旦胆小如鼠的意思若书生

长生箓_起点中文网_小说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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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日的余辉将漫天的云霞映得一片通红,在这漠然的塞外,多了一份凄怆。  在路旁的一家茶水摊子,小二正打着瞌睡,浑然不知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将成为今后几十年来各地评书家嘴里的美谈。  一阵马蹄声渐行渐近,一声吆喝惊扰了美梦。  “伙计,来几文的苦茶。”  “好勒,客官,您请。”  小二一边擦拭着嘴角的口水印子,一边开始忙活。一如陈年的笑容看不出内心的想法,但是如炬的眼神已经开始细细打量这位客官。一袭蓑衣盖住了八尺的身躯,斗笠之下的面容并不可见。  “客官,您的茶水。”  这塞外的苦茶,说是苦,倒也不是,只是涩,那人细细的品着。  茶尽碗清,那人从怀中摸索一番,在桌面留下了三文碎钱。  小二过去默默擦拭了桌子,没有多说什么,收起来平时爱搭话的性子,在这临近塞外的茶马古道,没有点眼力见很难在这边境生存。  “整片天下,从圣者也就寥寥十指之数,今日为了李某来了三位,好大的排场。”那人默默解开身上的蓑衣说道。  几道黑影闪过,再一看那四方木桌的长板椅上都已有了席位。  一个老者,一个壮汉,一个书生。  “如何请教?”  “怀璧之罪。”  “几位圣者一身修为都已超凡入圣,何必暗贪恋长生。”  “人活得愈久,自然想要活得更久。”  “这话倒是没什么毛病。”那人自嘲的说道。  “一定要打?”  “自然要打。”  话不投机半句多,只见那壮汉一掌猛拍在木桌上,那掌劲带起狂风甚是凛冽。呆在远处的小二被风刮得一个踉跄倒地,倒也就那么死死昏睡过去。  看着飞向自己的木桌,那人没有匆忙,一只手用来一个巧劲儿将这桌子翻了个腾空。紧接着动手的是那个老者,也不知从哪里取出的宝剑,就顺着桌子翻飞的空隙刺了过去。  似乎是感受到了这柄绝世名剑传来了的寒意,那人一个侧身躲过这锋芒,在匆忙转身的片刻间在这剑身上轻点数指,可怜了远处正在吃食的良驹,就这么被剑气一分为二。没有时间留给为这马儿哀悼,那壮汉的拳罡,带着浩荡的声势又来到,重重的砸在了那人横在身前的木桌。霎那间,木屑纷飞。那沙包一般的拳头虽受到阻扰,但是余威仍盛。斗笠行者这次没有选择躲闪,手掌接住一往无前的拳头,在触碰的瞬间,就顺着壮汉的手背划过,一把握紧了壮汉的手踝。借力打力的顺势往后一拉,迎面而来的是回马的寒芒。拳罡接着剑气,一时间铿铿作响,扬起了漫天的风沙。  “好身手。”还在远处长板椅坐着的书生拍手喊道,见着这书生一番话语,那老者与壮汉便收敛了一身威压。  “可算平局?”  “不。他们输了一手。”书生摇开了随身而带的折扇,“修为至从圣以一敌二可见高低”。  “你这话说的在理。”  “你这人倒也是不谦虚。”  “谦虚自在谦虚之处,这世间武艺总有个高下。”  只见那个书生从怀里拿出一支玉笔在折扇上写道:李牧,吴越人士,生于永乐县,于此经年,一战从圣者有四,未败。今一战剑圣武圣于大漠,仍未败。  “这未尝一败这词用的真是恰当。”言语中的苦涩连这几位未曾喝过这塞外苦茶的人都感同身受。  “不知道汉中叶家有何指教?”  “想必你也知道我汉中叶家之所以能在这世道屹立百年而不倒就是因为我们的处世之道,一半为人。”  李牧倒也不吝惜他手中鼓掌的气力,“好一个一半为人,言不语满。”  “这世间从圣者十指有数,大多数我都见过,但是你这般人物却一直没有记录在册,真是有失我千面玉佛的名号。”  “天下若大如厮,不知者芸芸。好了别买关子,如何的比试法?”  这书生倒也没有耐烦,就这么笑脸看着李牧碎步拾掇这一地的木头茬子。  “十招吧,就十招。毕竟事无过错,今天大家都是身不由己,到了咱们今天这样的境界不舍昼夜也分不出个所以然。你看可否,若是我赢你就将这长生箓交给我,若是你胜我汉中叶家永世不对你过问分毫。”  “长生箓,长生箓,世人都知晓这长生箓,可又有谁真的听闻谁能够踏上长生路。人无生而知之者,知之甚者,谁又能够真正明白这死得其所四字呢。动手吧”  书生没有回话,一时间无风起浪,那宽松的衣袖内就这么透出阵阵寒意。一旁的老者壮汉不知觉祭出了护体罡气。李牧看着这个势头强劲,脸上已经没有了之前那个轻松的意味。  一味的打量总归只能磨去了自身的锐气,成名多年的千面玉佛自然也是明白这个道理,折扇一收,一个箭步就冲了出去。说时迟那时快,李牧没有晃神的功夫抬手便捉住了这迎面而来的折扇。  打蛇打七寸,这千面玉佛的杀招没有半分保留,出招即是狠招,略去了哪些所谓的试探,所谓的套招。眨眼间右手一个变换,那只刚还在扇面挥毫的玉笔转眼锋芒凛冽,目标直奔就是李牧的气海。李牧也知道这招式的狠辣,放空的手从怀里一掏一洒,几枚天圆地方的铜钱正好牢牢嵌在那点染山河的狼毫上。那只笔头失去准头倒也没有了什么威胁,在李牧的蓑衣上留下来了点点墨痕。一推一送之间两个人相隔的距离便拉开了不少,一个来回下来看不出谁胜谁负。  “认真点吧,咱们之间不用上点修为,全凭拳脚功夫总是水磨豆腐。”  言语之间书生将折扇跟玉笔别在腰间的玉带上,双手之间丝丝流光乍现,作为世间寥寥而言的从圣强者,一身功法运转带起的声势总是浩然。  世上大多数的沉默代表了隐忍跟默认,一时间一片乌云渐渐遮住了这刚上天际的残月,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在西南巴蜀之地一处小镇子里,有一家远近闻名的酒楼,楼名天水阁。  这天水阁的掌勺据说是之前在皇宫为皇帝烹煮的御厨,那手艺可真是不一般。这酒馆老板想来也是一位能耐人,不仅请到了御厨,还在这三层酒楼的中央搭起了一个戏台,那每日的戏剧主角都是请的当地著名消遣地怡红院的头牌,这一举动前所未闻,毕竟以往对于消遣地的言语只能存于游闲男士的茶前饭后,这一番直接公开的表演一开始便引起了巨大轰动。  一个月下来,天天满座,那每天两场的歌舞演出带起的欢乐氛围却是有了一丝烟花江南三月的韵味。  在那偌大又华丽的高台上现在站着一个两鬓斑白的老者,一身长袍马褂,外加一个冲天的发髻,气派十足,一张文案,一块醒目,一把折扇,再加一张伶俐的巧嘴,戏说着古往今来。  “那一场大战虽说只有十个回合,但是那场面简直泣鬼神惊天地,那千面玉佛跟李牧两位大能一举手一投足之间是日月无光,风云变色。”  “你们都不知道当时的景象,这方圆百里的天地元气都被震散了,而后的十来年,那一片的土地居然滴雨未下,你们说神奇不神奇。”  “郭老爷子,说的这么邪乎,不知是真是假?那这一场大战的胜负究竟是何如呀”  “这种事情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信之则存在,不信您也就听个乐呵。何必强作考究。”  这名说书老者姓郭,名字已经无从考究,他本人也从不提起,看他一套讲究的做派,大家也都赏脸的称呼一声郭老爷子。在两场戏剧中间穿插的说书,都是由他接承。他的流派不似以往对于奇闻轶事的考究,也不讲那些男欢女爱的闺中之事,反而流传最多的是各类少年心驰神往的江湖。  “至于这李牧跟千面玉佛究竟是谁胜谁负,各位看官,且听下回详解。谢谢捧场。老郭在此惶恐承谢。”  惊堂木一响,老者在众人的掌声中离场,虽然大家心中对于这故事的发展还是云里雾里,但是手中对于老者的尊重仍是出之内心的慷慨。  “这郭老爷子,怎么每次都是这般的吊人胃口了。真是磨煞人也”  “就是呀,我都听郭老爷子说了十几个故事了,各种前铺后续,就是没有听到任何一个故事的结尾。”  “可能这就郭老爷子说书的特点所在吧。大家不就也是图个茶酒之间的乐呵,别太强求了。”  话说这天水阁酒楼分三层,第一层是散座,许多吃茶水听说书的闲客都在这里常年交会,二层是看演出最好位子的所在,这二层靠着戏台的位子,随着各位花旦的声名大起一向吃紧,一般都要提早一周预订才有余裕。三层包厢则是本地各位大人物相互会面的雅静场所。在这天水阁三层的包间内,外面的喧嚣一丝一毫都听不见,也不知这天水阁老板是怎么样做到的,甚是神奇。  在这二层僻静角落的一侧,一张漆红的八仙桌旁坐着一位瘦弱的青年。一身穿着用上一个干净一词形容,真是最恰当不过了。看不出富贵,但是眉宇间又是透露出一种世家的英气。  “陈忠。”  一声轻喝,一旁的伙计倒是马上就迎了过来。  “请问公子爷有何吩咐。”  “去跟一层的管事说一声,赏郭老爷子几吊酒钱,记在我的账上,再问一声是否愿意上楼小叙一番,切记不可勉强。”  “好勒。”  这天水阁的伙计也是手脚麻利。从二层都可以看见那老者听闻这消息后脸上的喜乐,就这么兀自吆喝道:“掌柜,来一坛上好的女儿红,要有年份的”。  话音刚落,这一坛美酒已经从酒窖送到了八仙桌上,坛口的黄泥红土还没有擦净,那里面陈年酒香已经抑制不住直袭众人的鼻孔,再看这说书老者,寻着酒香便来到这八仙木桌的一侧,那上楼的轻巧丝毫没有他自诩古稀年华的影子。  那位公子却也是没有世家的架子,站起身子迎着。那老者收起了一往对于台下听客的打量眼光,相互之间作揖流传着少者对于长者的尊重,老者对于少者的感谢,无关客套。  “想必是陈家的公子吧。”  “学生陈旭。郭老请便。”  想来这郭老爷子定是一个嗜酒之人,入座之后对于满桌的佳肴美味没有丝毫的兴趣,眼中只有这开坛的美酒。  “陈忠。”  “小的在。”  “快去帮郭老爷子拿个酒勺过来。”  “好的。”桌旁的随从一听自家公子这般吩咐转身就要下楼。  “慢。”那老者听完这番言语,一看这满桌的酒菜赶忙喊到。  “郭老请说”  “陈家公子,酒勺这么麻烦也不衬老朽身份,还是让伙计速速上两只大碗,再配一碟花生搭一盘凉拌黄瓜,您看可否。”  一脚踩在楼梯台阶的陈忠下意识喊道,“你这老头,这一桌子的好菜……”  “住嘴,就按郭老爷子说的办,快去。”  “得令。”一溜翻腾,陈忠便去到了一楼柜台。  对于这随从的一声老头,郭老爷子也是没有什么在意,“陈忠,陈忠。倒是个好名字,单一个忠字便难倒古今众多英豪。”  “这小厮自幼在我家中,跟着我也有了十余年载,对于这名字倒也是没有丝毫的亏欠。”  “此番甚好,不知陈家公子这次对于老朽可有什么说法。想要知晓所说文章的来龙去脉,先恕老朽不能恭维。”  “学生倒也不会这么造次,听闻先生所说,想必也是一位博学之人,今请您来是想谈论一番古往来去。”  老者听到陈旭话末的四个字,古井无波的心竟升起一丝对于眼前这个公子的兴趣。  “泱泱华夏,苍茫神州,自太古三皇五帝开疆拓土而来,分天下九鼎之势,已过了一千八百余载。千百年来,九州诸侯早已没有先祖那般的手足情深,各系联姻稀释的不只是血脉上的远近,更加缺失的是对于这千余年平和的珍重。上一任九州帝皇昏庸无度,暴政残虐,各地怨声四起。烽火连天戏诸侯的一幕好戏,更是给了众诸侯笑看帝皇绕柱走的借口,而后新帝年幼,太傅监国持政,挟天子以令诸侯,乱世浩荡,历史的车轮滚滚,一往无前……”
