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最强神将系统世界的朋友,因本人上初中,遂寻一位小学朋友,帮忙托管,本号强大,但刚刚被盗,才找回。

【企鹅上有个妹子发了条信息,割了算了,她说:为什么宿舍总是会出现诡异的手机震动的声音,却找不到震动的根源。我觉得我懂了…】
&搬运糗百&有一表弟上幼儿园,有天逗他:你麻麻好不?答:不好,坏的很!遂惊奇地问:为啥?愤然答曰:我在幼儿园刚交了个女朋友,我妈就给我剃了个光头,害得我女朋友不认识我了!&&哦,可怜的孩纸,你麻麻可真够坏的&&&发 个糗的,我的哥哥是一位的哥,工作非常辛苦,我哥哥工作的时候经常捡到乘客的钱包,手机什么的,哥哥都会竭尽全力地找到失主。此为背景。有一次,哥哥拉了 一个小无赖,从城南到城北,大约五十块钱,没想到乘客下了车掏出100元摇了摇说我就是不给你,哥哥一看遇到了无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算了,然后开车走 了。 过了一会儿突然车内有动静,在副驾驶上有一部手机(手机三星一般的吧),我哥哥接了电话,只听那边说,师傅,我错了,手机落你那了,回来我给你200.我 哥哥淡定地回了一句:我就是不给你!&今早上公交车上,一妇女(推销或者拐卖人口的)与一背书包的小学生搭讪&此为背景&女骗子对小孩说:今天你姥姥怎么没送你上学啊?小孩:我姥姥死好几年了。骗子无语:我认错人了。惯例不是GC,GC是小孩对骗子说:你看到我姥姥,告诉她我们都想她。&哥 一发小喜欢喝酒,喝多了酒品极差!哥,,,,,哥包皮,,,,,一天哥两又一起喝酒,发小喝高了,我扶着他回去。快到他家时,他在垃圾堆旁发现了一条死去 的小狗!死活不走了,说,它已经死了,我们要拜拜它,死者为重!不拜就不走了!无奈下只好让他拜,他走到死狗前,扑通跪下,磕起了头!本以为就完了,就是 他非要我跟他一起拜,不然就不走!哥在那个深夜,就这样跪在一条死狗前,三磕头!泪流满面!&下午考试,做到最后两个大题不会做,遂看看我那童鞋,考!笔速飞快,看不出来啊,这么聪明,于是赶紧狂想,还是没做出来,下考问他:&你居然会做最后两个大题&,他曰:&我当时在练字,营造一下紧张气氛&&&&一句话,小偷半夜想翻进我们宿舍时他手机响了,被哥几个撵了几里地。关键是当时他还接了电话。。。。。。&格结婚的时候,,咯咯咯咯咯,,司仪问:以后家里谁说的算?说的算的向前迈一步!然后就看我嫂子笑眯眯的没动,我哥往后退了一大步,退了一大步,退了&&本人hr小职员。。。。小割一下。。。。今天上午有位35岁左右的大姐过来面试,经理问:会用电脑么?答:会上网。问:一分钟打多少字?大姐犹豫了一下,笑了出来:你还是问我一个字打几分钟吧。经理乐了,通过面试。&最近感冒了,总是咽吐沫。--------------割背景-------------今天在公车站等车,嗓子不舒服又咽了口吐沫,恰巧我前面有个哥再吃包子,他看我一眼把手里剩下的俩包子递过来了。。。。&夜晚无聊加微信看冷笑话乐呵乐呵!!!北京有多堵?就是下了班坐车四十五分钟了,经理说有事叫我回去一下,楼主下了车走了十分钟到公司了。&那天去隔壁宿舍,一哥们愤愤的说要和他们屋的人绝交。问其原因,答曰早上查卫生起床起慢了,舍友几个把他连人带被塞到衣橱里了。我说这不顾全大局嘛。结果他捶着桌子吼&麻痹那帮畜生把橱子门锁了!瓜分了爷的橘子后还锁屋门都走了啊!& -_-||说个刚刚的。lz女幼师一枚,刚刚下课,俩男生不知是何原因扭打起来。其中一个踢了另一个男孩的jj。只见他捂着裤裆直哭。可给妹纸我吓坏了。于是我就赶忙脱掉他裤子把jj掏出来看有没有事。不巧的是,园长恰巧经过:呵呵。忙呢!&我一朋友的。。。话说考试那天,她前面坐了个帅哥啊,还有20分钟交卷的时候,那帅哥转过头问她:你会做么?她怕人帅哥说她笨啊,结果说:会啊。然后那帅哥就交卷了,丢下一句:你会做就不给你抄了。次奥,这呆逼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人家是要给她答案的。。。&割了活够了。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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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评校花校草,体验校园广场《民国要案寻踪》 上 《民国春秋》编辑 (江苏古籍出版社 1997年版)_突袭网
《民国要案寻踪》 上 《民国春秋》编辑 (江苏古籍出版社 1997年版)
来源:互联网 时间: 17:53:45
  编者的话  国史通俗刊物《民国春秋》双月刊,由江苏古籍出版社创办于1987 年1月,至今年底已历10 载,出刊60 期, 600 余万字。虽然本刊在史学期刊中发行量是较高的,但仍有很多读者由于这样那样的原因,没有能订到本刊,或没有能订到前几年的本刊,并以此为憾。而本编辑部又一时出不了《民国春秋》合订本,不能弥补这部分读者的缺憾。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决定编辑出版《民国春秋杂志荟萃》,以应众多读者阅读之需。  本刊创办10 年来,承读者厚爱,专家、学者扶持,始终保持了自己显明的特色,在林林总总的期刊的激烈竞争中,占有了相当的优势。先是被评为全国历史专业类核心期刊,继之又荣获华东地区首届优秀期刊评比一等奖,1995 年夏获江苏省首届优秀期刊评比一等奖。本刊同仁精心组稿,精心编稿,使刊物真实可信,清新生动,贴近社会,贴近读者,始终呈上升趋势,在读者中影响日广。  不但新近出版的《民国春秋》以题材新、史料新给读者耳目一新之感,而且数年前刊于《民国春秋》的文章,重读之下,也别有一番情趣。本刊有保存价值、使用价值、研究价值。海内外数十家报刊,包括《人民日报》、《新华文摘》、《文汇报》及台北《传记文学》等,都转载过本刊文章。中国人民大学报刊复印资料全文复印过本刊数十篇文章。编写某些民国史书籍,更是须以本刊为重要参考资料之一。如撰写关于审讯汪伪汉奸的书籍,必得要参考本刊,因本刊有的文章纠正了一些图书的谬误,甚至补正了档案史料中的疏失。  《民国春秋杂志荟萃》共分四册:《民国要闻探秘》、《民国要人剪影》、《民国要案寻踪》、《民国艺苑风景线》。《民国要闻探秘》,收入角度较小,写法较新、真实再现民国重大历史事件的文章;《民国要人剪影》,收入生动记叙民国军政、外文等名人一生经历重要侧面或片段的文章;《民国要案寻踪》,收入详细描述民国重大的、轰动一时的、至今人们知之尚少的暗杀事件和诉讼事件的文章;《民国艺苑风景线》,收入深刻反映民国电影界、戏剧界和文化各界名人的风貌、情操、遭遇、成就的文章。4 册字数共100 多万字,约占《民国春秋》创刊以来所载文章总字数的大约1/5.《民国春秋》10 年所刊文章,大体集粹于此编。  读者对本书有何批评、建议,对《民国春秋》有何批评、建议,望随时指陈,不吝指正。  民国要案寻踪  “春阿氏案”与清末民初社会  清朝末年,北京城内发生了一桩时事公案——“春阿氏案”。“春阿氏一案,为近十年最大疑狱。京人知其事者,或以为贞,或以为淫,或视为不良,或代为不平,聚讼纷坛,莫明其真相也久矣”。时人说,“其事之因因果果,虚虚实实,既足已使人惊愕不已,而其情之哀哀艳艳,沉沉痛痛,尤足以使人悲悼,为之惋惜,终日不能去怀。盖此中情节离离奇奇,远出寻常人意料之外”。它的影响并不局限于北京一地,而是遍及全国,甚至远至海外,成为当时中国民众和海外传媒的一大关注热点。  其实,说起春阿氏案的来龙去脉,原也普通不过。  光绪年间,北京城内住着一户旗人阿洪阿,生有一女叫三蝶儿,长得如花似玉,而且知书达理。三蝶儿自幼与表兄弟聂玉吉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双方家长亦早有“结亲”之议。年岁及长,三蝶儿与聂玉吉更是灵犀一点,心心相印。谁知不久之后,玉吉父母同日暴亡,家境陡然败落。嫌贫爱富的三蝶儿之母德氏,悍然悔婚,将其另嫁家道殷实的小官吏文光之子、戆傻的春英为妻(以夫为姓,是为春阿氏)。昔日的爱情遭到破坏,于是婚后仅仅三个月,就演出了一场悲惨的情杀案件。  三蝶儿嫁给春英后,婆婆“平日管束较严,家内早晚两餐,俱由伊做饭。  自祖婆母以下衣服,皆由伊浆洗。伊平素做事迟慢,每早梳头稍迟,即被大婆母斥骂,间逢家内诸人脱换衣服浆洗过多,不能早完,亦屡经大婆母斥责,因此常怀愁急”,整日心情忧郁,以泪洗脸。“自思过门不及百日,屡被谴责,嗣后何以过度?不如乘间寻死,免得日后受气”。再加上公公文光娶了一个大号“盖九城”的妓女为妾,三蝶儿的婚后生活就更加不幸了。“盖九城”刁蛮、凶悍,又与常在其家进出的帮闲普二有染,被春阿氏无意中撞见,于是,她把春阿氏看做眼中钉,肉中刺,常常借故生事,时时加以欺凌。一直未能忘情于三蝶儿的聂玉吉,听说了她婚后的不幸遭遇,忿忿不平。一次,他看到春阿氏当众受到婆婆责骂,气愤之下,丧失理智,夜间潜入春阿氏家中,杀死了春阿氏的丈夫春英,逃往外地。  案发后,春英家人皆视春阿氏为凶手,“盖九城”更是一口咬定春阿氏因奸谋害亲夫,必欲其为春英偿命而后快。春阿氏为了保护聂玉吉,也并不多作申辩,只说持刀自杀,误伤其夫,如今悔不当初,只求速死。在该案的审理过程中,发现了许多疑点和难以解释之处,处处表明春阿氏决不是杀夫凶手,但是,清廷官员并无能力理清头绪,查明真相,在拖延了很长时间以后,为了敷衍塞责,只得草草宣布结案。光绪三十四年三月二十三日,清廷大理院的结案奏折中这样写道:“臣等再四斟酌,拟请援强盗伙决无证、一时难于定谳之例,将该犯妇春阿氏改为监禁,仍由臣等随时详细访查。