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妮露娜2·落雨落德·海文斯什么意思

雨中雨hm女鞋旗舰店露娜正品性价比 质量
雨中雨hm女鞋旗舰店露娜正品性价比 质量好推荐
相关交流与分享:
广东 深圳价格¥138.00元 最近有8347人分享
推荐自:泡沫之夏12261
江西 宜春价格¥399.00元 最近有2378人分享
推荐自:wf
浙江 杭州价格¥419.00元 最近有4832人分享
推荐自:wf
广东 广州价格¥398.00元 最近有3598人分享
推荐自:精灵830305
广东 广州价格¥309.00元 最近有4109人分享
推荐自:天天乐购08900
北京价格¥398.00元 最近有8073人分享
推荐自:丁叮的当当
广东 广州价格¥259.00元 最近有214人分享
推荐自:aadinghui
江苏 连云港价格¥319.00元 最近有1096人分享
推荐自:幸运叶子
上海价格¥2194.00元 最近有2297人分享
推荐自:悉尼歌剧院
辽宁 大连价格¥288.00元 最近有3228人分享
推荐自:样样红品牌折扣店
广东 广州价格¥288.00元 最近有3802人分享
推荐自:样样红品牌折扣店
安徽 合肥价格¥390.00元 最近有1540人分享
推荐自:bestruna柏思露娜形象店
上海价格¥289.00元 最近有8543人分享
推荐自:思语浩轩
广东 广州价格¥680.00元 最近有4144人分享
推荐自:tb1
广东 广州价格¥398.00元 最近有9371人分享
推荐自:pengmengwen1989
上海价格¥320.00元 最近有9374人分享
推荐自:范宪斌2014
上海价格¥4180.00元 最近有4768人分享
推荐自:stellaluna旗舰店
浙江 杭州价格¥298.00元 最近有3411人分享
推荐自:迈妍服饰旗舰店
广东 深圳价格¥158.00元 最近有5957人分享
推荐自:鸿图电子商务
露娜-dota2中的英雄
露娜罗莎酒庄
王者荣耀 露娜
图片,露娜,百变小樱
露娜 美少女战士
王者荣耀 露娜
相关专题:焚琴煮鹤的推荐 | LOFTER(乐乎) - 让兴趣,更有趣
LOFTER for ipad —— 让兴趣,更有趣
焚琴煮鹤 的推荐
&nbsp&nbsp被喜欢
&nbsp&nbsp被喜欢
{list posts as post}
{if post.type==1 || post.type == 5}
{if !!post.title}${post.title|escape}{/if}
{if !!post.digest}${post.digest}{/if}
{if post.type==2}
{if post.type == 3}
{if !!post.image}
{if post.type == 4}
{if !!post.image}
{if !!photo.labels && photo.labels.length>0}
{var wrapwidth = photo.ow < 500?photo.ow:500}
{list photo.labels as labs}
{var lbtxtwidth = Math.floor(wrapwidth*(labs.ort==1?labs.x:(100-labs.x))/100)-62}
{if lbtxtwidth>12}
{if !!labs.icon}
{list photos as photo}
{if photo_index==0}{break}{/if}
品牌${make||'-'}
型号${model||'-'}
焦距${focalLength||'-'}
光圈${apertureValue||'-'}
快门速度${exposureTime||'-'}
ISO${isoSpeedRatings||'-'}
曝光补偿${exposureBiasValue||'-'}
镜头${lens||'-'}
{if data.msgRank == 1}{/if}
{if data.askSetting == 1}{/if}
{if defined('posts')&&posts.length>0}
{list posts as post}
{if post_index < 3}
{if post.type == 1 || post.type == 5}
{if !!post.title}${post.title|escape}{/if}
{if !!post.digest}${post.digest}{/if}
{if post.type == 2}
{if post.type == 3}
{if post.type == 4}
{if post.type == 6}
{if drlist.length>0}
更多相似达人:
{list drlist as dr}{if drlist.length === 3 && dr_index === 0}、{/if}{if drlist.length === 3 && dr_index === 1}、{/if}{if drlist.length === 2 && dr_index === 0}、{/if}{/list}
暂无相似达人,
{if defined('posts')&&posts.length>0}
{list posts as post}
{if post.type == 2}
{if post.type == 3}
{if post.type == 4}
{if post.type == 6}
this.p={ dwrMethod:'querySharePosts', fpost:'1cfca1a',userId:3105661,blogListLength:30};郭敬明和三毛
《梦里花落知多少》PK连载 P1开始郭敬明 P6开始三毛版本
帖子2207&积分1903&金钱10 元&注册时间&
第五卷 二十
作者:&&郭敬明& &&&
  顾 小 北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在翻《追忆似水年华》。尽管我很早以前就在学校看完了这本书。我记得那个时候还和林岚在一起,我们一人买了一本,而且是不同的版本,她的是蓝色的封面,我的是白色的封面。我记得那个夏天,我们经常躺在学校的树阴下面看这本书,看着看着就睡着了。那个时候的阳光格外明亮,如同穿透青春的那种清澈,让我觉得很幸福。
  林岚走后没多久,姚姗姗就和我分了手,我记得分手的那天她对我说,她说顾小北,你从来就没喜欢过我,你心里面只有一个林岚,既然这样,我们发展下去没意思。但你要记得你伤害了我。我点点头,我说好。姚姗姗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拿咖啡朝我泼了过来,那一瞬间我突然想起以前她也这么泼过林岚,我突然体会到了林岚当时的痛苦。周围有很多人,可是我却觉得一个人都没有。姚姗姗说得很对,我没有给任何一个人带来幸福,我对她们的纵容,其实带给了她们最大的伤害。我闭上眼睛,突然就看见林岚忧伤的脸,那是我曾经爱了六年的脸。
  之后不久就听说姚姗姗找到了一个广告界很有名的大老板,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从电视上不断地看到她拍的广告,她现在已经是一个小明星了。我觉得这样也好,这才是她一直追求的幸福,我给不了。
  其实林岚走的那天我去找她,我就是想告诉她我还爱她,可是她显然已经不爱我了。我发现自己当初的一些想法很幼稚。我一直很听她的话,她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喜欢宠她,纵容她,溺爱她,我心甘情愿地把她的脾气惯坏。她说分手,我就说好,我想等到有一天她不生气了,她会回来,我依然可以抱着她,站在北京的冰天雪地里看风景。可是当有一天,我却突然发现,她已经走了很远,再也回不来了,也不愿意回来了。因为她的身边突然多了个陆叙。
  陆叙的死给林岚带来几近毁灭的伤害,这个我知道。所以我才会去找她,因为我知道,在陆叙死后,她一定要人照顾,要人保护。可是她拒绝了我,还给了我一耳光。
  那一耳光让我清醒了,我发现了自己一直以来犯着多么愚蠢的错误。
  后来我去深圳找过林岚,可是,我看到她和一个男的在一起,那个男的开着车去接林岚下班,林岚坐在车里微笑,很幸福。我站在街的转角,心里想,林岚终于长大了,不再是当初那个疯疯癫癫的小丫头了。我想她再也不需要人照顾了,她可以抵挡那些她曾经一直抗拒的风雨。其实我可以清晰地看见社会在她身上刻下的那些痕迹,历历在目,看得我怅然若失。
  我在北京找到了工作,做设计,搞文案。有时候我看到一些风格类似林岚的作品的时候,我都会觉得鼻子发酸。业内一些杂志上经常会看到林岚的作品,从那些作品里,我可以看到林岚真的长大了,她的气息,她的思想,她的生活,从那些设计里,萦绕出来,如同雾气一样将我淹没。
  我经常在做一个梦,梦里是永远的十七岁,林岚坐在我的自行车后面,我带着她,穿越了一幅又一幅明亮而伤感的青春。梦境一直延续,永不停止。
UID117189&帖子2207&精华&积分1903&金钱10 元&威望0 &FB指数0 &爱心指数0 &汽油0 升&姑苏币0 个&阅读权限0&性别女&来自苏州&在线时间78 小时&注册时间&最后登录&
帖子2207&积分1903&金钱10 元&注册时间&
第五卷 二十一
作者:&&郭敬明& &&&
  我以前曾经听过无数的姐妹从监狱里出来对我描述里面非人的生活。可是当我自己真的进来之后,我却发现没有想象中那么不能承受。也许是自己在乎的一些东西早就丧失在这个世界上了吧,所以对生活,就不会再有失望。
  白天的时候我们在工厂里做一些简单的活,工厂的工作间很昏暗,可是屋顶很高,阳光从高高的窗户上射下来的光线很清晰,可以看到灰尘飞舞的轨迹。
  其实我知道,那天不可能是林岚告诉警察我会出现的,我知道林岚那个人,她本性善良到宁愿伤害自己也不愿去伤害到别人。所以很多时候我想要帮她。
  我记得以前我姐妹曾经发过一条消息给我,消息写得很庸俗很煽情,是写的“我一直以为山是水的故事,云是风的故事,你是我的故事,可是却不知道,我是不是你的故事”。我觉得林岚就是一直把自己活在别人的故事里,看到别人哭泣,她会比别人更难过,看到别人幸福,她就可以开心地微笑。可是她从来没考虑过自己的幸福,当她一次又一次受伤的时候,她总是选择逃避,她对我说过,顾小北很懦弱,其实她自己,才是真正的懦弱。她可以为了朋友去面对所有严重得超出想象的问题,可是她从来不敢面对自己。
  我知道微微来看过我好几次,可是我都不想出去见她,并不是我还恨微微,其实我早就原谅她了。换了是我,当时我也会保护自己。因为我和微微,都不能像林岚一样,为了别人而充满血性地活着。我们是自私的人。我记得微微曾经跟我说过,她说,这个世界上,只有林岚和闻婧让我觉得纯净。我也是这么觉得。有时候我看见林岚和闻婧,我都觉得看到的是两个糊涂地降落到人间的天使。所以我没有出去见微微,因为我怕微微会一直内疚,会难过。其实谁看了我的样子都会难过。因为有天早上,起来刷牙的时候,我突然从镜子里发现自己的两鬓都白了,像是结满了北京冬天寒冷的霜。我叼着牙刷站在镜子面前哭了,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惟一一次在监狱里哭。我觉得很难过,从未有过的难过。
  监狱的窗户都很高,可是依然可以看见天空,天空很蓝,因为监狱在郊区,天空没有污染。有时候我看到浮云无声地流淌过去,内心就充满了忧伤。觉得日子就这样流淌过去,而那些以前说着永不分离的人,早已经散落在天涯了。
  再回到北京已经是三年后了。我走在陌生的街道上,努力想回忆起当初这里的面貌,可是一无所获,我的内心觉得很空,像是行走在一座陌生的城市一样,如同我经常飞来飞去的旅行,在一个陌生的城市呆两天,然后又起程去下一个城市。一个一个繁华都只是我梦中的过客,可是我现在已经分不清楚哪儿才是我的故乡了。是北京吗?可是北京怎么让我这么陌生呢?
