她双手捧起大部分食材,抛下一句“其他的你帮我拿进来”,随后快步踏入一尘不染的厨房。
  黑柏恩愣住,等回过神,就见他的钢琴老师挽起衣袖,正忙着把洗好的米放进电饭锅。
  她要煮饭?
  津妤转头看他一眼,像在家里喊妹妹帮忙做家事一样,命令道:“怎么还站着发呆?我饿得发晕,快来帮我把菜洗一洗,半小时后开饭。”
  “半小时?”他不屑的轻哼一声,她还真会说大话,却没察觉自己正乖乖抱着食材,踏进从没进来过的厨房。
  在他记忆中,窝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都是属于阿嬷的,只有阿嬷会做热腾腾的晚餐给他吃。
  “别以为这双手只会弹钢琴,精致料理我不会,但快炒几道家常菜这点基本功力还是有的。”
  她快速洗洗切切,同时想着等一下可以炒三杯鸡、酱爆牛肉、青菜,再煎几颗荷包蛋,煮一锅加入玉米、火腿、青豆、红萝卜、马铃薯的玉米浓汤。
  “在学生家煮饭,象话吗?”嘴里念归念,黑柏恩动作熟稔的开始洗菜。
  以前和阿嬷住在一起的时候,他也常常进厨房帮忙。
  “是不太妥当,但还不都是被你激的。”津妤没好气的瞥他一眼。
  “我?”他难得露出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真。
  “天天在我面前吃三明治,有良心的大人都会于心不忍。”
  黑柏恩身形一僵,胸膛快速起伏,压抑低吼,“你只是我的钢琴老师,我吃什么,不关你的事!”
  啊,踩到他的地雷了?
  津妤看他一眼,快手快脚找出盘子,将三杯鸡盛装入盘,得了空,才有余裕继续方才的话题,“怎么不关我的事?”
  “怎么会关你的事?”他轻哼。
  “你没听过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吗?反正你现在听到了。”
  “这是他交代的?”
  “他?”津妤一边注意着不要让玉米浓汤烧焦,一边皱眉。叛逆期的男孩都称呼父亲为“他”吗?“你是指老板?”
  “他是这样跟你说的吗?于心不忍?”黑柏恩充满戒备的盯着她,语气夹带着令她惊愕的浓浓讽刺。
  津妤静静看着温驯的钢琴男孩谈起老板时,立刻化身成为刺猬男孩,她不禁想着,这对父子在相处时究竟出了什么问题,怎么完全没有一点父慈子孝的模样?
  要是以前的她,早就想方设法要增进他们的父子感情了,不过碍于对象之一是她的顶头大老板,她可不敢轻举妄动,只好苦苦压抑体内波涛汹涌的鸡婆个性,今晚是实在忍不住才会突破防线主动下厨,她得趁老板还没回家之前快快闪人,于是她加快烧菜的速度。
  黑柏恩脸色黑归黑,却在她身边忙进忙出,一会儿洗菜,一会儿把炒好的菜端上桌。
  虽然他没明讲,但她看得出来,他似乎很开心。是因为有热饭热菜可以吃吗?
  “没人跟我说过什么,纯粹我高兴想煮就煮,爱吃不吃随你,我回去了。”津妤拍拍手,看了眼还算丰富的菜色,满意的点点头,便打算走人。
  听她要走,黑柏恩愣住,还待在厨房的他正取出两副碗筷,听见关门声,他走出厨房,看着空荡荡的屋子。
  真的走了?
  他闷着脸,在餐桌旁坐下,默默吃起难得的热饭菜。
  中午没吃饭,是因为老师找他去训话,搞得他没心情吃饭,没想到晚餐因祸得福,有机会吃到热腾腾的饭菜。
  自从最亲的阿嬷过世后,他很长时间没在家里吃过一顿热饭了。
  黑柏恩身边的位子,摆放了一组为她准备的碗筷。
  这一晚,又是他自己一个人吃晚餐,桌上的菜肴吃到一半时,他已有八分饱,可是他筷子不停,仍旧不断夹取食物放入口中,让胃部渐渐饱满、扩撑,直到吃完最后一口菜才停止。
  黑胤睿出席了一场商业晚宴,回到家已经十点多了,他一进门,就闻到空气里飘散着淡淡的食物气味,不是以往柏恩吃完泡面后那过于油腻的味道,而是真正家常菜特有的温厚香气。
  他站在餐厅外,看着空荡荡的桌面。
  家的味道只是错觉?
  双脚彷佛有自己的意识,黑胤睿一步步走向素来鲜少踏入的厨房,一如往常,干净得不像有人使用过,正要转身离开,水槽旁一隅猛然吸引住他的目光——清洗干净的雪白瓷碗盘立在碗架上,宛如厨房纸镇,又像一个个守护重要饮食之地的尽责守卫。
  不是错觉?
  黑胤睿站在黑柏恩先前呆立之处,足足看了数秒,转身,快步走到冰箱前,打开,一阵冷气向他吹来。
  这个家,真正消耗掉一些食材,而非让人定期送来新鲜食材,然后丢掉,再送来,再丢掉,是真的被使用,滋养了这间屋里的人。
  他关上双开式冰箱门,里头空了好几块,心房却暖了。
  刚巧有学生临时请假,津妤遵照婉彤不下数十次“要使用大楼设备”的唠叨,换上泳衣,外头穿着一般的休闲服,雪白厚软浴巾收在手提袋里,戴着耳机踏进电梯,登上顶楼看看情况。
  她打算如果顶楼的温水游泳池看起来不错,就去游个几趟当做健身,最近公司、钢琴家教蜡烛两头烧,别说实践梦想,她连好好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唯一好处是荷包满满满。
  今年过年,她要包个让老妈吓一大跳的大红包,光想象那光景,她就忍不住想笑。过年啊,快快来临吧!