  在镇子的东南一隅有一片恢弘的院落,往来于此的马车熙攘,两旁的檐廊飞角相互交汇,甚是热闹。一勾一笔勾勒出镇上世家的府宅所在。。  在这片宅邸的中心区域,坐落着陈家大院,正大门的牌匾上面烫了两个鎏金大字,陈府,字劲苍虬,孤傲而不失柔情,据说是出自陈家老太爷之手,于此已经有些年头。  穿过前厅与议事堂之间偌长的走廊,满目都是忙碌的各个伙计丫鬟。在议事堂整齐摆放列祖列宗的灵位前,三个中年男士站立拜首,常年不断的香火今日更盛,六张金丝楠木太师椅彰显着这个家族的显赫。  “陈孝,旭儿哪去了?”  “回禀二老爷,今日旭少爷去了天水阁,并没有归回。”  “胡闹,又是天水阁,这旭儿已经有一段日子没在府内里吃食了,小小年纪如此贪玩,回府后定要重罚他。”  “二哥,此言言重,旭儿他毕竟年幼,贪玩一些又有何妨,何况他功课从不落下,每日的请安也都到场从未缺席,没有什么责罚的理由。”  在最末那张太师椅的坐着的是陈家三老爷陈宽伦,而之前说话的则是陈家的二老爷陈教伦。坐在最后兀自评价今年新茶的是陈家的族长,陈礼伦。  “这今年的大红袍送来的有点早,冲泡起来总是少了一些味道。真不知世人为何对此如此的推崇。”  陈家是镇上有名的望族,祖上更是声名显赫,老太爷是上一代的府尹,为官清廉,公正不阿,于此镇上的人都对陈家报以敬重。  “三弟,你与我跟大兄年纪相差偌大,早年又外出求学多年跟我们兄弟不近,跟家里的小子们相交甚好,这我可以理解,但是你老这么护着他们,我怕以后他们一个个成了骄横的少爷主儿,到时落下一个蛮横骄纵的骂名。”  这三老爷听到二哥数落自己,也不在意,端起了丫鬟为自己冲泡的新茶细细的品着,看不出喜怒。  二老爷看着自己弟弟这般不以为意的样子,重重叹了一口长气。毕竟这三弟是陈老爷子晚年得子,独得陈老太君的宠爱,又跟小辈们相熟,这几年渐渐成了小子们犯错闯祸的挡箭牌,有些许的无奈在这位独揽着陈家财政大权的中年男士脸上浮现。  一直在一旁观望的陈家族长见着尴尬的场面发了话:“好了,二弟三弟这事又不是什么大事,何必伤了和气,何况今日有要事在身就由小子们去吧。教伦,家里的准备做的怎么样了,这杨家的姑娘马上就要到咱们仓平县了,咱们可不能疏忽,千万不能失了礼数。”  “回大兄,杨家小姐来入住的西边厢房都已经准备妥当,咱们府趁着这个由头开展的清理也已经完成,下人们都在检查,应该没什么纰漏。在镇外也由陈礼带着一班护院前去迎接,我想应该已经考虑周全。”  “如此甚好,这杨家跟咱们陈家是世代交好,这次杨家二小姐过来,绝对不能怠慢人家。还有三弟,这次杨家二小姐来咱家拜访,你可多担待一些,你以前的旧事我就不提了,希望你一切以陈家为重。”  陈宽伦没有说话,就那么默默坐在太师椅上,看着杯中的茶叶在热水中尽情舒展,一如脸上原本有些紧缩的眉头。  这偌大的议事堂一时间只剩下静默,只有丫鬟跟伙计轻手轻脚的往来,像一群受惊的鸟,不敢惹起一点声响。  说起这个即将到访陈家的杨家二小姐,可是来头不小。  江东杨家,一门忠烈多英豪,在这乱世,于江东军中任各个要职的大统领基本都是杨家的门徒。可见杨家在江东的影响力。  现任的杨家家主,杨昂烈,更是天下屈指可数的武道大宗师。在天下闻名的从圣榜上更是排名第六。  但是比起杨昂烈这武道大宗师的名声跟桃李天下的影响更加让人对于杨家印象深刻的是前代诗圣对于杨家上一代家主宝贝女儿的一往情深,“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虽说是世俗的一段佳话,却是几个人一生的凄苦,一句人生如之如初见,道不清愁肠。  在离仓平镇还有三十里的一条商道上,一列车队缓缓前进着。在富丽的载人马车之后,是满满当当的辎重,可以想见里面的货物的宝贵。  领头是一个英气飒爽的少年,胯下一匹千里良驹,虽说套着厚重的马鞍,但是从那眸子可以看清它之前在于原野的不羁。  那随行的马车上传来一阵阵急促的呼喊,似乎是在呼喊这少年过去。  “公子,公子。”  那良驹在这少年的跨下,也是乖顺,就这么配合着马车的步子,放慢了性子。  “小姐,您有什么吩咐?”  那从窗口小心翼翼掀起布帘的少女听着这少年的一声问候,一声不自禁的娇嗔:“公子,你这可是折煞我……”  不等听全这少女的全部话语,这少年便插嘴道:“小环,这次我们不是说好的,等到了仓平镇,你便是咱这次出行的杨家二小姐杨越,而我则是你的贴身丫鬟小环。收起你怯怯懦懦的性子,装也给我装出点小姐脾性来,别坏了我的大事。”  “可是小姐,这次咱们来陈家是家主的旨意,而且家主好像有意在陈家帮你找一位夫君,由我跟他们会面会不会不妥啊,我怕到时候家主怪罪下来。奴婢可是担当不起。”  “别跟我说这些,我这次出行,只是不想老在家里呆着。天天读那些诗书礼教我都快烦透了,以前愿意跟我玩耍的师兄们都被爹爹赶出了家门。别说爹爹会怪罪,我还生气呢。反正我又不是大姐,可没那么七窍玲珑的心思。”  “小姐,小姐,要不,您再好好考虑……”  “好了,好了,住嘴”一对秀眉紧锁的沉重,让这对多年相伴的主仆停止了交谈。  一旁树林一声轻响划耳而过,紧接着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随行的护卫脸上渐渐凸显的凝重跟这“公子”脸上嘴角洋溢的微笑形成了鲜明对比。
  大秦帝国定帝都于中州至今已经有一千八百余载,中州也被世人戏称中原,自古中原乃兵家必争之地,便能知晓这州地理位置在大秦帝国的重要性。  帝都中有一座恢弘的城中之城,紫渊城。这一千八百年来,一代代帝皇更迭,始终在这里守望大秦江山的则是这座孤独的紫渊城,过往铜镜照不出,春江花月楼台空,当年明月今何处,总叫人感叹。  而今这几年,中州一扫以往的衰败气息,有了一丝枯树逢春的味道。一切的起因是现今的圣上,他即将成年亲政。这位皇帝三岁便登基,他不是自愿的,他是被选中的,对于这样令天下人都羡慕的事情,命运于他来说是眷顾的。  但是,他的童年是苦涩的,前一任皇帝是被世人叫骂的叔父,从小作为自己的师傅的太傅又对自己十分严苛,牢牢把持着朝政。因为生于帝皇家,本应属于孩提时代应该有的快乐,他没有。因为前人,本应属于帝皇家少年的童年娱乐,他也被剥夺。虽说自己是一国之君,为人活得谦卑程度,只有他自己知道。  还剩两年时光,这是皇太后楼氏做梦都数着的日子,她永远都忘不了十几年前的那个夜晚,还是汝阳王妃的她,怀中抱着三岁还在酣睡的儿子,经历了怎样的人生大起大落。那夜她还在自己丈夫的牌位前埋怨,为什么那负心的人这么狠心,这么早的离她而去。虽然心爱的人贵为王爷,却是旁系所出,一生只能在这帝都城郊一隅,做着贫寒而又尊贵的皇亲国戚。  突然,一阵行军声打破了夜的宁静。透过纸窗,可以看见那如星河一般的火把照亮了漆黑的夜,甚是刺眼。不由她迟疑跟困惑的时间,她就被人带入了这辈子还未踏进过的紫渊城。看着大殿之上那倒地皇袍男子的血迹斑斑,跟朝上大臣的沉重仪容,聪慧伶俐的她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一次的进城之旅,是一趟单行的轨迹。  若是人生的起起落落有一张图谱,于她楼氏来说,这一夜一定是人生的巅峰趋向。她这辈子从未想过,自己怀中的婴儿会有成为皇帝的一天,甚至连做梦的念想都不曾有。但是这如梦般的事情就这样发生在自己的眼前。  人都是需要经历的,就在这样如梦如幻的美事发生之后,她才明白现实跟理想之间还是隔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因为儿子年幼,所以太傅跟亲王们就监国当道;因为儿子即将成为帝王,所以儿子全权由帝皇家的人照佑。一切都因为那至高的两个字,变得慎重起来。而她愈发的孤独,冷寂的紫渊城里有一只孤独的游魂野鬼,这是她最烦闷时偷偷写下而不能给世人看到的文字。  她这一生因为三个男人改变,一个是汝阳王,一个是太傅曹宰纯,一个则是她的儿子。前者是将她这个官宦世家的女子带入皇家纷争的罪魁祸首,后者则是她在这紫渊城存活的唯一念想。可是对她而言,记忆最为深刻的不是自己的丈夫,也不是自己的儿子,而是太傅曹宰纯。  她跟这个传奇的男人只见过三次,一次是自己出嫁给汝阳王的时候,那时候的曹宰纯还只是文渊阁大学士,一身书生意气;第二次,是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他带着御林军踏破自己酸陋王府的门槛,那样波澜不惊却又坚毅坦然;最后一次,则是在大殿之上,在自己年幼儿子的登基大典上,他已经贵为太傅,身为天子的老师,可谓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对着自己年幼的儿子却又跪的那样卑躬屈膝。就这个三个照面。让她一辈子记住了他的样子。  但是她对于他是恨的,她认为这样的想法在自己的心中是可以得到肯定答案的。若不是那夜的他带着御林军来到自己家门前,要不是他在众多皇家子孙中找到了自己家的那页;若不是他自荐成为了自己儿子的老师;若不是……………………  一声轻咳打断了思绪。  “太后,吃药了。”  常年都喝的这所谓润补身子的苦药,在这些年头让这妇人皱眉的效用都已经没有。  “小德子,今年的选秀举办的怎么样了?”  “回禀太后,司礼部已经在着手安排,今年九州诸侯都有将家中的女子送入宫来。这是一份花名册,请您过目。”  “呈上来。”  同为女子,贵为太后的她第一次产生了对于同性的怜悯,只是因为生在世家,女子连自己的命运掌控权力都没有,甚是可笑。  一页页的花名册翻过,都是豆蔻年华,指尖停留在了一个杨字。  “这女子,倒是有几分她小姨那般凄凄楚楚的味道。也不知她的品性……”  “大小姐,咱们就快到达中州了。”  一辆高挂杨字旌旗的马车在官道上慢慢行进,“小越呢,她是否已经到了陈家?”  区别于去往巴蜀的车队,这边的只有车夫加一个丫鬟陪同这位尊贵的人儿。  “回小姐,应该就要到了,他们比我们先行一步出发,按照正常速度且不出意外的话,今日天黑之前是一定能到陈家的。”  “杨明,你这个意外这词别有用心呀。”  “大小姐,您也不是不知道二小姐的性子,古灵精怪的,整个杨家只有您跟老爷才能够镇得住她,这次,她是第一次远行,也没有其他族老们陪同,指不定会出什么幺蛾子。”  随身的丫鬟,听着杨明这番言语,“你这没大没小的,怎么能这么说你家小姐。”  “小姑奶奶,你可就饶了我吧,你可不知道,二小姐在府里是怎么折磨我们的,大统领们不在杨家侍奉之后,二小姐的脾气可暴躁了,我们这些奴仆那生活可是水深火热。”  “你……”丫鬟那生气的样子,甚是俏皮可爱,这路上,主仆三个也就靠这点闲聊打法时间。  玩笑归玩笑,丫鬟杨秀和车夫杨明都知道,自己守护的人儿将来定会是令天下动容的女子。
  一丝玩笑的意味挂在这秀美的少年脸上。这趟长途行程怎么会这般的枯燥无味。  在她的吩咐下,整个车队将标志着杨家的旌旗都藏好了,这种如期而至的罪恶感让她感到刺激。  “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为首的山贼头目叫嚣着来到了众人的面前,黑色面罩遮掩下仍旧能觉察到他脸上喜悦的彰显。好多天都没遇上富裕的主儿,整个寨子这么多号人,有点吃紧。在手下说有一条大鱼入网的时候,他是十分激动的,没有像往常那样请示二当家,他就带着人马火急火燎的到来。  “你们这些山贼,知道我们是谁家的车队吗?如此放肆!”  “少废话,爷爷们家里都揭不开锅了,还婆婆妈妈的,想活命就赶快把值钱的东西就拿出来。不然格杀勿论。”  作为护卫队长的杨宁看了一下自家小姐的眼色。  “大家拔刀,保护好公子,”  一个挥手示意下,训练有素的护卫一行,都表现出姿态。  “三当家,看来这些人看起来不像是普通的商队,那几个拿刀的护卫,感觉都有些能耐。咱们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二狗,你忘了?咱们是山贼,本来就过着在刀尖上舔血的日子,今天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要给我吐出两颗板牙。”  剑拔弩张的氛围,在一声动手的声响中,拉开了帷幕。  首先挂彩的是这边的山贼,毕竟杨家是武学世家,作为杨家二小姐的护卫,自然是有一些能耐。但是这群山贼似乎不是一般的小毛贼。在一番争斗中倒也是能招架。  杨家二小姐,早就已经手痒难耐,一声轻喝就加入了战局。几番刀剑交接之下,倒是又伤了几个小贼。  “三当家,这个毛头小子,好像会点功夫呀,那一手长棍使得有模有样,咱家兄弟们都近不了他的身前。”  “让你们平时努力练功,现在遇到硬茬却啃不得,真是丢了咱黑云寨的脸面,都给我起开,让小爷我亲自会会他。”  一个脚踏马镫,一道黑影就从马背上窜了出去,那边还在跟眼前毛贼纠缠的杨二小姐并没有察觉这取命的暗招。  “小姐,小心。”  一直注意着战局的杨宁,第一时间发现了这突进的黑影,也顾不得之前小姐的吩咐,大声喊道。这三当家也是手法刁钻,就冲着杨二小姐盘坐在马上目不可及的区域发动奇袭。  被发现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毕竟人接受信息到处理反应之间有一个思维的空当,三当家就是看准这少年恍惚的千分之一秒。一身深厚功法流转,一改之前那种蛇行浅步,那双脚掌之下,一阵烈风卷起。  一次呼吸的来回,一把匕首就这么兀自从三当家的怀中掏出,电光火石之间,剑芒就直指这杨家小姐的后背。  杨二小姐毕竟习武多年,天生的危机感和后背传来了的阵阵寒意,下意识驱使着她完成了弯腰侧身横棍的一系列动作。  只听见一声清脆的金属声响。  “他妈的,真是晦气,这都没有得手。”  那道黑影顺着前冲的劲头,就这样越过了马背,在落地的瞬间,顺势的几个前滚翻后接一个单手撑地将运起的功力散去。此者正是偷袭没有成功的三当家。  杨二小姐这时才正起身子,几滴冷汗挂在她的额头。就在刚才,她才明白刚才的打斗不是儿戏,她在听见杨宁喊声的那刻,心中闪过的一个念头是我会死。这是她在杨家从未感受到过的,虽然家里的师兄弟们还有父亲修为比现在在眼前的毛贼都高出了太多,但是就是这样的一个毛贼,再看一眼自己手中的断棍和仍在颤抖不止的手。她感受到了恐惧,一直深受家里宠爱的她知晓了何谓畏惧死亡,而且她知道就在刚才躲闪那致命一剑的时候。她已经用上了杨家独门的功法红日决,这是她出门的时候告诉自己不到万不得已不轻易使用的最后手段,一种羞耻的情绪搅动着恐惧在她心中五味杂陈。  “公子,你怎么样?有没有伤到。”  杨宁几个扫堂棍,就这么从山贼的包围圈中清开了一条道路,带着几个护卫来到了自家小姐的身旁。  一群小厮看着自己的三当家没有示意,也就没有阻拦。  “小子,我早就告诉过你们想要活命,就赶快将值钱的东西交出来,我们又不是一定要取你们的性命。”  三当家看着还在发愣的马上少年说道,心中完全没有语气里携带的那份轻松。刚才那个少年最后横棍抵挡的那一下,他感受了一股炽烈的气息,正是那一道无比强悍的气息,让他改变了出剑的轨迹。这是他跟着大当家在黑云山一带做山贼以来从未有过的感受,自己出剑一往无前的那刻,他觉察到了一丝危险。  大当家说他不是练武的材料,他也知道自己没有天赋,所以他越发的刻苦,小时候受尽的凄苦让他更加渴望力量。一般人锻炼两个时辰,他就努力四个时辰,对于现在的一身灵巧身法和一手短剑刺杀的手艺,他颇有心得,这也是他在黑云寨坐稳第三把交椅的依仗。但是就算这样的他都感到了一丝危险,头脑告诉他这个少年不简单。  “杨宁,杨宁,杨宁……”回过神来的杨二小姐口中只是不断喊着这个现今条件唯一可以依赖的人,原来极度的恐惧让人发不出声响。  杨宁看着自家小姐的失常,知道当下情况的棘手。  “你们要财,我们可以给你们。货物都在车队后面辎重上,别再动手伤人了。”  “早这样乖乖的配合多好,硬是让我们这么折腾。”  三当家嘴角难掩的笑容,宣告这一场心理战的完胜。如果护卫真的不妥协,他有预感这一场战斗极有可能会两败俱伤,这个少年的修为比一般此年纪的人都要高出太多,但是没有经历过血色的教训,应该还不是自己的对手。如果不是寨里的窘迫,他可能会鸣金收兵,这次的收获很丰厚,但是可能会给寨子里带来祸端。三当家一边督促着小厮赶快带走战利品的同时,一边心中一个念头不断闪过,赶快将今天发生的事告诉大当家。
  一坛美酒话古今,悠悠岁月,问世间有谁清醒。  觥筹交错的几个回合间,那一坛老酒便见了底,陈忠看了一眼窗外太阳的轨迹,在陈旭耳边轻声敦促。  陈旭摆了摆手,对着面前的老者作揖道:“郭老爷子,学生府中今日还有要紧事,叨扰许久,不甚感激,在下这就要告辞了。”  “陈旭少爷,您这番客气,真是折煞老朽。有您这样一位忘年交,倒也是老朽几世修来的福分。下次得空您再来,咱们再接着叙聊。”  郭老爷子一边言语一边起身,口中阵阵酒气熏人,那脸上浅浅的红晕彰显着满足的意味,也不清楚下一次的相约到底是为了再一次免费品尝美酒的机会,还是体会今天谈论古今的深浅。对于郭老爷子这般放浪形骸的姿态,陈旭倒是毫不在意。  楼上老者还在窗边轻晃空坛,楼下陈旭已经踏上了自家马车的木板。  “这个少年倒是有些意思,年纪轻轻便有志心怀天下,就是这般做人实在辛苦。对了,这少年还不会喝酒,真是可惜!可惜!咦,怎么无端起风了……”老者捋着自己的山羊胡子轻声说道。  世人对于归行都是轻车熟路,这架邻里都熟悉的马车经过几个拐角便从陈府侧门进入府中。  看着家中喂食着的那群旅途跋涉的马儿,陈旭明白这次跟郭老爷子的谈论耽误了时辰。  “陈忠,你们怎么现在才回来。二老爷这次在议事堂可是发了雷霆。”  “怎么回事?陈义,你快跟旭少爷说说。”  “杨家二小姐已经到了咱们府上,但是听前去接洽的陈礼说,杨家二小姐一行遭遇到了黑云寨的那群土匪,满满运来的一车队见面礼都被劫了去,虽说人没有伤着,但杨家二小姐似乎受到了不小的惊吓。三位老爷现在正在议事堂宽慰杨家小姐。全族的少爷跟小姐们都到场了,就差旭少爷了。旭少爷,您还是快点赶去议事堂吧。只怕二老爷这次真要责罚于您了。”  默默加快的脚步,看得出陈旭心情的沉重,顾不得身上还沾染的一丝丝酒气。  偌大的议事堂,陈家日夜供奉的列祖列宗的牌位前满满当当都是人影,在天上的先者们看着自己的后人如此壮大的规模应该也会露出欣慰的笑容。陈家现今的族长正和声细语得对着唯一入座的一个女子说道:“杨家姑娘,这次出现不测是我们陈家考虑不周,让你受到了惊吓,老夫我真是难辞其咎。事情我们已经报于官府,一定会给你一个公道的。陈明,你快去吩咐下人准备一些上好的伤筋膏药给杨小姐的随行们。”  “好的,父亲,我这就去准备。”  那位入座的姑娘想必就是这场欢迎会的主角杨二小姐杨越了。这次与黑云寨山贼的遭遇,想必她也是始料未及,那一份凄楚就这么明确的彰显在她精致的脸上。不知道是还在为过往思愁,还是对于场面的紧张,喝着陈家老爷端送来的定神茶,似乎有一点唯唯诺诺。  陈旭就在大家漠然不语的间刻,溜进了议事堂。  “三哥,三哥,这边,这边。”  说话的是陈礼伦的小儿子陈阳,在陈旭这一辈少年中,他是最小的。