  我妈很高兴,买了很多的菜,她在厨房里忙来忙去的,我进去帮忙,她连忙摆手,说你去客厅里坐,看电视。我想起以前,我老妈都是躺在客厅里,指挥着我去厨房帮我爸做饭。那个时候我爱跟我妈贫,爱顶嘴,爱跟老太太叫板。可是现在,我觉得我成了一个远方来的客人。我坐在客厅里,突然发现沙发换掉了,不再是以前那张被蝴蝶咬得千疮百孔的沙发了,而是一张新的气味陌生的沙发。蝴蝶看着我,眼神很陌生,我伸出手去抱它,可是伸到一半就缩了回来,因为蝴蝶害怕我,它在朝后退。
  晚上吃饭,我妈一直给我夹菜,我爸爸也一直叫我吃。他们都没有说什么别的话。我知道,他们想问,可是不敢问,怕我伤心。其实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早就平静了,当初留在北京的那些事情,我都不愿意去想,去回忆,那让我觉得伤感。
  晚上我倒在床上,陪着我妈翻照片,我妈把以前家里所有的照片都翻出来了,一张一张地拿到我眼跟前儿,对我笑呵呵地说,你看看你小时候,多皮。我看着我妈,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头发都全白了。脸上的皱纹也很多。我摸着我妈的头发,开玩笑地跟她说,老太太怎么最近没去美容啊?我妈笑了,用假装责怪我的语气说,你也知道我是老太太,老太太还讲究这些干吗,老大不小的。我突然想起三年前,我妈还在和我激烈地争论哪个牌子的面膜效果更持久。三年的时光过去了,一切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变化呢。三年,怎么突然就三年了呢?
  最后一个相册是我自己的,我翻开来的时候觉得心里开始隐隐作痛。我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以前的事情了,可是看到顾小北看到闻婧看到微微白松,看到他们熟悉的脸出现在我的面前,一切记忆似乎都复活了。
  我问我妈,我说,妈,现在闻婧在干吗呢?
  我妈说,闻婧走了,和你一样,她和武长城一起走了,不过两个人走了也好,挺平静的。自从她被……自从那件事情以后,闻婧那孩子变了,我都没怎么看她笑过。有一天她来家里看我,说起你,她就掉眼泪,走的时候她还拿走了你和她一起拍的几张照片,她说她可能要走很久,叫我多保重。我妈望着我,她说,你说说,你们这些孩子,怎么都一个德性呢?
  我没接话,继续问我妈,我说妈,那白松呢?还和李茉莉在一起吗?
  我妈叹了口气,她说,白松挺好一孩子,可是……毁了。那个李茉莉不是人,骗了白松很大一笔钱后就走了,白松的爸爸气得进了医院。从那以后白松就开始……抽那个,就是吸毒!他妈妈每天都在家里哭,用绳子把白松捆起来,有一次我去他们家,正好看到白松被捆在地上,口里一直吐白沫,他妈就坐在地上看着他,一直哭……作孽啊……
  我眼睛很胀,我说,妈,您出去一下,我有点儿想哭。我妈点点头,说哎,哎。然后就出去了,我看到她出去的时候一直在抹眼泪。
  我躺在床上,眼泪一直流。我在想,三年的时光,为什么一切都变成这样了。
  我走在北京的大街上,满眼的繁华。北京越来越漂亮了。我记得我走的时候北京还没这么多华丽的建筑群,现在,满大街都是了,一点也不比深圳上海逊色。
  我去公司办了我要办的事情,然后就可以离开了。其实这次回来也主要是以前的公司有事。因为三年前我和陆叙合作的那个设计获奖了。这真是讽刺,我和陆叙的作品等了足足三年才获奖,这好像是一种暗示,我和陆叙之间的一切,都要等到很久之后,才可以了解,可以明白,可以实现。
  我在地铁站里看到墙上的广告牌,上面姚姗姗的笑容特别明亮,她现在很红,甚至连我的公司都为她拍过很多平面和很多广告。她有一个很爱他的未婚夫,是个广告界的大老板。她有一个公益广告就是在我们公司做的,她扮演一个充满爱心的使者,对每个人关怀。那个项目是我接的,我制作的时候心里什么感觉都没有,很麻木。在那次接触中,姚姗姗告诉我,她说她当初根本就没怀过小北的孩子,一切都是她骗小北的。
  我说你现在告诉我有什么意思。
  她很得意地笑了,她说没什么,就是告诉你,我和他已经分手了,你如果还想要的话尽管去找他,他还是很纯洁的。
  灯光下姚姗姗很漂亮,的确像个充满爱心的天使。一个幸福的天使。
  我转身走进洗手间,过了很久才出来,出来的时候脸上都是水,别人问我怎么了,我说精神不好,洗了把脸。
  我在北京呆了三天就离开了,我没有去找微微,没有去找顾小北。因为我不知道我站在他们面前的时候,会不会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有个词语叫物是人非,这是我见过的最狠毒的词语。
  我也没有再去陆叙的墓地,我想,当初我送去的花,也许早就成了尘土,散在天涯各地了。只是我很想知道,那张嵌在墓碑上的照片,有没有变黄,如果有,我想我肯定很难过。因为在我心里,陆叙永远活着,而且永远活得那么年轻,那么好看。
  离开的时候我对我妈说,妈,我有了新的男朋友了,快订婚了,下次带回来看你。我妈很高兴,她一直点头,说好,好……我的男朋友叫程少枫,一个学理工的工程师。人很老实,善良。我靠在他肩膀上的时候觉得很平静,没有波澜。不像当初靠着顾小北内心一直狂乱地停不下来,也不像和陆叙在一起时悲欢都那么明显那么起伏。
  三月的北京到处都是飘扬的柳絮,扬花,格外好看。
  我坐车离开去机场的时候,很安静地在车上睡着了,车窗外是明媚的阳光,照在北京每一条马路上。我觉得一切似乎都是一场梦,那些曾经鲜活的人,根本就没有存在过,我的生活,在深圳,在我安定的男朋友身边。这场梦我做了二十年。梦里我和一些人从幼儿园手拉手地走到了大学,然后突然有一天,梦醒了,我再也看不到这些人了。
  什么都消失了,只记得一首歌,那首歌是我们在幼儿园学的,那是我们在梦里学会的第一首歌,那首歌老师教我们,我和闻婧微微一教就会,白松学了很久,我们都笑话他。那是一支特别纯洁的歌谣,只是后来,当梦里的我们都长大了,我们在卡拉OK厅里再也找不到了,那首歌叫《梦里花落知多少》。
  我又睡着了,梦里的那些人又回来了,站在我面前对我微笑,一如当年。他们还是小孩子,可我已经长大了,梳着小辫子的微微和闻婧,流着鼻涕的白松和爱穿白毛衣头发软软的顾小北,他们的声音很甜,童声很好听,他们在对我唱:
  记得当时年纪小
  你爱谈天我爱笑
  有一回并肩坐在桃树下
  风在树梢鸟在叫
  不知怎么睡着了
  梦里花落知多少
  2003年9月22日星期一 4:58
UID117189&帖子2207&精华&积分1903&金钱10 元&威望0 &FB指数0 &爱心指数0 &汽油0 升&姑苏币0 个&阅读权限0&性别女&来自苏州&在线时间78 小时&注册时间&最后登录&
帖子2207&积分1903&金钱10 元&注册时间&
郭敬明版《梦里花落知多少》连载到此结束
UID117189&帖子2207&精华&积分1903&金钱10 元&威望0 &FB指数0 &爱心指数0 &汽油0 升&姑苏币0 个&阅读权限0&性别女&来自苏州&在线时间78 小时&注册时间&最后登录&
帖子2207&积分1903&金钱10 元&注册时间&
隆重推出三毛版《梦里花落知多少》
UID117189&帖子2207&精华&积分1903&金钱10 元&威望0 &FB指数0 &爱心指数0 &汽油0 升&姑苏币0 个&阅读权限0&性别女&来自苏州&在线时间78 小时&注册时间&最后登录&
帖子2207&积分1903&金钱10 元&注册时间&
  一年多前,有份刊物嘱我写稿,题目已经指定了出来:“如果你只有三个月的寿命,你将会去做些什么事?”我想了很久,一直没有去答这份考卷。
  荷西听说了这件事情,也曾好奇的问过我——“你会去做些什么呢?”
  当时,我正在厨房揉面,我举起了沾满白粉的手,轻轻的摸了摸他的头发,慢慢的说:“傻子,我不会死的,因为还得给你做饺子呢!”
  讲完这句话,荷西的眼睛突然朦胧起来,他的手臂从我身后绕上来抱着我,直到饺子上桌了才放开。
  “你神经啦?”我笑问他,他眼睛又突然一红,也笑了笑,这才一声不响的在我的对面坐下来。
  以后我又想到过这份欠稿,我的答案仍是那么的简单而固执:“我要守住我的家,护住我丈夫,一个有责任的人,是没有死亡的权利的。”
  虽然预知死期是我喜欢的一种生命结束的方式,可是我仍然拒绝死亡。在这世上有三个与我个人死亡牢牢相连的生命,那便是父亲、母亲,还有荷西,如果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在世上还活着一日,我便不可以死,连神也不能将我拿去,因为我不肯,而神也明白。
  前一阵在深夜里与父母谈话,我突然说:“如果选择了自己结束生命的这条路,你们也要想得明白,因为在我,那将是一个更幸福的归宿。”
  母亲听了这话,眼泪迸了出来,她不敢说一句刺激我的话,只是一遍又一遍喃喃的说:“你再试试,再试试活下去,不是不给你选择,可是请求你再试一次。”
  父亲便不同了,他坐在黯淡的灯光下,语气几乎已经失去了控制,他说:“你讲这样无情的话,便是叫爸爸生活在地狱里,因为你今天既然已经说了出来,使我,这个做父亲的人,日日要活在恐惧里,不晓得那一天,我会突然失去我的女儿。如果你敢做出这样毁灭自己的生命的事情,那么你便是我的仇人,我不但今生要与你为仇,我世世代代都要与你为仇,因为是——你,杀死了我最最心爱的女儿——。”
  这时,我的泪水瀑布也似的流了出来,我坐在床上,不能回答父亲一个字,房间里一片死寂,然后父亲站了起来慢慢的走出去。母亲的脸,在我的泪光中看过去,好似静静的在抽筋。
  苍天在上,我必是疯狂了才会对父母说出那样的话来。
  我又一次明白了,我的生命在爱我的人心中是那么的重要,我的念头,使得经过了那么多沧桑和人生的父母几乎崩溃,在女儿的面前,他们是不肯设防的让我一次又一次的刺伤,而我,好似只有在丈夫的面前才会那个样子。许多个夜晚,许多次午夜梦回的时候,我躲在黑暗里,思念荷西几成疯狂,相思,像虫一样的慢慢啃着我的身体,直到我成为一个空空茫茫的大洞。夜是那样的长,那么的黑,窗外的雨,是我心里的泪,永远没有滴完的一天。我总是在想荷西,总是又在心头里自言自语:“感谢上天,今日活着的是我,痛着的也是我,如果叫荷西来忍受这一分又一分钟的长夜,那我是万万不肯的。幸好这些都没有轮到他,要是他像我这样的活下去,那么我拚了命也要跟上帝争了回来换他。”
  失去荷西我尚且如此,如果今天是我先走了一步,那么我的父亲、母亲及荷西又会是什么情况?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他们对我的爱,让我的父母在辛劳了半生之后,付出了他们全部之后,再叫他们失去爱女,那么他们的慰藉和幸福也将完全丧失了,这样尖锐的打击不可以由他们来承受,那是太残酷也太不公平了。
  要荷西半途折翼,强迫他失去相依为命的爱妻,即使他日后活了下去,在他的心灵上会有怎么样的伤痕,会有什么样的烙印?如果因为我的消失而使得荷西的馀生再也不有一丝笑容,那么我便更是不能死。
  这些,又一些,因为我的死亡将带给我父母及丈夫的大痛苦,大劫难,每想起来,便是不忍,不忍,不忍又不忍。毕竟,先走的是比较幸福的,留下来的,也并不是强者,可是,在这彻心的苦,切肤的疼痛里,我仍是要说——“为了爱的缘故,这永别的苦杯,还是让我来喝下吧!”