  彷佛呼应她内心奔腾的激昂,空无一人的宽阔温水游泳池窜出异动,耳边传来哗啦啦水声,在她反应过来之前,一双手从水里探出,攀上池边磁砖,接着一个人影轻松滑出水面,转眼间一百八十七公分的精健体魄直逼着她而来。
  “啊!”津妤被突如其来的情况吓得惊喊出声,下意识往后退了一大步,罩在头上的耳机滑到肩头,顿时,耳机里的歌声漫出,打破寂静——
  零下五十度北极探险为期十几天
  撒哈拉酷热绝对崩溃生存考验
  三天两夜集体歌歇斯底里的宣泄
  芳香精油深度放松无意识催眠
  她慢动作抬起头,甫仰头,立刻跌入一对好整以暇的视线里。
  黑胤睿双手抱胸,全身阳刚肌理因水珠闪闪发亮,英挺的男性五官更显危险,宛如野生动物般的直率目光笔直射向她。
  那姿态好、好像无声无息就能迅速逼近的鲨鱼……津妤用力吞咽,双脚又偷偷往后退了一步、两步。
  看着老板半裸的精壮好身材,她非常认同其中几句歌词,这的确是一场快令人崩溃的生存考验,她需要来场歇斯底里的宣泄,来深度放松此时此刻绷得像随时都要断裂的神经线。
  他一把拿掉泳帽,浓密黑发因被水浸湿而显得灿亮,双眼直勾勾盯着她戒慎恐惧的神情,察觉她下意识的动作,不禁感到有些无奈。
  在搞笑吗?看到他没必要惊愕成像是见到鬼吧。
  “老、老板?”津妤嘴角抽动。老板怎么有空来游泳,他不是应该忙着审阅各大合约,连星期天也不例外?
  在这危急存亡之际,耳机又传来蔡依林的歌声——
  文艺装逼乱世盛装派对
  女神丰乳肥臀九头身材
  男神弯弓射雕六块肌排
  比钱更重要的是人鱼线
  咦咦咦?这首歌的歌词也太写实了吧!
  津妤无法控制自己的目光快速扫过老板的六块肌排和……哇,传说中的人鱼线现场立体版?
  她急忙闭上双眼,藉此抵挡太过刺激的画面。
  每天像长发公主一样关在高楼顶端工作的老板,去哪儿练来的人鱼线?不对,现在扯这些干么?她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连音乐都跟她作对黑胤睿见她又火速和自己拉远两大步,不疾不徐往前迈进一步,再一步,收回她退开的距离,俯视眼前全身紧绷的津妤,好气又好笑。
  她的反应有点伤人,她真当他是什么洪水猛兽?
  她越是躲,他越故意逼近,还调笑的问道:“闭眼回味?”
  她听不出来他是不是正在生气,仓皇睁开双眼,赫然惊见他老神在在的睨着她,两人靠得很近,他的嘴角还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
  “不,不是!”津妤慌乱摇头,抬起双手在胸前猛挥,双脚往后退一步,又一步。
  黑胤睿朝她前进一大步,冷冷的盯着她,用视线警告她不准再后退,同时开口道:“唱得不错,重点都唱到了。”这话说有多讽刺就有多讽刺。
  “是、是蔡依林唱的,不是我!”话都说到这分上,她只求老板网开一面,放她这条名不见经传的小鱼一条生路。
  “六块肌排?”他的答案是——不。
  “呃?”
  “比钱更重要的是人鱼线?”他一派轻松的看着她,邪恶视线往自己身上扫一圈,目光炯亮,口气充满蛊惑和揶揄,嗓音醇厚如低音大提琴。
  天要亡她、天要亡她啊!津妤双手按在胸前,企图阻止里头发狂乱窜的小鹿们,拜托乖点,你们用鹿角欢庆开轰趴猛撞的地方,可是肉做的心,不是钢铁之心呐,消停点吧,求求鹿大人们。
  黑胤睿的嘴角坏坏上扬,眼底布满戏谑。
  他似乎弄得她很窘?她有没有这么紧张啊,看她慌的,所有表情写在脸上,单纯到任何人都能一镜到底看穿她。
  “老板……”救命啊,能不能跳过这个话题?对了,关掉音乐!她低头,拚命想找出手机。
  慌慌张张低头找什么?黑胤睿没理会她瞎忙不停的动作,继续出招,有条不紊扔出手中的牌。
  “听说你很会煮饭。”
  这几天晚上回家,都能看到厨房里站着洗干净的碗盘,连柏恩也变得有些不同,面对他时,浑身虽然仍充满刺,眼底却多出几分温暖,不似以往只有疏离的愤怒。
  柏恩变了,而有这种力量的人不是他,是她。这点勾引起他好奇,她凭什么做到他做不到的事?
