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完了寨丽亚任务还不能开起黑石深渊任务

[转载]牛逼诗歌论坛《赶路》九月牛诗选!
赶路九月诗选
&&&九月是丰收的月份,来赶路的诗人多,贴的诗多,诗的含金量也高。此月诗选,基本是本着好诗主义的标杆撷取精华,不记名声大小,尽数收纳。虽如此,但也恐有珠玉之失,还望大家指摘补遗!
&&&&&&&&&&&&&&&&&&&&&&&&&&&&&&&&&&&&&&&&&&&&&&&&&&&&&&&&&&&&&&&&&&&&——如风
入选名单:
南昌杨瑾1首
安徽阿尔1首
邢昊2首刘一君1首
还叫悟空4首
陈独秀不去延安1首
下里巴人1首
伊沙诗文专栏
张建新的诗
准备好了,蠕动的手指
迟疑着跟上节奏,不再去
擦拭沉落的铅华。
稚语中的热气
吐露远处的山岗,马匹
都静下来,等待赞美。
这意味着结束或默许,
带我进入花园的那个人
突然离开,我是否
已经准备好了,诺大的
月光,将一个人流放于
一纸灰烬尚存的余温之中。
音乐声响起,在灌木丛的
湖边,照见激荡的心灵。
月亮并不停留,千万个湖泊
是它千万个影子,难辩真伪。
但它突然落进身体,交织的
撕裂来自于幽深的疑心病。
月下抱琴,错杂之音中,一定
有人替代我在夜色里行走,
无需分辨谁来自雨水,谁
来自于体内的关节炎。
诗评:非沉静深思之人,不可进入;非智慧之人,不能神会。
在高原旅行
我常常困惑于
攀爬在高处
山岩间的白点
为什么不是绵羊
牦牛或者毛驴
当然我的困惑
更多集中在
它们是出于戏耍
还是饮食所需
如果是后者
山脚下的牧草
较之山巅的
显然更为肥美
如果是前者
我无话可说
我能说出的也只是
我的视线被山羊
提升到悬崖的高度
并突然一亮
《林中小径》
对坎布拉的美好记忆
更多地集中在
那条林中小径
为此我还写下过
几首赞美的小诗
三年后又到那里
小径还是那条小径
树木还是那些树木
蘑菇还是那些品种
鸟鸣依然熟悉
可是记忆中的美好
已经不复存在
以至于走了一半
中途就下来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
我不知道是不是
和入口处的那块
标注为“氧吧小径”
的丑陋木牌有关
过去小径就是小径
《这是我必须记录下来的非洲》
这是我不认识的非洲
这是想象难以抵达的非洲
青海湖诗歌节车队
途经贵德黄河大桥
受清澈的河水诱惑
停车观览和拍照间隙
11号外宾车上与会的
唯一一名来自非洲的老黑
冲上我们的10号车
焦急地找能用法语
与之交流的诗人树才
言罢又焦急地离去
树才随之为我们解惑:
老黑想找一间厕所小解
我们哄堂大笑的理由是
在这天苍苍野茫茫之地
哪来的什么厕所
况且就在目力所及的不远处
正有一排男诗人往黄土上撒尿
更远的地方正有一些女诗人
在阳伞的遮挡下往黄土撒尿
他没有看到么
这是想象难以抵达的非洲
这是我需要重新认识的非洲
诗评:美,让人沉静,并且警觉。
南昌杨瑾的诗
农民无政府主义者
政府只是把他们迁出原居住地
可他们又偷偷地跑了回来
政府不知道他们跑了回来
他们就这样成了无政府主义者
当然是农民无政府主义者
太阳出来下地去干活
太阳下山回家来睡觉
这群农民无政府主义者
快活得像野草一样
&&&&&&&&&&&&&&&&&&
诗评:我相信大家一定能发现这首诗的好!野草肯定给你联想很多……
早到早住店
大伯要走了,征兆明显
一向眼屎巴拉的双眼
突然干净,浑浊变清澈
下午的阳光,从木窗外照进来
停在那,如泉溢出
内心再强大的人
要走了,也会想找个同路人
大伯多有不甘
屋外稍有风吹草动
马上又抬起眼帘
他在等大儿子,堂兄远在福建
加急电报发了三天
今天应该到了
为此,大伯迟迟不走
他不走,众人显得束手无策
对他,谁能下得了手
你是男人,活了七十三
四个儿子一个女人
两栋房子,够了
我们会想念你
爸,不是我们心狠
实在是这病太恶
这就是命,你就认了吧
你是老党员
我是新党员
我们都是唯物主义者
生老病死是客观规律
你先走一步
我们随后就到
轮番劝说,效果甚微
屋外鸡啼狗叫
大伯依然睁开双眼
弱弱地看,然后又闭上
四点半,堂兄风尘仆仆赶到
一路高声呼唤,来到窗前
大伯早已双目圆睁
颤微微伸出手
一把抓住他不放
堂兄给他梳头洗面
大伯头发稀疏,面容清瘦
皮肤因常年卧床而白皙打滑
水顺着皱纹,流进脖子
堂兄边洗边给他讲部队的事儿
讲退伍的打算,老四成家的事儿
大伯微笑着,频频点头
快五点了,太阳西沉
今天又和昨天一样
大伯不走,继续留宿人间
堂兄握着大伯的手
爸,天快黑了
走吧,这路上人来人往
记得早到早住店
不到一分钟
后山在静安寺之后
慧云大师不在禅房诵经
而在后山打坐
僧尼们迟迟不降眼帘
我去过后山
七十三级青石台阶,粗如麻布
途经菜园,菜叶青青
下山时,慧云大师双手合十
问山上有何物
我答风不大
她伸手摸了我的头顶
母亲笑逐颜开
翌年,慧云大师圆寂
后山是个土丘,红土,灌木
杂草,时有虫鸣
如今已添新坟
我们是无所事事的人
还酗酒,占卦,重复陈词滥调
在昏暗的灯光下
个个面容枯槁
内心鲜嫩,貌似弱不禁风
我们常去的酒吧
光顾的每一个饭店
居住的这个城市
像一个四处漏风的篮子
在世人眼中
我们像几个烂苹果
为一口苹果酒而咬牙
诗评:九月,水笔井喷,好诗连连。或畅达或内敛,展示了出众的才华。
安徽阿尔的诗
题记:故事开始于小学一年级
&&&&&&&&&结束于小学四年级
&&&&&&&&&我在庆幸四年级的那次绕道时
&&&&&&&&&拧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十五六岁的香云从教室外面进来
沉重地在我身旁坐下
像例行公务一样
在我的脸上
我没反抗过,也没表示过顺从
暴烈的时候
她会多使一点劲
再多使一点劲
更爆裂的时候也是有的
她把一个七岁男童的白皙和细腻
放在两只手中间
使劲往一块挤
并伴以有节奏的晃动
当时那张在二十多年后令人倾慕的脸
肯定是扭曲的
肯定挂着屈辱的泪水
猛烈的晃动中
不时碰到鼓凸凸的东西
鼓凸凸的尖顶
像一枚带电的钉子
让我每一次触动
都会有一阵颤栗
都会努力向后撤着身子
都会有一种尖叫定格成
固定的口型
当然这种惨烈的事情
不是每时每刻
也不是无缘无故发生的
每次都是因为越过三八线
她天宽地阔
我地方狭小
我竟然没有一次是无意越界
偷偷地越界
然后踩她的脚
我暗暗骂自己:贱骨头
天生的贱骨头!
那时我还没想到
多年后,我会绕很远的路从
她门前经过
她坐在门口喂孩子
我咳嗽一声
假装要低头快步走过
乳头从孩子嘴里扑棱一下跳出来
直愣愣地瞪着我
我连忙低下头去
我说,香云
以前的那种恐慌
立刻就充满了全身
诗评:显然,这有一部小说的容量,时空跨度大。如此“恐惧”,情趣盎然。
《大雨中驾车回家》
子弹般的雨点,劈头盖脸横扫过来
击打在前挡风玻璃上,慌乱中
雨刷器拼命摆动,抵挡着火花四溅的的雨水
轮胎发出怒吼,我驱车向前疾冲
第二拨攻击再次扑来,同时更猛烈地
射向我的身后,前面的道路
正在消失,战火连成了雨水的大海
透过硝烟弥漫的雨幕,我看见远处
一座楼房第五层的房间里:一个十岁的小女孩
正在读书,正在游戏,正在窗前看雨,
正在等我:驾车飞越层层乌云
穿过枪林弹雨回家
他说他用意念就能让一把勺子弯曲
他说他用意念就能让一把勺子弯曲
勺子,那把不锈钢的勺子
向餐盘,向餐盘中的食物
深深地躹了
&&&&想念你
&&&&你在哪里
&&&&想你的目光
&&&&穿过封闭的窗
&&&&穿过雾中的枯树
&&&&穿过树上沉默的鸟
&&&&穿过小区门口的保安
&&&&穿过唱着颂歌的合唱团
&&&&穿过金融中心与跳蚤市场
&&&&穿过校门前沉重拥挤的书包
&&&&穿过被无声的鞭子抽打的羊群
&&&&穿过一排排高高耸立的灰色大厦
&&&&穿过迎面直扑过来的巨大的广告牌
&&&&穿过地下防空洞和空中轰炸机的编队
&&&&穿过烂泥地铁路飞机场高速公路收费站
&&&&穿过破渔船巡洋舰导弹驱逐舰和航空母舰
穿过突然爆发的高呼着抗议口号的游行示威队伍
穿过混乱不堪的街头一只刚刚被点燃起火的旧轮胎
穿过干旱与屠杀饥饿与绝望以及政变士兵隆隆的坦克
穿过防暴警察在政府大楼前组成的一层层钢铁盾牌
穿过联合国会议桌上那一张又一张焦灼无奈的脸
&&&&穿过蒙头的恐怖分子举起的黑洞洞的枪口
&&&&穿过老虎的斑纹鳄鱼的脊背狼群的牙齿
&&&&穿过荒野上在愤怒中盛开的无名野花
&&&&穿过大地震留下的碎砖乱瓦的废墟
&&&&穿过江河湖海每一朵咆哮的浪花
&&&&穿过弥漫的风沙与层层的乌云
&&&&穿过布满了弹坑的褐色山脉
&&&&穿过头顶上呼啸的暴风雪
&&&&穿过一条条黑暗的隧道
&&&&穿过那盏孤独的路灯
&&&&穿过一轮高悬的月
&&&&穿过璀灿的群星
&&&&穿过清澈的蓝
&&&&抵达你的脸
&&&&你的双眼
&&&&你的唇
诗评:《想你》这首,让人想起阿波利奈尔的“图画诗”……李伟是个具有全面诗歌才华的诗人,所选三首可见一斑。
【狐狸精】
小孩若胡闹
大人会说:
狐狸精来了!
小孩立刻就老实了
至于狐狸精的模样
我是在大字报上才认识的
一只烫了发
穿着高跟鞋的狐狸
旁边标着一个人的名字
狐狸精史喜娥
上吊自杀了
唉,狐狸精没有狐狸狡猾
可能是动了真情的缘故
【没有人】
在旅馆的床上
旁边的床上也一样
有没有人?