  我愿意在父亲、母亲、丈夫的生命圆环里做最后离世的一个,如果我先去了,而将这份我已尝过的苦杯留给世上的父母,那么我是死不瞑目的,因为我明白了爱,而我的爱有多深,我的牵挂和不舍便有多长。
  所以,我是没有选择的做了暂时的不死鸟,虽然我的翅膀断了,我的羽毛脱了,我已没有另一半可以比翼,可是那颗碎成片片的心,仍是父母的珍宝,再痛,再伤,只有他们不肯我死去,我便也不再有放弃他们的念头。
  总有那么一天,在超越我们时空的地方,会有六张手臂,温柔平和的将我迎入永恒,那时候,我会又哭又笑的喊着他们——爸爸、妈妈、荷西,然后没有回顾的狂奔过去。
  这份文字原来是为另一个题目而写的,可是我拒绝了只有三个月寿命的假想,生的艰难,心的空虚,死别时的碎心又碎心,都由我一个人来承当吧!
  父亲、母亲、荷西,我爱你们胜于自己的生命,请求上苍看见我的诚心,给我在世上的时日长久,护住我父母的幸福和年岁,那么我,在这份责任之下,便不再轻言消失和死亡了。
  荷西,你答应过的,你要在那边等我,有你这一句承诺,我便还有一个盼望了。
UID117189&帖子2207&精华&积分1903&金钱10 元&威望0 &FB指数0 &爱心指数0 &汽油0 升&姑苏币0 个&阅读权限0&性别女&来自苏州&在线时间78 小时&注册时间&最后登录&
帖子2207&积分1903&金钱10 元&注册时间&
明日又天涯
  我的朋友,今夜我是跟你告别了,多少次又多少次,你的眼光在默默的问我,Echo,你的将来要怎么过?你一个人这样的走了,你会好好的吗?你会吗?你会吗?
  看见你哀怜的眼睛,我的胃马上便绞痛起来,我也轻轻的在对自己哀求——不要再痛了,不要再痛了,难道痛得还没有尽头吗?
  明日,是一个不能逃避的东西,我没有退路。
  我不能回答你眼里的问题,我只知道,我胃痛,我便捂住自己的胃,不说一句话,因为这个痛是真真实实的。
  多少次,你说,虽然我是意气飞扬,满含自信若有所思的仰着头,脸上荡着笑,可是,灯光下,我的眼睛藏不住秘密,我的眸子里,闪烁的只是满满的倔强的眼泪,还有,那一个海也似的情深的故事。
  你说,Echo,你会一个人过日子吗?我想反问你,你听说过有谁,在这世界上,不是孤独的生,不是孤独的死?有谁?请你告诉我。
  你也说,不要忘了写信来,细细的告诉我,你的日子是怎么的在度过,因为有人在挂念你。
  我爱的朋友,不必写信,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我是走了,回到我的家里去,在那儿,有海,有空茫的天,还有那永远吹拂着大风的哀愁海滩。
  家的后面,是一片无人的田野,左邻右舍,也只有在度假的时候才会出现,这个地方,可以走两小时不见人迹,而海鸥的叫声却是总也不断。
  我的日子会怎么过?
  我会一样的洗衣服,擦地,管我的盆景,铺我的床。偶尔,我会去小镇上,在买东西的时候,跟人说说话,去邮局信箱里,盼一封你的来信。
  也可能,在天气晴朗,而又心境安稳的时候,我会坐飞机,去那个最后之岛,买一把鲜花,在荷西长眠的地方坐一个静静的黄昏。
  再也没有鬼哭神号的事情了,最坏的已经来过了,再也没有什么。我只是有时会胃痛,会在一个人吃饭的时候,有些食不下咽。
  也曾对你说过,暮色来时,我会仔细的锁好门窗,也不再在白日将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因为我很明白,昨日的风情,只会增加自己今日的不安全,那么,我的长裙,便留在箱子里吧。
  又说过,要养一只大狼狗,买一把猎枪,要是有谁,不得我的允许敢跨入我的花园一步,那么我要他死在我的枪下。说出这句话来,你震惊了,你心疼了,你方才知道,Echo的明日不是好玩的,你说,Echo你还是回来,我一直是要你回来的。
  我的朋友,我想再问你一句已经问过的话,有谁,在这个世界上不是孤独的生,不是孤独的死?
  青春结伴,我已有过,是感恩,是满足,没有遗憾。
  再说,夜来了,我拉上窗帘,将自己锁在屋内,是安全的,不再出去看黑夜里满天的繁星了,因为我知道,在任何一个星座上,都找不到我心里呼叫的名字。
  我开了温暖的落地灯,坐在我的大摇椅里,靠在软软的红色垫子上,这儿是我的家,一向是我的家。我坐下,擦擦我的口琴,然后,试几个音,然后,在那一屋的寂静里,我依旧吹着那首最爱的歌曲——甜蜜的家庭。
UID117189&帖子2207&精华&积分1903&金钱10 元&威望0 &FB指数0 &爱心指数0 &汽油0 升&姑苏币0 个&阅读权限0&性别女&来自苏州&在线时间78 小时&注册时间&最后登录&
帖子2207&积分1903&金钱10 元&注册时间&
云在青山月在天
  从香港回来的那个晚上,天文来电话告别,说是她要走了,算一算我再要真走的日期,发觉是很难再见一面了。
  其实见不见面哪有真的那么重要,连荷西都能不见,而我尚且活着,于别人我又会有什么心肠。
  天文问得奇怪:“三毛,你可是有心没有?”
  我倒是答你一句:“云在青山月在天。”你可是懂了还是不懂呢?
  我的心吗?去问老天爷好了。不要来问我,这岂是我能明白的。
  前几天深夜里,坐在书桌前在信纸上乱涂,发觉笔下竟然写出这样的句子:
  “我很方便就可以用这一支笔把那个叫做三毛的女人杀掉,因为已经厌死了她,给她安排死在座谈会上好了,‘因为那里人多’——她说着说着,突然倒了下去,麦克风嘭的撞到了地上,发出一阵巨响,接着一切都寂静了,那个三毛,动也不动的死了。大家看见这一幕先是呆掉了,等到发觉她是真的死了时,镁光灯才拚命无情的闪亮起来。有人开始鼓掌,觉得三毛死对了地方,‘因为恰好给他们看得清清楚楚,’她又一向诚实,连死也不假装——。”
  看着看着自己先就怕了起来,要杀三毛有多方便,只要动动原子笔,她就死在自己面前。
  那个老说真话的三毛的确是太真了,真到句句难以下笔,现在天马行空,反是自由自在了,是该杀死她的,还可以想一百种不同的方式。
  有一天时间已经晚了,急着出门,电话却是一个又一个的来缠,这时候,我突然笑了,也不理对方是谁,就喊了起来:“告诉你一件事情,你要找的三毛已经死啦!真的,昨天晚上死掉的,倒下去时还拖断了书桌台灯的电线呢!”
  有时真想发发疯,做出一些惊死自己的事情来,譬如说最喜欢在忍不住别人死缠的电话里,骂他一句“见你的鬼!”如果对方吓住了,不知彬彬有礼而又平易近人的三毛在说什么,可以再重复好几句:“我是说——见你的鬼,见你的鬼!见你的鬼!”
  奇怪的是到底有什么东西在绑住我,就连不见对方脸上表情的电话里,也只骗过那么一次人——说是三毛死掉啦。例如想说的那么一句简单的话“见你的鬼”便是敢也不敢讲。
  三毛只是微笑又微笑罢了,看了讨厌得令自己又想杀掉她才叫痛快。
  许多许多次,在一个半生不熟的宴会上,我被闷得不堪再活,只想发发痛,便突然说:“大家都来做小孩子好不好,偶尔做做小孩是舒服的事情。”
  全桌的人只是看我的黑衣,怪窘的陪笑着,好似在可怜我似的容忍着我的言语。
  接着必然有那么一个谁,会说:“好啊!大家来做小孩子,三毛,你说要怎么做?”
  这一听,原来的好兴致全都不对劲了,反倒只是礼貌的答一句:“算啦!”
  以后我便一直微笑着直到宴会结束。
  小孩子要怎么做就怎么做好了,问得那么笨的人一定做不成小孩子。
  对于这种问题的人,真也不知会有谁拿了大棒子在他身后追着喝打,打得累死也不会有什么用的,省省气力对他笑笑也够了,不必拈花。
  原先上面的稿子是答应了谢材俊的,后来决定要去癚里岛,就硬是赖了过去:“没办法,要去就是要去,那个地方这次不去可能死也不会去了,再说又不是一个人去,荷西的灵魂也是同去的。”
  赖稿拖上荷西去挡也是不讲理,谁来用这种理由疼惜你真是天晓得,别人早已忘了,你的心里仍是冰天雪地,还提这个人的名字自己讨不讨人嫌?
  三三们(按:意指文艺杂志《三三集刊》的同仁们)倒是给我赖了,没有一句话,只因为他们不要我活得太艰难。今天一直想再续前面的稿子,发觉又不想再写那些了,便是随手改了下来,如果连他们也不给人自由,那么我便不写也罢。写文章难道不懂章法吗,我只是想透一口气而已,做一次自由自在的人而不做三毛了。
  跟三三几次来往,最怕的倒不是朱老师,怕的却是马三哥,明明自己比他大,看了他却老是想低头,讨厌他给人的这份压迫感。
  那天看他一声不响的在搬书,独个儿出出进进,我便逃到后院去找桃花,还故意问着:“咦,结什么果子呀!什么时候给人采了吃呀!”
  当然没有忘了是马三哥一个人在做事,我只是看不见,来个不理不睬——你去苦好罗!我看花还更自在呢。
  等到马三哥一个人先吃饭要赶着出门,我又凑上桌,捞他盘里最大的虾子吃,唏哩哗啦只不过是想吵闹,哪里真是为了吃呢。
  跟三三,就是不肯讲什么大道理,去了放松心情,尽挑不合礼数的事情做,只想给他们闹得个披头散发,胡说八道,才肯觉得亲近,也不管自己这份真性情要叫别人怎么来反应才好。
  在三三,说什么都是适当,又什么都是不当,我哪里肯在他们里面想得那么清楚。在这儿,一切随初心,初心便是正觉,不爱说人生大道理便是不说嘛!
  要是有一天连三三人也跟我一本正经起来,那我便是不去也罢,一本正经的地方随处都是,又何必再加一个景美。
  毕竟对那个地方,那些人,是有一份信赖的,不然也不会要哭便哭得个天崩地裂,要笑也给它笑得个云开月出,一切平常心,一切自然心。
  跟三三,我是随缘,我不化缘。
  其实叫三三就像没在叫谁,是不习惯叫什么整体的,我只认人的名字,一张一张脸分别在眼前掠过,不然想一个群体便没什么意思了。
  天文说三毛于三三有若大观园中的妙玉,初听她那么说,倒没想到妙玉的茶杯是只分给谁用的,也没想她是不是槛外人,只是一下便跳接到妙玉的结局是被强盗掳去不知所终的——粗暴而残忍的下场,这倒是像我呢。
  再回过来谈马三哥,但愿不看见你才叫开心,碰到马三哥总觉得他要人向他交代些什么,虽然他待我一向最是和气,可是我是欠了马三哥什么,见了便是不自在呢。就如宝玉怕去外书房那一样的心情。
  刚刚原是又写完了另一篇要交稿,马三哥说:“你的草稿既然有两份不同的,不如都写出来了更好。”
  我说:“两篇完全不同的,一篇要杀三毛,另一篇是写三三。”
  他又说两篇都好,我这一混,就写了这第三篇,将一二都混在一起写,这份“放笔”也是只敢对三三任一次性。奇怪的是,不是材俊在编这一期的集刊吗?怎么电话里倒被马三哥给迫了稿,材俊我便是不怕他,见面就赖皮得很。
  几次对三三人说,你们是散了的好,散了才是聚了,不散不知聚,聚多了反把“不散的聚”弄得不明白了。说是说得那么清楚,有一次匆匆跑去景美,见不到人,心中又不是滋味,好似白去了似的有些怅然。
  到底跟荷西是永远的聚了还是永远的散了?自己还是迷糊,还是一问便泪出,这两个字的真真假假自己就头一个没弄清楚过,又跟人家去乱说什么呢?
