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雅什么时候不用仁王不消耗箭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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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棱,年过而立,世纪乐惠购物商场企管部普通职员。老实说,像这样一个相貌平常、工作平庸、生活平淡的已婚男人,实在没有浓墨重彩的价值,寥寥数笔,来一幅速写,已经算是笔者厚道之至。  吴棱没出息,那不是他的错,而是他的不幸——居然在人生起跑线上连栽了两个跟头:第一次是投错了胎,第二次是取错了名字。第一个跟头是天灾,与人无尤,但第二个跟头却是人祸,不能不批评已在九泉之下的父亲。  话说,吴棱原本名叫吴凌,好歹有几分气势。这个名字是父亲拜托邻居玖老爷取的。玖老爷在旧社会教过私塾,是院子里唯一的斯文人。上户口的时候,只有初小文化程度的父亲忘记了“凌”字怎么写,憋得额角豆大汗珠直冒。他好面子,不承认自己写不了儿子的名字,磨叽了一阵,硬着头皮写了个看上去是那么回事的字。从此,吴凌不再是吴凌,吴凌变成了吴棱。吴棱?无能?他的名字成了别人的笑柄。  “吴棱”并非“无能”,他用了近二十年时间打破了名字的魔咒,成为牛王村有史以来第一个大学生。吴棱开创了历史。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吴棱一家老小得到村支书亲切接见。那段时间,村上广播每天都要插播吴棱考上大学的喜讯。当时的吴棱正怀抱大学录取通知书,憧憬着美好未来,殊不知,此刻他已经站上自己人生的最巅峰。之后,父亲染病暴毙,一家人的生活便是无穷无尽的下坡路。  第二年,大学扩招。大学门槛一年年低了,牛王村人才一年年多了,上大学不再是新鲜事,要比的是上哪家大学,没有考上重点大学还不好意思张扬。世事日新月异,跟不上趟的吴棱,只有感慨的份儿。人们渐渐忘记了平凡的吴棱。随着大学生涯完结,平凡的吴棱也丢掉了最后的光环。  好在当时扩招后的大学生都还躺在象牙塔里做着飞黄腾达的美梦,吴棱这批毕业生就业形势一片大好。当年完全不能想象若干年后一个平常岗位几十匹饿狼哄抢的情景。为了方便照顾寡母,吴棱毅然选择回到家乡吉鑫市就业。吉鑫市是除了省城外最繁荣的城市。换句话说,吉鑫是个大林子,在吴棱这只小小鸟眼里,它就是天堂。吴棱顺利进入本市最大一家购物商城世纪乐惠,很荣耀的成为企管部的一员。  顺利就业让吴棱欢欣鼓舞。他信誓旦旦扎根世纪乐惠,好好工作。七年如一日,吴棱在自己的岗位上没有开花结果,但是根深蒂固,直到晚辈白慕灵升值做了他的上司,他才感觉自己坐了七年的位置热得烫屁股。树挪死,人挪活,吴棱的悲剧都是自己安于现状一手造成的,但是成了家,过了而立之年,跳槽对他而言那就是个天荒夜谈。  一个人怎么过活都行,凡事自己做主。家里多了一个老婆,情况就完全两样,凡事都要商量。有商量都是好的,就怕凡事都是老婆说了算,自己顶多是个二把手。吴棱生平最大的败笔是婚姻。假如时光可以倒转,他绝对不会给胡秀琳机会拿下自己。  胡秀琳也在世纪乐惠上班,是客服部一名跑腿儿。她没有学历,没有背景,唯一的优点是模样俊俏。其实追求胡秀琳的人不少。青春靓丽,谁不喜欢?但是胡秀琳偏偏相中了办公位置更接近总经理办公室的吴棱,别的不图,就买他是一只潜力股。胡秀琳自以为慧眼识珠,殊不知,吴棱这只股攥在她手里虽不至于跌成垃圾股,却也再没有升值。生米已经煮成熟饭,胡秀琳除了怪自己瞎了眼押错了宝,就只剩没完没了的牢骚。  吴棱在认识胡秀琳以前没有谈过恋爱。上学那阵,女孩子都迷恋帅的;工作的时候,女孩子又钟情有钱的,吴棱永远是不被女孩正视的边缘人物,唯有对镜自怜,哀叹命运不济,造化弄人。吴棱纯得跟白纸一样,哪里经得起胡秀琳倒追。他糊里糊涂的和胡秀琳交往起来,糊里糊涂的交出了第一次,糊里糊涂的领证结了婚。直到胡秀琳庄严宣布——“你现在都得听我的”,他才恍然大悟——“妈呀,这一生注定悲剧了!”  吴棱娶了个如花似玉的老婆,羡煞好友牛金波。牛金波与吴棱同岁,跟吴棱同学九年,也是吴棱唯一的死党。牛金波生性木讷,脑子不灵动,念书那阵每学期都是全班倒数几名,最终只完成九年义务教育。牛金波学习没有天分,但是特别崇拜那些学习好的人,所以吴棱一直是他崇拜的偶像。过了学生时代,牛金波对吴棱依旧相当崇拜。他崇拜吴棱拥有大学文凭,崇拜他有一份不用风吹日晒的办公室工作,崇拜他有一辆二手小汽车,如今更崇拜他讨了美貌老婆。牛金波也有自知之明,他最大的理想是和网吧收银的小妹娟儿有情人终成眷属。  吴棱太清楚自己究竟有几斤几两,但是他在牛金波面前永远自信满满。如果非要说这是一种虚伪,他承认,但是他总要在某个人面前装作一个神样,生活才有盼头。假如在每个人跟前都要装成孙子,人生就就剩悲剧了。如此一想,对吴棱而言,牛金波的存在倒是造物主最仁慈的安排。  寡母王亚琼一心盼望儿子早日娶妻。在丈夫去世以后,这个家实在冷清。她也没有特别爱好,除了忙忙屋里屋外的活,她就剩看电话和发呆。吴棱看到母亲这种状态,心里忒不是滋味。和胡秀琳结合,与其说吴棱娶了个老婆,不如说吴棱给母亲讨了个媳妇儿。本来吴棱也是一番孝心,不料却是引狼入室,弄得王亚琼这只老羊苦不堪言。生活里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活了大半辈子,王亚琼早看淡了,打掉了牙齿往肚子里吞,也就挺过去了!  