  什么都喜欢什么都会什么都什么都喜欢什么都会什么都什么都喜欢什么都会什么都呸都Play都呸都Play天啊,手机不是放在口袋?喔,找到了!在装着浴巾的手提袋里。津妤七手八脚用力按掉音乐播放软件,垂下双肩,大大叹口气。好了,没事了,终止祸乱根源。
  这么快就露出放松表情?黑胤睿感到好笑。她完全不懂该如何在别人面前隐藏情绪。
  “什么都喜欢什么都会?很好。”他全面收起放松态度,端出老板架子,嘴角轻抿——为了忍住笑。
  什么很好?津妤错愕的看向他亮出森白牙齿的微笑,鲨鱼,这是鲨鱼啊!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气势,拥有强大摧毁力量的自信,随便挑一项都足以让她直打冷颤。
  “老板,不知道您是听谁说的,其实我不太会煮饭,只是乱炒一通,不会吃坏肚子而已。”
  “我看过你帮柏恩做的饭菜,差强人意,以后上课时间势必要调整。”
  “调整?”她露出困惑表情,话题也跳太快了吧。
  “以后六点到七点煮饭吃饭,七点到九点练琴。”黑胤睿这串指令并非自创,只是尊重民意,把他们现在先练琴后吃饭的顺序做点小幅度修改,更加符合人体需求。
  “老板,那个……”她虽然不小心手痒煮了几天,可没打算长长久久持续不懈煮下去。
  “以后每天会有人送新鲜食材到家里,顺便清理掉旧的,我会吩咐所有食材必须做好基本处理。”
  “基本处理?”什么意思?她只觉得有听没有懂。
  “切好洗好。”他尽量减低她的工作量。“你只需要乱炒一通,吃完不用收拾,会有专人负责清洗碗盘。”
  津妤听得啧啧称奇,低头,撇过脸,忍不住低声碎念,“有钱人果然不一样,服务真周全。”
  哪有人煮饭煮得这么轻松的,洗切省略,洗碗也能从工作项目里划掉,高阶生活果然轻松简单,不是她这种死老百姓可以想象的。
  “出于某些原因,柏恩必须参加这届亚洲区钢琴大赛。”黑胤睿想起导师前几日的电话,脸色瞬间一沉。
  “这么赶?”怎么突然非参加钢琴比赛不可?之前她都没听黑柏恩提起过。
  “柏恩的晚餐和琴艺都麻烦你,薪水部分不会亏待你,晚餐也请你和柏恩一起吃,另外,请抓紧时间练琴。”他清楚交代完,看了眼手表,差不多该准备出席一场晚宴。“不打扰你游泳了。”
  什么叫“晚餐和琴艺都麻烦你”?津妤努力消化他话里的意思,这不是要她一煮定江山,从兼任钢琴教师变成钢琴晚餐双兼任吧?她会累死,更惨的是,现在她哪有余力迈开脚步、冲向自己的梦想啦!
  “可是老板我……”她绞尽脑汁想着拒绝的理由,甫抬头,眼前哪还有老板的踪影。
  人呢?不会传来圣旨,直接等于生效吧。
  津妤看着空无一人的空中泳池,被小鹿们撞得七零八落的心扑通一声,被不知名力道一脚踢进泳池,徐徐沉入湛蓝池水。
  许久,一句话呐呐飘出口——“我的绘本怎么办?”
  不愧是统御几万名员工的老板,叫人做事的功力简直堪比杀人于无形的最高境界。
  窝在二十四楼的用餐空间,津妤有一口没一口默默嚼着意大利面加花椰菜,听着婉彤劈里啪啦讲了一大串,连带想起她骗死人不偿命的挂保证。
  跟有钱人当邻居没什么大问题?亲身经历后,她才知道问题根本就是超级大!
  她不只一次问过自己,她明明有死守尊重隐私这点,为什么老板依然喜欢找她碴?
  先是在公司大摇大摆叫她上去说话,把她推到谣言八卦的风口浪尖上,她到底是招谁惹谁了?
  好不容易经过一段时间,拔地而起的谣言纷纷平息,结果出现更加惨绝人寰的泳池事件,钢琴教师摇身一变,挂上家教保母双兼任招牌,将梦想推得更远,搞得她昨晚还作恶梦,梦见所有画笔和画本长了翅膀,全都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离她远去。
  “绘本进度如何?”往来还没超过三句话,许婉彤立即一针见血挑中她最深的痛。
  “啊?”津妤觉得心隐隐泛着疼。
  “上次不是听你说安排好进度了?”再刺来一剑。
  “完全没进度。”
  “李津妤,你该不会又花太多时间跟邻居聊天吧!”
  肯定句是怎样?津妤纠正道:“不是聊天,是教钢琴。”
  黑胤睿刚享受完致胜碧螺春,踏出会议室,耳边传来熟悉说话声,走近,果不其然,她又用扩音在和朋友聊天了。
  “喔,那好点,好歹有点实质收入。”许婉彤猛然来个话题急转弯,“跟你分享件事,我谈、恋、爱、喽!”
  “真的假的?台湾人还是法国人?”聊到感情之类的八卦,津妤一扫忧郁,马上睁亮双眼,兴致高昂。
  “台湾人,屁股超翘,性感指数直线上冲到破表,腹部有着完美的六块肌,还有令人目眩神迷的人鱼线。”许婉彤满嘴赞叹。
  “噗——”津妤差点把刚送进嘴里没嚼几下的意大利面全部喷出来。
  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扯什么六块肌、人鱼线,害她想起想钻入地洞的画面。
  她赶紧转移话题。“他对你好不好?”
  这么大的反应?显然记忆犹新。黑胤睿嘴角不自觉扬起,斜靠着墙,不急着走人,听听她天南地北聊些没什么营养的话题,其实还满能放松精神。
  “嗯,还不错吧。”许婉彤回答得有些意兴阑珊,劲头完全无法和她提起男友身材时相提并论。
  “许婉彤,原来你是肉食女。”津妤听出来了。
  “趁年轻有体力,肉食就肉食,假如你想搬出温良恭俭让那一套过时的妇德来念我,我劝你还是省省口水吧,休想把我从男色的魅惑里拉出来。”许婉彤压根没打算否认。“你呢?”
  男色的魅惑?真敢说。喔,脑中又冒出奇怪画面,停,通通停止!津妤浑身打冷颤,伸出左手,用力挥开冒出眼前的邪恶人鱼线。不过就是两条线,岂能容它们把她的人格踩在脚底下,速速退散。
  “我?我就每天上班、下班、教钢琴,日子过得很充实,也很开心。”
  黑胤睿见她举手乱挥,微微挑眉。
  这是哪招?她的生活也真够多采多姿,能时时玩出新花样,跟她相处,应该一辈子都不会太无聊……一辈子?他微愣,随即扬起自嘲冷笑。
  “拜托你,不要老在不重要的事情上着墨太多。”
  “反正我也没有别的事要忙,而且学生的事情很重要,有一个学生很有天分,打算参加亚洲钢琴大赛,要是能被国外音乐教授相中,直接到国外留学该有多好啊!”讲到钢琴,津妤又来了劲头,尤其她在柏恩身上发现自己欠缺的天分,冲着这点,就值得放个十串鞭炮欢天喜地热闹一番以兹庆祝。
  许婉彤懒得聊钢琴,话题再次转向她感兴趣的议题,“上回你不是说公司业务菁英向什么龙的?”