  那次在泰国海滩上被汽艇一拖,猛然像放风筝似的给送上了青天,身后系着降落伞,涨满了风,倒像是一面彩色的帆,这一飞飞到了海上,心中的泪滴得出血似的痛。死了之后,灵魂大概就是这种在飞的感觉吧?荷西,你看我也来了,我们一起再飞。
  回忆到飞的时候,又好似独独看见三三里的阿丁也飞了上来,他平平的张开了双手,也是被一把美丽的降落伞托着,阿丁向我迎面飞过来,我抓不住他,却是兴奋的在大喊:“喂,来接一掌啊!”
  可是风是那么的紧,天空是那样的无边无涯,我们只来得及交换一个眼神,便飞掠过了,再也找不到阿丁的影子,他早已飞到那一个粉红色的天空里去了。
  我又飞了一会儿,突然看见阿丁又飞回来了,就在我旁边跟着,还做势要扑上来跟我交掌,这一急我叫了起来:“别乱闯,当心绳子缠住了大家一起掉下去!”
  这一嚷阿丁闪了一下,又不见了,倒是吓出我一身汗来。
  毕竟人是必须各自飞行的,交掌都不能够,彼此能看一眼已是一霎又已是千年了。
  最是怕提笔,笔下一斟酌,什么大道理都有了伏笔,什么也都成了放在格子里的东西。
  天女散花时从不将花撒成“寿”字形,她只是东一朵,西一朵的掷,凡尘便是落花如雨,如我,就拾到过无数朵呢。
  飞鸿雪泥,不过留下的是一些爪印,而我,是不常在雪泥里休息的,我所飞过的天空并没有留下痕迹。
  这一次给三三写东西,认真是太放松了自己,马三哥说随我怎么写,这是他怕我不肯写哄我的方法,结果我便真真成了一枝无心柳,插也不必插了,顺手沾了些清水向你们洒过几滴,接得接不着这些水露便不是我的事情了。
UID117189&帖子2207&精华&积分1903&金钱10 元&威望0 &FB指数0 &爱心指数0 &汽油0 升&姑苏币0 个&阅读权限0&性别女&来自苏州&在线时间78 小时&注册时间&最后登录&
帖子2207&积分1903&金钱10 元&注册时间&
  亲爱的双亲:
  虽然旅行可以逃避一时,可是要来的仍是躲也躲不掉,回到迦纳利群岛已有一星期了。
  在马德里时曾打电话给你们,因为婆婆不放心我用电话,所以是在姐姐家打的。请你们付电话费实是没有办法,婆家人怕我不付钱,所以不肯我打,只有请台北付款他们较安心。电话中与毛毛及素珍说了很久的话,虽然你们不在家,可是也是安慰的,毛毛说台北一切都好,我亦放心些了。
  抵达此地已是夜间,甘蒂和她的丈夫孩子都在,另外邮局局长夫妇也来了,就如几个月前我们回台时同样的那群朋友在接我。
  因是在夜里,甘蒂坚持将我的衣箱搬到她家,不肯我独自回去。虽说如此,看见隔墙月光下自己房顶的红瓦,还是哽咽不能言语,情绪激动胃也绞痛起来,邮局局长便拉了我去他们家弹电风琴给我听,在他们的大玻璃窗边仍是不断的张望我那久别了的白屋。又开了香槟欢迎我的归来,一举杯,眼泪便狂泻下来,这么一搞只得下楼去打乒乓球,朋友们已是尽情尽意的在帮助我度过这最艰难的一刻,不好再不合作。吵吵闹闹已是深夜,当晚便睡在他们家,白天回自己的房子总是光明些。
  清晨,克里斯多巴还在睡,我留下条子便回家去了。虽说家中几个月没人居住已是灰天灰地,可是邻居知道我要回来,院子已扫过了,外面的玻璃也替我清洗了,要打扫的只是房子里面。
  旅途中不断的有家书寄回去,瑞士、意大利、奥国及西班牙都有信寄出,不知你们是否已收到?挂念得很。
  经过一个星期的打扫,家又变得清洁而美丽。院中的草也割了,树长大了,野鸟仍在屋檐下筑巢,去年种的香菜也长了一大丛,甘蒂他们周末来时总是进来采的。花也开了几朵,圣诞红是枯死了。
  回来第二天邮局开车拖下来一个大布口袋的信件,因我实在搬不动,所以他们送到家中来,大半是这几个月积下来的,难得镇上的朋友那么照顾和帮忙。
  拆信拆了一个下午,回信是不可能的,因为不可能,太多太多了。
  这几日已去法院申报遗产分割之事,因荷西没有遗嘱,公婆法律上当得的部分并不是我们私下同意便成立,必须强迫去法院。法院说如果公婆放弃继承权,那么手续便快得多。事情已很清楚,便是这幢小房子也不再是我的,公婆再三叮咛要快快弄清,所以一来就开始申请文件,光是证明文件约要二十多张,尚得由西班牙南部公婆出生的地方开始办理,已托故乡的舅舅在申请,我个人的文件更是困难,因西属撒哈拉已不存在,文件证明不知要去哪里摸索。想到这些缓慢的公文旅行,真是不想活了。
  答应姆妈三五月内回台是不可能的事情,如说完全将此地的一切都丢掉不管亦是太孩子气,只有一步一步的来熬吧。
  电话也去申请了,说是两个月之后便给装。过了那么多年没有电话的日子,回想起来仍是非常幸福,现在为了一己的安全而被迫改变生活的型态是无奈而感伤,不过我仍然可以不告诉外人电话号码,只打出去不给人打进来。
  这几天来一直在对神说话,请求她给我勇气和智慧,帮我度过这最艰难的时刻。我想智慧是最重的,求得渴切的也是这个。
  夜里常常惊醒,不知身在何处,等到想清楚是躲在黑暗里,完全孤独的一个人,而荷西是死了,明明是自己葬下他的,实在是死了,我的心便狂跳起来,跳得好似也将死去一般的慌乱。开灯坐起来看书,却又听见海潮与夜的声音,这么一来便是失眠到天亮无法再睡。
  每天早晨大半是法院、警察局、市政府、社会福利局和房地产登记处这种地方弄文件,下午两点左右回海边,傍晚总有朋友们来探望我,不然便是在院子里除草,等到体力消耗得差不多了,夜间方才睡下,只要半夜不惊醒,日子总是好过些的。午夜梦回不只是文人笔下的形容,那种感觉真是尝怕了又挽回不了任何事情。
  此地朋友仍是嫌太多,从来没有刻意去交朋友,可是他们不分国籍都来探望我,说的话虽是情真意切,而我却没有什么感觉,触不到心的深处,反而觉得很累,只是人家老远的跑来也是一番爱心诚意,不能拒人千里之外,总是心存感激的。
  旅途中,写的家信曾经一再的说,要离开此地另寻新的生活,可是回到了西班牙,一说西班牙话,我的想法又有了改变,太爱这个国家,也爱迦纳利群岛。虽说中国是血脉,西班牙是爱情,而非洲,在过去的六年来已是我的根,又要去什么地方找新的生活呢?
  这儿有我深爱的海洋,有荒野,有大风,撒哈拉就在对岸,荷西的坟在邻岛,小镇已是熟悉,大城五光十色,家里满满的书籍和盆景,虽是一个人,其实它仍是我的家。
  台北是太好的地方,可是我的性情,热闹一时是可以应付下来,长久人来人往总是觉得身心皆疲,那么多的朋友亲人在台北疼我,不是宠坏了我吗?虽然知道自己是永远也宠不坏的,可是在台北那样的滚滚红尘里过日子总是太复杂了,目前最需要的还是恢复一个单纯而清朗的日子,荷西在过去六年来教给我的纯净是不该失去的。
  爹爹,姆妈,我一时里不回到台北,对做父母的来说自是难过牵挂,其实人生的聚散本来在乎一念之间,不要说是活着分离,其实连死也不能隔绝彼此的爱,死只是进入另一层次的生活,如果这么想,聚散无常也是自然的现象,实在不需太过悲伤。
  请相信上天的旨意,发生在这世界上的事情没有一样是出于偶然,终有一天这一切都会有一个解释。几个月来,思想得很多,对于生死之谜也大致有了答案,这一切都蕴藏着因果缘分,更何况,只要知道荷西在那个世界安好,我便坦然感恩,一样可以继续的爱他如同生前一样。
  我们来到这个生命和躯体里必然是有使命的,越是艰难的事情便越当去超越它,命运并不是个荒谬的玩笑,虽然有一度确是那么想过。
  偏偏喜欢再一度投入生命,看看生的韧力有多么的强大而深奥。当然,这一切的坚强不是出于我自己,而是上天赋予我们的能力,如果不好好的去善用它不是可惜了这一番美意。
  姆妈的来信是前天收到的。姆妈,请你信任我,绝对不要以为我在受苦,个人的遭遇、命运的多舛都使我被迫成熟,这一切的代价都当是日后活下去的力量。再说,世上有那么多的苦难,我的这些挫折又算得了什么呢?五于心中的落落寡欢,那已是没有办法的创伤,也不去多想它了。
  健康情形非常好,甘蒂他们周末总是来的,昨天在他们家吃饭,过几日甘蒂教书的那一班小学生要我去讲话,我想还是去上一课,有时甘蒂身体不适也讲好了由我去代课。
  许多你们去年在此认识的朋友来看我,尼柯拉斯下月与凯蒂回瑞士去结婚。记不记得,就是我有一篇文章中写的,坐轮椅而太太生肝病去世的那个先生,他又要结婚了,约我同去参加婚礼,我才从瑞士回来实是不打算再去了。
  还有许许多多朋友来看我,也讲不清楚,怎么有那么多人不怕烦的来,实是不明白。
  现在再次展读姆妈的来信,使我又一度泪出,姆妈,我的牵挂是因为你们对我的牵挂而来,其实每一个孩子都有自己的福分,你们的四个孩子中看上去只有我一个好似孑然一身,举目无亲,可是只要我本身不觉得辛酸,便不需对我同情,当然在你们的心中不会是同样的想法,因为我是来自你们的骨肉,不疼惜我也办不到。
  如说我的心从此已没有创伤和苦痛,那便是说谎了,可是这并不代表我失去了生活的能力和信心,而今孩子是站在自己的脚上。爹爹、姆妈,实在不知如何安慰你们,如果这样说仍是不能使你们安心,那么我变卖一切回台也是肯的,只是在台又要被人视为三毛,实在是很厌烦的事情。
  说了那么多道理,笔下也呆笨起来了,还是不再写这些了。
  前天中午因为去南部的高速公路建好了,临时一高兴便去跑了一百多公里,车子性能好,路面丝一样的平滑,远山在阳光下居然是蓝紫色的,驾驶盘稳稳的握在手里,那种快速的飞驰真是无与伦比的美好,心中酸甜苦辣什么滋味都掺在一起,真恨不得那样开到老死,虽是一个人,可是仍是好的。
  也泡了咸蛋,不太会做,是此次在维也纳曼嫂教我的。这种东西吃起来最方便,只是不知要多久才能咸。
  这个家照样有许多事做,仍然充满着过去的温馨和欢乐的回忆,荷西的感觉一日强大一日,想起他仍是幸福的。我仍是个富足的人。
  甘蒂有一条新狗,平日叫我喂食,周末他们来了才自己喂。甘蒂说,我吃剩的食物便给狗吃,狗那么大一条,当然是以它为主,平日煮了一大锅通心粉加碎肉,与狗一同吃。台北的山珍海味却是不想念,能吃饭已很满足了,再说一个人吃饭也实在不是滋味。
