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那三国的我得到一个物品说送给心爱的人的话就可以在一起一生一世,名字我忘记了,背包里我也找不到。是

【蒙小华】《西游日记》_蒙动漫吧_百度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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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小华】《西游日记》
怎能忘了西游?从今天起,做一个幸福的猴。劈柴、喂马、周游世界。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我有一座小山,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从明天起,和每一个妖精通信,告诉他们我的幸福。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我将告诉每一个人。我们去西游吧,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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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今天终于决定了要做一件事。但是那该是什么事呢?不知道,想了很久,我原来不知道我生出来是要做什么的。我去问师父,人的一生应该怎么度过,师父翻翻眼皮想了想,丢给我一本《佛祖是怎样炼成的》,我翻了很久,前面无数页都是青年佛祖先知先觉舍己为人教化众生终成正果的励志故事,在最后一页有人用毛笔批了几个字:“我不相信”。那个破坏书籍的家伙居然还签上了自己的名字:金蝉子。我在想,这么大胆的家伙应该早就被天雷打碎万劫不复了吧,看来我这辈子是见不着他了。于是我晚上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想,真实是什么样的呢?我仿佛看见佛祖当年也曾经与我一样迷惑彷徨,他也躺在床上睡不着,他想找一本书来寻找答案,但那个时候没有书能告诉他,于是他十分烦怒暴躁,他觉得他身边的一切都是扯淡,变成了一个问题青年。是什么让他突然有一天不再迷惑了呢?那一天他听到了看到了想到了什么,使他心清如水,再无一物?书里没有告诉我答案。只有几行字,说了一点线索:那时候佛祖坐在一棵苹果树下静思,然后,他突然就悟了。这中间一定有什么事发生了。于是之后佛祖写出了他的神圣的理论著作《三大定律经》,揭示了世界运行的基本原理和定律,在之后的几万年、几万万年中,都被视为指导我们研究方向的基本奥义。但为什么我还是觉得困惑呢?为什么答案前人早已告诉了我,我却仍然不明白?从一无所知,到掌握真理,简单得只需要背几条定律。这就像看推理小说正来劲,突然有人告诉你最后的凶手是谁,你恨不得杀了他一样。我突然明白了我这一生要做什么。我要自己去重新证明这一切。忘记答案。睡吧。于是我拿起那本经书,在最后一页金蝉子的批注下又写了几个字。“楼上的同学,破坏书籍是可耻的行为,你不觉得羞愧吗?(附注:我也不相信。)”然后我签上了我的名字:玄奘。天上滚滚雷鸣,他们不是想把我也给轰了吧?还好,我屋顶上有避雷针。
【第二天】我的屋顶焦了,昨晚的雷太大。据说连放生池里的乌龟都被雷到了。活该,谁让他们在放生池里也插了根避雷针!【第三天】扫地,诵经,吃饭,诵经,扫地,吃饭,晚自习,熄灯。我们又度过了充实而快乐的一天。【第四天】扫地,诵经,吃饭,诵经,扫地,吃饭,晚自习,熄灯。我们又度过了充实而快乐的一天。【第五天】扫地,诵经,吃饭,诵经,扫地,吃饭,晚自习,熄灯。我们又度过了充实而快乐的一天。(班住持批注:你真打算一直交这种东西糊弄我吗?)
【第六天】班住持老师,我错了,但是第一天我说真话的时候,你给我批注:一派胡言。第二天我指出寺院在安装避雷针地址上的失误的时候,你给我批注:俺们乐意。第三天我写流水账的时候,你批注:这才是健康向上的生活。所以我决定以后要保持这样的生活一万年不变。(班住持批注:小子,你有种!)【第七天】扫地,诵经,吃饭,诵经,扫地,偷老乡的黄瓜,吃饭,晚自习,打牌,喝酒,看某些美丽的图片,熄灯,开始聊MM,在中入梦。我们又度过了充实而快乐的一天。要是他们没把网端封了那就更好了。班住持老师,我这样写行吗?(班住持批注:算了,你还是回到第三天的生活去吧。)
【第八天】扫地,诵经,吃饭,诵经,扫地,吃饭,晚自习,熄灯。我本来该这样度过充实而快乐的一天。不过今天有些变化,我得到了一个下山去打酱油的差事。估计是班住持老师们再也忍受不了我那永远充实快乐的生活了吧。终于有下山的机会了,我的心情那叫一个欢乐!就像出笼的鸟儿、离开放生池的乌龟。(班住持批注:你不是乌龟,焉知乌龟不喜欢放生池?)(回复:你不是乌龟,又焉知乌龟喜欢放生池?你就算是乌龟,也不代表所有你的同类都和你一样喜欢放生池。现在它们宁愿去市场上被煮汤,也不要被拯救,然后不定期电疗。)这市场上杀气太重,那边是猪肉铺,这边现场给鸡鸭拔毛,还有卖的、卖小强的、卖滚滚的,都是能吃的。我不明白寺院收了那么多香火钱,每年几十亿的收入,都用来翻修大殿重塑佛像了,为什么不用钱把这些生灵都买了放生?修一个入吉尼斯纪录世界最高的佛祖金像要花八千万,可以救多少只猪多少只鸡?那些香客大把大把地往功德箱里捐钱,为了求今生来生,但他们有多少是吃素的?又有多少是没行过恶的?做了恶事,居然捐钱就可以洗刷。翻遍天下,哪一行哪一句写了行贿有理?但所有人都在这么干,有人收钱,就会有人捐钱,杀人放火贪污得来了钱,拿出万分之一捐给佛堂,然后名字就可以刻在佛祖的旁边,受万年香火,哈哈哈,真是好极了。(班住持批注:你能再愤青一点吗?年轻人思想要积极乐观,不要只看阴暗面。)(回复:老师,我看到的不是阴暗面,是光天化日下的现实。)继续打酱油,一路向前走,盘算着自己手中的酱油钱可以救多少生灵,算来算去,只够救一条猪腿,或是半片鸡。这市场上没有五个铜板可以买到的生灵吗?“大家快来看啊!”河边有人喊,“我抓了一条什么?金色的鲤鱼!纯金色的!”我挤过去看,木盆中一条玲珑剔透的小金鱼,也正睁了慌张的大眼睛望着我。她真美,那么晶莹那么纯洁,我能看见她那颗小小的金色的心,正在无助地跳动。“吃了能长多少经验啊?”有人挤进来,“我出十文钱。”“十一文。”“十二文!”在气愤地跳动,水滴啪啪地溅到我的脸上。我摸摸口袋,只有五个铜板。但我必须救她,我知道,她与众不同。我也许救不了天下苍生,但我至少要救她。我大声喊:“阿弥陀大爷,这鱼不能吃的!”所有人都转头看我。“越漂亮的东西,就越是有毒的。这道理你都不懂吗?”那气得用尾巴扫水到我脸上。她宁愿死,也不喜欢别人非议她的美。“你不买别捣乱!”渔夫推我。“我告诉你这鱼值钱的地方在哪儿。”我一把抓起鱼儿,塞到怀里就跑。“和尚抢鱼啦!”一群人在后面追我。我这辈子从没有跑那么快过,不是因为后面有人追,而是太久没有水,她会死。我用了一分十二秒就爬上了几千米的山峰,后来我去西游,没有妖怪能追得上我,他们都很郁闷。扑通,被扔进了鱼缸中。我瘫倒在鱼缸旁。没有人敢上寺院来找我麻烦,他们都怕电疗。这得益于我们寺院的响亮名字。据说名字还是佛祖的三弟子菩提老祖给起的。八百年前,老祖和他师兄金蝉子下凡游历路过,此院刚刚兴建,当年的住持忙上前请他题字。老祖看看这寺院,对金蝉子说:“这地方最适合你。”金蝉子笑问:“为何?”菩提说:“因为盖得好像一座监狱啊。”住持吓得跪地不起,金蝉子却大笑道:“那将来我若要洗却灵魂转生下界,重走西游路,就从此处开始吧。”于是菩提老祖大笑道:“拿笔来!”挥毫泼墨在匾上题下三个苍劲大字。众人抬头一看,当时就震撼了。那三个大字是:风!仁!院!