倘日后发露真情,或另出有凭证,仍可据实定断;如始终无从发觉,即将该犯妇永远监禁,遇赦不赦,似于服制人命重案更昭郑重。”圣旨也就居然批示:“依议,钦此”。真是一笔糊涂帐。  审判(法庭)不明,执法(监狱)更凶。春阿氏被判“永远监禁,遇赦不赦”,投入监狱以后,“此时正值瘟疫流行,狱内的犯人,不是生疮生疥的,便是疮疔腐烂、臭味难闻的……一间房内多至二十口人犯,对面是两张大床,床上铺着草帘子,每人有一件官被,大家乱挤着睡觉。那一份肮脏气味,不必说日久常住,就是偶然间闻一鼻子,也得受病。你望床上一看,黑洞洞乱摇乱动,如同蚂蚁打仗的一般。近看,乃是虱子、臭虫,成团树垒,摆阵操练……所有狱中人犯,生疮生疥的也有,上吐下泄的也有,疟疾痢疾的也有”,活脱脱一个人间地狱!在这样的人间地狱里,春阿氏“浑身是疥,头部浮肿红烧,可怜那一双素手,连烧带疥,肿似琉璃瓶儿一般。揭开脏被服一看,那雪白两段玉臂,俱是疥癣,所枕的半头砖以下,咕咕咙咙,成团论码的,俱是虱子、臭虫”,很快,春阿氏就染上了“头晕眼花,上吐下泄之症,每日昏昏沉沉”,水米不沾,不久就玉殒香消。春阿氏死了,沉冤未能昭雪,造成了清末历史上一桩著名的冤狱。总的来看,春阿氏案不过是一件普普通通的情杀致死人命案。像春阿氏这样的弱女子蒙冤受屈,死于狱中,在中国的封建社会里也是屡见不鲜的事情。它之所以会惹人注意,引起风潮,是因为它发生于清朝末年这一特定的历史时期。它是清末民初社会状况的一面镜子。  春阿氏案能够激荡风潮,引起人们越来越强烈的关注,首先是由于新闻媒介的介入。  清朝末年,迫于民间的要求,清政府不得不放松了报禁,一时间,民间办报蔚然成风。当时,除了上海《时务报》、天津《国闻报》等著名报纸外,各地都有一些民办的报纸,北京也有一份叫做《京话日报》的小报,专门报道北京消息、坊间新闻,在京城小有名气。春阿氏一案案发和审理期间,从光绪三十二年六月至八月,《京话日报》连篇累牍地刊登有关春阿氏案情的消息报道、读者来函及质疑文章,扮演了一个推波助澜的厉害角色。  春阿氏案发受审以后,《京话日报》馆立即发表“编者按”:“春阿氏的冤枉,京城已经传遍,事关人命,本馆可不敢硬下断语。究竟有什么凭据,有甚么见证,知道底细的人,请多多来信,以便查考。”随后,《京话日报》逐日收到许多读者来函,议论纷纷,见仁见智,表现了民众对此案的极大关心。此外,《京话日报》又在政府执法机关之外,派出专人对此案详加调查,摆出了一副引导舆论,辨明是非,监督司法公正的架势:“现在中国改定法律,为自强的转机。外人的眼光都注重在我们的刑法上,故此不嫌麻烦,极力调查这回事,并不是为一人一家的曲直。如果春阿氏实在冤枉,提督衙门的黑暗,也未免太无天理了!还求知道底细的人,再与本馆来信。如有真凭实据,本馆敢担争论的责任。”  在《京话日报》所收到的读者来信中,“替春阿氏声冤的十居八九,替‘盖九城’分辩的,只有一两信”,可见舆论是向着春阿氏的。据有些了解内情的读者来信说,春阿氏承认杀夫有罪,实是法庭上严刑逼供的结果,“熬审阿氏,用的非刑很是残忍,薰硫黄,拧麻辫子,跪锁,死过去三次,并无口供。后来又收拾她母亲,老太太受刑不过,就叫女儿屈招。阿氏说道:“自己的本意,宁可死在当堂,决不死在法场。如今怕连累母亲,不能不尽这点孝心,只好屈认就是了。’”有三封来信揭露,承审官员这样虐待春阿氏,“屈打成招”,是因为他收受了贿赂。“人人传说,承审官使了四百两银子,所以才这样判断”。就连收受贿赂的承审官员,也是有名有姓的,“一个姓朱,一个姓钟,还有科房的刘某,全都使了钱,是一个窦姓给拉的纤”。据说这“承审官朱、钟二人,都是穷极了的人。钟姓有个外号,叫作‘穷钟’。人命重案,竟敢贪图贿赂,真是大胆!”  由揭露法庭对春阿氏屈打成招的事实,引起了对清政府司法机关刑讯犯人的控诉。六月十四日、十五日两天,《京话日报》连载了题为《刑部虐待犯人的实情》的来稿:“过堂的时候,只凭司官一人,便能定各犯的死生。人命关天,本不是儿戏事,滥用非刑(即如跪锁,轧合拉)一概不准。请问现在过堂,哪个不用非刑呀?”连那些皂隶们,如果没有钱贿赂的话,也能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比如,过堂的时候,揪头发,拉耳朵,真比阎王殿的小鬼厉害万分;堂上说“打”,这班虎狼恶吏动起刑来,就会尽着力打。相反,如果有银钱到手,堂上说“打”,他们也会拖延着不动手。该文披露,凡是犯罪的人,一交到刑部手里,必须先有该犯的至亲好友托人疏通刑部官吏,贿赂的数额则是双方商定的。从进刑部大门开始讨价还价起,然后二门、栅栏、牢门、所儿里、监里、管铺的、书班皂吏等,都必须一一把价码说定,才敢送人犯到部。只要有一处没有打点周到,就会受到故意刁难,吃尽苦头。  例如,监里的牢头如果打点不到,犯人的饮食、大小便一概不得自由,冬天的饭,要先用凉水喷过,结成冰了才准犯人吃;监里管铺的打点不到,他就在一张长一丈、宽六尺的床上给你编上二三十人,根本不管你的死活;堂上管记录的书班打点不到,“居然就能颠倒黑白,动不动有违例案,真是笔头儿一动,人命相连。俗语说,一字值千金,就是指着书班说的”。若是那些无钱无势的苦主,那就更是苦不堪言,“一到监里,百般凌虐,要把犯人虐死,先报犯人有病,然后报死”。如果讲妥价码了,入狱监禁的时候,“哪一处讲妥,哪一处如同走平道一般”。  司法制度的黑暗以外,清朝官员的昏聩无能,简直也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京话日报》光绪三十二年六月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日三天,连载了一篇署名为“疑心子”的文章,逐条例举,批驳了该案的侦查、审讯官员所作判词的不合情理之处。文中愤慨地说:“这样欠通的问官,岂可问这样的重案,不但不能服春阿氏的心,并且不能服众人的心。……但盼着遇见一位明白问官,把这案问的清清楚楚,不怕春阿氏杀夫是真,也得有个真凭实据,内中也必有个大大的因由。不能因为大夫辱骂她两次,就敢动刀杀夫。不把此案问清,人心可就都不舒服了。”七月十日,《京话日报》再次登载文章,要求司法程序的透明与公开,呼吁《请宣布春阿氏的罪状》:“听说刑部已经定了案,春阿氏定成死罪。如果是实,请刑部把她的罪状早早宣布出来。倘若含含糊糊定了罪,不叫旁人知道,中国的讼狱,可算黑暗到家了。”讼狱的黑暗,官吏的无能,正是清末统治阶级病入膏肓、极度腐朽的又一个侧面。据《清稗类钞》记载:面临内忧外困、岌岌可危的险境,清政府赖以维系政权的各级官员们照样文恬武嬉,醉生梦死,“天乐听完听庆乐(戏园),惠丰吃罢吃同丰(酒楼);街头尽是郎员主(各级官员);谈助无非白发中(麻将);除却早衙迟画到,闲来只是逛胡同(妓院)”。这样的官员要为民作主,决无可能;这样的朝廷不尽快灭亡,是无天理!  从春阿氏一案的沸沸扬扬,耸动朝野,反映了清朝末年西学东来、民智渐开的社会现实。此案之审理,旷日持久,从光绪三十二年(1906)五月案发,到光绪三十四年(1908)三月糊里糊涂地结案,前后达两年之久。正是在这一时期,封建统治摇摇欲坠的清王朝,打起了“预备立宪”的旗号,标榜要改革君主政体,实行还政于民,并且连连派遣大员出国考察国外宪政实行情况,摆出一副痛下决心、改弦更张的架式。一时间,惹的一些对清政府心存幻想的人将信将疑,一个个拭目以待,等着看此案的公正审理。结果由此案所暴露出来的政治的腐败黑暗、官员的昏聩无能,以及在清政府的司法制度下人们生命财产的毫无保障,这一切,都引起了人们对清政府的极度失望和极大愤慨。有一个署名“琴心女士”的读者给《京话日报》来信说:“贵刊请刑部宣布罪状,刑部守定了秘密宗旨,始终不肯宣布。现在预备立宪,立宪国民将来都有参与政事的权利,何况春阿氏一案本是民事,官场要治她的罪,本是给民间办事,既给民间办事,为什么不叫民间知道呀?……果真定成死罪,屈枉一人的性命事小,改变了法律,再出这样没天日的事,中国还能改甚么政治呀!我与春阿氏非亲非故,既是中国人,不能不管中国事。  但我是一个女子,又没法子管。闷了好几天,写了这封信,告诉您知道知道就是了。唉,中国的黑暗世界,几时才能放光明呀?”《京话日报》在全文发表时,加上了“总有一天”的编者按语。生动地表明了清政府已经天怨人怒,民心丧尽。由此,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武昌城头一声枪响,貌似巍然大物的清王朝就即刻土崩瓦解了。  有意思的是,春阿氏一案并不像许多哄动一时的事情那样很快成为过去,为人们所遗忘。宣统年间,北方的里巷坊间就开始有《实事小说春阿氏》的钞本流传,很受人们欢迎。到民国2 年(1913),有笔名冷佛者,根据春阿氏案的实情,在清末钞本小说的基础上,写出了小说《春阿氏》。该书民国3 年5 月初版,民国5 年二版,民国12 年三版,直到30 年代,仍不断印行,而且还有标点本出现。前不久,吉林文史出版社编辑出版《晚清民国小说研究丛书》,又一次把《春阿氏》列入其中,可见其受欢迎的程度了。这本小说利用文学形式,形象地描述了春阿氏一案自始至终的全部过程。“书中之言,一切讯词口供,虽系实事,而编述小说者不能不略加渲染”,淋漓尽致地展示和揭露了封建王朝的腐朽黑暗,以及封建婚姻制度和传统贞节观念给青年男女带来的莫大不幸。从春阿氏一案的审判过程,可以清楚地看到,上自刑部堂官,下至狱卒皂隶,无一不是昏聩凶横,贪赃枉法,残忍狡诈。  公堂上动辄非刑,昼夜熬审,牢狱里虐待无休,视同狗彘。清王朝的整个司法制度,实与人间地狱无异。正如《春阿氏》印行本《题辞》开宗明义所说:“黑暗难窥一线天,人间地狱倍堪怜;诬将贞妇为淫妇,孽海谁能度大千!”