比起早早就在父亲教导下,准备接受陈家大小事宜的亲哥哥们,他更加喜欢这个二叔家的哥哥。  陈旭就这么猫着腰子,来到了陈阳的身边。很多事情大家都是心知肚明,不说破是最后的温柔。陈旭站直的瞬间,就正对上了父亲眼里的怒火。  一时间空气凝滞,杨家小姐身旁丫鬟见状,轻启朱唇,几句言语便化解了尴尬。  “陈家老爷们,我家小姐这次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失了礼数还请各位老爷见谅。”  在众人注视下,这个丫鬟得体的回答显得那样的不卑不亢,让人不禁感叹杨家作为名门的教养。陈旭心里佩服的同时也开始了对这上门贵客的第一次打量。  前世五百次的回眸,只能换得今生一次擦肩,一次眼光交汇需要耗尽多少业火。  陈旭与这丫鬟第一次对视,便失了神。自幼苦读诗书的他,一直觉得那些叙述深闺的佳言美句只是文人墨客的执笔弄骚。  在这瞬间,他好像突然明白世人对于《诗经》“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推崇的意义。那双水灵的眸子里面怎么会盛满漫天的星光,那古人的话语怎么会那样的直白,却又直击内心。  “三哥,三哥”在陈旭旁边的陈家小少爷脸笑意难掩。  恍惚中回神的陈旭匆忙答道:“怎么?”  “这杨家丫鬟怎么长得如此好看?连声音也是这般的好听。”  陈旭一时间竟想不出如何回答是好,只能陪着一同笑笑。  “三哥,这丫鬟都已经这般模样,那身后的小姐岂不是要惊为天人了?”  在一旁端坐的陈家三老爷,听着自家后生细碎的言语,默默端起了茶杯,嘴角一抹浅浅微笑引人深思。  “哪里,哪里,这件事本来就是我府上安排不周,杨家姑娘没有必要这般忧虑,你太爷跟我父亲是过命的交情,你就把这里当作是自己家里一样。有什么要求,就跟陈皓说,他对府上十分熟悉,我们定会尽量满足。”  那杨二小姐听得这么一番话,拉了一下身边丫鬟的衣角,在其耳边轻身呢喃几句。那丫鬟起身说道“多谢大老爷,我家小姐这番跋涉,也有些疲乏,不知能不能先去休憩片刻。”  “这是自然,杨家姑娘的下榻之处,我们早已经准备妥当,你就先去休息一时半刻,晚宴时刻我们再来详谈。”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小环,还请陈皓公子领路。”  随着陈家族长轻轻点头,陈皓便带着杨家一行人去了后院。一直言语不停的陈家族长在杨家姑娘离去之后,端起了那杯早已不再温热的浓茶。  众人明白,族长对于贵客才有那样的和蔼可亲,对于自己的族人,他的威严是不可置疑的,陈家在他陈礼伦的手中,有了今天这样的规模,可以想见他的手段。
  中州,紫渊城,几个站岗的守门哨兵正在不停私语着。  “老李,老赵,换班了,歇息去吧。”  “这些个进城的人是第几波了?”  “如果我没记错应该是今天的第五批。”  “别如果呀,这可是关乎我跟老张的一顿酒饭钱!老李,你可要好好记清,别打马虎眼儿。”  “你们也是真的闲,居然赌这么个单双玩意儿。”  “你看又来了一阵,你们好好把关,我跟老赵就先撤了。”  “得嘞,这次天子选妃,老王,咱们也能过过眼瘾呀。”  “得了吧,你那叫过眼瘾吗?看着来往的丫鬟们口水直流。还不如直接去那烟雨楼消停消停。”  “这不是月初刚发的俸禄已经使得差不多了吗!要不老王你帮我先垫着?”  “打住,打住。你那点鬼心思就别打到我这里来了。好好看你的大门。”  “老王,那边又来一架马车,那车上姑娘长得可真漂亮。你快来瞧瞧……”  男人对于漂亮女人的专注与好奇是天生的,遵循灵魂深处最原始的欲望。  “大小姐,阿秀。咱们已经到达中州城了。”  “杨明,这一路辛苦你了。”  “大小姐你可别这么说。我这趟跟着您出来,是十分轻松的。比起杨宁总归是要好受很多。”  一同随行的丫鬟听着杨明的一番话,喝道:“杨明你这一路上说二小姐的这些个坏话。我可是都记在心里。等着二小姐回府的时候,你就等着受罚吧。”  “难怪说最毒妇人心。杨秀你这姑娘怎么这么小心眼儿。对了,大小姐我之前的话不包含您。”  多话车夫跟易怒丫鬟看着自家小姐没有搭理自己,便收起闲聊的性子。  缓缓行进的车内,端坐着如画的人儿,几缕青丝就这么随着和风轻动,一对柳叶细眉之下,是明亮的双眸。秋波荡漾,可楚又可怜,真是迷人心魄。坚挺山根之下一张殷桃小嘴让人欲罢不能。世人都说距离产生美,却不知道美丽本身也能产生距离。  挂念的距离有多远,地图上,中州与巴蜀,相隔千里。默然不语的时刻,却寄却了点点相思。  在陈家大宅的后院里,陈皓带着尊敬的客人来了西侧的厢房。  “杨小姐,你就在这房间好生休息吧,沐浴的热水和换洗的衣物我已经让下人们都准备好了。其他有什么吩咐就直接告诉他们。议事堂那边还有要事需要我去商议,就先告辞了。”  “陈皓少爷客气,这般安排甚好。”  看着陈皓的身影从视野里消失完全,主仆二人转身便走进这西厢房,那轻快的脚步看不出先前表现的那般疲乏,挥手便撤走了一旁随侍的丫鬟,两声长叹从房间内传来。  “小环,我之前怎么跟你嘱咐的,尽量表现的随意一些。”  那一身锦绣华衣的丫鬟,在自家小姐的埋怨下,一时紧绷的神经得到了偌大的放松,再一声长叹回到:“小姐,您就放过我吧,我哪里想到会有这么多人。而且也是您让我尽量不说话,我这都是按照您的吩咐做的呀。”  “我是让你尽量不说话,不是不会说话。你这个鱼木脑袋真是一点都不会变通。”  “小姐,要不咱们换换,我实在是不习惯这个身份。”  “别,这事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你还是好好做我的杨家二小姐吧。”  “小姐,要不咱再商量商量。”  “好了,别再提这事了,我意已决。别再磨蹭了,快洗澡吧。”  看着自己小姐油盐不进的态度,小环也不好多说什么。转身便着手起小姐沐浴的准备。  一旁的杨越看着小环那些个熟练的把式,刚舒展开的眉头又紧锁起来。  “小环。”  “小姐。”  “你现在是什么身份。”  “回小姐,杨家二小姐杨越。”  “那你现在在干嘛?”  “伺候您沐浴更衣呀。”  “现在你是小姐,还是我是小姐,赶快把衣服脱了。咱们一起洗。”  “啊?小姐这我哪里敢僭越。”  “别磨叽了,晚些时候还有晚宴,你这杨家二小姐怎么能不好好洗漱一番。”  小环心里想的是自己家的小姐,鬼点子总是一个接一个。不过这样也好,这一顿舟车而且还遇上那档子事,她也是一直吊着心眼。这下能够放松一番,她也说不出拒绝。  议事堂里陈家族长还在喝着那杯浓茶,下人没有见着他的眼色,也不敢上前冲水。一众人原本见着如斯美人的高涨心情也随着慢慢温却的茶水渐渐变冷。  在见着陈皓跟陈明的归回后,陈家族长开始了训话:“陈家的各位族亲与晚辈今日相聚于此,是我的意思。咱们陈家于巴蜀扎根已经有数代之久,打下了不小的家业,这包涵着各位族亲跟数代陈家人的努力。虽说是有目共睹的成就,但世人轻士农工商是常态.我们陈家的威望局限在这弹丸之地的景象,这是我不愿看见的,我陈礼伦不是个着眼眼前温饱的人,我相信陈家的各位心中一样有着宏图抱负。这天快要变了,杨家二姑娘的到来就是一个契机,这次她来到陈家,是杨家族长的意思。他有意将二小姐托付给我们陈家。你们年轻辈多长点记性。好好抓住这个机会……”  一时间背负着同一姓氏的族人,各自心中打起了算盘,无关尔虞我诈。  一场长谈之后,陈家各人都回到了各自的去处,这自然包括了陈旭跟陈教伦。看着在前方背手的身影,陈旭心中一阵忐忑。  “去你娘亲的牌位前面跪着。”  陈旭从小就觉得自己的父亲不喜欢自己。因为自己的母亲为他的出生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但是父亲跟母亲应该是十分相爱的,从这个男人都三妻四妾的年代,父亲在自己母亲过世这么多年来都没有再娶的念想,让他对于父亲于自己的行为生不起责备的想法,也不该有。  “你这个孩子,现在是越来越贪玩了,家族聚会就你一个人迟到,还沾染了一身的酒气,怎么对得起你那死去的娘亲。”  很多时候过多的解释等于掩饰,沉默便成了最好的回答。  “这次杨家二小姐到来对于我们陈家是一个机会,对于你也是一个机遇。大兄刚才在会谈的时候就已经让陈皓跟陈明在杨二小姐面前有了一些表现。这是我看在眼里的。我刚才看着你跟陈阳有一些私语,应该对于这位姑娘也有些想法。我希望你自己好好考虑,我不会强迫你。你自己在这里好好反省一下吧。”  陈旭还是没有言语,他知道父亲的想法,有时候嘴上说出的不勉强反而是最大的束缚。这是父母一辈一直都领悟不透的。  陈宽伦看着跪在那边若有所思的儿子,哀叹一息,却不知道自己最亲近之人的脑海里,不是他所在意人儿,而是那一双对过视线的眼眸。
