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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文段《第十一位》。（11分）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在一个偏远的小山村里，有一所小学校，因为各方面条件极差，一年内已经陆续走了七八位教师。当村民和孩子们依依不舍地送走第十位教师后，就有人心寒的断言，再不会有第十一位教师能留下来了。乡里也实在派不出人来，后来只好请了一位刚刚毕业正等待分配的女大学生来代一段时间的课。不知女大学生当初是出于好奇或是其它什么原因，总之，她很快和孩子们融洽地生活在了一起，孩子非常喜欢这个既教他们读书又教他们唱歌跳舞的女老师。
三个月后，女大学生的分配通知书到了，孩子们只好像以往十次那样去送这位他们喜爱的代课教师。那天，就在代课教师含泪走下山坡的那一瞬间，突然她听到背后传来她第一节课教给孩子们的古诗：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那背诵的声音久久回荡，越来越大，年轻的代课教师回头望去，二十几个孩子齐刷刷地跪在高高的山坡上，没有谁能受得起那天地为之动容的一跪啊！孩子们目光中蕴含的情感，顷刻间让她明白，那，那哪里是念诗，那分明是孩子们对知识的渴望和纯真而无奈的挽留啊！代课教师的脚步再也走不动了，她跑向山坡和孩子们紧紧地抱在一起，于是她成了第十一位 教师。往后的日子，她从这所小学校送走了一批又一批孩子，去读初中、高中、大学，而她这一留就是整整二十年。
当我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正是女教师患病被送往北京治疗的期间。我一直想去探望她，但因为种种原因，没能见到这位乡村女教师。当我终于有机会来到这所小学时，已有一位男教师来接她的班。新来的男教师对我说：“咳，她患了绝症，从北京回来的只是她的骨灰”！我看到她的骨灰，装在一个红色的木匣子里，可惜上面连照片也没有。临走时，这位男教师还告诉我：“我们这所学校，已经没有第十二位教师的说法。无论以后谁来接班，永远都是第十一位。这是我和所有能在这里工作的教师的光荣。”他还告诉我：“这所小学校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我问他：“是什么？”他当时没有立即告诉我。他只是微笑着对我说：“明天早晨你就会知道。”
第二天，我早早从距小学校几里远的乡村招待所起来，刚刚爬到院墙外那座高高的山坡，就远远听到白居易那首熟悉的诗句：“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啊，孩子们每天早读都在怀念他们的老师！1.用自己的话概括一下文章的主要内容。（2分）2.“送走第十位教师后，就有人心寒地断言：再不会有第十一位教师留下来。”“心寒”一词与文中哪句话照应？开头这样写的目的是什么？（2分）3.“无法预料的情形”指什么？（2分）4.“没有谁能受得起那天地为之动容的一跪”改成问句（2分）：5.代课老师的脚步凝滞了，为什么？她作出了怎样的选择？（3分）&
本题难度：较难
题型：解答题&|&来源：2015-福建省八年级下学期语文试卷
分析与解答
习题“阅读文段《第十一位》。（11分）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在一个偏远的小山村里，有一所小学校，因为各方面条件极差，一年内已经陆续走了七八位教师。当村民和孩子们依依不舍地送走第十位教师后，就有人心寒的断言，再不会有第十...”的分析与解答如下所示：
1.通读全文，根据主要人物的活动，理清故事线索，梳理情节（开端、过程、结局），从什么人做了什么事有什么结果这个方面概括，不要遗漏主要情节，不必叙述细节，语言要简洁通顺。试题分析：阅读前文内容，即可了解“心寒”的原因，从衬托本文主人翁的思想品质这方面来概括“作用”。考点：理解文中重要词语的含义。能力层级为理解B。3.试题分析：阅读前后内容，从情节中即可找到“无法预料”的原因。考点：理解文中重要句子的含意。能力层级为理解B。4.试题分析：注意改句式后中，否定词的变化，原意不能改变。考点：选用、仿用、变换句式。能力层级为表达运用E。5.试题分析：根据文中的情节直接作答即可。考点：归纳内容要点，概括中心意思。能力层级为分析综合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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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女大学生的分配通知书到了，孩子们只好像以往十次那样去送这位他们喜爱的代课教师。那天，就在代课教师含泪走下山坡的那一瞬间，突然她听到背后传来她第一节课教给孩子们的古诗：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那背诵的声音久久回荡，越来越大，年轻的代课教师回头望去，二十几个孩子齐刷刷地跪在高高的山坡上，没有谁能受得起那天地为之动容的一跪啊！孩子们目光中蕴含的情感，顷刻间让她明白，那，那哪里是念诗，那分明是孩子们对知识的渴望和纯真而无奈的挽留啊！代课教师的脚步再也走不动了，她跑向山坡和孩子们紧紧地抱在一起，于是她成了第十一位 教师。往后的日子，她从这所小学校送走了一批又一批孩子，去读初中、高中、大学，而她这一留就是整整二十年。
当我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正是女教师患病被送往北京治疗的期间。我一直想去探望她，但因为种种原因，没能见到这位乡村女教师。当我终于有机会来到这所小学时，已有一位男教师来接她的班。新来的男教师对我说：“咳，她患了绝症，从北京回来的只是她的骨灰”！我看到她的骨灰，装在一个红色的木匣子里，可惜上面连照片也没有。临走时，这位男教师还告诉我：“我们这所学校，已经没有第十二位教师的说法。无论以后谁来接班，永远都是第十一位。这是我和所有能在这里工作的教师的光荣。”他还告诉我：“这所小学校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我问他：“是什么？”他当时没有立即告诉我。他只是微笑着对我说：“明天早晨你就会知道。”
第二天，我早早从距小学校几里远的乡村招待所起来，刚刚爬到院墙外那座高高的山坡，就远远听到白居易那首熟悉的诗句：“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啊，孩子们每天早读都在怀念他们的老师！1.用自己的话概括一下文章的主要内容。（2分）2.“送走第十位教师后，就有人心寒地断言：再不会有第十一位教师留下来。”“心寒”一词与文中哪句话照应？开头这样写的目的是什么？（2分）3.“无法预料的情形”指什么？（2分）4.“没有谁能受得起那天地为之动容的一跪”改成问句（2分）：5.代课老师的脚步凝滞了，为什么？她作出了怎样的选择？（3分）”的答案、考点梳理，并查找与习题“阅读文段《第十一位》。（11分）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在一个偏远的小山村里，有一所小学校，因为各方面条件极差，一年内已经陆续走了七八位教师。当村民和孩子们依依不舍地送走第十位教师后，就有人心寒的断言，再不会有第十一位教师能留下来了。乡里也实在派不出人来，后来只好请了一位刚刚毕业正等待分配的女大学生来代一段时间的课。不知女大学生当初是出于好奇或是其它什么原因，总之，她很快和孩子们融洽地生活在了一起，孩子非常喜欢这个既教他们读书又教他们唱歌跳舞的女老师。
三个月后，女大学生的分配通知书到了，孩子们只好像以往十次那样去送这位他们喜爱的代课教师。那天，就在代课教师含泪走下山坡的那一瞬间，突然她听到背后传来她第一节课教给孩子们的古诗：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那背诵的声音久久回荡，越来越大，年轻的代课教师回头望去，二十几个孩子齐刷刷地跪在高高的山坡上，没有谁能受得起那天地为之动容的一跪啊！孩子们目光中蕴含的情感，顷刻间让她明白，那，那哪里是念诗，那分明是孩子们对知识的渴望和纯真而无奈的挽留啊！代课教师的脚步再也走不动了，她跑向山坡和孩子们紧紧地抱在一起，于是她成了第十一位 教师。往后的日子，她从这所小学校送走了一批又一批孩子，去读初中、高中、大学，而她这一留就是整整二十年。
当我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正是女教师患病被送往北京治疗的期间。我一直想去探望她，但因为种种原因，没能见到这位乡村女教师。当我终于有机会来到这所小学时，已有一位男教师来接她的班。新来的男教师对我说：“咳，她患了绝症，从北京回来的只是她的骨灰”！我看到她的骨灰，装在一个红色的木匣子里，可惜上面连照片也没有。临走时，这位男教师还告诉我：“我们这所学校，已经没有第十二位教师的说法。无论以后谁来接班，永远都是第十一位。这是我和所有能在这里工作的教师的光荣。”他还告诉我：“这所小学校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我问他：“是什么？”他当时没有立即告诉我。他只是微笑着对我说：“明天早晨你就会知道。”