“主啊,你杀了我吧。”住持说。拍手笑道:“梦不醒之人,看不穿之人,惊不觉之人,痴不迷之人,疯不狂之人,尽数来此,再叙西游,岂不快哉!”说罢化云而去。倒是金蝉子在那匾前伫立,看了许久,才转身步行离开。住持愁得一夜白头,这样的匾挂上,怎么招得来徒弟!但佛者给起的名字,怎么敢改?正不知如何是好时,有徒弟说:“佛让我们开疯人院,我们就开疯人院好了。专收各处疯癫患者,包治各种疑难杂症,那可是相当赚钱。”住持说:“屁!你会治疯病?”那徒弟说:“疯病也用治吗?凡是被送来的,必是家中嫌弃世间厌恶之徒,只管关了不让出去,若是闹时,只管针管电椅伺候,不出三月,必然服服帖帖,见人就跪,抱腿就哭,丧失原则,放弃立场,痛心疾首,反省过去,洗心革面,重新做人,那不就治好了?”住持大喜:“说得是啊,就这么办。”于是疯人院开张,名噪天下。一时间各地哭着喊着要入院者数以百万计——他们都哭喊一句相同的话:“放开我!我没病!你们才有病!”但是这句话是典型的精神狂躁症状,所以他们都被关了。风仁院第一年就收徒无数,挤得连放生池的乌龟都被赶走,改了水牢。后来屡次扩建,又在各地办分院上千所,才初步缓解了广大人民群众对受电疗的渴望。每个入院者收其家里上万学费,然后打一镇静感化针**费一千,用一次神圣康复椅收电费两千,学院年收入数百亿,轻松进入,住持上了排行榜,笑得合不拢嘴,此时才知道佛者题字果然是大有奥妙的。但只有一个弟子是异数。那就是我。我不是被父母或街道办事处绑来的,而是顺江漂来的。当时的情景是这样的:我躺在一个大木盆里,惬意地望着蓝天。我不想知道我从哪里来,也不想知道我要到哪里去。漂啊荡啊,随波逐流,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操心,幸福得只想死。正在这时,一双手拦住了漂到江边的木盆,把我抱了起来。是个白胡子老和尚。旁边有个人提醒他道:“住持,我们是疯人院,不是孤儿院。收养了他,收不到学费的。”白胡子叹了一声说:“我们赚了那么多钱,总得积点德吧。”那弟子不满地说:“我们救了那么多人,还不是积德?哪家孩子出院时不是依依不舍感激涕零的?家长们哪个不是放鞭送匾的?师父您真是老糊涂了。”结果后来老住持果真老糊涂了,天天数自己的胡子玩。那个弟子当了代理住持,就是天天看**记还要批示的那个。于是我就成了他最看不顺眼的人之一,因为我不交学费,虽然我扫地劈柴什么都做,但他还是觉得亏。于是经常给我作各种测试,就是为了证明我是正常人,然后把我赶出寺院。为了不被赶出寺院,我也潜心学**结出了一套应对测试的办法。比如早上一醒来,来到食堂,面前摆着一堆大包子,还有一堆小包子,你吃哪一堆呢?正确答案是吃小包子,把大包子让给那些更需要的人。因为人人都只敢吃小包子,所以大包子最后是拿去喂猪的。然后去上课。你们寝室有八个人,但只有你一个来上课了,其他的都在做神圣康复,这时你应该怎么办呢?正确答案是不管老师喊谁的名字,你都喊:到。下课了,这时你有三个选择:A.去操场上打球。B.回宿舍打牌。C.去图书馆看书。你该选哪一个呢?答案是D.跑到女生宿舍楼下高唱:〖我曾经问个不休,你何时跟我走。可你却总是笑我,一无所有。我要给你我的追求,还有我的自由。可你却总是笑我,一无所有。……为何你总笑个没够,为何我总要追求,难道在你面前,我永远是一无所有。……告诉你我等了很久,告诉你我最后的要求,我要抓起你的双手,你这就跟我走。〗然后随便抓起一个女生的手,连滚带爬地逃出学院。因为我屡次冲击女生楼,也屡次很认真地企图越狱,而且每次都带着不同的女生。所以院方渐渐觉得我是真的有病,把我放出去对社会是巨大的不负责任,只好忍着每年十多万学费的损失把我留了下来。因为我不付钱,所以镇静感化针神圣康复椅这类奢侈品,是绝舍不得给我享用的。也因为此,我看起来要比接受正常教育的师兄弟们活泼一些,不会每天吐着舌头流着口水呆呆地坐在路边等开饭。
也因为此,我是我们院唯一有机会下山打酱油的人。因为其他师兄弟下山一定会被酱油打。也因为此,我改变了我的命运,我才成为了我,而不是随便一个什么人。许多年后,他们会记住我的名字,请我给寺院重新题词,而我一定会奋笔疾书苍劲有力的五个大字:〖还!是!疯!人!院!〗自从我打酱油却打回了一条后,院方更加相信我有资格一辈子留在这里。证据不仅仅是我分不清酱油和,而且我还和金鱼聊天。每天早上起床我都会把头埋进水缸里,然后咕嘟嘟地吐泡。室友们都很惊奇,问我在做什么。我说:“我在对说,你好。”然后也吐出一串泡。室友问她在说什么。我说:“她在说:呸!又没刷牙!”晚上熄灯前我会和说晚安,和她聊聊这一天我遇到的事情,她也会和我说说她在海里面遇到的事。我相信她是一位海里的公主,她也相信我是一个真正的疯子,这种互相信任的感觉真好。曝一下我们幸福的聊天记录。敢笑不痴情:,你今天好吗?我真的是:救命啊,我呛水了,我要淹死了。敢笑不痴情:……你好像是一条鱼耶……我真的是:人家只是想看到你紧张的样子,你果然一点都不关心我……敢笑不痴情:女生的思维果然比佛经还难懂。我真的是:(表情:吐泡)我吐泡好看吗?敢笑不痴情:好看,比所有的鱼吐得都好看。我真的是:真的吗?不是骗我的吧?开心……敢笑不痴情:因为我长这么大就见过一条喜欢问人家她吐泡好不好看的鱼。我真的是:……我真的是:这么说我对你而言独一无二啰?敢笑不痴情:在我认识别的鱼之前,是这样的。我真的是:不行!你不可以认识其他的鱼,连海带都不行。你只可以看我一个人吐泡泡!敢笑不痴情:那你会永远在我身边吗?我真的是:……我……不知道……其实,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但是我只是想听你答应我,那样我就会好开心好开心。敢笑不痴情:哪怕是谎言?我真的是:你是从不说谎的吗?敢笑不痴情:不,为了你我会学习说谎。我真的是:如果我不是条鱼,你会真的吻我吗?敢笑不痴情:如果吻你你会变成公主的话。我真的是:那些都是童话,你真的相信童话吗?敢笑不痴情:我要是不相信,你早变成鱼汤了。我真的是:假如……假如有一天我真的变成了公主,你会怎么办?敢笑不痴情:那我就跳进放生池,变成一只青蛙。我真的是:(表情:不解)为什么?敢笑不痴情:等你来吻我。我真的是:你是坏人哦。我真的是:那么……如果有一天,你必须在你的梦想和我之间选择一样,你会选谁?敢笑不痴情:我的梦想。我真的是:果然……是这样……伤心了……下潜……敢笑不痴情:我的梦想:就是傍上一个公主。我真的是:(表情:庐山升龙霸)后来我走在西游路上,有空时一直回想我们说过的话。为了她我学会了说谎。但我没有骗她,如果她不是条鱼,我想我会爱上她,也许,我会真的为了她放弃我其他的一切,放弃我想追寻的道路。但后来,她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和聊天,也许完全来自我自己的想象。我想我是真的疯了,居然有幻觉金鱼在和我说话。我每天把自己泡在水里好几个小时,只是因为我想逃避现实。在鱼缸之外,我不知道我该去哪里,该爱谁。只有这小小的鱼缸和冰冷的清水,还有沉默着只会吐泡泡的她,能让我安宁。【第二十天】我知道我终有一天会离开这里。
【第二十一天】“小龙女,我要走了。”“啊?你要去哪里?”“不知道,只知道不是这里。”“那你什么时候回来?”“不知道,只知道大约在冬季。”“那我怎么办?”“你回大海去吧。”“你不带我一起走吗?”“我的路太苦太难太艰险,会经常挨饿……我怕我路上饿了会忍不住吃掉你。”“你……你是个坏人……(表情:流泪)”“我把你送去山下的那条江,我就是从那里来的,我知道它一定通向大海。你自由了。”“可我讨厌自由!我要缠着你,抱着你,欺侮你,依赖你!”再见了,小龙女。【第二十二天】我将要远行。来到院门口,看到那苍老的住持,还在数胡子玩。“师父,我要走了。”“唔、唔。”他晃动胡子,“糟了,你一打岔,我忘了我数到哪儿了,唉,又要重头数起了。”“师父,你为什么要数它?”“我数的不是胡子,是人一生的寂寞。”“师父,佛祖会知道一切的答案吗?”他抬起头来望望我:“如果佛祖知道,我还数它做什么?”他低下头,继续数。我望向西方天际,我知道那里没有答案。但我却必须走一遭。因为,我要证明:那里没有答案。【第二十三天】我把小金鱼放回了大江,她绕啊绕,很久才游走。我很羡慕她,,可以顺流向下,直向沧海。而我必须去向江的源头。那里是我来的地方。【第一百零五天】这个地方,叫做五行山。山下有几户人家。上古之时并没有这座山,那老者说:“据我的爷爷听爷爷说,五百年前,这山从天而降,下面压着一个可怕的魔王。”“你见过那魔王吗?”我问。老者摇摇头,没见过什么魔王,只在山下压着一只猴子,我爷爷小时候便见过他。我小时候去玩,他便向我讨桃子吃,然后我们用桃核互丢玩耍。他很盼有人去和他玩,可是我现在老了,我的孙子倒也常去,那猴子却不识得人,只把他又当成我。这么多代过去了,他还以为世上的一切都像他一样不会老呢。我很想去见识一下这只不会老的猴子。那天夜深的时候,突然地颤起来,远处传来苍凉的狂啸,那声音像是从地下深处传出,要把天也撕裂了。我惊起。老者却不以为然,说是那地下的魔王,他每夜都会这样挣扎吼叫。