  仓平镇处于巴蜀腹地,属于丘陵地带,在镇子四周,是环环的山脉。  镇里的樵夫猎户经年累月下来,摸出一个门道,砍柴打猎的时候千万不要太深入山里。一说山里有伤人的野兽,又有一说山里有吃人的鬼怪。  但对于黑云寨的人来说,这些都是玩笑话。他们的寨子就深扎在这群山的深处。这些鬼怪之谈只是为了警示那些好奇不断的路人。  一盏昏暗的油灯下,有一个虔诚的佛教徒,不断诵经祷告。不知他身份的人,看着他那样的慈眉善目,还以为是哪座佛寺的大师。  “阿杰,你这个疑问,我解答不了。”  “二当家,你总说世间的佛都不是慈悲的,这又是何解呢?”  那佛陀看着眼前这个花样年华的少年,不经一阵回想:“阿杰,我说佛不慈悲,是因为这世道不公。佛经说众生皆苦,普度众生,那只是心怀大志的人,写下的潇洒文字。若是佛真的有能力普渡众人,那为什么不让所有人都生在王侯将相家。佛的慈悲,只是给了同样处在苦海的芸芸众生,一个平等的期冀。以后对于佛经的理解,还是要靠你个人对于生活的体悟,不必强求共解。  这番不同世间对于佛的理解,一下便击中少年的内心。他痴痴看着面前这个倒坐的菩萨像,心中阵阵涟漪泛起,不知那眼中的迷茫为何。  “阿杰,别问菩萨为何倒坐,只叹众生不愿回头。人这一生不怕启智迟,就怕这一辈子活得糊涂,难得明白……”  大道理总是一言难尽,还在沉默的当下,三当家就这么火急火燎的夺门而入。在他那句“二哥”还没说出口之前,佛陀做了一个噤声动作。  人称狂鼠的三当家看着自己二哥这番严肃的神情,倒也赶快收住了自己的脚步。  人一生很少能有这样的顿悟时刻,老者不愿意自己三弟的这番鲁莽打扰这少年的思绪。就静静领着三当家出了房间,轻轻阖上了刚被狂鼠推开的房门,留得一方清净。  “三弟,我说了你一定要将你这性子改改,怎么老是这么莽撞。”  “二哥,我这次出门可是劫了一条大鱼。”  “嗯?这事你可没跟我提起过。咱兄弟三人不是约定好了,在大哥不在的日子,尽量别惹事吗?”  狂鼠看着有点怒意的二哥,委屈的说道:“这不是咱们寨里有些吃紧,大哥也不知哪里去了。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好久不开张,兄弟们只怕是要饿肚子……”  “停,三弟,二哥我是一个出家人,你可知出家人不说诳语。”  一番平静在话语,在佛陀平静的脸上,显得那么有分量。明明刚才给小青年开导的时候还是那样的和蔼安详。  “真不亏是人送外号怒目金刚的二哥,什么秘密都瞒不住自家人。”三当家心里忿忿道。  “三弟,你最近一段时间去镇上怡红院的次数有些多。”  “啊,二哥这事你怎么都知道了,肯定是二狗那个蠢货说漏了嘴。”  “三弟,你也老大不小了,是该成家立业了,若是真心喜欢那姑娘,就从寨里取点银两去帮她赎身。我相信大家都会同意的,”  “可是二哥,我老三只是一介山贼,而且咱们寨子里这么多年轻后辈都还没嫁娶,”  “可是什么可是,婚丧嫁娶这些事难道还能等?我看得出你这次是动了真情。她虽说是个红尘女子,但你也只是个山野莽夫,倒也算得上般配。下次进城,你就去接她回来。不要误了人家。”  “二哥,你怎么能这么数落三弟我,不过,你说得确实在理。”  人是最不实诚的生物,明明心里头开心得狠,嘴上还说着不情愿。三当家这番欺骗自己的行径,在佛陀看来,又是一个痴迷红尘的祸主,一声阿弥陀佛不知是为了他还是她祈福。  “说正事吧,今天这桩买卖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谈到这事,三当家即刻收回了原本在脸上洋溢着的喜悦:“这段日子寨里吃紧,我就让二狗带着些兄弟在山下盯着。他们在商道上发现一个车队。看样子是一条肥鱼,便告知我了。我心想这么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就带着家伙与人马做了一票。”  “有没有人伤着?”  “许多兄弟受了轻伤,这次商队的护卫倒是有些本领,特别是那个领头的,年纪轻轻修为却不在我之下,要不是我跟他过了几招得知他没有什么实战经验,不然,我也没把握能啃得下这块硬茬。”  “这么说来,这次事主应该有些来头,你事先调查过了没有?”  “这……我倒是没有想到。”  “老三,大哥跟我的事情,你是最清楚的。我俩并不是有意落草为寇,实在迫于无奈,我们两兄弟在黑云山扎根也只是想过得自在一些。虽说咱们干的是山贼的行当,但也不愿欺压弱小病残。不义之财不可取这道理你应该比我们更清楚。”  “是,二哥教训的事,这事是我老狂考虑不周……”  在三当家的带领下,佛陀来到了山寨门前。那一辆辆装满货物的辎重车就这么整齐的排列在义薄云天的堂位前。  里里外外三层弟兄将整个前厅围得水泄不通。看着这番情景和众人渴望的眼神。佛陀这才意识到,这次大哥出行日子着实不少了。  “老秦,还不快来清点一下!愣着干嘛。”  寨子里唯一做过会计的老秦,在大家注视下,快步上前,殊不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那滑稽的身影,引起了这围观人们的一阵哄堂大笑。  车上的货物一件一件的被取下,众人的欢呼声也是随着宝物的出现一浪高过一浪。那些个受伤的弟兄看着这些名贵的药材,绫罗绸缎,一时间也忘却了身上伤的疼痛,好像这一切都很值得,人对于痛苦的记忆很深刻,但是在开心的时候,却又是那么容易得忘乎所以。  三当家看着这些战利品,心中想的全是怡红院那人儿的身影,刚收回的笑意再次绽放。但是佛陀这边却是眉头紧锁。他看着众人这般高兴的姿态心里十分欣慰,直到他在车队货物的夹缝中,看到了那面绣着“杨”字的旌旗。世上应该不会有人比他跟大哥更加熟悉这面旗子的分量。
  西厢房内,那景象甚是美艳,耳边传来阵阵银铃般的笑声。除却身份之外,这两个女子其实一样都是豆蔻年华,甚是惹人怜惜。  “小姐,你最近真是越来越有女人味了。这么凹凸有致的身材,我身为女子都这般动容,更何况那些男人们,见此情景怎么可能把持得住!”  “少来,你这个丫头这番出来,口中的胡话是越来越多,信不信我撕裂你的嘴。”  “小姐,我说的可是实话……”小环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自家的小姐话语里虽然有着玩笑的意味,但不表示她做不出来这等事情。  两个妙龄女子相处,互相称赞对方一定是加深好感的一种方式,特别是这样坦诚以待的时刻,那话语体现了彼此心中的分量。  杨越望着腾腾而起的蒸汽,一时间陷入了沉思,没有理会那三千烦恼丝上滴落的点点凝水。  这次出行前,杨昂烈有找她谈心,对于陈家境况也有所提及,她虽然心中有些抵触,但也没有拒绝。毕竟这是个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从小的时候她就明白,身为杨家女子,众多权利带来的是更多时候的身不由己。她有些无奈,有些不安,在杨家府上终归还是没有表现出来。所以在远行的路上,她期待一次意外,意外也如期而至,但对她来说这次事件有些过于惊心动魄了。她一来并没有想到这偏远地方的山贼居然跟她一样,有着炼骨境的修为;二来她发现这次意外她掌控不了之时,并没有像以前那样有随行的族老现身解围。虽说杨家的名号在九州很响亮,但总不乏亡命之徒,杨家究竟在计划些什么,这么抽不出人手,杨昂烈这次安排她们姐妹俩的出行一定包含深意。一想到这里,疲累卷着困意狠狠袭上心头,她只是一个女子,又能奈何,不如就这样沉沉睡去,不一会儿,轻轻的鼾声在耳旁回响。  陈家后厨这次可是忙的炸开了锅,来来往往的伙计,一刻都没得休息,手上提着满满的鸡鸭鱼肉,好多年都没有这样热闹过,丫鬟们都忙着在会客堂布置着。  夜色就这么悄然而至,应该是十五的日子,天上一轮圆月高悬,真是应了一句花好月圆夜。  陈家三位老爷作为本家已经入座,随左席的是各位陈家少年们,杨家二小姐就这么紧挨着陈礼伦的右手边,身后站着的是一同随侍的丫鬟随从。两位女子本就是绝美的容颜,又遇到这么正式的一番宴请,杨越可是好生将小环打扮了一番。入座的各位陈家少爷在看到她的模样那刻都有点失神,她在一旁看着,不禁满脸笑意。  “小越,这里的伙食可是对你的胃口。”  “回陈叔,这定是好的,在江东那边可没有这么好的野味。”小环按照着自己小姐的吩咐以杨越的身份对着陈家各位老爷一一答复,没有了之前的那份不自在,真是个聪明伶俐的女子。  叔侄相称的众人交谈其乐融融,陈礼伦看了一眼自己的大儿子陈明,对方马上心领神会,一个起身,手中还端着一杯浓香的烈酒。  “杨小姐,你的来到真是让我们陈家蓬荜生辉,陈明代表陈家表示热烈欢迎,小生在此向你敬酒一杯,以表敬意。”  小环作为杨越的贴身丫鬟,见过的世面也不少,马上起身回道:“谢谢陈明少爷的好意,小女子酒力不甚,还是请众位少爷一起,图个欢庆,陈明少爷这样可好,还望见谅。”  “哪里哪里,小越你是客人又是女子身份,本就没有必要在意那么多礼数。”  陈礼伦作为长辈说完这句话,若有深意的看了这个远来的小侄女一眼,眼中满是喜欢。  陈皓,陈旭跟陈阳一听族长这么回答,赶忙起身,相顾一眼都端起面前的杯子,随着陈明跟杨家姑娘一一碰杯。不过陈旭跟陈阳喝的是茶,并不是酒。一者还未学会饮酒,一者还不能饮酒,众人自然都看在眼里。陈教伦自然也是注意到了这点,在一旁坐着,拿起之前放在桌面上的旱烟抽了起来。  突然一阵嘈杂声音从过道边响起“你这小厮,怎么这么不识抬举,在这巴蜀境内谁人不认识我,还不快给我起来。陈礼伦,陈大老爷,你府上有这么一位贵客来临,居然也不知会我老李一声,老陈你这么做可是有点不厚道。”  陈旭望向通道那边,月光混着灯火将来者清晰的展现在众人眼前,这人是个微胖的人,让人印象深刻的是脸上的八字胡子,一边说话一边还在那边轻晃,身后跟着的是几个同样锦衣华服包裹着的人儿。  “他怎么来了。”  “这下要出事了。”  陈礼伦起身回应道:“我倒以为是谁,不请自来,原来是李家老爷李大仁,论消息可还是数你最灵通。”看了一眼在远处的陈礼,示意不要别再做无谓的阻拦。  “哈哈。老陈,你这么说我,我可不能当作没有听见。咱们同为仓平这边的世家,杨家二小姐这样的贵客来临,怎么能怠慢。各位贤侄不知能否为我们这些叔叔伯伯们让个座,这人呐,年纪大了,身子骨可是受不了久站。”  话还没说完,他便兀自在陈礼伦这桌坐下了,身后跟着的几位人也一一入座,陈家的各位少爷倒是在陈礼伦的示意下起身。  “小越,这些叔伯都是咱们仓平乃至巴蜀有头有脸的人物,我来给你介绍下吧…。”  “陈老爷,何必这么麻烦,这些家长里短还不劳你费心。杨家姑娘。鄙人李大仁,在这巴蜀做点小本生意,身边这几位都是这仓平的世家众人,听着你来到都十分欢喜,赶来给你接风洗尘。”  站在一旁的杨越看着这些人,脚下一阵轻踩,小环便懂得了自家小姐的意图。赶快再次起身,对着来临的几位大人物一一作揖。主仆二人都明白:“来者不善。”