在隔壁房间
喷头发出汩汩的声响之后
有没有人?
没有人就是没有人
从矜持到钟情
从娇羞到狂欢
从孤独的缓解到快乐的疼痛
从深渊到巅峰
从死亡到复活
连个皱褶也没有
连点痕迹也没有
诗评:邢昊的诗很给力,尤其“没有人”这个,阅读空间很大。
刘一君的诗
《值得我写一首的人越来越少》
我不知道你们
至少我&&我的女人
从来都希望我能为她们写一首诗
来换换爱情
阳光很好的时候
要说阳光很好
细雨霏霏的时候
要说细雨霏霏
时间在狗拉雪橇的黄昏后面
拖出一道道融化的水渍
现在值得我写一首的女人越来越少
少女永远是少女
坐在雪橇上&&慢慢远去
或许她们转过脸
也望不见我的头颅
而我的诗行
只有&&借给你吟唱
诗评:人生是过滤,也是升华。能为心爱的人写诗,无疑是件幸福的事,事实上能得到诗的人又何其的少啊!
这项器官男性独有
这个性分沁腺
常出点问题
让男人头痛
有个小密方
枣子三两,雄鸡肝三个
炖烂后连汤喝
还有两种汤
是男人你可以随意选择
冬瓜海带薏米汤
灯心花与苦瓜汤
是个私人禁地
女人的私藏
禁止一切男人闯入
这个哺乳婴儿的圣地
常易感染,让女人纠结
有个口号,注意环境优美
多种方法可以选择
仙人掌研碎后加三滴香油
蒲公英菊花叶捣烂后外敷
鲜葱煎汤后先薰后洗
一些偏僻之地
采用百花色色草熬汤
也是一种密方
诗评:以病药入诗,也算别致。还有什么不可以入诗的呢?放开就是。
韩永恒的诗
《河边一夜》
夜晚我们在河边
鸟鸣使周围更静
钓到的鱼寥寥无几
然而,谈论
岸上那些盛夏的葡萄滴落
积蓄的水珠
像是饮泣多年
突然,有人端着猎枪出现
也许是为了监视远处的庄园
不久便转身离开
整个晚上,我们始终看见
一些不平等之物
自周围黯然落下
我初中时爱过一个商人的女儿
她现在是医生的妻子
并且她打算一辈子都做医生的妻子
聊天的时候
她说,幸亏没嫁给你
嫁给你就错了,因为你是个诗人
我高中时爱过一个工人的女儿
她现在是我的妻子
并且她愿意一辈子都做我的妻子
聊天的时候
她说,幸亏嫁给了你
嫁给你就对了,因为你是个诗人
诗评:两首风格迥然。一、景界空远,诗意内敛。二、对比出了生活的深刻哲理。
蒲秀彪的诗
向美女发送一个
拥抱的表情
美女也发回来一个
同样的表情
一直在旁边看着的老婆
有点不高兴了
说你再在网上抱来抱去
等会就休想来抱我
诗评:简单的诗意,读到结尾处,油然而乐。
还叫悟空的诗
《一只藏系羊》
看到它们的时候,并不知道它是哪一只
都是羊的模样,靠墙站立着,警觉地张望
其中,有一只分外镇定,弯弯的角
在泥地上投射出微凉的影子
直到卓玛把它拖住,我才确定就是它了
它挣扎,它冲撞,可是无济于事
她熟练地把它捆上,扔进捷达的后备箱
车子往格尔木方向驶去
窗外掠过一片又一片衰颓的草场
路不好走,不时听到它和车体的撞击
正午时分,车在下曲沟停下来
他们把它栓在一棵榆树上
硕大的树荫里,它撒了泡尿
他们吃饭,喝茶,聊天。歇息够了
又把它捆上,用绳子勒紧它的口鼻
它蹬了蹬腿,又撒了泡尿
自始自终,都没有吭过一声
完全不像鲁西南的山羊,在贩卖途中
就一长一短地叫,听起来像小孩子的哭嚎
山是它们的,我从没有想过要爬上去
只是远远地站着,默默张望
现在,它们已经离去。草丛中的粪蛋蛋
在太阳底下,念珠一样闪光
山顶上白云还在,变幻着,像一个人
反复念叨一句我听不懂的经文
偶尔,在山道上可以看到一辆货车
或三轮车,又把它们从深山里拉了回来
《在驶往恰卜恰的长途客车上》
山顶上已经有雪了。一个人不停擦拭
结满水汽的车窗,外面
青稞已经收割完毕
一束一束的,相互扶持着
站在一个接一个的山坡上
三三两两的墓碑
在太阳底下,分外扎眼
好像死去的人
又爬起来,收割人间的粮食
没有转场的牛羊
围拢过来,低头啃食早早落下的白霜
《九月八日下午,天气阴》
爬上来,就下不去了。过不了多久
这些藤蔓就会枯死在窗台上&&
我不会主动推开窗子,帮它们一把
卓玛咬着嘴唇,好像有很多埋怨
电水壶开了,嘶嘶作响
我欠欠身子,她也欠欠身子
白白的水汽蒸腾上来——
聚合、弥散,弥散、聚合
天又阴了,巨大的围栏落下来
风掠过几道门槛,吹来牛羊的气息
诗评:藏风扑面而来,有一种原始之大美。
《杀一人个人》
就是杀死他的名字
他可以叫张三或李四
就是杀死他的身份
另个人取而代之
就是杀死他的家庭
妻子改嫁或守寡
就是杀死他的关系
光明的,苟且的
就是杀死他余下的生活
我们只好假设一下
就是杀死他的过去
让凶手盖棺定论
就是杀死他的尊严
如果他丧失了尊严
就是杀死他的权力
如果他放弃了权力
就是杀死他的灵魂
如果他没有灵魂
就是杀死他的行尸走肉
诗评:好一个“杀”字,直叫得这人世悲凉。
《2011年中秋》
儿子问我中秋的来历
我答中秋乃秋之中也
至于为何吃月饼
孔子怕也不知
中秋,今晚小雨,没有月亮
让许多人失望
也让许多人正常起来
月亮已经不再浪漫
月亮的神秘已经由与太阳对称之物
常娥所住之所
吴刚伐桂之说
转变成阿波罗20号登月视频
外星人的飞船,尸体,是否真实
他们来自哪里
其实这个问题真正想问的是
我们来自哪里
在宇宙中,我们是孤单的吗?
中秋人们吃月饼
这农业文明的遗俗
已经显得过于怀旧和抒情
跟不上时代,有点可笑
可笑还在于它的类比思维
月圆即团圆
而这个时候,你可能想着某一个熟人
坐在你身边的
却是一个陌生人
诗评:道法自然,用在这里最恰当不过了。中秋并不陌生,陌生的是“而这个时候,你可能想着某一个熟人
/坐在你身边的/却是一个陌生人”。这就是诗人的慧眼。
【一棵含羞草】
一直以为第一次见到 含羞草
在行道树下的花摊 卖花夫妇说
很便宜 2元一棵
如果用含羞草的词条 在网上查询
可以见到 她名字很多 感应草喝呼草
知羞草怕丑草 如果进一步看
可以知道 养一棵含羞草很容易
管理粗放 或者说根本不用去管
有口水就行 甚至不用施肥
这样怕羞的草 可以入药
起镇静作用 治疗神经衰弱
跌打肿痛和疮疡&&
我记得乡下草坡上 有这样形状的草
有些羊 就是不小心吃了 才被麻醉
我不知道用手触碰一下
买回家阳台上 她依然在白天张开叶子
晚上闭合 比时钟还准确
一个岛国的居民 观察含羞草
在白天闭合 晚张开
在早晨 我时不时用手触碰她
人 都不知道廉耻的时候
我想验证一下 这最为原始的害羞
善良悲伤 同情和悲悯&&
在一棵草内 还保留着什么形状
诗评:细腻、厚实。这是功夫派。小火慢炖出的好味道。
马莉日志30
  铁皮鼓
  马莉很讨厌
  那些心机重重的人
  有一次
  小峰装着和小马路遇
  问小马好巧啊
  小马头也不回
  当小峰是空气
  而小峰很郁闷
  感觉自己是可乐
  被小马来回地遄
  皮下也鼓了起来
诗评:这是一首细腻而小巧的诗,慢慢读来,趣味十足。
冯楚楚的诗
《摸巴拉克》
  现在出门
  常带着一本小《圣经》
  在床头上也放着它
  好像不带着它
  总觉欠缺了什么
  其实也没有认真读过几回
  不过,前天有埃及人民说
  摸巴拉克被赶出了埃及
  我就开始认真地读了一回圣经
  《出埃及》
&&&&内面有话说:
&&&&不可铸造神像
&&&&否则人民要遭殃
诗评:深刻,能把政治写得这么形象,实不容易。切入很巧妙!
