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用锤子m1l黑砖砸上面的砖还有海豹是什么游戏

锤锤online_网络游戏专区_腾讯游戏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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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要求
操作系统:Windws 98/2000/XP
最低配置:奔腾(Pentium)3 800MB CPU/256MB内存/16MB 3D兼容显卡
推荐配置:奔腾(Pentium)4 2.0GB CPU/512MB 内存/32MB 3D兼容显卡
&&安装说明
&&& 将《锤锤Online》CD放入CD-ROM驱动器中。如果您的电脑启用了自动播放功能,Windows桌面上将自动弹出安装窗口。点击“安装锤锤Online”按钮,根据屏幕上的说明将《锤锤Online》安装到您的硬盘。如果安装窗口未出现,请打开桌面上“我的电脑”图标,双击CD-ROM驱动器对应的驱动器名,运行安装程序即可。
&&安装Directx
&&& 要正常运行《锤锤Online》,您需要安装DirectX& 8.0以上版本。
&&互联网连接
&&& 《锤锤Online》是一款休闲网络游戏,要玩《锤锤Online》您必须与互联网连接,对互联网服务供应商可能收取的任何费用,XXXX不负责此类费用。
&&选择游戏人物与性别
&&& 所有人物性别选择与注册账号时填写的性别资料绑定,如:注册资料填写女性,进入游戏时系统默认出现女性角色。
&&游戏人物命名
&&& 所有人物命名与注册账号时填写呢称名绑定,如:注册资料呢称名为:锤锤,进入游戏时系统默认出现角色名:锤锤。
&&互联网连接
如果这是您首次玩网络休闲游戏,此章节将对您有所帮助。它详细描述了整个游戏的操作流程。
& 和许多休闲游戏一样,《锤锤Online》是一款不断更新的游戏,为了保持游戏的可玩性,我们将通过补丁对游戏做出更改。在某些情况下,还将添加新的内容和游戏系统。在印刷手册时,其中的内容都是与游戏内容精确对应的。但是,为了尽可能地给您带来最佳的游戏体验,设计人员将不断对游戏做出调整,届时本手册中的部分内容可能就失去正确性。
《锤锤Online》采用最新BS登陆模式,在您创建账号时系统按您创建的资料在游戏默认了角色,您只要在官网直接进入游戏便可。
&&了解游戏流程
1、游戏的胜负以在规定时间内哪方击倒地鼠所得到的分值高低判定。
&&用户战斗描述
控制方法:键盘→、←、↑、↓将会控制人物的上下左右。空格键是用来控制锤子的。
[F1], [F2], [F3]为物品使用快捷键。
F1:当仓库中有浮力伞的时候自动设置在F1键上,点F1使用。
F2、F3:游戏中获得的物品可以设置到F2、F3快捷键上,获得的物品游戏结束后将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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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锤锤Online》是利用锤子砸破砖块使敌方掉落而死的游戏,Spacebar(空格键)是锤子的操作键,按住不放可以聚集更多能量增加2格的攻击范围。
玩家如果在砖块上面不动,过一定时间后砖块被破坏,角色掉落而亡。而被锤子砸3次砖块也将碎掉,这时候角色刚好在上面时同样掉落而亡,但掉在一格内除外。如果砖块破碎时角色在正下面,也有被砸中而死的危险。
双人模式是在一个PC平台上2个玩家同时进行游戏的系统。
*想在一台电脑上2人游戏,点击大厅画面中的【2P 登陆】
*出现登陆框,填写另一个帐号和密码。
*玩家1的游戏操作方式与原先相同;
*玩家2的操作键为W,A,S,D,锤子操
作由Ctrl键来控制。
*玩家2不能在大厅中活动。
&&物品获得
&& 您可以按键与大厅内的玩家进行交流。除来自大厅内玩家的聊天消息之外,玩家可以在“在线玩家”栏中查找用户,并点击他进行“秘聊”。
&&系人物信息
大厅界面板右上方显示人物等级,昵称,装备。您可以单击详细查看人物信息。您还可以点击下方的“我的衣柜”、“我的仓库”进行更换。
&&服饰与道具
&& 可以点击大厅界面板右上方人物显示下方“我的衣柜”进入,可以选择自己所购买的服饰进行装备。包括:上衣、裙裤、发型、脸部表情、饰品、套装、武器。
&&邀请玩家
&& 当您进入某个房间后,房间界面板的右下方 “邀请玩家”按钮点击进入。输入您想要找的玩家昵称等资料,系统会将结果公布在此界面的右侧。
&& 为了方便玩家查看在锤锤Online世界中的成绩,我们精心设计在线排行榜。大厅界面板右下方有“排行榜”按钮,您可以点击进入查看。“排行榜”系统是依据个人等级,战绩,经验值进行从高到低进行自动排序。
&&系统设置
&& 无论您在大厅界面还是房间界面中,点击左下方“系统设置”,就可以调整声音、声效、短消息等。
&&玩家对玩家战斗
&&&&& 在玩家选择正常地图对战情况下,您可以与敌对团队或个人玩家作战,在规定时间内以存活率来判定。由于《锤锤Online》游戏攻击方式是以人物从砖上掉落下判定死亡,所以在同队中也存在误杀现象。 等级差并不重要。在锤锤Online世界等级只代表你在游戏内的时间长短,防御与躲避属性之说,而取胜关键在于个人操作与计算距离,在团队作战中时机的把握是获胜关键。比如:你在与等级一或十的玩家作战时伤害力完全相等。& 如何提高伤害力。在游戏中击打地砖,一定概率随机出现一个道具。玩家只要在一定时间走过,就能拥有它所赋有功能,但有一些道具效果有时间限制。
&&地鼠模式
&&如何判定地鼠地图,在进入房间后查看地图显示栏中,地图缩略图右下方有小地鼠标志。在玩家选择地鼠地图对战情况下,此局的胜负会以击倒地鼠所得到的分值来判定的积分赛。
&&& 此模式存在人物掉落,但不存在掉落死亡。如:由于砖块破碎而掉落后,在一定时间(N秒)过后方可移动 。继续直到游戏时间结束。
&&急救队友
&& 在多人对战的情况下,由于胜负判定条件为存活率,所以救人成为游戏胜利关键。
&& 操作方式:当一个玩家在破碎的砖块上掉落下,人物未触下方砖块时,同队友可以在下方接救。接救线路必须与掉落者的掉落方向成直线,死亡者一旦触地将无法救起。
&&服饰种类
&& 虽然人物的攻击力在于游戏内获得的道具,但人物服饰是您打造自我个性的重要途径。每件服饰无耐久度。
&& 在“商店”栏内有各种各样的服饰,包括:上衣、裙裤、发型、脸部表情、饰品、套装、武器。按您的口味进行购买。
&&购买方式
&& 商店中购买游戏道具及角色服饰,购买的服饰被放入到“我的衣橱”栏内,而道具放入到储物柜中。
&&材料收集途径
& &当您无论在什么模式下进行游戏,在敲打地砖的过程中,系统会随机出现材料道具(有一定的出现几率),此道具在游戏进行是无法使用。& 当您在对战过程中获得材料道具,系统将自动保持到“我的仓库”栏中,不在对战中显示。战斗结束后胜利界面下方可以查看此局你获得了多少材料。您也可以进入“我的仓库”查看。
&&合成方法介绍
乒乓球拍12 +
&小猪猪17 +
&蓝云6+魔法书1
组合锤子首先需要购买与锤子相符合的魔法书(魔法书可以用游戏币购买),然后
打开仓库,在“组合物品&魔法书”一栏中点击想要制作的锤子的相关魔法书。
看魔法书得知锤子组合所需物品后选择相应物品,点击组合锤子键。
组合完成后新制作出来的锤子自动装备在人物身上,如果想继续使用原先的锤子,需要到衣橱中的锤子栏中重新装备。
&&等级与阶级的说明
《锤锤Online》的阶级依等级而定,新手频道仅限骷髅阶级进入。
Lv 1 ~ Lv 9
Lv10 ~ Lv19
Lv20 ~ Lv29
Lv30 ~ Lv39
Lv40 ~ Lv49
Lv50 ~ Lv59
Lv60 ~ Lv69
Lv70 ~ Lv79
Lv80 ~ Lv89
Lv90 ~ Lv99
&&游戏操作FAQ
[基础问题]
&& Q:请问如果我想玩这个游戏,那我在哪里可以下载游戏客户端呢?&
&& A:请在《锤锤Online》官方网站首页的客户端下载中下载游戏客户端。下载前记得要详细阅读下载说明。
&& Q:请问一下,运行这个游戏的最低配置是多少呢?
&& A:最低配置:
&& & & & & & & & & & & CPU:奔腾(Pentium)3 800MB
&& & & & & & & & & & & 内存:256MB
&& & & & & & & & & & & 显卡:16MB显存,支持3D加速功能
&& & & & & & & & & & & 推荐配置:
&& & & & & & & & & & & CPU:奔腾4 2.0GB
&& & & & & & & & & & & 内存:512MB
&& & & & & & & & & & & 显卡:32MB显存支持3D加速功能。
&& Q:请问如何才获得《锤锤Online》游戏账号呢?&
&& A:需要先去《锤锤Online》官方网站注册,然后请您在《锤锤Online》官方网站首页的下载专区中下载游戏客户端,安装完毕后就可以进行游戏了。
&& Q:我该怎么选择服务器呢?服务器1,服务器2,服务器3,服务器4都是代表什么意思呢?
&& A:服务器1――这是针对初级用户设定的,只有5级以下的玩家可以进入,如果您是新手,我们建议您进入初级进行游戏。
& 服务器2――这是不受任何限制的频道,无论您多少等级都可以进入。
& 服务器3――这是针对通行证专用频道,只要您在商店中购买了通行证,那么就可以进入这个频道中,在该频道中有很多隐藏的地图。
服务器4――这里包括高手专区。高手专区就是等级45级以上才能进入的高手区
根据这些名字的不同,然后您需要根据您目前的水准去选择适合自己的服务器。
&& Q:我是新手,我该如何进行游戏呢?
&& A:这个问题建议您参考官方网站上的新手教程,那里面有着详细的讲解教程。
&& Q:请问游戏中是否可以组队,该怎么组队呢?
&& A:游戏中是可以组队的;您可以在游戏房间的“选择团队”栏目中选择组队编号。有4种颜色可以选择,每种颜色代表不同的组,您可以自由选择。选择为同一颜色的玩家即为同一个队伍的。
&& Q:我该如何对角色进行操作呢?
&& A:游戏的操作非常的简单:),很容易掌握的。操作方式如下:
&& 键盘↑↓←→控制角色上下左右的移动。空格控制锤子攻击,F1、F2、F3键为使用道具。
&& Q:双人游戏时2P是怎么样操作的?
&& A:玩家1的操作方式与原来相同。玩家2的操作方式为W、A、S、D控制角色上下左右移动。CTRL键控制锤子攻击,数字键1、2、3为使用道具。
注意:在大厅时,玩家2是无法活动的。
&& Q:为什么我注册了帐号,但是却无法登陆游戏呢?
&& A:因为《锤锤Online》这个游戏是从页面进行登陆的,所以需要安装一个控件参数才可以进行登陆的。一般来说控件都是自动弹出安装的,但是如果你装了类似3721等控件屏蔽软件或是防火墙的话,控件可能就无法顺利的进行安装,此时需要将这些软件都关闭后,然后重新刷新页面,应该就可以进行安装了。如果还是无法顺利登陆游戏的话,请麻烦您打我们的客服咨询电话,或是去客服论坛求助,将您的实际情况告诉我们的客服人员,我们会给您量身订做解决方案的。
&&游戏中常见FAQ
&& Q:第一次进入游戏,我怎么才能创建房间呢?
&& A:进入游戏后,会看到很多间空的房间,控制你的角色跑到你所选择空房的位置,然后点击键盘中的方向键↑,就会有提示出现,然后按照提示做就行了。
&& Q:怎样才能进入等待中的房间呢?
&& A:控制你的角色,然后移动到想进入的等待中房间位置,点击方向键↑,或点击大厅画面中的直接进入键(随机进入),此外,还可以在房间目录中选择房间,点击即可进入。
&& Q:游戏中,获得了物品,可是该怎么使用呢?