  “向子龙。”津妤皱眉。
  婉彤还真是喜恶分明,向子龙的事才提过一遍,她每次聊都会不厌其烦一问再问。
  从她口中听到男人的名字,黑胤睿半垂下眼,目光冷冷地扫向她。
  “人家上次帮过你,你不用请他吃饭当做道谢吗?”许婉彤这厢卯足了劲鼓吹。
  “我跟他说过谢谢了。”津妤则是四两拨千金打发了她。
  “李津妤小姐,单纯善良在爱情战场上向来只有吃瘪的分,拜托你多少耍点手段。”
  越说越离谱,什么爱情战场、耍手段?津妤没好气的回道:“我做不来这种事啦!我现在只希望那个学生能顺利完成亚洲区钢琴大赛。”
  “你说错了吧,是赢得亚洲区钢琴大赛才对。”许婉彤没好气的道。
  津妤将一朵花椰菜塞进嘴里,漫不经心的咕哝道:“认真努力过最重要,能不能获胜由老天爷决定。”
  闻言,黑胤睿的眸色一黯,这种话可没人跟他说过,柏恩比自己幸运,以前有外婆照顾,现在又有一个处处为他着想的老师,反观自己,除了老是指着对方鼻子互相指责的双亲,外加牢笼似的公司之外,他真正拥有过什么?
  “少无聊了!”许婉彤毫不客气的反驳,“不能获胜,再多的练习都是枉然。”
  黑胤睿撇嘴,一直以来,他都是这么想的,可为什么现在听了会觉得这么刺耳?突然,他很好奇津妤接下来会怎么响应。
  津妤没有马上回答,埋头吃着便当。
  不该抱持期待的,黑胤睿正打算转身离开,就听见小小声的说话声传来,让他脚步一顿——“不会枉然,也不是枉然,所有练习都是很珍贵的付出,每次强迫自己一练再练、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时,就干脆顺势倒在地上,等到觉得躺在地上其实更累时,再慢慢站起来就好。”)掀开自己没有钢琴天分的旧伤疤,津妤慢慢走进阴暗的意识底层。
  黑胤睿敛起笑意,陷入沉思,眼中的她颓丧垂下双肩,整个人被浓浓乌云笼罩着,目光逐渐变得空洞。
  许婉彤猛然惊觉,自己无意中在好友血淋淋的伤口上撒了多大一把盐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提……”
  “不用道歉,这是我很努力练习过钢琴,却发现自己一点天分都没有时,用来安慰自己的话,算是努力十年换来的体认,虽然用十年弄懂这件事好像有点笨,可是我从没后悔过。”
  想起自己宣布放弃钢琴时,老妈先是震惊,随即开朗安慰她的样子,津妤的喉咙像是卡了硬块,呛得她双眼发热泛红。
  黑胤睿面色沉凝的看着她伸手擦去滑出眼角的眼泪,不断深呼吸,力求声音听起来开朗的模样,心脏微微紧缩一下,突地,他脑中闪过巴尔札克的一句话——双亲给我一颗心,却是你让它跳动。
  “对不起,我……”许婉彤发现自己又道歉,猛然住口。
  “我没事啦!”津妤硬挤出笑容。“幸好从小念故事给小朋友们听,培养出另外一个兴趣跟专长,就算失去钢琴梦,我还有另外一个梦想。”
  “为了你这个梦想,我处心积虑把你骗进我家住,你能不能多分点时间给自己?”
  “等完成老板儿子的钢琴梦,我会调整的。”老板虽然说过她不能把柏恩的事说出去,但婉彤不是公司员工,而是她最要好的朋友,所以她并未多加避讳。
  黑胤睿猛地一愣,压根忘了要气她不听从他的交代,她到底是从哪一点判断柏恩是他儿子?
  那颗他理解不了的脑袋里,到底在他身上编织了什么家庭背景?
  “不要再管什么老板的儿子,死会的放一边,我命令你,从这一秒开始,全速进攻向子龙!”
  彷佛要为自己刚才的失言做些弥补,许婉彤挑了个自认能让好友更靠近幸福的目标,吆喝鼓吹。
  津妤看了眼手表,翻了个白眼道:“神经,我要专心吃饭,改天再聊,不然上班会来不及。”
  “记得喔,全力进攻向子龙!”许婉彤不死心,在地球另一端大声疾呼。
  “再说再说啦,先这样喽,拜!”说完,津妤径自结束通话。
  黑胤睿冷着脸,转身,举步走离。
  全力进攻吗?
  黑胤睿手中正拿着一份文件阅读,却突然看了眼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正在汇报的司徒美芳见状,立刻噤声,等待老板下令。
  他没看秘书一眼,直接命令道:“继续。”
  “是。”司徒美芳点点头,继续报告。
  几分钟后,报告完公事的司徒美芳踏出办公室,他拿起钢笔正要工作,眼神不自觉又飘向手机。已经六点半了,李津妤怎么还没传讯息来?
  突然,提示铃响,他丢开文件,火速拿起手机,点开一看,竟是垃圾讯息,花零点一秒钟删掉讯息,直接传讯息过去。
  黑胤睿:都到家没?
  讯息传出后,手机整整一分钟没动静。
  黑胤睿皱眉,正打算直接打电话问清楚时,终于收到讯息,他点开一看,是她传来的。
  李津妤: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小心公交车坐过站,现在才到家,正要煮饭,柏恩已经到家,请不用担心,柏恩还帮我先煮好饭了,虽然会慢一点开饭,大约七点到七点半用晚餐,七点半开始上课到九点半。
  坐过站?他眉头皱得更深,是因为睡着的缘故?