陈衍强的诗
在江北机场
我在候机厅的吸烟区&&
吸烟时才发现&&
提在手中的礼品袋丢了&&
里面装有两盒天麻&&
和两本诗集&&
我出发前已告诉朋友&&
到时拿不出诗集无所谓&&
要是拿不出土特产&&
不仅不成敬意&&
我的诚信&&
也许也会受到质疑&&
我只好试一试运气&&
在候机厅走马观花的寻找&&
居然在一个登机口的椅子上&&
不过就算找不回来&&
也不要紧&&
只要登机牌没丢&&
身份证没丢&&
我本人没丢&&
一切都可弥补&&
从烟台升空的飞机&&
在远离大好河山的蓝天&&
遭遇强大的气流&&
在时断时续的颠簸中&&
我开始后悔没与夏芹坐火车&&
如果今生就此了断&&
但愿年迈的父母&&
能享受民航的部分赔偿&&
妻子虽然不用离婚就可直接改嫁&&
但是一定要让儿子好好读书&&
我在提心吊胆中&&
熬过胡思乱想的2小时&&
直到飞机平安降落长沙&&
我才结束恐慌&&
打开手机&&
有几条新的短信&&
其中一条是余毒问我落地没有&&
诗评:把诗写简单,并不容易。似无意而为之,确隐含功力。
孤独九的诗
傻子诗行(节选)
有人天生喜欢流浪
而又有谁不在流浪
有人在昨夜的一场欢梦中
有人啃着排骨喝着啤酒
突然进入悲伤
今天河东明天河西
第一次是男第二次是女
妈妈早知道会这样
自己也去了远方
她是个素雅的美女
我教她吸烟
我喜欢女人这样
以爱情的名义
我们去到床上
睡到中午醒来
你想让我变成什么样
诗评:简约而有意味。
李东泽的诗
《东北虎》
它们都趴在土堆上
眯缝着眼睛
摆弄一只母鸡
这鸡也是别人施舍的
这些东北虎
自从被调离山林
就再也没露过
它们威猛的牙齿
昨夜,就在我迷糊的时候
诗人徐江突然出现
“你这两年
耽误了悟性和判断
是怎么回事”
我说:“你瞧瞧吧
这帮人都在瞎忙
就我一个贵族
不好玩啊”
他听完哈哈大笑
“我带你去唐朝
那儿有长安诗歌节
还不知道吗
它就在你隔壁”
诗评:在印象中,东泽的诗硬度高,象碎玻璃一样尖锐,所选这两个明显柔了许多,正所谓刚柔相济。
王笑凤的诗
我遇见些事
始终难以释怀
突然飞起来的鸟
夜里发亮的人
少年慢慢涂黑
一小块儿白纸
正午寂静,心跳如鼓
仿佛一旦暮色降临
准会有谁死去
从小就指尖冰凉
肌肤相触,都尖叫着跑开
温暖之物,是一对乳房
她说,你别再使唤巫术了
我摸不着你身子
有什么办法呢
我刚又听见鼓匠
在对面楼下,吹奏哀乐
到处找坛子
两种辣椒,一种辣,一种香
不完满之事
无非忘了买香菜
蒸熟,晾凉
其间一起打牌去
事情才刚刚开始
他抚摸猫的脑袋
面露神秘微笑
仿佛所有空虚之物
将一一得以充实
诗评:思索者,总是能从平淡生活中找到诗意。
陈独秀不去延安的诗
《大巴开往井》
我们就谈论了
我就把她比喻成
她的腿真白
白得我想摸一下
你不是坏人吧
她的网名叫
她说她的名字
就在这里面
汽车默默地开
开到了晚上
在义乌国贸大厦前
天已全黑了
地面上光溜溜的
仿佛下过雨
一条缩屈着
旺夫的红痣
诗评:语感好,象蒙太奇。联想一下圣地井,刺芒便露了出来。
芒果不落&&明天就不会来
晃一晃,芒果就落下来了
站在树下的几个人&&大概都这么想
晃一晃&&秋天就到了
风会吹醒那些还在打盹的人
街对面也有几颗芒果&&青色的
混在树叶中&&他们没发现
晃一晃&&再晃一晃
那颗芒果&&就是晃不掉
他们还在那里
天黑得很快&&忽喇一下子
什么都看不到了
还有明天呢&&你嘟噜一声
明天就不会来
诗评:这是怎样的芒果呢?我们不妨慢慢想,明天也许会悄悄到来的。
&&&&&&&&&&&&&&/路亚
迅疾的马蹄
撞开栅栏&&惊散一群小鹿
你当年的影子蓦然闪现
不在路上&&不在墙上
不在你温柔忧伤的眸子里
月凉如水&&也浮不起你的身躯
但我记得你扬蹄时的意气风发
记得你转瞬即逝的美
记得你掠去我目光的主人
记得自己的沸腾&&长久的盲目
当你再次出现
河流&&山川&&田野……永在的一切
和我一齐醒来
而你一贫如洗的主人
仓皇弃下你
如同弃下&&一段未果的爱
这个驾驭你多年的骑手
他早已没有了冒险的快感
而你&&在爱的角斗中学会了逃避
我来不及起身&&蹄声已远
诗评:有些唯美,光洁。任何路子走到极至都是风景优美滴。
下里巴人的诗
  万秀北街
  住着近十万人
  以打工的
  小摊小贩的居多
  每到傍晚六点
  往往塞路
  以电动车
  自行车三轮车居多
  住人不过二万
  道路宽阔
  四通八达
  一天到晚
  很少人走
  偶有轿车飞过
  不用我说
  你都知道
  住琅东的
  是大官富商
诗评:不动声色的叙述,道出悬殊世界。
往来的都是客人
即使天子脚下
我们也不过是肉欲之身
我路过,然后是花香
也许天色正好
到北京的第二天
北京人就问我
不买馒头,你吃什么
后来我才想
是啊,我不买馒头能吃什么呢
幸亏我活在这个时代
诗评:清丽,明快。
李勋阳的诗
《月将影》
看到有人用手机
突然想起八月十五
凄迷烟雨更宜秋
不见明月何时照我还
双眼乍惹迷离
在摇滚灯下
和群星闪烁
大跳黑灯舞
当代不乐饮
千古复难传
诗评:重读时,发现此诗。有豪迈气,现补录。
我真的也打呼噜吗
零三年,我和单位的老宋、小谢
来京出差。住宿白礼士宾馆
夜里,空中不断传来乌鸦的叫声
这叫声在别处也就罢了
首都北京怎么能有乌鸦叫呢?
况且,乌鸦在别的什么时候叫
也就罢了,而叫在深秋之夜
就难免让人心惊肉跳
最糟糕的是:同屋的老宋、小谢
睡觉时都打呼噜
且老宋是粗重低音
小谢则又细又尖,象两把二胡
练习谐奏。后来,我什么时候睡着的
我也记不得了
天刚亮,老宋就埋怨
说后半夜起床撒尿
我的呼噜声响得吓人
他妈的,我也打呼噜吗
如风真的也打呼噜吗
亲爱的,陪我睡过的人
我睡着了,什么也不知道
如果我真的打了呼噜
那就请原谅吧
感谢你们没有及时叫醒我
马不会联想
他们抱着,亲吻
压坏了身子下的春天
马在身后,独自吃草
马不会联想,抬头看看
蓝天,更青的山脉
马不会联想
低头用嘴唇轻轻卷起草叶
也能听到它咀嚼的声音
它已经懒得奔跑
草原上还没有看到别的马匹
特别是母马
马不会联想
它只知道,那一男一女
是它的主人
他们用呼哨和鞭子交流
马不会联想
它甘愿做主人的坐骑
甚至在脊背上做爱
马也不会联想
是主人把它带到大草原上
肯定,主人还会
给它找来一匹母马?
马,到底也不会联想
所以,马也并不悲哀
自评:我自名此诗为庸诗,倒也不是谦虚,更不是谦卑,而是一种姿态——让自己清醒,从这一面看向另一面。
《对虚构的阐释》
我有一间房子,我住在里面,疲软了,吃冰激凌
多疑了,蹦蹦跳。血管里的血流得很慢
听到猫在栏杆上叫就忙着戴上口罩,躲到储藏室
幻想着一种有女人的生活。我一天比一天麻烦
什么叫通货膨胀,什么叫胃溃疡
我忙着刮胡子,撒尿,读裸体午餐
不耐烦,抽烟,看电影。一个女歌手,肥胖,幸福
我画下了她。啊——这么多洞穴
我瞪大眼睛,手插了进去
不停地搅动,一左一右,一上一下。随意的勃起
能放在一个固定的模子里吗?
接着下一场雨,我的悲伤不是水泡冒出了水面
也不是空穴来风。狗汪汪叫,泥鳅过于滑动
马达里的轴承转个不停,纪念日里的
处女反感“啪嗒”一声,在垂直的一条线上
遇到过去的人,谁不心烦。我不是为了安慰自己
才会在一个无人的夜晚
剥开一只桔子吃,我知道细节需要真实
知道“美好的时光”和自己的五官没多少关系
我走着,走着就想大叫一声:妈的
到了中年我看看自己,还想玩他个痛快?
那鸵鸟呢,那玩喜剧的摩尔人呢
有人从大雁塔上往下跳
还没来不及说,飞呀,飞,就他妈的落地了
《生活是一锅粥》
说到了生活我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空着双手这里干干
那里干干。吃方面面,喝矿泉水
走在街上若无其事地让漂亮女人
从身边走过。在玻璃广告里
看到自己一副怪嘴脸也装作没看到
我不能喊个没完
一天二十四小时,从A到B
跑市场,推销保健品,找能融到资的女老板
吃肯德基,她不说吃,她说消费
哦,消费。我一身的脂肪,不敏感
除了吃以外一天都是平静的。可周庆认为时间不多了
抓一个,捏一个,不宜过多周旋
捏到的钱管我一年的薪水。咳,你知道
我是一个容易消沉的人,不吃口香糖也会游移不定
我的孤单不像玩具娃娃
那样无所用心,不管是灰色的还是蓝色的
我知道另一个人不适合于我
下班的时候有人喊我
去KDV唱歌,我大声唱“生活是一锅粥”
天还没黑,敲叶丽亚的门,她不在家
脑子里有勃起的意味
以前警车老停在她家门口,我不
敢多想。其实在咖啡里加点糖
她是容易开花的,并且从舌头下面发出
吱吱的声音。我装作不知道
对着她窗子喊:来呀,来——
她心情好的时候会扭过屁股看我
啊,我这个人,真的
没想到过操。想到大海,大海
里的海龟,我是海龟吗?拿脑袋
进进出出的有什么好
我肾不好,多疑,星期六,多么空虚
《比照螃蟹》
比照螃蟹我感到自卑,它的肢体比我灵活
善于捕捉,抓到一个东西死死不放
不像我长出一手灰指甲
看到想要的东西也不敢伸出手
看到有人往水里跳就拿镜子照自己
瞧,多别扭。它有甲壳
躲在里面挺自在的,我有吗?
我坐在大吊车上害怕金属,石子,水泥
和搅拌机,害怕自己被卡在里面
除非呆在笼子里不出来。螃蟹才不管
这些呢,一有动静它就吐泡泡
吐了一天的泡泡也没人认为它是一只
形而上的动物。它张开肢体
拥抱另一只螃蟹,不用
解二元一次方程就能得出彼此
合适的空间。可我呆在不隔音的房间里
和另一个人玩“兔子蹬腿”
床板咯吱咯吱响,她一团糟,我不动手
我笑,告诉她,别见怪,我不是螃蟹,我是诗人
《异想天开》
星期五早上,你来了,喊我一声,我忽略了明天
跑开了,滑倒在地
你来的时候,我正看范冰冰演的
一个叫《苹果》电影
她说出了美国大兵在火柴盒上
写的一句话:有了快感,你就叫。我叫不出声
我憋着,但很快活,到了
夜里就一口气喷出来,神不知鬼不觉,挺爽的
以前你喊去“北极豚”酒吧
叫玩蹦迪,叫我从沙发上往下跳
叫我找肥胖一点的女人谈诗歌,我厌倦了
不想和你产生歧义。跑到
5号公交站上了车,车子里一个时尚的女人
说卡扎菲爱上了赖斯
我不耐烦,将口袋里的硬币弄得哗啦啦响
她瞥了我一眼,朝我哼了一声
我想说,一把好乳,可车厢里那么多人看着我
司机戴着墨镜像个盲人开着车子歪歪倒
孩子坐在车窗前把塑料娃娃捏得嘎嘎叫
这个时候谁还有心思透过现象看本质。下了车
开始出太阳,虽然我希望,我自己,能干点什么
你嘲笑我,认为我是一个只会玩精神的人
不,我喜欢吃加了奶油的汉堡包
用爆米花引诱有幻想的女人
你知道,我这个人排出分泌物后就忘乎所以
星期五你喊我
我忽略了明天,跑开了,滑到在地,爬起来,还异想天开
《模棱两可》
我是一个看到红色就悲观的人。在客观上
不喜欢一针见血。过完了春天
我就在电梯里唱歌,进进出出的人
看我,咂舌头,以为我有好奇心。咳,我想
在红色里+白色+紫罗兰色+灰色
就自由了,但不能深入其中。孔雀是
容易开屏的,我站在栅栏外
从不叫喊:开呀,开
它是我吗?傻蛋。我有我的处境
到了节骨眼上易拉罐里的
气体很容易喷发出来,气体引起爆炸
我大不了发出“啊呀” 一声。排除了这些
阿司匹林在水里一会儿就融化成红色
我只好用SY假设自己是只土拨鼠
好,就这样,面对现实,土拨鼠的脑袋模棱两可
《一种演绎公式》
在你面前我伸出一个手指,你说一
我拿出一只苹果,你说红色
我晃了一下脑袋,在什么时候一是一呢?