  海滩风很大,有海鸥在哀鸣,去了两次海边散步,没有见到一个邻居。海是那么的雄壮而美丽,对它,没有怨也没有恨,一样的爱之入骨。
  附近的番茄田也收获了,篱笆拆掉了,青椒也收成了,田主让我们去采剩下的果实,只因为一个人吃不了,便没有去。往日总是跟荷西在田里一袋一袋的拾,做成番茄酱吃上半年也吃不完。洛丽,那个电信局送电报的彼得的太太倒是给我送来了袋大青椒。这时候的黄昏大家都在田里玩。你们认识的路易斯,去年在他们家喝茶的那个智利朋友,一直要我去看他的律师,叫我跟保险公司打官司。其实我是打定主意不去为这笔人寿保险争公理,虽然公司不赔偿是不合理的,可是为了这笔也不会富也不会穷的金钱一再的上法院实是不智,因为付出的精神代价必然比获得的金钱多太多,再说要我一再的述说荷西出事经过仍是太残忍。让快乐的回忆留住,最最惊骇伤痛的应该不再去想它,钱固然是重要,可是这种钱尚要去争便不要也罢。
  下月初乘机去拉芭玛岛,明知那儿只是荷西的躯体,他并不在那儿,可是不忍坟地荒芜,还是去整理一下才好安心。
  去了住拉蒙那位你们认识的医生家,约两三天便回来。
  去年在海中找到荷西尸体的男人没有留下地址,只知住在岛的北部。这事我一直耿耿于怀,此次想去他的乡村打听,是要跪下谢他的。另外想打一条金链条给他,也是我的一点心意,这种恩情一生无法回报,希望能找到此人才好。知道家人不喜写信却爱收信,十三年来家信没有断过,以后一样每周一封。爹爹,姆妈,你们忙,只要写几个字来给我看看便安心了,不必费时给我长信。
  离此才几个月,洛丽在等第二个小孩的出生,三个朋友死了,尼柯拉斯下月再婚,孀居的甘蒂的弟妇也已再婚两个月了,达尼埃在瑞士断了腿,海蒂全家已回美国去,胖太太的房子卖了,另一对朋友分居,瑞典朋友梅尔已去非洲大陆长住,拉斯刚从泰国回来,琼却搬去了新加坡。世界真是美丽,变化无常,有欢喜有悲哀,有笑有泪,而我也是这其中的一个,这份投入有多么的好。
  中国虽在千山万水之外,可是我们共的是同样的星辰和月亮,爹爹,姆妈,非洲实在并不远啊。
  谢谢姐姐、宾宾、毛毛在父母身边,替我尽了一份子女的孝心,更谢谢弟妹春霞和素珍这样的好媳妇。想到我们一团和气的大家庭,仍是有些泪湿。多么的想念你们,还有那辆装得下全家大小快十五人的中型汽车,还有往淡水的路,全家深夜去碧潭划船的月夜……。
  可是我暂时是不回来了,留在这个荒美的海边必然有我的理由和依恋,安静的日子也是美丽的。等到有一天觉得不想再孤独了,便是离开吧。
  等你们的来信,请全家人为我珍重,在我的心里,你们仍是我的泉源和力量啊。
    祝
                         女儿Echo上
                        六月三日一九八○年
UID117189&帖子2207&精华&积分1903&金钱10 元&威望0 &FB指数0 &爱心指数0 &汽油0 升&姑苏币0 个&阅读权限0&性别女&来自苏州&在线时间78 小时&注册时间&最后登录&
帖子2207&积分1903&金钱10 元&注册时间&
——《迷航之一》
  我不很明白,为什么特别是在现在,在窗帘已经垂下,而门已紧紧闩好的深夜,会想再去记述一个已经逝去的梦。
  也问过自己,此刻海潮回响,树枝拍窗,大风凄厉刮过天空,远处野狗嗥月,屋内钟声滴答。这些,又一些夜的声音应该是睡眠中的事情,而我,为什么却这样的清醒着在聆听,在等待着一些白日不会来的什么。
  便是在这微寒的夜,我又披着那件老披肩,怔怔的坐在摇椅上,对着一盏孤灯出神。
  便是又想起那个梦来了,而我醒着,醒在漆黑的夜里。这不是唯一纠缠了我好多年的梦,可是我想写下来的,在今夜却只有这一个呢。
  我仿佛又突然置身在那座空旷的大厦里,我一在那儿,惊惶的感觉便无可名状的淹了上来,没有什么东西害我,可是那无边无际的惧怕,却是渗透到皮肤里,几乎彻骨。我并不是一个人,四周围着我的是一群影子似的亲人,知道他们爱我,我却仍是说不出的不安,我感觉到他们,可是看不清谁是谁,其中没有荷西,因为没有他在的感觉。
  好似不能与四周的人交谈,我们没有语言,我们只是彼此紧靠着,等着那最后的一刻。
  我知道,是要送我走,我们在无名的恐惧里等着别离。我抬头看,看见半空中悬空挂着一个扩音器,我看见它,便有另一个思想像密码似的传达过来——你要上路了。
  我懂了,可是没有听见声音,一切都是完全安静的,这份死寂更使我惊醒。
  没有人推我,我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迫着向前走。——前面是空的。
  我怕极了,不能叫喊,步子停不下来,可是每一步踩都是空的!
  我拚命向四周张望着,寻找绕着我的亲人。发觉他们却是如影子似的向后退,飘着在远离,慢慢的飘着。
  那时我更张惶失措了,我一直在问着那巨大无比的“空”——我的箱子呢,我的机票呢,我的钱呢?要去什么地方,要去什么地方嘛!
  亲人已经远了,他们的脸是平平的一片,没有五官,一片片白镑镑的脸。
  有声音悄悄的对我说,不是声音,又是一阵密码似的思想传过来——走的只有你。
  还是管不住自己的步伐,觉着冷,空气稀薄起来了,镑镑的浓雾也来了,我喊不出来,可是我是在无声的喊——不要!不要!
  然后雾消失不见了,我突然面对着一个银灰色的通道,通道的尽头,是一个弧形的洞,总是弧形的。
  我被吸了进去。
  接着,我发觉自己孤伶伶的在一个火车站的门口,一眨眼,我已进去了,站在月台上,那儿挂着明显的阿拉伯字——六号。
  那是一个欧洲式的老车站,完全陌生的。
  四周有铁轨,隔着我的月台,又有月台,火车在进站,有人上车下车。
  在我的身边,是三个穿着草绿色制服的兵,肩上缀着长长的小红牌子。其中有一个在抽烟,我一看他们,他们便停止了交谈,专注的望着我,彼此静静的对峙着。
  又是觉着冷,没有行李,不知要去哪里,也不知置身何处。
  视线里是个热闹的车站,可是总也听不见声音。又是那股抑郁的力量压了上来,要我上车去,我非常怕,顺从的踏上了停着的列车,一点也不敢挣扎。
  ——时候到了,要送人走。
  我又惊骇的从高处看见自己,挂在火车踏板的把手上,穿着一件白衣服,蓝长裤,头发乱飞着,好似在找什么人。我甚而与另一个自己对望着,看进了自己的眼睛里去。
  接着我又跌回到躯体里,那时,火车也慢慢的开动了。
  我看见一个红衣女子向我跑过来,她一直向我挥手,我看到了她,便突然叫了起来——救命!救命!
  已是喊得声嘶力竭了,她却像是听不见似的,只是笑吟吟的站住了,一任火车将我载走。
  “天啊!”我急得要哭了出来,仍是期望这个没有见过的女子能救我。
  这时,她却清清楚楚的对我讲了一句中文。
  她听不见我,我却清晰的听见了她,讲的是中文。整个情景中,只听见过她清脆的声音,明明是中文的,而我的日常生活中是不用中文的啊!
  风吹得紧了,我飘浮起来,我紧紧的抱住车厢外的扶手,从玻璃窗里望去,那三个兵指着我在笑。
  他们脸上笑得那么厉害,可是又听不见声音。
  接着我被快速的带进了一个幽暗的隧道,我还挂在车厢外飘着,我便醒了过来。
  是的,我记得第一次这个噩梦来的时候,我尚在丹娜丽芙岛,醒来我躺在黑暗中,在彻骨的空虚及恐惧里汗出如雨。
  以后这个梦便常常回来,它常来叫我去看那个弧形的银灰色的洞,常来逼我上火车,走的时候,总是同样的红衣女子在含笑挥手。
  梦,不停的来纠缠着我,好似怕我忘了它一般的不放心。
  去年,我在拉芭玛岛,这个梦来得更紧急,交杂着其它更凶恶的信息。
  夜复一夜,我跌落在同样的梦里不得脱身。在同时,又有其它的碎片的梦挤了进来。
  有一次,梦告诉我:要送我两副棺材。
  我知道,要有大祸临头了。
  然后,一个阳光普照的秋日,荷西突然一去不返。我们死了,不是在梦中。
  我的朋友,在夜这么黑,风如此紧的深夜,我为什么对你说起上面的事情来呢?
  我但愿你永远也不知道,一颗心被剧烈的悲苦所蹂躏时是什么样的情形,也但愿天下人永远不要懂得,血雨似的泪水又是什么样的滋味。
  我为什么又提起这些事情了呢,还是让我换一个题材,告诉你我的旅行吧。
  是的,我结果是回到了我的故乡去,梦走了,我回台湾。春天,我去了东南亚,香港,又绕回到台湾。
  然后,有一天,时间到了,我在桃园机场,再度离开家人,开始另一段长长的旅程。
  快要登机的时候,父亲不放心的又叮咛了我一句:确定自己带的现款没有超过规定吗?你的钱太杂了,又是马克,又是西币,又是美金和港纸。
  我坐在亲人围绕的椅子上开始再数一遍我的钱,然后将它们卷成一卷,胡乱塞在裙子口袋里去。
  就在那个时候,似曾相识的感觉突然如同潮水似的渗了上来,悄悄的带我回到了那个梦魇里去。有什么东西,细细凉凉的爬上了我的皮肤。
  我开始怕了起来,不敢多看父母一眼,我很快地进了出境室,甚而没有回头。我怕看见亲人面貌模糊,因为我已被梦捉了过去,是真真实实的踏进梦里去了。梦里他们的脸没有五官。
  我进去了,在里面的候机室里喝着柠檬茶,我又清醒了,什么也不再感觉。
  然后长长的通道来了,然后别人都放了手。只有我一个人在大步的走着,只有我一个人,因为别人是不走了——只有你,只有你,只有你……。
  我的朋友,不要觉得奇怪,那只是一霎的感觉,一霎间梦与现实的联想而引起的回忆而已,哪有什么梦境成真的事情呢?
  过了几天,我在香港上机,飞过昆明的上空,飞过千山万水,迎着朝阳,瑞士在等着我,正如我去时一样。日内瓦是法语区,洛桑也是。
  以往我总是走苏黎世那一站,同样的国家,因为它是德语区,在心理上便很不同了。
  常常一个人旅行,这次却是不同,有人接,有人送,一直被照顾得周全。
  我的女友熟练的开着车子,从机场载着我向洛桑的城内开去。
  当洛桑的火车站在黎明微寒的阳光下,出现在我眼前时,我却是迷惑得几乎连惊骇也不会了——这个地方我来过的,那个梦中的车站啊!