第二天，我早早从距小学校几里远的乡村招待所起来，刚刚爬到院墙外那座高高的山坡，就远远听到白居易那首熟悉的诗句：“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啊，孩子们每天早读都在怀念他们的老师！1.用自己的话概括一下文章的主要内容。（2分）2.“送走第十位教师后，就有人心寒地断言：再不会有第十一位教师留下来。”“心寒”一词与文中哪句话照应？开头这样写的目的是什么？（2分）3.“无法预料的情形”指什么？（2分）4.“没有谁能受得起那天地为之动容的一跪”改成问句（2分）：5.代课老师的脚步凝滞了，为什么？她作出了怎样的选择？（3分）”相似的习题。& 沪教版（2014上）语文八年级下学期知识点 & “阅读文段《第十一位》。（11分）这是一个...”习题详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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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文段《第十一位》。（11分）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在一个偏远的小山村里，有一所小学校，因为各方面条件极差，一年内已经陆续走了七八位教师。当村民和孩子们依依不舍地送走第十位教师后，就有人心寒的断言，再不会有第十一位教师能留下来了。乡里也实在派不出人来，后来只好请了一位刚刚毕业正等待分配的女大学生来代一段时间的课。不知女大学生当初是出于好奇或是其它什么原因，总之，她很快和孩子们融洽地生活在了一起，孩子非常喜欢这个既教他们读书又教他们唱歌跳舞的女老师。&&&三个月后，女大学生的分配通知书到了，孩子们只好像以往十次那样去送这位他们喜爱的代课教师。那天，就在代课教师含泪走下山坡的那一瞬间，突然她听到背后传来她第一节课教给孩子们的古诗：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那背诵的声音久久回荡，越来越大，年轻的代课教师回头望去，二十几个孩子齐刷刷地跪在高高的山坡上，没有谁能受得起那天地为之动容的一跪啊！孩子们目光中蕴含的情感，顷刻间让她明白，那，那哪里是念诗，那分明是孩子们对知识的渴望和纯真而无奈的挽留啊！代课教师的脚步再也走不动了，她跑向山坡和孩子们紧紧地抱在一起，于是她成了第十一位 教师。往后的日子，她从这所小学校送走了一批又一批孩子，去读初中、高中、大学，而她这一留就是整整二十年。&&当我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正是女教师患病被送往北京治疗的期间。我一直想去探望她，但因为种种原因，没能见到这位乡村女教师。当我终于有机会来到这所小学时，已有一位男教师来接她的班。新来的男教师对我说：“咳，她患了绝症，从北京回来的只是她的骨灰”！我看到她的骨灰，装在一个红色的木匣子里，可惜上面连照片也没有。临走时，这位男教师还告诉我：“我们这所学校，已经没有第十二位教师的说法。无论以后谁来接班，永远都是第十一位。这是我和所有能在这里工作的教师的光荣。”他还告诉我：“这所小学校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我问他：“是什么？”他当时没有立即告诉我。他只是微笑着对我说：“明天早晨你就会知道。”&第二天，我早早从距小学校几里远的乡村招待所起来，刚刚爬到院墙外那座高高的山坡，就远远听到白居易那首熟悉的诗句：“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啊，孩子们每天早读都在怀念他们的老师！【小题1】用自己的话概括一下文章的主要内容。（2分）【小题2】“送走第十位教师后，就有人心寒地断言：再不会有第十一位教师留下来。”“心寒”一词与文中哪句话照应？开头这样写的目的是什么？（2分）【小题3】“无法预料的情形”指什么？（2分）【小题4】“没有谁能受得起那天地为之动容的一跪”改成问句（2分）：【小题5】代课老师的脚步凝滞了，为什么？她作出了怎样的选择？（3分）主要讲述了一个偏远贫穷的小山村始终没有教师肯留下，一位代课的女大学生为了小山村的孩子们奉献了自己的一生，成了永远的第十一位。&
本题难度：较难
题型：解答题&|&来源：2014-福建省尤溪县坂面中学八年级下学期语文试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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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题“阅读文段《第十一位》。（11分）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在一个偏远的小山村里，有一所小学校，因为各方面条件极差，一年内已经陆续走了七八位教师。当村民和孩子们依依不舍地送走第十位教师后，就有人心寒的断言，再不会有第十...”的分析与解答如下所示：
通读全文，根据主要人物的活动，理清故事线索，梳理情节（开端、过程、结局），从什么人做了什么事有什么结果这个方面概括，不要遗漏主要情节，不必叙述细节，语言要简洁通顺。试题分析：阅读前文内容，即可了解“心寒”的原因，从衬托本文主人翁的思想品质这方面来概括“作用”。考点：理解文中重要词语的含义。能力层级为理解B。【小题3】试题分析：阅读前后内容，从情节中即可找到“无法预料”的原因。考点：理解文中重要句子的含意。能力层级为理解B。【小题4】试题分析：注意改句式后中，否定词的变化，原意不能改变。考点：选用、仿用、变换句式。能力层级为表达运用E。【小题5】试题分析：根据文中的情节直接作答即可。考点：归纳内容要点，概括中心意思。能力层级为分析综合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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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文段《第十一位》。（11分）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在一个偏远的小山村里，有一所小学校，因为各方面条件极差，一年内已经陆续走了七八位教师。当村民和孩子们依依不舍地送走第十位教师后，就有人心寒的断言，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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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分析，习题“阅读文段《第十一位》。（11分）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在一个偏远的小山村里，有一所小学校，因为各方面条件极差，一年内已经陆续走了七八位教师。当村民和孩子们依依不舍地送走第十位教师后，就有人心寒的断言，再不会有第十...”主要考察你对“鄂教版（2014上）语文八年级下学期”“沪教版（2014上）语文八年级下学期”“冀教版（2014上）语文八年级下学期”
等考点的理解。
因为篇幅有限，只列出部分考点，详细请访问。
鄂教版（2014上）语文八年级下学期
沪教版（2014上）语文八年级下学期
冀教版（2014上）语文八年级下学期
与“阅读文段《第十一位》。（11分）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在一个偏远的小山村里，有一所小学校，因为各方面条件极差，一年内已经陆续走了七八位教师。当村民和孩子们依依不舍地送走第十位教师后，就有人心寒的断言，再不会有第十...”相似的题目：
将下面的句子重新排序，正确的顺序是&&&&（2分）①自古至今，读什么书，怎么读，以及怎么防止“死”读书，都需要从实践出发，形成适合每个人自己的读书方式。②一个拥有高眼界的读书人，能够牢记使命，超越功利的藩篱。③眼界决定了读书人读书的方式方法和兴趣效果。④他们将读书视为一件高雅而神圣之事，并从广泛的阅读中，从对历史的理解之中，获得一种对自己时代使命的高度自信并笃行之。⑤可以肯定，有着高眼界的读书人，一定会结合实践去读那些更富有价值的书籍。①③②④⑤⑤④①③②③⑤④①②③①⑤②④
综合性学习（4分）在活动中，林小梅同学深情的赞美了自己的母亲。请你参照画线的文字，展开联想和想像，仿写一个句子。同唱一首献给母亲的歌。【小题1】母亲得知我生病了，急匆匆赶到我的病床前。我微微睁开双眼，发现母亲正慈祥的看着我，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啊！那是晨曦对娇花的淋浴，那是春风对碧水的轻抚，那是&&&&世界上许多国家过母亲节，但母亲节的日期不尽相同：美国、意大利等国都是在5月的第二个星期日，法国的母亲节是在5月的最后一个星期日，泰国的母亲节是8月12日。有人提议我国也应该设立自己的母亲节，以提醒人们不忘报答母亲的养育之恩。【小题2】假如我国的母亲节已经确立，请你仿照下面示例（2005年“世界环境日”的主题）的句式，为我国首届母亲节拟一个宣传主题。（字数不限）示例：营造绿色城市，呵护地球家园。&&&&