    这天早上,吴棱的车半路故障,上班迟到了一刻钟。到达世纪乐惠,平常泊车的位置被一辆崭新红色马自达占据了,吴棱大为恼火。公司员工泊车位虽然是公家资源,但是谁停哪个位置早就达成默契。“谁不懂规矩?”吴棱伸出脑袋生气的喊。  胡秀琳冷冷一笑,嘲弄说:“你这破车就爱关键时刻出状况,这倒好,迟到不说,连个停车位置都被人家抢先……我五月份眼看就要熬出头拿全勤奖励,今天都毁在你手上了,这个月发工资你得给我补上。”  吴棱没有吭声,心想,即便不是这个理由,胡秀琳也能找其他理由将自己辛苦一个月挣得的血汗钱洗劫一空,财去人安乐,看开点吧,他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保安大叔上前给吴棱指引另一个泊车的位置,紧挨着垃圾房。  吴棱给大叔递了支烟,打听道:“这无牌照的马自达是谁的,以前没见过?”  保安大叔告诉吴棱,车主是白慕灵,告诉过她这个位置有主,她还是执意要停在这个位置。听说是白慕灵霸占了自己的位置,吴棱更是气愤,心里骂她贱女人,老是和自己过不去,踩着自己的肩膀升上主任,现在连个车位也要争。  胡秀琳看到白慕灵买了新车,心里不是滋味,酸溜溜的说:“人家干了三年,买了新车;你干了七年,还是一辆破车,真为你脸红。”  吴棱受了窝囊气,一面气势汹汹走向办公室,一面盘算着如何冲白慕灵发飙,新帐旧账一起算。先把公文包往桌上一摔,给她来个下马威;还是干脆点,走上前就指着鼻子骂她不要脸?距离办公室越来越近,主意还没有敲定,吴棱紧张得手心冒汗。  白慕灵居然不在办公室。总经理太太的懒猫蹲在她的位置上,正深情款款的注视着旁边嘎吱嘎吱嚼着薯片的陆晓阳。吴棱绷紧的神经突地松弛下来,长长舒了口气。  “大师兄,你迟到了!”陆晓阳告诉吴棱。之所以叫他大师兄,是因为他在企管部年龄最大、资格最老。  陆晓阳就一个胸大无脑的吃货,哪壶不开提哪壶,那是她的专长。  “最近总经理夫人在对方总严打吗?查岗频率很高哦!”吴棱幸灾乐祸的开起总经理的玩笑。  “你怎么知道总经理夫人驾到?”陆晓阳起头,惊讶的看着吴棱。嚼薯片的咔咔声戛然而止。  吴棱就没有见过这么迟钝的人。他指着白慕灵椅子上的懒猫,告诉她:“心肝宝贝儿在这里,妈咪还能不在吗?”  陆晓阳恍然大悟,笑嘻嘻说道:“大师兄你真缺德。”  正说着,总经理夫人扭着肥臀走进办公室。她也就三十五六岁,但是那拙劣的浓妆让她至少老了十岁,假如这是美容院里花钱做出来的效果,那这些钞票产生的价值比直接拿钞票擦屁股还不如。  “宝贝儿,原来你躲在这里,吓死妈咪啦……下回再乱跑,当心我打你小屁屁!”总经理夫人嗲嗲的声音让吴棱寒毛直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生在富贵之家真好,哪怕只是一只畜生!  总经理夫人搂着心肝宝贝儿走了。陆晓阳有意外发现。她指着白慕灵的椅子问:“那是什么东东?”  吴棱走过去,仔细看了又看,最后得出结论:“这是血!”  “血?”陆晓阳纳闷儿,“椅子上怎么会有血?”  吴棱挠挠头,不好意思说。  “难道……”陆晓阳的脸刷的变红了,她低声说,“我还以为只有人才有生理期。”  额!吴棱被这个无知的傻女人打败了。他在陆晓阳桌上扯了几张纸巾,准备把血擦拭掉。不料陆晓阳一把捉住吴棱的手,说道:“别呀!这是白慕灵的位置,你傻呀!”  吴棱被陆晓阳一语点醒,赶紧缩回手去,心想:白慕灵,你可不能怨我,只怪你平日得罪人太多!白慕灵那张椅子是大红色皮面的,非得留神,否则这血污在上面不容易被发现。吴棱暗暗祈祷,保佑白慕灵一屁股坐下去。  等了很久,白慕灵总算噔噔走进办公室。白慕灵模样姣好,直发飘飘,身材高挑匀称,最出众的是腰围与臀围0.65的魔鬼比例。客观评价,白慕灵确是性感尤物。但是参杂着私人恩怨,在吴棱眼里,白慕灵只是一个贱人。今天白慕灵很配合的穿了条白色七分裤,真可谓天意!眼看白慕灵接近座位,吴棱紧张得嘴唇颤抖。  白慕灵丝毫没有察觉,一屁股坐了下去。  “奥!”吴棱叫了一声,然后捂着头,表面上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实际上正对着陆晓阳偷偷诡笑。  白慕灵看了吴棱一眼,莫名其妙,心里骂道:神经病!  “吴棱,端午促销的方案做好了吗?”白慕灵问。她喜欢在吴棱面前摆摆官威。  吴棱把方案书交到白慕灵手上。他看着白慕灵就想笑,强忍着,眼泪都要憋出来了。白慕灵正看着方案书,背后传来总经理方宏天的声音:“慕灵,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白慕灵答应一声,站起身来。  “哎呦,你……”方宏天激动的指了指白慕灵,然后尴尬的取下金边眼镜,终归没有好意思开口。白慕灵走近几步,不解的问:“怎么啦?”方宏天没有声张,而是对着白慕灵小声耳语:“你那个来了。”“什么?”白慕灵更是云里雾里。接下来的话方宏天说得更轻。白慕灵突然惊叫起来,慌忙跑了出去。  吴棱猜想白慕灵现在一定躲进了厕所,不敢见人,羞愧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如此一想,吴棱顿时觉得痛快淋漓,特别解气。  白慕灵再出现在办公室的时候已经换了一条裤子。她满脸堆满杀气,对今天整蛊她的事显然不会善罢甘休。  “谁整我?”白慕灵抄着手,倚在办公桌旁,正色问道,“是谁这么缺德?”她虽然是问办公室所有人,但是她的目光直逼吴棱,鉴于彼此长久以来的恩恩怨怨和之前吴棱鬼祟的表现,这事要说和吴棱无关,鬼都不行。她不直接揪出吴棱,只是给他留点面子,给他一个坦白从宽的机会。  做贼心虚,吴棱被白慕灵直勾勾的眼神看得发憷,埋下了头。  