&& A:普通的道具会直接提示角色属性,无需操作。利用F1键可以使用所购买的浮力伞,而F2、F3键是游戏中获得物品的快捷设置键,记住哦,要是觉得用得不习惯,是可以自行设置并使用的,在游戏中所获得的道具,在游戏结束后会全部消失。
&& Q:游戏中,我是不是可以用锤子直接攻击其他的角色呢?
&& A:你的锤子只能用来砸砖块,是不能直接攻击人物角色的。
&& Q:我的搭档被击落了,那我是不是可以援助我的搭档呢?
&& A:个人赛中是不能进行帮助的;团队赛中如果自己的队友即将掉落,那就可以跑到他的旁边拉住他,或已经掉落时到下面接住,使队友保全性命。
&& Q:那我不攻击别人,我站原地不动总没有危险吧?
&& A:要是站在原地不动,一定时间后砖块会自己碎掉的,那时你就会啪的一声摔下来,所以在游戏中还是多跑跑吧。
&& Q:如果在游戏里开了双人模式,那2个角色是不是可以在大厅中同时活动呢?
&& A:如果用了双人模式,只可以两个人同时游戏,在大厅内,只能由一个1号玩家进行而且二个人始终只能进入同一房间。
&& Q:我购买了收费道具,但这些收费道具该怎么使用呢?
&& A:我们拿伞来做一个例子,首先您要在商店中购买伞。在游戏中,如果您脚下的砖碎了,要掉下去时,则会发现屏幕右下角的道具栏里已经自动装备了伞,所以您只需要按一下相应的热键即可使用了。注意每局中只能使用三次伞。其他的收费道具使用方式也与此相似,要多多仔细观察哦
Copyright & 1998 - 2018 Tencent. All Rights Reserved视频:别说用锤子板砖什么的 我不承认一位中国女俘的自述:&“我回来了&却成了海豹”(三)
(此文来自网络资料整理)
&&&&一大早,看守便在院内叫:“孙大山!”“到。”“陈风!”“到!”“左大壮!”“到。”…我知道,马上就要叫到我了。我简单拢了拢头发,便跑了出来。当听到左大壮的名字时,我的心里闪过一星欣喜!哦,他也到这儿来了。新来的战俘都聚集到院子中去。事实上,不仅左大壮来了,杨斌来了,而且赵蔚强,吉达佩,文思和也来了。这真是一次既在意想之中又在意想之外的聚会,然而,我们没有打招呼,只是彼此点点头,眨眨眼。我从河内监狱转到了黄莲山监狱。我不知道越军为何频繁地把我们从这个地方转到那个地方,我只知道地点换了,依旧是战俘。看守,为了读者好记,我还是给他取个绰号吧,对,就叫“老青猴。”这个人瘦高个,左脸有一块青黑的胎记,年龄约摸五十开外,故而叫“老青猴”。我的难友们很膺服我取外号的本领,用他们的话说:惊人的准确。老青猴开始训话了:。坐在床上,一边解着衣服,&离开河内监狱的那一幕幕又在眼前浮现出来。那一天,我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手扶着墙壁,游移到走廊上。
&&&&看守大胡子见了,连忙过来扶我,因为如果他不扶我一把,我会跌到在水泥地上....他望着我的神情,惊慌地问:“陈蕾,你怎么了?”我叹口气,摇摇头。“你病了,脸肿得发亮,你快看医生吧!”我点点头,道声谢,继续沿着墙壁往前走。是的,我病得很重。强硬的摧残使我的肉体和精神备受折磨,又赶上了三天三夜的连续审讯,我的病越来越重了。我的身体日渐枯竭,四肢酸痛无力。我的生活规律全乱了套,整日昏昏然,不是做梦就是干坐着,一个个恶梦使我害怕了。我怕入睡,睡眠成了梦魇的帮凶。大胡子经常听到隔壁牢里的犯人反映,夜里我老是尖叫,那声音象猫头鹰一样令人恐惧。摇摇挽挽地走到医务所,那个狱医仍在那里,未等我坐下,便说,“怎么,再要两包仁丹?”“不、不,我感到很不舒服。”我一边说,一手扶着桌子坐下来,低着头,喘息着,我突然发现自己停经了,这现象令我大吃一惊。我嗫嚅着,吞吞吐吐地对狱医说:“我已有…好长…好长时间没有来了......”他皱着眉,装聋作哑:“什么、什么没来?谁没来?”我只得重复一遍:“例假,例假没有……”“噢,这没什么的,主要是精神紧张,吃点镇静剂就好了。”他一边说,一边翻我的眼皮,又看看我的嘴唇,满不在乎地从药柜里拿出几片镇静剂。咳,还有什么说的呢?我拿了药,又扶着墙,摇摇挽挽地往回走。半道上,撞上“眼镜蛇”了。
&&&&他正要提审我,大胡子看守把我的病情向他讲了一遍,此刻见到我恍恍惚惚的样子,不由动了恻隐之心:“怎么,病了?”我点点头。“陈蕾,好在你病了,要不然我要审你的,好吧,算你走运,疾病帮忙,你的审查告一段落,明天转移,他说。“转移?”我诧异了。&·“眼镜蛇”不肯讲,诡秘地眨眨眼:“到时就知道了。”就这样,我来到黄莲山监狱了,不想在这里又碰上了在河内认识的左大壮,文思和等人,看样子,敌人是把战俘合并到一起了,然而使我纳闷不解的是,我们是战俘,为什么要把我们同犯人关在一起…事情很快弄明了,敌人想在这里让犯人改造我们,我们成了犯人中的犯人。果然,换完了衣服,老青猴便在叫号,把我们召集到一起,进行第二次训话:“你们听着,在这里,你们都是犯人,没有任何特殊优待,因为你们侵略扩张,打死我军和平民,你们手上沾满了越南人民的血,你们要知罪服罪。”“当然,你们是军人,与其他犯人有区别,学习统一组织,任命杨斌为组长,由他具体管理。劳动呢,分开,编在重刑犯组。”“你们都是重犯,要认真接受管教,好好改造,争取宽大处理,早日遣返回国,若是蓄意闹事,对抗改造,我们会依据狱规进行处理。解散!”训话结束了,我们各自走回牢房。只有杨斌留下了。这家伙没有当上团副,到是在这里谋了份差事,成了我们的管头了,当起二鬼子来了。
&&&&第二天,老青猴训过话后,杨斌布置我们每人写一篇:“学习心得,并发了一些方格纸。面对着那一张张白纸;写什么昵?写一些诅咒中国的话,这不是咒骂母亲吗?写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又会成为不老实的罪证。不写吧,又过不了关,实在是难以下笔。我把《中越关系三十年事实》和《关于柬埔寨问题v翻了翻,便扔下了。嗨,这种东西,无非是为自己辩护,为自己作交待,没有葚么可看的。我有些打瞌睡了。那些小册子对我没有甚么吸引力。当思想不愿接受时,强制性地去读,无异于喝一杯苦药。夜间一直睡不好觉,换了一所监狱依然如故。白天昏昏入睡。昨天开始呕吐,吃不下饭。那饭尽管只有一小碗,但我还是吃了就吐,吐得脸色发黄,吐得胆汁流了出来。吉达佩见了,连忙上来帮我捶背,又打来一碗开水给我漱嘴。我感激地望着他,真想叫他一声小弟弟。此刻,我的心里又想吐。然而,胃里没吃东西,干呕了半天,也只吐出一点清水。有气无力地趴在床上,心里雾蒙蒙的。我不知道自己得了甚么病。好几回,我想到了一个可怕的问题,但自己总不相信,总用种种分析来加以排斥。自病不可自医。大概是这个理吧。笃笃笃。有人敲门。来的是文思和。他剃了个大光头,显得圆头圆脸,很有点唐僧的味道。见我吃力地坐起来,他问我怎么了。我说,有点不舒服。他劝我读点书。我说,哪儿有中文本呢,就那儿一本《解放军文艺》,翻来复去《两个士兵》《太阳雨》。他笑笑,对呀,没有书看比没有饭吃还难过。我说,我已好些日吃不下东西了,又没有其他食品。他忽然眨眨眼,说院里有一种菜可以吃。我说是马齿苋吧,在河内监狱吃过几大把。他说不是,是野薄荷。我高兴地笑了,薄荷是一种药材,健胃开窍的。话题重又提到“学习心得”上来。我说:-回想半天,也没有甚么灵感。”他说:“那你不会挤吗?”我说:“这东西可不同于挤奶,挤不出。”他又眨眨眼,摸着光头,两只手指在太阳穴上敲了敲:“小陈,我有灵感了。”“甚么灵感?“我问他。“天下文章一大抄,学习心得全在一个抄字上!”“妙,妙!”总算把难题解决了。我把《中越关系三十年事实》《关于柬埔寨问题》翻开来,让文思和在上面划了许多道道。文思和讲几句注意身体之类的话,便离去了。我连忙趴在床边上抄写。一个难题总算解决了。望着那整整齐齐原封不动的抄件,我忽然笑道:“灵感一斤值多少钱呢?-赵蔚强是个寡言少语的汉子,然而,紧蹙的眉宇告诉我,他是个有心事的人。可是,他又不爱说话话。对监狱,对看守,他有许多不满,但也有他特殊的反抗方法。
&&&&刚发下阴阳服第二天,他就借吸烟的名义,用烟头把胸前胸后各烫了三个洞。这事见不知谁向监狱头作了汇报,他被所长叫去训了一顿,挨揍了十几皮鞭。可他回来一声不吭,又用烟头把阴阳服烧了个更大的洞,远远看去,露出了肚皮,怪惹人发笑的。再后来,他又把鞋带子弄断了,趿拉在脚!大伙儿更发笑了,暗地里叫他“济公”。别人笑得前仰后合,他却哭丧着脸,依旧一跛一跛地走路。有一次打饭后,他有意拖在后面,和我蹲在一起吃饭。我说:“蔚强,咱是老乡,有甚么事,互相开导点儿,别老闷在心里”。他悄悄告诉我:“我想回家。”我说:“你疯了?关在这里,又这么远,怎么逃呢?”他咬咬牙说:“你别管。我肯定要逃走。这笼子我蹲得多了,一穿上阴阳服我就生气”“生气也得忍着。”我劝他。“能忍几个月,可忍不了几年,人生有几个三百六十天?”他的泪水涌上眼窝。“可是,也只能如此,慢慢熬吧。”我又说。他两眼泪光闪闪:“一想到八十岁的奶奶,我就想逃。我已逃过一回了,在河口逃的。但他妈的光着身子,只得偷了越南女人的一条裙子,结果又被人发现了,抓了回来,挨了一顿揍。”对这位同乡,我能说甚么呢?怂恿,还是劝阻?我只是点了点头:“蔚强,你是好样儿的。”正说着话,左大壮迈着踏实的步子来找赵蔚强了,两个人似乎急于商量甚么事情。看守已在朝我们张望。我们怕发生甚么怀疑,连忙散开。晚饭后,老青猴给我们点名,讲评。我们全站着。他合手着厚厚一叠“学习心得”,随意翻动了几页,笑着说:“你们来这里时间不长,但体会你们写的很不错,应该受到表扬。”他一一念了名字,就是杨斌例外。未了,他把杨斌叫着站了起来:“你这个组长怎么当的,怎么不带头写?”“我,我也要写吗?”杨斌结结巴巴,“我忘了。”“怎么可以忘呢?你也要改造呀!”老青猴训开他了,“从明天起,你也要补上。”“是,长官,一定照办!”杨斌连忙挺了挺胸捕,打着保证我们十几个人会意地互相看一眼。如果不是老青猴在场,我们一定会大笑一场的。