根据拼音写出相应汉字。（4分）同学们，暑期快到了，老师向你们推荐一处旅游胜地——酒泉，这里既可领略“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壮美，游客欣赏无边无yín戈壁的海市shèn楼的奇观；这里既有银装素裹的冰川雪景，也有碧波dàng yàng的绿洲平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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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字上的神秘圆点小 木 屋 这是一个长在二十多年前的故事。二十多年过去了，陈光子还是没弄明白“Y”字上的那些神秘圆点是什么意思，它们真的和那批传说的中宝贝有关？ （一）终审判决 陈光子才读了一个学期的初一，就收到了学校的“终审判决”：无限期在家反省。他被学校这么“判决”原因，用班主任的话来说就是罪大恶极：罪恶一：自制武器，祸害百性。陈光子用自行车链条、铁丝、橡皮筋等材料做了三把火柴枪，并且一把比一把先进，最可恶的是他用它们武装了包括他在内的一个“三人战斗小组”，最最可恶的是他带着他的战斗小组不上思想品德课却翻墙去校外的野地里打麻雀，有一次竟然打人家的鸡，结果被鸡的主人告诉到了学校。罪恶二：逃课成性，不务正业。据班主任不完全统计，陈光子在教室上课的时间不超过三分之二。有一次，他在学校墙外的小麦地里看从家里带来的《人体解剖》，被班主任“活捉”。要命的是被“活捉”时他正在看生殖系统那一节。班主任从自己的“惊人发现”中进一步推断出陈光子心里的肮脏。还有一次，他连续两节课没上，班主任像搜寻拉登一样地在校园周边搜了个遍，最后却在校园最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了他，他正在痴迷地看着从家里带来的《雪山寻宝记》，班主任从地上拉起他，又发现他屁股下面还坐着两本，一本是《苏菲的世界》，一本是《杰克·伦敦》。班主任立刻义正词严地教训他：“整天看这些鬼书，有个屁的用啊！”班主任是教数学的，凡是不与数学有关的书他都叫做没用的鬼书。罪恶三：心地阴暗，人格卑劣。班主任到处宣告自己在校外小麦地里的“惊人发现”，陈光子决心给班主任点颜色看看。陈光子所读的初中是一所镇中学，学校里空地不少，有的老师就在空地里种了菜。陈光子的班主任种的是白菜，有一寸高了。班主任每天上班前下班后都要看上一眼。有一天班主任去上班，发现自己的白菜苗又长高了一寸，十分高兴。下班时再一看，全都蔫死了。他进到菜地仔细研究才发现，他的白菜苗都被拔高了一寸。班主任审案有一套，他先不动声色，然后细询慢问，没几下，就找到了不多的目击证人中的一个，陈光子就暴露了。罪恶四：给同学起外号，侮辱同学。班里的第一名爱看书，但不喜欢与人交往，他给第一名起名为“书橱”；班干部听老师的话，他叫人家“小绵羊”或者“政客”；有的男同学长得秀气，胆子较小，他叫人家“女式的男同学”；国庆节班里演节目，有四位秀气的男同学合唱了“小猫队”的一首歌，他就到处叫人家“四小太监”，人家不高兴他还打得人家人仰马翻。罪恶五：信口开河，妖言惑众。陈光子说自己有特异功能，能在晚上听到草木生长的声音，下雪天能听到雪落的声音，一年四季可以听出土地不同的声音……罪恶六：…………班主任不知还从什么地方刨出了陈光子小学三年级时的重大案情：有一次放学路上，他和一个男生突然脱下裤子，转身，吓得后面的同班女生捂着脸直哭。于是班主任断言，陈光子这样发展下去一定会是军火贩子、恐怖分子、流氓、疯子、恶棍。陈光子终于荣登黑名单。陈光子的爸爸在西藏一个叫卓木的地方，做的工作属于机密，用陈光子爷爷的话说就是：“那是一种站着进去，躺着出来的工作”。陈光子的父母一年最多回来一次。陈光子一直是爷爷和叔叔代管。他们对陈光子的教育方法是两个字：放养。陈光子爷爷说野生的虎才是虎，陈光子的爸爸说圈养的虎是宠物。小学毕业，陈光子妈妈想让他上本地比较有名的初中，一般点的初中难免有很多“坏蛋”学生。陈光子爸爸说毛主席都不是名校毕业的，去名校做什么？于是陈光子去了一所有很多小“坏蛋”的中学。陈光子的爸妈都爱书，虽然工作在西藏，但他们却在老家有一个全村最气派的书房。书房里最显眼的要数窗前的那张大号书桌和三面挤满了书的齐墙高的书架了。书桌前面是一张靠背又高又直的椅子。陈光子爸爸休假在家的时候就常常在这张椅子上看书。如果从背后看去，只能看到他的头，给人很神密的感觉。陈光子不太喜欢坐在那里看书，因为他总是难以接受那把大椅子给他的“坚硬”感。他喜欢的是在收拾得光亮的木地板上看书，有时坐着看，有时躺着看，一个人，很安谧。这时候的陈光子就不是在看书了。书上的每一粒字都是一个小精灵，他是在和无数小精灵聊天。书房里最宝贵最神气的当然是那些书了。特别是最上面一层，全是装帧得十分考究的书，书脊上的作者名字发着烫金的光芒，一派大人物的高贵和神气。陈光子爸爸每次走的时候都交给陈光子一个任务，坚决保护好书房。陈光子从记事起就在这个书房里和小朋友玩，写作业，做他任何想做的事情。自从开始接受爸爸的任务后，他就对进入书房的人进行了严格的筛选，还在书房门上贴上了他亲笔写的“书房重地，非请莫入”纸条。时间长了，陈光子家的书房就成了许多小伙伴心中最神密地方之一了。如果说陈光子童年的底色是什么，只有两种：农村的田野和他爸爸气派的书房。现在，陈光子在爸妈的书房里用书填充一个个空白的日子。虽然他爸爸不久会接他去西藏的卓木读书，但他还是不太好意思出门，无限期在家反省也不是多么荣耀的事。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连自己最好的伙伴来了也不出来。他在书房的门上又加了一条“告示”：本人感冒晚期，正在隔离治疗。书房是他的王国。在这个王国里，他将他的触角伸到了他将要去的那个神秘的地方。卓木，这地方听着就神气，这令他很向往。他前一段才看了《雪山寻宝记》，里面说当年乾隆给西藏地方政府送去很多宝贝。当时送宝贝的队伍是从海上走的，到了印度上岸，然后从印度到西藏。从印度到西藏要翻越喜马拉雅山。不幸的是这支庞大的送宝队伍翻越喜马拉雅山的时候碰到了雪崩，于是，这支队伍便永远消逝在喜马拉雅山的深处。书上说的雪崩的地方就是卓木的某处山谷，据说很多年前英国曾派了很多人去卓木寻宝。探险，寻宝，陈光子看见了未来他在卓木的美妙日子。
（二）走过雪山
“远方有梦。”
“远方使人激动。”
“不敢去远方的男生能算男生吗？”
“有一种男生叫女生。”
“所谓学生，就是供学校教育填充莫明其妙的颜色的画板。”
高原反应使陈光子的头很痛。汽车在“搓板路”上颠着，破旧的车座有的地方露出了它的钢筋铁骨，汽车每颠一下，下面的“铁骨”就顶陈光子的屁股一下。陈光子只得打起精神随时准备着应对下一次地颠簸。陈光子的爸爸说，知道吧，这就叫“坎坷”，坐这样的车有助于消化。陈光子本来想笑的，但他笑不出来，高原反应使陈光子的头很痛。后来陈光子想了个办法，就是不停地制造着自己的“名言警句”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实在想不出什么名句了，就一个个地看车上人的神态表情。当陈光子把目光转移到旁边的两个人身上时忍不住笑了，他看到那两个人也是高原反应，头可能是痛得要裂开了吧，他们用带子紧紧地把头捆住，看过去很像电影里的日本武士。
陈光子的爸爸是老西藏了，路边的景物能熟悉得背出来，一路上睡得多醒得少。他的座比陈光子的还差，竟然能睡着，奇怪。
路上的景物不再是石头和黄沙了。两边有了草，很低，在路边的尘土里很卑微的样子。由于是冬天，草是枯黄的。陈光子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想法，他觉得草是有灵魂的，到了夏天，灵魂住在草里，草就是绿的；到了冬天，草的灵魂就回到了某个地方，草就是枯黄的。一切都在向他展示着新奇，他眼睛也不敢眨一下，一眨就一定就会错过什么。
陈光子的眼睛亮了，呼吸突然紧张，嘴巴不规则地张闭着，心脏也激动得乱七八糟的。
“小子，至于吗？还远着呐，一会儿看得更清楚。”
陈光子以为爸爸睡着了，谁知他什么都觉察得出来。神了。他想：爸爸不会是传说中的间谍吧？间谍睡着的时候都会睁一只眼的。
陈光子靠窗，爸爸看他的时候逆着光，只看到了陈光子棱角分明的轮廓和嘴巴上顶出的几根稀稀拉拉的胡子。那胡子黄绒绒的，一点也不成气候。看着尴尬得有点可爱的陈光子，他笑了，然后又进入他的睡眠状态。
路的两边变成了雪原。雪原很平缓，很柔和，极有耐心地伸向远处。远处的尽头是雪峰。雪峰远远地站着，很霸气。西斜的太阳将亿万支光的箭射在雪峰上，雪峰又将这些闪着寒光的箭反射得满世界都是。人几乎睁不开眼睛。陈光子不再怕爸爸说他激动了，他推醒爸爸：“和你这种没文化的人一起坐车很没劲。一点也不知道什么是震撼，什么是伟大。”
“是？现在是冬天，要是夏天，哼，那才漂亮呢。你想，蓝天，白云，雪峰，绿草，羊群，湖水，不把你折腾得死去活来才怪呢。”
“喂，你们间谍也会用诗情画意的句子？”
“小看我了是不是？另外，我不是间谍。”
“那是什么？”
“凭什么告诉你？小屁孩。”
“我不是什么小屁孩。”陈光子扭过头去看远处一座座的雪峰，雪峰在列队欢迎他。
公路从一个叫帕里的地方开始往下走。陈光子知道进入喜玛拉雅山的南坡了。
窗外成了雪的世界。很显然，这里不久前刚盖过一场大雪。本来一直晴朗着的天，这时晴得有些累了，就渐渐地阴了。汽车在低得几乎贴着山坡的厚厚的阴云里穿行着。车窗外面开始飘着雪花，一大朵一大朵的。车窗结了冰，从车里看外面是模模糊糊的一片。恐惧情绪抓住了车里所有的人。只要不是第一次走这里的人都知道，这里要下雪就很可能是暴雪。还有人翻出了一前年的事来渲染，说帕里附近山口上的哨所里的两个战士，睡觉前还活蹦乱跳的，晚上盖了一场厚厚的雪，第二天就变成了两具硬梆梆的尸体。阴的云无边无际，像一张巨大的被子，把山和路沉沉地盖住。雪由雪花变成雪团。汽车像被抛在雪中的孩子，没爹没娘，孤零零地。