《春阿氏》以清末冤狱为笔下主要批判对象,与《杨乃武与小白菜》、《杨三姐告状》等构成了清末小说的一种特殊样式——“冤狱小说”,它和揭露政治腐败、抨击时政弊端、讽刺官僚昏聩的“谴责小说”一道,提供了让人们认识这一黑暗社会、而且是这一社会最黑暗的一个方面的生动教材,具有着无庸置疑的社会意义。  对春阿氏案感兴趣的不仅是文学界,春阿氏的故事甚至还被搬上了戏剧舞台。《前北平国剧学会见于书目》中,记载有京剧演出本《春阿氏》。它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冤怨缘》。民国时期,此剧久演不衰,颇受北平市民的欢迎,春阿氏的事情,当时也就可以说是家喻户晓。甚至有人说,《春阿氏》一剧,可以名列京剧的“四大悲剧”之一。直到50 年代中期,在北京天桥的剧场戏园里,还在时常上演评剧《春阿氏》。可见人们对这个香消玉殒、沉冤不白的柔弱女子,寄予着无尽的同情;也是对那个风雨如磐、暗无天日的时代,进行着痛切的控诉。  阎红生  汪精卫参与刺杀清摄政王事件  辛亥革命前一年,北京发生了一起震动清廷、轰动社会的刺杀清摄政王载沣未遂的事件。这一事件的始末,各种史书的记载不仅零碎而又简略,而且对参与这一事件的人物以及具体的时间、地点,乃至情节的叙述出入很大,真是众说纷坛,莫衷一是。汪精卫由于也参与了这一事件,并在被捕后写了几首气势轩昂的诗,在当时颇获得了一些壮烈的美名。此后他便以此为阶梯,左右逢源,平步青云,官运亨通,令人侧目,蒙骗了很多不明真相的人。  这一事件的始末究竟怎样呢?现根据所见的各种史料,综合记述如下。  辛亥革命前几年,孙中山、黄兴和同盟会领导的许多次武装起义都失败了,不少革命党人都很失望,转而把暗杀作为一种革命的重要手段。1905 年在北京前门车站谋炸出洋考察五大臣的吴樾,就留下一篇题为《暗杀时代》的文章,文章说:“夫排满之道有二,一曰暗杀,一曰革命。暗杀为因,革命为果。暗杀虽个人而可为,革命非群力即不效。今日之时代,非革命之时代,实暗杀之时代也。&# 年以后,这种暗杀活动更为扩大了,黄兴在同盟会内特地组织了一个专门暗杀的部门,由女同盟会员方君瑛主持,吴玉章、黄复生、喻云纪、黎仲实、曾醒(女)共同负责。  1909 年夏,一些同盟会员暗杀两江总督端方和水师提督李准没有成功,大家决定集中力量刺杀清朝最高掌权者——摄政王载沣。喻云纪、黄复生根据黄兴的指示,于同年秋到北京谋划,吴玉章在日本负责准备工作。喻云纪、黄复生在北京琉璃厂开了一家守真照相馆,然后回日本东京取炸药。这时,汪精卫与陈壁君正在恋爱,后来也到北京参加刺杀摄政王。喻云纪、黄复生在北京找到一个西瓜般大的铁罐,去一家铁工厂造了一个炸弹壳,然后把炸药装进去,造成了一个有特效的大型炸弹。黄兴也赶到北京看了地形,亲自作了部署。  摄政王府在什刹海的西北,门外不远处有一条水沟,沟上有一名叫银锭桥的石桥,附近还有一个井形石坑。黄兴叫在桥上埋炸弹,在石坑里躲人,水沟安设拉火的电线,摄政王过桥时,人在石坑里一拉电线,就会立即把他炸死,而拉电线的人还可趁机逃跑。  1910 年3 月31 日夜晚,喻云纪、黄复生、汪精卫偷偷来到桥下。他们首先把炸弹安好,然后安设电线,谁知事前目测不准确,临时才发现电线短了几尺。怎么办?不得已只得重来。正在收拾的时候,夜色中发现有人在桥边大便,只好暂时躲开。这时摄政王府门大开,有人打灯笼出来,他们只好再次躲开,炸弹被人取走了。  他们估计若是敌人取走了,一定会满城风雨,但一连几天却没有动静,认为是一般老百姓取走了,便决定由喻云纪、陈璧君回日本取炸药重来。黄兴听了汇报,大吃一惊,叫赶忙通知黄复生、汪精卫离开。然而已经晚了,通知刚发出去,第二天报上就登出了黄复生、汪精卫被捕的消息。  黄复生、汪精卫被捕后,由民政尚书肃亲王善耆亲自审讯。这个善耆是第十代肃亲王,梦想清朝实行君主立宪后,自己能就任总理大臣。所以想暗中联络革命党人,于是没有办他们的死罪,而判永远监禁。汪精卫被审讯时,曾痛斥清廷侈谈立宪,表示准备为革命殉难。并在狱中写了一首激励自己的诗:“慷慨歌燕市,从容作楚囚。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颇为脍炙人口。但善耆对汪精卫大施软化手腕,派人在狱中为他另辟裱糊一新并配有家具的房舍,倍加优待。“复赠以图史百余帙”,并多次找汪密谈,表示倾慕。  汪精卫感恩戴德,思想逐渐发生变化,表示忏悔。他在狱中写的《有感》一诗吟道:“忧来如病亦绵绵,一读黄书一泫然。瓜蔓已都无可摘,豆箕何苦更相煎。”在另一首题为《述怀》的长诗中则说:“平生慕慷慨,养气殊未学。哀乐过剧烈,精气潜摧剥”,谴责自己昔日的所作所为,意境情态为之一变。  1911 年10 月武昌起义爆发后,清王朝摇摇欲坠。清廷一面起用袁世凯,以武力镇压革命;一面释放政治犯,借以麻痹革命人民。汪精卫被关押了一年零七个月后,于同年11 月6 日以一个变节投降的两面派被释出狱。汪精卫出狱后,立即投靠了袁世凯,组织所谓“国事共济会”,破坏革命,拥袁窃国。  王天庆(第11页图为摄政王载沣)  民国记者入讼第一案  公元1912 年冬天里的一个夜晚,23 岁的被誉为“剧坛奇才”、《图书剧报》社长兼记者郑正秋,一身黑缎面棉袄,都穿圆了,还戴着皮帽子,很怕冷的样子,伏案聚精会神地赶写一篇关于谭鑫培莅沪演出的文章,准备在下一期的《图书剧报》上刊用。  这时候,门“吱!”的一声打开,阿婆领着夏月润走进屋来。但是郑正秋没有回过头去看,好像压根儿没有听见似的。  “正秋,又入迷啦!”夏月润站在门旁,大声说。  听声音,郑正秋知道来人是谁,立刻转过头去。“是戆大新官呀!”  夏月润进了屋,往桌旁那张酸枝椅上坐下。  “你给我带来什么好消息了?”  夏月润无限的感慨,说:“唉!这次谭鑫培碰到了厄运。”  郑正秋淡淡地说:“人总是有碰到厄运的时候,不会老是一帆风顺的。  就是孔圣人,不是也在陈、蔡之间遇厄绝粮吗?老谭碰到什么厄运?”  于是,夏月润把他所知道的关于谭鑫培遇厄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郑正秋听——上海滩那位遐迩闻名的大药商黄楚九,忽然热衷于娱乐事业,花了一笔大钱,在九江路浙江路口开设新新舞台,最近落成。为了亮牌子,造声势,将来好赚大钱,就绞尽脑汁,想了个办法,决定把当时北方京朝派名伶谭鑫培请到上海,在新新舞台挂牌演出。于是,由新新舞台后台经理四盏灯介绍,派筱荣祥专程北上,重金聘请谭鑫培。  不久,谭鑫培率领净金秀山、武二花金少山、青衣孙怡云、小生德珺如、老旦文蓉寿、小丑慈瑞金等,带着《空城计》、《琼林宴》、《群英会》、《李陵碑》、《翠屏山》、《乌龙院》等剧目,可谓人强马壮,剧目丰富,兴高彩烈地抵达上海。  登岸时,黄楚九和四盏灯都亲自前往码头上恭迎,各伶排队请安。黄楚九还把他们待为上宾,让他们吃好睡好,完全是一派王公大臣的排场。宣传上,更是大张旗鼓,不遗余力。首先,黄楚九想出四个火辣辣的大字:“伶界大王”,冠以谭鑫培。其次,在报上广告:伶界大王谭鑫培莅沪献艺。新新舞台门前和大街上也贴出了海报。气氛浓浓的。  然而,世间的事情常常充满意外。就在谭鑫培要开台演出的时候,凑巧,北方名丑杨四立也到沪,正在法租界吉祥街歌舞台演出,非常走红,剧目是《盗魂铃》。黄楚九看见这情形,极为恼火,就让谭鑫培也贴《盗魂铃》,把杨四立比下去。《盗魂铃》是谭鑫培的拿手好戏,演出时,演到翻四只台子那一场,不想这位时年65 岁的老生,腿脚身腰都不那么灵活有劲,不能像杨四立那样轻巧自如地去翻四只台子,他只能改换另一种做法,他爬上去,往下看一看,摇摇头,就缘绳而下。他这种做功,这种身段,表现出别样的魅力。这时候二楼有一位观众,是沪江第一台旅馆茶役李本初,啪啪地鼓了一会儿掌,他看过杨四立的戏,对谭鑫培只缘绳而下,不去翻那四只台子,表示不满李本初的倒彩,惊动了场里一个巡场的,是黄楚九的部下。他认为李本初蓄意捣乱,过去就伸手恶狠狠地给了他一记耳光。后来又过来巡场的,一齐打他的耳光。李本初不服气,跟他们吵了起来。这时台下乱了,观众一个个都往二楼张望,不看台上演出。黄楚九见情况不妙,连忙让巡场的把李本初架走,在一间房子里,把他绑扎起来,又是痛打,又是灌人尿,之后又逼他写反省书。李本初佯装不识字,不写,黄楚九便让秘书给他起草,要他照抄,并按上手印。  夏月润说完这一切之后,对郑正秋央告道:“你给谭鑫培挽回一下面子吧。你知道,他是我的岳父,头一次栽的!这个李本初……”  自谭鑫培来沪演出以来,郑正秋知道,上海一家叫《黄浦潮》的小报,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是以讥讽的口吻,议论谭鑫培的短处,拆他的台的。他自己则是拿出全副的精神和力气,促其成功的。现在月润说的这事,他是初次听到,他为谭鑫培这位自己在《丽丽所伶评》中曾经极赞他腔调“幽雅婉转,娓娓动听,唱‘打棍出箱’,世界殆无其匹”的盖世伶人,现在竟敌不过一个相差千里的丑角杨四立,而深为惋惜,也为黄楚九的聪明误感到可笑。  他答应了夏月润的要求。  第二天清早,郑正秋来到报社,刚坐下来,把稿子摊开在桌上,准备办公,就进来一个人,是黄楚九的秘书。  郑正秋只听说过黄楚九其人,不认识他,更不认识他的秘书,但是以礼相待,很客气地请他坐到靠墙边摆着的酸枝椅上。  这秘书口舌伶俐,对郑正秋大加恭维。然后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番黄楚九如何赏识郑正秋。最后,说奉黄楚九之命,请郑正秋帮忙,把李本初关于那天在新新舞台看戏滋事的反省书,刊登在《图书剧报》上。说完,就恭恭敬敬地把稿子递给郑正秋。  写完为谭鑫培挽回面子的文章,郑正秋凝然不动。