&&&&不一会儿,杨斌抱回一大捧材料,依次给我们发放,一共是三本书:《中越关系三十年事实》《关于柬埔寨问题》《解放军文艺》小说节选《两个士兵》《珍珠雨》他对我说:“陈蕾,上级规定,先自习,然后再讨论,主题是要认清中国……”未等他说完,我就打断他的话:“别上级上级的,在这里谁是上级?当了九品芝麻官就认贼作父了?什么认清中国……杨斌,你也留条后路吧!”他不听,气鼓鼓的摆出一副官架子:“陈蕾,你怎么老攻击我?到了这份上,谁也没办法,就得老老实实地改造,你要捣乱,可别怪我不客气。”见他毫无悔过之心,我也不和他罗嗦了:“行行,你愿怎么做,这是你的自由,但你要想想,自己不是个中国军人也是个中国人吧!”也许这句话起了作用,他的口气轻了下来:“我知道,我参加了河内记者招待会,发了一个声明,可那是敌人逼的,没办法的,你也别老在背后叼叼。”说到这儿,杨斌的声音小了起来,朝我身边凑凑:“陈蕾,到了这一步,咱们都是难友,记者会的事只有咱俩知道,千万别说出去。在这里,就你一个女同志,我老大哥有义务帮你,同上头说说好话,早日让你回去。”“别没数了,你是多大的官呀,自己还管不了自己呐。”我没好气地嘲了他一顿。他有些不悦,想发作,可想到自己有把柄,有尾巴,又怕吵起来不好看,连忙走了出去。
出工了。太阳象个打红的炮口似的升上山顶,晨风在雾霭中流荡。我们一行人,在荷枪实弹的士兵的看管,踩着杂沓的步伐朝黄莲山下走去。我朝队伍望了一眼,在阳光的照耀下,这支队伍就象一群甲虫在蠕动。我们同犯人,盗窃犯,杀人犯,流氓犯一起去劳动。男犯们走在一起,女&犯们排成一列。我是个女战俘,同我们组的人走在一起,一路上,犯人们以好奇的眼光打量着我们,我们也用异样的目光打量着他们。任务是挖排水沟。那是一片木薯地,地势低洼。越南雨水多,很容易成涝的。监狱把犯人弄来,分配了工具。很不幸,那些犯人把好用的锹抢了个精光。只留下一些秃头秃脑的工具给我们。我们战俘组的人被分到各个犯人的组去,不知老青猴是怕我们逃跑呢,还是有意让越南人惩治中国人。我和十几个越南男犯分在一个组。那个犯人头,一个长着一只“死眯螺子”的汉子,样子很凶狠的。他给每个犯人用绳子量了五米,给我则量了七米,然后自己蹲在树下乘凉。我的身体本来就弱,连日的失眠,呕吐,食欲不振,更使我弱不禁风。我从小生在城市,除了上学就玩。从没有干过力气活。在家里,至多搬几回蜂窝煤。我委实没有力气。一只注射针管的手并不等同一只持锹挖土的手。我的脚往下踩,好半天才掘进土层一点儿。抬手把土端起来,未曾移动,胳膊已酸了一半。汗水如同下雨一样,不一会儿打湿了衣裳。我看到衣服紧贴在身上,露出了高耸的乳房。挖呀,挖呀,我费力地一锹一锹挖着,七米长的表层勉勉强强挖走了一层。一个小时后,我的手再也没有劲了。手持着锹,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吉达佩看见了,连忙跑过来帮我挖。我让他回去,可这个小孩,我把他叫作小孩硬是不肯,他说:“陈蕾姐,你身体不行,坐下歇会儿吧,我多挖一些,你就少挖一点。”&&&&
泪水在我眼里打旋:小弟弟,你真好。可是,你人也不大,力气也不大呀。大概是看出了我内心的活动,他黑豆子似的小眼睛笑道:“大姐姐,你瞧我小是吗?我是男子汉呀。在阵地上,我能扛六七十斤重的弹药箱爬山呢。”我上前阻拦他:“好了,好了,别挖了,你的情姐姐领了。”他再三不肯走,更加飞快地挖起来,扔的泥巴溅成了一片花。;干了一阵子,那个犯人头发现了,吼叫开了。我连忙催他走。他一边走,一边冲我歉疚地笑着,那个笑容太动人了。吉达佩走了,小弟弟走了。休息了一会儿,我似乎获得了一点力气,重又挖起七来,-锹比-锹沉,-锹比-锹重,每端一下,我都要依靠胸部膝部而不是肘部的力量来行事。再后来,我瘫坐在沟里的湿土上了。太阳已经射到头顶了,就要收工了。抬眼望过去,几乎所有人都完成了任务,沟沟连成了绫。只有我落在后面。我太弱。我没有力气。我的任务偏偏又比别人多两米。眼望着太阳,我都快哭了。左大壮、文思和、赵蔚强来支援我了。他们把我推到沟沿,三个人拼命地挖了起来。犯人头r死眯螺子”看见了,猫着腰跑了过来。他哇哇地叫着,从三个人手中夺过锹扔在沟上,然后指着我的鼻尖叫道:“你,挖!-左大壮跳上了沟沿,对“死眯螺子”说:-她有病,挖不动,我们帮一下不行吗?-“死眯螺子”连连摇头,“不行,不行!”他把锹塞到我手里,把我往沟里推。我弯下腰,探着脚,慢慢往沟里下。
&&&&“死眯螺子”气坏了,上前飞起一脚我滚下了沟底,躺在地上不动了。这情景激怒了左大壮个血性汉子。刚才,也就对这个“死眯螺子”行为不满,此时又见他强行踢我,不由怒火中烧,两眼睁的溜圆,步步朝“死眯螺子”逼近:“你他妈的想干甚么?以为老子们好欺侮吗?老子在老山都不受你们的气,你这个罪犯还想欺侮中国军人吗?没门!”“死眯螺子”仗着他是越南人,用一口越语破口大骂,并顺手操起一把锹朝左大壮劈来。左大壮那里容得如此挑衅,他猫腰闪过,飞身上前搂住了“死眯螺子”的腰,把他扳倒在地,挥起拳头,来了个鲁提辖怒打镇关西,只一下,便把那家伙的鼻子打破;二下,牙齿打落两颗;三下砸在脑门上,那小子啊啊地哀叫起来。呼啦一声,犯人们疯狂似的蜂涌而上,要为“死眯螺子”助战。我们十几个战俘也操起了铁锹,做好了格斗的准备。眼看一场血战就要发生。老青猴吹着哨子,带着十几个士兵围了上来:“住手,住手!”士兵上前把左大壮和“死眯螺子”强行拉开,分别押走。事态总算平息了。收工了。
(二十三)
左大壮被拴在院内的。。。。头顶上。残忍的大青猴用刀扎穿他的锁骨窝,粗粗的铁丝从他的锁骨间穿过,拴在石头上。这是发生在黄莲山监狱的暴行,没人性的暴行。左大壮被拴在那里,彷佛一只老熊,脸上没有一丝痛苦和哀叫,有的只是愤怒,愤怒到极限的愤怒。他的两眼鼓突出来,十分吓人,面部肌肉由于咬牙而轻轻痉挛中。他的小腿被铁丝穿过的部分,流着脓,流着血,然而他脸上全然没流一滴泪。他挺立着,手扶着头,极力而把身体与石头融为一体。犯人们远远看着,不敢走近去。我从人丛里只看了一眼,便哭了:左大壮,你是因我才受苦受罪的呀!老青猴,你太没有人性了!难友们一个个怒火中烧。赵蔚强一拳砸在墙上,“奶奶的,这笔账非算不可!”吉达佩摇挽着文思和的手,“秀才,我们写个东西,我们上告,我们要采取集体抗议行动!”“对,抗议,交涉!”文思和坚定地说。一份由文思和起草的致黄莲山看守所所长的信写好了:抗议书我们中国军人十五名被俘军人,强烈抗议看守用刀子扎穿左大壮骨,用铁丝拴人的暴行!这是八十年代,还是中世纪;:签名八月二十日文思和手拿着抗议书,同吉达佩正往外走,冷不防被杨斌撞见了,一把拦住了他们:“你们干什么去?”“我们去为左大壮的事同所里交涉!”文思和说。杨斌连连摇手:“不行,不行,你们不能再闯祸了。我不同意。”
文思和不理睬他,径自往外走:“你是树叶掉下来怕砸破头,哪还有一点骨气,良心?我们的事你别管!”“哪能哪能。”他挡住路不让走。“左大壮已闯祸了,你们再去提意见,还不坏事呀。我看让大壮写份悔过圭曰算了!”“呸!”吉达佩啐了杨斌一口,“你呀,就知道保自己,也不管兄弟们的事,还当了几年党代表呢,我都替你脸红。”杨斌见挡不住,只得闪开路,用恫吓的口气说;“好吧,你真:的事我不管,你们惹下麻烦自己负责!”“谁要你负责?”文思和同吉达佩甩下他就走。我也跟了上去。办公楼前贴着醒目的抗议书,犯人们围在那儿观看所长已经闻讯下了楼,正同老青猴在商量着什么。我们三人走上前去,呈三角形围住了他。“所长,你打算如何处置?我们希望立即得到答覆。”我说。所长用不太流利的汉语分辩说:“左大壮有错,对他实施惩罚是对的。”“请问,用鈇条穿住活人的骨头,这种做法对吗?”文思和逼着所长表态。“呃,呃,当然有点过火,但是,惩罚是必要的。”所长死抱住歪理不放。我也问他:“请问,哪一条法律规定可以用这种方法残酷对待俘虏?所长答不上来了。文思和上前同他交谈。他从日内瓦公约谈到一般战争的惯例,从法律尊严谈到犯人人格,驳得所长哑口无言。好了,他答应了我们的要求:一、立即放开左大壮;二、给左大壮治伤;三、保证中国俘虏的&。
(二十四)
&&&&这个坟墓式的监狱里的晦暗空气真是扰得人每天头痛。我必须凭信念才能生活着。臭虫横行无忌。跳蚤大摇大摆。每天六公两饭实际上吃到的只是那么可怜的六小两。我必须靠那野薄荷来开胃,来引导硬茬子般的霉变大米的进入。我忽然觉得特别饥饿,特别馋,月经已经许久未来。日期概念在我脑子里搅得糊里糊涂。唯一的安慰是写日记,向它欣说我的心声,我的不幸。没有纸,有的只是每回写“学习体会”时贪污下的几张纸和要来的卫生纸,每一页都正面反面地写得密密麻麻,充满了蚂蚁般的玛雅文字。有一天,我忽地发现,腹部隆胀起来,那条黑黑的腹线那般粗壮,那般明晰,我一下惊呆,泪水夺眶而出:“天呐,我该怎么办呀!”胆颤心惊地不敢向任何人诉说,我只能把泪水往肚里吞咽。我明白“眼镜蛇”一伙制造的&罪&恶&产生了如此此严重的后果时,我简直不知道怎么办好了。对于一个未婚女子来说,这不仅意味着不幸,而且意昧着耻&辱。面对那个不可遏制的球体的日益膨胀,我恨不能拿刀&割&开&腹&部,立即杀&死&那个&祸&胎。!!!!然而,我毕竟是女人,毕竟是女人而已。女人对于&怀&孕&之类事总是下不了狠心的。因为胎儿--它毕竟是我的血肉造成的,我下不了狠心。时间一天一天过去,我的&肚子&在忧悒中一天天&膨大。好了,这秘密公开了。
&&&&周仔细注视时,榕树和色佬树正在把它们弄乱了的背部扭转过来躲避突然到来的大风的袭击,同时黑云滚滚的雷电隐约地威脇着森林上空,我们不由加快了劳动的节奏。这次是给木薯地施肥,由于我身子笨拙,担任了轻活盖土,风越吹越猛,云越压越低。远处,滚过了一串雷声。老青猴吆喝了几声,我们立即往回走。雨说来就来。我们刚刚起步,硕大的雨点便子弹般射落下来。犯人们撒腿奔跑起来,持枪的士兵在后面一边奔跑,一边大声呼叫,我的眼里只见到一片&影子在地平线上滚动。我跑不动,远远地落在后面,上气不接下气。暴风雨终于找到了肆虐的对象,无情地打抽着我的头,我的胳膊,我的身子。