  我怎么了,是不是死了?不然为什么这个车站跑了出来,我必是死了的吧!
  我悄悄的环视着车中的人,女友谈笑风生,对着街景指指点点。
  我又回头去看车站,它没有消失,仍是在那儿站着。
  那么我不是做梦了,我摸摸椅垫,冷冷滑滑的,开着车窗,空气中有宁静的花香飘进来。这不是在梦中。
  我几乎忍不住想问问女友,是不是,是不是洛桑车站的六号月台由大门进去,下楼梯,左转经过通道,再左转上楼梯,便是那儿?是不是入口处正面有一个小小的书报摊?是不是月台上挂着阿拉伯字?是不是卖票的窗口在右边,询问台在左边?还有一个换钱币的地方也在那儿,是不是?
  我结果什么也没有说,到了洛桑郊外的女友家里,我很快地去躺了下来。
  这样的故事,在长途旅行后跟人讲出来,别人一定当我是太累了,快累病了的人才会有的想象吧。
  几天后,我去了意大利。
[ 本帖最后由 .!一个朲° 于
14:48 编辑 ]
UID117189&帖子2207&精华&积分1903&金钱10 元&威望0 &FB指数0 &爱心指数0 &汽油0 升&姑苏币0 个&阅读权限0&性别女&来自苏州&在线时间78 小时&注册时间&最后登录&
帖子2207&积分1903&金钱10 元&注册时间&
当我从翡冷翠又回到瑞士洛桑的女友家时,仍是难忘那个车站的事情。
  当女友告诉我,我们要去车站接几个朋友时,我迟疑了一下,仍是很矛盾的跟去了。
  我要印证一些事情,在我印证之前,其实已很了然了。因为那不是似曾相识的感觉,那个车站,虽然今生第一次醒着进去,可是梦中所见,都得到了解释,是它,不会再有二个可能了,我真的去了,看了,也完全确定了这件事。
  我的朋友,为什么我说着说着又回到梦里去了呢?你知道我下一站是维也纳,我坐飞机去奥国,行程里没有坐火车的安排,那么你为什么害怕了呢?你是怕我真的坐上那节火车吧!没有,我的计划里没有火车呢。
  在瑞士法语区,除了我的女友一家之外,我没有相识的人,可是在德语区,却有好几家朋友已有多年的交往了。
  对于别的人,我并不想念,住在哀庭根的拉赫一家却是如同我的亲人似的。既然已在瑞士了,总忍不住想与她通一次电话。
  电话接通了。歌妮,拉赫十九岁的女儿听说是我,便尖叫了起来:“快来,妈妈,是Echo,真的,在洛桑。”拉赫抢过话筒来,不知又对谁在唤:“是Echo,回来了,你去听分机。”
  “一定要来住,不让你走的,我去接你。”拉赫在电话中急促的说。
  “下一站是去维也纳哥哥处呢!不来了,电话里讲讲就好!”我慢慢的说。
  “不行!不看见你不放心,要来。”她坚持着。我在这边沉默不语。
  “你说,什么时候来,这星期六好吗?”
  “真的只想讲讲电话,不见面比较好。”
  “达尼埃也在这儿,叫他跟你讲。”
  我并不知道达尼埃也在拉赫家,他是我们迦纳利群岛上邻居的孩子,回瑞士来念书已有两年了。他现在是歌妮的男朋友。
  “喂!小姐姐吔——”
  一句慢吞吞的西班牙文传过来,我的胃马上闪电似的绞痛起来了。
  “达尼埃——”我几乎哽咽不能言语。
  “来嘛!”他轻轻的说。
  “好!”
  “不要哭,Echo,我们去接你,答应了?”“答应了。”
  “德莱沙现在在洛桑,要不要她的电话,你们见见面。”又问我。
  “不要,不想见太多人。”
  “大家都想你,你来,乌苏拉和米克尔我去通知,还有希伯尔,都来这儿等你。”
  “不要!真的,达尼埃,体恤我一点,不想见人,不想说话,拜托你!”
  “星期六来好不好?再来电话,听清楚了,我们来接。”“好!再见!”
  “喂!”
  “什么?”
  “安德列阿说,先在电话里拥抱你,欢迎你回来。”“好,我也一样,跟他说,还有奥托。”
  “不能赖哦!一定来的哦!”
  “好,再见!”
  挂断了电话,告诉女友一家,我要去哀庭根住几日。“你堂哥不是在维也纳等吗?要不要打电话通知改期?”女友细心的问。
  “哥哥根本不知道我要去,在台北时太忙太乱了,没有写信呢!”
  想想也是很荒唐,也只有我做得出这样的事情。准备自己到了维也纳才拉了箱子去哥哥家按铃呢!十三年未见面,去了也不早安排。
  “怎么去哀庭根?”女友问。
  “他们开车来接。”
  “一来一回要六小时呢,天气又不太好。”
  “他们自己要来嘛!”我说。
  女友沉吟了一下:
  “坐火车去好罗!到巴塞尔,他们去那边接只要十五分钟。”
  “火车吗?”我慢吞吞的答了一句。
  “每个钟头都有的,好方便,省得麻烦人家开车。”女友又俐落的说。
  “他们要开车来呢!说——好几年没来洛桑了,也算一趟远足。”
  ——我不要火车。
  “火车又快又舒服,去坐嘛!”又是愉快的在劝我。“也好!”迟迟疑疑的才答了一句。
  要别人远路开车来接,亦是不通人情的,拉赫那边是体恤我,我也当体恤她才是。再说,那几天总又下着毛毛雨。“这么样好了,我星期六坐火车去,上了车你便打电话过去那边,叫他们去巴塞尔等我,跟歌妮讲,她懂法文。”我说。
  ——可是我实在不要去上火车,我怕那个梦的重演。
  要离开洛桑那日的早晨,我先起床,捧着一杯热茶,把脸对着杯口,让热气雾腾腾的漫在脸上。
  女友下楼来,又像对我说,又似自言自语:“你!今天就穿这身红的。”
  我突然想起我的梦来,怔怔地望着她出神。
  午间四点那班车实在有些匆促,女友替我寄箱子,对我喊着:“快!你先去,六号月台。”
  我知道是那里,我知道怎么去,这不过是另外一次上车,重复过太多次的事情了。
  我冲上车,丢下小手提袋,又跑到火车踏板边去,这时我的女友也朝我飞奔而来了。
  “你的行李票!”她一面跑一面递上票来。这时,火车已缓缓的开动了。
  我挂在车厢外,定定的望着那袭灰色车站中鲜明的红衣——梦中的人,原来是她。
  风来了,速度来了,梦也来了。
  女友跟着车子跑了几步,然后站定了,在那儿挥手又挥手。
  这时,她突然笑吟吟的喊了一句话:“再见了!要乖乖的呀!”
  我就是在等她这句话,一旦她说了出来,仍是惊悸。
  心里一阵哀愁漫了出来,喉间什么东西升上来卡住了。
  难道人间一切悲欢离合,生死兴衰,在冥冥中早已有了定数吗?
  这是我的旅程中的最后一次听中文,以后大概不会再说什么中文了。
  我的朋友,你看见我一步一步走入自己的梦中去,你能相信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吗?这不过又是一次心灵与心灵投契和感应,才令我的女友说出梦中对我的叮咛来。事实上这只是巧合罢了,与那个去年大西洋小岛上的梦又有什么真的关连呢?
  车厢内很安静,我选的位子靠在右边单人座,过道左边坐着一对夫妇模样的中年人,后面几排有一个穿风衣的男人闭着眼睛在养神。便再没有什么人了。
  查票员来了,我顺口问他:“请问去巴塞尔要多久?”“两小时三十三分。”他用法语回答我。
  “我不说法语呢!”我说的却是一句法语。
  “两小时三十三分。”他仍然固执地再重复了一遍法语。
  我拿出唯一带着的一本中文书来看。火车飞驰,什么都被抛在身后了。
  山河岁月,绵绵的来,匆匆的去。什么?什么人在赶路?不会是我。我的路,在去年的梦里,已被指定是这一条了,我只是顺着路在带着我远去罢了。
  列车停了一站又一站,左边那对夫妇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有人上车,有人下车,好似只有我,是驶向终站唯一的乘客。
  身后有几个人走过来,大声的说笑着,他们经过我的身边,突然不笑了,只是盯住我看。
  梦幻中的三个兵,正目光灼灼的看着我,草绿色的制服,肩上缀着小红牌子。
  看我眼熟吗?其实我们早已见过面了。
  我对他们微微的笑了一笑,不怀好意的笑着。心里却浮上了一种奇异虚空的感觉来。
  窗外流过一片陌生的风景,这里是蜂蜜、牛奶、巧克力糖、花朵还有湖水的故乡。大地挣扎的景象在这儿是看不见的,我反倒觉得陌生起来。
  难道在我的一生里,熟悉过怎么样的风景吗?没有,其实什么也没有熟悉过,因为在这劳劳尘梦里,一向行色匆匆。我怔怔的望着窗外,一任铁轨将我带到天边。
  洛桑是一个重要的起站,从那儿开始,我已是完完全全地一个人了,茫茫天涯路,便是永远一个人了。我是那么的疲倦,但愿永远睡下去不再醒来。
  车厢内是空寂无人了,我贴在玻璃窗上看雨丝,眼睛睁得大大的,不能休息。
  好似有什么人又在向我传达着梦中的密码,有思想叹息似的传进我的心里,有什么人在对我悄悄耳语,那么细微,那么缓慢的在对我说——苦海无边……我听得那么真切,再要听,已没有声息了。
  “知道了!”
  我也在心里轻轻的回答着,那么小心翼翼的私语着,你好在交换着一个不是属于这个尘世的秘密。
  懂了,真的懂了。
  这一明白过来,结在心中的冰天雪地顿时化作漫天杏花烟雨,寂寂、静静、茫茫地落了下来。
  然而,春寒依旧料峭啊!
  我的泪,什么时候竟悄悄的流了满脸。
  懂了,也醒了。
  醒来,我正坐在梦中的火车上,那节早已踏上了的火车。
UID117189&帖子2207&精华&积分1903&金钱10 元&威望0 &FB指数0 &爱心指数0 &汽油0 升&姑苏币0 个&阅读权限0&性别女&来自苏州&在线时间78 小时&注册时间&最后登录&
帖子2207&积分1903&金钱10 元&注册时间&
不飞的天使
——迷航之二
  往巴塞尔的旅程好似永远没有尽头。火车每停一个小站,我从恍惚的睡梦中惊醒,站上挂着的总是一个陌生的名字。
  藏身在这飞驰的巨兽里使我觉得舒适而安全,但愿我的旅程在这单调的节奏里永远晃过去直到老死。
  对于去拉赫家做客的事情实在是很后悔的,这使我非常不快乐。要是他们家是一座有着树林围绕的古堡,每天晚餐时彼此才见一次面,那么我的情况将会舒坦得多了。与人相处无论怎么感情好,如果不是家人的亲属关系,总是使我有些紧张而不自在。
  窗外一片朦胧,雨丝横横的流散着。我呵着白气,在玻璃上划着各样的图画玩。
  车子又停了一个小镇,我几乎想站起来,从那儿下车,淋着寒冷的雨走出那个地方,然后什么也不计划,直走到自己消失。
  火车一站又一站的穿过原野,春天的绿,在细雨中竟也显得如此寂寞。其实还不太晚,还有希望在下一次停车的时候走出去,还来得及丢掉自己,在这个陌生的国度里做一个永远逃亡的士兵。
  然而,我什么也没有做,更别说下车了,这只是一霎间的想法罢了。
  我又闭上眼睛,第一次因为心境的凄苦觉得孤单。
  当火车驶入巴塞尔车站时,一阵袭上来的抑郁和沮丧几乎使我不能举步,那边月台上三个正在张望的身影却开始狂喊着我的名字,没命的挥着手向我这节车厢奔来。
  对的,那是我的朋友们在唤我,那是我的名字,我在人世的记号。他们叫魂似的拉我回来又是为了什么?