一个陌生的形象忽然浮现在他的眼前——那位在沪江第一台旅馆里的小人物扰乱了他的计划。这个小人物正在烧水,或者给人端茶,或者顾客来了:“老爷,请这边坐!”“少爷,请往这边走!”顾客走了:“老爷,好走!”这个小人物——千千万万的弱者的代表,是他所需要服务的对象,也是他所需要教化的对象。李本初是一个茶役,他只喝个倒彩,就挨夏月润的责备,受黄楚九部下的殴打和凌辱,太无辜了,太冤枉了!他愤愤不平!茶役,茶役,这是弱者啊!要鸣不平的,是他,而不是谭鑫培,也不是黄楚九!  可是,要替李本初鸣不平,就意味着郑正秋要牺牲或者部分地牺牲他同夏月润的友情,更要得罪黄楚九,树立了一个对头。这天晚上,郑正秋一直处于矛盾的、不安的状态中。夜很深了,他还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经过长时间的犹豫之后,郑灭秋起身下床。俞丽君问:“干什么?”  “我要写篇东西。”  “都什么时候了?睡吧!”  “真是岂有此理!”郑正秋气冲冲地说。  “我让你睡,也有错了?”俞丽君感到十分委屈。  “来,大姐,给我磨墨。”郑正秋点燃煤油灯,在桌旁坐下,拿起毛笔来。  俞丽君心里不悦,但是服从了丈夫的要求。她起床穿好衣服,又给丈夫披上一件棉袄之后,便开始磨墨了。  不久,那篇替李本初打抱不平,揭发黄楚九霸道打人的文章,在《图书剧报》上刊登了出来。见报那天,郑正秋觉得好像做完了一件要紧的事情似的,浑身松快。他心想:“这回我给李本初出了气,他该满意了吧?”他让家里的一位佣人给李本初送去了那天的报纸,还有一张条子。他在那条子上亲笔写道:“李先生,你闯祸了!但是请不要从此离开剧场远远的,剧场需要你这样的观众。”  这头痛快,不想有一头却炸开了锅。郑正秋的笔杆打在新新舞台巡场的身上,痛在黄楚九的心里,他大为恼火!这个被时人称为上海滩三大滑头之一的药商,从来没有想到过舆论界会蹦出来一个人,同他唱对台戏。当他最初耳闻这消息的时候,他还不肯相信,说人家跟他开玩笑。后来亲眼看见部属送来的一份《图书剧报》,才相信确有其事。但是,他同郑正秋前世无怨,后世无仇,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你不登那个反省书也罢了,为什么要攻击我?他莫名其妙!莫非他跟那个臭茶役有什么关系?莫非是商界哪个王八蛋收买了他,利用李本初事件打击我,拆我的台?……他一切都不明白。他背着手,气恼地在屋里转着圈子。  这时候,他手下的人在旁气冲冲地开了腔:——一个说:“老爷!把报馆砸掉!”  另一个立刻附和:“我们砸掉他妈的报馆不费吹灰之力。”  第三个说:“老爷!你发话吧!”  但是,黄楚九毕竟是个大滑头,脑子里多了一份“谨慎”的细胞。他不同意部下的鲁莽的做法。他转身向着部下们,压抑着心头的气恼,说道:“我们不是帮会,是商人,不要武治,要文治。”接着向部下面授机宜。  郑正秋在愉快中等待着黄楚九对自己的挑战的反应,但是一天过去了,两天也过去了,一切都很平静。  郑正秋以为黄楚九别的不怕,害怕舆论,觉得自己理亏,不敢理会此事,就埋头写剧评文章,这时候来了一个人,是他的朋友,来请他到外面吃饭。  这位朋友原来是接受黄楚九的恳求,前来调解此事的,他竭力说服郑正秋不要把事态再扩大。饭后临分手时,又往郑正秋那件朴素的竹布长衫口袋里,偷偷地塞进500 块钱,想进一步疏通。郑正秋回家后发现这钱,立刻明白这是黄楚九对他的贿赂,更加气愤,于是又写了一篇文章,登在《图书剧报》上,揭发此事。他毫不留情地指斥黄楚九行为卑鄙,还说那500 块钱是卖假药欺骗百姓得来的,是“造孽钱”,他将把它转送给慈善机关。  得罪一人垒堵墙。郑正秋和黄楚九之间,形成敌对的关系了。但是黄楚九依然采取“文治”的办法。一天早上,他派人给郑正秋送来了一封信。  郑正秋没有立刻看信,只随手把它往桌旁一扔,继续写他的剧评。这时候俞丽君走进屋来,凑到他跟前,关切地问:“黄楚九送信来干什么?”  郑正秋把他的剧评写完,才轻蔑地笑了笑,说:“他这个大滑头,要干什么?我不用问,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你说他要干什么?”  郑正秋随即答道:“这个大滑头对付我,无非这么几招:一利诱,二恐吓,三捣乱。”  善良的俞丽君,立刻紧张起来:“怎样捣乱?”  郑正秋不慌,笑道:“砸我的报馆。”  “那怎么办?”俞丽君靠到丈夫的肩膀上,“你赶快给想个办法。”  郑正秋微笑着,劝慰妻子:“叫夫人,莫慌张!常言道:“有理服泰山,无理踢倒泰山当路行。’理在我们手里,证据在我们手里,怕他什么!”  俞丽君不肯相信:“黄楚九这些人,才不跟你讲理呢!我的上帝!这怎么办好?当初我不让你写那篇东西,你们写,踩屎了吧。”  郑正秋看见妻子这副惊惶不安的模样,心有点乱了。他拍了拍她的肩膀,似乎要给她勇气:“别怕,也别急,我自有办法。”说完,伸手从桌旁拿起黄楚九的信,认真地把它拆开读郑正秋按时来到黄楚九约定的那间高级的茶馆里。还在门口,便被黄楚九的秘书迎接住。接着,又被领到一间没有雅席的屋里。  屋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人坐在餐桌旁,身穿一件讲究的奇葩突开的绸袍,脸上堆满笑容,眼里闪射着圆滑的光,郑正秋料定这人准是腰缠万贯的巨商黄楚九。等秘书作了介绍之后,黄楚九笑嘻嘻地开了腔:“郑先生!久仰大名!请坐!请坐!”  郑正秋提起竹布长袍,毫不客气地坐下来。  “上菜!”黄楚九对秘书吩咐说。  茶役很快把饭菜端进来,摆到桌上。丰盛的午餐开始了。  还没等黄楚九劝饭劝菜,郑正秋就拿起筷子,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黄楚九在旁打量着郑正秋。在这位巨商的心目中,郑正秋一定是个身材魁梧、精力充沛的人,好像江湖侠士一样,完全没有想到,他竟如此身躯瘦小,精神不振,好像用一个指头推一下,就会倒下去似的。嘿!好一介文弱书生!  郑正秋吃完饭,放下筷子,朝黄楚九抬起头来,蔑视地笑了笑,说道:“黄老板有什么话,请说吧!”  “郑先生真是个豪爽的人。”黄楚九那双圆滑的眼睛,依然盯住郑正秋,“好吧,我就直说。关于李某酒后肇事问题,郑先生似乎很有气,连我的面子都不肯给……”  郑正秋想纠正黄楚九颠倒黑白的说法,但是,黄楚九笑笑,掩饰一下,继续说:“郑先生请听我说,李某只是一个茶役,同郑先生一不沾亲,二不带故。郑先生是官商出身,门第高贵,何必去为李某这种人操心呢?况且郑先生肩负办报的重任,日夜操劳,还去为李某花费时间,消耗精力,值得吗?  郑先生帮我的忙,才是理所当然的。现在我不仅是个药商,而且是个热衷于戏剧的人。对于戏,你大概还想不到,我简直是入迷啦!社会上有人说我缺德,变着法子赚钱,中饱私囊。其实这是那些反对我的人对我的侮辱!侮辱!  总有一天我要控告他们!不错,我口袋里有很多钱,但是我还要积德。现在先搞点艺术,因为上海人爱看戏。往后,再搞点对像李某那样的贫民有益的事情。”说到这里,黄楚九定睛望着郑正秋,仿佛要从对方的神色里,判断此刻对方的心思。  郑正秋对黄楚九这番长篇大论的自我表白很不以为然,但是他只顺着他的话意,将他一军:“平素只听说黄老板是商界的闻人,不知道黄老板的心里,还跟艺术有这么好的缘份,对弱者这么慈善。这么说,倒是黄老板应该帮我的忙了。”  黄楚九稍一皱眉,接口说:“我们彼此帮忙。我们合作一下,好吗?往后新新舞台演戏,你就写宣传文章,在报上捧场。我知道郑先生一向以义为重,但是我一定要给郑先生报酬的,而且是丰厚的。”  郑正秋明白,大滑头又要耍利诱的手段。一摆手,说道:“这个以后再谈。若要合作,那么,第一步应该是解决李本初的问题。请黄老板屈尊一下,一公开登报认错,二负担被害者的全部医药费。”  黄楚九一听,脸上立刻收敛了笑容。他瞪大眼睛注视着郑正秋,惊异眼前这位文弱书生,为什么如此固执地护着李本初,而跟他黄楚九过不去。但是他无法找到答案。他愈发觉得郑正秋那微带笑容的脸上,露出一种蔑视和傲气的神情,令人感到他是个难以接近,不识时务的书呆子!  郑正秋见黄楚九被触怒了,放缓口气,笑道:“黄老板,答应吧!我这要求是公道的。”  黄楚九又装出一副笑脸,说:“郑先生这种侠士之风,我非常钦佩!可是郑先生应该知道,近几天郑先生连续写文章攻击新新舞台,使我在声誉上付出的代价,已经够多的了!依我看,郑先生还是到此为止,不再管这件闲事为好!我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对郑先生以前的行为,过去就算了,不再作追究。”  郑正秋无法容忍黄楚九的末一句话,一拍桌子:“既然黄老板不肯知错,也不肯认错和改错,那么就别怪我不合作了。”说完就站起来。紧接着,转身向门口快步走去。  黄楚九向秘书使个眼色。但是他按住身旁那捆精心包扎着的、准备谈判成功后送给郑正秋的“艾罗补脑汁”。他现在不敢送了,他总是善于见机行事的。秘书明白了,立刻追上郑正秋,央他说:“郑先生,我们黄老板心眼不坏,这事就从此了啦!特别是今天我们的谈话,千万不要见报。”  但是郑正秋没有言语,也没有看他一眼,径直出门走了。  过了两天,《图书剧报》上又刊登了郑正秋的文章,披露了关于这次黄楚九请吃饭,拒不认错的情形。  此后一连数天,郑正秋不遗余力,继续执笔作文,登在《图书剧报》上,向不可一世的黄楚九进攻。上次黄楚九同他的谈话,好像得罪了他似的,他的这些文章,措词愈来愈激烈,语气愈来愈强硬了。可以看出,他已经决心要把黄楚九打败,使自己成为一个胜利者,为新闻界争取干预生活、实行舆论监督的权利开辟道路。  这样一来,舆论界都知道了新新舞台事件,把它当作重要的谈话资料,并在报上报道,纷纷扬扬。而郑正秋和黄楚九,更是人们所注目的两个人物!  