【第一百零六天】我向那行去。来到山脚,不见什么魔王,只有一只猴子,头上尽是草叶和土,一双晶亮亮的眼睛,望着我笑。“你是来摘桃子与我吃的么?”他问。“你在这里多少年了?”“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说。“你为何被压在这里的?”“忘记了,也不想记起。”“那你还记得你的名字么?”他望向我道:“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人问我的名字。”“那么你自己也不记得它了么?”他摇摇头道:“这么多年来,也从来没有人会忘记我的名字。”“为什么?”他笑了:“因为我是——孙、悟、空。”“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因为他们怕我。”“他们是谁?”“他们是造这座山的人。”“如果你被放出来,会发生什么事?”“只会发生一件事。”“是什么?”“天翻地覆,众神消亡。”“如何能让你出来?”“揭掉山顶上的那个帖子。”我向山顶爬去,这山险而高峭,我爬了数天才到山顶。果然看到一个帖子,上面写了八字真言:〖想知道的问蒙小华〗我把它撕了。一道光芒闪过,一个女菩萨出现了。“我已经等了你很久了。”她说。“你知道我会来?”“一切都是注定的。”她笑着。“我们见过么?”“见过,在前世。”“我们在前世关系如何?”“在前世,我很敬重你,管你叫师兄。”“我在前世做了些什么,才变成一个凡人?”“你做的就和现在做的一样,都是离经叛道的事。”“帖子我已经撕了,要把我如何?”她摇摇头。“你可以放出他,但是你却管束不了他。他会毁掉他面前的一切,包括你。”她取出三个金箍道:“这个可以救你。”“这是什么?”“这会禁锁他的灵魂。戴上它,他就会忘记自己的过去,忘记仇恨,忘记愤怒,忘记要去哪儿,只记得自己的罪孽。”“你们就靠这种东西统治世界?”她还是笑。“师兄,当年我还是个小女生,我崇拜地听你演讲,我觉得你比师尊更聪明、更锋锐。但是直到看见你的下场,我才明白,有时候不明白会更安乐。”“你们为什么不给我也准备一个箍?这样我不是会很快乐?不用万里跋涉去寻找我的过去?”“我们想,但可惜我们造不出能禁锢你的箍,你比我们更聪明。我们也挡不住你要去寻找一个答案。我们所能做的,只是修改那个答案。”“你是说,我永远找不到真相,因为它早已经不存在了?”“当年的那些人,有的不愿说话了,有的不敢说话了,有的再也不能说话了,那么真相自然是没有了。”“所以我纵然到了西天,一切也是徒劳?”“是的。”“那为什么你们还要我去走呢?为什么不干脆找两个小毛贼在某个马路拐角弄死我呢?”“我们不会那么无耻地弄小毛贼,我们设下了九九八十一难,足够你死在路上。”“如果我没死呢?”“那我们会把答案准备好,给你。不过,你看到它时,心中只会有绝望。”她把三个箍塞到我手里道:“好好拿着它,这能救你,也能救他们。他不戴上这东西,出来就会被杀死。”我回到了山下。猴子已经站在那里。“我想是时候让一切报偿了。”他说。我低头不说话。他看见了我手中的箍问:“那是什么?”“是自由。”我说。他接过那个箍,对着光打量,看它在阳光下闪耀着。“这有什么用?”“这能让你换一个角度看世界,不再痛苦。”“有这么好?”他毫无戒心地戴在了头上。猴子的眼神立刻变化了。“多么美好的一个下午啊。”他说。分明是清晨。“哇,听这些鸟叫声,多么清脆!”那是乌鸦吧。“还有这一片绿油油的大地,我闻到了芳草的香味。”他说。五行山下只有荒漠。“从今天起,做一个幸福的猴,”他说,“劈柴、喂马、周游世界。”我很高兴他意识到了他今后将从事的工作。“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他说,“我有一座小山,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从明天起,和每一个妖精通信,告诉他们我的幸福。“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我将告诉每一个人。“我们去西游吧,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我看着这抒情的猴子,有些感动。他是那么幸福,这是我一生致力寻找却无法找到的。金箍在他的头上闪闪发亮。我也希望有一个这样的箍属于我,好让我忘记痛苦。但我没有,神要惩罚我。而最好的惩罚就是让我永远清醒,并且最终绝望。我想起一件事,我见过一个这么幸福的人,两个月后他就死了。我叹了一口气,记起老住持为我算卜的命运。我不得不和烈士和小丑走在同一道路上,万人都要将火熄灭,我一人独将此火高高举起,我借此火得度一生的茫茫黑夜。
【第一百一十七天】“打劫。”那六个毛贼说。我看猴子。猴子看天。“打劫!”六个毛贼不耐烦了。“打劫啊。”我对猴子说。猴子却伸出手指放在嘴边,“嘘,你看,多么美的星星。”这么大的太阳!我想踹他,但是又不敢。我只好掏出剩下的两个箍,“几位大爷,只剩俩了,这是菩萨开过光的,你们看能换几个钱?”“滚,拿这些东西来糊弄老子!”那几个贼一挥手。我真希望那女菩萨把这东西给我时我也有这样的勇气。然后他们看看猴子道:“你也不容易啊,一路往西走还要一路耍猴挣钱。”有人看中了猴子的,“咦?这棒子看起来挺沉,卖废铁也能卖些钱吧。”他伸手一碰那棒子,猴子眼中突然电光石火!“、……你们这些杂碎,一起放马过来吧!”他一挥棒,摆了一个架势。然后头上金箍急急收紧,他按住头晃了晃道:“刚才发生了什么?”我摇摇头,“没事,继续走吧。”猴子看了看旁边的山壁,“这上面一片血糊糊的东西是什么?”“没什么,油画而已。还有,你那根棒子离我远点。”【第一百二十七天】鹰愁涧。都说鹰愁涧有条恶龙,我却只看见了一匹白马。那是一匹很美的马,它看着我的眼神,似曾相识。我想起了我的小龙女公主,我决心和它说说。但它却不说话。它本来也不会说话的。我默默走,它默默地跟着。但我想去摸摸它的脖颈时,它退了几步,眼神怪怪地看我。于是我有了一匹美丽的马。它什么都好,就是不肯让人碰它。猴子好几次莫名其妙地就飞了出去,回来之后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后来他学聪明了,从此绝不走在马的后面。于是飞出去的就是八戒了。无论如何,我喜欢这匹马。喜欢与它一同在世间飞驰。我爱它的速度,爱它腾空跃起时的感觉,就像少年们喜欢哈雷机车。我常在梦中梦见我和小龙女聊天:敢笑不痴情:我长这么大就见过一条喜欢问人家她吐泡好不好看的鱼。我真的是小龙女:这么说,我对你而言独一无二啰。敢笑不痴情:在我认识别的鱼之前,是这样的。我真的是小龙女:不行!你不可以认识其他的鱼,连海带都不行。你只可以看我一个人吐泡泡!敢笑不痴情:那你会永远在我身边吗?我真的是小龙女:……我……不知道……其实,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但是我只是想听你答应我,那样我就会好开心好开心。在梦中,我听得小龙女问我:“我是你的什么?”我会说:“你是我的一匹马。”她嘟起嘴,“原来我是坐骑啊。”我说:“这样,我就可以永远地和你同行。”【第一百五十八天】观音院。猴子去敲了半天门,那院门后才露出一张阴惨惨的脸来。我想起女菩萨说的话:我们准备了九九八十一难,足够你死在路上。果然,那天晚上,我看见他们在搬柴点火。“猴子醒醒。”我推他,并小心地躲开棒子的攻击范围。猴子蹦起来,“我闻到烤鸡翅膀的香味了。”我确信烤鸡翅膀用不了那么些柴火。“他们是要烤我们呢。”“天啊,和尚炒猴子,这早饭得有多难吃。”猴子倒头又睡了。我从来没有看过这么混不吝的徒弟,虽然我也没有别的徒弟。我叹了口气,穿上袈裟独自破门而逃。我的袈裟很漂亮,金丝勾勒,珠光闪闪。在夜色中分外醒目。这是她送给我的,她说我的前世就穿着它说法,特别的精神。于是我听见很多声音喊:“不要让穿那件夜光袈裟的人活着离开。”这时有一只黑熊冲了进来。好黑的熊,以至于我都没看见他。那只黑熊居然是来救火的。他请我到他的洞里做客,给我泡了普洱茶。他说他一直爱好诗歌和哲学,也研究宗教,经常去拜访观音院的老住持,所以看到起火了,特意去救火。“那为什么你救了一半又走了呢?”我问。“因为我冲进门,突然看见一只猴子在那里呼呼大睡,一时我想起很多往事,感慨万千,于是望天长叹,想吟诗一首,推敲词句,不知不觉就走远了,忘了救火。”“你原来认得他?”“天下妖魔,谁不认得他。”“他是你朋友?”“曾经是。”“为何不是了?”“看见他头上的金箍,便知他不再是了。”“是否我做错了事,将他救出来?”“世间的对错,如何说得清楚?”熊叹一声,将茶杯倒空,又倒满。“那件袈裟,你不要再穿了。”熊说,“不如送给我吧。这样以后我走夜路时,大家就能看见我了。”我说:“不行,那是一位美丽的女菩萨送给我的。”熊问:“因为是菩萨,还是因为美丽?”我说:“不要问,知道得太多不好。”熊大笑,“我听过一个江湖传言,吃了取经人的肉,可长生不老。”我也大笑,“何人传此谣言?”熊说:“不要问,知道得太多不好。”后来我告别那头熊回来。再后来那头熊就消失了。再再后来,猴子偶尔去南海,说看见菩萨座下锁着一头宠物熊,十分的黑,天下再找不出第二只。果然是知道得太多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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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天】这个地方叫高老庄。高庄主唉声叹气,闷闷不乐。不知是不是因为猴子又蹲在桌子上吃饭,教育了他很多次都不改,他说他讨厌泥土,一站在地面上,就觉得自己要生出根来长在那儿,再也不能动了——都是在山底下被压出毛病来了。庄主叹完气说自己有一个女儿,唤做翠兰。