  陈礼伦脸上还带有的礼节性微笑跟李大仁那颤颤悠悠的八字胡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小本生意,李老爷你这次可是有够谦虚的,巴蜀最大拍卖行的拥有者兼巴蜀联合商会会长还说自己只做小本生意。真是让我这样的小摊小贩无地自容。”  李大仁听着陈礼伦数落自己,并没有说话,脸上胡子就这么顺着呼吸一上一下。  一个随行而来的中年男子赶忙说到:“陈大老爷,大家都只是在这巴蜀经营谋生的人,跟作为一方巨擘的杨家相比,大家都只能归于小商小户,自然是上不了台面。”  陈教伦看着这个说话的男子,脸上不禁一丝怒意闪过:“老吴,可是好几年没见到你,没想到再次遇到会是这样的一个场景。”  李大仁一听陈教伦的话语突然来了兴致:“这不是陈家二爷陈教伦先生,真是人中翘楚,陈家这么大的家业在你手下运作,可谓是井然有序,更难能可贵是陈二爷发掘跟培养人才的能力,陈家这些奴才们倒是各个机灵的很。老吴,我记得你以前也是在陈二爷手下当伙计,怎么现在出来自立门户了。”  “回李老板,我以前是在陈家府上做过几年管账先生,但是良禽择木而栖,在陈家混的不好,自然要出来谋求生路。跟陈二爷,也算是好聚好散。”  “说得好,这些年你在我拍卖行当掌柜也是劳苦功高,这番回去定,定要给你一个总管职位。”  “谢谢李老板,在下在此先谢过老板美意,在老板手下圆了我多年的夙愿,可以一展宏图……”  陈教伦看着这边主仆两人上演的双簧,心中不是一番滋味,手中那杆烟枪里面的烟叶子被烧得火红:“好一个好聚好散,那年可是老吴你擅自改动陈家帐目,被我发现还不知悔改便逐出的家门,说得这番诗情画意也不知丢谁的脸面,李爷这般的用人之道,陈某可是不敢恭维。”  打狗也要看主人,这言语里拐弯抹角中的争锋相对让今夜绝美的月色变得更加凄寒。  “哼”一声冷笑从李大仁嘴里发出:“我不跟你一般见识,今日我来只是为了给杨家姑娘接风洗尘。知人善用这种道理我自然是比你明白。李义冲,快把咱们今天要送给杨家姑娘的礼品,呈上来。”  “是,父亲大人。”  在那围观的人群中,突然有人回答道。那一群在一旁站立的丫鬟跟小厮们都被吓了一跳,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人影。就在大家迷惘的这间刻,一道黑影从人群中闪过,来者是一个少年,长相不算出众,可以说是有些平庸。没有像李大仁一样的一身锦帽貂裘,反而是一袭黑色练功服的他,倒是引起了杨越的注意,那少年的一举一动,她都看在眼里,说实在她对于今天的晚宴并没有什么期待,身为武学世家的她比起这样富丽堂皇的宴会厅更加喜欢的是练武场,以前那些师兄们就喜欢在练武场跟她切磋,闲来说一些江湖趣事,甚是有趣,长而久之,她便对这世上知名流派的招式套路心中都有了大致的印象。  “这倒是一个练家子,从那隐匿身法跟现在走过来的步子来看起来像是师承致远派。”  这李义冲的步子迈的不大,但是每一步似乎都踩在点上,显得特别扎实,杨越就这么看着他从自己眼前经过去到了小环的面前。心中对于这少年来由的肯定又是加深了一分。  “这次出来真是趣味盎然,不仅遇到了一个炼骨境的山贼,现在又碰上了致远派的弟子,真是好生有味。”  “杨小姐,你好,我是李义冲,初次见面,幸会幸会。”  本处在最佳观众席看着这些世家笑话的小环对这突如其来的问候,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可能还是没有适应杨二小姐这个身份,毕竟难为她了,有些东西从下意识里便养成了习惯,从骨子里就根除不了,这便是人的奴性。  在杨越的一声轻哼下,小环微微一笑,算是回应了李家少年的问候。  “世人都知道你们杨家是武学世家,你父亲,杨昂烈老前辈还是天下屈指可数的武道大宗师,那小姐你自然不会对世间那些金银俗物感兴趣,来这路上我还听说了杨小姐在来巴蜀的路上还遭遇了一次意外。我不甚惶恐,特地在我家名下的拍卖行的宝库里挑选了一件金丝软猬甲作为见面礼赠于杨小姐你,希望此物以后能够保你周全,还望笑纳。”  “居然是金丝软猬甲”陈旭心中打起了小算盘,虽然他对于武学跟锻器没有什么涉猎,但终归还是知道一些常识。陈礼伦听见金丝软猬甲也是吃那一惊,心中盘算,这李家究竟在打什么主意,这样阔绰的出手身后不带一点为己的利图应该是谁都不会相信的。  看着前来取物的丫鬟那凝重的表情,李义冲心中明白,这杨家的丫鬟是个识货的主。  “这金丝软猬甲在百大名器榜上排名第七十九,是上古炼器大师用天外陨金和极寒冰蚕的蚕丝编制而成,重量于寻常贴身衣物相当,十分灵便,不仅刀枪不入,而且穿着此宝甲还能冬暖夏凉。除却天子贴身的金缕玉衣跟遗失多年的天蚕宝甲之外,这金丝软猬甲可以称做金刚不坏之身。”  杨越拿着这薄薄的一层衣服,从指尖触感到材质分量,便知晓了手中的金丝软猬甲是真品,而且这李义冲并没有夸大其词。虽然李少爷说的神乎其技,但是大家除了吃惊之外并不会有任何的质疑,缘由就是这百大名器的名号是由汉中叶家的天机阁所编排的,这被世人所推崇一百样的绝世神兵,经历世人口中的传奇典故闯下了偌大的名声,最后由天机阁记录在册,流芳百世。  这姑娘脸上的笑意如含苞待放的青莲在一瞬绽放,在大家将目光注目在小环那绝美的容颜之时,只有陈旭痴痴的看着那退到一旁的杨家二小姐。
  晚宴过后,杨越跟小环回到西厢房,看着桌上的金丝软猬甲跟邀请函,回忆翻涌,小时候在比武场跟奴才们嬉戏的时候出了一场意外,那时候的她特别迷恋飞刀一类的暗器,玩耍时不小心将飞刀脱了手,径直飞向了在一旁树下看书的杨怡。姐姐实在是太过于专心致志而没有发觉危险,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飞刀已经跟她的身体接触了。听见一声轻响,姐姐被击翻在地,当场便晕了过去。  事后,杨昂烈因为这事严厉责骂了她一顿,整整关了杨越一个月的禁闭。万幸的是杨怡只是受了点轻伤,杨越听着这结果的时候是如释重负的,她都不敢想象传来噩耗的景象。后来她了解到,那天的那声轻响,是因为当时姐姐身上穿着一层护具,突然间她明白了父亲一直让她和姐姐在贴身衣服外穿一层薄衫的含义。只是她那时候不知道她们两姐妹身上的软甲是多少世人渴望的宝贝,毕竟这件绝世名器已经淡出江湖太久太久,如果不是天机阁有记录,怕是没人再记得天蚕宝甲的名号。  一样望着邀请函发愣的还有陈家的众人,离场之后陈旭跟着父亲来到了自己的房间内,一如既往的跪在自己母亲的灵位前。地上还有一些花瓶碎屑,看样子应该是价值不菲的名贵瓷器。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谁敢想见,这老吴竟在李大仁手下混得风生水起。”  陈教伦一拳狠狠地砸在文案上,那爆起的青筋很难让人联想这个中年男子只是一个文弱的书生。  “真是造孽,早知如此,我当初就不应该念及旧情,直接将他押往官府,世事难料,妇人之仁终归会有报应。”  听着陈教伦的抱怨,陈旭也是明白自己父亲的苦衷。当年老吴可是父亲手下得意的门生,一直兢兢业业,陈教伦将陈家一切大小事宜都是交给老吴打理,一开始是效果显著的。但是没想到最终还是坏在一个赌字上,这老吴也不知从哪里学会,一开始只是小打小闹,俗语说的小赌怡情,大赌伤身都只是看客的片面之词,后来便没了底线,倾家荡产只在一夜之间,当陈教伦查明明细的时候,老吴已经很难回头。  那件事情发生之后,陈家召开了一次全族会议,自那以后陈家奴役的名字大多都成了忠礼廉孝。  “你这孩子,知道为什么为父让你跪着的理由吗?”  陈旭没有回答,对于一个正在气头上的人,任何话语都有可能成为导火索,人总是这样,总是将最坏的自己留给最爱自己的人,而将最大的包容留给了自己最爱的过客。如何顺着父亲的心思将其情绪安抚考验着陈旭的情商。  “今天杨小姐敬酒的时候,你怎么喝的是茶?学了这么多年诗书礼教都还给老师了么!”陈旭听完这话语心中诧异,以往一向严谨的父亲对于酒都是一字带过,今日居然会在意于此是他始料未及的。  “今家族会谈之后,你身上的酒气不用我再说了吧,既然会喝酒,为什么在关键时候却犯了这样的错误,本来是一个很好的结实杨家姑娘的机会,你却不好好把握,机会稍纵即逝,转眼成空,虽然为父没有与大兄相争的心,但不表示为父也不希望你也像我一样安于安逸。这道理你可懂?”  人跟人是需要交流的,世界如此的大,不是所有人懂得你的一个眼神,一次抬手,哪怕是你最亲近之人。没人可以弥补那逝去的青春,很多时候我们需要成为一个聆听者。  陈旭就这么静静听着陈教伦的细数,没有理由去解释,也不想去解释,很多时候不能强求,因由就在那里,你不去找它,它却紧跟你的身后。  “刚才我跟你叔父们都好好交谈了一番,今晚这样尴尬的局面已经表明了咱们陈家有了李家的眼线,而且极有可能是咱们同族之人被买通,毕竟家大业大,所有人都有自己的私心或者把柄,我这几天会对整个家族的人员进行一次大摸底,你们这些小辈一定要多留些心眼,知人知面不知心。这次李家将铺在咱家的暗线浮现到台面上,应该是短期之内有大动作,你大伯今晚便会派人调查李氏商行最近的动向,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漫漫长夜,月色悄悄浸染了这片天地,那圆盘也从天边的这一头来到了那一头,陈家依旧是灯火通明。陈旭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许久,,不知道是不是一种习惯性的错觉,那通红膝盖仍旧传来点点的刺痛感。好像从来都没有跟父亲这般长久的交谈过。他有些开心,因为他知道了自己在父亲心中的分量,但是对于那份殷切渴望他不能对此报以回应又让他感到伤感。压力从来不是别人给予的,都是自己心里的自卑在作祟。  “今日那个李义冲算是李家出的一手奇招,年纪轻轻就有炼骨境的修为,相当不俗。咱们陈家年轻一辈练武的不小,也没有像他那样出众的,看来这李大仁对于自己的儿子倒也是满心栽培。”陈教伦如是说道:“这致远派也算是巴蜀数一数二的武学门派,虽然不同于杨家那般内外兼修的大家,也是在这社会闯出一番名堂的一个宗门。至于这致远派跟李家有多亲近,大家还不得而知,致远派身后的支持者又是谁,也没有着落。”  想到此,陈旭有些迷惘,青年这个年纪本来就该迷惘,也许对于他来说,这迷惘来的实在不是时候,不像那天子一样等到成年即可君临天下,也不像那些为了生活本苦的穷苦孩子,只要一门心思想着如何活着即可。他在听了父亲的一席话,才发觉自己似乎对于生活没有什么追求,对于一切都有着好奇,却对于一切都浅尝辄止,没有精通一门的手艺,在失去了陈家少爷这个名号的时候,不知道有什么可以成为自己的依仗。这个少年由出生的第一次开始思考,何如活着,如何活着不平庸!