你说在“一”出现的时候
一是一。不,我眨了他一眼,你得想开些
绕开“一”来想象。一个人滑冰
他在一分钟里可以滑出无数个一秒
你哦了一声。我拍拍桌子叫你不要分神
那么苹果在什么时候是红色的?
你说在它发红的时候是红色的
哈,蚂蚱的脑袋,你得避开
它的表面。红色是个泛指,容易和
其它的东西发生关系
苹果是个子逻辑,需要以
(λv.E a) =& E[v := a]公式来表示接受
而物质的定义在于用手触摸
你哦了一声。我焦虑起来,两个人之间
一个人有了针对性,另一个人就
跑不掉了。这样就不能假设
一种“要水,水就来了,要光,光就来了” 的生活
诗后话:最先读沙马的诗,没想竟给漏了,现补录上。这组跟以前读到的风格迥异,评还是大家来做吧!
伊沙诗文专场
——第50届斯特鲁加国际诗歌节诗文志
那一天早晨,从梦中醒来
啊朋友再见吧再见吧再见吧
一天早晨从梦中醒来
侵略者闯进我家乡
啊朋友再见吧再见吧再见吧
游击队啊快带我走吧
我实在不能再忍受
如果我在战斗中牺牲
你一定把我来埋葬
——前南斯拉夫电影《桥》主题歌
我平生所见最小的机场是哪一座?在日中午之前,我会告诉你是中国东北部的海拉尔机场,在此之后,我只能告诉你是我此行进入马其顿共和国的斯科普里国际机场:停机坪上除了从伊斯坦布尔飞来的我们所乘坐的土耳其航空的班机,只停有两架水上飞机……没有空中走廊,没有摆渡车,我拖着行李穿过空旷的停机坪,走向中国县城火车站般的候机楼,心中拔凉拔凉的……
庙虽小门槛却不低。入关时我们就遇到了麻烦——准确点说是两名中国诗人遇到了麻烦,同机抵达的其他国家诗人都过了关,连排在我们后头的那位日本青年诗人都先我们而过,我们却遇到了麻烦:人虽放过去了,护照却没有还给我们,还是走不了。严力猜测是我名字的问题:笔名与本名的出入造成了误会。那么,他又是为了什么呢?也许我们永远都猜不出他们的理由,正如他们永远拒绝向我们做任何解释。我只是嗅到了一股不对的气味,在北京马其顿大使馆签证时就嗅到过。感觉比两小时还要漫长的20分钟之后,两本中华人民共和国护照才交回到我们手上。
大概是心情被搞坏了之故,在从机场到诗歌节举办地斯特鲁加三小时的车程中,我并未觉得窗外景致有多美:感觉田野上的红砖农舍简陋得太像中国农民盖的简易楼了,而山景哪有秦岭美?心情是被人搞坏的,解铃还须系铃人,只有人才能令其阴转晴:这个人是诗歌节派来接我们的司机,在中途休息时,他特别仗义地帮严力换钱——将美元换成这里的第纳尔,让我俩有钱可花,在干渴难耐中买到了可口可乐。那个司机用英语说:“跟中国一比,马其顿就是一座小山村。”
从位于北部的首都斯科普里机场驱车抵达位于南部边陲(与阿尔巴尼亚比邻)的诗歌节举办地斯特鲁加需要三小时。车中十余位多国诗人,是我首先看到前方地平线忽然变成蓝色的,大叫一声:“到了!”出国前我也算做足了功课,知道这项地球上历史最为悠久的诗歌节是在欧洲最深的奥赫里德湖畔小城斯特鲁加举行的,见到湖不就是到了吗?湖在前方,我发现连周围别的景致也跟着好起来——严力说这不仅是心情好了,自有其科学性,是大湖改变了周边的环境。
车入小城,几个诗人提前下车,几个诗人被车拉走,我俩住的是以城中之河命名的四星级的德林酒店——这是诗人在此所享受到的最高待遇了,但是且慢,在前台办理入住手续时我们的心情又被搞了一下:我和严力被安排在一个房间——这在中国很正常,但在国外不正常——问之,答曰:诗歌节就是这么安排的。只好先入住再说,严力后来说:“如果不是你,换成别的谁,我就刷卡自开一个房间了。”
到我俩所住的401房放下行李,距酒店的自助晚餐开饭还有一个多小时,我俩便走出酒店四处转转,先去了湖滨,发现到处都是游泳和晒太阳的人,带了泳裤的严力问我带没带泳裤,我说没有,他说:“那你需要买一条了。”城中有几处诗歌节的广告牌,德林河的一座桥(这座桥就叫“诗桥”)上工人们正在紧张地工作,搭建舞台……我在诗歌节官方网站上看过往届的照片,告诉严力我们会在这里朗诵,老严开始兴奋起来……
第二天——即25日白天的第一项活动就是在“诗歌公园”植树,不是所有到会者都植,只有每届的“金花冠奖”得主才有资格栽下一棵树,今年的得主是马其顿本国老诗人马泰•马特夫斯基,老人家在众目睽睽之下栽下了一棵树……这项活动,还有第三天上午在酒店会议室举行的为聂鲁达和布罗茨基补发“金花冠”的仪式,以及诗歌节历史图片展,给我带来了第一个诗的灵感……
在这个星球上
不是所有国家
都有一座诗城
不是所有城市
都有“诗歌公园”
严力,你我来到斯特鲁加
当我们一步踏进这里
首先撞见的是同胞、前辈绿原先生
1998年栽下的树
它因为长得矮小而被我们撞见
然后我们再去看那些长得高大的树
你找到了奥登、布罗茨基、希内、休斯
我找到了聂鲁达、桑戈尔、阿米亥、达维什
并非所有栽下树的诗人都已故去
有六位在世者和我们一起步入公园
我们和1992年得主匈牙利诗人尤哈斯
在他当年栽种的树下合影
陪同他前来的他的儿子
一直在念叨其父进入了某年
诺贝尔奖前五名的最后决选
整个活动中我们一直在找一个人
找他当年种下的树
他没有得过诺贝尔奖
只是你的朋友我的偶像
并且丝毫不比上述人等写得差
后来的三天里我们又三次来到这座公园
但是我们还是没有找到
此人名叫艾伦•金斯堡
有陈列室里的老照片为证
1986年,他乘机前来领取了当届金花冠
但却没有栽下一棵树
“他为何不栽这棵树呢?”
别人栽下的树拒不回答
严力显然是游泳爱好者,他看了一下日程表说:“下午没有活动,可以用来游泳。”于是我的泳裤成了当务之急,德林河畔到处都是卖游泳用品的小摊,奥赫里德湖滨也是。没想到,这条泳裤竟买出一首诗……
我们上午瞅准的摊位
出售彪马牌泳裤
我们上午遇到的摊主
是个十分友善的老头
他问我们:“中国人?”
我们回答:“是。”
“北京还是台湾?”
等我们从银行里
换了足够多的第纳尔
去买那条泳裤时
老头年轻了三十岁
换成了他的儿子
说:“上午在这儿的
是我父亲”
还主动告诉我们:
“我是穆斯林
我父亲是土耳其裔
我母亲是阿尔巴尼亚裔”
哦,穆斯林
我很想告诉他
我妻子也是穆斯林
是中国的回族
这是一句并不复杂的英语
但我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
鸡尾酒会于晚餐时间在德林酒店的露台上举行,一块挺大的告示牌上用马其语和英语写着一句很煽情的话:“这是享受诗歌的时间。”——这个时间正好经历了从天亮到天黑的过程,华灯初上。这是那种典型的欧洲式的鸡尾酒会,端着酒随便走,想吃东西桌上有,我四下观察,发现热烈攀谈者有之,冷眼旁观者亦有之,我和严力在一起,站在中间地带,既不主动去跟人搭讪,也对来者热情有加。主动过来与我们交谈的有:惟一的俄国诗人,他竟然是第7次来到斯特鲁加,此次要替已故的俄裔美籍诗人布罗茨基领取补发的“金花冠奖”;斯洛文尼亚诗人,他说如果我们能够自出路费,他可以邀请我们参加每年一度的斯洛文尼亚作家节;墨西哥女诗人李娜(我给她译的中文名)刚刚到达,便出现在这里,她对我们讲述着此行的艰难曲折:先从墨西哥某个城市飞到首都墨西哥城,再从墨西哥城飞到保加利亚(马其顿邻国),再从保加利亚飞到奥地利维也纳,再从维也纳飞到斯科普里,脚都坐肿了,好在有她可爱的小侄女随行相伴,李娜热情如火,很受欢迎,她发给众人的诗集中的第一首诗附有十多种外语译文,日语、韩语都有了,尚缺中文,她的意思是:中国诗人,你们看着办?
盛大的开幕式于晚上9点举行,我和老严站在德林河岸观众中间看完了它的大部分,拍了很多照片,但我的诗却是来自于听觉……
国家剧院的女报幕员
宣布:“开幕式开始!”
马其顿共和国
激昂雄壮的国歌高奏
女文化部长致辞:
“这里是诗歌的首都!”