    没有人承认捉弄了白慕灵。除了吴棱,所有人都是一副无辜的表情,包括始作俑者陆晓阳。吴棱对陆晓阳心生佩服,平时就一个傻不啦叽的吃货,关键时刻心里素质真过硬,那纯洁无辜的表情真是逼真,专业演员未必能演到位。输给一个黄毛丫头,吴棱感觉这些年都白混了,有些丧气。  很明显,整蛊自己的就是吴棱。认定了目标,白慕灵反而镇静了下来,并未继续追究此事。完全不符合白慕灵睚眦必报的性格,事情定有蹊跷,吴棱有种不祥的预感。可是一整天过去了,白慕灵那边没有任何异常,枉费吴棱耿耿于怀了一整天。吴棱刚刚把悬着的心放回肚里,收拾收拾准备下班,却被白慕灵叫住。  “今天整我这事是你的杰作吧?”白慕灵问,“你也三十出头了吧,还像小屁孩一样搞恶作剧,不觉得很没意思吗?”  “不是我。”吴棱如实回答,“是总经理夫人那只宝贝猫。”  “猫?”白慕灵惊讶莫名。  “是呀,就是它。”吴棱笑说,“猫来月经我也是第一次见到。”  白慕灵简直要晕过去。吴棱摆明是说话来恶心自己,这卑鄙小人用心险恶,白慕灵恨得咬牙切齿。  “好吧,这个事我不再追究。”白慕灵突然让了一步。  “追究也跟我无关。”吴棱态度傲慢起来,“我顶多算是见死不救,没有及时帮同事把危险排除,当受良心和道德的谴责。”  白慕灵哼哼两个鼻音,面露冷笑。她说:“还是说说你们的端午促销计划书吧。”  “有什么问题?”吴棱害怕贱人借题发挥,公报私仇。  “在商城门口扮粽子是你……想的点子?”  “陆晓阳提出的……我觉得不错……你不满意?”  “我满意不满意不要紧,关键是顾客怎么看。”白慕灵轻蔑的说,“去年儿童节扮葵花,中秋节扮嫦娥,圣诞节扮圣诞老人,每次都拿这个做噱头,不说顾客,我都腻味了。麻烦你们也拿出点诚意,动动脑子想个新点子。”  “再烂的方案也是你拍板定下才实行的。”  “你的意思是我的错?”  “我没这么说。”  “端午节没两天了。这回只好凑合用吧……但是这样的点子我实在不好开口申请经费,扮粽子你就自己上吧!”  “我?”吴棱惊得二目圆睁。这女人太阴险了,吴棱真想破口大骂。  “你不干也行,交给陆晓阳呗!”白慕灵给他指了条明道。  吴棱不甘心的问:“还有没有商量的余地?”  “嗯,”白慕灵转动转椅,背对吴棱冷冰冰说道,“你和方总商量去!”  找方总有个屁用,还不是和她白慕灵狼狈为奸,吴棱思忖着,只有认栽。他抓起包包,怏怏不乐的摔门而去。  吴棱前脚出,方宏天后脚进。  方宏天问:“吴棱怎么啦,像吃了炸药似的?”  “应该是我叫他扮粽子有情绪吧。”白慕灵笑着说,“过了三十岁还是小孩子个性,真是一朵奇葩。”  方宏天笑了,走近白慕灵,双手放在转椅靠背上,说:“大热天你让他扮粽子,干嘛要整他?”  于是,白慕灵将事情的前因后果给方宏天从头到尾细细讲述了一遍,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气愤。方宏天轻轻拍拍白慕灵的肩膀,安慰她说:“他扮粽子是罪有应得。何必跟这种小肚鸡肠的男人动气,你完全可以当他是个屁。”  白慕灵调皮的转动媚眼,眉开眼笑。  方宏天调笑说:“还不准备下班?加班也不会报加班费哦!”  白慕灵娇嗔,撇嘴说:“你敢!”  “不敢,不敢!”方宏天赔笑道,“赶紧收拾,让我这个优质男人请你吃大餐,绝对比你混个加班费有价值。”  “什么叫混呀,真难听!”白慕灵问,“到哪里吃大餐?”  “嗯,”方宏天扶了扶眼睛,卖个关子,颇有深意的开个玩笑,“待会儿去了你就知道,但肯定不是去我家!”  两人很有默契的笑起来。  不知道哪个缺德鬼在吴棱车顶上扔了一个烂苹果。今天诸事不顺,吴棱骂骂咧咧把烂苹果收拾进垃圾房。胡秀琳捏着鼻子钻进车内,不断催促吴棱赶紧闪人。  驶入郊区的时候,吴棱把今天被白慕灵公报私仇的事告诉了胡秀琳。胡秀琳漠然听完,一点不同情吴棱,反而对他捉弄白慕灵的事嗤之以鼻。  “为什么捉弄人家?”  “看她不爽,我要报仇!”  “用这种小孩子的把戏有用吗?”  “至少我很爽!”  “无药可救!”胡秀琳恨恨的说,“当初瞎了眼,看上你这种没出息的男人。”  “现在才看明白?晚啦,悔恨去吧!”吴棱本能的还击。其实,吴棱在胡秀琳面前顶多是一只不伤人的刺猬,最可怕的时候也仅仅是胡秀琳想伤害他的时候,而那时他也无非是想要自保才竖起身上的刺。  车内突然沉寂下来。临界淘汰的汽车发动机哐哐的声音此时格外刺耳。两人面色严峻,各想各的心事,气氛窒息。  牛金波来吴棱家串门。这家伙几乎天天往吴棱家跑,在吴棱家像在自己家里一样随便。牛金波和吴棱母亲正在院子中央,一人一张矮凳,一人一根煮玉米棒子,正津津有味的啃着。半大的白狗包子就卧在两人中间啃着玉米梗。看到吴棱两口子回来,包子快乐的甩着小尾巴。牛金波愉快的告诉他们煮熟的玉米棒子还在锅里,今天的玉米棒格外爽口。胡秀琳板着脸,径直走进房间。吴棱打发牛金波给自己拿一根玉米棒,自己在先前牛金波坐的矮凳上坐下。  “干嘛使唤金波,熟归熟,人家好歹也是客人。”王亚琼指责儿子。  “你瞧他那样子,他完全当自己是这家的一份子。”吴棱辩解。  “又和秀琳闹别扭啦?”王亚琼关切的问。  吴棱不吭声,然后对着厨房的金波喊:“端午节公司搞噱头,需要两个人扮粽子,算上你好不好?”  金波在厨房乐呵呵的答应:“好嘞!”  金波把玉米棒子递给吴棱,问道:“有没有酬劳?”  “犒劳你多吃几根玉米棒子。”吴棱回答。  “成交!”金波豪爽的答应。  吴棱大为感动,这就是友谊,关键时刻二话不说,两肋插刀。  