司机说，走不了了。
时间一分钟一分钟地过去，雪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们看不到任何与人的活动有关的东西，他们与世界隔绝了，像是到了一个遥远的星球。到了下午吃饭时间，车上的人开始吃东西，没有东西可吃的人只好看着别人的嘴巴满足地嚼动。陈光子他们从老家带了些特产，现在，也只得向这些特产开刀了。有几个人干脆摆开战场打牌，那架式好像在告诉车里的人，急也白急，这雪要下个天老地荒天长地久的。
天黑下来了。雪仍然在大片大片地抛洒着。危险像一只在黑暗中潜伏了很久的兽。这只兽凶惨，不动声色。它刚来的时候，人们感到的是一阵阵地冰凉，再下来，它伸开它冰透肌骨的手，狠狠地在人的身上一阵一阵地抓，一阵阵地挠，一阵一阵地摸，最后所有人都被它的魔爪摸得麻木了。手，脚，脸，耳朵、鼻子，所有暴露在外面的都似乎成了别人的，就算你掐它它也不会感觉到疼痛。天空最后一点阴暗的光线也被收走了，打牌的人也看不清了，不打了。车里也很少人有人说话了。有的人开始不停地在车里跺着脚，动着身子。他们知道，在这样的天气里，身体如果不动，很快就会全身冰凉，要是敢瞌睡，那就得像那个哨所的两个哨兵一样一睡不醒了。
能吃的东西似乎吃完了。很多人一天没吃饭，这时候又饿又冷，身体开始抗不住了。陈光子和爸爸把几乎他们带的核桃、枣都分给了周围的人。饿得已有些麻木的胃们反倒被激活了，他们感到了揪心揪肺地难受。有人说，哪个有吃的，我出高价，我都一天没吃饭了。这话一下子提醒了人们，有很多人都说只要有吃的，出高价也行。刚才打牌的一个人说他是去进货的，进了几箱方便面。于是他爬上车顶，把一箱方便面拿了下来，十元一包。人们像饿了几个月的饥民，两分钟就把那箱方便面抢光了。那人大赚了一笔，又上了车顶，拿了第二箱下来，他说要涨价，二十元一包。人们都说不能这样啊，怎么能乘人之危呢，还有一个人竟然饿着肚皮还能幽默，他说这不等于发国难财吗？不过没人笑，大家都很气愤。不过，气愤归气愤，人们还是不情愿地往外掏着钱，命比钱要紧。卖方便面的人尝到甜头了，又爬上去拿下第三箱，这次，他涨到了二十五一包。
“等一下！你不能这样干！这是人命关天的时候！”陈光子爸爸突然从座位上起来指着那个人大声地说。陈光子也被想吓了一跳，全车的人都愣住了，车的空气都紧张得停止了流动，仿佛一动就会爆炸。
“老子的方便面老子说了算。老子现在涨价，三十一包！”
“你有没有人性？”陈光子爸爸本以为说一下就可以了，没想那人更嚣张了。
“就没有人性怎么了？”那人仗着他们是几个人，一点也不怕陈光子爸爸。
“你就是不能卖三十！”
“老子还就卖了，关你屁事！现在四十块一包，怎么着？”
陈光子看到他爸爸捏了拳头，心里有点紧张，腿也开始发抖。对方四个人，他怕爸爸吃亏，他虽然被班主任“誉为” 疯子、恶棍、军火贩子，恐怖分子，但他从来没经历过这个阵势。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办才好。
“真是多管闲事，刚才才二十五块一包，让他这么一弄，成四十了。”
“就是。二十五就二十五呗，这可好，四十了。”
车里人的议论也开始对爸爸不利。
“下来！”陈光子爸爸决心教训一下那个家伙。
陈光子爸爸下了车，那几个人也耀武扬威地下了车。车上很多人都挤在车窗上看热闹，有人的看不清楚，就一边看一边用什么东西使劲擦着窗子。陈光子也下来了，他想，他得帮他爸爸一把。
陈光子爸爸没等那个人站稳，一把抓住了那人的衣服，猛一拉，那人就在雪地上左摇右晃了。没等他反应过来，陈光子爸爸一拳上去，正中那人的面门，那人的鼻子立刻变成了血红血红的。另外三个人一起上来，陈光子爸爸一拳一个，一脚一个，三个人就像酒醉的一样站不稳了。他们围成半个圆，一起向陈光子爸爸围过来。陈光子这时腿颤抖得更凶了，他告诉自己要再颤下去就是无能，就是他说的“有一种男生叫女生”的人了，但他的腿还是不听话。陈光子的爸爸和那三个人厮打着，陈光子呆呆地看着，脑子里一片空白。有那么一瞬，陈光子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他“啊”地叫着，像一个受了极大刺激的怪兽，向其中的一个冲过去。那几个人被突然出现的陈光子吓蒙了。他们还没回过神来，这边陈光子爸爸闪电般的拳头雨点般地落在三个人的身上。陈光子从来没有见过他爸爸有这样的身手，他真担心这几个家伙要被他爸打残了，他灵机一动，大喊：“别打了，我爸是特警队的。”那几个人不知是被打服了还是被陈光子的“特警队”三个字吓住了，他们都停住了。他们在飘飞的雪中拭着嘴上脸上的血，一脸很尴尬样子，其中一个不停地说“下手这个狠，啥子意思嘛”。看来那几个人早就不想打了，只是不好意思认输。
陈光子爸爸上了车，把箱子里的方便面卖给车上的人，十块钱一包。那会儿说陈光子爸爸多管闲事的两个人也想买，陈光子爸爸不客气地让他们滚一边去。箱子里的方便面没有了，陈光子爸爸把钱塞给那个卖方便面的。
雪停了，风从黑的地狱里把冰冻过的风吹上来。
司机过一会儿发动一次汽车，他必须防止油路冻住。车里没有暖气，车上的人都在跺脚，像要把车踩碎。
陈光子的脚木了，眼睛盯着车外刚才打斗的遗迹出神。
“爸，我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烧汽车？”陈光子爸爸想开个玩笑让陈光子轻松一下。
“严肃点好不好？”
“好好，有什么锦囊妙计？”
“所有人都下车。在车背风的一边清出一片地方来，再把周围的雪堆起来，堆成一个圆的围墙，人就躲在里面。雪下面是干草，把干草烧起来，就不冷了。”
“你小子行啊。有点意思。干草要烧完了呢？”
“就继续清雪，找雪下面的干草。”
陈光子爸爸有了那会儿的英勇，就成了整个车里的领袖。他把陈光子的想法一说，所有人都赞同。
“用什么清雪呢？”
“就是就是，总不能用手抓吧。”
“西门庆要在就好了，西门吹雪嘛。”陈光子乐了，说话的人把看过的书全都弄糊了。
司机哗啦哗啦地打开工具箱，拿出工具，开始拆汽车后面的挡风玻璃。一边拆一边说，这玩意清雪，带劲。
到了后半夜，实在找不到可烧的干草了，人们也累得动不了了。有的人回到车里，车少了很多挡风玻璃，比外面还冷，就又下来。
有几个人上了车顶的行李架，扔下几个狗熊一样的大袋子，说里面是他们进的货，都是女人的衣服，凑合着穿吧，不冷就行。所有人都穿上了一件。陈光子穿的那一件是红绿相间的女人外套。
“烧别的东西。”陈光子看了一下爸爸，上了车，拿下背包，把里面的东西掏出来，扔到快要熄灭的火里。火亮起来了。
别的人也受了启发，都把各自的包拿下来，把里面能烧的东西一点一点地烧了，最后连包也烧了。
天亮了，救援的人来了。他们用推土机推出了一条路，又给困住的汽车加了油。去卓木的公路上开始有活动的迹像了。
太阳红红地从雪原的尽头照过来，雪原被染得通红金黄，像有千万颗太阳在照射。偶有背着太阳的地方，则又是一片水晶的世界，晶莹剔透。
陈光子他们的汽车少了很多挡风玻璃，车上的人们没有什么行李，很多人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
折腾了一个晚上的人们一上车就睡着了。汽车顺着山路不停地往下猛窜。往下窜了还没十公里，路上竟然没几片雪了。昨晚的暴雪、寒冷、饥饿还有那场让陈光子想起来害怕的二对四的打斗，都像是发生在梦里。天亮了，梦醒了，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昨晚那场雪是局部暴雪。这让陈光子感到不可思议。十里不同天，还真是。
陈光子却很兴奋，窗外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景象。
路边的山比天还高，最上面是雪峰，像剑；雪峰下面就是密密的森林，森林里盖着雪，直逼到路边。路的一边是山，另一边是崖，崖下面是河，河里的水伴着麻花一样扭来扭去的公路狂暴地喧哗。每走一段，他们就能碰上一段突然变得很窄的路。走过山间公路的知道，那一定是不久前一次的塌方的结果。如果往崖下看，每走不远一段，你就能看到下面的乱石间躺着一辆被摔得四分五裂的锈迹斑斑的汽车或者拖拉机。
“当年乾隆的那支送宝队伍就是在这样的山谷里碰上雪崩的。”陈光子甚至想，“哪一处山崖的下面埋着那支送宝队伍呢？”
公路在急速地绾着麻花。汽车不是在下坡，是往下栽。陈光子爸爸曾经说从帕里到卓木不到50公里，海拔从4500多米降到2900米，是名副其实的走向深渊。
一个多小时后他们到了渊底。从盘旋的山路上看下去，卓木县城散落在卓木河的两岸。从卓木河往两边，依着山坡，房屋一层一层地往上，最后形成层层叠叠的山城。房屋多是二层木楼。周围是白的高山，绿的密林。卓木县城就像是被什么人藏在喜玛拉雅山深处的一幅画。其实也不全是画，画是静的，卓木河却时刻在高声喧哗。
（二）走过雪山
“远方有梦。”
（三）英国房子
陈光子才到卓木中学就发现这里同样无聊得让人打呵欠。好在卓木的街道比较有意思。现在，他和刚认识的朋友多吉转悠到了一家卖藏刀的商店里。商店里的藏刀大大小小挂成一排一排的，刀鞘上雕着花，镶着红的绿的人造宝石。卖刀的人见人进去就会“刷”地抽出藏刀，另一只手拿一根铁棍，“咣咣”地往上砍，那铁器上就被砍出了一道道的伤痕。如果他觉得还没吸引住你，他就一下挽起裤子，露出小腿，用藏刀“刷刷”地去刮他小腿上长长的汗毛，然后，抓起一小撮汗毛，得意地说，怎么样?怎么样？
从藏刀店出到街上，他们立即就被很干净的阳光淹没了。陈光子突然觉得不逃课就有点浪费时光。
“多吉，下午我们去鬼屋吧？”陈光子和多吉住得很近，放学后一起回家。
“下午还上课。”多吉比陈光子矮一头，两颊有两块高原红，头发微卷，像从油画上走下来的。