无论舆论界,还是伶界,抑或商界,许多人都怀着又欢欣又崇敬的心情,期待着郑正秋用他那支犀利的笔,把黄楚九批个体无完肤,威风扫地!特别是新舞台的人们,幸灾乐祸!因为他们心里清楚,黄楚九创办新新舞台,开始就心地不善,你夏氏兄弟有个新舞台,我黄楚九来个新新舞台,比你多个“新”字,言下之意就是我黄楚九要比你夏氏兄弟更好,在你头上,分明是欺负人!  夏月珊憋在肚子里的窝囊气给出了,夸郑正秋是个勇士!  但是夏月润反对郑正秋。他同谭鑫培见过一面,听他说了一番话后,反对更烈。他这位岳父,从来就是恃才做物,这回却像个泄气皮球一样,垂头丧气,无限感慨地说:“我老了,大概吃戏饭到头了。”现在,郑正秋在报上对黄楚九大张挞伐,人心是大快,但是他没有想到投鼠忌器,黄楚九栽在他的文章里,他的岳父也栽到他的文章里了。全上海都已经知道:谭鑫培老了,唱不动,也做不动了!这无形中宣告了谭鑫培舞台生涯的结束,为嫉者所快,群起而攻之。这怎能叫月润这做女婿的,忍受得住呢?月润用不容分辩的口吻对郑正秋说:“小弟!你听我说,新新舞台的事就算了吧!我岳父的老脸都不知道往哪搁了,算了吧!”  人们每天都盼望《图书剧报》快出版,争读郑正秋的文章,以先睹为快。  《图书剧报》在读者的期待心理下,空前的行时了,每次一出来,很快便销售一空。  黄楚九比所有的人都更为关心剧报的出版。郑正秋那边出一期,他这边买一期,一期也不漏掉。每当部下把报纸送到他手里,他都不撕掉,而是我到上面的正秋的文章,一句句、一字字地读,看郑正秋是怎样说自己的。他以为,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郑正秋的文章很短,但是火辣辣的,每个字都好像一颗子弹一样,从他的眼里射入,穿过他的心,剧痛难忍。终于,他决定第二次约郑正秋见面,但是不在茶馆,只在郑正秋家里。那是一天早晨,他的一个部下前来向郑正秋的佣人传达他的口信的。  下午,黄楚九带着他的秘书来到郑正秋家所在的巷子里。郑正秋家的一个佣人在门口迎接住他们。接着,把他们领到一间宽敞的厅里。郑正秋和他的弟弟正栋,以及堂兄弟芳松、芳熙等,已经在这里等候着。张太夫人和俞丽君这婆媳俩,在隔壁的屋里坐着,忧心忡忡地竖起耳壳,捕捉厅里的每一个动静。阿婆、听差和厨子等佣人,都拥在狭窄的过道里,探头探脑地往厅里窥视。这座老式住宅头一次笼罩着紧张的气氛。  “黄老板!请坐!”郑正秋有礼貌地先开了腔。  黄楚九坐了下去,但是没有说话,只抬起那双圆滑的眼睛,朝周围的人们打量了打量。最后,他的目光落到郑正秋的脸上,一动不动地盯着,仿佛要从他的脸上读出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黄老板屈尊光临寒舍,我感到十二分荣幸!”郑正秋一边在黄楚九对面的酸枝椅上坐下,一边又说。  黄楚九终于开言,但是声音不是上次茶馆里那种佯装的亲热,而是粗声粗气的。他说:“正秋小弟!得理也要让人,别得理不让人啊!自从上次谈话以来,你并没有停止对我的攻击,相反越来越猖狂。”停顿片刻,继续说,“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如果还是要让我公开认错,向那个酒后滋事的臭茶役赔医药费,你好抓住这个再大做文章,羞辱我一番,那办不到!如果……  如果是想让我在经济上资助你办报的话,那我们可以商量。你说吧!”  “多谢黄老板的慷慨。”郑正秋轻蔑地笑了笑,说道,“我高兴地告诉你,我能够维持我的报纸。特别是新新舞台事件发生后,报纸很卖钱。”  “我再问你一句,你是不是打算永远跟我斗下去?”  “不,谈不上永远。古人曰:“不平则鸣。’等鸣完了,我心里的气都放了,我的文章也就写不下去了。”  “郑正秋!”黄楚九厉声说,你说了我那么多天,还不够啊!你骑到了我头上,拉屎撒尿!我受到了无辜的侮辱,我再也不能忍受了。我抗议!”  屋里的空气,蓦地紧张起来。家人们的心,都提到喉咙上来。但是郑正秋泰然自若,反驳说:“黄老板!你指使你的部下,侮辱了李本初。他也是无辜的,不能忍受的,又向谁抗议呢?”  黄楚九哑了声。过了好半天,才气急败坏地说:“我警告你!我黄楚九不是好惹的。你既然做了初一,我就做十五。下一步怎样走,那就由不得你了。但是我再说一遍,我黄楚九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你要改变主意,还来得及,而且我还可以给你钱。”  郑正秋冷冷回答:“黄老板,那就看你的吧!”他第一次说出这么机警而有趣的话。  黄楚九道:“我们私了吧,我给你钱。”  “我们的谈话可以结束了。”  “你同意了?”  “我说你可以走开!”  黄楚九完全想错了。他霍地站起来,气势汹汹地威胁说:“那我只好不客气了,你等着瞧吧!”  一天下午,检察厅给郑正秋送来了一张传票,要他出庭受审。郑正秋一切都明白了,黄楚九已经到检察厅告他的状。他入讼了。  按照检察厅指定的时间,郑正秋来到了检察厅。不久,他就被带到公堂上。这之前,他心里一直发慌,但是这时候他不知道哪来的一股勇气,使他迈出了有力的脚步,“嗵嗵”地走到被告席上。他刚站定,就转着脑袋,向周围环视一遍。台上,那是审判人员,他们正襟危坐。另外还有一个人,后来郑正秋才知道那是黄楚九重金聘请的辩护律师。在原告席上,是黄楚九,他油头粉面,穿着讲究的、崭新的团花绸袍。郑正秋没有聘请辩护律师。这之前,家人曾一再主张,要聘请律师,但是郑正秋坚决反对,以为就他一个人,凭着那三寸不烂之舌,据理力争,就足够了。  审判开始。审判官讲了一番简短的话后,原告黄楚九讲话。他怒不可遏,说他的控词,说郑正秋这篇文章怎样说,那篇文章怎样说,第三篇文章又怎样说,总之,郑正秋是如何如何攻击他。最后指控说:“我要控告郑正秋,他侮辱我!”紧接着,是那个律师的讲话。他明知黄楚九理屈,但是仍然百般地按照黄楚九的控告,有目的地证明郑正秋是犯了侮辱罪。  现在轮到被告辩护了。郑正秋直立着,整个脸部表情都是轻蔑的,整个身子都显示出他的不眼气。他把全副精神都集中到脑子里,把全部语言的力量都集中到舌头上来。但是他没有立刻讲话,先讽刺地向审判官鞠了一躬,再向黄楚九的律师鞠了一躬,最后向黄楚九鞠了一躬,好像在台上演戏似的。  随后,用洪亮的声音说道:“首先,我对审判长受理此案表示感谢!对律师的高论表示钦佩!对黄楚九的控告表示欢迎!”停了停,又说,“可是,我要说,我认为我跟黄楚九两人的位置,应该对换一下,他搁在这里,我搁在那里,只是阴差阳错,或者……或者他营养丰富,比我跑得快,捷足先登了。”  审判长不苟言笑。其他的陪审员,都咬紧嘴唇,免得笑出声来,破坏公堂的庄严。听众们却顾不得庄严不庄严,都不由自主地小声笑了起来了。公堂里一片模糊的嗡嗡声。  郑正秋继续辩护。他坚决否定了黄楚九的指控。他用确凿的事实和无可辩驳的道理,对黄楚九的控告,一点一点加以驳斥,越发话多,越发有劲!  他整整说了一个钟头,那又雄辩又幽默风趣的语言,好像河水一样,顺畅地从他的喉咙里涌出,又顺畅地顺着舌尖流泻出来,中间没有间断过。他的整个辩词,深深地吸引着听众,也深深地吸引着记者,还深深地吸引着审判人员。他们都听迷了,似乎自己不是在公堂里,听一个被告的辩词,而是在茶园里看一个演员在演一出滑稽的独角戏。他们没有丝毫的疲倦感觉,相反地,十分的愉快。特别是听众们,个个都面带喜色,而当郑正秋说到幽默处,或者用语双关的时候,都忍俊不禁。  郑正秋说:“谭鑫培在伶界享有盛名,我曾经为他唱过赞歌。但是,我不同意黄先生因此给他戴上‘伶界大王’的高帽子,把天都戳了个窟窿。如果说谭鑫培是伶界大王,那么,我请问黄先生:第一,你是不是已经呈报内务部立案,定为世袭之荣典?第二,你是不是每年都让谭鑫培享受大王的俸金?第三,你是不是已经通告报界承认知照?第四,你是不是已经征得伶界的赞同?再说,谭鑫培是伶界大王的话,那么德艺兼优的程长庚往哪摆?是否应该叫伶界大大王?最后,我要说,如果按黄先生的做法,推而广之,那么黄先生可以称商界大王,猴子也可以称山中大王了。”  笑声四起。听众的情绪达到了高潮,只有黄楚九和他的律师,很是尴尬,头低低地垂到胸脯上。  在郑正秋辩护完毕之后,审判长对郑正秋问道:“你能够拿出实证来,证明你的讲话吗?”  “能够!”  这时听众席上,站起来一个中年男子,他瞧瞧郑正秋,又望望审判长,脸上露出紧张的神色。他是郑正秋请来作证的李本初。  “长官大人!我叫李本初……我作证……郑先生完全是好人,我原先不认得他,他仗义直言,替我伸冤,……他无罪啊!”  听众席上,还坐着郑正栋和他的堂兄弟们。他们对郑正秋单枪匹马赴公堂很不放心,便背着他商量好,一块儿偷偷跟在他后面,来到这里。他们觉得帮郑正秋一把,为他作证,是时候了。于是,哥几个耳语一下后,由郑正栋起来说话。  郑正栋把一份摊开在手里的报纸举到头顶上:“这份《天铎报》可以作证,上面还登了黄楚九的丑行……”说完就把报纸送到审判长的手里。  郑正秋把目光投向审判长,等待判决。  然而,审判长跟他的助手们耳语了几句之后,宣布今天审判暂时结束,以后再找时间续审,原告人和被告人等候传讯。  过了几天,第二次审判开始。但是这时候形势陡变,不少报纸报道了这次郑正秋笔墨惹官司的情形,有的还加以评论,舆论明显地倾向郑正秋,指摘黄楚九。郑正秋深知舆论的重要,把所有谈论这场笔墨官司的报纸,都带到公堂上来,在开审之前就交给了审判长,作为他的辩词的正确性的证据。  在他后来的发言中,他又进一步阐明了他在《图书剧报》上所发表的言论是符合事实的,有道理的,不是歪曲和捏造事实,侮辱黄楚九。  证据确凿,理由充分,舆论所向,使善于见机行事的黄楚九,开始感觉到形势对自己不妙,不想把事情再弄大,于是决定退出这场官司。