  “老板,今天行程提早结束,要让司机在门口等吗?”内线传来司徒美芳的声音。
  “我还要审……”话说一半,想起刚才的讯息内容,黑胤睿改变心意。“也好,五分钟后下楼。”
  “是。”司徒美芳恭敬响应,态度一丝不苟。
  十几分钟后,黑胤睿破天荒七点不到就到家,大厅警卫看见他时,愣了好几秒才开口向他问候。
  站在自家门前,他拿出门卡,发现自己竟有一秒钟的迟疑,随即他自嘲一笑,他这是怎么了?
  接着将门卡靠近传感器。
  此时,屋内的津妤正炒完最后一道芹菜炒花枝,喊着要黑柏恩把菜端上桌,黑柏恩正在添饭,搞定后乖乖进厨房端菜,却在转身出来时,看见玄关处的人,呆立在厨房和餐厅之间。
  “怎么挡在这里?刚刚不是说肚子超饿,快点来……”她端着莲藕排骨汤出来,叽叽喳喳说到一半,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反应比他还夸张,猛然倒抽口冷气。“老板,您、您回来啦?今天比较早……”
  “嗯。”黑胤睿轻哼一声,见他们一脸尴尬,突然对于凭着一股莫名冲动,临时提早回来的决定感到后悔。
  黑柏恩把菜端上桌,自顾自的坐下,扫了眼桌面上盛好的两碗饭,略带挑衅的看向黑胤睿。
  津妤飞快把汤放上桌,视线左右来回跳接在这一大一小身上,毫无意外,气氛维持一贯冰冷场面,她连忙跳出来缓颊,主动询问,“老板,吃过晚餐了吗?”虽然这话由她来说怪怪的,搞得她好像才是这里的主人,不过,只要能舒缓舒缓眼前气氛,怎样都好。
  “他从不在家吃晚餐,老师,我们自己吃。”黑柏恩抢白道。
  “柏恩,怎么可以这么和爸爸说话?”她诧异惊呼。
  搬来隔天,她就在电梯里见识过这对父子之间诡谲的气氛,不管怎么说,父亲就是父亲,他又没家暴儿子,而且根据观察,他其实挺关心儿子的,只是技术层面略微不足。
  这大概就是男人之间难以建立亲密关系的关键点,如果中间有个女性角色帮忙搓汤圆,这对父子之间的关系应该不至于呈现出“先天营养不良、后天又失调”的尴尬处境。
  难得把事情想得如此深邃透澈,她心里不免冒出另一个相关疑问,这个家的女主人呢?
  举世无双、伟大英明、聪明睿智、集金钱权力还有美色于一身的老板大人,他的另一半肯定不是泛泛之辈,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呢?是忙得到处拍戏的大明星,所以没空回家照顾老公孩子?还是女企业家?她实在难以想象。
  黑柏恩错愕的看向津妤。她居然以为他们是父子?
  趁着这段时间空挡,黑胤睿徐徐发话,“今天工作提早完成。”
  “原来如此。”津妤点点头。“老板,要不要帮您盛碗饭?”
  “也好。”黑胤睿走到黑柏恩对面的位子坐下。“今天下午接到导师电话,我已经跟她表明立场,请她不要再管你的功课,目前你会把目标锁定在钢琴比赛。”
  “喔。”黑柏恩低头吃饭。
  “不过,课业方面也不能太离谱。”
  “嗯。”
  “老板,今天的饭是柏恩帮忙煮的,湿度刚好,煮得很不错。”津妤把装满晶莹白米饭的碗,放到他面前。
  黑胤睿拿起饭碗,用筷子尖端夹起一小口,放入口中细嚼慢咽,尔后点点头。“不错。”
  她看见黑柏恩身体僵了一下,但并未说些什么,只是继续闷头吃饭。
  三人首次同桌吃饭,父子俩没人说话,津妤只好扮演穿针引线的工作,努力维持表面和谐。
  吃到七分饱时,一直闷不吭声的黑柏恩放下碗筷,突然开口道:“老师,他不是我爸。”
  “咦?”津妤诧异,看看黑柏恩,又看看黑胤睿。
  “他只是我暂时的监护人,所谓的父亲根本不敢认我。”黑柏恩不屑撇嘴,脸上出现超龄的讽刺神情。
  “柏恩,注意你的态度。”黑胤睿压低嗓音警告。
  “我的态度怎么了?我只是实话实说。”
  “黑柏恩。”
  津妤的头快速左右来回转动。
  “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和阿嬷姓!我讨厌姓黑!”
  “黑柏恩!”黑胤睿低喝。
  “老师,抱歉,今天我不想练琴。”黑柏恩倏地站起身,瞪着黑胤睿,说话对象却是津妤。
  “呃?”津妤很清楚没心情时,强硬练习只是种折磨,效果也会大打折扣。“那我们星期六再补……”
  她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就听见一道强烈冷气团刮过耳边——“你就这点志气?”黑胤睿截断她的话,冷冷盯视着黑柏恩,语带嘲讽。
  闻言,原本已经转身离开的黑柏恩猛地停住脚步,转回头,恶狠狠瞪向黑胤睿,气得浑身发抖。
  黑胤睿无视他的怒火,接着又道:“你要不要姓黑,不关我的事,但你因为一时心情不痛快就不练琴,证明你很孩子气。”
  “老板,您……”确定要在这节骨眼上火上浇油吗?津妤双眉皱成无奈倒八字,想开口劝,但最终还是没有勇气把话说完。
  “老师,对不起,是我太任性,我先进琴室。”黑柏恩怒瞪着黑胤睿,每个字都像从牙缝挤出来一般,说完,他马上转身离开。
  “好,我马上来!”津妤快速喝完碗里的最后一口汤,匆匆起身,正想往琴室移动,不料,左手腕却被人无预警的紧紧扣住,她不解的转过头,刚好跌进黑胤睿老早就等着她的目光。
  “练完琴,我有话想跟你私下谈。”
  “好,您要在这里谈,还是去我那儿?”既然他都说了要私下谈,应该就是不想让柏恩听到,对吧?