我听过很多的这样的书段,知道下一句必是:“年方二八,尚未婚配。”庄主说:“年方二八,尚未婚配。”我立刻正色道:“贫僧是出家人,绝无俗世杂念。”但是如果美貌,不排除还俗的可能。庄主看了我一眼说:“小女有一个古怪的念头,不知大师可否为之开导?”“什么念头?”“她想嫁给一只猪。”我看了看猴子,猴子表示情绪稳定,丝毫没有打听庄主是否还有二女儿的意思。“那我一定要见一见了!”我说。“见小女?”“见那只猪。”很多年前的那个晚上,五岁的高翠兰突然觉得心神不宁。她走出屋外,看见天上一颗流星缓缓地落下来。她好奇地追随着那流星,跑过竹桥,跳过田垅,爬上屋顶,然后看见那流星砰的一声,砸在了自家的猪圈里。周围方圆数百里都看到了这颗流星落在高老庄,人们传说高老庄要出一位大人物。一天后,高家的老母猪生了。天蓬睁开眼睛,看见周围一堆小眼睛正盯着自己。那是他的兄弟姐妹。他绝望了。他知道天帝和王母要整死他,却不知道会这样狠。天蓬闭起眼睛,想着自己曾经很帅的时候。那时候他是银河的守护者,有着神一样的面容和神一样的双翼,天宫哪个女子看他时不会心跳?当然——除了王母,据说她的心是白薯做的。现在……仍然有很多眼睛盯着他,然后还有很多臭烘烘的鼻子拱上来。他想死。老母猪一声哼哼,众兄弟姐妹齐声欢呼:“开饭了。”直奔**而去,争打不休。他只能绝食。饿得头眼晕花时,他幻觉自己收到了一条发自10085的短信:〖当你在高高的天上,你是与众不同的神。当你降临大地,你仍然是卓尔不群的猪。这便是你的宿命,天蓬。〗编这短信的人真是太恶毒了。这只绝食的小猪很快引起了注意。“你这算是有什么不满吗?”他被猪倌抓着后脖颈儿拎了起来,大眼睛瞪上他的小眼睛。天蓬说:“噜噜噜噜噜噜噜。”翻译成人话就是:我没有生在哪儿的自由,但我至少有死在哪儿的自由。猪倌没有听懂他的讲演。他直接抓起一把糠,就往天蓬嘴里塞,“你死不死得由我决定,必须得等斤数到了,我想杀你的时候才能死。”天蓬嗷呜着挣扎反抗,把糠喷了猪倌一脸,蹿下地来,就向外跑。可是四面都被围住,他只能在圈里乱窜,猪倌满地滚爬着追扑他。小猪天蓬跳闪腾挪,躲过一扑又一扑。这时他看见他的兄弟姐妹们围在母猪肚下,冷冷地打量他。“你这是何苦呢?”一只小猪说,“你早晚会变得和我们一样,既然最后都要被吃掉,为什么不享受现在呢?”“不!”天蓬一边跑一边说,“我要证明给你们看。在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的酱油都可以打,也不是所有的猪都可以吃!”“很好,很有志气。你死以后,我们会写文章怀念你的。但你活着的时候,你就是个傻X。”小猪们说,然后,他们打个哈欠开始睡觉了。天蓬越跑越绝望,猪圈就这么大,他注定无处可逃。就在这时,猪圈门开了,仿佛圣光照了进来,映着一个纤小的影子。他向那光线冲去,那个影子伏下身。天蓬觉得自己闯进了一双手中,绵柔而温暖。“好可爱的小猪啊。”他听见一个小女孩欢声地笑着,将他紧紧拥入怀中。他突然丧失了所有的力量。她将他举起,让他贴上自己的脸庞,咯咯笑着,任他身上的泥蹭在脸上。他嗅到女孩的气息,深深沉醉中,他想起了那一望无际的银河,想起了那个与他在月亮上一起凝望星辰大海的人,想起了他们也曾这样紧紧相拥。
然而一切都已经不可能回来。如果你不能再拥有,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再忘记。所以他绝不能死,他要活着,活着来忍受痛苦,活着来记住她的样子,还有那段时光。五岁的高翠兰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这只小猪就心里一动。也许是因为他在猪圈中执著冲撞奔跑的样子,也许是因为他那深沉闪烁的小眼睛。她真的好喜欢好喜欢这只小猪。她紧紧抱着他,感受着这小家伙的挣动。他那细软的小茸毛蹭在脸上,痒痒的,让她忍不住咯咯地笑。猪倌跑过来赔笑:“是大小姐啊,您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这儿这么脏。哎呀,这只猪我抓了一早上了都抓不住,您一伸手就捞着了,快给我吧,全是泥。您回家高太爷看见该骂小的了。”高翠兰一扭身,像护住自己心爱的布娃娃。“我喜欢这只小猪,我要带走他。”“哎呀哎呀,”猪倌跺脚干笑,“这如何是好。这猪这么又臭又脏的,如何能养?不如……我帮大小姐您寻只小鸭子来?这猪长大了可以卖好多钱呢。”“我不准你们吃他!”高翠兰大声郑重地喊。“好好好,不吃不吃。我们养着,不吃他。好不好?”猪倌又伸出手来。小猪又拼命挣扎。“他怕你,你不准过来!”高翠兰转身跑出了农庄。她把小猪抱到溪边,用自己的手帕沾了水,轻轻地给他洗澡。小猪很快就变得干净了,这是多么漂亮的一个小家伙啊。细细的茸毛下透出嫩嫩的粉红色。他用那迷人的小眼睛直直地盯着她,鼻子一动一动,似乎在笑呢。“小猪小猪。我没有人玩,你陪我玩好不好?”小猪不说话,只是那么看着她。“小猪,我来跑,你来追。”高翠兰迈开小腿,笑着沿着小溪跑去,“来追我。”小猪没有动,只是怔怔地看着她。突然,他转头越过小溪,跑向野外树林。“小猪,回来!小猪,不要离开我!”高翠兰哇的一声哭了,她扑进小溪里,摔痛了自己,哗哗地流眼泪,好伤心好伤心。天蓬跑到了树丛边,回过头去,看着这个大哭的小女孩。她那么让人心痛,她心里没有一丝杂念,只是傻傻地喜欢他。在银河边,在云际,当他要被丢下凡尘的那一刻,那个女子也这样望着他。她没有在他面前流泪,但是他知道她在心里的哭喊。“回来,不要离开我。”她该怎么度过那些没有他陪伴的时光?在寂寞的银河中,在以后千万年的时光里。天蓬哭了。他慢慢地走回去,他不能听到这样的哭泣。高翠兰看见他走回来,破涕为笑,伸出她的小手,把眼泪咽进嘴里,“小猪,来,抱抱。”天蓬慢慢走到溪中,女孩一把将他抱紧:“小猪小猪,刚才我好害怕好害怕,你不要再离开我,好不好?”天蓬想点头,他想说:我永远都不会走。但是,他爱的人,却不可能再听见。高翠兰抱着小猪回到自己的家。高太爷和高夫人都吓了一跳。“怎么抱只猪回来!多脏啊,快丢掉!”“不。”高翠兰抱紧他。“乖,放下他,妈妈给你买糖饼吃。”“不。”“放不放手,不放手揍死你!”高太爷瞪眼。“不!”高翠兰大叫。眼神中满是倔犟。这是她第一次不听话。高太爷和高夫人惊异地看着这个乖乖女,不知道她怎么了。高翠兰抱着小猪飞奔进后园,跑上她自己的小阁楼。“小猪小猪,在这里你不用怕。我会保护你,只要有我在,就没有人可以吃掉你。我不会放开你的,永远。”天蓬心中悲怆,有一天这小女孩终是还要伤心,当她知道这世上没有什么永远。她抱他抱得越紧,失去的那一天就越痛苦。高翠兰真的从此再也不放下小猪,生怕一放手,他就被夺走了。她抱着他,不论吃饭睡觉,为了保护他,她还学会了自己穿衣服,绝不再让人进她的房间。她的父母,还有家佣猪倌们都冷笑地看着她,他们知道这小女孩的梦总会醒,她不可能抱着这只猪一辈子。用不了多久,她就会不得不放开他。然后他会被带走,然后等小女孩长大后,吃到猪肉时,会突然想起自己当年那只小猪的下场,但是,她可能只会心惊一下,也就淡然了。她已经长大了,已经学会不要执著地爱什么东西,好让自己的心平静安宁。
天蓬很小心地只吃一点东西,但他还是长得很快,他越来越重了。五岁的高翠兰抱着他,越来越吃力。而且她还变成了一个被所有人嘲笑的小丫头,她的爸妈不理她,用人家丁都看着她偷笑,连那些看家狗都冲她汪汪狂叫,想吞掉她怀里的小猪。那个时候,人们管她叫抱着猪的小女孩。后来,高翠兰求奶娘做了一个小布兜,于是她可以把小猪背在背上。后来,大家又管她叫背着猪的小女孩。再后来,天蓬更大了。她再也背不动了,于是,她终于不得不把他放在地上。但那时,已经没有人再敢碰这只小猪一下了。因为所有人都能看到女孩眼中那坚强的光芒,看到她为了守护自己所爱的,有多么不顾一切。世界这么大,我们注定无处可逃。未来会怎样,究竟有谁会知道。幸福是否只是一种传说,永远都找不到。十年后。城镇里的人都在好奇地张望,看着那个英姿俏丽的少女牵着她的猪走在街上。那头猪还真是大啊。那已经不能叫猪了,他是个怪物,是个传奇,他活了十年。现在的他,像座小山,全身钢刺般的黑硬鬃毛,凶恶的獠牙,他也许有一万斤重,每走一步,身上的肥肉就与大地一同颤抖。他走在集市上的时候,巨大的身躯把道路都塞满了,周围搭起的摊位被他挤得哗啦啦倒了一片。“高小姐,来卖猪吗?”有不怕死的上来搭话。高翠兰冷冷一笑,什么都不说。那头猪也冷冷一笑,冲那人打个响鼻,一股浊气把那人喷出几丈远,被猪鼻涕糊在墙上。没有人敢惹那头猪,因为高翠兰会和他拼命。也没有人敢惹高翠兰,因为那头猪会和他拼命。现在,已经没有人叫高翠兰背着猪的小女孩了。人们都叫她:想要嫁给猪的疯女孩。“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冤孽啊。魔障啊。”高太爷对我讲述了这个故事,捶胸顿足。“我发下誓,只要谁能杀掉那头猪,救小女出魔障,我就将小女许配给他。”高太爷看向我。“可我是和尚。”“可以还俗啊。”我看看猴子。“他不行。”高太爷斩钉截铁地说,“我不能让小女刚出火坑,又入魔掌。”猴子才不理我们,他只顾从一个桌上蹦到另一个桌上,看见好吃的就挑走,挑走了也不吃,在空中甩着玩,这会儿正在表演接扔二十一根鸡翅膀的把戏。对于爱情童话,他不感兴趣。“我……”“我们请了好多法师了,结果一个被猪拱死了,一个被猪坐死了,一个被猪熏死了,一个被猪……”“我放弃。”“但是,如果能娶了小女,我这祖传的家业,千亩良田,整个庄园,百十壮丁……”“我放弃考虑了,我决定现在就干。”“啊?干什么?”“干那只猪!”