“诗歌也许不会改变世界
但它是打破人际隔阂
增进彼此了解的一条纽带……”
男女主持人合诵马其顿已故诗人
康斯坦丁•米拉迪诺夫名作《望南方》:
“假如我有一双翅膀
我将振翅飞翔
到祖国的海岸和故土
望我奥赫里德,望我斯特鲁加……”
“吹响我的心笛
啊!让太阳落山,让我死去”
国家交响乐团在演奏
男高音在高歌
(河流奔腾)水声不息
炮声响起(焰火升空)
晚九点三十分
唱诵《古兰经》的晚祷声
来自距桥最近的清真寺
多声部各行其道
交响于璀璨的夜空
26日上午在酒店会议室举行了为1972年“金花冠奖”得主聂鲁达和1991年“金花冠奖”得主布罗茨基补发金花冠的仪式,分别由智利驻马其顿大使和惟一到会的俄国诗人代领,接下来是听众对五位健在并且到会的“金花冠奖”得主提问,老人话多,都很罗嗦,抓住麦克就不松手,鲜有有趣的,好像只有去年得主保加利亚老诗人莱弗科夫的回答好玩一点,当观众问:“金花冠奖给你带来了什么?”他回答说:“让我这一年来一直处于敏感之中。”响起一片笑声……我来之前做了功课,知道希腊与马其顿有国名之争,保加利亚拒不承认马其顿语的存在,后来我在一条船上向一位马其顿女诗人请教过这个问题,她说保加利亚语与马其顿语基本相通。在此之后,是一位不知是何身份的马其顿人做了1998年“金花冠奖”得主、中国已故诗人绿原的主题演讲,泛泛之论,并且很短,其中说到“他是东西方文化交流的桥梁”,我想以绿老的翻译成就当得起,但说到“他的诗对中国青年诗人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引起了严力和我私下的异议,严力说他从未读过绿原的诗,我说我读过,但没有受到过其丝毫的影响。
报到时我们没有领到本届诗歌节的官方诗选,我还为此抱怨说:“这一点还是咱中国人做得好,本月上旬我刚参加过青海湖国际诗歌节,就是报到时领了一大堆书。”话音未落,我就被教育了——迟归迟,人家这边是由志愿者推着车子直接送到房间来,而且书之精美,非咱能及。为了此次“五十大庆”,书出了很多种,但只有其中一本为与会诗人所盼,并常带于手边,成为彼此认识的“诗歌护照”——那就是本届诗歌节的官方诗选《来自五大洲的诗》,收有所有诗歌节正式邀请诗人照片、英语和马其顿语对照的简历,2-3首诗,第1首是英语或法语与马其顿语的对照,第2、3首是马其顿语。我入选了三首,分别是《车过黄河》《结结巴巴》《独裁者》。创作于1991年的《独裁者》大家不熟,照录于此:
《独裁者》
尼古拉•齐奥塞斯库
当年我们欢迎过他
面带中国孩子
特有的矜持与微笑
在人丛中跳&&摇着花
当年他笑&&朝我们挥手
俯身亲吻了我们中
最幸福的一个
后来谁都不笑
他&&一个独裁者
被人民所杀
我们还欢迎过马科斯
我们还欢送过博卡萨
一个中国儿童
所经历的光荣
多么叫人尴尬
选择这首诗,我是考虑到此次来到的马其顿属于前南斯拉夫,前南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苏东巨变后,经历了一场解体,甚至伴随着战火和杀戮。望着台上某些社会主义或前社会主义国家来的“金花冠奖”得主,譬如来自于古巴、阿尔巴尼亚、保加利亚、匈牙利、前南斯拉夫的诗人,他们也都是上年纪的老人了,我很想知道:他们在写什么?是否也经历了一场巨变?他们靠什么获的“金花冠奖”?“金花冠奖”始创于我出生的1966年,前两届获奖的都是前苏联诗人,前五届获奖的诗人都来自于当时的社会主义国家……
手持《来自五大洲的诗》,阅读每位诗人的简介,就仿佛掌握了他们的底细。我很快便发现了一点破绽:欧洲诗人比较爱写自己得了什么国际诗歌奖(国内奖不写),似乎每人都得过,来自西班牙的那位“金花冠奖”得主获的最多,有三十多项——由此可见,欧洲有多少“国际诗歌奖”?中国诗人(尤其是本土的)要得一项“国际诗歌奖”,那可就不得了啦,非成为主流媒体上的一条新闻不可(像多多去年获的美国纽斯塔德国际文学奖),但对欧洲诗人,竟然十分普遍,“国际奖神话”不攻自破。我就不相信那位三十多项国际奖集于一身的得主(好像就差诺贝尔奖了)写得有多好,好得超出我的想象,我发现他还在不同时期拥有多项掌握权力的头衔——这就是破绽。
下午没有活动,先睡了个午觉,不长的午觉中,竟然还做了一个梦,叫我两年来正在倾力而为的大作《梦》系列延伸到了南欧:
《梦(167)》
是如何发现的?”
我吃力地想了想
“不是我发现的
好像比你还早”
起床后,我对严力说:“我做梦了,梦见跟《新诗典》有关的事情。”——我人在这里,《新诗典》的推荐工作却一天未停,我提前写好了9位诗人的推荐语,留给家中的妻子按时发布。这个梦来得比较浅显,很好分析:一个多月前,沈浩波曾在网易微博问过我:毓梓是怎么发现的?我当时如实回答:徐江向我推荐的。
继续游泳。湖滨全是人,有家庭组、情侣组、孩子组,好不热闹。比较刺激眼球的是三点女郎,令我想起小时候(我长篇小说《中国往事》写的那个年代),在父母嘴里听到海滩上的三点女郎也是南斯拉夫式修正主义的罪证——即是说别人一直如此这般,即便是在社会主义时期,享受生活和生命也是光明正大的,东南欧斯拉夫语系的人、包括现在古巴人骨子里的东西,他们更强的身体性也令他们的社会主义和我们的味道不同,是性感与浪漫的社会主义。东方人的社会主义则是帝王式宗族式家长式清教徒的,过去的中国、柬埔寨,现在的北朝鲜都是如此,好在我们也已经翻过了这一页,变成了我们曾经批判过的修正主义,甚至更加过分,走得更远……在湖滨的躺椅上日光浴时,我的目光老是投向奥赫里德湖的西南岸……
在斯特鲁加
在奥赫里德湖北岸
向西南方向望去
大湖尽头的远山
就是阿尔巴尼亚
那里有我的童年
有着不止一代
露天电影式
快乐的童年
“消灭法西斯
自由属于人民!”
“我代表祖国和人民
判处你死刑!”
我们就接上头了
满世界都是
我们的革命战友
你好!阿尔巴尼亚
我的童年没有恐龙
但有你这只山鹰
游完泳,吃晚餐,对不起,我的诗兴又来了:
旅居海外半辈子的老严
像个老游击队员
将两颗地雷状的方便碗面
带到巴尔干
到达后第三日的晚餐
我已经受不了啦
拒绝去酒店餐厅用西餐
向其讨要了一颗地雷
抱在怀里拉响
炸得我涕泗交流
炸得我大汗淋漓
炸得我七窍全通
炸得我飘飘欲仙
你就是碗面做的地雷
我体内的胃
我胃里的酶
我重新找回的魂儿呀
从下午六点开始的斯拉夫语国家诗人朗诵会到晚上八点仍未结束,酒店会议室里有空座,我便遛进去听到完。参加国际诗歌节,甭管听得懂听不懂你一定要好好听,尽量多听,听了必有收获。我听了半小时的感受:同一个语系内部语种的差异比我想象中大得多,还有那个戴眼镜颇有书卷气的中年女主持,在每个诗人朗诵完各自母语的原文之后,由她一人包办马其顿语的译文,她朗诵得全情投入而富有感染力,听了她的朗诵连我都想朗诵了。一张亚洲面孔坐在里头听得兴味盎然,一定令这些斯拉夫语诗人觉得很奇怪……
八点半,在酒店多功能厅放映一部由一位葡萄牙导演拍摄的关于斯特鲁加国际诗歌节的纪录片,我和严力都去看了。该片取材于去年的诗歌节活动,我们也借此了解到去年代表中国到此的是两位手持美国护照定居于美国的汉语诗人,一男一女,女的本月上旬我刚在第三届青海湖国际诗歌节上见到过,印象还好,男的我在11年前的北京见过一面,也了解他这些年在海外的所作所为,感觉他更大的兴趣不在诗歌而在政治。在这部葡萄牙人拍摄的记录片中,他是一个主要的被采访对象,英语已经说得很不错了,诗还写得像80年代那样老套(也许就是当年的诗),语调激昂,大词乱蹦。让我感到不舒服的是他冲着镜头发狠似的说:“我的家是中文,不是中国。”——这话套用的是布罗茨基的一句话,特别正确。但你不是人家那个味道,茨维塔耶娃“你们的巴黎让我们感到|枯燥乏味,也不富丽堂皇|‘我的俄罗斯呀,俄罗斯|你为什么燃烧得那样明亮?”的那个味道!你手持美国护照,入籍时向上帝宣誓一旦战争爆发要效忠于美国,但是你到这里来,还是被人当做“中国诗人”,代表着中国,按照惯例,德林河畔要为你的到来升起五星红旗——这事儿是不是整得有点拧巴有点荒诞啊?严力说:“这是历史造成的,主要还是要由国家负责。”——我同意他说的,但是老严本人还是负责了由个人负责的次要部分——这就是为什么我要在第一时间将严力的中国护照拍成照片在微博发布的原因,1985年就旅居美国的严力(比那拨人都早)至今还是不折不扣的“中国诗人”。我说的味道,决定于灵魂。
每晚十二点,一项叫做“无标点之夜”的单元在“诗桥”过去一个酒吧的外面举行,主要包括年轻诗人的朗诵和音乐演出。到了诗歌节才发现,45岁的我算青年诗人,57岁的严力算中年诗人,因为正式邀请的国际诗人比较高龄化。所以,真正的年轻诗人被放在这个单元里。诗歌节很注重推广马其顿本国的年轻诗人,为他们专门编印了一本诗集,每个诗人名字下面都印有他的电子邮箱地址——这个细节真是煞费苦心!今晚这个单元增加了一项内容,法国某出版社为诗歌节“五十大庆”专门出版了上、下两巨册的历年参会诗人作品精选(法语版),中国名下只选了前年参会的海岸一人,选得也忒少了吧?“金花冠奖”获得者绿原没有选,2003年到会随后出版了一本马其顿语个人诗集的北岛也未选。&&
这天晚上,我又做了一个梦:
《梦(168)》&&&&
我在德林宾馆
自助餐厅用餐
满眼都是来自
五大洲的诗人
一位中年妇女
叫了一声:
“大姐!”
是我妻子的大姐
如何从中国河南的南阳市
来到了马其顿的斯特鲁加
我纳闷道:“你怎么来了?”
她双目圆睁
用豫剧的唱腔道:
“为了俺妹妹
俺也得看住你呀!”
我从梦中醒来,睁眼一片黑暗,看我的夜光表是凌晨四点半——在马其顿的五夜中,我每晚必醒,并且都在四点半前后,严力认为这是时差造成的:四点半相当于北京时间上午十点半。但其实另有原因:四点半附近清真寺的早祷声就会准时响起,我要么闻声而醒,要么提前醒来等着它。严力据此说我与伊斯兰教有缘。也许是吧,娶回族的女儿为妻,我血管里还流淌着八分之一哈萨克的血。
早上七点钟,我再度醒来,看见老严醒在床头,若有所等——我想起来了:他此行带了手提电脑,我们在伊斯坦布尔机场等待转机时上网,染上了病毒,写不了中文,他只好用英文写信给妻子,让其小女儿打电话过来,时间在这里的早晨7-8点之间,我进入卫生间洗漱时听到电话打进来了,索性洗了个澡,多让他们父女隔空唠唠。等我洗完澡,走出卫生间,看见老严靠在床头,一脸满足地抽着烟,我说:“这下完美了?”他说:“完美了!”