  黑胤睿松开手,似乎有点讶异她这次这么快就进入状况,手指向屋内的某一扇门,沉声道:“到我书房谈。”
  这就是大老板的书房?
  津妤敲敲门,却没听到响应,同时她发现门根本没关上,还留了一道缝,这是要她直接进去,还是他单纯忘记关门?她慢慢贴近门缝,一只眼睛溜溜转着,惊奇的发现他的书房很古代。
  “桌上那些不是文房四宝吧?”她看得啧啧称奇,用气音自言自语,还煞有其事的猛摇头。“清朝人呐,改天请老板写副喜庆点的春联给我吧,反正过年快到了,噗。”
  “文房四宝招惹你了?”
  冷冷嗓音自背后窜起,津妤当场宛如受到电击,背脊猛地发凉,五官扭成一团儿,皱缩得像还没泡开的茶叶,迟迟不敢回头,她深深吸了口气,堆起满脸笑意,这才缓缓旋过身,面对老板大人时,脸上笑得像热水淋上了茶叶又晃了两下,叶片瞬间舒张开来。
  “老板,您听到啦?”她说话的音量只比蚊子叫大上一丁点而已耶。
  黑胤睿喉咙底发出不明的轻哼声,冷眼看着她心虚的模样。胆敢说那些话的人,胆量就这么点大?
  津妤小心翼翼的陪笑,刚被老板抓到小辫子,装乖才是王道,现在她就像站在薄冰上头,丝毫大意不得。
  “这杯给你。”他把手中其中一杯红酒递给她。
  “给我?”她瞠大双眼,浑身一抖。
  有没有搞错?老板大人亲手替她倒了杯红酒,这意味着什么?该不会跟饭桌上的鸡头有相同涵义吧?
  “老板,我不是故意偷看的,就、就……”她急得脸色发白。“就只是敲了门没有听到响应,想说看看您在不在里面,我没有要偷窥的意思,真的,我相当尊重老板您的个人隐私。”
  “是吗?”黑胤睿抿嘴,神色正经严肃,眼底藏着笑。
  “千真万确!老板,请您一定要相信我。”
  “还要我替你拿多久?”再不转移话题,恐怕她都要急得哭出来了。
  “啊?”她愣住。
  他拿高酒杯,在她眼前轻轻晃了晃。
  “喔,谢谢老板帮我倒酒。”津妤伸出双手,恭敬接过,仰头,咕噜咕噜一口气干了。“哈,酒很好喝,谢谢老板。”
  黑胤睿哭笑不得的看着她,低哼道:“李津妤。”
  “是,老板。”她双手握着空酒杯,抬头,战战兢兢的看向尊贵的老板大人。
  “你很渴吗?”
  “啊?”津妤下意识看了眼空酒杯,直觉他在说这个。
  “要不要连我的一块享用?”他把手中自己的那一杯递上前,眼中闪烁捉弄人的精光。
  “不用了,我不会喝酒。”她举高双手,晃个不停。
  不会喝酒,还一口干掉六分满的红酒?黑胤睿觉得好无言。她果然是完美的天兵典范,他完全不懂她脑袋里在想什么。
  “老板,您找我想谈什么?”她赶快转移话题,在老板面前说话真辛苦,随口哼一句春联都能出大事。
  “进去说。”黑胤睿推开门,朝她比了个请的手势。
  津妤慢慢游入凶猛生物的私人领域,约莫五十坪大的空间,一半像古物博物馆,林立一个个直抵天花板的玻璃橱窗,里头陈设故宫才能看到的骨董花瓶或字画;另一半比较亲民,两张大桌,一张上头摆着高科技通讯产品,另一张放着文房四宝,彷佛书房主人常在上头练字,才专门摆放了这张桌子。
  原以为老板的书房应该有个酒柜,不然像电影演的那样,有个撞球桌,或是一组招待客人的沙发,但这里没有沙发,只有两张桌子和两张椅子,她不晓得自己要坐哪儿。
  她警醒的睁大眼,不想进入博物馆探险,更不可能靠近高科技产品,万一突然跳出一封高度商业机密的信件,那就不是单单不妙两个字可以形容的,她思来想去,结果还是不得不走回危险的老话题,“老板,您的毛笔字写得真好,简直可以媲美书法大师。”
  津妤为了远离其他两个选择,只好靠近文房四宝,她看见上头的宣纸写了几个字,桌面收拾得干干净净,所有对象全都摆得一丝不苟。
  “媲美?”黑胤睿冷冷扫去一眼。
  她再次浑身发冷。她又说错话了吗?
  “你身为公司员工,却不知道自家公司老板在书法界占有一席之地?”他走到她身边,高傲的道。
  津妤诧异的张大嘴,转过头看他默默喝了口红酒,举止从容优雅,用力吞咽口水,脑袋一阵晕眩。
  老板不关在高塔之上用功赚钱,居然超展开到书法界去?最糟的是,她居然没搜集到这条八卦消息,还被老板当场抓包!
  见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黑胤睿微微扯动嘴角。“书法只是兴趣,你该不会以为我刚才说的话是真的吧?”
  怎么又改口供?到底什么是真,哪个是假?津妤愁得猛皱眉,盯着老板大人那似笑非笑的模样,觉得精神似乎要错乱了。
  “虽然不是大师级人物,但写副喜庆春联这点功力应该还是有的。”他走到桌子后方,放下酒杯,作势拿起毛笔要挥毫。
  “老板,我刚刚只是随口说说,您大人有大量,听过就忘了吧!”她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开窍了,莫名发现他不过是在耍着自己玩。
  他看着她,轻哼一声,“是吗?”