我在黎明之时出发,沿着河岸前行,青黛色雾气从河面上升起,缠绕住树影和我。白马走得缓慢,他喜欢那个故事,不愿我伤害那个猪妖。而我清楚,我根本没有本事杀什么猪妖,我连一只一级普通猪都打不过。我只是想去看一看,那个传说中的和猪相依偎的女孩,是什么让她无忌尘间的一切,执著地与猪共舞。但是这个清晨渐渐地变得不安静了,雾气中出现了一些影子,时隐时现,越来越多,最后我听见脚步声汇成洪流,当雾散开时,我发现我正率领着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走向猪妖藏身的所在。这只队伍主要由高老庄家丁、农户,以及所有想杀了猪妖娶得到高家产业而从世界各地赶来的上万人组成,他们听说我要去云栈洞,都生怕我一个人得了好装备,于是蜂拥而至。这个团队的职业构成有:农民、手工业者、法师、战士、、庄园主、、国王、妖怪、道士、僧侣、……这都什么玩意儿!我并不是这支队伍的领袖,但我必须跑在他们的前头,不然会被踩死。你问那只猴子在哪儿?让我找找……他正骑在上看热闹——也不怕硌死。我和你们说过他不喜欢泥土,而且自从戴了金箍,特别地反感暴力。那只猪并不难找,想看不见他才难。当他那巨大的影子出现在前方时,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那只猪正在树林中沉睡,看起来就像一座打呼噜的小山。他看起来比高太爷向我描述的要大得多,简直就是一座移动城堡,我想高太爷的回忆还停留在多年前吧。在这巨大城堡的顶端,那个少女也正沉睡着。她随着猪的酣声起伏,睡得特别香甜。奇怪的是那猪怪坚硬的刚毛在她身边就十分的柔软,为她铺成小窝,护卫着她。人们呆呆望着,谁也不敢先上前,也不敢吭声,生怕惊醒了他们。那只猪突然睁开了一只眼。那眼有车轮般大,在黎明的雾中肃杀地瞪着。人们吓得摔倒一片,爬起来立刻做偶然出现在此状,各自寻找角色扮演。“卖鱼啦卖鱼啦。”“咦,卖鱼的这多少钱一斤?”“哎呀王老兄好久不见,哪阵风把您刮来啦?”“哦,我只是在洛阳一觉醒来,觉得天色甚好,所以决定来此吊吊嗓子。”我左看右看,不知如何融入这台话剧,只好扔块石头对白马道:“小白,去把这根骨头给我叼回来。”那猪冷冷地看我们一眼,又合上眼,只顾睡去。想来每天来此围观的人太多,他早已失去兴趣。“到底有没有人开怪啊?”有人愤怒地喊。“嘘……”有一道士道,“轻声,不要把BOSS吵醒。我们先站好位,按乾坤六十四卦理把他包围起来……”人们包围了这只猪,而还睡得很香甜。巨大的猪再次睁开了眼,他预感到了什么,但是却没有动。他不想吵醒身上的女孩。有人扛来了沉重的铁弩,那弩须得四个人抬动,那弓弦是用许多根浸过药的鹿筋拧成,手指般粗,要用铁链、铰盘将它咯咯咯地拉开,挂在钩上。那几个大汉吃力地转动铰盘,肌肉上青筋暴出,那弩箭有两尺长,孩子手臂般粗,带了巨大的倒钩,系着铁链,铁链就拴在弩座上,弩座又用铁锤将钢钉钉住。这一箭的力量可以穿透铁甲砖墙,那倒钩一旦射入肉中,纵是海上巨鲸也无法挣脱。他们又将毒药抹在箭头上,那药水如漆般稠,深青发亮,若是粘上皮肉,立时溃烂,遇血则凝为硬块。药味腥臭难闻,人们都远远地躲开。而后更大的物件被抬了过来,那是巨型的捕兽夹。十六人方能抬动,精钢制成,每颗利齿有人头般大,闪着寒光。又要七八个大汉顶着,另七八个大汉拉扯方能支开,若是触发,力量能有千钧,可以粉碎顽石。这样的铁弩与兽夹围着猪怪摆布。猪怪再次睁开了眼,他发现这次的阵势与众不同,开始不安地喷着怒气。人群也惊慌地退后。猪怪发现依然未醒,他在犹豫,怕自己站起来逃奔,会将女孩甩下身来。便只是转动头颅,怒视着周围的人群。他的腿划动着,扬起大片的沙土。那道士像是个围猎组织者般,慢慢地抬起了手。
壮汉们也将手小心地按在了巨弩的机簧上。我低下头,细细回忆,想不出这猪怪究竟做错了什么。他只是不想被屠宰分解挂在集市上,他只是想保护那个孤独无伴的女孩。不过,反抗作为一头猪的宿命,本来就是最大的罪。我又转头看了看猴子。猴子表情淡漠,他总是这个样子,自从戴了那个金箍,他再也不会愤怒或惊讶了,你就算在他面前杀光所有的鸡,把血泼到他脸上,他也只是舔舔嘴唇,笑着说:“泼血节快乐。”我想起,我手里还有两个金箍的,不知那位美丽的女菩萨,是为谁而准备。突然不知哪个紧张的家伙手一哆嗦触到了弩机,铛的一声响,一支带着铁链就射了出去,扎进了猪怪的身体里。那猪怪狂吼了一声跃了起来,带倒钩的箭头没入他身体中半尺,他一动,铁链瞬间被拉直了,那被钢钉钉在地上的弩座也被扯得震了一下,几乎被从土中扯出来。这一扯,那鲜血便从伤口处直喷了出来,竟是深黑色的,糊在许多人身上脸上,更多的血则沿着铁链流淌下来。高翠兰惊醒了,她紧抓着猪的鬃毛,以免摔落下去,对周围的人群喊:“你们滚开,滚开!”猪怪想逃开,但是已经被没入身体的铁钩拽住。那道士猛一挥手:“放!全放!”十几台弩车一齐发射了,带着长长的索链,呼啸着划向空中,钻入那猪怪的身体。猪怪凄厉地惨叫着,铁钩从四面八方锁住了他,毒药在血液里发作了,那会使他觉得血管正在凝堵,身体正在变僵,他必须挣扎。可每一下任何一点的挣动都会扯开皮肉,让他感觉钻心的痛。高翠兰在他的背上痛哭着:“你们不要杀他,放过他。”我再次看了看猴子,猴子不哭也不笑,他只是下意识挠着自己的锁骨,那里有一模一样倒钩的伤疤。我不知道那是在哪里留下的,他经历过什么样的战斗,又是什么人这样的狠。也许,这猴子自己也想不起来了。高翠兰竟然有了勇气,从几丈高的猪背上一跃而下,她似乎摔伤了腿,我看见她的一条腿奇怪地向外弯去,但她仍然站了起来,向那些人走去,哀求着:“不要杀他,不要杀……”“高小姐,我们这是在拯救你呢。”人们说着,“你迷恋上了一只猪,这是病态的啊。”女孩跪倒在了地上,流着泪,张开手,徒劳地阻挡着人们的投矛与。一个西方骑士跳下了马,一把抱起她:“美丽的翠兰公主,我终于救到你了。放心,那只邪恶的魔王猪就要死了。”这时那只猪突然仰起头,发出了震天的啸叫。他不能容忍别人侵犯他的女孩。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向前一纵,一些倒钩带着巨大的血肉从他的身体上脱离了下来,另一些弩车被从地上连根拔起,漫天的血在空中飘扬,他身上的每一处伤都如飞溅的喷泉。“他挣脱了!他挣脱了!”人群喊着,四下逃奔。那骑士吓得把高翠兰扔在土中,转身就跑。女孩摔晕了过去。那巨猪看来是疯了,他的身体因为毒性而开始变异,全身鼓起一个个青紫色的瘤,皮肉挣脱的伤处露出森然白骨。他血红着眼睛,嚎叫、奔跳,把大地踩得颤抖,向伤害他的人冲去。狂奔的人群在他脚下摔倒,在烟尘中哀号。猪怪看着他们逃奔而去,渐渐也失去了力气,他转过身,艰难地向昏睡的女孩挪去。但是只差几步时,地上的兽夹却被触动了,巨大的铁夹死死咬住了他的后腿,直没骨中。猪挣扎着,将身体伸向女孩。用鼻子轻轻触着,仿佛怕惊醒了沉睡的她。人群又开始慢慢地围拢了过来。“救走那女孩吧。不要再杀他了。”我忍不住喊。没有人理会。此时正是杀死这猪怪的最好时机。猪怪慢慢伸出两条前腿,把女孩护在里面。高翠兰睁开了眼:“小猪,我不会让别人伤害你。我发过誓的,会一辈子保护你。”猪怪似乎笑了,他的眼睛中再没有了狂暴与痛苦,只有温柔的光,这光在慢慢地暗淡下去。女孩倚靠在他的脸颊边,闭上眼。仿佛这周围的一切,都并不存在。那猪怪眼中光芒消逝的同时,另外一种光从他的身体中亮了起来,那光束从每处伤口直射出来,穿透云雾。最后,那庞大的身体被映照得通明,然后消融了。高翠兰感觉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她如果睁开眼,会看见一位英俊高大的天神,背后生着银色光华的羽翼,正拥抱着她。但她却没有力气睁开眼了。他想抱紧她,可他的身体是虚无的。人们惊异地退后了,他们不敢对这样光芒四射的神灵举起刀枪。许多人开始跪伏下去。那虚幻的神形抬起头,看看空中的猴子,又看看我,他似乎知道将发生什么。他低下头,用虚无的唇轻轻吻着女孩。然后站起身,来到了我的面前。“如果我没有猜错,有人给过你三个金箍。”我点点头:“可我为什么要给你?”“因为,我会随你一路向西,去寻找那个没有痛苦也没有愤怒的地方。”我看看猴子,猴子正在摇晃自己的金箍,他觉得有点痒,那东西却是生了根,怎么也拿不下来。我取出一个金箍:“你……可要想好,一旦戴上……”他没有犹豫,扬起手,那金箍飘浮起来,戴在了他的头上。金色的光尘从金箍上溢出,灿烂地洒落下去,仿佛是一个华美的魔法,光尘消失后,他终于有了实体。还是一只猪。不过至少,现在他能直立行走了。猪怪笑着:“我们走吧。”“那么,那个女孩。”我看了看高翠兰。“当她醒来,我已消失。这是最好的结局。”高翠兰躺在冰冷的泥地上,身边是漆黑的血,她却还带着微笑。我想她做了一个梦:在梦中,她所爱的人与她永远在一起。世界这么大,我们注定无处可逃。未来会怎样,究竟有谁会知道。幸福是否只是一种传说,永远都找不到。
【第二百一十九天】偈曰:法本从心生,还是从心灭。生灭尽由谁,请君自辨别。“起风了。”八戒说。他站在高处,眺望远方,风扬起他宽大的袍袖,也吹动他荡漾的肥肉。我始终没有办法把那天所见的英俊的天神与眼前这货联系起来。“还是沙尘暴呢。”八戒又说。远处,黄沙席卷了天际,变成滚滚的一条线,向这边涌来。“大风起兮——猪飞扬,安得徒弟兮——扛包包。”我一时兴起,便吟咏起这千古名句。转身一看猴子,猴子正在痛哭。“为师的诗虽然感人至深,但你也不用悲伤至此。”“我×,眼里进沙子了。”猴子大骂。那沙尘暴越来越近,越来越高,已经遮蔽了大半天空,昏天暗地,日月无光。“现在回长安还来得及么?”我问。“来不及了。”猪开始在地上刨坑,然后用头去量量大小。“刨大点,还有为师与你大师兄,还有小白呢。”“自个的坑自己挖。”猪把头埋进坑里闷声说。我只好回头去看猴子。我勒个去,这货已经消失了,只留下一封信塞在白马嘴里:上面画了一座山和一个桃子、一朵花,还有一只猴子兴高采烈地翻回山上,又画了一群猴子在翻筋斗。“‘我回花果山……去也’?这算什么!把这个团队当什么?”“没有办法,只好自己动手了!”我蹲下来疯狂地刨沙。但似乎是来不及了……好像从某个哲学角度还是来得及一点的样子……但好像真的来不及了……但是根据的计算好像还是来得及的样子……哇塞!我挖到宝藏了……不过这个现在好像也没有什么意义了的样子……突然,我不动了。那沙尘暴也不动了。我的意思是,它就停在那儿了。那一整面几百丈高的巨大沙尘之墙,在推进到离我鼻尖只有几尺时,停下了。我能看见那些沙粒还悬停在空中,保持着那一瞬间的样子。然后,他就从这漫天静止的沙中走了出来。我是风的儿子,这有着年轻面孔的人说,我的名字叫做耶楼。“风的儿子您好。”猪把头从土里拔了出来,上前握住他的手:“我是猪的儿子,你可以叫我猪子。”风子和猪子互相不忿地对视着。然后他们看向我。“我是的儿子。”我赶紧说。