&&&&当我抬首向黄莲山的四周仔细注视时,榕树和色佬树正在把它们弄乱了的背部扭转过来躲避突然到来的大风的袭击,同时黑云滚滚的雷电隐约地威脇着森林上空,我们不由加快了劳动的节奏。这次是给木薯地施肥,由于我身子笨拙,担任了轻活盖土,风越吹越猛,云越压越低。远处,滚过了一串雷声。老青猴吆喝了几声,我们立即往回走。雨说来就来。我们刚刚起步,硕大的雨点便子弹般射落下来。犯人们撒腿奔跑起来,持枪的士兵在后面一边奔跑,一边大声呼叫,我的眼里只见到一片&影子在地平线上滚动。我跑不动,远远地落在后面,上气不接下气。暴风雨终于找到了肆虐的对象,无情地打抽着我的头,我的胳膊,我的身子。我两手&抱&着&腹&部,大张着嘴站在雨水里,那份痛苦,那份凄怆,那份羸弱无助的颤栗,多么像一只汪洋中的小船啊!没有人能理解那一瞬间我的复杂感情,没有人能详细描述出我的那一瞬间的痛苦,是胆怯,是害怕,是麻木,是痛苦,亦或是求助死亡……我啪地倒在雨水中,雷声在头顶炸响,闪电在面前萦绕,暴雨无情地倾泻在我身上,我已经分不清哪是眼泪哪是雨水了。我昏过去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有人扭住了我的胳膊,哦,是两名看守的士兵,他们穿着雨衣雨靴,用力把我从地上拖起来。也许是发现少了一名犯人,也许是受老青猴的指使,也许是怕我逃跑,两名士兵大声地吆喝着:“走”“快走!”疼痛突然弥满了我的血管,传遍了我的周身。我感到腹&部&刀&割似地疼痛,并且潮水般地一阵急似一阵。我突然从雨帘中发现了血,一汪被雨水稀释了的血正顺着腿往下流。呵,血!我不由一阵晕眩,啪地又裁倒了。“走!”“快走!”两个士兵粗暴地用靴子踢我的&腹部和胯部。任凭他们怎样踢,我就是起不来了。疼痛朝我全身幅射,我感到下身在切割,在撕裂,我大声地号叫着,然而,我的叫声很快被暴雨淹没了。“走!&”快走,他妈的装什么死!"我的雨臂被抓住,随后,整个身子像一架雪撬,在起伏不平的小路上滑行起来......苍天啊,你为什么不睁开眼,看看这人间的罪恶雷电啊,你为什么不发挥神威,惩罚这些非人性的虫!然而,苍天无眼,雷电无圣,我像条死猪被拖回了牢房,血痕斑斑地倒在了地上。我以为我要死了。其实,我早已死了。
记者同志!你一定要记下这样一句话:我能活下来是一个奇迹!真的,我决没有想到我能活下去,活下来--两个士兵把我从暴雨中拖回去的时候,我早已昏迷了。我腹中的那个东西,那个胎儿早就掉了。我不知道它什么时候掉的。当我醒来的时候,我的下身一片血肉模糊,血把裤子浆住了。他们,文思和,赵蔚强,吉达佩围在我身边。文思和嘴唇紧闭,鼻翼翕动,他为敌人的暴行而愤怒。吉达佩太小,吧嚏吧畦地掉眼泪。只有道蔚强背着身子,从背影看得出,他在颤抖。杨斌没在屋里,他去向敌所长报告去了。医生来了,还带来一副担架。他命令文思和等闪开,招呼赵蔚强和吉达佩把我抬起来,抬到了医务室。我被挂上了盐水瓶。想到自己的悲惨遭遇,眼泪,我的眼泪也象滴管的液体一样日夜滴落着。半个月后,我出院了。我总算捡了条命。
你可能以为赵蔚强的死必定引起监狱的震动,从此停止歧视,虐待中国战俘,我们的生活会得到一定的改善。唉.你想得太天真了,事实并非如此。我们没有沐浴一丝阳光,而是更加浓重的阴影。我们被驱赶到山上去打石头。黄莲山坡上暴露着数不尽的卧牛石。看守发给我们铁锤、钢釺。我们这些拿枪的人成了采石工。石头太硬了,一锤下去,也不裂一道缝。我自然没有力气抡锤,只能掌釺。当我的手心同那带棱的钢釺接触时,我感到了铁的粗糙,铁的硬度。左大壮抡锤欲砸,我吓得闭起了眼,我怕他砸到我身上。左大壮有些下不了手,手持着锤冲我大笑。看守在背后吆喝:动工,动工,他们就怕我们不干活,劳动是一种惩罚而非自觉的行动,采石是一种折磨而非获益的进取。他们端着枪坐在高处的卧牛石上,一边吸着烟,一边探出那恶狠狠的目光。左大壮终于决定下手。他大口地呼着气,似在下一个最后的决心。
我大声催他:&“砸呵,大壮!”他的嘴角用力摒了一下,似在鼓气,也似在压下心头的痛苦:“好,注意,我砸了!”“砸!”我再次催他,“放心,用力砸罢!”左大壮把铁锤抡上了天空。“砰!”我感到手心一阵发麻。“砰砰!!”我的胳膊有节奏地抖颤起来。“砰砰砰!!!&”&疼痛由手臂传感到我的身心以至大脑。火星在飞进,石头在崩裂,那一声声“砰砰”声仿佛不是敲击在钢钎上而是敲打在我心坎上。汗水早巳汩汩地流出来,浸透了我的后背,脖颈以至腰身。我的面前突然出现了幻觉,不断滴水的溶洞内&“眼镜蛇”正在对我进行审问,“说,还是不说?”随着他的问话,我听到惊心动魄的滴水声。“说,快说!”他的话,象铁锤敲打着我玻璃钢般的心壁。我缄口不语,他的咆哮更大地在洞内迥响:快说,“赶快说!”滴水的声音有如重锤在我心鼓上敲打。“说,说,说!”“眼镜蛇”疯了,拿起了竹鞭朝我抽打,“噼,噼,噼!”皮鞭的声音淹没了滴水声。我是一支坚硬的钢釺,任凭铁锤怎样击打也不吱声,我下定了决心,决不,不,不说出损害军队,祖国和中国人的事情。“砰,砰,砰!”人说石头硬,我要比石头硬三分。“噼,噼,噼!”鞭子的抽打有如铁锤在我身上敲击,然而,我宁愿忍受痛苦决不出声。锤子的击打又使我幻人了河内监狱的审问。灯煞地灭了,黑暗海水般地淹没了一切。我像条美人鱼被置在河滩上,五六个渔夫轮流把我宰割,一把把刀子朝我肚子里扎,一阵阵进击也象铁锤击打着钢釺,砰,砰,砰砰!那一瞬间,我变成了死人,死人又变成了化石,一个石人,痛苦地承受着钢釺的玷裂和铁锤的击打,一任疯狂的兽性摧残着躯体,砰,砰,砰砰……啊!现实和幻觉交融,我忽然发现了血,那鞭打的血,进击的血,锤打的血,殷红的血,鲜浓的血,艳若桃花牡丹蔷薇玫瑰般的血......我的神志发生了昏迷,视线模糊,浑身打颤,手臂摇挽,.....“啊!”我大叫一声倒在地上……&左大壮一个急步跪在地上,一边抓住我的手,一边带着哭腔在说:“陈蕾,陈蕾,都怪我,都怪我…”我似乎清醒了,痛苦地看着他:“怎么能怪你呢,是我……”望着我的虎口,手背在出血,左大壮把我的手紧紧卷在他的手心里,嘴嗫嚅着:“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文思和、吉达佩、杨斌闻讯赶来,把我圈在中间。杨斌批评左大壮:“大壮子,你是怎么搞的,有意害人!”左大壮难过地背转身,头埋在胸前,身体一阵阵地抽搐。这个在敌人面前也不流泪的汉子此时都哭了。见他哭了,我也哭了,并数落杨斌道:“你多什么嘴?是我走了神,釺掌歪了,不是他有意的!”其他人也对杨斌的批评方式不满,一个个朝他瞪眼睛。杨斌见之不妙,拔腿便向老青猴汇报去了。这种事情他跑得比兔子还快。这种人天生奴性十不管在什么地方,他总要依附一个主子。老青猴来了。他用目光看了看坐在地上勺找,抬手便朝左大壮击去。文思和见了连忙朝中闽一挡:“先生,你想干什么?”“干什么?他捣乱!”老青猴振振有词,伸手又要打。文思和紧紧地抓住他的手,一边说着“息怒,息怒”,一边强行把他拉到一旁:“先生,你有力气歇歇好不好?”“你凭什么帮他!”老青猴火了。文思和也翻了脸:“帮他怎么着?我们都是中国兵。我警告你,我们的事你不用管!”老青猴脸上的青记更重了:“怎么,你想造反?”吉达佩也站了出来:“牢头,你能把我们怎么样?”“好好好,”老青猴先怕吃亏,边说边往后退,“你等着,咱们回去再说。”我的手上缠起了绷带。狱医提议休息两天,我被准许在监内留守,这使我有机会站在院内仔细观察一下黄莲山周围的景色。监狱旁边,奔驰的卡车正在贪婪地吞吃那些漫长的公路,全神贯注地默默无声地在那些发亮的黑色舞池上滑翔而过。在这种幻想的似是而非的情况下,越南北部的山脚低地的乡村-开始就使我在一种震惊的心情中接受的,它们彷佛在粗野的军用蓬布上所作的画--阴暗蜷曲的树林,一个谷仓,一条牛,一弯小溪,暗绿色的模糊不尽的蕉园,一个石头的围墙或小山坡,一群头戴斗笠的妇女和身背&衣的老汉等等,它呈现在我面前的是一片苍凉,一种令人感伤的色调。目光由远移近来。我不由朝山上望去,山坡上有些人影在移动,我无法判定是不是左大壮他们在劳作。我真替他们担心。每天的劳动量如此之大,可狱方的伙食供应仍然是每日六公两,每顿一小勺饭,一小勺菜。在繁重的体力劳动中,热量不一会儿便耗散殆尽。小个子吉达佩显得更小了,左大壮的壮实身体早巳萎缩,露出了胁上的搓板。文思和的脸色依然清癯,白中带黄。唉!他们能行吗?他们那锤头能一次又一次地抡起吗?那一块块重达百斤的石头能搬上卡车吗?他们是人,不是锤呀!我真替他们担心。昏黄的光线中,他们摇摇晃晃地走回来了。杨斌走在头里,后面依次是左大壮,吉达佩,文思和,见到我,一个个吃力地露出笑容。我看到左大壮的衣肘露出了洞,文思和的脸上现出了一条深深的皱纹,吉达佩的腰似乎开始弯曲。我的心中再次掠过冰凉的悲哀。我不知道我的形象怎么样,但从难友的脸上,我能看到自己的影子:我已经老了。我已经老了,这个形象我是时时想到的。然而,我只对日记说过,却从来不曾和任何人讲起。我知道我已经面临着衰老,娟秀美丽的早已属于过去,属于记忆,岁月留给我的是纵横的皱纹,是无尽的忧伤。我的眸子似乎晦暗了,闪烁着的是一星微弱的希望之光。我已经老了,然而我却从来不肯承认这个现实,不肯沿这条思路轨迹走下去。我才二十四岁,为什么就老了呢?,诚然,关押,看守虐待伤害会使我衰老,但我的心呢,我青春的心昵,应该是一棵永远不老的椰芽……假如现在回到爸爸妈妈身边,我会孩儿一样向他们撒娇,我会哭,我会笑,我会咯咯地闹得家里鷄飞狗跳;假如部队首长出现在面前,我会在他们面前尽情地哭泣,诉说这七百多个日日夜夜的痛苦经历,诉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过程;假如晓明把我接回去,我会立即扑到他的怀襄,我会搂着他从头到脚亲个够,我会拉着他的手去溜冰或是到海里游泳,我会坐在自行车前杠上,一边听他讲故事,一边回头眨着眼睛嗲声嗲气地问着“是吗,是吗”……铃声把我惊醒了,开饭了。左大壮和吉达佩从我身旁擦过,匆匆地跑到了前面。其他中国战俘也紧紧跟在后面,朝前冲去。炊事员大声吆喝着,“别挤,别挤,排好队,一个个走过来!”可是,不知怎么回事,今天人们不听招呼,他们不仅不排队,而且呼啦啦把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退回去,排队!”人们任凭炊事员吆喝,就是蜂拥而上,渐渐把他们挤到了墙跟,饭和菜则被占领了,他们自己动手盛了起来。炊事员急得大喊大叫:“放下,住手,住手!”人们疯了似的不听他们的。人们彷佛早就无所顾忌似的,只顾狼吞虎咽,只顾用力大嚼。左大壮,吉达佩一人盛了两碗,完了又帮我冲进去盛了一碗。&文思和同一群人守着夺来的一只木桶在吃。&我敢说,如果嘴能包容的话,他们真想连木桶一块吃掉。杨斌开始极力劝导,最后自己也加入了抢饭的行列,跌跌撞撞地从人们脚下爬出来。人们饿疯了。事后我知道,这是文思和精心策划的一项行动:反饥饿行动。
然而,运动的发起只是收工回狱路上的几句牢骚话。“他妈的,不能光叫老子卖命,不给饭吃!”