  “是啊。”所以请您快快忘了吧。“老板,您找我是想谈柏恩的事吗?”山不转人转,老板不转她转总可以吧?不快点把老板的注意力拉离危险话题,她实在怕弄个不好会丢掉饭碗。
  “你出于哪一点,觉得我是柏恩的父亲?”黑胤睿拿起酒杯,轻啜了一口红酒,勃根地特殊酒香盈满整个口腔。
  “其实没什么基本判断基础,因为你们住一起,很自然有这样的联想。”津妤乖乖的照实回答。
  意思是压根没多想,只是单纯按照常理推断?他静静的瞅着她,正在考虑要对她开诚布公到什么程度。
  她被他看得浑身发热又发毛,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过了好半晌,黑胤睿抛出一颗震撼弹。“我是柏恩同父异母的哥哥。”
  “同父异母的哥哥”津妤倒抽口冷气,脑袋微微发晕。这种事关老板家族重大的隐私,跟她这枚小小螺丝钉说,真的好、好吗?
  “柏恩的生母生下他后没多久就过世了,他是由外婆一手带大的,听说家里以前靠卖烤地瓜维生,因为太穷,几乎和所有亲戚断绝往来,后来外婆操劳过度病倒,才打了女儿生前留下的电话,联络伯尔尼的生父,也就是我父亲。”
  她保持沉默,内心有两股力量正在拔河,想更了解柏恩,却又不想知道老板家太多私事。
  黑胤睿像没注意到她内心的挣扎,接着续道:“柏恩虽然是我弟弟,但也是我母亲心中的痛,父亲考虑到母亲的心情,不敢光明正大的把柏恩接回黑家,三年前父亲拜托我做柏恩的监护人,并向法院声请改定,由我负责照顾他直到他成年,在这之前,柏恩曾经和他们短暂生活过几个月。”
  津妤说不出话来,只觉得有钱人家的家事还真不是普通的复杂。
  “柏恩还是个孩子,从父亲口中知道这些事后,知道黑家容不下他,原本就处于叛逆期的他变得更加离谱,成绩永远处在低谷、天天在学校打架闹事,被勒令退学好几次,现在这间学校是我和父亲的母校,父亲捐了笔钱,学校才肯让他继续就读。”
  “柏恩原本的家庭是什么样?”明知道不该多问,当她问出口后,才发现自己想更了解柏恩多一点,只好把老板这档事放一边,暂时淡化忽略。
  彷佛正在评估什么,黑胤睿沉吟两秒钟,才缓缓回道:“听说他母亲以前是公司的总机小姐,和父亲在一起后,公司内部传得沸沸扬扬,连我母亲也亲自到公司走动过几次。后来柏恩的母亲在公司待不下去,索性辞职到餐厅打工,却发现怀孕了,她告诉我父亲,没想到我父亲要求她拿掉孩子,从此她就失去联络,十多年后,我们才知道柏恩的存在,他外婆过世前,父亲曾到医院探望过她,得知他们的日子过得很辛苦,但柏恩的外婆省吃俭用,努力存钱让柏恩学琴,还直夸柏恩是个孝顺的好孩子,请父亲好好照顾他。”
  “跟我老妈一样省吃俭用……”津妤小声咕哝,感觉自己和柏恩又更亲密几分,想把他推上音乐殿堂的决心更加坚定。
  “柏恩在黑家待了几个月已是极限,刚到我这里时,浑身是刺,面对我时总是怒气腾腾,一句话也不肯说,可不知为何,看见他这样,我竟然一点也不意外。”黑胤睿冷冷一笑。
  他的不意外,却让津妤相当意外。
  不知道是不是刚刚那杯酒的关系,她体内兴起一波波热浪,抬起手,摸摸脸颊,竟烫得吓人。
  不是吧,才喝半杯就有这么大反应?
  “父亲的懦弱好色,母亲的强势冷漠,要不是从小习惯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一般人恐怕很难适应,更何况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母亲受够了动不动就必须帮父亲处理这些杂事,对柏恩的态度可想而知。”
  等等!“要不是从小习惯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津妤皱眉,想开口发问,无奈脑袋热烘烘的很不好使。
  “把柏恩送到我这不到两个月,父亲又搭上嫩模,母亲彻底抓狂,两人约出去谈判,父亲开车到山上别墅,半途被一辆超速大卡车正面撞击,两人当场丧命。”他以惊人的平静语气陈述。
  她则听得满脸愕然。
  “我会遵守和父亲的约定,照顾柏恩,直到他成年。”黑胤睿这些话,与其说是说给她听,不如说是再次叮嘱自己。
  “之后呢?”津妤问。
  他不动声色,沉静的看着她涨红的脸,是因为红酒,还是其他?
  “就完全不管他了吗?”她皱眉看着他,一堆话梗在胸腔里作怪,不吐不快。“柏恩从没机会选择自己的人生要怎么过,虽然他是你父亲和外遇对象生的孩子,你可能也只把他当成暂时的弟弟看待,可是你不觉得你们之间的缘分很微妙吗?”