早餐后,我们俩去了此前未曾到过的小城商业区以外相对僻静的另一片转了转,清真寺很多,路上行人十分友善,市民生活得也不错,人家这种地方很可能是国贫民富,即使富不到哪儿去,幸福指数并不低,与我们正好相反。我们走到一家医院的院落中坐下,又聊到汉语诗坛上的一些人事、一些掌故、一些闹剧……有一瞬间,我恍若回到了二十年前,每隔一个季度,我都要骑一辆旧单车到距西外两站地以外的小寨邮局领取严力从纽约通过海邮发来的50本《一行》(去晚了还要被邮局罚款),然后再分发给本地或我遇见的诗人,每个季度,我还要向严力组一批国内的诗稿,新老口语诗人们就是通过我这条线登上《一行》的……那个时候我初入“诗坛”,万万不会想到有一天我会和我喜爱和敬重的诗人一起出现在此“世界第一国际诗歌节”上,诗歌给我的馈赠就像这南欧夏日上午和煦的阳光一样,所有的挫折、委屈、怨气、不平,都被它晒化了……
上午十点钟,全体诗人在酒店门前乘车去了大湖西岸的卡利斯塔圣母修道院参观。按照日程表上所写,要在这座修道院前举行“国际诗歌朗诵”——这是来自五大洲的诗人们登场亮相的时刻,我感到身边的同行们都在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大概是因为室外的阳光太强烈了,朗诵移至最近的一家饭馆内举行。朗诵从十一点开始一直朗诵到两点半,大概进行了一大半诗人,还没有轮到我和严力。也不可能轮上,因为东道主遵循了这么一个顺序:多次出席的老朋友、前南斯拉夫国家(其中包括大量的马其顿诗人)、东南欧斯拉夫语系国家、欧洲其他国家、美洲、大洋洲、中东、远东。远东来了中国、日本、蒙古各两位诗人。日本老太太是诗歌节的老朋友,早早朗诵了,日本年轻诗人是本届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联办的“斯特鲁加之桥”奖得主,被安排在多处地方朗诵,不在乎这一地;两个蒙古人,一个是旅居马其顿的翻译家,无须朗诵,我看见他仗着自己关系熟去跟主持人说,于是那个蒙古诗人也被安排了。如果以国家论,好像就中国没出场,我觉得他们至少先安排一个吧。等得不耐烦的我想起两年前,第二届青海湖国际诗歌节在青海湟源县的庭院中举行的一场朗诵,我也是等得不耐烦,所有外国诗人都排在前面,所有中国诗人都排在后面——这好像是中国人的正常礼仪,但是外国诗人至少是双语甚至还三语朗诵,一人要占两三人的时间,天色已晚,还有些凉,主持人当机立断,草草进行了两三个中国诗人(都是主持人的朋友),随即宣布朗诵会结束,我顿时傻了眼。或许真有大国与小国的分别,但都一样叫我不舒服,不公正只会叫人不舒服。惟一的区别是中国诗人并不像外国诗人这样:几乎人人都喜欢朗诵,视朗诵为荣耀。相当一批中国诗人参加诗歌节或诗会的目的,就是吃好、喝好、玩好,再泡上个“新红颜”啥的。
在附近一家酒店(一部分诗人住在那儿)的露台上站着吃了点东西之后,我跟老严怀着勃起了却不让射的郁闷随大队人马乘车回到了德林酒店,老严说要抓住最后一次游泳的机会(因为明日要集体出游),于是我们回到酒店就直奔湖滨。老严游泳比我强多了,据他说跟少年时代随父母下放到湖南有关,所以他游得多,我游得少,主要以晒太阳为主,还不能睡着,因为我俩的护照和钱全都在我的随身包里,沙滩上人满为患,我得看住。这一看,就看出了诗:
《丹麦诗人》
他背包而来
找了把空躺椅
正好在我前面
他把包放到空椅上
将身上的T恤脱了
露出了他的啤酒肚
别看他肚子大头半秃
顶多也就四张
在此老龄化的诗歌节上
该算青年诗人
他脱光上身
从包里掏出小本和笔
在躺椅上坐下
望着湖光山色
然后奋笔疾书
从我的位置
正好可以清楚地看到
他写的是一些
分行的文字
那便是丹麦文了
(安徒生的文字!)
从裤兜里掏出一盒烟
是本地产的WEST
取出一支点上
美美地抽完
然后站起身来
再将T恤穿上
仿佛已经游完泳
背上包走了
离开时的表情
《蒙古诗人》
他俩站在沙滩上
望着眼前的大湖
他的双语版诗集
我的包里有我的
便取出两本
两人如获至宝
站在沙滩上
阳光将他们的影子
照在沙滩上
像是四个人在读
我让我的蒙古同行
在陌生的水面前
有事可干了
他们一前一后
如果面前绿色的大湖
是一片草原呢
如果再牵来两匹骏马呢
一切都将改变
他俩的O形腿
让我看到马腹
温柔的轮廓
《刚果诗人》
嘎嘎嘎的笑声破空而来
大伙的开心果来了
是一位刚果诗人
体壮如大鲨鱼奥尼尔
但这条刚果河里的大鲨鱼
却不会游泳
他在几个白诗人的陪伴下
慢慢朝湖里走
他主要是在法语系的诗人中玩
围着法国人转
现在这些人
全成了他的粉丝
法国佬爱红酒
每餐饭都要自买一瓶
法国佬都是葛朗台
绝不会给别人倒半杯
开心果除外
因为他会用法语讲笑话
开心果对大家也很友善
对任何人都充满热情
这条大鲨鱼
堪称诗歌节的吉祥物
此刻他已走到湖的深处
湖水就要淹没他的黑头
他嘎嘎嘎的笑声更加嘹亮
惊飞了湖对岸阿尔巴尼亚的山鹰
最后一次游泳结束。六点钟,我和老严准时来到酒店门口候车,准备参加下一项:去奥赫里德观光。发现大巴已经提前半小时开走了,酒店大堂贴了通知,我们游泳去了没有看到。漏掉了十几个诗人,诗歌节临时调来一个小巴。于是,我们便在夕阳的余晖中抵达了大湖东岸的奥赫里德。这是一座老城,比斯特鲁加大,也繁华一些,据说比首都斯科普里还要繁华。诗人自由活动,我和老严在老城的集市、街道上转来转去,按会方要求的八点钟赶到圣•索菲亚大教堂,得知“金花冠奖”的颁奖礼还须一个小时才能举行,我们就在附近找了家不错的餐馆大吃一顿。酒足饭饱,回到大教堂,已经没座位,但就在颁奖礼开始前,后排两个观众起身走了,给我们空出了两个座位。我刚一坐下,诗就来了,来自于我身边的小女生:
《美人儿》
在圣•索菲亚大教堂
金花冠奖的颁奖礼上
当主持人朗诵
米拉迪诺夫名作《望南方》
坐在观众中的她
也在小声地跟读
“假如我有一双翅膀
我将振翅飞翔
到祖国的海岸和故土
望我奥赫里德,望我斯特鲁加……”
我还在平静地想
这首诗估计是她学过的课文
当她将声音提高
随台上主持人读至该诗的尾声:
“吹响我的心笛
啊!让太阳落山,让我死去”
我便侧身看着她
使劲地看啊
美人儿,美人儿
你就是一首诗
我们进来时见有身材魁梧但面容年轻的保镖,等主持人一介绍才知是马其顿共和国总统格奥尔基•伊万诺夫来了。总统没有讲话,一个该国科学院院长之类头衔的人物发表的讲话无比冗长,叫人恹恹欲睡;据说是该国第一男高音的演唱还不错,这种意大利语的美声在教堂里演唱的效果真是太棒了。我刚才吃下的一大块牛肉汉堡太咸了,让我一直忍受着干渴,到颁奖环节终于忍不住了,私自遛出去,到一家小超市买了一桶可口可乐,坐在教堂外的长椅上享用起来,这时候我又看到了一首诗:
《克罗地亚诗人》
昨天早餐时
我们碰巧坐在一起
并且交谈过
我问这位年轻的淑女:
“你来到马其顿
是否会意识到
这也是你的国家?”
她回答说:
“我生于1986年
当我记事时
已经分开了
我不会有这个意识
也许我的父母会有”
现在,我看见她
在圣•索菲亚大教堂外
徘徊复徘徊
显得格外孤独
在这个倚老卖老的诗歌节上
越年轻似乎就越弱势越孤独
我自作多情地想
或许是因为
我这个陌生人的冒昧一问
她现在已有了故国的感怀
看看这老城
看看这老街
这里曾经是她的国家
看看这男人
看看这女人
他们曾是她的同胞啊
早退还有一个好处,我目睹了总统携夫人的提前离场,也就四个保镖跟着,走了一段石子路,进了一辆黑色轿车,在四周群众众目睽睽之下,这一块也没戒严……然后诗人的大队人马出来了,虽是在夜色中,路灯下,但我还是一眼便认出了老严,在这个地方,像我们这种亚洲面孔,非常稀少,很好辨认,在斯特鲁加曾有几个小孩追着我俩说话,一群小美女要跟我们合影。我们随着诗人的大队向前,又将刚才来的那条老街再走一遍,去乘坐返回斯特鲁加的大巴。墨西哥女诗人李娜从身后追上我们,对严力说:“没有听到你的朗诵,我很不开心。”李娜今天白天朗诵过了,她在朗诵前说:“我跑了那么远的路,却只朗诵这么短的一首诗。”她的那首诗写得很好,译成了十多种外文,还缺中文,严力回国后译了,我也再译一版,过过翻译瘾:
《伟大祖国》
&&&&&&&&&&【墨西哥】李娜•则让
&&&&&&&&&&&&&&&&&&&&&&&伊沙译
我生活在如此之大的国度
&&&&一切事物都遥不可及
我的祖国如此辽阔
&&&&公平正义不足以覆盖国土
这下李娜该高兴了,她此次遇到两位中国诗人,她的得意之作便收获了两个不同的中文译本,路再远也值了。等候大巴时,那个年纪较轻的蒙古诗人用结结巴巴的英语跟我开起了玩笑,说刚才在路上碰到一位马其顿妇女拉扯着三个孩子,正在四下找我……老严对他开的这个玩笑很不以为然,我倒无所谓,我估计这个玩笑是从蒙古草原上移植到此的,所以才显得生硬。
回到酒店房间我先用严力带来的手提电脑上网,电脑出问题时我一般都去酒店的媒体中心,后两天没问题了,上起来很方便,主要是去我的网易微博《新世纪诗典》,看看今天推荐的是谁,再发送一些我和严力拍的诗歌节活动的照片——这是国际诗歌节首次以微博形式向国内做图片转播,让国内同行在第一时间了解到这边的情况,时代在发展,诗歌在前进,很多事情都跟过去不一样了,而大部分国内诗人的做派还像过去一样老土,参加国际诗歌节想让人知道又怕让人知道,搞得鬼鬼祟祟的,不偷都像贼……李娜刚才的话肯定刺激了我们:在这里不出场朗诵是要被人同情的啊!临睡前,我和严力同时在看日程表上明天的安排,看看我们还有没有登场亮相的可能,可怜天下诗人心!