  次日清晨,杨越不知为何竟早早醒了过来,没有搭理还在熟睡的小环,简单洗漱一下便离开了厢房,那静静躺在雕花虬龙木桌上的金丝软猬甲,在这晨曦的清冷光辉下泛着一丝寒意。  这一举动倒是吓坏了那些在不远处守夜的奴才们。她微笑摆了摆手,示意不需要被劳心照顾,自己只是在陈府大院里闲逛一会儿,没有理会那身后传来的感激目光。  俗语说一日之计在于晨,这大好时光对于那些能者一定是不会错过的,议事堂的灯火不知是彻夜未熄,还是新灯初上,灯光下似乎还能看出人的剪影,看来昨晚李家人的来访对于陈家这些老爷们是一个不小的警钟。身处事件中心的她,并没有表面看起来的那样的轻松。出手便是百大名器,大大改变了她对于这些偏远世家的看法,更加加深了这次杨昂烈让她远行的举动的疑惑。  时间是贼,在人静然思考的时候就会慢慢偷走年华。当杨越看见练武场这三个大字时,才发觉自己已经走了很远,恍惚中好像还与几人擦身而过。那经过的寂静的陈家厢房里的各位陈家少爷们,似乎还在美梦里摸爬滚打。“这些个公子哥们也是心大,一如往常的作息不知是保持平常心,还是年少无知。”  突然前方传来一阵铿铿锵锵的声音,这一下就抓住了杨越的好奇心。她来到陈家后知道陈家这个家族经商有道,虽说也有习武之人,但是作为杨氏家族的女子来说,这样的家族实在是过于文气了。  十八般武器,就这样安分地躺在武器架子上,等着那操练的人来临幸自己。那习惯隐忍不语的草人今天显得特别的嚣张,就这样看着眼前这个男子拿着一柄长剑在自己身上比划。  出离了好奇,当杨越在看见陈旭的时候是错愕的,几日的接触下来,对于陈家的少爷们,她也大致有了了解。这个陈家的三少爷,是最不可能跟武艺联系上的。不知是不是骨子里的性情,她对于这些满嘴之乎者也的书生有着天生的厌烦感。  看着这陈家少爷笨拙的手法,她知道了这个年轻人今次是第一次拿起这夺命的兵刃。那少年也是一脸的无奈,挑来选去,总归还是对于这诗书里面歌颂的宝剑情有独钟。曾幻想过持剑在黄沙漫天的大漠战场,在古藤老树昏鸦的背景下,牵着一匹老马,面对那铮铮铁蹄,大喝一声一夫当关的豪气,可是就是这一个从不躲闪稻草小人就将他拉回了现实。  “小环姑娘,也有这兴致?”  她应该是看得出神了,这突如其来的问候,着实吓了她一跳。来者是她熟悉的,见过的次数也不少,可是她一时间就是记不起这男子的称呼。  “在下陈宽伦。”  “见过三老爷,奴婢造次。”杨越脸上挂着一丝少女的娇羞,这般重要的一个人物她居然没有在意,这让很  她难受,因为杨昂烈常说她没有姐姐杨怡那样玲珑的心思,今日又是这般惊慌失措,让她有点小生气。  “无妨,无妨,只是起早闲来散步,不要在意那些身份细节,简单点相处即可。”陈宽伦这番话语说的轻松,那一对漆黑的眸子,却在细细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女子。  杨越抬头与这男子对视了一眼,就赶忙转过头去,那是怎样的一个眼神,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只是一个交汇,就好像全身赤裸地站在他的面前,没有一丝秘密可言。特别是这男子嘴角习惯性的微笑,更加让人那  难以琢磨,她很讨厌这样的感觉,很像小时候做错了事情,被父亲叫到跟前,等着被奚落。  “咦,三叔,今日怎么起得如此的早?,还有小环姑娘,你好。”远处的这一番交谈,随风传入了陈旭的耳中,正是心情烦躁的时刻,对于陈旭还是杨越来说,这番言语的承接来的如此的恰如其当。  “只是闲来无事,突然想要吃点那西街口的早点便起了身。”陈宽伦对于陈旭的问候笑着回答道,“小旭子,倒是你,破天荒的拿起了宝剑而不是古经诗书,在这练武场,可是我没有想到的。”  “毕竟马上到了及冠的年纪,晚辈也在考虑自己到底应该为咱们陈家做些什么,这才有了这次的尝试。小环姑娘,昨晚休息的可好?杨越小姐是否也起身了?”  杨越礼貌的回答到:“回三少爷,奴婢定是休息的好的,小姐还在厢房歇息。”  “原来是为了陈家么”说完陈家两个字眼,陈宽伦短暂的停顿了一下,转过头去对着杨越微微一笑,如沐春风:“小环姑娘是杨越小姐的贴身侍女,杨家是天下有名的武学世家,想必你对武功应该也有些见解,不知小环姑娘看着我这侄儿操练的几套把式,有什么想法?”  杨越看着眼前的这对叔侄有些欢喜,不似陈教伦的那般古板,也没有陈礼伦那样的老谋深算,今日这样的交谈是她喜欢的,没有礼节上的客套,没有身份上的高低,一扫之前的惊慌,就这样对着一脸虚心的陈旭说着自己心里的考量:“旭少爷,首先,今日应该是第一次接触这些兵器,就动作而言,没有浑然一体的自然感,再者,旭少爷操练的流云剑,虽说是世间流传最广的基本剑法,但是旭少爷只是在临摹流云剑的招式而已,只学其形,不悟其意,失去了流云剑法本来的那种飘逸连贯的感觉,已经在出发点上偏离了……”  “小生受教。”陈旭对着杨越作了深深的一揖,虽说杨越身份只是一个丫鬟,但是那些语语听着是那样的大家风范,本就是陈旭心中在意的,又有这样一番的见解,让陈旭打心底开始佩服起眼前这个美丽人儿。  “好一个只学其形,不悟其意,小环姑娘的这八个字,便已经胜过世上绝多数号称高人的杂耍者了。”  “三老爷,谬赞了。奴婢只是嘴皮功夫,当不得真。”  “当得起,当得起。好了,小旭子,时辰也差不多了,我猜你们都还没有吃食,要不一同前往那西街口?小环姑娘意下如何?”  陈旭倒是可以,陈教伦早就起身去了库房,自己本就没有吃食。杨越看了一下两人诚挚的眼光回到:“恭敬不如从命。”
  口中还留有那西街口那诱人的包子香,陈旭就这么回到了自己的厢房。在房间的桌子上放着陈忠从练武场带回的宝剑。还在回想早上杨越跟她说过的话,何谓高手,平凡又不平凡,武者中能被人们称为宗师的,不是因为他们学的功法有多么高深,也不是他们所用的招式有多么的纷繁。而是他们对于自己的武功有深刻的见解,从最简单的刺,横,钩出发,演变出的各种套路去应对危险,习惯而成自然,水到渠成。  “砰”一声巨响将陈旭从思绪拉回现实。陈教伦迈着着急的步子进入了房间,看着陈旭手中的宝剑跟一脸茫然的陈旭,脸上一丝不解,但并没有什么在意,径直走向了内屋。陈旭紧跟着过去。  “家里出事了”陈教伦对着陈旭说道:“昨天晚上,陈皓晚上外出的时候被人袭击了,那人下手极狠,陈皓身上的肋骨都断了几根,现在处于重伤昏迷中,一时半会儿是醒不过来了。这事已经惊动了族老,族长正在议事堂调查。”  “父亲没有像往常一样用大兄而称呼陈礼伦为族长,陈旭已经知道的事情的严重性。”经过昨日晚宴那一事,陈旭知道即将有事会发生,但是并没有料想到会来得这般快。陈教伦将陈旭床上的褥子卷起,在陈旭专注的眼神中,打开了床中的暗格,里面是陈家这些年来的账目清单。这般珍贵的东西就每日安放在自己的身下,让陈旭吃那一惊。  “刚才暗格的移动顺序你记清了吗?里面是咱陈家账目跟宝库的钥匙所在,现在世道不安分,我就提前告诉你了。赶快收拾收拾随我一起去议事堂。”  等陈旭跟陈教伦到达议事堂的时候,陈家重要的人物已经悉数到场了,连一向不管世事的陈家族老,陈晓林,也坐在了陈家族长的一侧。就这样默然看着在那一旁闹腾的陈礼伦之妻,沈氏。  “阿皓啊,你醒醒啊,你这般模样,让为娘的我心疼啊。”陈家女子一向都不会到前府来参与陈家的大小事务,往往都在后府的厢房处安居。不过这次沈氏可是坐不住了,吵嚷着便来到不曾常往的议事厅。陈礼伦虽说保持着冷静,心中也是愤懑不平,但因为自己是现任的族长需要自己保持冷静,“族老,我家皓儿,身体怎么样了?能救麽?还有陈贤,昨晚是你值班守的夜,昨日陈皓出门的时候可有什么异况?”  “回夫人,昨天三刻钟的时候,皓少爷急急忙忙地要离府而去,就只是吩咐奴才赶紧开门,奴才并不敢多问。今日一早,小的发现一架马车就停在咱们府侧门,久久不离去,奴才过去一看,便发现昏迷在车内的皓少爷……”  族老陈晓林静静搭着陈皓的手臂,闭眼深思。这族老可不是一般人,在陈老太爷时期,就已经是这巴蜀的风云人物。陈家多数人经商从文,但这陈晓林与人不同,年轻的时候就是一个叛逆的主,硬是去了武当山做了三十几年的道士。回来之时,身着一身黄白道服,看着仙风道骨。虽说武功修为没有那么惊人,但是这三十几年来这一手好医术也是闯下了偌大的名堂。  “夫人,不要惊慌。皓儿并没有生命危险。虽说外伤严重,但是那人并没有打算取皓儿的性命。你可放心。不过这人出手狠辣,那几掌蕴含的暗劲在皓儿体内翻滚逗留,这才让皓儿久睡不起。而我现在的修为并不能使这暗劲拨乱反正。”  “这可如何是好?阿礼,你可有认识什么能人异士能够来咱们陈家帮助皓儿一下。”  看着沈氏那殷切的眼神,也听着族老的一番话语,陈礼伦将自己情绪安抚,对着身旁的丫鬟一个眼神示意,便将陈皓跟沈氏带回到后厢房歇息。  “随行的有谁?接头的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陈教伦对着守门奴才喝道。  “就只有陈义,陈义打小就是陈皓少爷的跟班,我也没有多问。出门的时候,我只看到了一架马车在接应。”  在陈贤跟陈家老爷们叙述昨晚景象的时候,有一个小厮夺门而入。  “报大老爷,小的在皓少爷的房间内,发现一封密信。”  “快呈上来。”  这是杨越第一次在陈家看着陈礼伦有些窘迫的神态。她一直觉得这个偌大家族的掌管者有些过于冷漠了,成功是需要舍弃一些什么,她一直在思考为了人生上的成就变得那样的麻木不仁是否值得。眼前这样的陈家族长在她看来更有人情味一点。  陈礼伦快速地浏览了一遍那封已经被烧毁一半的书信,便将这封密信给陈家众人传阅。  “大兄。这封信有些蹊跷啊。虽然前文已经被烧毁,但大致应该是跟杨家被劫去的物资有关。难道是黑云寨的人对皓儿下的手?”  “教伦,这黑云寨的土匪一向不会跟镇上的人联系,虽说皓儿最近正是在着手于杨家姑娘被劫货物一事,但也不会这么巧合。而且这封信不知是何人所烧,为何他不毁个彻底,黑云寨的人做事一贯狠辣,可能是个陷阱。你说会不会是李家的人嫁祸为之?”  人心难测,世上最难读懂的便是人心。一味的猜测能让人接近真相,也可能让人转入死胡同。就在陈家权衡这一切利弊的时候,今日看门的奴才,一溜小跑跑进这议事堂。  “报大老爷,李家老爷跟公子前来拜访。现在就在大门外等候。”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大家都准备一下,咱们迎接这李家的贵客。”陈礼伦一声吆喝,大家都保持着一致对外的姿态。  “老陈啊,老陈啊,我一听你家出事了,这不赶忙过来看看。”来者正是李大仁跟李义冲。还是熟悉的八字胡子,只是这番看见,让人更厌烦,陈旭心里默念到。  李义冲没有像他父亲那样的客套,只是对着陈家的众人抱了一拳,颇有一番大家风范。