他表现出诚恳的态度,不仅不再坚持要求检察厅给郑正秋判罪,而且表示接受郑正秋的要求:公开登报认错,负担李本初全部医药费。  审判长顺水推舟,以“纯属舆论监督,不触及法律问题,被告未构成犯法的事实”,“黄楚九撤诉”为理由,宣告本案结案。  这场我国报史上首例记者入讼胜诉的笔墨官司,垂下帷幕了。上海乃至全国的伶界、商界和新闻界,许多正义人士都拍手称快,惊叹郑正秋的胆量和口才,称赞他是一位“不畏强御”的剧评家,“伸张正义”的记者。“国人无不知晓”。  有个别的人,认为这场官司实在滑稽。他们对郑正秋说:“这是李本初的事情,要打官司,就该李本初去跟黄楚九打,你为什么要把别人的事拉到自己身上,招来这讼案呢?”但是郑正秋回答:“我是为正理而战!一个人是应该为正理而战的!”  谭春发(第15页为郑正秋照片)  陆军中将谢汝翼遇刺记  公元1914 年,云南省会昆明。  这一年的春天,政治气氛有些反常。3 月间,大总统袁世凯电召迤西(云南旧分迤东、迤西、迤南三地区,昆明西外地区称迤西)镇守使谢汝翼入觐,还没有动身。4 月28 日,又发来了“云南民政长李鸿祥入京觐见”的“大总统令”。北京突然先后召唤云南两位军政大员北上的事,引起民间种种猜测。  或说:“大总统正在‘改革’,急需用人材,李、谢两个将才,可能要重用了!”  5 月3 日,谢汝翼搭乘滇越铁路火车南下,按当时的习惯走法,先到越南海防,转乘海轮到香港,然后北上入京。  谢汝翼被称为“特使”,昆明全城张灯结彩,悬挂五色旗,举行了盛大的欢送。他的留日同学、参谋长姜梅龄,还陪伴着他,要一直送出省境。  谢汝翼是云南早期派往日本的留学生,在振武、士官两军校毕业。清宣统元年(1909 年)回滇,先后任炮兵教练官、管带(营长)。1911 年10 月,他和蔡锷(新军协统,相当于日后的旅长)、李根源(陆军讲武堂总办)等发动武装起义,在攻占清方军械局、五华山(昆明城中制高点)、云贵总督署的苦战中立下功勋。云南光复后不久,奉军都督蔡锷令,担任第一梯团长(李鸿祥为第二梯团长),率部援川,迫使四川总督赵尔丰交出政权,成都军政府得以建立。民国元年(1912 年)5 月回滇,历任讲武学校校长、军都督府参谋厅长。次年,继任云南仅有的两个陆军师之一的第二师师长(李鸿祥为第一师师长),晋衔陆军中将。10 月,蔡锷奉召到北京,他代理军都督。  12 月,新督唐继尧由贵州回滇履任,他出任迤西镇守使。  也正是这一个月,有来历不明的郭嘉宾其人,自称奉孙中山、黄兴密令,到滇西大理,组织“同盟军”,由杨春魁任总司令,宣布大理独立,分兵四出掠地。谢汝翼初则派兵西上,本人在昆明运筹帷幄,月底交卸军都督职务后,即率部进击滇西,很快就击溃了冒牌“同盟军”,收复了大理。  1914 年3 月,谢汝翼回到昆明。5 月3 日晨间,首途南下转京。  谢汝翼乘坐的是头等车厢。午间,列车经过宜良、阿迷(今开远)两县间的糯租小站时,一个穿便服的青年突然从三等车闯进头等车厢。当时,谢汝翼和姜梅龄正在午盹,车厢内寂无人声。青年从腰间掏出新式七响小手枪,对准谢汝翼的胸部,连发数响,谢氏立即身亡。  凶手得逞后,并没有逃走的企图。姜梅龄闻声惊起,会同及时赶到的法籍列车稽查,夺下他手中的枪,拘捕了他。  刺杀陆军中将这么大的官,云南前所未闻。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昆明。各种谣言不胫而走,有的说谢汝翼和大总统不合,袁世凯故意召他入京,暗中派刺客到滇,乘便予以暗杀。有的说唐继尧和谢汝翼一贯不和,诚恐谢氏入觐后,会出任云南都督,对自己不利,因而布置专人行刺。人言言殊,莫衷一是,人心惶惶。  次日,唐继尧和民政长(相当于日后的省长)李鸿祥,会衔发出了如下四言布告:  谢使北上,途遇狙击。行凶正犯,登时拿获。讯明惩办,水落石出。诚恐不肖,妄相揣测,造作谣言,妄图扇惑。谕尔四民,勿听勿慑!  凶手当天解回昆明。4、5、6 日三天,连续进行了三次预审。  审判结果,颇出一般人意料之外。  凶手名何荣昌,27 岁,云南武备学堂毕业生,最后职务是驻守滇南的步兵第三团三营十连连长。据其交代,上年8 月,因议论大队长(营长)沈得全克扣军饷、津贴,被沈寻事革职。何荣昌满怀冤屈,到昆明第二师师部找谢汝翼申诉。谁知谢汝翼不问情由,立即派兵把何荣昌送入监狱,关押起来。  何荣昌被关了20 多天,获释后,认为无端坐牢,毁了名誉,因而萌生了向谢汝翼报复之念。他向武备学堂同学、在步兵二团任少校团附的何廷栋借得一支七响枪。由于谢代理都督后,每次外出,前后都有卫队,无法下手。  这个时候,何荣昌对刺杀谢汝翼一事,还没有下定决心。由于辛亥革命中他隶属李鸿祥部下,起义中出过力。1914 年4 月底,他便去谒见李鸿祥,陈述自己的冤屈,要求安排他个职务。李氏此时任民政长,不管军事,因而要他去找参谋处长李伯庚设法。  何荣昌认为,只要重新任职,名誉便挽回了。第一次去,没有找到李伯庚。5 月2 日下午再去,传达叫他晚间再来。晚上再去时,传达告诉他,民政长第二天一早要到车站欢送谢镇守使,早早睡了。  何荣昌无意中得知谢汝翼的行期,思前想后,这才决心刺杀谢氏。他回到家里,写下绝命书揣在衣袋内,第二天一早,购买三等客票,上了火车。  谢汝翼的警卫和随从分乘三、四等车厢,头等车就只谢、姜两人。列车行进途中,何荣昌到一等车看过,谢、姜两人都在谈话,不便下手。最后一次去,他们都睡着了。于是,他达到了行刺的目的。  案情报到北京,袁世凯十分重视。5 月9 日,发表了“大总统令”:前云南边西镇守使、陆军中将谢汝翼,当改革之际,整饬军纪,剿办殷匪,维持地方秩序,卓著勤劳。上年赴迤西镇守使本任,适值大理兵变,连陷城邑。该中将督兵征剿,未及匝月,次第荡平,厥功尤伟。此次奉令入觐,行至阿迷县境,遽遭戕害,曷胜悼惜。谢汝翼着陆军部照陆军上将例议恤,用慰英魂。凶犯何荣昌业已拿获解讯,着唐继尧饬即讯究明确,立正典刑,以申法纪,此令!  5 月11 日,云南都督府以现任陆军第一师师长顾品珍为审判长,组成包括12 名高级将校、检察官在内的军事法庭,对何荣昌进行公审。  何荣昌承认自己行凶是实。判决书中,指出他被沈得全挟嫌撤差回到昆明,“时谢使在二师长任上,当赴师禀揭。谢未与传质,旋被发(送)模范监,看管20 余日始释。出狱自思,谢为长官,对于军事诉讼,不查不讯,纯用压力毁我名誉,遂蓄意报复。”因而以“挟忿逞凶,戕杀长官”罪名,拟即枪毙。  受审被告中,还有何廷栋。七响枪(子弹7 发)乃上年在毕节土匪傅郭德身上缴获的。他对何荣昌行刺的事虽然毫不知情,但以“隐匿没(收归)公手枪,复敢妄自借给业经撤差人员,致酿重案”,拟处监禁二年,交昆明监狱执行。  唐继尧批准了军事法庭的拟议,5 月13 日,何荣昌被绑赴刑场,执行枪毙。  万揆一  “二王刺郑”始末  公元1915 年11 月10 日,上午11 时许。尽管阳光灿烂,天气晴朗,人们还是感受到了深秋的凉意。上海黄浦滩头,不时踱过三三两两的游客。外白渡桥附近,行人熙来攘往。桥头附近,出现了两个精壮的青年,他们不时看看佩戴的怀表,目光向四处搜寻着,透露出几许焦灼。看来,他们正在焦急地等待着什么人的到来。突然,远处街口出现一辆黑色轿车,飞快地向桥上驶来,两个青年精神一振,快步迎上前去。黑色轿车开到桥头,也许是上坡的关系,速度降低。人们透过车窗,可以看见车内后排座椅上正端坐着一个身着黑披肩、大礼服的胖子。就在这时,有人大叫一声:“就是那一部车!”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个青年跃身上前,冲过去对准轿车扔出一颗炸弹,可惜用力过猛,未能命中。轿车司机感到不对,慌忙猛踩油门,企图加快车速,急驰而逃,但已来不及了。那个青年又追近一步,再次投出炸弹,正中轿车尾部,只听“轰”的一声巨响,汽车后身被炸坏,车内的人被震得失去知觉。另一个青年迅速跳上车缘,左手握车栏,右手持枪从车窗插进去,对准后座上的胖子头部连发十弹,顿时把胖子的脑袋打的稀烂。此刻,远处传来了警笛的尖啸,两位青年本可从容逃脱,却再次验明死者正身,见目的已达,放声大笑,立桥头演讲一分钟多,方被闻讯赶来的租界巡捕逮捕。  这两位青年是谁?被他们打死的又是什么人?他们是中华革命党人王明山、王晓峰。死于他们枪下的,就是当时赫赫有名的上海镇守使、海军中将郑汝成。尽管郑汝成事前曾经风闻中华革命党将有针对他的暗杀行动,因而极为谨慎小心,“为了避开革命党人盯梢,特别绕道并且乘坐汽艇,然后由汉口路换乘汽车前来”,没想到机关算尽,还是在外白渡桥遭到中华革命党人的狙击,中弹殒命。  中华革命党人为何要暗杀郑汝成?这要从两年前的“二次革命”说起。  郑汝成,是袁世凯的心腹部将,“二次革命”前晋升为海军中将。他曾奉袁世凯之命,以巨款收买了当时的海军总司令李鼎新,争取海军在“二次革命”中唯袁世凯马首是瞻;随后,郑汝成由袁世凯亲自派遣,率部进入上海,驻守江南制造局;又在黄浦江面配置了“海筹”等军舰,对讨袁军事的发展构成很大威胁。结果,上海讨袁军在攻击江南制造局时,遭遇到郑汝成督率海军部队的顽强抵抗,“海筹”等战舰也对讨袁军队猛烈炮击,讨袁军“猝不及防,伤亡惨重”,只得败退。事后,参加过“二次革命”上海讨袁之战的蒋介石曾总结说:“在讨袁军说来,最大的失算,是未能估计到海军的动向”,而在其中起关键作用的,正是郑汝成。这是郑汝成欠下的第一笔帐。  “二次革命”失败后,郑汝成因镇压讨袁军,防卫上海有功,被袁世凯任为上海镇守使,坐镇东南。他“权谋诡谲,干练多才”,成为袁世凯派驻淞沪地区的忠实鹰犬。袁世凯帝制自为时,郑汝成极力赞助,声称“以一身独当东南各省反对之冲”。为了消除袁氏称帝的障碍,郑汝成大肆搜捕革命党人,先后有200 多名革命党人遭到逮捕杀害,仅在1914 年9 月的一个月内,就“杀害党人八十七名之多”。孙中山派往上海组织起义的中华革命党员范鸿仙,就是死在郑汝成派遣的刺客的黑枪下。