  我叹一口气,拿起自己的小提包,便也含笑往他们迎上去。
  “哎呀,Echo!”歌妮抢先扑了上来。
  我微笑的接过她,倦倦的笑。
  在歌妮身后,她的男朋友,我们在迦纳利群岛邻居的孩子达尼埃也撑着拐杖一步一跳的赶了上来。
  我揉揉达尼埃的那一头乱发慢慢的说:“又长高了,都比我高一个头了。”
  说完我踮起脚来在他面颊上亲了一下。
  这个男孩定定的看着我,突然眼眶一红,把拐杖往歌妮身上一推,双手紧紧环住我,什么也不说,竟是大滴大滴的流下泪来。
  “不要哭!”我抱住达尼埃,也亲了他一下。
  “哥妮!你来扶他。”我将达尼埃交给在一边用手帕蒙住眼睛的小姑娘。
  这时我自己也有些泪湿,匆匆走向歌妮的哥哥安德列阿,他举过一只手来绕住我的肩,低头亲吻我。
  “累不累?”轻轻的问。
  “累!”我也不看他,只是拿手擦眼睛。
  “你怎么也白白的了?”我敲敲他的左手石膏。
  “断了!最后一次滑雪弄的,肋骨也缠上了呢?”“你们约好的呀!达尼埃伤腿你就断手?”
  我们四个人都紧张,都想掩饰埋藏在心底深处的惊骇和疼痛,而时间才过去不久,我们没法装作习惯。在我们中间,那个亲爱的人已经死了。
  “走吧!”我打破了沉默笑着喊起来。
  我的步子一向跨得大,达尼埃跟歌妮落在后面了,只安德列阿拉提着我的小行李袋跟在我旁边。
  下楼梯时,达尼埃发狠猛跳了几步,拿起拐杖来敲我的头:“走慢点,喂!”
  “死小孩!”我回过头去改用西班牙文骂起他来。
  这句话脱口而出,往日情怀好似出闸的河水般淹没了我们,气氛马上不再僵硬了,达尼埃又用手杖去打安德列阿的痛手,大家开始神经质的乱笑,推来挤去,一时里不知为什么那么开心,于是我们发了狂,在人群里没命的追逐奔跑起来。
  我一直冲到安德列阿的小乌龟车旁才住了脚,趴在车盖上喘气。
  “咦!你们怎么来的?”我压着胸口仍是笑个不停。
  歌妮不开车,达尼埃还差一年拿执照,安德列阿只有一只手。
  “你别管,上车好罗!”
  “喂!让我来开!让我来开嘛!”我披头散发的吵,推开安德列阿,硬要挤进驾驶座去。
  “你又不识路。”
  “识的!识的!我要开嘛!”
  安德列阿将我用力往后座一推,我再要跟他去抢他已经坐在前面了。
  “去莱茵河,不要先回家,拜托啦!”我说。
  安德列阿从后视镜里看我一眼,当真把方向盘用力一扭,单手开车的。
  “不行!妈妈在等呀!”歌尼叫了起来。
  “去嘛!去嘛!我要看莱茵河!”
  “又不是没看过,等几天再去好罗!”达尼埃说。“可是我没有什么等几天了,我会死掉的!”我又喊着。
  “别发疯啦!胡说八道的。”达尼埃在前座说。
  我拿袖子捂住眼睛,仰在车垫上假装睡觉,一手将梳子递给歌妮:“替我梳头,拜托!”
  我觉着歌妮打散了我已经毛开了的粗辫子,细细的在刷我的头发。
  有一年,达尼埃的母亲在迦纳利群岛死了,我们都在他家里帮忙照顾他坐轮椅的父亲。
  拉赫全家过几日也去了群岛,我也是躺在沙发上,歌妮在一旁一遍又一遍的替我梳头,一面压低了声音讲话,那时候她才几岁?十六岁?
  “有一件事情——”我呻吟了一声。
  “什么?”
  “我们忘了去提我的大箱子了!”说完我格格的笑起来。“怎么不早讲嘛!”安德列阿喊了起来。
  “管它呢!”我说。
  “你先穿我的衣服好罗!明天再去领。”歌妮说。“丢掉好啦!”我愉快的说。
  “丢掉?丢掉?”达尼埃不以为然的叫起来。
  “什么了不起,什么东西跟你一辈子哦!”说完我又笑了起来。
  哀庭根到了,车子穿过如画的小镇。一座座爬满了鲜花的房子极有风味的扑进眼里。欧洲虽然有些沉闷,可是不能否认它仍有感人古老的光辉。
  我们穿过小镇又往郊外开去。夕阳晚风里,一幢瑞士小木屋美梦似的透着黄黄的灯光迎接我们回家。楼下厨房的窗口,一幅红白小方格的窗帘正在飘上飘下。
  这哪里只是一幢普通人家的房子呢!这是天使住的地方吧!它散发着的宁静和温馨使我如此似曾相识,我自己的家,也是这样的气氛呢!
  我慢慢的下了车,站在那棵老苹果树下,又是迟疑,不愿举步。
  拉赫,我亲爱的朋友,正扶着外楼梯轻快的赶了过来。“拉赫!”我拨开重重的暮色向她跑去。
  “哦!Echo!我真快乐!”拉赫紧紧的抱住我,她的身上有淡淡的花香。
  “拉赫!我很累!我全身什么地方都累。”
  说着我突然哭了起来。
  这一路旅行从来没有在人面前流泪的,为什么在拉赫的手臂里突然真情流露,为什么在她的凝视下使我泪如泉涌?“好了!好了!回来就好!看见你就放心了,谢谢上天!”“行李忘在车站了!”我用袖子擦脸,拉赫连忙把自己抹泪的手帕递给我。
  “行李忘了什么要紧!来!进来!来把过去几个月在中国的生活细细的讲给我听!”
  我永远也不能抗拒拉赫那副慈爱又善良的神气,她看着我的表情是那么了解又那么悲恸,她清洁朴实的衣着,柔和的语气,都是安定我的力量,在她的脸上,一种天使般的光辉静静的光照着我。
  “我原是不要来的!”我说。
  “不是来,你是回家了!如果去年不是你去了中国,我们也是赶着要去接你回来同住的。”
  拉赫拉着我进屋,拍松了沙发的大靠垫,要我躺下,又给我开了一盏落地灯,然后她去厨房弄茶了。
  我置身在这么温馨的家庭气氛里,四周散落有致的堆着一大叠舒适的暗花椅垫,古老的木家具散发着清洁而又殷实的气息,雪亮的玻璃窗垂桂着白色荷叶边的纱帘,绿色的盆景错落的吊着,餐桌早已放好了,低低的灯光下,一盘素雅的野花夹着未点的蜡烛等我们上桌。靠近我的书架上放着几个相框,其中有一张是荷西与我合影,衬着荻伊笛火山的落日,两个人站在那么高的岩石上好似要乘风飞去。
  我伸手去摸摸那张两年前的照片,发觉安德列阿正在转角的橡木楼梯边托着下巴望着我。
  “小姐姐,我的客房给你睡。”达尼埃早先是住在西班牙的瑞士孩子,跟我讲话便是德文和西文夹着来的。“你在这里住多久?”我喊过去。
  “住到腿好!你呢?”他又叫过来,是在楼梯边的客房里。“我马上就走的呢?”
  “不可以马上走的,刚刚来怎么就计划走呢!”
  拉赫搬着托盘进来说,她叹了口气,在我对面坐下来沏茶,有些怔怔的凝望着我。
  自己也弄不清楚到底是这家人孩子的朋友还是父母的朋友,我的情感对两代都那么真诚而自然,虽然表面上看去我们很不相同,其实在内心的某些特质上我们实是十分相近的。虽是春寒料峭,可是通阳台的落地窗在夜里却是敞开的,冷得很舒服。歌妮在二楼的木阳台上放音乐。
  “爸爸回来了!”歌妮喊起来。
  本是脱了靴子躺在沙发上的,听说奥托回来了,便穿着毛袜子往门外走去。
  夜色浓了,只听见我一个人的声音在树与树之间穿梭着:“奥帝,我来了!是我呀!”
  我从不唤他奥托,我是顺着拉赫的唤法叫他奥帝的。奥帝匆匆忙忙穿过庭园,黑暗中步子是那么稳又那么重,他的西装拿在手里,领带已经解松了。
  我开了门灯,跑下石阶,投入那个已过中年而依旧风采迷人的奥帝手臂里去,他棕色的胡子给人这样安全的欢愉。“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奥帝只重复这一句话,好似我一向是住在他家里的一样。
  拉赫是贤慧而从容的好主妇,美丽的餐桌在她魔术般的手法下,这么丰丰富富的变出来。外面又开始下着小雨,夜却是如此的温暖亲切。
  “唉!”奥帝满足的叹了口气,擦擦两手,在灯下微笑。“好!Echo来了,达尼埃也在,我们总算齐了。”他举起酒杯来与我轻轻碰杯。
  拉赫有些心不在焉,忡忡的只是望着我出神。
  “来!替你切肉。”我拿过与我并肩坐着的安德列阿的盘子来。
  “你就服侍他一个人。”达尼埃在对面说。
  “他没有手拿刀子,你有拐杖走路呢!”
  达尼埃仍是羡慕地摇摇他那一头鬈毛狗似的乱发。我们开始吃冰淇淋的时候,安德列阿推开椅子站了起来。“我去城里跳舞。”他说。
  我们停住等他走,他竟也不走,站在那儿等什么似的。灯光下看他,实在是一个健康俊美的好孩子。
UID117189&帖子2207&精华&积分1903&金钱10 元&威望0 &FB指数0 &爱心指数0 &汽油0 升&姑苏币0 个&阅读权限0&性别女&来自苏州&在线时间78 小时&注册时间&最后登录&
帖子2207&积分1903&金钱10 元&注册时间&
& && &“你怎么不走?”歌妮问他,又笑了起来。
  “有谁要一起去?”他有些窘迫的说,在他这个年纪这样开口请人已很难得了。
  “我们不去,要说话呢!”我笑着说。
  “那我一个人去啦!”他粗声粗气的说,又看了我一眼,重重的拉上门走了。
  我压低声音问拉赫:“安德列阿几岁了?”
  “大罗!今年开始做事了。”
  “不搬出去?像一般年轻人的风气?”
  “不肯走呢!”拉赫笑着说。
  如果我是这家的孩子,除非去外国,大概也是舍不得离开的吧!
  “以前看他们都是小孩子,你看现在歌妮和达尼埃——”我笑着对拉赫说,那两个孩子
你一口我一口的在分冰淇淋呢!“再过五年我跟歌妮结婚。”达尼埃大声说。
  “你快快出来赚钱才好,歌妮已经比你快了!”我说。“孩子们长得快!”拉赫有些感
喟,若有所思的凝望着这一对孩子。
  “怎么样?生个火吧?”奥帝问我们。
  其实这个家里是装了暖气的,可是大家仍是要个壁炉,我住在四季如春的迦纳利群岛,
对这种设备最是欢喜。
  对着炉火,我躺在地上,拉赫坐在摇椅里织着毛线,奥帝伸手来拍拍我,我知道他要讲
大道理了,一下子不自在起来。
  “Echo,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不好再痛苦下去。”
  被他这么碰到了痛处,我的眼泪夺眶而出,拿起垫子来压住脸。
  “迦纳利群岛不该再住了,倒是想问问你,想不想来瑞士?”