    世纪乐惠商城正门口,两颗“粽子”正在给顾客派发宣传单。一群幼稚园的小朋友围着两颗“粽子”起哄。  “胡秀琳,你快看,那个人是不是你老公?”客服部一个同事指着门口的“粽子”,惊声叫唤。  胡秀琳抬头望了望,果然是吴棱和牛金波傻模傻样扮着粽子,丢死人了。她瞥了吴棱一眼,已经面红耳赤,不忍心再看第二眼。  “那是不是你老公呀?今天这么热,他不在办公室吹冷气,在外边瞎折腾什么呀?”同事有些纳闷儿。  胡秀琳没有回答,耷拉着脑袋怏怏走开去。  商场门口出现几个时髦青年,一个更比一个帅气,一个更比一个张扬。吴棱判断,这些人要么是富二代,要么就是古惑仔。这一伙人到来,小孩子们飞快散去。  “二少,你看这两个人像什么?”  被叫做二少的人是一群人里最突出的一个,目测一米八几,虽然长得眉清目秀,但是蓬乱的褐发却显得颓废和叛逆。  “像是两堆大便。”二少说完便捂住鼻子,像是闻到了臭味。  “靠,什么不好装,你们装两坨屎在这里丢人现眼!”其他人便在周围起哄。  “你们什么眼力?我们是粽子。看清楚,是粽子!”牛金波不服气,不住的澄清误会。  吴棱忍下一口气,不声不响,给二少递了一份促销宣传单,打发这群二流子赶紧离开。“拿去看看,端午节当天,全场大优惠,把握机会,仅此一天!”  “靠,优惠算个屁!”一个黄毛小伙夺过二少手中宣传单,往吴棱脸上一摔,扬言道,“我们来这里购物都是免费,这里是我们二少的地盘。”  果真是一群地痞流氓。和这些人渣有理也讲不清,吴棱牵着牛金波背过身,一边向其他顾客派发宣传单,一边悄悄给保安部打了个电话。身后古惑仔们便开始商量晚上飙车的事。  “最近警察盯得这么紧,你们还飙车?”  “靠,你怕就别参加!”  最后二少说:“找个僻静郊外玩,既刺激,又神不知鬼不觉,一举两得。”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无疑二少就是这群不良青年的头目,他带着手下一群人大摇大摆走进世纪乐惠。  “看你们怎么死?”吴棱笑了笑。  “你样子好奸诈。”牛金波对吴棱说。  吴棱卸下身上道具,等着看即将上演的保安战流氓的好戏。没有身上包裹的累赘,整个人突然轻松了许多,感觉突然从地狱回到了人间。大热天把人包成粽子,这个点子确实弱智,吴棱心里咒骂白慕灵的同时也在埋怨想出这个破点子的陆晓阳,今天真应该让她出来吃吃苦头。他把这个苦差事独自揽下,不知道现在正在办公室惬意舔着甜筒的的陆晓阳心里有没有丁点感激之情。男人有时候挺傻,对不相干的女人也要怜香惜玉,不惜让自己吃尽苦头。  牛金波见吴棱已经露出庐山真面目,自己也迅速卸下身上的累赘。他因为偏胖,折腾了一上午,身上白衬衫已经湿透。  “太爽啦!”牛金波张开双臂,情不自禁喊道。  旁边有一张长椅,一个穿着白纱裙的美女坐在一头,另外一头空着,刚刚好还能容纳两个人。吴棱和牛金波迫不及待的冲了过去。两人屁股刚刚落在长椅上,白裙美女便面露鄙夷,捏着鼻子嫌恶的走开。  “我们很臭吗?”牛金波在吴棱身上嗅嗅。  “走了更好,这样坐着更舒坦。”吴棱美美的说,“假如这时候还有一瓶可乐在手,那就更惬意了!”  牛金波附和说:“我也想喝!”  “那你赶紧去买呀!”吴棱催促牛金波。  “为什么是我?”牛金波耷拉着眉梢,苦恼的说,“我为你流汗受罪,连瓶可乐都不能混上啊?”  “我们半辈子兄弟,跟我计较有意思吗?废话少说,我要冻过的。”吴棱总能吃定牛金波,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宿命。  牛金波刚刚走,一位银发老人坐了下来。这人穿一身老式汗衫,慈眉善目,有几分仙风道气。吴棱总觉得这老人有些眼熟,就是记不起是谁。  “要不要喝我的可乐?”老人含笑,见吴棱一脸惊异,开个玩笑说,“放心,还没有开瓶的,没有口水。”  吴棱依旧一脸茫然。他奇怪这老人怎么知道自己想喝可乐?而这老人一定是自己见过的,为什么却总想不起他是谁?  “吴凌,你不领我的情?”老人依旧笑容满面,把可乐递到吴棱手上。  “你叫我什么?”  “吴凌。”  吴棱恍然大悟,这是玖老爷,只有他固执的叫自己吴凌。将近二十年没见了,玖老爷还是记忆中那个模样。  “玖老爷,在国外生活怎样?”既然是玖老爷请自己喝的可乐,口干舌燥的吴棱也就毫不客气,拧开瓶盖咕咚咕咚灌了一气,这时候也有了开玩笑的心情,“玖老爷,依你看国外的月亮是不是比国内的圆?”  “你呢,生活美满吗?”玖老爷没有回答,反而问起吴棱来。  吴棱窘笑,自嘲道:“玖老爷,你看我这怂样就知道了。”  玖老爷站起身,拍拍吴棱肩膀,安慰他说:“不要灰心,我看好你……喝了我的可乐,你一定转运。”说完,玖老爷往世纪乐惠商场走去。吴棱正在遗憾没跟玖老爷聊尽兴,牛金波买了可乐回来。他扔了一支可乐给吴棱。  “你自己留着吧,我刚刚喝过了。”吴棱又把可乐扔了回去。  “喝了?”  “是呀,玖老爷请的。”  “哪个玖老爷?”  “你还认识哪个玖老爷?”  “他不是移民国外了吗?”牛金波惊异的问,“现在他人呢?”  “进去了。”吴棱指了指商城门口。顺着吴棱所指的地方,牛金波没有看到玖老爷,倒是看到之前那一群流氓出来了。和那群流氓一起的不是保安,而是总经理方宏天,吴棱大为意外。  二少从吴棱身边走过的时候,拍了拍他的道具,然后捏了捏鼻子,嘲弄方宏天说:“你们也太有趣了点,雇人在商城门口摆两堆屎。”  方宏天被弄得一脸窘相,把怒气转嫁到吴棱身上,叫嚣道:“什么工作态度,现在是工作时间,居然偷懒。粽子也好,大便也罢,赶紧回到商城门口!”  