事实证明,郑汝成已经成为革命党人在东南地区最凶恶的敌人,双手沾满了革命志士的鲜血。这是郑汝成欠下的又一笔血债。  当时,孙中山领导的中华革命党正积极准备在上海发动反袁起义。负责主持中华革命党东南地区军事行动的陈其美等人认为,上海为东南第一要区,吴淞要害扼长江之口,制造局为后方重地,都是军事上的必争之地,但都掌握在海军手中。他们强调:“控制长江的关键在海军”。要想夺取上海,必先控制海军;要想争取海军,须先诛除郑汝成,“逆酋不杀,则上海与海军二者皆不能急图也”!襄赞陈其美军事工作的蒋介石在《陈英士先生癸丑后之革命计划及事略》中说:“当以时间迫促,如海军不为我助,则海上交通不便,陆上声威不振,干事殊难有济;若从事于海军,又非自沪入手不可,盖当时最有力量之第一舰队、练习舰队,皆泊于淞沪一带……故海军不得,则上海难下;上海不下,则东南难图”。显而易见,中华革命党人要想在东南地区举兵发难,首先必须设法争取驻扎在上海的海军,“而海军当时正在袁世凯的心腹干部上海镇守使郑汝成的统率之下,号称有精兵十万”。如果能将郑汝成除掉,则可以一举解决海军和上海两个问题。于是,“诛除郑汝成”,就成为当时革命党人的“第一目标”。  暗杀计划,立即着手部署。恰巧,当时正有一个绝好的机会到来。11月8 日,陈其美获悉日本大正天皇于当月十日举行加冕典礼,驻沪日本总领事署将开会庆祝,官居上海镇守使而又仰日人鼻息的郑汝成,当然非要亲往致贺不可。陈其美等决定利用这一难得的时机,将刺客埋伏在郑汝成的必经之地,进行袭击。9 日,陈其美召集革命党人在法租界萨坡赛路14 号开会,周密安排了狙击郑汝成的具体方案,决定于11 月10 日这一天,在郑汝成有可能通过的沿途布置下敢死之士十多人,安徽同志在十六铺,江浙同志在跑马厅、黄浦滩,广东同志在海军码头,分路把守,伺机伏击。  最受到重视的,是位于共同租界的外白渡桥。这里为到达日本领事馆的必经之路,而且马路拐弯,汽车必须减速慢行,最便于乘势狙击,所以外白渡桥被列为执行暗杀计划的重点地区。陈其美考虑再三,挑选了精于射击、枪法极准的王明山、王晓峰二人担此重任,期以必成。由于这次行动事关重大,如果刺郑不成,不仅打草惊蛇,郑汝成从此会更加戒备,使在上海起义增添莫大困难;而且定会招致郑汝成的疯狂报复,给革命党人带来极大危险。  行动前夕,陈其美特地会见了王明山、王晓峰,问道:“欲在沪发难,必先杀郑汝成,故杀郑既所以倒袁,亦既所以存民国也,二君之意谓何?”大家心中都很清楚,暗杀郑汝成的行动危险万分,即便侥幸成功,行刺者生还的可能性也是极小的,但王明山、王晓峰却慨然应诺。他们郑重表示:“郑(汝成)不除,袁(世凯)不孤”,“必誓死以奉公命”!决心以生命诛除国贼,救国救民。  接下来,就发生了本文开头的那一幕悲壮的暗杀剧。  王明山、王晓峰被捕后,在法庭上镇定自若,侃侃而谈:“郑汝成助袁世凯叛反民国,余等为民除贼,使天下咸知吾人讨贼之义,且知民贼之不可为。”当法官再三盘问主使人及同党时,二人“坚不吐实”,只是自豪地说:“吾为祖国立一大功,虽死无憾”。慷慨陈辞,以身殉国。这种牺牲精神之难能可贵,这种暗杀行动之英勇悲壮,是不言而喻的。孙中山曾深表敬佩地说:“此等气魄,真是令人生敬,沪去此贼,事大可为。”  王翔  民国史上一个未解之谜——程璧光被刺  公元1918 年2 月26 日。广州海珠。  一个针对着护法舰队统领、海军总长程璧光的阴谋计划,已经到了最后实施的时刻。当天晚上8 点多钟,随着两声罪恶的枪响,程璧光倒在了血泊中!  程璧光,字恒启,自署玉堂,广东省香山县人,是我国近代著名的海军统帅之一。他16 岁入马江水师学堂,毕业后充任“扬武”舰见习生,因是广东籍人,广东舰队初建时,调程璧光任“广丙”舰管带。中日甲午战争前夕,程璧光担任领队,率领“广甲”、“广乙”、“广丙”等舰赴北洋会操,尚未返回广东,中日战事已起。程璧光当即上书北洋大臣李鸿章,“请率舰赴前敌”,得到允许。在威海之战中,程璧光在日舰的炮林弹雨之下,“独立‘广丙’舰首应战,自朝起至日中。腹被弹,血染中衣过半,不知也”。最后终因弹尽援绝,北洋舰队被迫向日本舰队投降,程璧光奉命前去与日本联合舰队司令伊东祐亨联络接洽受降事宜,因此甲午战后被撤职离舰,返乡闲居。在此期间,程璧光结识了誓以反清革命为己任的同乡孙中山。孙中山劝他“同任光复事”,他答应了孙中山的要求,并且加入了中国第一个资产阶级革命团体——兴中会。不久,孙中山策动的广州起义事泄夭折,程璧光为逃避追捕,“亡命海外”,而他的弟弟程奎光则被捕遇害。流亡海外期间,程璧光与革命党人联系渐疏,两年后,又被清政府起用为“监造军舰专员”,赴英、德等国购回“海天”、“海圻”等舰,致力于中国海军的重建。  辛亥革命爆发时,程璧光正受命率“海圻”舰赴英国祝贺女王登基。后又“赴美利坚、墨西哥、古巴慰问侨民。中国军舰至远西自此始”。1912年,程璧光率“海圻”舰自欧美归国,当时的大总统袁世凯想拉拢程璧光为己所用,对之优礼有加,而程璧光觉察到袁的帝制自为野心,便效法三国时代刘备的故事,“阳为柔谨,日以粮鸟灌园自晦”。实际上,他是坚决反对袁世凯葬送民国、帝制自为野心的,但又感到孤掌难鸣,无能为力,陷入深深的忧患之中,“与人书,自恨不速死”,宁死也不愿作帝制帮凶。  洪宪帝制覆灭后,副总统黎元洪继任大总统。黎元洪与程璧光同在晚清海军中共过事,“程尝为‘广丙’管带,黎公以管轮属君,甚相得也”,私人交谊很好。此刻,黎元洪既想依靠程璧光来整顿和掌握海军,又想以程璧光为臂膀来对抗北洋派军人的势力,“以是委任甚专”;程璧光也不负重托,“既视事,尽罢前总统昏制,正身率物,日召诸将以奢情为戒,故是时诸部皆窳败,而海军事独起”,海军重又成为一支独具威慑力量的武装。在其后的“府院之争”中,程璧光坚定地站在黎元洪一边,反对段祺瑞和北洋派督军的专横跋扈。张勋复辟时,他又和全国人民一道声讨张勋和封建余孽的倒行逆施,“与上海护军使卢永祥宣檄以讨张勋”,受到全国舆论的褒扬。  1917 年7 月,孙中山举起“护法”旗帜,程璧光毅然率领部分海军参加,统领第一舰队“移师粤海”,加入护法阵营。“当是时,刘冠雄及海军上将萨镇冰,数以无线电阻海军南行,凡五、六至,卒不能动”,可见其决心之坚,率领海军参加护法运动,这是程璧光一生事业的顶峰。1918 年2 月26日,就在第一次护法运动面临胜败兴废的关键时刻,程璧光在广州海珠遇刺身亡,年方60 岁。“护法诸省闻之,知与不知,皆失声恸”。程璧光被刺身死后不久,孙中山就被迫辞去了军政府政务总裁一职,第一次护法运动也就于此降下了帷幕。  暗杀程璧光的阴谋,事先并非毫无蛛丝马迹。遇刺前三四天,程璧光曾经接连收到匿名信两封,把广东海军水鱼雷局局长周淦被撤换一事,归怨于程璧光。信中要程璧光立即恢复前局长的职务,“限于24 小时之内答复,否则就要采取极端措施相对付”。后来,又接到署名地雷队长岑寿樟和自称陈祖寿者的恐吓信,“措辞亦怪诞”。这些匿名或化名信函,“俱用广东水雷局用笺,造语糊涂,意存谩骂”,均有为水鱼雷局局长被撤一事愤愤不平之意。  撤换水鱼雷局局长之事的经过是这样的:护法舰队由上海移师粤海后,驻泊于广州黄埔,舰队将校听说广东海军水鱼雷局局长周淦正患精神病,不免心中惴惴,恐其一时发病,会与护法舰队发生误会,带来麻烦,感到很不放心;又听说黄埔当地学校发生的反对护法舰队驻泊的风潮,周淦也有挑唆煽动的嫌疑,程璧光便与广东督军莫荣新商量,撤了周淦的职。这事本来没有什么大不了,谁知竟引来了一连串麻烦,程璧光“虽不以为意,然不能无疑”,他接信后,当即致函广东省督军署:“此等无稽之言,本不屑与较,惟该员等身为军人,俱有职守,出言负责,岂宜任意诬人”,要求督军署彻查严究。但是,调查结果,水鱼雷局并无岑寿樟、陈祖寿等人,恐吓信究竟系何人所作?究竟是真为周氏鸣冤叫屈还是借题发挥?查无结果,“莫能辨也”。  督军署的查办不力,使得事情越发变本加厉,被刺前两天,程璧光竟又接到一份匿名刊印传单,其中诬称程璧光有十大罪状,“语皆不堪入目”。  程璧光当即将匿名传单之事公布于海军将校,对他们说:“我之所以南下护法,是为了尽一个国民保卫国家之义务,给我的一切薪俸,我一概不受;生活上之所需,丝毫不从公家拿,谁知竟然还有造谣生事之人,世间的事情真难测度呀!”很显然,在程璧光被刺之前,有些人已经发动了一个诋毁他的形象,对之实行人身攻击的风潮。这是不是将要对他下毒手,实行人身消灭的前奏呢?有可能。  接二连三发生反常的事情,程璧光当然不会不起疑心,但他并未真正引起警惕,也未能采取严密的保安措施。有关史料这样记载他疏于防卫的情况:“公(程璧光)性简易,居恒侍从极稀,每见官僚积习,仪卫森严,驺从煊赫,不谓然也。故入粤以来,虽以一身系天下之安危,仍多徒行,间或乘舆,仅一仆从”。他的亲友和僚属常对他说:人心叵测,防人之心不可无。但他并不当一回事,反而时常说:“我平生没有与人结过仇怨,即使如段祺瑞、龙济光等人,政治上是对头,军事上是敌手,但他们和我的私人交谊也是很不错的。再说,如今我兴义师,除暴乱,纯粹是出于公义而非私斗,即使把我打死,也是无济于事的。倘若我遭遇不幸,为国捐躯,这正是我的夙愿,我有什么好害怕的呢?”所以,他并没有听从亲友的劝告,深居简出,戒备森严,而是仍像往常一样,外出时徒步简从。“不意竟以此及于祸也”!  遇刺的当天,程璧光接连收到邀请他赴宴的请柬三张。一张是汇丰银行经理人陈某寄来;一张是省电报局长阮作桢寄来;还有一张是省议会议员苏某送来。由于苏某在船中设宴,泊近海珠,所以程璧光只答应了他。从苏某处饮宴回来,程璧光已经“两颧微赤,似已被酒”,本不打算再外出,但电报局长陈作桢却连连打来电话,一再敦请程璧光赴宴,盛情难却,程璧光虽与陈某素不相识,也只得前往。  程璧光遇刺时的情形,知者寥寥,记载也十分简略,令人难以窥见庐山真面目。