“我决定下午头痛。”陈光子想到了他在内地的“劣迹”，但还是决定再“劣”一次。
“我决定下午头发痛。”陈光子是多吉在班里唯一的朋友，所以多吉下午必须痛点什么。
“咱让牛晗曦带个假条给付哥。”陈光子看见班长牛晗曦顶着高高的马尾辫，一路和身边的同学嘻嘻哈哈地过来，突然有了主意。
他们从书包里撕下一片纸，写好假条，等班长牛晗曦赶上来。陈光子把请假条给牛晗曦的时候多吉走开了，他只是在远处看着，让人觉得他与此事无关。整天在教室里哼着歌的亓勇走过来，他夺过纸条看了一下，又还给牛晗曦，说：“以为是别的什么呢。”牛晗曦踢了他一下，他领了赏一样得意地走了。
“多吉臭，臭多吉，多吉臭得赛狗屁！”班里另一些同学在远处对着多吉喊。多吉从书包里拿出弹弓，“嗖”地打中了一个同学的小腿。那帮同学鸟一样地飞走了。陈光子突然明白多吉在班里没有朋友的原因了。他走过去，用力闻了一下，发现多吉身上有一股香水味。
下午的时候他们是从学校背后的森林里钻进苹果园的。
卓木中学在一个山坡上。校园沿卓木河南北展开，像一把弯刀。校园后面是一个很大的苹果园，苹果园的后面是从很高的山下拖下来的森林。苹果园里有一座英国人几十年前建的大房子。大房子几十年没人住，却仍然气派地站着，像不得志的贵族。风一吹，大房子不知什么地方就发出呜呜的声音，学生们叫它鬼屋。
鬼屋是正方形的，坐北向南，英国庭园式风格，坡顶。现在冬天还没过完，缠绕鬼屋的藤萝是枯黄的，如果在夏天，这一定是一座漂亮的“绿宅”。门前有宽阔的走廊，屋内地面全部铺着木地板。房子只有一层，两边和后面是厚重的石头做的，像城堡。朝东面墙壁的一块石头上刻着着修建年代：1936。房子的正面正中是一个很宽大的走廊，走廊的东、西、北三面各有一个门通向这所房子里不同的房间。
门都锁着。
他们在房屋前后转了两圈都找不到撬开锁头的东西。他们想过用石头砸，但怕声响太大引起别人的注意。多吉用他的弹弓手柄部分撬锁，可怜的手柄都弄弯了锁头还是无动于衷。他们都要放弃了，陈光子突然想出一个办法。他们找到一根一头粗一头细的棍子，把细的一头插入锁头“U”形的孔里，然后用石头砸粗的那头。没几下锁头被“撑”开了。他们开的是正北面那个门，这应该是这所房子正房的门。他们小心翼翼地打开门，一股朽木的味道冲出来。他们闭着气，提着心，等他们适应了里面的光线后他们发现这所房子真的是太大了。一进门是长方形的大客厅，客厅正对着门的一面墙上有个很大的壁炉。客厅另外两面有好几扇门连通着不同的房间。
他们像进入了阿里巴巴的藏宝洞。那些露着原木色的木地板吱吱地响着，空旷的房子使得那声响听起来很大，好像全世界都听得到。房间的地板下面是空的，可能是为了防潮。他们怕地板断掉，就出去一人拣了一根棍子。他们用棍子敲敲地板，觉得安全了，就走一步。然后再敲敲，安全了，就再走一步。多吉一手拿着棍子另一只手还拿着他的弹弓，随时准备应付突发情况。
他们弄不明白英国人搞这么多房子怎么住，这家该有多少人啊。几个房间中有一个比较大，里面还有一道门。他们小心地走进去，迎面有光线射进来。从迎面的窗户看出去，是苹果园。这应该是这所房子的主人卧室，里面也许是主人的书房。
“哎呀——”
陈光子正四处观察着，多吉突然在他面前的地板上掉了下去。没完全断掉的一块地板上挂着多吉的弹弓，一晃一晃的，下面黑洞洞的。陈光子吓出了一身冷汗，毛发也竖了起来。
&&短暂的惊慌过后陈光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多吉，别怕，你站着别动，千万别动。你看看你周围有什么？”
“周围看不太清，黑得很，好像有一个梯子。”
陈光子也看倒了梯子。陈光子一下明白多吉掉下去的地方其实是这个房子通向地下室的入口，年代久了，入口的木板一踩就掉下去了。陈光子松了一口气，他断定，如果是这样，多吉在下面是没什么危险的了。
“多吉，我也看到梯子了。这是地下室，没什么危险。你慢慢顺着梯子往上走，慢点，看梯子是不是腐烂了。”
“好吧。”多吉一点一点地上来了，他的脸惊得惨白。“我的胳膊被挂痛了。要不是刚才我使了个轻身法，早就摔得乱七八九糟了。”
“你小子还幽默啊。下面有什么？”
“下面黑得很，什么都看不到。”多吉坐在地板上不停地揉着胳膊。陈光子估计是他的腿软得起不来了。
“这个屋子里一定有秘密。”
“我刚才打开了一下我的特异功能。”其实陈光子是想到了他读过的《雪山寻宝记》。
“唧唧——咚咚咚咚——”天花板上突然传来一串串怪叫声，惊魂未定的陈光子和多吉又惊得半天回不过神来。稍有意识，他们就狼狈地窜出了门。
外面阳光依旧很亮，很暖，好像刚才里面发生的事在梦里。
(四)“战争”像幸福一样降临
卓木县城里有两条河穿过。两条河流从左右两边的雪山深处流来，在县城中心交汇，然后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地向南面的不丹、印度方向流去。两条河好像英文里的“Y”字，陈光子他们住的地方在“Y”字第一笔和第二笔交叉处的上面一部分，学校在“Y”字的尾巴处的左边。他们去学校有两条路可走，一条走“Y”字交叉处，那里有一座钢筋水泥的大桥，很近。另一条是走“Y”字的第二笔的路线，穿过大半个县城，在“Y”字的尾巴上过一座由很多钢索和木板铺成的吊桥，然后到学校，很远。
陈光子和多吉总是走吊桥那边。走那边一路上可以多看很多有意思的人和物。比如，他们总能看到三个两个的不丹人，他们上面穿着深红色和黄色的条纹袍子，下面紧裹着绑腿，穿着中国六七十年代的人们爱穿的解放鞋，边走嘴里边嚼着什么东西，嚼得满嘴都是红红的。再比如，他们可以看到高高的像旗帜一样的经幡。那经幡在吊桥的下游，离吊桥不远。风一吹，经幡哗哗做响。多吉说，经幡动一次就等于念一次经。
卓木房屋蘑菇一样在两边的山坡上，一层一层地排到很高的地方。最上面的房子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静静地看着下面的房屋、街道和河流。有时，有一两朵云飘过最上面的房子，房子就在若隐若显的云里浮着。陈光子说卓木一层层的房子像一行一行的诗。多吉听了十分佩服。他们走吊桥那边的时候，有时就向“诗行”里拐去。于是他们就看到了卓木各式各样的房子，有三四十年代英国人建的笨拙的石头房子，有本地人建的尖顶的木楼，还有钢筋水泥的楼房。在“诗行”里，他们有时碰到背着竹篓的藏族女孩，有时碰到摇着转经筒的脸上有很多皱纹的藏族老人。更让陈光子难忘的是有一次他们走到了山坡的最上面，再往上就是密密的林子了，这时，有一小片云慢慢地移过来，他们一动不动，让云从他们的身边擦过，湿湿的，凉凉的，他们像极了云里的神仙。云刚飘过，林子里就下来一头晃着尾巴的牦牛，黑黑的身子，长长的毛，弯得夸张的角。牦牛和他们交错的时候，多吉一边摸着牦牛的背一边对着牦牛说，我可以摸一下你吗？陈光子第一次见牦牛，也想摸一下，牦牛已经走远了。
才一个晚上，卓木就翻到了它的另一页。
这是一个掉在雪里的世界。院子里有很多陈光子叫不出名字的树。树很直，很高，也很粗。树干是灰黑的，高处的树枝上面的部分托着厚厚的雪，下面的部分露着灰黑的本色。远远看去，所有的树都是灰干银枝。透过树林，可以看到树林那头的铁皮房子，房子上面戴了厚厚的雪帽，笨笨乎乎地。院子四周是有着尖尖顶端的木栅栏，那上面也落上了厚雪，远看过去像是一排穿着厚厚的外套的卫兵。
陈光子和多吉进教室的时候，付哥在讲台上很幸福地看着他们。
他是陈光子的班主任。他瘦瘦的，眯缝眼，眼上罩着一副近视眼镜，一说话，脸就挤成了一团和气。学生们有时叫他付主任，第一次听的人还以为是“副主任”。付主任没什么脾气，跟哪个学生都笑笑的，好像总有开心的事让他憋不住一样。因为这一点，很多学生都叫他付哥。一有学生叫他付哥，他就笑眯眯地答应，很幸福的样子。卓木中学的学生还都喜欢付哥监考。据说有一次付哥监考，学生坐好了，还没到发试卷时间，学生说发试卷吧。付哥说，想让我提前发试卷也不说点好听的？下面的学生说，付哥你好帅。付哥就提前五分钟发了试卷，发完了还交代大家，可不要乱说我提前发卷，保密啊。
付哥说，雪大，数学老师没赶过来，自习。
自习课往往是同学们的狂欢节。
写作业的，自己看课本的，小声地说笑的，小打小闹的，搞怪的……猫走了老鼠自然要开舞会。以往自习的时候，付哥会假装有事地从教室外面走过，实际上是暗察教室的“治安”状况。这时候，最先警觉的同学轻咳一声，教室里立刻安静，付哥便心满意足地过去了。
牛晗曦今天没闹。“静女其姝”，自两天前她被这句话击中，到现在她都是迷乱的。这种迷乱主要症状是发呆。有时她也感觉到脸红发烧。从双肩包里拿出小镜子一照，看到一张水嫩的脸，并没什么异常。
女孩的心思男孩你别猜/别猜别猜/你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不明白/不知道她为什么掉眼泪/掉眼泪/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笑开怀/笑开怀……
这首歌在她心里撞来撞去，撞得她小痛小痛的。
凡事总有例外，打盹的猫也不总是打盹。今天付哥明明是走过去了，没想几分钟后又杀了个回马枪。他悄悄从后门进入。很多同学玩得不够投入，他们发现付哥来了，就极尽一切办法地掩饰他们被在“犯罪”现场被“活捉”的尴尬。
见付哥进来，多吉就从自己美妙的秘密里抽身出来，换上一脸的严肃认真，皱着眉头在本子上写着：“1+1=2，2+2=4，4+4=8……”一边写，脑子里又一边接着思考那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秘密——
他很想看看隔壁班是什么样子，他想，要是在他身后的墙上弄下一块砖来，他就可以看到隔壁班了。多吉想出一个绝妙主意：用一根长长的钉子沿着墙壁的砖缝刻划，把砖缝里的泥灰掏没了，砖就可以取出来了。为了掩人耳目，还得贴一张作息时间表盖住。当然，这一切都得在教室里没人的时候进行……