“对,牛拉犁还吃饱草,采石头也不能每顿二两!”“二两管他个屁用,一泡尿就没了。”
“对呀,这不是存心坑害我们吗?”“他们想折磨死我们吗?”“没那么容易!”
“谁都要吃饭,生存的第一件大事!”“不给就抢他个娘的!”众怒易激,一点就着。不一会儿,原本给一千多犯人准备的饭让二十几个人吃了个底朝天。这下,事情闹大了,整个监狱里响起了一阵铁勺敲击瓷碗的响声叮叮叮:….当当当……嗒嗒嗒……笃笃笃....噪声把正在午睡的所长黎得草吵醒了,连忙来看怎么回事。他刚刚走到饭堂门口,立即便被人们包围了,口号声此起彼伏:“打倒黎得草!”“反对虐待犯人!”“我们要吃饭!”“我们要生存!”黎得草气得肚皮起伏,可又一时找不到撒气的对象,更怕事闹大了不好收场,只得硬着头皮答应大家:“各位先回去,一个半小时后再开饭!”可是,人们仍然不走,赖在那里。
不知谁带头呼起了口号:“反对虐待战俘!”“反对虐待犯人!”“坚决要求取消六公两,保证吃饱肚子!”“人权万岁!”这下,黎得草更恐慌了,一边打着手势,示意大家安静,一边扯着公鸭般的嗓门说:“请大家安静些,安静些!吃饭的标准问题,我们再研究一下,大家了解我国的情况,由于种种原因,我们仍然处在战争环境,加之国内欠收,一时供应有些困难,请大家多多包涵!”&
&&&&&他的话还未讲完,早有人加以驳斥:“这是耍赖,撒谎!难友们,我们一定要团结起来,争取基本的权利!”口号声又一次响了起来。黎得草更加慌张,他哭丧着脸,要求给予一周时间,以便向上级请示答复,人们这才慢慢平静下来。一个半小时后,犯人们第一次吃饱了超越每顿二公两的饭。而由于这项斗争的胜利,越南犯人对中国军人的敌意也降低了。没有想到,绝对没有想到会有人来看望我们。在困守越南的雨年时间里,同我们打交道的,除了越军的情报人员,便是监狱的看守。然而现在,国际红十字会驻香港的代表欧斯威先生来看我们了那天下午,是个少有的天气。
&&&&在黎得草的陪同下,欧斯威先生走进了接见室。欧先生矮矮的,胖胖的,头发梳得油光铮亮,白色港衫上打一条绿领带,显得很精神。他一一同我们握手,然后笑着说:“诸位,我代表国际红十字会向你们--不幸被俘的中国军人表示亲切的慰问,同时,我也是一名中国人,香港人,我也向诸位同胞表示慰问。”一股暖流在我们身上漾动,那一瞬间,真有要“他乡遇故知”的味道了。欧先生详细询问了我们的姓名,籍贯,被俘原因和生活待遇,我们一一作了答复。也许是长久压抑的激动,也许是见到亲人的原因,文思和代表我们提出了越南监狱当局虐待战俘的问题,他从我们的挨打谈到每日六公两的待遇,讲到动情处竟泣不成声。欧先生严肃地听着,时而颔首,时而叹息,时而掏出手绢同我们一样拭眼泪。听着听着,他生气了,厉声问黎得草:“黎先生,他们讲的这一切都是真的吗?”黎得草连连点头:“这些事是有的,有的。”欧先生气愤得站了起来:“真是想不到,一个社会主义国家竟会发生这样非人道的事!你们知道日内瓦国际公约吗?战俘作为交战双方的战利品,他们是无罪的,他们应该享受一切人的待遇,不允许有丝毫的虐待和伤害,可你们,公然践踏基本的国际准则,这实在是太令人失望了!”-是,先生,我一定把您的话向上峰反映。”黎得草面目发窘,连连表白。欧先生发现了我,十分惊讶。连忙走过去,又一次同我握手:“陈蕾小姐,我都认不出你来了,因为你的脸上已经被折磨得失去了女性特征…”“是,是的,先生.....”我语声哽咽,说不下去了。欧先生详细地同我交谈起来,并用笔在本子上记录。彷佛积蓄了许久的苦水一朝流泻,我的话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了:“先生,他们打我…动用电刑…六七次……三天三夜疲劳战……五六个人……侮辱我……后来……雨中……我又……我……成了这个样子……”摇头,叹息,流泪,欧斯威先生的手在打抖,尽管他一次又一次地用话安慰我,但我看到他比我更激动,更动情:“小姐,我一定要把你的情况向联合国反映,并且在国际新闻媒介中披露,这,这,太,太恶劣”黎得草已经坐不住了。他不仅为国际红十字会得知这些情况而害怕,同时还有恨,恨我们讲出了真话。欧斯威先生让我们每人填写了尔份日内瓦战俘登记表,然后让黎得草签字,又尝下同他交涉“黎先生,我希望你们从人道主义出发,认真地改善这些中国被俘军人的待遇,过一段时间,我还要来一次,看你们改进了没有?假如你们一意孤行,那你们的国际形象就更坏了。”黎得草连连点头:“我们一定尽力而为,尽力而为!”欧斯威先生就要走了。临行,他问我们想不想给家人通信。吉达佩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一封,左大壮拿出了一封,我和文思和则没有写,因为我们不愿让家人为我们牵肠挂肚。挥手之间,小轿车远去了,远去了。目送那个小黑点消失在山路上,我的心里忽然在问:欧斯威先生,您还会来吗?&
&&&&三天后,我们乘车前往北台监狱。
&&&&亮时值黄昏,一个低垂的日头浮现在白金色的烟雾中,注射在羽毛一般的粉红色的云片边缘,然后融合在遥远的多色彩的迷雾里。随着汽车的奔驰,两边的景色就象折扇一样展开在我面前。
&&&&不时地,平原上的广阔无垠中,巨大的榕树,凤尾蕉一棵棵地朝我们扑来,然后自觉地围在公路两边形成了一个合乎人道主义的天棚。霞光如同彩色浆糊,流淌在路面上。远处的茅草房和竹林一起组成了一幅幅风景。这使我们的心情似乎减轻了些,暂时忘却了手铐带来的痛苦。
&&&&我们四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是把头探向窗外,心里翻腾着的是一种难以言状的滋味。我想,大家一定想起了赵蔚强,想起了他的不幸。现在我们走了,到北台去了,而他则一个人寂寞地长久地留在黄&&&莲山的山岗上了……
&&&&我的身旁有一个空座位。没有坐人。那是特意为他留的。在那个空位子上,我似乎感到一个影子,一团体温,感到他与我们同在。这便是赵蔚强。
&&&&夜到来了。高大的大蓬车打开了白色的灯,切开沉沉的黑幕。远处,星光在眨眼,吞饮着夜的生命的露。时而闪过的交错的车,凄厉的笛声显得特别悠长。
&&&&车身在震颤,在摇挽,我昏昏欲睡。迷迷蒙蒙中,我发现面前下了一场雪,那雪是黑色的,纷纷扬扬,铺天盖地,弥漫了一切,笼罩了一切,填塞了一切……
&&&&我们被解除手铐,进入了自己的房间。房间是标准的猫耳洞式的,只有二点四平米,小得够可怜的了。它的长度勉强放下一张木床,高度只有一米七,没有窗户,没有通风孔,只有一扇黑漆沉重的门。
&&&&当我在床上坐下来时,我感到人被挤压得小了。小小的空间形成了无形的压迫,它使人感到失去了自由,失去了乐趣,失去了生活的意义。
&&&&三面是墙,厚厚的砖墙。它把我同难友隔开,也把我同这个世界隔开。我常想,我的人是被一劈两斗厂。一半是真实的,完全的,一半是被压扁了的,残缺的。当我走到外面时,我是个人,然而当我进列这个二点四乎米的小房时,我就成了一只虫子,一只甲虫了。
&&&&是的,我常常有甲虫之感。卡夫卡是在一觉醒后发现自己变成了虫子,而我则是进入那小房间就觉着自己变成了虫子。
&&&&其实,我们的生活就是虫子。我们不能随意出门,我们得老老实实呆在那小间里,面对四壁呆呆地坐着。夜间呢,铁门关上后,空气少得可怜,而且有股臊味,那是以前犯人居住过的,夜里在地上大小便,久而久之,那粪便和尿碱早已渗透了地面,渗透了四壁。有苍蝇,臭虫,也有蟑螂,我们的房间其实是一个厕所。
&&&&也许是防止我们逃跑,夜间通常是关死了门的。躺在床上,只感到一片黑暗。门缝漏进的几点光亮,好象黄金一般珍贵。好多回,我趴在床上,头凑在那小得可怜的孔隙朝外张望,借以排遣寂寞。然而,院内并没有多少风景,除了士兵的走动和警犬的来来回回,以及一阵阵风扬起的尘埃,树叶的絮语便没有什么了。
&&&&偶尔地,我会看到一只只老鼠出来活动。这种老鼠嘴特别尖,黑黑的尾巴卷曲着,它总是躬着身子走路,好象永远背着沉重的负担似的。它总是那么小心翼翼,目光里充满了惊疑和恐惧。有时,它会从墙角叨起白日我们扔下的木薯片,飞快地朝洞口奔去。有时,它会悠闲地坐在草上磨着牙,擦着嘴,对着远处的目标长久窥视。假如突然发现了情况,它会闪电般地钻进洞去,然而那尾巴还故意露在外面,彷佛作一竿旗帜或作一种挑衅的表示。
&&&&老鼠成了我消磨时光,消磨忧愁的一件乐事,这小小的秘密我从来没有让别人知道,让别人分享。
&&&&有时候,我也会想家,那个遥远的家。奇怪的是,它们闯入记忆的,竟然全是童年事。我老爱翻身,半夜里滚到地上了,哭喊声把妈妈惊醒了。她把我抱上床,在脸上印一个潮湿的吻,然后便把一只椅子挡在床边。最有意思的是过年了,爸爸走过来,告诉我,蕾蕾,明天就过年了,夜里,你的枕边会变出一些东西,你醒来后第一件事便是摸它,摸到什么,什么是属于你的。我总不相信,我不相信梦给我送来什么,也不相信神会给我带来什么。然而,半夜里我醒了,伸手在枕边一摸,嚯,有一只碗,碗里似乎有一些东西,还散发着香甜的气息哩。我迷迷糊糊地伸过手去,摸到了一个圆圆的长长的东西,哦,是糖果人;第二回伸手摸,摸到了方方的带锯齿状的东西,哦,是妈妈自己做的饼干;我又去摸,这回摸到了一些圆圆的东西,哦,是五分,二分,一分的硬币,是我的守岁钱……&有时候,我也想老山顶上的那些战士,他们往在猫耳洞里,又潮湿,又粘滑,又拥挤,听说都光了身子呢。有一名记者前去采访,想到洞里看一看,可他们堵在洞口不让进去,因为他们一个个光着身子,而且身上伤斑累累。有一个猫耳洞里有一条蟒蛇,那蟒蛇在战士们身上爬来爬去,凉滋滋的,到也与战士相安无事,最为使人惊奇的,据说,战士们拿罐头的午餐肉喂它,那蛇按时来吃,然后便回去睡觉,晚上打呼噜呢。开始,战士们睡不着觉,后来习惯了,没有那呼噜还进不了梦乡。但是后来,这个洞内的战士全在山上战死了。越军攻占了阵地,他们爬进了洞里,想在那儿踞守。晚上他们人洞睡觉,蟒蛇对陌生的生人发起了进攻,五个敌人,两个咬死,两个咬伤,住在洞口边的一个侥幸逃身,但也被蛇吓得魂飞魄散,精神失常地跑进了地雷阵…