现将台湾出版《程璧光殉国记》中的有关记载,摘录如下:程璧光从议员苏某的酒筵上回家后,曾往返于秘书室三次,叮嘱秘书把适才收到的来电诵读一遍,指示了处理意见,然后整衣匆匆外出,仆人吴某跟随其后。不过20 分钟,外面陡然响起枪声和人声,仆人吴某飞奔入内,大声叫道:“总长被刺啦!快来人呀!”大家急忙随之奔出户外,吴姓仆人接着说:“我送总长下艇渡河,看到对岸有人向总长发枪。”说话间,渡艇已掉头回到海珠,程璧光正倒卧在艇中。诸人慌忙下艇,把程璧光抬入卧室。  这个仆人吴某,可以说是程璧光遇刺时的隔河目击者。遗憾的是他只看到对岸有人向程璧光放枪,至于凶手的身材、打扮、面容,均未见到。  程璧光遇刺的目击者,还有两个为他摇船的“疍妇”(广东沿海的一种船家妇女),她们提供的情况稍微详细一些。据说,她们把船摇到对岸后,程璧光踏上水梯,准备登岸,走到最末两级的时候,突然有凶手窜出向程璧光连发两枪。当即听到程璧光高呼:“抓凶乎!抓凶手!”转身欲回艇,但是已经力不能支,全身倾倒于木梯上。疍妇母女把程璧光扶回小船,此时程已奄奄一息了。人们追问凶手作何打扮,疍妇母女说:当时,天已昏黑,景物已难以辨认。行凶者好像有两个人,都是穿的黑色短衣,一副夜行人打扮,埋伏在木栅栏旁,当小艇靠近时,突然冲出,迎面枪击。附近的行人听到枪声后都狂奔散去,凶手即乘机逃逸,转眼不见踪影。疍妇母女提供的情况,比吴姓仆人为多,她们看到了行凶者的服饰、人数和埋伏地点,但这点线索,对于查找凶手来说,仍是远远不够的。  程璧光被刺一个小时后,法国军医加沙布博士对其作了详细的尸体检查,并写了如下的验尸报告:“程总长被击时,一弹由其左体之第四肋骨空间穿入胸部,复由其第五肋骨空间穿出,其胸前及复胸之衣,均为大动脉之血淹浸。查验时,体尚温暖,未僵硬。综以上之观察,可断定总长被枪击后,当即殒命。其致毙之原因,乃一子弹由右向左斜下,贯其心肺,及心之左下房而出。”从枪伤验证情况来看,不可能是从后面发枪,行刺者必是岸上之人无疑,疍妇母女当可排除在凶手嫌疑之外。  程璧光被刺后4 小时,警察在距现场木栅码头数步之遥处,拾得6 响左轮手枪一支,“乃美国警察所常用,而市上所稀见者。枪甚新,似向未经用,中尚留子弹四枚,其为行刺程璧光之凶器无疑”。第二天早晨,清道夫陈某在行刺现场约20 步外,看见有一个形状酷似牛奶罐的铁东西,不知是什么,就捡起来用手敲击,只听轰隆巨响,清道夫被炸身亡,附近数名行人也被殃及。“此可断定该炸弹亦为谋刺程璧光用者,凶手见枪中,故遗炸弹逃去”。  由这些情况看来,当夜为程璧光摇船的疍妇母女虽说是隐约看见凶手为二人,但此外可能还有数人,埋伏在稍远处配合,如枪击不中,则再投以炸弹,必欲刺杀程璧光方罢休。由此看来,凶手人数众多,组织严密,布置周详,不像是私人寻仇,显然是极有势力者之所为。  凶手到底是谁?首先涉嫌被捕者为水鱼雷局局长周淦。周淦被拘留于督军署数十天,经过数次提审和侦讯。既无周某作案的实据,又找不到他行凶的确证,只好宣布无罪释放。此外又陆续拘捕了其他数名嫌疑犯,然而也是“皆以不得要领置之”。追捕凶手的工作,陷于困境。  程璧光遇刺身死,凶手久捕不到,引起护法军政府的极大震惊。孙中山大元帅府发出了《缉凶训令》:海军总长程璧光,突于本月26 日午后8 时半,在海珠码头,被凶徒狙击,洞中胸脏,创剧遮殁。该凶徒残害元勋,实属罪大恶极,法无可贷。而该管地方军警,事前疏于防范,事后又未能立获正犯,殊难辞责。为此令行该代理内政总长,仰即令饬广东地方检查厅,通令地方军警,一体严缉,务获惩办,以肃法纪,而慰英灵。  广东督军莫荣新,也于案发后发布“悬赏缉凶”布告,文曰:为悬赏饬缉事,照得海军总长程璧光,遇害身故,显为敌人所忌,主使凶犯,暗行刺杀。省垣重地,竟有此不法举动,言此深堪痛恨。现下凶手在逃,除饬行军警严密查缉外,合行悬赏缉拿,仰诸色人等,一体知照。如有侦悉此起凶犯确实踪迹,报信拿获,一经讯有确实供证者,即赏花红银一万元,以示奖励。赏银现封存库,犯到讯实,即行提取,决不食言。  数月后,赏格增加到5 万元,本来希望以此收“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之效,但结果却“缉凶案悬数月,未得解决”,行刺凶手依然踪迹渺茫。当然也吸引了不少人踊跃提供线索。据说某军政要员,当晚也应电报局长之邀与程璧光同席,比程璧光约早10 分钟渡河,在经过码头木栅栏时,好像看见有两个人突然站起,“迎面逼视”,该要员不免心中疑惑,向前走了几步又回顾,见那二人“似有回避意”,他也未再深究,就自管自走了。当地警察局中也有人报称,程璧光被刺前几天路过码头时,就已经有人在一旁窥伺了。  然而,“凡此皆扑朔迷离之词耳”,即使确有其事,也只能说明暗杀程璧光的阴谋是早已在策划与进行的,对于缉捕凶手的工作却难有多大帮助。时人感慨道:“真凶未获,鸿飞冥冥,滔天巨案,破获何时?伤哉!”  70 多年过去了,刺杀程璧光的凶手一直未落法网。他究竟是谁?躲到哪里去了?  程璧光被刺的原因,也是扑朔迷离,众说纷纭。  有些论者写道:&# 年1 月,两广和滇、黔等省军阀在广州组成‘西南自主各省护法联合会’,同孙中山主持的护法军政府相对抗。他们枪杀了拥护孙中山的海军部长程璧光,并勾结国民党右派议员操纵非常国会。”西南军阀认为海军是当时孙中山所实际能够依靠的军事力量,而孙中山又主要是通过程璧光这个关键人物来联合海军的,除去了程璧光,就等于对孙中山釜底抽薪。显然,这些论者认定程璧光之所以被杀,是因为他“拥护孙中山”,从而成为西南军阀破坏护法运动的障碍,遭到西南军阀的忌恨,中了滇桂军人的黑枪。  但是,征诸史实,这种说法不一定合乎情理。因为程璧光虽是追随孙中山南下护法的,但是到了广州以后,由于握有两广财政的桂系军阀以供给海军军饷为笼络,他便已由拥护孙中山转而依附桂系了。时人说,“因大元帅府款项支绌,海军人员遂琵琶别抱,转视线于莫荣新。”护法阵营内部,主要存在着三种力量:一是西南军阀;二是孙中山系;三是海军。海军的向背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护法海军虽由孙中山动员南下,但孙在广东并无可靠的财源,而桂系则握有两广财政。为了孤立孙中山,西南军阀允诺每月拨10万洋元为海军饷糈,海军遂因此而转向,“先是依违于桂系和孙中山之间,以后更骎骎倾向桂系”,在一系列问题上站在桂系一边牵制孙中山。程璧光曾提议推荐陆荣廷为西南盟主,“主持大计”;而在“非常国会”已经选举孙中山为中华民国军政府大元帅后,程璧光竟也迟迟不受孙中山委任的海军总长一职,孙中山亲登“海圻”舰敦请也无济于事。这意味着海军不愿直接受辖于军政府,而要保持独立性。在公开场合,海军也很少表示拥护孙大元帅,而仍是要求黎元洪复位,提议陆荣廷出任护法首领。  在护法各派的内部冲突中,程璧光采取偏袒西南军阀的立场。西南军阀的一再刁难和阻挠,使孙中山忍无可忍,1917 年底决定以武力驱逐桂系督军,命令海军炮轰督军署所在地观音山。但是程璧光唯恐开罪桂系,拒绝执行,并把海军舰艇都调至黄埔,严加看管,以防孙中山直接指挥海军。某次,孙中山侄子孙振兴乘船运送新兵从黄埔经过,海军竟突然开枪射击,孙振兴当场饮弹而亡。本来,在孙中山率海军南下护法之初,西南军阀还因畏惧海军力量面对国民党人“不敢显有异同”,此时海军的表现使桂系顾虑顿消,有恃无恐,变本加厉地破坏护法,督军莫荣新竟然接连把孙中山派出的招兵人员诬为“土匪”,就地枪决。孙中山忍无可忍,再次于1918 年初炮打督军署。鉴于上次海军拒不执行命令,这次孙中山亲率卫队登上军舰,命令海军开炮。谁知第二天程璧光就以擅自行动为由,把执行孙中山命令的“同安”舰长温树德和“豫章”舰长吴志馨撤职,引起护法人士的强烈不满。孙中山把粤军和部分滇军列为尊重军政府的部队,而把海军剔除在外;随后,他又公开批评海军到粤后不肯急进,过于小心,以致使护法运动“以最好之时机,最易之事业,亦不能稍有起色。”  南下海军对护法运动所起的最大不良影响,是积极参与组织“护法各省联合会议”和改组军政府的活动。1917 年底,海军附和桂系,联名发表“护法各省联合会议条例”,规定以滇系唐继尧,桂系陆荣廷和海军程璧光为联合军事代表,而孙中山则只居一个政务委员空名。这样,所谓“护法各省联合会议”,实际上成了“拥护实力派以抵触军政府的组织”。护法人士称此为“乞降之兆”,章太炎说:“观其条例行事,干预宪法,则是倪嗣冲第二也;预派议和代表,则是李完用第二也”;主张“早应派遣警兵立时解散”。  联合会议搁浅后不久,海军又与滇桂军阀和一些投机政客提出“修正军政府组织案”,要求废除大元帅,设多人总裁,实际上是要剥夺孙中山的领袖地位,使实权掌握在西南军阀手中。军政府改组后,孙中山愤而离穗赴沪,第一次护法运动宣告失败。以往论者多将护法失败的原因归之于西南军阀的破坏,当时追随孙中山参加护法的邵元冲则指出:“桂系即使横暴,若海军能坚持护法南下时之主张,则桂系犹将有所忌惮而不敢恣睢。无如当时之海军惟利是附,一经桂系之利诱,即不能自坚其初心,桂系遂益得而为所欲为矣。”  护法运动的失败,使孙中山觉悟到,旧式海军“皆无才而多坏”,理解到革命不能依靠陆上军阀取得成功,同样也不可能依靠海上军阀得到胜利,从而产生出“将全国海军根本改革之决心”。  凡此种种,都表明程璧光在政见上与桂系并无分歧,显然,程璧光与西南军阀搭档得很好,与孙中山则离心离德,既然如此,滇桂军阀有什么必要采取极端手段暗杀他呢?  另一种意见,认为程璧光之所以被刺,是由于他与桂系军阀的权力之争,被时任广东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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