陈光子正要和同桌牛晗曦说话，发现付哥来了，于是他念念有词地背起了他在上一个自习课上改编的一首诗：“教室后门门半开，玩闹学童静下来。问室那得静如许？为有班头悄悄来。”陈光子诵读得充满感情，抑扬顿挫，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在背着课本上的某首诗。
只有亓勇是个例外，他太投入了，付哥走到亓勇后面站了足足一分钟，他却还在那本《音乐年华》里陶醉。
“《音乐年华》？很好的书嘛，下次你考了第三我就开绿灯，特许你在自习课上看。”付哥高度近视的眼睛躲在镜片后面狡猾地眨眨。
“哄——”全班同学都笑了。大家都知道亓勇上学期考试是倒数第三。
“老师，我觉得不你应该歧视后进生。我是倒数第三，但倒数第三不是用来讽刺的。”
“我讽刺了吗？我只是说希望你考第三，有错吗？”付哥面对全班同学，表现的特别无辜。
“你为什么不说希望我考第一？分明是故意的嘛。”
“你的意思是说你下次要考第一？”
亓勇本来想给付哥难堪的，没想倒把自己弄到了虎背上。
下课后雪仗照例开始。
雪球一阵横飞之后，陈光子就被亓勇一伙压在地上。有的用手打，有的用脚踢，有的端着人头大的雪球对着陈光子砸下去。陈光子明白这不是打雪仗了，这是真的“战争”。
“给我停下！”牛晗曦人还没跑过来，声音就已经喝住了亓勇。
“有你们这样玩雪仗的吗？”牛晗曦的脸像一个红嫩的苹果。
亓勇一伙还意犹未尽。
“还不走开！”牛晗曦用脚踢了亓勇一下。亓勇他们走了。
陈光子用手擦去眼睛上的雪粉，他看到牛晗曦居然穿着一双高腰的黑色军用战地靴。
牛晗曦把手伸向陈光子，要拉他起来。陈光子从深深的雪窝里起来，没理会牛晗曦的手。
放学后，陈光子在校门口追上了亓勇一伙，问他们为什么打他。亓勇说这里容易让老师看见，我们去吊桥那里去说吧。
到了吊桥那里，亓勇一伙围住陈光子和多吉。
“不知道为什么修理你？”
“不知道。我没干什么啊？”
“不知道。我没干什么啊？” 亓勇学着陈光子的腔调，“兄弟们，他说不知道，咱们让他知道知道好不好。”
“战争”自然是一边倒的。多吉急了，逮着一只手就咬下去，那只手的主人“啊”了一声，手就缩了回去。手的主人骂多吉是一条狼。这就是后来班里“多吉一狼”的来历的原始版本。
陈光子和多吉从雪窝里爬起来的时候，亓勇他们已“咚咚咚”地跑过吊桥了，只有吊桥在那里一晃一晃的。
“放明白点，在这个班里，我说了算！”亓勇的话在陈光子耳边嚣张地回响着。
（五）复&&仇
午睡的时候，陈光子在床上把自己翻来掀去的。
“放明白点，在这个班里，我说了算！”亓勇说这话的时候用手点着他的鼻子。亓勇的手很冰凉。
陈光子庆幸自己没有答应付哥当副班长，要不，还不知亓勇怎么对付他呢。他还是很感谢付哥。付哥的语文课简直是他的舞台，好像他平时看的那些“鬼书”全都魔术般地起了作用，这使他在语文课上很闪亮。牛晗曦说他是付哥的御用文人，他不知怎么就诡异地想起了“掌上明珠”。也有让他小不开心的，那就是每当他在语文课上才华横溢的时候，亓勇一伙人就发出嘘声。付哥说要他当副班长，他说，我就当个民主人士吧。但亓勇还是和他干上了。据说他爸是边防团的副团长。
刚进这个班陈光子就碰到了重大危机。他必须得成立一个单人危机处理小组了。
天灵灵，地灵灵，各路神仙显神灵，求你们给我一个好办法吧。神仙没有理他，他只得自己想办法。
要是他突然有了神力就好了，他一发功，对方全都在几米之外东倒西歪；或者要能发明一种带电的衣服也好，对方一碰就触电；要不就在衣服里面垫上一块木板，上面钉上几根钉子，钉子尖朝向外面，对方打过来就扎在钉子上了……美美地想了半天，他还得面对狰狞的现实。这让他沮丧无比。
他爸看出他挨打了，没有吱声。下午去学校的时候，陈光子把一张纸递给爸爸，那是他自己拟的复仇计划：
期末考前几名，在班里树立自己威信，最大限度地挖解对手的势力，能让他们全部折服最好；告诉对方自己不惹事也不怕事；跟着老爸练拳击，练得让对手望而生畏。
陈光子爸爸看了大为赞叹：“你行啊。这三条哪一条都很有战略眼光。第一条，这在兵法上叫上兵伐谋。第二条，这叫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这是开国伟人的原则。第三条，这叫以战制战。”
“谢谢老爸。”陈光子叫“老爸”的时候有泪在涌。
雪在下。他和多吉在飘雪的小镇上走着，街道两边的木质楼房胖乎乎地发萌。偶然，在某个屋檐下会有一只狗，狗隔着迷蒙的雪疑惑地看着他们。嚓——嚓——，好像他们误入了某个童话中的地方。
多吉是个迷。陈光子才进这个班没多长时间，但他已经明显地感觉到多吉在班里是孤独的。如果他没来这里读书，多吉也许没有一个朋友。多吉一个人坐在教室最后面的角落，他的前面是课桌，左边和后面是冰冷的墙壁，只有一面是给自己留的出口。他与最后一排的同学隔了好远，他的桌子就像一座孤岛。他又把书垒在课桌的三面，像长城。很多时候，他往桌子上一爬，就进入了一个与外界隔绝的天地。下课的时候别人玩得都要掀开屋顶了，多吉却一个人在自己的座位上发呆。等快要上课了，他就冰着脸去厕所，已经开始上课了，他又冰着脸回来。有时老师在课堂上提问到他，他就吭吭唧唧的，好像说话是他目前难以掌握的超高科技。他还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往身上洒一下香水，背地里还是有人说他臭。他说话的时候爱捂着嘴，这让陈光子想到古代女子的掩口而笑，后来陈光子猜他是在阻挡他的口气飘到别人那里。
对面走过来两个不丹人。不丹人穿着袍子，打着裹腿，腰里挂着藏刀，嘴里嚼着树叶子一样的东西，满嘴通红。
“他们嚼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汉语怎么说，那是一种山里的树叶子。嚼着它走山路不累。我们老家也有这种东西。”
“你老家在哪？远不远？”
“远。从那条河上去。那里有雪山，草原，羊只，马。好得很。”
陈光子顺着多吉的手看去，知道多吉指的是卓木西边的那条河，相当于“Y”字的第一笔。
“那里有山谷吗？”陈光子又想起了《雪山寻宝记》里的那批宝贝。
“有。两边的山高高的，高得很。你的老家呢？”
“我老家是平原，没山。”
“不好玩吧？”
“好玩得很。”陈光子发现多吉喜欢用“XX得很”这样的句子，就学着他说。“我们一到夏天就去抓鱼，有时也去偷西瓜，有时也偷了麦子去换甜瓜。”
“你还当过小偷啊？”
“窃书不算偷，偷吃的也不能算偷。”
“‘窃书’是什么意思啊。哎，你当小偷很好玩吧？”
“当然！夏天收了麦子，人们要在村外的打麦场把它晒干。我们偷的那一家是个老头儿在看麦子。中午的时候大人们都午睡了，看麦子的老头儿也在打瞌睡。我们观察了地形，发现晒的麦子在老头的前面和左右摊成一大片，老头总是看着前面，不看左右。他后面是一片玉米地。我们决定从老头的后面下手。我们从家里偷了舀饭的大勺子，把它绑在一根长长的杆子上。我们爬在玉米地里，慢慢地伸出长长的勺子，慢慢地舀满麦粒，再小心地把杆子拉回来，把麦粒装一个口袋里。等偷得差不多了我们就悄悄地撤走，等离那老头很远了，我们就跳啊蹦啊地去瓜地里换甜瓜吃。”
“你们狡猾得很。”多吉露出十分的向往和佩服。
走过吊桥的时候他们心里很痛。陈光子想起了自己的复仇计划。
雪更大了，像满天撒着鹅毛。
下第二节课的时候陈光子走到亓勇面前，他决定给亓勇一个态度。他觉得这很有必要，要是他们觉得他好欺负，以后在班里还怎么混啊。亓勇以为陈光子是来报复的，“嗖”地从座位上弹起来。
“上午的事到此为止，下不为例。”
“凭什么？” 亓勇见几个同党走过来了，就有了胆气。多吉也走过来了，他过来的时候，有的同学捏住了自己的鼻子。
陈光子本来想严正声明一下就算的，看来局势不像他预想的那样。
陈光子的腿开始发抖。好在是冬天，穿得厚，别人看不到。陈光子想起了前些日子他和爸爸面对那四个男人的情形。现在的情况更严重，他是一个人，对方有五个，要真干起来，肯定吃亏。牛晗曦那丫头好像也在看着，要输了还不丢死人啊，打雪仗的时候就丢过一次人了。那样的话，他在这个班就完全没法混了。他得吓住他们，否则死路一条。
多吉过来，陈光子就有了胆气。他“啪”地一拳砸在亓勇的笔上，那笔断成两截，其中一截翻着跟头飞到空中。陈光子的手被划开一个口子，血滴答滴答地流着。
亓勇和他的同伙都吓愣了。
陈光子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没事人一样翻起了从付哥那里借来的有关卓木地理的书。每翻一下书，书页上都会蹭上一片血。同时，他用别人难以觉察的眼神高度集中地搜索着来自周围的可能的威胁，他想，只要亓勇他们有任何报复他的动向，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做出决断。
血还在滴。
“给，擦一下。”
陈光子接过牛晗曦递过来的纸巾，他想说句谢谢，但没说。
一会儿牛晗曦从外面回来，又递给陈光子一条创可贴。“我刚去校医室拿的。哇，你的脸也肿了？”
陈光子不想别人看到他肿起来的脸，尤其不想让牛晗曦看到，就竖起高高的领子遮住。
“我不要！”陈光子的话是冰砣，掷地有声坚硬无比。
刚才还对陈光子又羡慕又嫉妒男生们现在就有点兴高采烈了。陈光子没来之前，一下课，他们都围着牛晗曦转，把她围得像一朵花。陈光子来了后，牛晗曦总喜欢和陈光子一个人说话，他们就被凉在了一边。现在陈光子给牛晗曦冷脸了，他们自然心理平衡了。
牛晗曦很委屈，想哭，又怕同学笑话她。
付哥进来了，同样是兴高采烈地。
“静一下，我宣布一件事。接上级的电话，说这两天还要下大雪。为了安全，学校决定放假一周，你们在家里自己学习，一周后来学校期中考试。”
“嗷——嗷——”
“呀咕嘟！”（藏语：好！）
“呀咕嘟，呀咕嘟，戈拉戈拉呀咕嘟。”（好！好！老师真好！）班里同学兴奋地唱上自编的歌。
尖叫的，唱歌的，跺脚的，拍手的，扔书的，班里热闹非凡。