耶楼是个飘逸的青年,他实在是没有办法不飘逸,他是由三亿六千万零一粒黄沙组成的,他走起来时飞沙漫卷,跑起来时遮云蔽日,舞起来时幕天席地。“沙是我的血肉,风是我的灵魂。”他如是说。“但如果没有风了呢?”猪问。“那么我就死了。”耶楼说。“但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没有风呢?”他笑着,“所以我永生不死,无处不在。”“世上当然可能无风的。”一个声音在我们身后的山顶上响起。我回头一看,是猴子。他倒是回来得快。“你倒说说,何处没有风?”我问。“铁箱内里,大海深处,灵山绝顶,都没有风。”黄风摇头:“铁箱之内,自有万千微世界,怎说无风?大海深处,暗流涌卷,怎说无风?灵山之顶……”他的脸色突然变了。猴子冷笑:“所以没有什么永生不死,无处不在。你也不过是个可怜的妖怪。”黄风赌气道:“灵山之顶,自然也可以有风。只是众佛无欲无念,气息不吐,才使其为万寂极静之巅。我若去了,便可让其风起云动。”我摇头:“万万不可,我听说灵吉菩萨有定风珠,所有风尘,到了那里都将归于静寂。”“那你们为何去?”黄风问。“我们是求取真经去的。”“那你们去了,灵山可会扬起风来?”“只怕也是起不了风的。”“那你们去了,不也是化入那永恒寂静之中,去之何用?”“万物众生,都必然化入那永恒寂静之中,不如自去。”猪瞪着我:“光头,你一开始可不是这么和我说的。你说灵山遍地饲料,母猪满山欢跳,我才跟你走的。”猴子冷笑:“他跟我说的版本是灵山长满桃子,不吃全要烂掉。”“没有错。”我说,“你们的一切欲望,到了灵山,自然都解脱了。”“是解脱,不是得到?”猪问。“解脱就是得到,得到即是解脱。”我说。“空即是色,色即是空。那为什么孙悟空不叫孙悟色?”猪问。“唐僧骑马东那个东,后面跟着个孙悟色……你看,不押韵嘛。”“就因为这个?”“为师什么时候骗过你们?”“你什么时候说过真话!”“孙悟空……”猴子按着头上的金箍,“这名字好熟……我认识这人么?”耶楼和猪都露出意味深长的笑。“那都是很久远的事了。”我说。突然想到,我有一个朋友,的确是消失了很多年。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给猴子起这个名字的人真坏,很像我那个朋友的风格。奇怪,我只是隐隐记得有这样的一个人,却从来不记得他的模样,还有我是何时见过他。“别去灵山了。”耶楼说,“那里既无风,亦无尘,更无心动。不如随我在天地间吹拂游走,做个自由的人。”“这里没有自由的人,只有不会愤怒的猴子、不懂爱情的猪,还有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和尚。”猪说。“我要去灵山。”我说。“为什么?”耶楼惊奇地看着我。“因为我不想像你,永远都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耶楼低下头来,有点伤心。“哪怕去的地方,只有结束?”“是的,但我一定要看到结局。”“哪怕那只是虚无?”我沉默。“你们都打算跟随这个疯子?”耶楼问猴子和猪。“我们还有什么选择呢?”猪说。“我不一样。”猴子说,“我有一千万个选择,但我忽然发现,任何选择都没有区别,所有的方向都通向一个结局。”耶楼叹了口气:“祝你们好运,那我们各行其道吧。”他身形一转,化成漫天飞沙,呼啸而去。我看见猴子和猪凝望着他离去,问:“你们是否都羡慕他的生活?”“我以前和他一样。”猴子说,“真的以为这个世间可以自由来去,自走自路。希望他不要被灵吉菩萨碰到,有些人最不喜欢世上有风的。”“他有什么好羡慕的。”猪说,“飘一辈子,最后还是个无依无靠。”“那我们呢,我们又希望能依靠什么?”我远望前路。“不过是……想亲眼看到那个结局的渴望吧。”
【第二百六十六天】八百界,三千弱水深。鹅毛飘不起,芦花定底沉。这里就是河。原来河流的真是沙子。八百里的,浩瀚无际。你站在高处,看见的是整个大地在流动。万亿的沙土扭曲变幻着,奔涌向东。“好美的沙之大海。”我站在山坡上赞叹着。“不知有多深呢。”猪问。“丢个东西下去试试。”我说,“据说如果深到极致,再重的东西落下去都不会溅起沙尘发出声音。”猴子立刻照办了,我看见猪在空中划出一道极长而优美的弧线,落入沙海中,悄然无声。“果然一粒沙也没有溅起来啊。”我赞叹着。突然整个沙海都暴怒起来了。浪涛升起遮蔽天空,沙形幻化出两个巨大的身影在博斗,一个是猪,另一个却更狰狞凶恶。我觉得那沙的巨浪就要扑来将我们吞没了。可猴子却淡定地看着,打个哈欠。两个时辰后,我与猴子、白马一起卧在地上,撑着脑袋,打着哈欠。这场战斗真是势均力敌得有点过分了。“猴子,你不去帮帮猪吗?”我问。“他搞得定。”“猴子,你真的会打妖怪吗?我好像从来没有看见过你出手。”“没有人有机会活着看到我出手。”猴子冷冷地笑。我沉默了,我想活下去。后来,那妖怪和猪终于打得累了。然后他们互相看看,突然好像认出了对方。“我靠,天蓬?”“我靠,卷帘?”“天蓬,你胖了……”“卷帘,你秃顶了……”于是他们开始像老朋友一样叙旧,说什么“你还记得当年瑶池四班的那个妞吗”之类的青春往事。当年在天宫是个重要人物,他若不高兴,连都无法上朝,众神亦不能踏入宝殿半步。因为他的工作就是卷起殿的竹门帘。卷了很多万年的竹门帘,每日卯时卷起,未时放下,从来都没有出错过。他忘记了自己当上之前是谁,曾经做过什么,也不去想以后的事情,他仿佛就是为了这个工作而存在的。卷帘很满意自己的工作,毕竟是铁饭碗,还是公务员,生活有规律,月月有奖金,虽然众神跨入殿大门时,从来也不会看上他一眼,甚至从来没有意识到他的存在,但他还是觉得很骄傲。因为他是天庭的一颗螺丝钉,天庭离了他就不能运转。直到那一届的会。每次大会,天神们都会喝个通宵,所以这一天是卷帘唯一不用按时放下门帘的时刻。他于是一直站在门边,等着会结束。如果这届盛会又这么顺利地结束了,那么卷帘的生活也会一直如常下去,不会有任何的改变。但是一声尖叫打破了天庭的祥和,也打碎了卷帘的命运。“这是什么,这么小!”尖叫的是王母。有人要倒霉了。卷帘兴奋地想,他站在门边,一动不动,面无表情。然后仙女阿瑶开始拼命地磕头求饶,说都是看园子的某猴把桃子吃了。有人要倒霉了。卷帘兴奋地想,他站在门边,一动不动,面无表情。然后观音大士皱了皱眉,然后阿瑶被拖了出去。然后女神阿月竟然下跪为阿瑶求情了,在王母最生气的时候,在众神都不敢吭声的时候。有人要倒霉了。卷帘兴奋地想,他站在门边,一动不动,面无表情。果然王母根本不理会阿月,她跪在那里,无人让她起身。王母却在举杯和众神大笑言欢。但这时候有个人站了起来,走到殿中,扶起了阿月。那是天蓬。有人要倒霉了。卷帘兴奋地想,他站在门边,一动不动,面无表情。天蓬和阿月在王母的怒视下转身,相携着走出了殿,不知道该不该拦住他们,但他没有得到命令。他看见天蓬和阿月站在门口,互相凝视,轻轻笑着说话。完全当他不存在一样。阿月说:“天蓬,你真傻。”天蓬说:“是啊,和你一样傻。”阿月笑了:“我真幸福,在这样广寒冷漠的天宫,能找到一个和我一样傻的人。”天蓬说:“是啊,还有什么比这更幸福的事。”阿月说:“我听人说,如果有一天你找到了你一直在寻找的东西,就算是立刻死去了,也是幸福的。我今天终于领悟了这句话。”
天蓬摇摇头:“不,不要死,也不要孤独地生活。我们都会活下去,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因为这样我们才不会互相失去。”阿月叹息了一声:“可惜我们就要分开了。天庭知道每个人内心最怕什么。他们给我们最严厉的刑罚,就是我们会永远活下去,却永不可能再相见。”天蓬望着她:“那么,请你记住,我不会忘记你,绝不会。有一天,我一定会回来,回到你的身边。”阿月紧紧抓住天蓬的衣襟,笑着哭了。卷帘看着他们,不理解、不明白、不知他们为什么而哭,为什么而笑。他不理解为什么这世上有些人,有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和天神过不去,非要去做一些本来不用做的事情。他们为什么不能像他一样,每天卯时卷起帘子,未时放下帘子,就这样永远下去呢?这时他感觉到了一阵风。这阵风起的时候,整个灵霄殿都开始颤抖。一只猴子冲进了灵霄殿。有些神仙要倒霉了。卷帘知道自己这次应该拦住闯入者,但是他没有,因为他根本没看清那猴子是怎么进去的。他知道那猴子假如想要摘下他的脑袋,他也一样来不及看清。猴子开始和王母对骂了。王母骂猴子是猴子。猴子骂王母是变色大白薯。然后王母气哭了。然后众神全掀桌子抄板凳地扑了上去。那猴子挥舞棒子,开始把众神当高尔夫球打。看到众神一个个飞向遥远的外太空,卷帘的心中有些慌了。他原以为天庭会永远稳固,任何力量也无法动摇。如果天庭崩溃了,他该去哪里呢?他还能做什么呢?卷帘突然感到了无边的恐惧,因为他发现他除了卷帘子什么也不会做!除了天庭,这世上哪儿还有一个地方需要请人专门卷帘子?哪里还能找到这么稳定而清闲体面的工作?不,不能让这一切发生。卷帘看见猴子打退众神,他的棒子就要落到王母头上了。卷帘扑了进去,抓起桌上的一个酒杯甩出。猴子举棒一格,酒杯的碎片四溅,王母就借了这一瞬的工夫逃走了。卷帘救驾有天大之功,足够封王成爵。只有一个问题:谁看见了?战事结束,论功行赏会上,众神都说是自己扔出了那个酒杯,救了王母。卷帘气得要砍人,但是他不敢。他今天才发现,自己只是个可怜的守在门口为众神卷帘——连动一动,说一句话的资格也没有的小角色。但是王母看着众神冷笑:“打碎的那个,可是我最爱的琉璃盏。”众神立刻转头大喊:“究竟是谁把那酒杯扔出来的?”卷帘在门口没有听清前句,以为世上终于有了公道,大喜地跳到门口喊:“是我!”于是卷帘就卷铺盖到流沙河来了。今天卷帘又看见了猴子和天蓬,不由百感交集。他想的是:原来还有人比我更惨啊。看见猴子头上的金箍,看着这个当年大闹天宫的魔王现在只有木然的表情,连什么是愤怒都不知道。看见当年那个威武英俊的银河守护神天蓬现在变成了一只浑身油腻的猪。卷帘想:这就是你们和老天作对的下场。但是自己呢?自己又做错了什么?自己一定是做错了的,因为天庭永远是正确的。既然天庭是正确的,而天庭又处罚了自己,那么自己就一定错了。他在流沙河鹅毛浮不起的昏暗河底,一百年一百年地反思,有一天他终于想通了。他真的不该扔出那个琉璃盏,他就应该自己用身体挡上去。他真是太怯弱了,太自私了,在危急时刻,他没有献身的精神,还破坏了天庭的财产,所以他现在遭受的一切罪,都是应得的。所以他要赎罪。他能想到的唯一的赎罪办法,就是把那散落下界的琉璃盏的碎片找回来,重新拼回去,哪怕要找一百万年一千万年。他要回到天界。因为他无法忍受没有帘子可卷的生活。如果不卯时卷起帘子,未时放下帘子,他就不知道这一天该怎么度过。如果不站在灵霄宝殿的门口,一动不动,一言不发,他就不知道这一生该怎么度过。所以卷帘无法理解猴子和猪,不明白他们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为什么齐天大圣不做,为什么银河元帅不做,而宁愿背负着天神的诅咒,在世间颠沛流离呢?不过卷帘突然发现他们有一样东西自己没有。那个金箍。卷帘知道那是什么。那是世间的珍宝,它能让戴上它的人忘记一切痛苦与烦恼,忘记过去的情与恨,心中只有平静和虚空。他正需要这样东西。于是卷帘跪了下来,说:“请带我一起上路吧。”流沙河的波涛息了,它开始渐渐凝滞,变成一片巨大的沙漠。以后路过这里的人,不会相信沙子也曾经流动过。