    汽车在牛金波家门口缓缓停了下来。坐在副驾的牛金波诧异的瞅着吴棱。  “还傻愣愣看着我干嘛,到家了!”吴棱说。  牛金波很爽快的说:“开车,我上你家吃饭。”  吴棱怒目瞪着牛金波。牛金波抄起手,装作没有看到,得瑟的哼起歌。对付这样脸皮厚的家伙吴棱唯有使用武力,手推脚踹,才把牛金波撵出车去。牛金波站在车外,撅着嘴,右手做了个鹿头手势。这个手势意思是“今生绝交”。吴棱不甘示弱,举起两只手,用两个鹿头对着牛金波,意思是“今生和来世都不做朋友”。  胡秀琳在后排坐着,目睹两个三十岁的男人像小孩一样斗气,哭笑不得。她烦躁的催促:“赶紧回家!”吴棱遵命。  “一路上你都不说话。是不是被金波抢了副驾,你不高兴?”吴棱问。  “至于吗?”胡秀琳轻蔑的说,“我才没你们那么无聊!”  听着胡秀琳冷幽幽的话,吴棱心里忒不是滋味。不知道从何时起,他和胡秀琳失去了往日的和气,一说话就鼓气,若非自己一味忍让,两个人早就闹开锅了。吴棱取出一只烟,叼在嘴上,还没有来得及点火,便被胡秀琳阻止了。  “给你说过多少次了,不准在车里抽烟,最讨厌车里一股散不去的烟味儿。脑袋长那么大,就是不长记性。真不知道那是脑袋还是草包。”胡秀琳像数落儿子一样数落吴棱。  吴棱沉默了片刻,他突然把香烟吃进嘴里,并且使劲在嘴里嚼。烟丝苦涩的怪味令他想作呕,强忍着,最后艰难的将嚼烂的烟丝吞进肚里。吴棱疯狂的行为让胡秀琳目瞪口呆。当她缓过神的时候,难以压抑的火气喷薄而出。  “你这是什么意思,是向我示威吗?”胡秀琳嚷嚷着。  吴棱沉默不语。  “装哑巴就可以了吗?”胡秀琳继续吼着。  “今天在外面晒了一天太阳,早就蔫了,没有精神和你吵。”吴棱不耐烦的说,“让我安静一阵可不可以?”  胡秀琳冷笑说:“哎呦,你还好意思提你那些丢人现眼的事,脸皮真够厚!”  话到这里,两人已经到家。他们都已经饥肠辘辘,现在最重要的是吃饭,恩恩怨怨暂时丢到一边。  晚餐还是稀饭加玉米棒子。胡秀琳完全没了食欲,放下筷子,阴沉着脸往房间走。包子甩着尾巴跟着她。她觉得这小畜生很讨厌,不轻不重的踢了它一脚。包子叫嚷着跑了出来,躲在吴棱脚下。吴棱今晚胃口大开,津津有味的吃起来。  “秀琳她怎么啦?”王亚琼问儿子。  “不知道。”吴棱不屑的说。  “肯定又是你惹她了。最近你们怎么啦?三天没有两天好,哪有两口子绷着脸过日子的,赶紧进去哄哄吧。”在王亚琼的心里,小两口闹别扭,无论谁的错,低头的那个应该是男的,这叫大丈夫能屈能伸。  “妈,我今天看到玖老爷了。”吴棱转移了话题。  “哪个玖老爷?”王亚琼问。  “就是叫我吴凌那个呗。”  “不要说胡话!”王亚琼严肃的说,“你怎么可能见到玖老爷!”  吴棱笑说:“人家移了民,又不是卖了国,就不准回来探探亲吗?”  “探亲?要看阎王肯不肯放人——玖老爷移民第二年就在国外病逝了。”  啪!吴棱正在啃的玉米棒子掉在桌上。他吓傻了,背脊一阵凉,惶惶的说:“我真见到玖老爷,他还给我喝了可乐……难道我见鬼了?”  “呸呸!”王亚琼正色说,“大吉大利,大白天哪有什么鬼,不要自己吓自己。”  吴棱心里耿耿于怀,不敢多想,使劲说服自己——晒了太阳,眼花了,出现了幻觉而已。王亚琼心里也不踏实,故作镇定,暗想:改天还是要去庙里烧柱香求个平安才好。  吃过晚饭,吴棱进了房间,看到房间里的胡秀琳可怜兮兮的摊在床上,不禁产生恻隐之心,想和她讲和。  “要不要煮一碗面给你吃?”吴棱温柔的问妻子。  “不用。”胡秀琳冷淡的说。  “我亲自下厨,保管有大师水准。”吴棱哄着妻子。  “说了不用!”胡秀琳突地坐了起来,把自己的头发挠得乱蓬蓬的,烦躁不安的喝道,“我和你们两母子是不是有仇啊?”  冻僵的蛇终归是蛇,吴棱为自己先前的心软感到可笑。他可以忍受胡秀琳对自己横挑眉毛竖挑眼,但是他不能忍受胡秀琳迁怒母亲。他觉得房间里气氛窒息,想到屋外转转,吸上一支烟。  “你给我站住!”胡秀琳命令。  “皇太后,你究竟要怎么样?”吴棱相当无奈。  “假如我是皇太后,我就赐你当公公。”  “什么意思?”  “那玩意儿就是祸根——这个月我例假迟了好几天,还没来!”  吴棱没想到胡秀琳话锋一转,竟然说到这上面来了,惊讶不已。现在两个人鲜有心情亲热,没想到居然生出乱子。  “假如真怀上了,我不会放过你。”胡秀琳威胁吴棱。  “两口子一张床上睡了几年,怀孕多正常。再说,怀孕这是好事,不是吗?”  “好事?孩子生下来你给他吃玉米棒子还是喝稀饭?你养得起吗?”胡秀琳神情轻蔑,狠狠的说,“明天你记得买点试纸回来。你求老天保佑不要出乱子,否则,就算你不做公公,也必须去医院做结扎,免得再遗祸人间。”  吴棱哭笑不得。  这时候吴棱的手机响了起来,是牛金波打来的。牛金波在电话里支支吾吾说了半天,吴棱也没有听明白,他只听出一个意思——赶紧去网吧。  “金波那边有情况,我得出去一趟。”吴棱向胡秀琳请假。  “不许去!”胡秀琳不通融。  “出去一下,很快回来,金波他……”  “金波、金波,他就是个游手好闲的二流子,三十岁了也交不到一个正经女朋友……交朋友要睁大眼睛,你的人生就是和他一起耽搁了。”  瞧不起自己,忍了;迁怒自己的母亲,也忍了;现在还挑剔自己唯一的朋友,吴棱自尊心被胡秀琳无情刺伤了。  “今天晚上你是不是一定要出去?”言下之意是你如果敢出去后果自负。  吴棱壮起胆走出房间。胡秀琳冲着吴棱背影大声嚷道:“走了就一辈子不要回来!”然后砰一声关上房间门。  