&&&&回想和咀嚼这些故事,似乎抵抗了那无形的压迫,似乎消除了那种怪异的“甲虫感”。
&&&&左大壮,文思和,吉达佩,杨斌他们四人住的比我好-些,两个人-小间,平均三平米左右。他们舆我不同的是,他们有对话者,而我没有。一个人成天找不到说话的机会,语言功能会退化的。我听说过一个正常人由于进入森林而变成野人的故事。一个人要是被孤独占领了,他就可能会变成一个哑巴,&一个野人式的囚徒。
&&&&碰到他们,似乎也对房间之小骂骂叽叽,但一致反映,可以睡着觉,原因是旁边还有一个人陪着。
&&&&我对他们说:“你们多好啊,有人说话。文思和说:“说话才不好哩,一说嗡嗡的,震耳朵。”
&&&&吉达佩呢,则说:“说什么呢?我才不说呢,躺下同死人一般。”
&&&&这小伙子同杨斌住一起,心里讨厌他,什么话也不想同他说,因而依然是孤独的。
&&&&杨斌不言不语。他似乎很泠淡。既没有表示欢喜,也没有表示不满。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他现在既得不到敌人的赏识,也得不到难友的信任,他感到自己生活在一个夹缝里,处处表现得很谨慎。
&&&&左大壮病了。老青猴用铁丝穿过他的锁骨,使他感染了骨髓炎。开始,他一个劲地发高烧,烧得怕人,竟然说起了胡话。文思和找狱医,他们过来看了看,当作感冒治。十天后,他的腿部肿起了一个大瘤子。不久,这个瘤子消失了,胳膊和背部又鼓起三四个瘤子。这个时候已经晚了,医生才发现了骨髓炎。当瘤子肿胀时,左大壮疼得大声叫唤,夜间的叫声就像猫头鹰一样。
&&&&这个昔日壮得象一头牛,一把斧子的汉子,如今骨瘦如柴了。
&&&&受牵累的还有文思和,他因睡不好觉,眼睛通红通红的,人也疲惫不堪。
(二十五)
&&&&集合了。
&&&&北台看守所所长开始给我们训话:“奉上级的命令,你们转到北台,主要从事改造工作。现在,中越两国仍处于交战状态,遣返工作还没有开始。你们是战俘,也是犯人,因为你们侵略我国领土,做了坏事,是有罪的。有罪就要改造。除了思想改造,主要是劳动改造。对于你们来说,唯一的出路是思想反省,提高觉悟,认清中国当局的反动本性,认清和平友好的重大意义,认认真真接受改造,争取立功,宽大处理,早日释放,否则,赵蔚强就是榜样。”
&&&&换了一个所长。这个人眼睛凹的,黑黑的,一脸络腮胡子,我们称他“土匪”。
&&&&翻译官“癞蛤蟆”也调来了,担当“副所长”。他扯着细细的嗓门说:我们又见面了。过去是讯查阶阶段,现在是改造阶段,审查早已结束,现在进入实际改造阶段,希望你们放下包袱,开动机器,轻装上身,争取进步,早返回祖国同亲人团聚。”
&&&&这个叛徒满嘴中国词兄,却是为越南主子卖命的货色。
&&&&他的话讲完了,“土匪”站起来宣布了优待标准:&;
&&&&凡带枪投诚的,吃一公斤二公两,每日二两肉,每月发放十五越南盾零花钱;
&&&&凡被俘后主动招供,提供有价值情报的,吃一公斤二两,两个菜,每月一斤半肉,二斤鱼
&&&&凡主动认罪服法,认真改造的,吃八公两,酌情给予生活改善
&&&&凡不老实交代,抗拒改造的,吃六公两,罚干重体力活。
&&&&我们几个互相看了看,交挝了眼神。
&&&&除了杨斌,我们的标准都一样:六公两。
&&&&出工了。顶着火辣辣的日头,我们去给芭蕉地锄草。越南北方的山地只适合各种木薯和芭蕉,北台监狱实际上是一个劳改农场,以种植这两种植物为主。
&&&&&越南人用木薯和芭蕉喂猪,也作为口粮。这个古来的“大米之国”,如今穷得靠木薯和芭蕉为生。&&&&
蹲在地上,用锹铲,用锄刨,也用手拔。天气太热了。我摘一片芭蕉叶搭在头上,立即感到了一阵阴凉。这情景被“土匪”发现了,连忙跑过来,一把夺过芭蕉叶抛在地上,一边用脚跺烂,一边骂道:“这里的人就数你顽固,数你娇气!”我火了,回敬道:“怎么了?我怕晒,摘片芭蕉叶碍你什么事?”&&&&
“土匪”火了,上来给我两耳光:“你他妈还不老实,还不服管,揍不死你!”我上前一把扯住“土匪”的衣领:“你揍啊,揍啊,打死我吧,我早就活够了”“土匪”见我不服气,又掴了我一巴掌。感到嘴里流出了甜腥的血,立即朝他脸上唾了一口。这下“土匪”火了,上前抓住我的头发又要打。关键时刻,文思和跑来了,他一边把“土匪”往后推,一边满脸堆笑地上前递烟:“所长息怒,息怒!”可是,“土匪”哪里肯罢休?他气呼呼地说我是“顽固份子”,非要关我不可。文思和用越语同他交涉开了:“这样做不对呀,虐待战俘违反日瓦内战俘公约呀,是犯法的呀。陈蕾是个女同志,又受了你们的许多刑罚,伤害,身体虚弱,理所应当受到照顾,何必认真呢?”一番话说得“土匪”张口结舌,但仍振振有词地说:“不行,我非教训她一顿不可”文思和连忙上前交涉道:“所长,你这样做是不对的。女同志应当受到特别的尊重,尤其是对她的人格的尊重。你刚才的行为已经伤害了他人的人格。我代表全体中国战俘提出抗议,同时也正告你,倘若伤害她,我们就采取集体抗议行动。”“土匪”正下不了台,“癞蛤蟆”来了,连忙帮着打圆场:“好了,好了,下不为例,注意就行了。”文思和仍然不放松,他严正抗议道:“我们都是军人,不虐待俘虏,不打人骂人,这是军人的基本准则。你们作为一个社会主义国家的军事组织,难道不懂得打人骂人是违反人权的吗?”几句话说得他们张口结舌,目瞪口呆。文思和见他们输了,又正式提出要求:-我代表大家提出三点:(一),必须保证公平合理地对待我们所有中国人;(二)不许用任何理由体罚中国人;(三)不许用打骂等形式污辱中国人的人格。“土匪”像泄了气的皮球,自感气短理亏,“癞蛤蟆”只好代替所长接受了条件。一切风波结束了。我们继续往前拔草。地里的草太多了,它们遍地孳生,纵横交错,显示着旺盛的生命力,我真佩服它们。一边拔着,一边我在想,别看今日把它们拔了,但用不了多久,又会生长出英英武武的一大片。小草是平凡的,它们不弃境地,随遇而安,只要有雨露,有阳光,它们就能生存。小草是伟大的,它们不怕践踏,不怕火烧,甚至不怕斩腰砍头,只要大地还在脚下,只要根连在地上,它们就要熬过炎炎苦夏和隆隆严冬,等待美丽春天的来临。多么不屈的性格,多么旺盛的生命力,多么深刻的启示!我忽然被那些小草迷住了,感化了……不远处,吉达佩钻出了铁丝网。这个爱说爱笑的小伙子,外号“小吉他”,本是活活泼泼的,近来却表现出明显的孤独感。他似突然长大了。他不再那么乐观,眉宇间布满了忧郁。对于他来说,十九岁的年纪,不应该有那么多忧伤的。可是,他又怎能不忧伤?
这个爱说爱笑的小伙子,外号“小吉他”,本是活活泼泼的,近来却表现出明显的孤独感。他似突然长大了。他不再那么乐观,眉宇间布满了忧郁。对于他来说,十九岁的年纪,不应该有那么多忧伤的。可是,他又怎能不忧伤?有一天,他忽然对我说:“大姐姐,我想家了。”我说:“谁不想啊,我也一样。”他说着就掉下眼泪了:“在家里,我最小,爸爸妈妈最宠我了,尤其生日的时候,总给我做许多好吃的东西,海蛤啦,鲍鱼啦,对虾,芥末鷄,吃的可好哩。妈妈还要给我做一碗特殊的面条,这碗里里东西可多哩,有鹌鹑蛋,有肉丝,有金针,还有黄瓜丝,海米,一层一层的,吃了你忘不了……”“你的吗吗真好,生日其实很有趣”我赞扬道。&&
&二三十块钱,去买新衣服……”吉达佩眉飞色舞地讲着,神情完全沉醉在往事中。我说:“放心吧,等回家,一块见补生日,补乐趣罢!”“怎么可能呢?都两年多了,还没个头,怕不可能了?”他灰心起来,眼里蓄着一汪泪。我连连安慰他:“没事儿啊,熬,熬罢!-他反而哭得更伤心了:“大姐姐,什么时候熬到头呀,我都快二十岁了!”我一时竞找不到合适的话安慰他了,只是用手绢帮他拭干了眼泪:“快别哭了,再哭姐姐也哭了,姐姐受的委屈比你大多了。”我这么一说,他的泪立即就止住了,孩子气似地笑笑:“好了,不想它了。”可是,口头说不想它了,但我见他还是想心事,时不常地独自儿发楞。此刻,他猫儿一样穿过了铁丝网,到外面去了。原来那儿有一棵高大的香蕉树,上面结满了粗大的巨手般的香蕉。他两手搂树,两脚蹬住,灵巧得像只猴子,不一会儿就爬到了树梢。&啊,他用力扳断了一砣香蕉,用力抛入铁丝网内,并大声招呼着:“快吃香蕉啊,尝个鲜啊!”他兴奋地叫着,快乐地滑到了树根,然后又灵猫一般钻进了铁丝网。然而当他抬起头来时,“癞蛤蟆”站在了面前:-吉达佩,你违反纪律,回去接受处分。-他狠狠地盯了“癞蛤蟆”一眼,咬了咬牙。这天中午,吉达佩被当众点名,并宣布给予“扣饭两顿”的处分。他也不说话,只是紧绷着脸,嘴在低声咒骂什么。我怕他挨饿,从碗里拨出一半饭给他。他把饭还给我,说:“大姐姐,我心里上着火,一点也不饿。”这小伙子,竟然两顿不吃东西,就喝一点清水。
(二十六)
文思和近来同监狱医务所的卫生员阮氏萍关系越来越密切了。几乎所有的人都没看出来,但我看出来,因为我是女人,我最敏感,也最了解女人。最始的迹象是阮氏萍热心地为文思和借书。文思和钻研越语,能够会话,平时交谈得最多的是医务所的人。可是,自从阮氏萍借书之后系越来越密切了。有一回,他从医务所回来,半道上被我撞上了,我问:“思和,你怎么了?”他笑笑“没什么大病,老感冒。”我说:“你这病情有几个月了罢,可能不一定是身体感冒……”他很机敏,知道我要说什么,连忙说:“哎呀,你有很丰富的想象力啊。”我笑一笑,说:“放心吧,医生给病人保密。”他也笑一笑,回敬道:“多谢大姐关照!l这事儿过了约摸三四天光景,阮氏萍主动送药来了,见到我,故意问:“请问,文思和在吗?”我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指了指手。文思和闻讯,自己跑出门来:“我在这里,阮小姐。”阮氏萍笑吟吟地钻进了文思和的小房子,足足呆了半个多小时,出门时面色通红。我洗完衣服,见她迎面走来,也迎了上去。“您好!”&&&&