“静下来，静下来！”付哥提高了嗓门，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大家的兴奋劲压下去。“别高兴得太早。你们以为回家就可以发疯的玩了？还得学习！你们现在每人给我写一个期中考试的目标，你要考第几名写清楚，我现场公布，期中考试后算账。”
“呜——”同学们齐声表示抗议。
“你这是强迫我们签不平等条约。”
“残害祖国的花朵啊。”
“党啊亲爱的妈妈，救救你的孩子们吧。”
教室里一片东倒西歪。
“抗议无效。写，现在就写。放学前我公布。”
写考试目标的时候陈光子突然觉得这是一个报复亓勇的绝佳机会。刚才那一拳虽然自己受了点伤，但他能感觉到他震住了他们。如果期中他再考好，那就大功告成了，就十分地“呀咕嘟”了。
他把他的目标定为第一。
亓勇的目标也是第一。不过，他犹豫了很久，他不想写第一。都是班主任逼的，他要不写第一说不定付哥马上就给讽刺一番呢，混过一关是一关。
公布的时候，付哥得意地说：“咱们班的同学牛气啊！牛晗曦、陈光子、亓勇的目标都是第一。是骡子是马期中考试后见。希望大家回家好好准备。”
陈光子看看亓勇，亓勇也看着陈光子。
“小子，走着瞧！”陈光子心里涌起了报复的快感。
（六） 小白点
卓木的雪很有个性。来的时候铺天盖地，走的时候义无反顾。公布成绩的那天，天气晴朗到了艳丽。地上的雪还没消，阳光射在雪上，世界一片锃亮。远处的雪峰也好像刷新了，雪峰下面墨绿的原始森林更加地墨和绿。
当“陈光子，第一名”从付哥那张可爱的嘴里说出来的时候，陈光子兴奋得心都要成碎片了。他那一周不分白天黑夜地拚命终成正果，更重要的是他让亓勇脸上无光。他不去看亓勇的脸，他觉得那样太小气，他不喜欢落井下石往别人伤口上撒盐的德性。
牛晗曦居然没考第一，据说她是班里的老牌第一。那天陈光子给了牛晗曦那么大一个冷脸，事后陈光子就后悔了。陈光子用余光看到牛晗曦的数学试卷上有两道大题空着，老师在上面给了两个大大的零分，还在旁边打上了一串血淋淋的问号。
“这两道题不难吧？”陈光子关切地问。
“我说难了？”牛晗曦满不在乎，好像这两个题得零分的不是她而是陈光子。
“为什么没做？”
“做不做这个题还要征得你的同意？”
陈光子被噎了个半死。他又发现她的语文试卷上布满了血红的字，每个字都张牙舞爪凶恶异常。他扯过她的试卷一看，原来是她的作文没写完。付哥在她试卷的空白处先是语重心长，后是苦口婆心，最后简直是义愤填膺恨铁不成钢了。牛晗曦平时的作文写得妙笔生花的呀？
“好马也有失蹄的时候，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请节哀顺变。”
“笨猪！”
“别诬蔑人家猪好不好？你怎么知道人家猪是笨的？自作聪明。”
“有人要考第一，咱总得有点爱心吧？”牛晗曦脸上露出得意又嘲讽的笑。陈光子一下明白了牛晗曦为什么没考第一。
“本人当涌泉相报，谢谢。”陈光子抱拳相谢。
“怎么报？”
“请你吃烧烤。本人三品御厨，亲自给你烤。”
“说话算数？”
“男子汉大豆腐，说到做到。”
牛晗曦笑了，得像花开的样子。
第二天，周六。太阳用自己的光线把小城抚摸得一派温暖的时候，陈光子、多吉、牛晗曦、班里另一个女孩子张小昕，四个人按前一天的约定在吊桥边会聚了。牛晗曦本来是叫了亓勇的，刚出门，亓勇的妈妈就追上他们，把亓勇押回去。他们一起过了吊桥，走过经幡，顺着卓木河往下走，走到一个开阔的地方，下了河滩。
一川碎石大如斗。
他们找到一块巨大的“斗”，支起场子，准备烧烤。
“现在，本人给你们讲讲此处的地形，给你们普及点地理知识。往南，顺着卓木河，走二十多公里就是中印边境；往北，有两条路，靠东的一条穿越喜玛拉雅山的一个山口，通向帕里和堆纳；靠西的一条也穿越喜玛拉雅山的一个山口，去康布，也就是我们多吉同学的老家。往东，翻过山，是不丹；往西，翻过山是锡金，当然喽，印度人不把锡金当一个国家看的，把当作它的一个邦。”
“切，谁不知道呢，显摆。”牛晗曦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十分佩服陈光子。
“鹰！”多吉压低声音说。
他们发现河滩的一块巨石上落着多吉所说的鹰。那东西黑黑的，像刚刚从浓稠的夜色里醮过。
鹰是这一带山谷里的精灵和统治者。它一般宿在高高的崖壁上或者一般动物以难以企及的树上。它是孤独的，独来独往，像披着黑色披风的独行侠。他们眼前这位独行侠显然是遇到了麻烦，如果不是侠客落难，他们是绝不可能一睹侠客真容的。
多吉走在最前面，躬着腰，屏着气。陈光子他们也躬着腰，屏着气。多吉知道，鹰是鸟类里的王，落难的王也是王，它仍然有王的霸气。它那巨大的翅膀，它那黑黑的往回勾的嘴，似钢如铁，里面蓄积的是时刻待发的力量，它的任何一次爆发都足以摧毁任何威胁。他们在离鹰三四米的地方停住了。鹰突然咕咕地叫着站了起来，它想飞，巨大的羽翅扇出一阵冷风。它没有成功，它惨烈地叫了一声，凶狠地盯着他们。他们看到它的一只翅膀上有一片地方脱落了羽毛，露出血红的肉，正往外渗着血水。多吉说这是火药枪的枪伤。
陈光子让牛晗曦和张小昕去街上买点药和包扎用的东西。自己和多吉河滩里看着受伤的鹰。
陈光子把买来烧烤的羊肉和鱼一点一点切碎，扔给受伤的鹰。鹰显然饿了，它想吃，又怕有什么危险，就盯着那肉，想迈脚，又缩回去。
多吉说，吃吧吃吧，吃了就好了。
鹰犹豫不决。
陈光子就笑了，说，你说的它听不懂，要说鹰的语言才可以。多吉还真来，他轻轻地学着鹰叫了一下，然后又把一块肉扔给鹰，鹰果然开始吃了。他们都笑，陈光子说多吉竟然懂两门外语，一门是英语，一门是鹰语。多吉眼看羊肉要没有了，说，我不吃鱼，你把羊肉全都给鹰了，我一会儿烧烤吃什么？陈光子说，这要看鹰能不能吃剩下了。
一个会儿，牛晗曦她们回来了。牛晗曦带了紫药水、药棉、纱布和一些别的药。
“你差点就把药铺买来了。”陈光子说。
“什么啊，她去她爸医院拿的，属于以权谋私。”张小昕揭了牛晗曦的老底。
“这叫以权谋公。”牛晗曦说。
他们把鹰围在中间，一会儿轻轻地抚摸着鹰的头，一会儿抚摸着鹰的尾。他们都说鹰的羽毛真黑啊，黑得发亮。
牛晗曦说她自己看过他爸替别人包扎，她可以为鹰包扎。几个人就帮着牛晗曦小心地替鹰擦了药，又包扎好。陈光子说这只鹰可能得一段时间才能好，咱们要不把它藏在森林里？大家都欢呼赞同。多吉抱着鹰走到森林里，找到一棵很大的松树，停下来。他们又开始轻轻地抚摸它。它的毛很光滑，有一点凉。牛晗曦说咱们给这只鹰起个名字吧。于是，陈光子把这只鹰叫做铁翅膀，多吉叫它侠客，张小昕叫它雪山飞鹰，牛晗曦认为它的翅膀上有一片白色的羽毛，就叫它白点吧。大家觉得这个名字温馨一点，诗意一点，就一致同意叫它白点。
太阳偏西的时候他们在白点近处的几棵树上做了记号，然后恋恋不舍地给白点告别。白点也不愿让他们离开，它长时间地望着他们，像铁铸的一样，一动不动。
“白点不会让熊吃了吧？”
多吉一句话说得大家毛骨悚然。
（七）鬼屋里的秘密和餐馆里的神秘纸条
陈光子和多吉又去了鬼屋。
陈光子和多吉打开那间屋子朝西的窗户，放阳光进来。在阳光的光柱里，他们看到了无数的尘埃闪光地飞来飞去。他们顺着那架腐烂的梯子小心地下到那个地下室，用手电一点点地照着四周。
地下室不很大，四米见方的样子。他们看了一圈，觉得没什么特别的，四周的墙壁都是石头砌的，坚固无比。陈光子不甘心，让多吉出去找了一块石头，然后用石头一点点地敲打着墙壁。突然，陈光子停住了，他觉得有一处声响与别处不一样，他又敲打了几下，多吉也觉得不一样，他们决定把那块石头撬开。
他们并没有费多大力气就把那块石头撬开了。他们把它移出来，发现后面是个小洞。用手电一照，他们看到了一个长方形的箱子。他们把它拿到外面的大厅。那个箱子是皮的，角上包着铁皮。时间已经带走了属于它的任何一点光泽。他们怕箱子里有传说中的机关暗器，就把箱子放到一个窗台上，身子躲在窗台下，只露出一只手，用起子慢慢撬动箱子。箱子没有锁，也没有暗器机关，很容易地就打开了，他们虚惊一场。
箱子里有一架笨重的望远镜和一个指南针，下面是一张叠着的厚厚的纸。
望远镜是铁皮的，冰凉，沉重。指南针有的地方堆上了铁锈，只是那指针还坚持指示着方向。
那纸很厚，发黄，还有些受潮。展开，他们发现是一幅手绘的地图。陈光子说好像是卓木的地图。多吉说应该是卓木的地图，图上两条河流交汇，像一个大大的“Y”字。再仔细一看，他们就在上面找到了他们熟悉的一些地方。陈光子在“Y”字第二笔的顶端找到了他来的时候路过的叫堆纳的地方，因为那里有个很大的湖，卓木只有堆纳才有一个那么大的湖。多吉在两河交汇的地方找到了卓木镇。上面都是用英文写的，他们是凭位置判断这些地方的。
“这些小圆点表示什么？”多吉在地图上发现了很多地方有三个一组的小圆点。
“这些表示什么呢？”陈光子数了一下，总共五组小圆点，每组三个。在“Y”的第一笔上有一组，大致位于康布；第二笔上半部分有一组，在堆纳，具位置在那个湖边；两笔交汇处往下有一组，应该就是鬼屋所在的位置，陈光子听他爸说鬼屋过去曾是英国人开的邮局，那么这些东西也许与邮局有关；“Y”字的第二笔下边右侧也有两组，一组就在河边，另一组在靠近边界线的地方。
“英国人走的时候忘了拿？”
“也许他们走的时候还想着随时回来拿呢。”
不过，他们还是不明白这些小圆点的的意思。他们决定绝不告诉任何人这个秘密，包括父母。他们把望远镜、指南针和地图装回箱子里，又放回地下室的石头后面的小洞里，再把石头放回去。
这些圆点与乾隆那批宝贝有关吗？《雪山寻宝记》里说英国派了人来这里寻过宝。这些小圆点标注的地方是不是英国人认为的那批宝贝可能在的地方？他相去每一组小圆点那里看个究竟。他没有把这个想法告诉多吉，多吉也不知道关于那批宝贝的事。
“呜儿——呜儿——”
“哗嗞——哗嗞——”
不知哪里发出的声音让他们的毛发一下直起来。他们每走一步，木地板就“咯吱”一下，他们的神经就随着颤一下。
“不会是英国人找咱的麻烦吧？”多吉多少有点怕了。
“狗屁，咱不找他的麻烦就已经便宜他了。”