  “不想。”
  “你还年轻,那个海边触景伤情,一辈子不可以就此埋下去,要有勇气追求新的生活—
  “明天就走,去维也纳。”我轻轻的说。。
  “箱子还在车站,明天走得了吗?”
  “火车站领出来就去飞机场。”
  “票划了没有?”
  我摇摇头。
  “不要急,今天先睡觉,休息几天再计划好了。”拉赫说。“西伯尔还要来看你呢!”
达尼埃赶快说。
  “谁叫你告诉他的?”我叹了口气。
  “我什么?乌苏拉、米克、凯蒂和阿尔玛他们全都没说呢!”达尼埃冤枉的叫了起来。
  “谁也不想见,我死了!”我拿垫子又蒙住脸。“Echo要是你知道,去年这儿多少
朋友为你们痛哭,你就不会躲着不肯见他们了。”拉赫说着便又拿手帕擦眼角。“拉赫,我
这里死了,这里,你看不见吗?”我敲敲胸口又叹了口气,眼泪不干的流个不停。
  “要不要喝杯酒?嗯!陪奥帝喝一杯白兰地。”奥帝慈爱的对我举举杯子。
  “不了!我去洗碗!”我站起来往厨房走去。
  这是一个愉快又清洁的卧房,达尼埃去客厅架了另外一个小床,别人都上楼去了。
  我穿着睡袍,趴在卧室的大窗口,月光静静的照着后院的小树林,枝丫细细的映着朦朦
的月亮,远天几颗寒星,夜是那么的寂静,一股幽香不知什么风将它吹了进来。
  我躺在雪白的床单和软软的鸭绒被里,仿佛在一个照着月光的愁人的海上飘进了梦的世
  “小姐姐!”有人推开房门轻轻的喊我。
  “谁?”
  “达尼埃!已经早晨九点了。”
  我不理他,翻过身去再睡。
  “起来嘛!我们带你去法国。”
  我用枕头蒙住了头,仍是不肯动。如果可以一直如此沉睡下去又有多好,带我回到昨夜
的梦里不要再回来吧!
  我闭着眼睛,好似又听见有人在轻唤我,在全世界都已酣睡的夜里,有人温柔的对我低
语:“不要哭,我的,我的——撒哈拉之心。”
  世上只有过这么一个亲人,曾经这样捧住我的脸,看进我的眼睛,叹息似的一遍又一遍
这样轻唤过我,那是我们的秘密,我们的私语,那是我在世上唯一的名字——撒哈拉之心。
  那么是他来过了?是他来了?夜半无人的时候,他来看我?在梦与梦的夹缝里,我们仍
然相依为命,我们依旧悄悄的通着信息。
  ——不要哭,我的心。
  我没有哭,我很欢喜,因为你又来了。
  我只是在静静的等待,等到天起凉风,日影飞去的时候,你答应过,你将转回来,带我
  拉赫趴在窗台上看了我好一会儿我都不觉得。
  “做什么低低的垂着头?不睡了便起来吧!”她甜蜜的声音清脆的吹了过来,
  我望着她微笑,伸着懒腰,窗外正是风和日丽的明媚如洗的五月早晨。
  我们去火车站领出了行李便往飞机场开去。
  “现在只是去划票,你是不快走的罗!”歌妮不放心的说。
  “等我手好了带你去骑摩托车。”安德列阿说。“就为了坐车,等到你骨头结起来
呀!”我惊叹的笑起来。“这次不许很快走。”达尼埃也不放心了。
  在机场瑞航的柜台上,我支开了三个孩子去买明信片,划定了第二天直飞维也纳的班
  那时我突然想起三岁时候看过的一部电影——“一江春水向东流”,片中的母亲叫孩子
去买大饼,孩子回来母亲已经跳江了。
  为什么会有如此的联想呢?
  我收起机票对迎面走来的安德列阿他们笑。
  “喂喂!我们去法国吧?”我喊。
  “车顶上的大箱子怎么办?过关查起来就讨厌了。”安德列阿说。
  “要查就送给海关好罗!”我说。
  “又来了!又要丢掉箱子了,那么高兴?”达尼埃笑了起来。
  “放在瑞士海关这边嘛!回来时再拿。”我说。“那有这样的?”歌妮说。
  “我去说,我说就行,你赌不赌?”我笑说。
  “那么有把握?”
  “不行就给他查嘛!我是要强迫他们寄放的。”于是我们又挤上车,直往法国边界开
  那天晚上,等我与维也纳堂哥通完电话才说次日要走了。“那么匆忙?”拉赫一愣。
  “早也是走,晚也是走,又不能真住一辈子。”我坐在地板上,仰起头来看看她。
  “还是太快了,你一个人回去过得下来吗?”奥帝问。“我喜欢在自己家里。”
  “以后生活靠什么?”奥帝沉吟了一下。
  “靠自己,靠写字。”我笑着说。
  “去旅行社里工作好啦!收入一定比较稳当。”歌妮说。“写字已经是不得已了,坐办
公室更不是我的性情,情愿吃少一点,不要赚更多钱了!”我喊起来。
  “为什么不来瑞士又不回台湾去?”达尼埃问着。“世界上,我只认识一个安静的地
方,就是我海边的家,还要什么呢?我只想安静简单的过完我的下半辈子。”火光照着每一
张沉默的脸,我丢下拨火钳,拍拍裙子,笑问着这一家人:“谁跟我去莱茵河夜游?”
  炉火虽美,可是我对于前途、将来,这些空泛的谈话实在没有兴趣,再说,谈又谈得出
什么来呢,徒然累人累己。不如去听听莱茵河的呜咽倒是清爽些。
  第二天清晨,我醒来,发觉又是新的旅程放在前面,心里无由的有些悲苦,就要看到十
三年没有见面的二堂哥了,作曲教钢琴的哥哥,还有也是学音乐的曼嫂,还有只见过照片的
小侄儿,去维也纳的事便这样的有了一些安慰。在自己哥哥的家里,不必早起,我要整整的
大睡一星期,这么一想,可以长长的睡眠在梦中,便又有些欢喜起来。
  虽然下午便要离开瑞士,还一样陪着拉赫去买菜,一样去银行,去邮局,好似一般平常
生活的样子,做游客是很辛苦的事情,去了半日法国弄得快累死了。
UID117189&帖子2207&精华&积分1903&金钱10 元&威望0 &FB指数0 &爱心指数0 &汽油0 升&姑苏币0 个&阅读权限0&性别女&来自苏州&在线时间78 小时&注册时间&最后登录&
帖子2207&积分1903&金钱10 元&注册时间&
& && & 跟拉赫提了菜篮回来,发觉一辆红色的法国“雪铁龙”厂出的不带水小铁皮平民车停在
  这种车子往往是我喜欢的典型的人坐在里面,例如《娃娃看天下》那本漫画书里玛法达
的爸爸便有这样一辆同样的车。它是极有性格的,车上的人不是学生就是那种和气的好人。
  “我想这是谁的车,当然应该是你的嘛!希伯尔!”
  我笑着往一个留胡子的瘦家伙跑过去,我的好朋友希伯尔正与达尼埃坐在花园里呢!
  “怎么样?好吗?”我与他重重的握握手。
  “好!”他简短的说,又上去与拉赫握握手。
  “两年没见了吧!谢谢你送给荷西的那把刀,还有我的老盆子,也没写信谢你!”我拉
了椅子坐下来。
  希伯尔的父母亲退休之后总有半年住在迦纳利群岛我们那个海边。跟希伯尔我们是掏垃
圾认识的,家中那扇雕花的大木门就是他住在那儿度假时翻出来送我们的。这个朋友以前在
教小学,有一天他强迫小孩子在写数学,看看那些可怜的小家伙,只是闷着头在那教室里演
算,一个个屈服得如同绵羊一般,这一惊痛,他改了行,做起旧货买卖来,再也没有回去教
书。别人说他是逃兵,我倒觉得只要他没有危害社会,也是一份正当而自由的选择和兴趣。
  “Echo,我在报上看见你的照片。”希伯尔说。“什么时候?”我问。
  “一个月以前,你在东南亚,我的邻近住着一个新加坡来的学生,他知道你,拿了你的
剪报给我看,问我是不是。”达尼埃抢着接下去说:“希伯尔就打电话来给拉赫,拉赫看了
剪报又生气又心痛,对着你的照片说——回来!回来!不要再撑了。”
  “其实也没撑——”说着我突然流泪了。
  “嘿嘿!说起来还哭呢!你喜欢给人照片里那么挤?”达尼埃问。
  我一甩头,跑进屋子里去。
  过了一会儿,拉赫又在喊我:“Echo,出来啊!你在做什么?”
  “在洗头,烫衣服,擦靴子呢!”我在地下室里应着。“吃中饭啦!”
  我包着湿湿的头发出来,希伯尔却要走了。
  “谢谢你来看我。”我陪他往车子走去。
  “Echo,要不要什么旧货,去我那儿挑一样年代久的带走?”
  “不要,真的,我现在什么都不要了。”
  “好——祝你……”他微笑的扶着我的两肩。
  “祝我健康,愉快。”我说。
  “对,这就是我想说的。”希伯尔点点头,突然有些伤感。“再见!”我与他握握手,
他轻轻摸了一下我的脸,无限温柔的再看我一眼,然后一言不发的转身走了。就算是一个这
样的朋友,别离还是怅然。
  下午三点多钟,歌妮和奥帝已在机场等我们了。我们坐在机场的咖啡室里。
  “多吃一点,这块你吃!”拉赫把她动也没动的蛋糕推给我。
  “等一下我进去了你们就走,不要去看台叫我好不好!”我匆匆咽着蛋糕。
  “我们去看,不喊你。”
  “看也不许看,免得我回头。”
  “好好照顾自己,不好就马上回来,知道吗?”拉赫又理理我的头发。
  “这个别针是祖母的,你带去罗!”拉赫从衣领上拿下一个花别针来。
  “留给歌妮,这种纪念性的东西。”
  “你也是我们家的一份子,带去好了!”拉赫又说。
  我细心的把这老别针放在皮包里,也不再说什么了。“听见了!不好就回来!”奥帝又
  “不会有什么不好了,你们放心!”我笑着说。“安德列阿,你的骨头快快结好,下次
我来就去骑摩托车了。”我友爱的摸摸安德列阿的石膏手,他沉默着苦笑。“七月十三号迦
纳利群岛等你。”我对达尼埃说。“一起去潜水,我教你。”他说。
  “对——。”我慢慢的说。
  扩音器突然响了,才播出班机号码我就弹了起来,心跳渐渐加快了。
  “Echo,Echo——”歌妮拉住我,眼睛一红。“怎么这样呢!来!陪我走到出
境室。”我挽住歌妮走,又亲亲她的脸。
  “奥帝!拉赫!谢谢你们!”我紧紧的抱着这一对夫妇不放。
  安德列阿与达尼埃也上来拥别。
  “很快就回来哦!下次来长住了!”拉赫说。
  “好!一定的。”我笑着。
  “再见!”
  我站定了,再深深的将这些亲爱的脸孔在我心里印过一遍,然后我走进出境室,再也没
UID117189&帖子2207&精华&积分1903&金钱10 元&威望0 &FB指数0 &爱心指数0 &汽油0 升&姑苏币0 个&阅读权限0&性别女&来自苏州&在线时间78 小时&注册时间&最后登录&
帖子2207&积分1903&金钱10 元&注册时间&
正 文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缇雅露娜 的文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