“您好!”就在相互问候的瞬间,我利用她的犹豫不前的时刻,仔细端详阮氏萍了。她有着一头漆黑的头发,瀑布般地泻在肩上。她的脸庞圆圆的,皮肤呈现健康的麦色。眼睛又大又深,好象两潭池水。尽管她的鼻梁不太高,但那一口整齐得放光的牙齿使得笑容焕发出迷人的色彩。她才十七岁,周身洋溢着青春的醉人幅射,谁见了都会动心。这位越南姑娘的心,是怎么被中国的一名小伙子俘虏的,确实是个谜。我想,也许是越语,因为语言是交流思想感情的工具。文思和成功地掌握了越语,他同阮氏萍有了共同语言。为了证实这一点,我注意观察他们了。果不其然,我看到他们在互相用对方国家的语言在交谈,他叫她教越语,她叫他教汉语。“我们热爱和平。”就文化而言,越南受中国的传统文化影响很深,三十年代沦为法国殖民地,受到了欧洲文化的部份影响。但是,越南毕竟是一个亚洲国家,中国的领国,它在文化上无法逃脱巨人的影子。
阮氏萍似乎对中国的风俗很感兴趣,她对文思和说:“你们端午节也吃粽子,划龙舟?&”“对”“我们也一样,我知道屈原。”“屈原是中国古代楚国的宰相,一个爱国者。你知道他写的天问》吗?”“不知道。&”“《天问》就是责问苍天,责问人世的不公?”“噢,我明白了,天下到处有不平。屈原为什么投江呢?”“苦恼,忧愤而死。古代史圭曰叫作孤愤。”“孤愤?”“孤独,愤慨,无以排解,便以为死亡是最好的归宿。”“你懂的真多。”的确,这位越南小姑娘被文思和迷住了,她不仅倾慕于他的人材,而且倾慕于他的才学。有一天,阮氏萍从家里拿来一布袋粽子,偷偷送给文思和。文思和把它分给了难友,左大壮得三个,我得了两个,是用芭蕉叶包的,糯米里包着腊肉,花生米,芸豆粘,吃起来又咸又油又香,很不错的。那棕子是很使我难忘的,因为那个时候监狱伙食极差。交上了一个越南女朋友,不仅使文思和的生活燃起了烈火,而且也使我们大大沾光了。左大壮的疮口化脓了,天天往外流脓流血,前前后后,四处涌流,总也流不尽似的。我知道这种骨髓炎,要流很长时间才能好的,也有好不了的,细菌感染到血液,人就没命了。我时常去帮他挤脓。这汉子到也不怕疼,让我把脚挪在床头上,死命地挤背上的两个疱。&&&&
我有些使不上劲,亦或是害怕所致。左大壮催着:“用力哟,用力把脓挤出来就好了。”我躬起腰,跪起一条腿,两手几乎要掐进他的肉里,随着脓血往外流,他痛苦而又欢快地“啊啊”着:“啊,太好了,太舒服了,啊啊,使劲,啊啊,再使劲,啊,好,好,啊啊,好舒服啊。”正挤着,阮氏萍背着药箱来了。“别挤了,让我来吧!”她说。我连忙下床,让给她。她打开药箱,掏出铁丝,棉球,酒精,先用棉球在伤口四周消毒,然后便把棉球撕碎,缠在铁丝上,沿着伤口往里探,当她重新把铁丝抽出时,棉球上沾满了腥臭的脓血。左大壮扭过头看着她。阮氏萍挝药时很认真。她一遍又一遍地捞脓,擦清伤口,然后又用药球往里填。也许是伤口肉芽太嫩,也许是药性的作用,左大壮啊啊地哼着。我在旁边使不上劲,只能喊着:“坚持,坚持!乙他先--个疮口的药,左人壮子就湿漉漉的了。见到他耶痛苦的样子,阮氏萍心里也似乎很不好受。文恩和进来了,见到她惊喜万分。两人用越语嘀咕了一阵子,文思和说:“阮小姐歌唱得可好哩,有百灵鸟之称,让她唱一首好不好?”阮氏萍胀红了脸,望了望文思和的眼睛,稍倾恢复了镇静。她用汉语解释了大意,然后用越语唱道:星星嗉,星星嗦,速天闪闪迷人眼,月儿甜甜照我屋。我屋噢,我屋唤,待字闺中,等郎来把门来叩。门来叩唤,门来叩噢,翠屋有梦,香也浓馥,香也浓馥……&&我起劲地为她鼓掌。阮氏萍不好意思了,长发一甩,药箱一背,逃走了。一股淡淡的发香留在屋内。一缕淡淡的恋情印在文思和脸上。三十七)吉达佩被“土匪”戴上手铐,关进了小屋。理由是:他中午把饭倒了,菜撒在篱笆上。这是一种无声的抗议。我了解吉达佩,他心里窝着火哩。那天是他的生日。也许往昔的幸福勾起了他的忧伤,也许长期的猪狗般的饭食引起了他的反感,也许是他那越来越强烈的思乡情,总之,他把饭倒了,一点空心菜撒了,而且是在大庭广众之中。众目睽睽之下。他被关进了小号,并且不给吃饭。文思和前去交涉也没有效果,一着急,晚饭扒了几筷也没吃下去。我们心里都窝着火。狱方把我们太不当人看了卜想打就打…想骂就骂,想怎么体罚就怎体罚,如此下去又有几个能活着回去?我们心里郡窝着火。我们要求的是-点可怜的人的基本权利:吃好。可是,狱方根本不把我们当人,仍旧是六公两,仍旧是顿顿空心菜用盐水煮。吃不饱,偷吃-点木薯,香蕉就要受到惩罚。我们实在忍耐不下去了。一天中午,我们又悄悄聚到左大壮的屋里了。大壮躺着,浑身腥臭,苍蝇绕来绕去,“难友团结委员会”的真正成员实际上只剩下我和文思和了。“思和,怎么办?”我问他。吉达佩是我的“小弟弟”,他受到虐待,我忧心如焚。文思和的眼睛越瞪越圆,突然左手在床上一砸:“罢工,发动难友罢工,同他们狗日的干!”这个以文雅著称的汉子现在也开始骂人了。不达目的,决不罢休!”我又加了一句。第二天,太阳老高了,钟声敲了三遍了,看守吵得院子快塌了,但没有人答应,没有人走出门。“土匪”急了,挨门逐屋叫嚷:“出工,快出工!”可是,一个个都躺在床上,谁也不动,彷佛没听见似的。在我隔壁的屋里,“土匪”抓住一个难友的头发往地上拖。可他躺在地上,就是不起来。土匪没招儿了,气咻咻地来到我屋里,手里还提着一根棍子,吆喝着:“陈蕾,你出工不出工?”&&&&我斩钉截铁地回答:“只要你们不把吉达佩放出来,不停止虐待、侮辱我们的行为,我们就罢工!”“土匪”挽了挽棍子刚要发作,“癞蛤蟆”满脸堆笑地进来了。也许我们打过交道的缘故,“癞蛤蟆”很自然地把我当作了核心份子,他半阴半阳地说:“陈小姐,你们干得不错哇。”我瞪了他一眼:“怎么着?允许你们为所欲为,不允许别人反抗吗?”“那当然,当然。”“癞蛤蟆”说,“你们可以罢工,但是,我们也可以罢饭。”“那就试试罢,饿了,可别怪我们,因为即使一只老鼠,饿了也会找东西吃的!”我冷冷地说。“癞蛤蟆”尴尬地笑笑:“行了行了,你们有什么要求直说罢!”我严正地向他指出:“我可以代表大家提几条要求,第一,立即释放吉达佩,因为不愿吃饭那是他自己的事,与你们无关,凭什么关他小号,还加刑?第二,必须改善我们的生活待遇,保证吃饱,吃好,因为生存是人的基本条件,你们搞三六九等,大部份人只能吃一点霉米,喝一点没油味的菜汤,长期而往,不是摧残我们“癞蛤蟆”连连说,“是啊是啊,你们的条件可以研究,但必须先复工。”我寸步不让:“不行,你们必须先答覆我们的条件,然后再复工。”双方僵住了。“癞蛤蟆”见谈不下去了,跟在“土匪”后面溜了。斗争在僵持着。次日早晨,狱方果然没有做饭。难友们饥肠辘辘地聚在院内。“没有饭,怎么办?”有人问。
文思和指了指手中的碗:“咱们来一曲音乐!”“好哇!”人群欢呼起来。随即,所有碗敲了起来,院子里一片叮叮当当声。回声震动屋子,噪声刺人耳目。敲击声持续了两小时,敲到后来,有人把脸盆,水桶,劳动工具也搬出来敲响了,那声音震得人耳疼,吵得人心烦。“土匪”出来了,望了一眼,又缩回去了。我喊了一声:“难友们,咱们唱个歌好不好?”“好!”人群一齐欢呼。哨声又响了一遍,还是没有动静,整个监狱彷佛一座孤城,一座荒冢。“土匪”有些慌了,他命令“癞蛤蟆”来找我和文思和了。他一进门就说:“我们,我们答应你们的要求,请从大局考虑,复工罢!”文思和反问道:“怎么表现你们的诚意呢,怎么才能使大家信任呢?”“癞蛤蟆”说:“请你们召集人开会,宣布你们提出的三条了。”“好吧!”我说,“既如此,我们可以协助做工作,但有一条,必须再休息一天才能复工,原因是大家身体状况不好。”“行。”“癞蛤蟆”答应得比闪电还快。“难友们,出来吧,狱方答应条件了,我们胜利了,胜利了!”随着一声声欢呼,难友们聚集到院子中央。不一会儿,看守把吉达佩放出来了。人们把他包围在中央,说呵,笑呵,唱呵,跳呵!那情那景真动人!&
我们的生活待遇开始改善了。粮食定量提高到每日零点七五公斤,肉每月零点六公斤,与此同时,开始按我们的要求,对木薯地、芭蕉地实行承包,每人五亩,超产有奖。监狱还开始允许我们养鷄,养兔,除上交外,每月可以自由宰杀一只,自己用锅煮着吃。这便是异国土地上的中国式承包。我们不用八小时换日头,而是个人自行决定什么时候浇水,施肥,锄草,蓐叶和收获。我们还在地里种了许多丝瓜,它又粗又长,很嫩很嫩的。我们第一次吃上了自己种的萝卜,芸豆,每顿可以吃两个菜了。尽管粮食仍然不够吃,但我们可以用木薯干补充代替。它可以辗成面做糊糊喝,也可以蒸成小脖脖,或者直接用开水煮。左大壮已经能够起床了,也挣扎着到田间去,要求包地。杨斌劝他说:“你身体不好,算了罢,我们养你。”他执拗地说:“我大壮什么时候当个孬种?只要不趴下,我就要干,不落人后,不当尾巴。”没办法,杨斌只好给他要了三亩地。左大壮拖着不太方便的身子开始在地头忙碌起来。然而,他的左胳膊肘因害疮,坏死了,再也抬不,弯了。每天,他就用那僵硬的胳膊夹着锄头蓐草,或者艰难地举着棍子给芭蕉除毛。他也仿效我们,在承包地里用蕉叶搭起了一个小房子,养了五只鷄,两只兔子还有一只小刺猬。由于大家的反感,杨斌的负责人职务早已不复存在。他似乎吸取了教训,不再打小报告之类。除了种地,写信,他开始把精力集中在拉拢“癞蛤蟆”上,想通过他做工作,力争留在越南不再回国。因为他深知自己的罪孽,回国后一定会受到军法处置的。考虑到这一点,隔三差五地,他去向敌人献媚,每回去的时候,不是携瓶酒,就是带只宰好了的鷄,要不就装一袋炒熟的木薯干。于是,他的脸每回去时满乌云,归来即是晴空万里。文思和悄悄告诉我:“氏萍对我说,杨斌已正式打了报告,要求加入越南国籍。”“能行吗?”我表示怀疑。文思和悄悄说:“他这儿讨好主子,兴许会收下这只丧家犬罢!”日子似乎过得很快,不知不觉间,第三个春节到来了。这个时候,我们手头也“阔”了。因为承包取得丰收,我们把多余的产品卖给了附近的农民一部份,每人都攒了几十个越南盾,可以用它买烟抽,买糖吃,买茶叶喝.....在我的发起下,决定举行在越南的第一次联欢会。.黑黑的云幕下,我们燃起了一堆篝火。篝火的四周,扎着一圈木凳,还有薯干酒,米酒,腊肉,清炖的鷄片,肉炒芸豆丝瓜,芭蕉根。可以说,这是最丰盛的宴席了。火光升腾着,闪耀着。那火光照到的部份,人影通红,另一面则笼罩着蓝幽幽的阴影。我注意到,每个人都是由两个半人组成的一半红,一半蓝。大家手中的酒杯不约而同地举了起来。“我提议,第一杯献给烈士,老山长眠的烈士!”文思和提议。“好!”大家把酒洒进火中,立即腾起一片蓝火。“第二杯,我提议祭奠赵蔚强同志,愿他在黄莲山也过个好年!”我说。“好!”大家把酒泼在地上,火焰立即蔓延开来。第三杯,吉达佩站起来了:“我提议也洒掉,表示我们想念故乡,想念亲人!”没有喝彩声,只有默默的饮泣,大家低头把酒一滴一滴地洒在木柴上,蕉叶上,让它融人熊熊火焰之中。文思和感到气氛有点沉闷,连忙举起筷子:“弟兄们,别楞着,吃啊,吃!”“对,吃!”左大壮抢先把筷子伸向了鷄,把鷄头夹下来给文思和。