28日一早,大概是我们都意识到了:这是诗歌节在斯特鲁加活动的最后一天,便决定早餐后再去重温一下这座小城相对繁华的河岸一带,刚从酒店的后门出去,就在花园里遇到了一个人——一首诗:
《阿根廷诗人》
“中国人?”
“我爱你们的国家”
她脱口而出
“那是个伟大
而美丽的国度
三十年前在北京
我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
国际部工作
做西班牙语播音员
我最美丽的青春
是在你们美丽的国家
度过的……”
“我也爱你的国家
尽管我从未去过阿根廷
但是我爱博尔赫斯
但是我爱马拉多纳……”
——这段话用英语说
我又一次没有说出口
在斯特鲁加街道上又碰到一位友好的市民,一位老者:“中国人?”“是”“北京还是台湾?”“北京。”“好!中国是个伟大的国家。”严力说:“他们现在看我们,有点像过去看日本人。”严力又说:“他们现在看我们,眼睛里终于有嫉妒的成分了!”——后一个“他们”指的是诗会上的各国诗人,1985年就开始旅居美国的老严观察起来肯定比我有经验。
十点钟,全体诗人在酒店门口乘车,大部分人选择去码头乘船,游览奥赫里德湖,前往圣•瑙姆修道院参观,少部分人(估计是诗歌节的常客)选择不游湖,乘车从陆路直接去修道院。乘坐大巴前往码头的路上,我又拾到了诗:
《一念之间》
一个小动物
死在公路边&&&&
我养的一窝
可恶的黄鼠狼
但是一瞬间
我便放弃了
仇恨的念头
那是抬眼看
上了轮渡,我们选择上二层晒太阳,三天的游泳已经让我俩的肤色很有度假感了,再巩固一下。前排坐着一男一女两位马其顿诗人,开朗而健谈,等于给我们充当了导游,尤其是那个男的,是个已经移居瑞典的文物商人,历史知识非常丰富,并且十分热爱中国,因为他在瑞典曾经有位中国情人,是位上海姑娘。其间还有一位保加利亚老诗人过来坐了一会儿,女诗人介绍说:老头还是一位家喻户晓的童话作家,她小时候读他的书,现在她女儿在读他的书,他的作品以想象力丰富而著称。一语又道出了保马两种语言的相通性。大湖美丽,据说是欧洲最深的湖,而我一直很关注位于我们右侧的阿尔巴尼亚沿岸,岸上的群山……
半山坡上的修道院,坐落于湖光山色之间,在此修道,或许真能修成?一个唱诗班正在院落中排练,圣歌的歌声特别给气氛。我和老严忙于参观、拍照,一转眼大队诗人不见了,原来他们全都悄悄下山来到一座绿得惊心的公园,寻桌而坐,等待就餐。侍者拿着红葡萄酒和白葡萄酒任你挑选,菜肴和食物摆放在园子正中的大长桌上任你取用,比利时诗人杰曼主动过来和我们坐在一桌,边吃边聊,两年前我们在第二届青海湖国际诗歌节上见过面,他主持的原点出版社出版了中英文双语对照版的《中国诗歌前浪》(海岸主编),严力和我都是入选作者,他与大陆、台湾的许多著名诗人都有交往,热爱中国……
酒诗赛开始了。诗歌节主席发邀请函时附了一个表格,接受邀请者都要填写,其中一项是:你是否参加酒诗赛?我当时打的是对勾,并在提供作品时加入了一首与酒有关的诗,我看女主持手里拿着两页纸的表格,就请严力帮我看看有没有我的名字,一看有,我就向她表示我愿意参加朗诵,并看着她在我的名字下画了一道横线。我的名字在第一页表格的中段,但是朗诵了好多人还是轮不到我,有的诗人不在现场(估计是餐后到小河里泛舟去了),连喊三遍名字不见上场,给主持人带来了尴尬,但还是叫不着我,一个花枝招展的英国女诗人,是诗歌节的另一颗开心果,被叫上去了说:“这首酒诗忘了带来,在斯特鲁加的酒店里。”下去了,准备了一会儿,又上来,唱了一首老掉牙的英文歌,《音乐之声》里的。不断有人临时报名参加朗诵,一报立即上,就是不叫我。我又嗅到了昨天的那种气氛,那女主持就是叫到斯基或维奇这种名字亲,大卫和约翰也算亲戚,跟中国诗人有仇似的,难道是因为我们名字太短她看不见?我都看到一个男的在对她耳语——估计是说:时间差不多了,准备结束。我都对自己说:怎么莫名其妙又没戏了!这时候,突然叫我了——我没有亲耳听见,是严力在叫我上场,于是我在平生最有客场气氛的一个大客场登场了,真是太不容易了!在一个将朗诵搞得神秘莫测的诗歌节上,在一个有人回回不落有人一次机会都难得的诗歌节上,在一个将偌大中国当作远东之远的诗歌节上,一个不远万里从人类文明史上迄今为止最伟大的诗都长安飞到上海再从上海飞到伊斯坦布尔再从斯科普里乘车来到斯特鲁加的中国诗人终于他娘地出场了!我命令自己沉着,上台走慢点,朗诵读慢点,我先用英语说了句:“各位好!我读中文。”——就开始了:
《感恩的酒鬼》
在呕吐&&在城市
傍晚的霞光中呕吐
在护城河的一座桥上
大吐不止&&那模样
像是在放声歌唱
他吐出了他吃下的
还吐出了他的胆汁
我在下班回家的路上
驻足&&目击了这一幕
忽然非常感动
我想每一个人都有其独特的
对生活的感恩方式
我命令自己拿出最高的朗诵水平来呈现中文之美,在一堆崩豆似的语言丛中,真的,在我看来,拼音语言适合说RAP,汉语适合读诗,在此得之不易的场合中,诗太短了,让我觉得不过瘾,但我可以告慰自己的是:我尽了全部的努力来确保朗诵的质量。我刚站在麦克前,那个年轻的蒙古诗人就大叫我的名字,我说“我读中文”,他又吆喝了一声,挺哥们儿的。我朗诵的时候,除了听到最近的一张桌子上有一个人在喋喋不休地说话(我很想知道他是谁),全场一片安静(比别人朗诵时安静多了),最终我听到了还算热烈的掌声。我回到我的桌边,一位罗马尼亚女诗人跑过来说:“中文太好听了!”她很想要我手里的那页诗,刚好是中英文对照的,我就送给她了,然后互留邮箱。我记得严力早年写过一大组《酒故事》,还出过一本中英文对照的集子,他没有报名参加这个酒诗赛,我动员他临时报名朗诵两个片段,因为感到机会得来真是难于上青天!老严拒绝了。坐在我们这一桌的杰曼就是临时报名朗诵的,无关酒,是关于一个汉字的诗(他真的很爱中国),读完后一片掌声。
等到一个男的出场宣布酒诗赛的获胜者,我才发现我是倒数第4个出场朗诵的——好悬啊!明明我在名单第一页的中间,为什么非要扔到最后?除去临时报名的,可不就是最后嘛!一个特爱给美女拍照的立陶宛诗人获胜了,奖品是一桶本地产的葡萄酒。我当然不会自作多情地想获奖,尤其是在客场气氛如此浓郁之地,我想的是:获奖或未获奖的酒诗,不会有《感恩的酒鬼》出色,即便按照他们的标准——上帝的标准。
回程中,起风了,奥赫里德湖像大海。严力告诉我他观察到那个日本青年诗人又一个细节,等于送给了我一首诗:
《日本诗人》
奥赫里德湖畔
他将随身包
他孑然一身
对着青山招手道:
“撒扬娜拉!”
起初我们以为这是一个装逼犯(就像我在鹿特丹和青海湖两次遇到那个日本诗人),后来发现人家是真内向,活得很自我,犯不着跟别人玩。我俩还联想起顾城,不免为这小哥儿们的明天捏一把汗。
晚餐竟然有炒米饭,我一口气吃了两大盘,我的胃早就在思念祖国思念我的长安了。老严只喝热汤,不敢吃饭,因为他一回来就开始泻肚,晚上的闭幕式也不准备参加了。吃饭时,日本老太太告诉我们说:闭幕式在桥那边的那个酒吧举行。我独自一人过桥时看见大队诗人正在往回走,怨声载道,怨气冲天,孤独的德国诗人对我直做鬼脸,问我:“中国的诗歌节会如此吗?”我肯定地回答:“不会。”原来,闭幕式的地点又临时改在“诗桥”上举行了,而这里的舞台还未搭起来。我看见好多诗人都穿起了民族服装,手中握着诗集,我心里很感动:他们从世界各地跑到这里来,最大的要求就是朗诵自己的诗!我决定跟他们一起等,结果又等了一小时,闭幕式才开始。首先还是颁奖礼,“金花冠奖”又重新颁发了一次,然后是米拉迪诺夫兄弟奖——即马其顿一年一度颁发的国家诗歌奖,然后是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联办专为青年诗人的第一本诗集设立的
“UNESCO-斯特鲁加之桥奖”——为此联合国的官员来了,桥附近有保镖,还有便衣,就站在诗人中间。听诗人们私下说,此番“五十大庆”得到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资助。少许诗人被请上台去就座,是哪些国家的诗人呢?伊拉克、苏丹、科索沃……对不起,我的诗又来了:
《科索沃诗人》
有个穿花衬衣的
中年男诗人
围着斯特鲁加市长转
围着诗歌节主席转
跟大多诗人都认识
像个交际男
朗诵用法语
花衬衣三天不换
有个黑头发的
青年女诗人
确实是美女
一帮老少爷们儿
苍蝇一样飞过去
感觉人人都想泡她
像朵交际花
当我突然得知
他们来自科索沃
所有感受都变了
所有信息都被重新解读
哦!他们的朗诵都有着真实的沉痛
我还注意到:除去三十多个马其顿本国诗人,所有被邀请的国家都没有超过两人,只有科索沃来了三个诗人,另外一个青年男诗人的朗诵也是沉痛的,朗诵一完,一位马其顿中年女诗人立刻过来对他表示关爱……在这里,每个诗人都是国家代码,绝大部分诗人,我压根儿记不住名字,我只记得他(她)来自哪个国家,于是他(她)的所作所为便与所属的国家联系在一起。我知道:世人眼中暴发户的中国,是万万不会被请到主席台上去的,我应该为此而感到庆幸,为祖国和自身而感到高兴!如此这般被请到台上去的诗人舒服吗?他(她)的不舒服就是所谓“承担”吧?中国诗人什么时候曾被请上台去过呢?哦,那些“流亡诗人”,老“承担”这个对于自尊心较强的个体来说也是不容易的,他们是否明白:他们是在利用他的祖国,而祖国也在帮他……我先在河岸的观众中看了一会儿,又来到桥上诗人中间,诗人们都站在桥上台下等着朗诵,包括那些七老八十的“金花冠奖”得主们。这时候,发生了一个插曲:加纳诗人大模大样走上台去,坐在一把空椅上,打开他的手提电脑看起来……也不知道是工作人员通知他上台的呢,还是他自己上去的——据我判断是后者,这是一个抗议的行动。这个行动感染了我:说老实话,我很想在这个灯火通明的大舞台上向德林河两岸虔诚的观众朗诵我的诗,展示好听的汉语,但如果让我这么干站着等上两三个钟头,我还是算了吧!再说我现在最该做的是回到酒店去看看老严身体如何……想到这里,我掉头而去。
好汉也怕三泡稀。回到房间,房间黑着,老严昏睡在床。他已服下自带的黄连素,我赶紧将我带的诺氟沙星拿出来,氟哌酸对我是一贯灵,诺氟沙星是氟哌酸的最新一代,老严说他从未吃过,那就会更灵。老严旅居国外26年,对西餐比我适应得多,怎么就吃得闹肚子呢?问题就在适应,他食量没我大,但吃得比我广,所有奶制品我是不沾的,老严各种奶酪都能吃,我怀疑问题就出在这里。药吃下去,人不再泻;睡觉前,老严精神好多了。从阳台可以听到“诗桥”上的朗诵一直在进行中,怎么一些朗诵过的家伙又在朗诵?丹麦另一个玩形式主义的诗人——我一耳朵就听出是他!而一直没有出场的中国杰出诗人严力,却没有任何人来通知:今晚该你朗诵了……这个混乱不堪的诗歌节如何成了“世界第一诗歌节”?我真是闹不懂。
第二天从早餐开始,就不断有诗人来告诉严力:昨晚台上的主持人在叫你朗诵……老严乐了:“所有诗人都知道严力没有朗诵——这个广告做的,好像玩了一个行为艺术。”——我为老严高兴:大家知道严力的分量,在期待着他的朗诵!他没有出场朗诵便成了一个事件!没有人说叫了我,那就是没叫,我在酒诗赛上的出场就算朗诵过了……对我们真是吝啬啊!但对有些人又何以那么慷慨?至此,我《感恩的酒鬼》遂成了汉语在第50届斯特鲁加国际诗歌节上惟一的发声!