【第二百八十九天】木母金公原自合,黄婆赤子本无差。咬开铁弹真消息,般若波罗到彼家。我要结婚了。那一天,我在马上,眺望前路。问猴子:“前方妖气重重,却是何处啊?”“你进步了,居然能看出妖气了,那明显是森林大火。”猴子毫不给面子。“我问你前方是何处!请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少搞讽刺挖苦!”“前面是荒山野岭。”“废话,前面总是荒山野岭,我问你地名!”“地名你不会自己看?!”“白痴,我看得见地名还用问你?”“你看不见地名我能看见吗?你当我是?”猴子对待领导的态度总是这么差。“猴子,去前方打探一下,顺便化些缘来。”“化缘?现金还是收卡?”“无所谓,够我们去口福居吃全素宴就行。”“今天不方便!”“你丫能有什么地方不方便?你以为你是八戒?”“啊,什么情况?”八戒躺着也中枪。“八戒,你去!”“好嘞!”“看看!好好向八戒学学。什么叫不抱怨的世界。”“他化缘收回扣的!”“你有证据吗?你有证据吗?”猪暴跳着,“我知道你早就看我不顺眼,天天在师父面前说我坏话,你早盼着有一天能把我踢走是吧?好,我这就回高老庄!沙僧,我们分行李!”“我不同意搞分裂。”忠厚的沙僧摇头。“看看!好好向沙僧学学。什么叫团队精神。”我说。“你们都是多余的。把行李给我,我一个人去西天。我一个人打败所有妖精,一个人赚所有经验,一个人刷所有副本,一个人吃所有回扣……”沙僧接着说。我打个响指,猴子和猪很有团队精神地把沙僧挖了个坑埋了。这样的争吵大戏每天上演,现在你们知道当师父的有多难。“那么,沙僧去化缘吧。”“报告,沙僧刚埋。”“挖出来!”就这样,尸骨未寒的沙僧被挖了出来,喷口凉水,拍拍沙子,被塞一封介绍信,送向了远方。他好像已经不记得刚才发生什么事了,这样的血案每天都发生N回,作死受了上天诅咒的不死妖精们,能长眠才是一种幸福。沙僧呆呆怔怔地去了,一小时后兴奋地用千里传音术打回来:“头儿,你猜我找到什么了?”“饭局?”“不!洗浴中心!”“在这种荒山野岭?”“速来啊!我先去洗了。”话筒中响起沙僧脱衣服的声音。一转头,猴子和猪已经在前方五百米了。“我勒个去!给为师回来!白龙马!驾!……你为什么不动?我只是想去阻止他们犯错误而已……你不信我?好吧!你在这儿等着,我用跑也要去把他们给揪回来。”我跳下马大步而去,白龙马气愤地用蹄子在地上画圈。终于跑到了那深山中,抬头一看,艳光闪闪一块招牌:真怜爱休闲会所。再一看门里,猴子猪沙僧正举了酒瓶,大喊:“什么?两百块?你怎么不去抢!”“不要激动。”我冲进去,“让领导来解决问题,哪一种两百块?”“开瓶器两百块。”八戒愤怒地看着手中的小道具。“这就是你们的不对了。”我看向柜台后的妈妈桑,“大家出来混,最重要的就是一个字:诚信!”“你把我们看成什么人!我们这儿是正当高级会所。我们这儿的姑娘全都是研究生毕业,懂八国外语,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绝不卖艺!”我看那妈妈桑的样子,却好似哪里见过。“真的?”“我说了不卖艺就不卖艺!”“那怎么收费?”“不要钱。”“难道要命?”“也不要命。”那贵妇人笑了,“只要你们的心。”那一瞬间我恍然大悟。我就知道像《西游记》这种故事一旦出现香艳情节必定后面就跟着血腥恐怖片。做这种书的主角就像:猪八戒仰望玉兔——看得见吃不着。“猴心,猪心,妖心,人心。你要哪一种?”“我要一颗真心。”
“莫非……你要相亲?”“正是!”这妇人一拍掌,“姑娘们,出来吧!”音乐响起,灯光闪亮,姑娘们鱼贯出场,一字排开。八戒认真地数了很久:“只有三个?”“是,只有三个。但这三个,可是人间仅有、天下无双的极品。”老妇手一指,“这是真真。”真真美貌如花。“这是爱爱。”爱爱迷死青蛙。“这是怜怜。”怜怜让人想妈。“果然极品啊。”我赞叹着。“我这三位女儿,正值妙龄,尚未婚配,正巧长老的三位徙弟也个个一表人才,活力四射,不如就此婚配,促成美事,如何?”我是唐僧,不是傻子。那仨徒弟长那模样儿,竟然还有人说要把姑娘嫁给他们,这病得治。“这……我得问问徒弟们的意见。”我转过头,“猴子,你觉得如何啊?”“我对女人没兴趣。”“嗯?”大家一起看他。“有母猴吗?”猴子十分挑剔。“八戒,你表个态。”“我对女人没有兴趣。”“嗯?”“我只爱天上女神。”八戒绝不将就。“沙僧,他们不要你先挑。”“我对女人没有兴趣。”“嗯?”“我的心早就交给了佛祖。”沙僧一脸正气。“看吧。”我望向贵妇,“这就是我的徒弟们,他们永远把佛家利益置于个人情感之上,绝对有决心、有信心、有能力打一辈子光棍!”“唐长老,你果然教徒有方啊。不过,我觉得这只是他们当着你的面,不敢说想而已。”“那你要如何?”“让他们各配一对,共度一晚,若真能坐怀不乱,我才相信。”切,谁怕谁。只要抱着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的三不态度,哪怕十年后你带着小猴子小猪小和尚什么的来抱我腿叫我爸爸。“好吧!就地解散,明早六点在门口**。”三位姑娘拉了仨徒弟,化了三阵风呼啦一声就没影了,看来是没见过男人太久了。厅中于是只剩下我形影相吊。不对……亲家母正冲我媚笑。鸡鸣撩破晨雾,新的一天来到了。我站在门口,抬腕看表。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想他们也许不会来了。是啊,谁愿意抛却良辰美景,却去走一条不归的长路。但就在六点前的最后一秒,仨徒弟连滚带爬地冲了出来。“猴子,站住!昨晚你都干什么了?”猴子点起一支烟,深深吸一口,又沉醉地吐出来,仿佛在回忆——那时她倚靠着我,问我爱不爱她。我说:“也许吧。”她说:“不许也许。”我说:“我不知道。”她说:“你就这么狠心,连个爱字都不肯说吗?”我说:“我宁愿伤害你,也不愿欺骗你。”她怒了:“那你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我说:“只是因为寂寞吧。”她问:“这一晚后,你还会想起我吗?”我说:“不能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吧。”她说:“你会不会为曾经做过的事后悔?”我说:“我不记得我做过什么,不过听到世间传说的那个故事,我觉得我不必后悔。”她说:“死猴子,你还是死性不改。”我说:“你不是也一样吗?”她惊:“你认出了我是谁?”我说:“你是谁,这有什么重要。重要的是,今晚,你不是谁。”她笑了:“是的。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你的一生我只借一晚。今晚,我是你的唯一。至于明天你会爱上谁,会去何方,都再与我无关。”众人听了都沉默。“八戒,说说你的一夜。”八戒刷着牙,口吐白沫,娓娓道来。那时,她看着我微笑,问我爱不爱她。我说:“不爱。”她说:“不爱那为什么要和我一起?”我说:“只是因为不要钱吧。”她捶我,说:“死猪,你好坏。”我笑:“当我是世上最真心的一头猪时,上天用分离惩罚我。现在我变成了世上最放浪的一头猪,上天又用你来奖励我。”她说:“你用情太深,才会痛苦。若会放手,就能解脱。”我说:“这一生,我绝不放手。因为当我知道什么叫放下时,已经没有手可以放了。”
她说:“来来来,干了这杯醉生梦死酒,忘了前尘往事,今夜离别后,何日君再来。”我说:“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我就是执迷不悟,你又何必苦苦拯救。我喝了这酒,也忘不了那人。”她说:“所以你就要这么执念一生一世?”我说:“一生一世太短,我要的是生生世世,不论我轮回变成什么,投成什么怪胎,我掌心都会刻着她的名字。”众人听后皆沉默。“沙僧,你呢?”沙僧刮着胡子,显然有些落寞。“那一夜,她没有拒绝我,那一夜,我伤害了她。那一夜,她满脸泪水,那一夜,我满头大汗……”“不要避实就虚,你到底做了什么?”“我让她脱光衣服,站在床边,帮我挡着灯光,我好安心睡觉。”众人听后皆沉默。“师父,你呢?”八戒问。我抬起头,仰望天上浮云,光影在我的脸上荡漾。昨晚,我和亲家母促膝谈心。我问:“你们究竟是谁?”她问:“你却知你们是谁?”我说:“我们是一群被流放的狂徒,是一群不可能有家的人。”她说:“那么你觉得这次的联姻是要告吹了?”我说:“如果美色能解决问题,去西天的就该是貂婵。”她说:“你明知我们是谁,为何还要与我们共度一宵?”我说:“我只是好奇。究竟是谁铁石心肠,又是谁芳心暗动?是谁暗自猜度了谁的心,是谁不知你是风儿我是沙,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是谁不知你是佛来我是牛粪,佛心见佛粪心见粪,花心见色狼,而一颗纯洁无瑕的心,看见的全是浮云。”她说:“三藏,你还是老样子。自打在西天时,我们就说不过你。”我说:“为什么要争胜负?如果感情可以分胜负的话,我只知道,从一开始,我就已经输了。”她说:“三藏,我们好心劝你迷途知返,这红尘俗世有何不好,你偏要去西天?”我说:“西天是菩萨要我去的,现在又为何怕我去?原来只是想我去取经,却不想我去求解。”她说:“你当年质问佛祖,铸成大错,现在却还不知悟?让你们重返西天,是希望你们迷途知返,重归大法。可现在,你却教坏了徒弟,破坏了规矩,放浪了形骸。”我说:“我去西天,是为了取回我应得的东西。我去西天,只因为我五百年前问的问题,现在还没有人敢回答。”她叹:“三藏,你付出这一生,值得吗?”我说:“我这残躯,这一生,都用来为天下人寻路。而你们这长生不老之躯,千秋万代,都只为守护一座泥胎。天下谁敢说‘值得’二字?我敢。”她再不说话,化成烟雾消失。众人听完都沉默。那身后房屋,却忽变荒林。“无论如何,”我看着他们,“哥们儿,感谢你们信守了承诺,准时来到这里,继续和我一起把这条路走下去。”“少煽情,老子只是早上起来嘘嘘,顺便看看你还活着没的。”几个家伙都擦着眼泪骂。“原来,你早知这四个人……是她、她、他、他变的。”八戒说。“不知,哪个是她、她?哪个是他、他?”沙僧问。“不可问,不可说,不可想。”三个妖怪惊疑地想了一想,突然都冲到一边去吐。“喂!你们昨天晚上究竟干过什么?!”