&文思和又推给左大壮:“鷄头凤尾,你是老大哥,给你才对。”&“不对不对。你是我们的核心,我们的灵魂!”左大壮再三推让。我连忙推了他一把,怕别人听见,走漏了风声。左大壮恍然大悟,同时把鷄头咬下一口,连声哼哼:“哦,真鲜,真香哪!”文思和又叉起一块鷄腚要给我:“凤尾凤尾,就你一个女同胞,理应归你。”我扭过了头,歪开了身子:“不行不行。凤尾是指最小的,应给小吉,吉达佩。”他似乎明白过来,二话没说就塞进了吉达佩的嘴。吉达佩咬了一口,嚼了起来:“不错,味道不错,这味道真好听!”什么?好听?所有的人都愣住了。原来这小子学了一句胶东腔,“好听”就是“好闻”的意思。大家一阵捧腹大笑,前仰后合。&&&
几瓶酒,一会儿就光了,菜也快见碗底了,但话语却总也唠不完。&&
有人吟《三国》《水--》,有人讲奇闻轶事,有人侃鬼怪精妖,有人聊天朝地府。&&&
我给大家贡献了一首顺口溜--《越南十大怪》:&&&
一大怪,一年四季竹笠头上戴;&&&
二大怪,床不着被却把蓑衣盖;&&&
三大怪,稻米之国没有大米吃;&&&
四大怪,香蕉宁可烂掉不去卖;&&&
五大怪,女人乳房比那屁股大;&&&
六大怪,穷身破脸都修金牙台;&&&
七大怪,守着山林家具却无有;&&&
八大怪,电筒电池畅销不衰;&&&
九大怪,老太婆扛着子弹挝酒喝;&&&
十大怪,山上山下处处埋棺材。&&&
我一说完,大家立即拍手叫好。热闹之际,一个人影出现在文思和背后。
原来阮氏萍悄悄来了。
文思和不好意思地笑笑,示意她先走,然后站起来给我们每个人碰杯:&&&
“祝诸位节日快乐,我有一点小事,去去就来!”&&&
左大壮一挥手,让他快走。文思和朝大伙点点头,迅即消失在夜幕里。现在,我成了中心人物了。&
我提议跳个舞。大家齐声响应,“好啊,好啊。”没有乐器,没有伴奏,更没有0K带,我们十几个人围着篝火手拉手跳了起来。篝火燃烧着,闪烁着,我们的影子颤动着,旋转着。我们好像奔腾在草原之上,风从耳边急驰而过;我们好像泳动在江河之中,浪从身旁席卷而去;我们好像回到了孩童时代……我们好像进入了迷朦梦境……火升腾着,闪耀着,盘绕在其上的是我们的灵气,我们的精魂。我们的血液从这古老的火中孕育而成。红红的血液是一股巨大的洪流。我们手拉手跳着,跳着,我们属于自己的血性,我们的祖先,我们踏着自己的节奏,自己的旋律。在酒力作用下,在不停的旋转中,我们的心沉醉了,沉醉得真有不知身在何处之感了……&
&&&&欧斯威先生又来了--光天化日下的谋杀,我的四肢被砍掉--绝望中的绝望,我却不能选择自杀--凤凰树和小灰堞,使我充满顿悟
文思和来信了,我不再感到孤独--我要主宰自己的生命,从废墟站立起来--为阮氏萍的那首小诗,我流泪了--四处是黑色的泪水,我是汪洋中的小船--一千八百零一天,我终于望见了地狱的出口--追入国门,巨大的激动使我几乎晕眩。
(二十九)
&&&&“欧!欧斯威,欧先生!”我听到我自己从号房门口向着太阳叫道,将渴望、惊喜、激动和痛楚赋予了我的呼喊。“您好,陈小姐!”他大步微笑着朝我走来,仍是油亮的分头,微腆的肚子,淡米色西服和一双棕黄色的皮鞋,还有一副风度翩翩的金边眼镜。我的手握在了他的掌心。“见到您真高兴。&l“是的,太谢谢了。”我们聊了起来。陪同的“癞蛤蟆”像猎犬一般在一旁侧耳谛听着。他代表国际红十字会向我们表示慰问,并询问生活情况,我告诉他生活开始有了改善,但仍不尽人意。我谈到左大壮的伤口又化脓了,骨髓炎仍在蔓延。我谈到自己被侮辱被伤害的过程;谈到了“小吉他”之死,临死前仍在盼望大雁北归回乡去。我也谈到了长年关押的痛苦、孤独、无望、焦虑。欧斯威先生认真地听着,记着,不时唉唉地叹着气。彷佛我的痛苦传染了他一样,他的眉头也皱起来了,说到吉达佩之死,欧斯威先生也难过地掉下了眼泪:“这是我知道的第二个死去的中国同胞,他们太不幸了,太不幸了,”他愤慨地表示要向国际红十字会反映,向联合国反映,要向全世界新闻媒介披露。谈话进行了一个小时二十分钟。未了,欧先生悄悄告诉我一个消息:交战双方已在国际红十字会的安排下进行接触,尽早安排战俘交换事宜。他说:“我不能说一个肯定的日子,但我可以告诉你,这日子快了,快了,坚持一下,光明就要到来了。”我感激地望着他。在异国他乡,能同这位既是联合国代表又是中国人的欧先生谈谈话,心情是异常高兴的。文思和同国际红十字会其他人交谈之后也赶来同欧先生握手。欧先生伸起一只手指,问:“小文,你的外语水平怎样了?”文思和谦逊地说:“半瓶子醋。”欧先生拍拍他的肩:“你把监狱当成了大学,你不简单啊!”文思和苦笑了一下:“可是,快五年了,还没毕业啊!”欧斯威先生又一次重复着:“诸位,我欣慰地告诉你们,离开这里的日子快了。我们此行也负有当局商谈的使命。”“谢谢,谢谢!l我们异口同声地说。“一点东西,不成敬意!”欧斯威热情地向我们发放慰问品:一袋巧克力糖、一袋中国的“铁观音”茶叶、一本精致的日记本、一枝印有国际红十字会英文的钢笔。我们激动地同他合影留念。随后,在看守所官员陪同下,欧斯威看了我们的“责任田”,那绿油油的木薯地、芭蕉林,那养有兔子和鷄的蕉叶棚,那自己种的黄豆、萝卜、青菜…他问“癞蛤蟆”“所长先生,这些中国军人平时怎么样?”“癞蛤蟆”连忙说:“干得不错,不错,很不错!”&“既然干得不错,你们就应早日释放他们,以体现你们的政策。”欧先生说。“癞蛤蟆”为难地说:“释放,要等上峰的决定,我们无权擅自作主。”欧先生将了他一军。“可是,据我了解,你们已经释放了许多,比如一些带枪投降的,叛变的……”“癞蛤蟆”尴尬地笑笑:“你说的事,也许有,我刚调来,不很清楚。”欧先生严肃地对他说:长期关押战俘是不符合联合国日内瓦公约和两国人民利益的。战俘是战争的产物,被俘人员同样是受害者。对他们的教育,目的是认清战争的危害,争取和平的,并最终用友谊造福两国人民,可是,你们千方百计虐待摧残中国军人,你们这样做背离国际条约。”“是,是,我们一定改进。”“癞蛤蟆”点头哈腰,诺声连连。半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小轿车急驰而去,欧先生走了,走了。目送欧先生坐车速去,我的心里掠过一丝惆怅,一丝隐忧。太阳已挂在中天,金黄色的微笑很喜人。不远处飘着几缕乌云,就像我心中的忧郁,久久不散。
“陈蕾,陈蕾!”我正在散步,对着遥远的北方的群山作着种种遐想。猛然听到有人叫,回过神来,见到杨斌正喘着气站在背后。“什么事啊?”我爱理不理地转过身,见到他脸上的汗水一道道的。他结结巴巴地说:“所长叫你,叫你赶快去!”我心中一惊,跟了他便走,同时,心中飞快地盘算着可能出现的事情。他们叫我干什么呢?宣布好消息,提前释放,还是又得罪了他们,找什么岔子?我忐忑不安地想着心事,不知不觉已踏人所长办公室。“坐,坐吧!”“土匪”打了个手势。“癞蛤蟆”不吭声,吭哧吭哧地抽着烟。屋里气氛似乎有些沉闷。我想到四面八方的无形压力。
还是我开腔了:“请问,找我有什么事?”
“什么事?”“土匪”皮笑肉不笑地说:“也许没有什么事,但是,我们的要员,你也许认识,你们打过交道的,表示要对你进行一番关照…”
“有这等好事?”我讥讽地说。
“是的,我们正式通知你,你一直都在抗拒改造,一直在对我们进行诽谤,你向欧斯威先生提供了许多材料,你还对情报部长的人格进行攻击,上峰认为,你的精神不正常,建议住院治疗一段时间!”
未等“土匪”说完,我的眼泪流下来了:“无耻,无耻!你们这是蓄意迫害!我没病,我不需要住院。如果你们需要消灭我的肉体。那么,请给一颗子弹罢!”
“子弹?一颗子弹还值几个钱呢,使宜了你!”“癞蛤蟆”也帮腔帮调的说。
我知道同他们是没有道理可讲的,我拔腿就往外走:“我已告你们,丧尽天良,是要遭到报应的,现在,我得回去了!”
“回去?你回不去了!”“土匪”一声断喝,门口闪出两名士兵,不由分说架住了我的胳膊。头嗡的一声,脑子彷佛要爆炸。我知道,新的迫害又开始了。
我一边用力挣扎,一边破口大骂:“卑鄙,无耻!刽子手,刽子手!”“还不给我绑起来!”土匪”大声叫唉,随后,我被五花大绑了。
人世间有些逆转之事真是无法预料,当我从欧斯威先生那儿得到即将回国的信息时,心中曾闪过一点欣喜,一丝激动。然而,这个念头像涟漪荡漾还未平息,另一个恶浪却朝我狠狠扑来,并要把我打入无底的深渊。命运啊,你深不可测。命运啊,你真会捉弄人。双目重新被蒙上,眼前一片黑暗。汽车载着我,在公路上颠颠簸簸地行进。两名士兵紧紧地夹着我,生怕我逃跑。我不知道等待我的是什么。当我被揭去眼帘,推下汽车时,我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白色的世界。身穿白衣的人进进出出,药物的味道使人感到异样的呼吸。我被带到一间空诊室内。没有人。士兵在门口把守。我是一个被绑架来的病人。想到此,我的心中不由颤抖了。我没有病。这儿也没有医生。显然,这一切全是恶魔导演出来的。我一边吃惊地望着四周,一边紧张地思考着,判断着,猜度着可能发生的一切。一阵脚步声传来,导演终于出场了。主角:“眼镜蛇”。配角:“癞蛤蟆”。其余演员是四五个身穿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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