    吴棱拿着汽车钥匙出来的时候,王亚琼正在院子里乘凉。夜空深邃,月光如水,是一个难得的美好夜晚。但是吴棱心里很烦很烦,没有心情领略夜色,自然感受不到夜的安详与深邃。他吸了一支烟,然后走向停车的地方。  天都黑了儿子还要开车出门,王亚琼有些担忧,关切问道:“有什么事非得晚上出去,明天去办不成吗?”  吴棱轻描淡写的回答:“金波像是遇到点麻烦,应该就是点小事,我去看一下,很快回来。不要栓院门,也不要为我等门。”说完,吴棱钻进车里。  “天黑路窄,小心开车,路上当心一点。”王亚琼叮嘱一声。黑夜里,吴棱头也没回,将车驶出院子。包子跟着车子追了一阵,然后蹲坐在地上,戚戚的吠叫。凝望着儿子渐去渐远的车尾灯,王亚琼突然又想起关于玖老爷的事,心头咯噔了一下,默念几遍阿弥陀佛。  没有路灯,没有同伴,独自行驶在黑漆漆的道路上,吴棱感觉心里空闹闹的。他打开收音机,调了个音乐频率。正好是他最喜欢的歌手王菲,唱的是他最喜欢的歌曲《传奇》。他轻声跟着哼唱——“想你时你在天边,想你时你在眼前,想你时你在脑海,想你时你在心田……”一曲还没有唱完便被电台主持人掐断了,吴棱意犹未尽。  “据天文台观测,今天午夜十二点,流星雨将光临地球。天公作美,据说我们吉鑫市有幸能见证这场浪漫约会。你和你的他(她)有没有准备好梯子和雨伞在屋顶看雨呢?你和你的他(她)相不相信对着流星许愿可以心想事成呢?此时距离流星雨还有将近三个小时时间,不要着急,我们先听听看热线上是谁等着给你点播歌曲……”  听了几首歌曲,吴棱便看到四个醒目的红色吸塑字“辉煌网吧”。他将车停在网吧门口。吴棱在车上给牛金波打了电话,电话通了,但是一直没有人接听。吴棱有些烦躁,骂骂咧咧的下了车,准备到网吧找人。  网吧门口杵着的小妹正是牛金波的女朋友。见过一次面,吴棱已经忘记她的名字,但是对她嘴角一颗大黑痣印象深刻。记得小时候母亲常说,嘴角有痣的女人贪吃,所以吴棱对这类女人没有多大好感。  “牛金波在吗?”吴棱问她。  小妹诧异的打量着吴棱,显然对眼前的平凡男人也没有多大印象。她伸出一根中指,漠然的冲着网吧内指了指。这个不经意的下流手势让吴棱汗颜。  网吧里人气旺盛。灯光朦朦胧胧。浓烈的汗臭夹杂着烟草味道十分刺鼻呛人。吴棱皱着眉头,挨座寻找着牛金波。此时的牛金波正聚精会神的玩着CS游戏。吴棱看见了,顿时火冒三丈,使劲拍打了一下他的首脑勺。牛金波耳机都被打掉了,有些狼狈。  “你他爷……”牛金波怒不可遏,拍案而起,调头一看却是吴棱,便尴尬的说,“怎么是你打我?”  这时候旁边一个穿灰色弹力背心的瘦削男青年站了起来,顶多二十出头,得瑟的宣布:“大叔,你挂了!”然后邻座几个年龄相仿的青年都幸灾乐祸的爽快笑起来。  牛金波瞅一眼显示屏,痛苦的捶打电脑桌,抱怨说:“哎呦,你害死我啦!”  吴棱莫名其妙,正欲问个明白,牛金波的女朋友走了过来。但是她没有站在牛金波一边,而是和那一群青年站在一起。  灰色背心放话说:“现在你玩游戏也输给了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以后不许再缠着我马子。”说着,他故意拦腰搂紧牛金波女朋友的腰。如果现在还说这个小妮子是牛金波的女朋友,显然是不识时务,自欺欺人。  “你放开……娟儿!”牛金波激动得声音都喊破了,“重来,刚刚是个意外。”  “还来?大叔,请问你今年几岁,还耍赖!”灰色背心嘲笑说,“请娟儿吃了几顿饭就要当人家男朋友,你傻呀?这才是男朋友……”他在那个被唤作娟儿的姑娘的脸上嘬了一口,又在胸口扭了一把。  牛金波看到娟儿被非礼显然是急了,想扑上去抢人。吴棱眼疾手快,一下抱住他。牛金波扑了个空,愤懑的说:“你干什么?放开我!”在这短短几分钟里,吴棱看明白了牛金波看不明白的事——那个娟儿就是个贪小便宜的骗子,而牛金波就是个饥不择食的傻子。  “为她不值得!我们回家!”吴棱劝慰牛金波。  “我不回去!”牛金波很固执,他又乞求着对娟儿说,“娟儿,你过来,我明天带你去吃新龙门的火锅,带上你的姐妹儿一起。”  “金波,你丢人不丢人,摆明了人家把你当猴耍,赶紧跟我走。”吴棱不忍心看到牛金波这副可怜模样。  “我叫你来是帮我抢女朋友的,不是来扯后腿的!”牛金波生气的说,“看他们人多你就怕了吗……害怕你就走,当我没叫你来,但是我不怕!”  “胖子,你赶紧走吧,我从来没喜欢过你。你都多大岁数的人了,还那么天真……吻都没有接过还以为在谈恋爱,太清纯、太可笑了吧!”  娟儿的话就像刀子一样插在牛金波胸口,他感觉心在滴血。他狂躁的挣脱吴棱,说时迟那时快,啪的一掌掴在娟儿的脸上。时间定格了三秒……  “呜呜,你敢打我?”  “靠,打我马子,活得不耐烦了……今天一定要见血!”灰色背心叫嚣着。霎时间,六七个人一拥而上,拳头像是冰雹一样,迅疾的砸向牛金波。牛金波好拳难敌四手,被捶得嗷嗷直叫。  吴棱观察了下周围,也就是椅子比较好用。于是抓起一把椅子,闭着眼睛朝人堆甩过去,打到谁算倒霉。结果没有命中目标,倒是把一群人吓了一跳。那伙人立刻上来围攻吴棱。一时间乱作一团。大约持续了五分钟,吴棱和牛金波才找到机会摆脱那一伙人,狼狈的逃窜出辉煌网吧。他们迅速钻进汽车,一溜烟跑了。  
    吴棱和牛金波都被打得鼻青脸肿,心情沉重,闷闷的坐在车里,不言不语。突然,吴棱把车靠边停了下来。  “为什么停下来?”牛金波问。他一开口,左边脸便疼得厉害,嘴角一阵抽搐。  “没有油了。”吴棱面无表情的说。今天发生太多倒霉事,再遇到什么样的倒霉事他都不会觉得奇怪。  “那怎么办?附近可没有加油站。”牛金波有些着急。  “尾箱有油壶,你去加油站打一壶回来。”吴棱建议。  “你当我是傻的呀,一来一回少说有十几里路。”牛金波捂着左边脸说,“我不去。”  “晚上不睡觉,跑出来帮人家出头打架,我不知道图个什么?车也跑得没油了,活该倒霉。”吴棱自怨自艾。这话是说给牛金波听的,目的是让他良心不安。  牛金波侧过头望了望吴棱满是淤青的脸,忍俊不禁,嘲弄说:“你逃得跟兔子一样快,怎么也伤成这样?”  吴棱被牛金波的话气得要死。他在后视镜里审视自己的熊猫眼,心痛不已。今天是自己生平第一次打架,那躁动的青春期不曾破的戒今天终于破了。想开一点,好歹抓住了青春的尾巴疯狂了一回;只是用这一副尊荣面对家里人,应该编个什么样的理由才合适呢,让吴棱大伤脑筋。  “刚才还哭天抢地,现在就嬉皮笑脸,看来那个娟儿也并不是你的心头肉嘛。”为一个无关痛痒的人大打出手,吴棱大为失望,这一脸淤青来得没多大价值。  “其实我很伤心,但是看到你因为我弄得跟国宝似的,我又很高兴。兄弟,说实话,我今天才知道你这么爱我。”  “额,少恶心我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为你打架,我想我是疯了。我一直是个好孩子,从来不惹是生非,原来揍人的感觉比被人揍还可怕。”  “吴棱,兄弟,你的仗义我记一辈子。”牛金波拱手,正经八百的说。  其实吴棱心里明白,说到仗义,自己远不如牛金波。“你的仗义我记一辈子。”这样的话本应该是他对牛金波说,但这句话藏在他心间若干年就是不好意思讲出口。说到底还是面子作祟,太虚荣,所有掏心挖肺的话一出口总感觉矫情。他自知没有牛金波直率,他喜欢牛金波的坦率,但是牛金波就是牛金波,自己就是自己,吴棱没法改变。  “现在怎么办?”吴棱焦虑不安。  “不要慌!等阵看吧,说不定有过路车,求一求,说不定能好心载我过去打油。”牛金波安慰吴棱。  “我不是担心油的事,这事有你承包我不慌。我担心的是这张脸怎么回去见人。”吴棱解释。  “都是我害了你!”  “可不是……为一个不懂事的小女生弄成这样……”  牛金波恳求说:“不要再提她了,心里难受。”  两人又安静下来,默默等着路过的车。在这鸟不生蛋的郊外的夜里,要等到过路车显然这需要些运气。而今天,他们都倒霉透顶。  “整点声音好不好?没声没息的怪吓人。”牛金波提议。  吴棱打开收音机。节目里又说起今晚流星雨的事情。看看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  “是不是真的能看到流星雨?”牛金波问。他把头伸出窗外,天空星光灿烂,让他心驰神往。  “不知道,但是我很想看看是不是像电台主持人渲染的那样浪漫。”吴棱轻声说。  “听说流星出现的时候许愿很灵验?”牛金波说。  吴棱不屑的说:“都是骗人的。小的时候,还是跟你现在一样天真的时候,我对着流星许过一次愿望……”  “你许了什么愿望?”  “我的愿望是让自己变成白马王子,然后娶一个白雪公主做老婆。”  “依我看,你的愿望已经实现了——你混得不错,老婆也那么漂亮。”  “唉!”吴棱叹口气说,“我哪里娶了白雪公主,我是娶了白雪公主的后妈。”  “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和我比,你强多了。我连一个娟儿都摆不平,这才叫可怜。”  吴棱心想,和谁比也不能和你牛金波比呀。只是想想而已,他自然不会说出口,不能伤了牛金波的自尊心。吴棱对牛金波说:“如果今天看到流星雨,我帮你许个愿——让你遇到一个比那个娟儿好一千倍一万倍的女孩。”  “你真仗义!”  “一场流星雨那么多颗流星,我用其中一颗为你许愿只是点小恩小惠,不足挂齿。”吴棱爽快的说。  “对呀,那么多流星,那得许多少个愿望啊!现在得好好想想,免得关键时刻落下什么重要的愿望,流星就一眨眼的功夫,出现的时候才不会给我时间思考……”牛金波掐着指头,喃喃自语。  吴棱看到牛金波煞有介事的样子,既觉得好笑,又觉得羡慕。曾几何时他自己也像牛金波一样天真无敌,对未来充满了向往,如今却在平凡的生活里变得老气横秋。是事业和婚姻的不如意改变了自己,还是自己的改变造成了事业和婚姻的不如意?无从考证因果。  吴棱问:“你嘀咕了这么久,都想到些什么愿望?说出来听听,我帮你参谋参谋。”  牛金波便兴味盎然说了起来:“我要许愿像你一样找一份稳定的工作,我要许愿像你一样讨个漂亮媳妇儿,我还要许愿像你……”  “好了,好了,”吴棱打断牛金波,“你的愿望里不要有那么多我好不好?”  “但是你是我偶像,除了你,我不知道拿谁做榜样。”牛金波说的都是实诚话。只是在吴棱听来,太过讽刺——连自己都否定的人生在牛金波眼里却是标杆。  “你呢,还有什么愿望?假如我是你顶多还有一个愿望——让我现在拥有的不要失去。”  吴棱不再说话,闭着眼睛想着心事。假如真能许个流星愿,他最希望时间回到十年以前,或者更早。牛金波也闭上了眼睛,憧憬未来,美好愿望一一实现。不知不觉,两人竟然同时睡了过去。  
    吴棱突然醒来,心砰砰直跳,满头汗水。收音机跑了频率,响着刺耳的杂音。他调好电台频率。一边懒懒听着歌,一边捂着脸回忆着刚才的梦。他因为刚刚的噩梦心神不宁,但那可怕的梦境却依稀缥缈,怎么也回忆不起来,仿佛梦境里有玖老爷。今天真是邪门儿!  “胖子,胖子!”吴棱推了推旁边依旧闭着眼的牛金波。牛金波两片厚唇开启,哈喇子都要流下来的样子,让吴棱恶心,露出一副夸张的嫌恶表情。  牛金波揉揉惺忪睡眼,一脸无辜的瞅着吴棱。“干嘛?”他怏怏不乐的问吴棱,为什么叫醒自己。他注意到吴棱大汗淋漓,便诧异的问:“现在夜风习习,你还热?”  “刚刚做了个噩梦。”吴棱正色说,“很可怕。”  “梦见什么了?”牛金波笑话吴棱,“打个盹儿的功夫你居然能做梦,佩服啊!”  吴棱没有回答,心里憋闷得发慌,有种不祥的预感。他推开车门,到外边透透气,顺便撒泡尿。“出来呀!”他冲着牛金波喊,“外边黑乎乎的,我一个人心虚。”  两人费力的爬上坡,不约而同的凝望着嵌在深邃夜空里的繁星,心旷神怡。吴棱想起了儿时,那时候夜空更深邃,星光更璀璨。立于天地间,儿时比现在更渺小,但是他发觉现在离星星的距离更远。平凡卑微的生活让他低下了头,看不到星光,失去了梦想。  “要不要比赛?”吴棱突然问牛金波。  “比什么?”牛金波有些诧异。  “居高临下,看谁尿得远。”吴棱提议。  牛金波被吴棱荒唐的提议逗笑了,他很乐意接受这个挑战。两人正尿着,忽见不远处出现几个光斑,眨眼间已经嗖嗖呼啸而过。  “看清楚没有?”牛金波问。  “UFO!”吴棱开玩笑说。  