【第三百二十三天】清风已经一千三百二十岁了。明月才一千二百岁。明风总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懒懒地趴在草地上。听清风讲那些他想象出来的故事。有时候,清风会说:“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观,观里有两个小道童。”“他们该不是一个叫清风,一个叫明月吧?”明月问。“不,”清风说,“他们一个叫清明,一个叫风月。”“那应该风月是师兄,清明是师弟才对。”明月说。“为什么?”“因为无有生,哪有死?不先风月,哪有清明?”“这却不对,”清风说,“先有死,才有生。没有灵魂,何来转世?”“那我们要什么时候才会死啊?”明月托着脸颊,看着山下浮云向往地说。“你很想死么?”“因为天天和你待在一起,了无生趣。”“呸。”“而且,我还想知道我死了以后,下辈子会变成什么。”“如果有下辈子,我风月,你清明。”“呸。”咦?这不是第一人称日记体吗?以上对话我是怎么知道的呢?事实上,清风和明月说完这段话之后,突然发现有一个人站在他们旁边全神贯注地听着。“哇,你谁啊?你怎么进来的?”清风尖叫。“翻墙啊。”我说。“你、你为什么要翻墙?”“你说我为什么要翻墙?”“我怎么知道你为什么要翻墙!”清风崩溃了。正说着,墙头又翻进来几个。“你们不会敲门的吗?”明月泪流满面。我道:“贫僧法号三藏。是来化缘的。”猴子也行礼道:“贫猴法号泼猴,这是佛祖亲口给起的。”猪也行礼道:“贫猪法号悟能,不是无能,是悟能……我恨我师父。”沙僧也行礼道:“洒家法号少废话!拿米饭来!”我看看人家俊秀的徒弟,再看看自己身边这帮禽兽,觉得无地自容。清风愣住:“三藏?三藏的三?三藏的藏?”“正是本贫大法师。”“原来你就是三藏!”清风一把拉住我!“我就说翻墙是犯法的吧……”猴子摇头,“你居然还实名。”“你以为你披个马甲叫泼猴就没人认识你是谁吗!”“家师镇元大仙早已算到四位要来,请我们一定要留住好生款待。家师还说,五百年前在盂兰盆会上,曾经见过长老一面,所以是故交。”清风亲切地拉住我的袖子摇啊摇,我终于明白古人为什么要断袖。他刚才说什么盂兰盆会?五百年前?五百年前还是汉朝,那时我是谁?又见过谁?“尊师现在何处?”我问。“家师上天听元始天尊讲经去了,不日便回,临走前吩咐我们将观中珍品人参果打下两个,给四位尝尝。”我们面面相觑,笑而不语。四个人给两个果子吃,这些道士还真是大方。看我不发上微博,转给满天下知道!清风明月看着我们笑,竟然也摆出灿若桃花的笑容来。这笑之诡异,简直让人寒入骨髓。仿佛他们要给我们吃的不是果子,而是人肉包子。我们在偏厅坐下,不一会儿,听见他们在后院喊。“在那里在那里,快捉住……”“哎,怎么又给跑了……用网,用网!”“那边有一个……快快快……”“他也跑太快了吧……”“好吧……明月你露出大腿把他们引过来吧……”“哇,他咬我……给他一刀!”“我捅!我捅!我捅捅捅……死了吗?哇……又跳起来了……”“他们不是在摘果子么?”猪问,“这动静怎么听着像在抓……敏感词?”“哎呀八戒,我忘了告诉他们我们不吃……”我看见八戒的眼神,忙改了口,“敏感词的肉……”“非敏感词的肉我们也不吃好吗?我们是和尚!”猴子气愤地提醒。“你自己啃个果子就饱了,还不让人吃非敏感词肉?”猪气愤地说,“这些天我饿得……看着作为敏感词的自己都流口水……”“其实那两个小道士一定很好吃的……”沙僧举着刀叉望着地面喃喃自语,“而且不敏感。”过了一会儿,果子端上来了。饿疯了的四个家伙全系好餐巾围过去,然后愣住。“我们……不吃人的……”我说。
“尤其是不吃小孩。”猪说。“不是小孩我们也不吃好吗?我们不是食人族!”猴子气愤地提醒。“你装失忆吧你?”猪暴捶着猴头,“当年你还想吃杨戬的狗……”“杨戬的狗不是人……”“还有他妹好吗?”“可人参果也不是人啊?”明月眨着纯真的大眼睛。“这不是人?”我指着盘子。“这是人参果。”“这是人——参——果?”大家脸孔扭曲。“对啊?”他还是那副天真无邪的神情,让我们忍不住要相信他了。“这……不……是……人?”我用筷子拨拉着那堆物体……手……脚……眼睛……肠子……内脏……“哇,他居然还在动!”“这真的不是人啊,是人参果。”
“好吧……人参果……唱个歌来听听……”那人参果就开始唱歌了:“葫芦娃……葫芦娃……一根藤上七朵花……”“看看看看!”我跳起来,“他还会说话!”“我说这是人参果这就是人参果!”清风暴跳,然后看着明月,“叫你先把他喉管切了的……”“师父,这真的是人参果吧……”猪小心翼翼地说,拿眼瞟着清风手里的菜刀。“是啊……这东西就像素鸭一样……来来来大家动筷子……”猴子识时务地招呼。“可是是生的啊……”沙僧愁眉苦脸,“好歹把血擦了煮一下嘛……”“我说了这是人参果、果、果!”清风要掀桌!沙僧立刻扑上盘子用手捧了那血往嘴里送:“哇,这果汁好鲜……来,大家趁热吃……”清风明月脸上立刻又恢复了那灿若桃花的笑容。“那么,几位长老慢用,我们先告退了。”他们出门,关门,然后用铁链锁门。“这家人好生奇怪,吃饭时还锁门。”猪说。“我怕你们吃了觉得太美味,去偷我们家果子!”明月在外面搭话。谁要偷你们家这血肉模糊的果子啊!四个人围坐桌边,呆呆地盯着桌上蠕动的东西。“这真的是人吧?”“可他们说不是人呢。”“不是人怎么眼睛还会眨呢?你看手还在动呢?”“是人的话都切成两半了,怎么还不死呢?”“当年易牙给齐桓公当厨子,齐桓公说只有婴儿没吃过,于是易牙就给齐桓公端上一个沙锅,里面蒸着自己的儿子。后来项羽要煮刘邦的老爸,刘邦说,煮完也分我一碗。三国时候刘备逃难,猎户知道他是贤主,没肉招待,就杀了自己老婆给他吃。”猪说,“可见这是当你是自己人,才请你吃人哩。”嗯,我也曾看见有人在日记里写:“古来时常吃人,我也还记得,可是不甚清楚。我从包裹中翻出史书一查,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地每页上都写着‘仁义道德’几个字。仔细看了半天,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吃人’两个字。”“我听说,这世上有一种树。”沙僧说,“树上结着小人儿般的果实。那果实都成了精,故有手足口鼻,遇金则落,遇土则入,唤做人参娃娃。这样的精灵,闻一闻,就活三百六十岁,吃一个,就活四万七千年。”“能活四万七千年?”猪大笑,“为了万寿无疆,怪不得神仙要吃人了。”
“咦?我听说世上还有一种叫唐僧肉的,闻一闻就活三千九百岁,吃一块就能长生不老,青春永驻,促进消化,保障睡眠,实是走亲访友送礼必备,不比这人参果强多了?”猴子说。“在下就是唐僧。”我说。“哦,信谣传谣是不对的。”猴子淡定地指着猪。“明明是你在传谣!”“我也是听路上的妖怪说的。”“那路上的妖怪听谁说的?”“他们好像是听敏感词说的……”“我没说过!”猪暴跳。“世间又不是只有猪才是敏感词。”猴子不屑道,“你别自作多情了。”“谣言只有靠事实来击破!”沙僧举起刀叉,“吃了师父才知道这是不是真相。”“我同意。”猪和猴子都举手。“我否决。”我说。“我们是多数!”“我会念紧箍咒。”“打牌去打牌去……三缺一怎么办?”三个怪物顾左右而言他。“喂,这堆……果子,不吃了?”“谁爱吃谁吃吧。我们对长生没兴趣。”我想他们是真的对长生没兴趣,否则这三个怪物想吃我太容易了。我不可能在每天熟睡时都念紧箍咒。如果他们要杀我,紧箍咒一点用也没有。那个把紧箍咒给我的美丽女菩萨难道不知道这一点吗?她要是真想我活,就根本不该让我遇见这三个家伙。而且那个关于吃了我就能长生不老的谣言,又是从谁那儿传出来的呢?我也想知道真相。我看看自己的手,如果吃了自己就能长生不老,我还去西天做什么?不过自己吃自己还真是挺有难度的活儿啊。
“翻倍!贴纸条!贴纸条!”猴子把牌一摔,伙同沙僧大笑着往猪脸上按佛祖语录的谒贴。猪也嘿嘿傻笑着,摇晃着大耳朵和满脸纸条。和这三个怪物在一起,要比和神仙在一起安全多了。虽然他们凶恶丑陋,动不动就抄家伙,但是他们有原则,不会为了长生不老就吃人。如果有可能,我愿意和这三个怪物永远一直这样走下去,我希望这条路永远不要有终点。
没有人诶。。。真心想断更。
好吧。。。。居然有人看。。。那我继续更新啦。。
我超级欢乐,大晚上的来通宵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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