他们锁好正门，又打开了走廊东西两面的门。两面各有两个房间，他们小心地查看了所有可疑的地方，没有新的发现。鬼屋东西两边的房间向南都开有很大的窗子，屋子里阳光充足。多吉想起了来果园的路上看到的那些被扔掉的旧藏垫。他说，把那些藏垫拣来铺在这里，这里就是他们的“秘密居点”了，他们可以来这里看书，玩，谁都不会知道。
“这是鬼屋，除了咱俩，没有人敢来。”
“咱成立个鬼屋联盟吧？”
“Ok！鬼屋联盟万岁！”
他们击掌庆贺，掌没击到一起，又击了第二次。
晚上的时候，陈光子正在打沙袋，事情就来了。他爸把他叫到客厅，以少有的严肃的口气说，这是公安局的刘叔叔，告诉刘叔叔你们做了什么事。陈光子脑袋“轰”一下大了，他想不会是多吉把鬼屋里的秘密说出去了吧？应该不会的，那是什么事呢？是饭馆里纸条的事？
那天他们安顿好小白点，吃完烧烤，陈光子提议顺着卓木河往下走。走了没多远，他们看见前面很远处的菜地里走出了一个人，那人走过菜地和河滩之间的公路，走下河滩，还背着鱼网。那人是去捕卓木鱼。
卓木鱼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当地人也叫“花点鱼”。这种鱼身上有七色的斑点，没有鳞，少刺，肉质细嫩鲜美，入口即化，生活在雪水汇成的卓木河里。全世界也只有卓木河产这种鱼。
“知道卓木鱼吧？全世界只有咱卓木才有，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多吉爸爸林牧局的，因为抓过偷捕鱼的，前一段还被他们还报复过。
“女士们，先生们，怎么办？咱治治那个偷捕卓木鱼的？”陈光子说。
“我们能拿人家怎么样？”
“你们胡子都没长出来呢，人家会怕你们？人家不笑死才怪呢。”
两个女孩子不看好这件事的前景。
“你们只说去不去？只要去，我一定有办法。”陈光子本来也不一定十分想给自己找事，说治治那个偷捕鱼的也只不过是说说，没想两个女孩子这么说，这让他有点伤自尊，看来这事不做是挽不回脸面了。
“好吧，我们就上一回你的贼船。”牛晗曦说。
“那好。我们现在就召开前敌指挥部会议。”陈光子把一只脚踩到一块大石头上，做出领导的架式。
他们唧咕了很久，最后，陈光子如此这般地和两个女生交代了一番。
牛晗曦和张小昕沿河滩向那个偷捕鱼的人走去。陈光子和多吉从菜地旁边的山坡进入森林，绕到菜园后面，再森林里出来，摸进菜园。进了菜园，果真如他们所料，种菜的只是一个人，门开着，唱的是空城计。他们发现菜园门口有一个蓄水池。陈光子马上有了新主意：他把种菜人浇菜的两只水桶灌满了水，在菜园门口一边放一只，又找了一根细铁丝把两只水桶栓在一起。一切安排好，他们朝河滩里的两个女生打招呼。两个女生得到信号，就给正在河里偷捕鱼的人说，好像有人偷你的菜。偷捕鱼的人马上放下鱼网，边跑边骂地去捉偷菜人。陈光子和多吉故意不走，装做在菜地里疯狂偷菜的样子。偷捕鱼的人更加气愤，他边跑边发誓要把“两个小鬼儿子”打残。偷捕鱼的人快要进菜园门了，陈光子和多吉才往菜园后面的森林里跑去。偷捕鱼的人一跑进门，“啪”地就被绊倒在地上，两桶水“哗”地浇了过去。陈光子和多吉在森林里大笑不止，连森林里的鸟都被惊飞了。
偷捕鱼的人骂骂咧咧地回到河滩里的时候，他的鱼网不见了，捕到的卓木鱼也不见了。
偷捕鱼的人发现他被四个孩子耍了，就大骂陈光子他们“屁娃儿”。
陈光子就学着那人的四川话说：“你个屁娃儿，要再来捉鱼，我们把你整惨！个老子！”
多吉也学着说四川话：“个老子！”
两个女孩子笑翻了天，一边笑还一边在公路上勾肩搭背左摇右晃地唱：“我是阳光，你是阳光，我们都是阳光/天地之间，有我们就有畅亮……”
“鬼儿子，哪里跑！”
他们四个快走到经幡下面的时候，那个偷捕鱼的从山上抄小路追过来了。
“站到起！再动老子开枪！个老子！”那个人手里拿着火药枪。
多吉一下记起了电影里的情节，马上把两只手举起来。陈光子也举起双手，一边又催促牛晗曦和张小昕快跑。牛晗曦和张小昕跑了，陈光子又转过身对那个人说,事是他让她们做的，与她们无关，他们留下来。
多吉和陈光子被关在那个菜园的一间小屋子里。那个人要他们赔他的鱼网和被踩坏的菜。陈光子和多吉把所有的钱都掏出来，总共只有十多块。那个人不情愿，就把他们关在屋里，上了锁。那人一边上锁一边骂：“饿死两个鬼儿子。”刚开始多吉还能幽默，说他们是地下党，由于敌人的狡猾而英勇被捕。陈光子也背了一句不知从哪里看来的诗：“我愿把这牢底坐穿。”
后来，他们开始饿了，幽默不动了。伴着他们的是一堆冷冷的农具。
天暗了。河道里的风从小屋的缝隙里钻进来，发出“呜呜”的声音。昏暗中他们从门缝里看出来，只看见那个人在菜地里高高翘起的屁股。那间小屋背后有一扇小窗，那个人到现在没有放他们的意思，他们决定从那里逃走。那扇小窗的窗框嵌在水泥砖砌的墙里，窗棂也很结实，他们努力了半天结果却是零。他们急得团团转。多吉想起了自己那个想在教室背后弄开一块砖的宏伟计划，于是有了灵感。他用锄头试着撬了一下窗户上的砖，居然成功了。一块，两块，三块……陈光子在门口望风，多吉撬砖，一会儿窗框就露出来了。陈光子和多吉一起用力，“哗”的一声，窗框被他们拉出来了。
“我们解放了！”多吉夸张地吸了一口气。
“我们失去的是牢房，获得的是整个自由！”陈光子更豪壮。
他们逃到后面树林里的时候碰上了牛晗曦和张小昕。她们后面很远的地方跟着的是亓勇和另外一个男同学。牛晗曦说，她们不敢给大人说，费了一个下午才找到亓勇他们。
“还没营救呢，你们就自己就跑出来了。亓勇是营救队队长。”牛晗曦招呼后面的赶紧亓勇过来。
陈光子这才发现亓勇提着一段木棍。
他把手伸给亓勇。亓勇也把手伸给他。
没有买卖就没有杀戮。他们决定给那些餐馆一些小警告。
第二天一早，卓木所有的餐馆老板都从门缝里拣到了一张画着骷髅的纸条：卖卓木鱼者必受严惩！
第三天一早，卓木所有的餐馆老板都从门缝里拣到了一张画着一串骷髅的纸条：卖卓木鱼者必死！
卓木城里开饭馆的都人心惶惶。
果真是饭馆里那些纸条的事。陈光子想，这算不上什么犯法，就承认了。
“要单是这个就不用找你了。你们为什么把人家的玻璃给砸了？”
“没有，真的没有。写纸条的事是我们一起做的，然后我们就再没做什么了。”
公安局的刘叔叔走了。陈光子还在想：谁砸的饭馆的玻璃？
题目就很有诱惑性，域外风情，让人耳目一新，赞一个。
（八）康布的三个小圆点
陈光子竟然有时想到牛晗曦了：扎得高到头顶的辫子，白色运动衣，双肩包；走路很有弹性，像弹钢琴，似乎她走过就会留下一串音符；她一个人走路的时候，耳朵里总是塞着耳塞，耳塞电线伸到背后的双肩包里，那里面装着一个那个时代流行的一个小型磁带播放器（相当于后来MP3的祖先）。他没想牛晗曦的时候很充实，想到牛晗曦的时候就虚空。有时他觉得牛晗曦是传说中的小妖，这小妖把自己化成千万个你看不见的部分，然后撒播在某处的空气里，陈光子一不小心就中招。
好在他有他的鬼屋可以躲避那些充满着牛晗曦气息的空气。他和多吉在晴暖的日子里总是躲到那里看书。每次他们总要先研究那张地图半天，研究不出头绪就放弃，然后看书，看累了就再研究那张图。研究的结果又更让他们沮丧。
康布的赛牛会来了。多吉说他爸要回老家看赛牛会，他也回去，那两天刚好是周六周日。陈光子问多吉能不能带他去。多吉说，还怕你不去呢。陈光子高兴得一连做了几个超高难度的街舞动作。
他们到康布的那天晚上，多吉八十岁的老奶奶给他们说康布的事情说到很晚。她说几句，多吉就给陈光子翻译一下。陈光子从多吉奶奶那里知道，这个地方以前是交通要道，顺着他们来时路过的那条河往西，走到山脚下，那里以前有一些房子，有汉人的兵住着，来往的人都要受到检查。后来没人守着了，那些房子就塌了。陈光子想到了那张地图上标在康布的三个小圆点和乾隆的那批宝贝。他问那些房子现在还能不能找到，多吉奶奶说那里有一条小河，从山里流出来的，河的旁边就是，就剩一个土堆了。陈光子感觉到一种召唤，他决定去那里。
陈光子兴奋得睡不着。
“汉人的兵……乾隆那批宝贝……那张地图……标在康布的三个小圆点……藏宝图……鬼屋……地下室……”
陈光子一个晚上就这样半睡半醒地想着。
他们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把草原照得暖烘烘的了，满世界都是纯净的阳光。草原上小草的生命已经从根部移到叶片上，一副刚醒来的惺忪样。他们吃过糌粑，喝过酥油茶就准备出发了。他们上午去看赛牛，下午就自己玩。陈光子提议去那三个小圆点那里。去那里还有另外一个目的，这就只有陈光子知道了。这时候他们发现多吉的妹妹尼玛站在一边看着他们，眼睛里有话要说。
“我可以去吗？”尼玛问得很小心，唯恐伤了谁的样子。
“我们去的地方远得很。”多吉不想要她。尼玛有点想哭，多吉只得带了她。
陈光子，多吉，尼玛，多吉家的狗，音符一样跳跃在草原上。
阳光很透亮，天蓝得像刚刚用水洗过，西边的雪山像闪闪的多棱镜，初绿的草原铺到天边，最后铺到最远处的云里。眼前的一切激活了他们心中兴奋的小兔子们，它们又把他们撞得面色红润，血脉畅爽，眼睛里充满对这个世界的新奇的光。
看完赛牛，太阳已经偏西了。他们跑一会走一会地走了一个多小时，就到了多吉奶奶说的过去有汉人的兵把守的地方。那地方是一个小土包，旁边有一条小河从一个山谷里流出来。
他们饿了，就在那个小河边坐下，准备开吃。多吉从背包里拿出干羊肉，再拿出一个装着辣椒酱的瓶子，用藏刀劈下两条肉，醮上辣椒酱，给了陈光子和尼玛。吃够了，多吉走到小河边，爬下去，把头俯在河水里，“咚咚”地喝了起来。多吉家的狗也爬在多吉边上，和多吉比着喝。
“来喝啊，我们家乡的水都是天然矿泉水。知道我们这里的羊肉牛肉为什么好吃吗？它们每天喝的是矿泉水，吃的是中草药。就连他拉的也是六味地黄丸，尿的是太太口服液。”
陈光子想笑，但一张嘴，“嗝儿——”，脖子被噎得长了半寸，只得俯下身去喝这“矿泉水”。
“那是什么？”陈光子发现了水里有一片白底蓝花的瓷片。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