我们按照会方说的八点半到酒店门口等车,便提前办理退房手续,又被添了一把恶心:前台经理拿出一张194欧元的小票让严力付款,说严力是诗歌节正式邀请的,我是严力带来的,所以为我要付这笔钱……这一瞬间,我猛然想起在此得过“金花冠奖”的瑞典诗人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果戈理》一诗的最后一句:“离开这国家!”幸好我所有的文件(包括邀请函复印件)全都在随身包里,马上拿出来给他看,他极不情愿地看了,又打了一个电话,这才没事了,连句道歉都没有。但是麻烦接踵而至,说好八点半去机场的车七点钟已经走掉了,昨晚他们贴了通知,老严病了,我没注意看。老严找诗歌节主席交涉,主席却半天找不来车,最终一个在大堂等活儿的出租司机等到了载我们去机场的活儿。来之前便有朋友警告过我:到此前社会主义国家,你会碰到与你去过的那几个老牌资本主义国家不一样的意外——真是高人指点,这下我全信了。诗歌节主席最后跟我和老严分别握手、拥抱,他英语不好,一切尽在不言中。
与我们同车去斯科普里机场还有两位女诗人:一位来自捷克、一位来自荷兰,都是70后,都是大美女,住在另一家酒店,提起这个诗歌节,都是牢骚满腹,怨气冲天,捷克女诗人等了大半晚上,也没有等到朗诵,等她索性回酒店睡觉去了,主持人在台上叫她的名字。荷兰女诗人被安排在“诗歌公园”种树时朗诵了,也照样有意见,她说那个被邀请上台的苏丹诗人也很有意见,说回去要办一本杂志,将这个诗歌节的种种不是全写出来,我说我不用先办杂志,回去就写。有两位美人相伴,一路上很愉快,还有一个好玩的司机,让我收获了诗:
《南斯拉夫司机》
他叫“XXXXX斯基”
他英语比我还差
俄语稍好一些
学习自社会主义的
南斯拉夫时期
刚好捷克的美女诗人
既懂俄语又懂英语
便做了他的翻译
这是个纯爷们儿
两个美女一上车
他就变得无比亢奋
让两位中国男诗人
也跟着沾了光
譬如横穿首都斯科普里
没有美女在车
他不会这么做
他是最好的导游
车在盘山公路上行驶
每到一个山头
他都要告诉我们
现在的海拔高度
用手指将阿拉伯数字
写在车的前窗玻璃上
车在途中休息时
我们一起抽了根烟
严力送他一盒中南海
他非要搞清楚“中南海”
三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脱口而出:“毛泽东的房子”
又说:“毛和铁托是朋友”
这一下打开了他的话匣子
车子向前行进
他双手同时离开方向盘
做出了一个砍去双臂的动作
说南斯拉夫一分为七
小成现在这个样子
让他很伤心
让他一点自豪感都没有了
哦!给人民自由、民主、独立的世界啊
忘记了人民还需要一个强大国家的自豪感
亲爱的斯基!为了给你自豪感
我特意提到了马其顿国脚
在国际米兰踢球的潘德夫
并在这首诗里
把你称做“南斯拉夫司机”
而非“马其顿司机”
这一路上,这位司机,让那个诗歌节在我心中变小了。但离开这个国家的愿望还很强烈,一路上我都怕赶不上我们的班机,那样我们又会有麻烦,因为签证多一天都不给,我们必须在今天离境……正常出境时又会有麻烦吗?好在这两个担心多余了。在机场巴掌大的候机室里,我们又见到了早上七点出发、已经在此等候两个多小时的日本诗人、蒙古诗人,还有土耳其翻译家——他来时在奔赴斯特鲁加的中巴上,跟老严聊了一路,他到过中国黄山的一个诗歌节,与老严在那次认识了,就因为不住在中心酒店,矮了三分似的,见着我们就躲,现在还躲躲闪闪……这个诗歌节需要全面反思!登机前,老严给我要了一杯热咖啡,他自己泻肚不敢喝刺激性饮料却给我要了一杯,他说:“我感觉你需要喝一杯。”——没错!他一定看出了我走出海关的一脸紧张,我将那一小杯意大利浓缩咖啡一饮而尽,在此为老严赋诗一首:
《中国诗人》
严力,我们是一样的
都属马,相差一轮
都是路遥知马力的好马
两代人中的劳动模范
咱俩出版的书加起来
足有一百本
严力,我们又是不同的
对生活我得过且过
任何事你一丝不苟
如果是我一个人
踏遍商店去找热水器的事
是不会干的
严力,我们还是一样的
觉得自己写得比谁都好
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
哪怕明知会吃亏
严力也让那个诗歌节在我心中变小了。与老严这样伟大的朋友、我命中有缘的贵人共同旅行一周,哪怕去的是无人的荒岛也是很好的收获,就是那句俗话:去的地方不重要,关键要看跟什么人。飞机起飞后,我没有看舷窗外的山河,全身上下如释重负,前方的土耳其在我心中陡然成为一个多元开放现代时尚的大国……
一小时后,飞机降落在伊斯坦布尔国际机场的跑道上。和来时一样,我们要在机场的国际区等候7个小时,然后转乘去上海的飞机。在来时的7个小时里,我们已经逛遍了这里的免税店,为亲人看好了礼物,所以,下了飞机第一件事,就是进商店买东西……这大概耗掉了一个小时,然后我们准备去入境口旁边的一个咖啡馆坐一坐,那里还可以上网,可以耗掉更多的时间。一步踏进咖啡馆,我一下愣住了:两位以色列诗人就坐在正对门口的座位上,一个老头和一个老太太,看起来真像是一对老夫妻……我马上向他们扮出灿烂的笑脸,尽量地灿烂,正对着我的老太太以微笑回报我,然后,我们就走进去了,在有电源插座的墙边找了两个空位,落座。刚才猛然见到这二位,我为什么愣住了呢?因为我对他俩的上一个印象还是五天前到达时从斯科普里机场到斯特鲁加的中巴上,中途下车休息时,我请老太太先走,她冲我微笑了一下……整个诗歌节期间,他俩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我没有听到他们的朗诵,甚至没有看到他们的身影!哦,我前面说错了一个事实,不光科索沃诗人,以色列诗人也邀请了三位,除他俩外的另一位诗人却是十分活跃,是个中年男子,我至少见他朗诵过两次,每次都不忘声明:“我是来自以色列的阿拉伯语诗人”——从形象看也是阿拉伯裔,那么这两位就是以色列的希伯来语诗人了,从形象看显然是犹太裔,前者活跃异常,后者人间蒸发……这真是国际诗歌节特有的文化啊!也是当今世界文明的窗口!我写诗:
《犹太诗人》
你们坐在咖啡馆里的样子
真像是梵高名画
《吃土豆的人》
在政治正确的诗歌节上
清真寺林立的斯特鲁加
你们消失到哪里去了?
整日待在酒店房间里
读诗、写作、祈祷、赎罪
只有这里是最安全的?
哦!犹太诗人在马其顿
像两面移动的哭墙
民族性格与节日焰火的反差
又像是受审的罪犯
那么谁又是审判官
每天升起的太阳无处不在的空气
哦!在伊斯坦布尔机场的咖啡馆
请接受一个中国同行无邪的微笑
他的心中没有这些正确的垃圾
这两位犹太诗人就像一面古老的铜镜,照彻了诗歌节上的种种现象:因有阿拉伯多国诗人在,他俩只好低调至无;因有科索沃和前南诸国诗人,塞尔维亚诗人就颓掉了;前苏联加盟共和国的诗人与那惟一的俄国诗人绝对不玩(尽管他们都懂俄语);美国驻马其顿大使馆是赞助单位之一,但美国诗人一个不来,恐怕绝非偶然;英格兰、苏格兰、威尔士同属大英帝国,但绝不一伙;德国惟一的诗人比较孤独,好在他老婆对他崇拜有加;古巴诗人苦大仇深,比较受人照顾;前殖民地与其宗主国之间难以割舍的关系,以法语系、西语系最为典型……那么,中国呢?一个世人眼中的暴发户,并且带有威胁性,意识形态又与人不同,我俩不可能因国籍而受待见,若要求荣,只好自己作了,严力不应该说自己来自上海,而应该说自己来自纽约,事实上他有一半时间住在纽约,扮作苦大仇深,诈称“流亡诗人”,那么我呢?应该冒充中国作协负责人,这个诗歌节过去一直是向中国作协发邀请的,我国也多次派出作家代表团前来参加,这边重视得不得了,大使馆派人来,新华社住外分社来报道……我来之前做功课,将这些过往的历史了解得倍儿清楚。现在,我想动员英语一级棒的老纽约客严力陪我过去跟两位犹太诗人聊聊,我列举了一大理由是我的希伯来语译本五年前在以色列出版过,我说:“我为我的诗进入圣经的语言而自豪。”严力说:“你该为最聪明的民族选择了你的诗而骄傲。”于是我们决定过去聊聊,但是再一看,他俩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两个空空的座位……
&&&&&&&&&&&&&&&&&&&&&&&&&&&&&&&&&&&&&&&&&&&&&&&&&2011年9月追记于中国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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