  他冷冷睨着她,没说话。
  津妤才不在乎他的反应,她还有话想说,“我很难想象父亲和外遇对象生下孩子,变成我弟弟是什么感受?因为我爸很早就过世,从我有记忆以来,就只有妈妈跟妹妹,可是常常会有短期性的弟弟妹妹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短期性的弟弟妹妹?”他皱眉。
  “嗯,小时候老妈要照顾我跟妹妹,没办法出去工作,就帮人带小孩,明知道这些弟弟妹妹只是短期的,过一段时间就会回到他们原本的家,我还是会把他们当成真的弟弟妹妹相处,可是等他们开始上小学后,就不会再来我们家,这种事不管经历过几次,我还是会很舍不得,有时候还会很白痴的躲起来偷偷哭。”
  这一点也不白痴!黑胤睿看着她,却没把心里话说出来。
  “我是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啦……”津妤快速看他一眼,低头,把视线定格在宣纸上的字,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可是柏恩是个很乖的孩子,像我煮饭时,他会自动自发帮忙,我想,这应该是他以前常帮外婆的关系,一个懂得孝顺的孩子,不可能坏到哪里去,换作是我遇到这些事,说不定会变得比他更叛逆也不一定。”
  这是什么说话口气,把他当成幼儿园里的孩子?他挑高右眉,没吭声,由着她往下说。
  “或许您会觉得真心接受弟弟,没考虑到母亲的感受是不对的,可是您父母都不在了,你们兄弟俩还真真实实活着,做错事的明明不是你们,为什么要变成你们互相折磨?”她越说越气愤,“简直一点道理也没有!”
  黑胤睿愣愣看着她,轻声问:“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当然知道!”津妤不只知道自己正在说话,还热血沸腾,脑袋发热,她抬眼看他。“拜托你不要太死脑筋好不好?活动活动你的大脑,我说的是启动感性那部分,不是理性喔,明明是有血亲关系的亲兄弟,搞得比跟陌生人的关系还糟,不是很奇怪吗?”
  黑胤睿失笑摇头,她才喝了那么一点酒,就醉得口不择言,还敢对他说教?他目光下移,专注的瞅着她的脸,低声警告道:“李津妤。”
  “干么?”她大剌剌的反问。
  “虽然我没阻止你,但也没料到你这么敢说。”
  “我说的都是实……啊?”津妤眨眨眼,看着眼前没什么表情的男性脸庞,一脸宛如大梦初醒,终于搞清楚自己大放厥词的说话对象不是路人甲乙丙,而是老板大人。“老、老板,我的意思是……不是要说您不对,而是想小小强调一下亲情的重要。”
  “现在才说‘您’,会不会太迟了?”他没好气的轻哼。
  “老板……”她刚刚都说了些什么啊?津妤皱着五官,垂下双肩,露出忏悔表情。
  黑胤睿冷眼看着,发现自己并非真心想纠正她,相反的,他居然开始回想,上回有人对他说出真正的心底话是何年何月?
  他也没想到自己会对她掏心挖肺到这种程度,先前他只打算告知和柏恩有关的部分,并不打算透露和自己相关的任何事。
  她……出乎他意料之外,彷佛身上有种力量,能在不知不觉中轻易让他卸下心防。
  “今天找你谈,主要是想让你更了解柏恩的状况。”黑胤睿注意到时间不早了,虽然和她还有另外一件事得谈,不过可以暂缓到明天再说。
  “老板,请问我可以问为什么吗?”小心翼翼,方为上策。
  “你当然有权发问。”他友善的看着她。
  “谢谢老板。”她意识恍惚的一笑。
  “但我不想讲。”
  咦?这不是预期中的答案。为什么?津妤双眼不断冒出问号。为什么不想讲啊?越这样说,她越想知道!
  黑胤睿看着她的双眼,一字一字慢慢说道:“活动活动大脑,自己想。”
  如果想得出来,她还用得着硬着头皮问吗……吓!她顶着又热又胀的脑袋,隐约意识到,自己好像被狠狠将了一军。
  津妤正在规划尾牙抽奖事宜,要准备什么礼物她已经大致想好,有些可以直接透过网络或电话下订单,有些必须她亲自到厂商那里确认比较妥当。
  工作到一个段落,突然有人举高双手欢呼“点心时间到”,她迅速储存好档案,关掉,用密码加密。
  每个星期三下午三点是公司特有的点心时间,几分钟后,她手中拿着珍珠豆花、装着两块蛋糕的小纸盒和萝卜糕,一边吃,一边思考老板昨晚到底为什么要和她说那些话。
  像小时候在学校分到好吃的东西,就带回家和家人分着吃,她打算把蛋糕带回去和柏恩饭后一起吃,两三下解决掉香气十足的萝卜糕后,她拿起汤匙,有一下没一下舀着珍珠豆花送进嘴里,同时分心思考。
  老板是单纯关心弟弟,还是有其他隐藏版指示?
  如果有,为什么不明讲?该不会是她昨晚讲话太直接太随便,老板决定恶整她?应该不会吧……不过,想到昨晚她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危险场面,头就好痛。
  “津妤,尾牙快到了。”坐在她旁边位子的同事郁芬,手里拿着萝卜糕,滑动办公椅,黏到她身边闲嗑牙。
  每个星期三三点到三点半的点心时间,往往也是员工之间的交谊时间,聊天的聊天,八卦的八卦,嘴巴要吃也要讲,是这半小时里全身上下最忙碌的器官。
  思绪被打断,津妤干脆不再多想了,捧起整碗豆花,边吃边回道:“嗯,我知道,今年抽奖的奖品很不错。”
  “透露一点内幕消息给我们知道吧。”另一名同事也黏过来。
  “对呀,有没有车子?”
  “如果有房子就更好了!”
  “最高额奖金是多少?”
  “和老板的第一支舞是不是照例举办?”
  同事们围着津妤,七嘴八舌说个不停。
  大家会这么好奇,有部分原因取决于前几天财务部有人泄密,说今年尾牙的预算是去年的一倍之多,搞得大家对尾牙期待度也连连翻涨。
  “大家好奇的心,我完全可以理解,去年我也非常想知道这些事,但我真的不能透露,会丢饭碗的。”去年由经理操办,没人敢去问东问西,今年轮到她,大家完全敞开心胸大问特问。
  “就算你透露点眉目,老板也不会炒你鱿鱼吧?你可是我们之中唯一到过三十四楼的人物。”
  郁芬暧昧的对她眨眨眼。
  “我去三十四楼只是为了服务公司全体员工,做好保密工作,你们看,我后来不也一次都没上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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