  “老陈,我今早听说你儿子陈皓出了事端,便赶忙带着义冲来到你家。呵,这不是陈晓林陈叔么,居然把您都给惊动了,看来这皓儿这次伤的不轻。义冲。还不给你陈叔跟陈爷爷打声招呼。”  这李大仁话语说得急切,言语中的关怀那样真切,要不是知道这陈家跟李家是世代的对头,还以为他们是多年未见又感情深厚的兄弟。  陈礼伦礼貌的回了几句,在还没查明伤人者之前,他也不能妄自给人家脸色。  李义冲在听了李大仁的一番言语之后,从怀中拿出了几个瓷瓶,交予身边陈家的下人:“陈叔,小侄打小便从致远山门修行,一身筋骨也是伤痕累累,这瓶中装的是我们致远派功效最好的伤筋动骨药。还有几颗平日里长老炼制的强身健体的金丹,请收下,希望对于陈皓兄的伤情有所帮助。”  过去接洽的是陈晓林,作为陈氏一族医术最高的长者,就在李大仁跟李义冲的面前,轻轻扯开那瓶子上面的封布,一股浓浓的药味就这么扑鼻而来。他鼻头一紧,就将那封布封回,对着李义冲抱拳还礼道:“你这小娃,倒是厚道,这丹药里面的几味药材倒是对伤筋动骨有奇效。我先替我家皓儿谢过。”  李义冲对于这结果并不感到意外,便默默退回到父亲身边。陈礼伦看了一眼族叔的反应,“陈忠你还愣着干嘛,快给李老爷跟李公子上茶。老李跟义冲贤侄请入座。”  在陈旭身边候着的陈忠听见老爷这样吩咐,马上出了议事厅去准备。  李大仁便在那议事堂的金丝楠木太师椅上入座,这平时陈家一行人坐着都显得宽敞的太师椅,在挤入李大仁肥硕的身躯之后显得有些不稳:“老陈呀,最近这世道不太安稳,这杨家小姐前几天刚被黑云寨的人劫了一遭,你家陈皓又遇到这样的事。你说我们是不是应该准备一些对策。”  “我也不是很清楚,这黑云寨虽说是咱们这仓平有名的贼寇,但也从未听见过有入镇里行凶的。我觉得这镇上今番有人在针对我陈家。”  “陈兄,何出此言。你陈家跟我李家可是这镇上多年的世家,以往那些仇家,这些年来,走的走,亡的亡,到现在还惦记咱们的应该不存在了吧。”  “这可说不准,以前为了陈家的发展,我倒也是做了很多不人道的事情。虽说年数久远,但是就怕有人过不去这个坎儿。”  两大家族的族长这般心平气和的交谈是陈旭从未想到过的,和平总是短暂,人生不如意者,十有八九,沈氏的来到便打破这交谈融洽的氛围。  她这次应该是真的生气了,刚送陈皓回到后厢房休息,听见李家有人来拜访,也不知哪里来的脾气,便急匆匆地奔来这议事厅指着来者就是一顿数落:“李大仁,你还跑到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  陈礼伦也应该是没有想到自己媳妇会这样的不顾礼数,当着客人的脸面就这么撒泼。  “嫂夫人,何出此言?我老李也是今早刚得知的消息。你刚才那番言论我可不能当作没听见,若是有什么误会,还请陈叔给个公道。”这李大仁也是一个极聪明的人,他没有将矛头指向陈家族长,而是对准了不问世事的陈家族老陈晓林,毕竟这番话是沈氏说的,陈礼伦作为沈氏的夫君,可能会有一些偏颇。  话说这陈礼伦,李大仁跟沈氏年轻的时候还有一段过往,那时的沈氏是有名书香门第的女子,李大仁跟陈礼伦都是各自家族中最得势的少爷,对于这样的美人都有一番追求,那时的李大仁无论是名声还是功绩都远在陈礼伦之上,沈氏却选择了后者,这也是陈家跟李家素来不和的一段小插曲。  陈晓林连劝阻的话都还没来得急说,这侄媳妇便已经有了回应。沈氏看着自己夫君那不为所动的样子,平时积压的愤懑在这刻不知为何就一同喷发出来。随手拿起了那列祖列宗牌位前的贡品,就这么对着李大仁扔了过去。  那香炉可是有一些分量的,也不知这沈氏是哪里来的气力,就这么单手将其甩出。陈旭赶忙拉住了身边的陈阳,深怕他受到了牵连。  陈阳也是第一次看见自己的额娘这般的模样,虽说他不是沈氏所生,但是这额娘对于自己也是如同己出一样疼爱。看到沈氏生气全身颤抖的样子,他的内心也不好受。陈明作为年轻一辈的最长者,马上就将自己母亲紧紧一把抱住,深怕事态再升级。  那李大仁看着向自己疾飞的香炉,神色是十分慌张的。人的下意思都是去躲闪,很多时候逃避都是有用的,只是不能解决问题。整个身躯就跟着有些变形的金丝楠木太师椅往后仰去,这时候在他身后候着的李义冲动了。  这个少年,先是站定在原地,抬脚出脚一气呵成,就这么直直踹在自己父亲椅子的当中,减缓了冲力。他那父亲的肥大身材带来的惯性可想而知,愣是被他一脚改变了行动的轨迹,那名贵木材制成的椅背上有了一丝印痕。他紧接着是右手握拳成爪,就这么临空一抓,牢牢地擒住了这自投罗网的香炉,再顺势一个的转身将香炉本身携带的速度卸去,稳稳当当地将这香炉放在父亲椅子旁边的茶几上,连一点香灰都没有洒出。  陈晓林是最直观的观赏者,对于这一套连贯的操作,不吝惜地投去那赏识的眼光。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好一个致远派的门生,一招千斤坠护主,一式擒龙爪解围,那行云流水般的顺畅真是让陈某大开眼界。”  “陈爷,您过奖了。只是一般的雕虫小技,不值一提。索性的是家父没有受伤,沈夫人也安定下来了。算是没有辱没师门。”  李义冲的这番回答,更是让陈晓林觉得这个少爷不简单,明明是受害的一方,先给予对方一个台阶,只能让人去承受那份人情,真是高招。世人都懂,钱债好清,情债难还。他很好奇,这个少年背后的人是谁。就凭他所知道的李大仁一定是调教不出这般优异的少年,对于这些的无所知让他这个陈家最后存活的老一辈,开始对于陈家的未来有些担忧。
  李大仁还在惊魂未定中喘息,陈礼伦已经从族长之位站起,几个大步就来到沈氏面前,就听见一声清脆的响声,那沈氏脸上便多了一个鲜红的五指印。  “真是没有教养,将一身的知书达理全部都还给娘家了吗?陈明还不快将你娘亲带下。还嫌丢人现眼得不够吗!”陈明听了,先是一愣,接着赶忙将沈氏带离了议事堂。沈氏确确实实被陈礼伦给吓到了,并没有哭闹,连一句话语也没有,就这么任由自己的大儿子领着自己的手。  陈礼伦对于沈氏的责骂李大仁可以想见,但是这般在自己面前的一巴掌倒是让李大仁心中算盘打起。  “陈叔,我跟父亲的这次拜访就到此吧,新的一日,两家都有很多要事要处理,就先不打扰了,还有一事,陈叔,一个月之后的拍卖盛典还望陈家的诸位一定要到场替我们李家助助兴,届时会有很多天材地宝,希望诸位也能有所收获,小侄跟家父就先告辞了。”这是李义冲在陈家众人面前第一次替自己父亲做决定,李大仁也是识相地起来,跟陈晓林行了一个晚辈礼,在李义冲的搀扶下坐上了回行的马车,留下错愕的众人看着那空空太师椅一旁那带有爪痕的香炉跟还没有品尝过的定魂茶。  “阿礼,这个李义冲不简单啊。武学修为炉火纯青,心智也是老辣。将来定会成为一个狠角色。”在确认李家的人真的离去后,陈晓林第一时间找到陈礼伦,对其说道。  “族叔,这我明白,今天贱内这般反响是我没有考虑到的,给陈家丢了脸面,还希望陈家的诸位能够海涵。”  “大兄,嫂子这样的表现也是情有可原。你也不必过分自责。但是昨晚跟今天发生的事情一联系,还是存在了很多蹊跷。”  陈教伦那一番话倒是将众人从这场闹剧拉回了主线。刚才那封被烧毁一半的信件周转一圈又回到了陈礼伦的手中。  陈旭作为留在议事堂年轻一辈的最后一位,陈礼伦希望他能够说些自己的见解。多一条思路,终归能多一条线索。看着一直在忙着给诸位老爷们沏茶换水的陈忠。突然一句话从他嘴里冒出:“诸位,你们有谁看见陈义了吗?”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毕竟都是在这棋局里挣扎的人,很难保持冷静。  “管家。叫陈贤再来一次议事堂。”  “是的,老爷。”  刚回去歇息不到一会儿的陈贤急忙又来到了众人眼前,一同来往的还有今日看管大门的小厮。  “你们两人应该是将这两天所有陈家出入的人都记录在册了。”  “回大老爷,巨细无遗全在门房的记事簿上。不知老爷叫我等前来有何吩咐。”  “陈贤你刚才说皓儿昨晚出去的时候,陈义是一路跟随的是吗?”陈礼伦这次询问的语气相较于上一次少了一些急迫多了一份冷漠的感觉。  “是的老爷。昨天皓少爷的马车就是由陈义驱使。”  “陈东,今日是你负责门房,可有陈义回府的记录。”  新来的奴才应该是已经将事情从陈贤口中有了大致的了解.  “回老爷,陈义只有昨晚离府有记录并没有回归。”  听到这里,陈礼伦已经心中有数,不再像之前那样一般的一筹莫展。  “教伦。”  两兄弟相辅相成这么多年的默契不是常人能比,在听见陈义这个名字的时候陈教伦手中已经开始对于此的查账。从小就被誉为算数天才的陈宽伦手中一把碧玉算盘珠玉翻飞。不一会儿精确到文的一个数据便呈现到了陈礼伦的桌前。  “大兄,这是陈义这些年来在陈家所领俸禄的总和跟次数。让人有些怀疑的是最近这几次以家中老母病重为由的几次提前领款。看来陈义很有可能是咱家里的内鬼。”  这卧底这般容易地被陈家找到,于他潜伏的人生相比,是十分不相称的。管家也从陈义的房间搜寻归来。  “回老爷,并没有找到什么可疑东西,不过在陈义房间的夜壶中倒是有发现纸张焚烧的痕迹还有些许的碎银子。”  对于钱财,陈二爷是最有发言权的。“这些碎银两的印戳不是咱们陈家的,是外来流入的。这些天陈皓并没有怎么外出,陈义应该是不需要准备这么多碎银两的。”  一切都有了苗头,只是这背后是谁在操控,陈旭就不得而知了。陈家埋伏在各个世家的眼线也开始了对于陈义有关的详查。  “父亲,刚才你的演技可是不俗。要不是事先知会了我一声。我也会被蒙在鼓里。”  回行途中的李家马车内,李大仁跟李义冲开始了交谈。  “义冲,你这可是小瞧我了,为父在仓平乃至巴蜀能只手遮天这么多些年,自然有为父的门道。不过那沈灵月突然发疯的那下,为父可是着着实实受到了惊吓。”  李义冲静静看着车窗外,那一直保持的姿势能确保他在发现窃听者的同时可以马上出击。  “陈家应该已经发现陈义的猫腻所在了,对于咱们李家的嫌疑也是一定会牵连而来,让手底下做事的人都麻利些,不要露出什么马脚,没有了证据就算那陈礼伦对我再恨之入骨也不能拿我怎么着。回去后你一定叫人好生看管这陈义。第一枚棋子已经浮出水面,就给他们一个小小的念想。后面的棋招一步接一步,咱两父子就笑看他们陈家如何在风雨里面飘摇。这么多年陈礼伦在我身上占去的便宜不少,是时候该还了。”  看着李大仁这般飘飘然的姿态,李义冲也不想多说些什么,自己父亲为了自己能够拜入致远派修行付出的努力他是明明白白记在心里的。这个一直被众人嘴巴上尊敬,心里上被羞辱无数的胖子是自己一生最要回报的人。史书上只因成败论英雄,百年后的世人只看结果,没人会在意那胜利者手上的血是有多么腥臭。这样的理念让他对于一切有些许的冷淡,更可以言之为冷血。虽说这次行动的策划全由他们李家所出,但他心中的依仗还是他那不世出的师父,还有师父背后那位高人。
  陈家二公子被袭击一事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祸端是纸包不住的火,这场风波在仓平已经流传开了。陈家雷厉风行的作风也没有想要对此有所隐瞒,这般打草惊蛇的举动是为了引起始作俑者的一些防范,好让陈家的眼线有所察觉。  “教伦,关于陈义的搜查有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陈宽伦就在陈礼伦的一旁一张黄花梨矮木桌坐着,桌上全是那密密麻麻的收支账目,原本那一头光亮的发髻已经变得松松垮垮,这些日子对于他来说是分外繁忙的;那之前满含珠光宝气的碧玉算盘也有些暗淡了。  “回大兄,这段时间我们一直在查,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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