牛金波对着已经远去的车尾灯恨恨的说:“两车道的公路上也玩得这么疯狂,简直不要命了。”  “不知道我那一泡尿有没有浇到这群兔崽子头上?”吴棱得意洋洋的说,“活该喝点神仙水!”  两个人畅快的笑了一阵。笑过以后,他们开始为汽车没有油而烦恼。吴棱让牛金波留在坡上,看到有车驶来就喊自己,然后他就在车内持续按喇叭求助。牛金波不乐意一个人留在坡上,跟着吴棱跑下坡。吴棱钻进车,把车门都锁了,牛金波进不去。  无可奈何,牛金波冲吴棱做了个鹿头手式,撅着嘴悻悻回到坡上。他在坡上找了个土包坐着,感觉无聊,发泄式的拔着屁股周围的杂草。突然,他把一个凉冰冰的玩意抓到手上,心里咯噔一下,软耙耙的是什么东西?他慌忙松开手,只见一只蟾蜍连蹦带跳逃走了。牛金波舒了口长气。  吴棱坐在车里,一边听着电台音乐,一边等待着牛金波传来消息,还在后视镜里对镜自怜。他看到牛金波在坡上左顾右盼,望眼欲穿,焦躁不安,心里窃笑。这时候,电台主持带着磁性的声音传来。  “马上就是凌晨,今夜的节目临近尾声,让我们用天后王菲的天籁之音送别今夜。潇潇再次提醒您,流星雨和地球的浪漫约会即将上演,千万不要错过哦。好吧,潇潇和各位道一声晚安,我们明天再会——我未走远……”  王菲的《传奇》再次在吴棱耳边响起:  “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  再也没能忘掉你容颜  梦想着偶然能有一天再相见  从此我开始孤单思念  想你时你在天边  想你时你在眼前  想你时你在脑海  想你时你在心田  宁愿相信我们前世有约  今生的爱情故事  不会再改变  宁愿用这一生等你发现  我一直在你身旁  从未走远……”  吴棱陶醉了,竟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  牛金波望见远处有灯光忽闪忽闪,似乎有车驶来。他赶紧从土包上立起身,追着灯光的方向仔细打量。那不是一辆车,那是一个车队。那速度快得惊人,大概就是之前呼啸而过的那些不要命的家伙。他转身想要通知吴棱有车过来,不料被绊了一跤,跌了个嘴吭泥。牛金波掀开杂草,竟是一块倒地的墓碑绊了自己一跤。刚刚自己坐的土包竟是一座坟,牛金波背脊一阵冰凉。他喃喃自语一阵,意思是让下面躺着的老兄原谅他的屁股,不要怪罪他的冒失,现在摔了个嘴啃泥就算是得了报应。  牛金波再爬起来的时候,车已经近了,能听到汽车蜂鸣的引擎声。他冲着坡下吴棱大嚷,叫他赶紧鸣喇叭。但是吴棱已经沉浸在另一个传奇世界,居然毫无反应。牛金波急得跺脚,一边喊一边往坡下跑。这时候吴棱终于转过头来。就在两人对视那一瞬间,灾难突然降临。一辆红色敞篷跑车迎面撞上吴棱停放在路边的汽车。只听到“嘭”一声巨响,两辆车一同翻下两米多高的路基。几秒钟以后,又有几辆敞篷跑车陆续从牛金波眼前出现,然后嗖嗖而过,消失在黑暗里,如同什么也没有发生。  好一阵,牛金波才回过神。刚刚发生了什么事?一定是幻觉,是幻觉!他不相信这是真的,绝不是真的。他双脚哆嗦不停,突然腿软,从坡上滚了下来。他爬到路边,俯视路基下面,眼前的一幕让他惊恐莫状。突然,牛金波发疯似的咆哮一声,纵身跳下路基,找到吴棱汽车的残骸。他唤着吴棱,声音颤抖。黑夜里,没有回应,一片死寂。打不开车门,牛金波心急如焚。他终于想到了求助,迅速拨通了120急救电话。  消防车和救护车赶来的时候,牛金波悄悄躲到一边。他的勇气已经消耗殆尽,再不敢面对眼前恐怖的场面。就在这时候,流星雨真的光临地球了。好多好多流星,但是先前预备好的愿望都记不起来了,此时牛金波脑海里只剩下一个愿望——“一定让吴棱活着!”  
    吴棱缓缓睁开眼,刺目的白光令他难受,只好眯缝起双眼。透过眼缝,他依稀看到一个挺漂亮的白衣天使,一双莫名惊恐的圆溜溜的眼睛。  “他醒了,他醒了!”护士的声音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不大真切。  这是什么地方?吴棱很想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活着。护士不见了,谁来给他答案?他感觉很无助,很想起身,但是完全动弹不得。一阵折腾,他又昏睡过去。  昏睡间,吴棱意识到有人在翻看他的眼睛,但是怎么也看不清眼前的人,只是感觉周围闹哄哄,一阵嘈杂。  当他再醒来的时候,吴棱精神了许多。他发现身边坐着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太,装扮富贵,面容慈祥。她双手紧紧握着吴棱的左手,并微微颤抖,吴棱可以感觉出她的紧张。  “老天保佑,我的孙儿终于醒过来了!”老太太眼眶泪光闪闪,激动不已。  吴棱听到老太太叫自己孙儿,心里一下子凉了半截,原来自己已经升了天。素未谋面的奶奶竟是如此慈祥,如此体面,想必这也不是个坏地方,吴棱心里稍感安慰。  “护士说你睁了眼睛,我当她是骗我……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老太太轻轻拍拍吴棱的手背,背过脸轻轻擦拭老泪。  “这里是什么地方?”吴棱还是很虚弱,轻声问,“我是不是死了?”  老太太假嗔,说道:“我的小祖宗,不要说胡话!这里是医院,你活得好好的,一定长命百岁。”  他糊涂了,完全搞不清楚自己是生是死。他又问:“我妈呢?”  老太太愣了愣,问道:“你说的是你亲妈还是余红杏?你怎么会问起她们?”  “我不认识什么余红杏?”吴棱情绪变得激动起来,“我就一个妈,我妈叫王亚琼。”  老太太见病人变得狂躁不安,赶紧喊道:“护士,护士,快叫医生来……”  医生赶来的时候,吴棱已经安静下来。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医生,突然开口问道:“你是不是医生?”  病人突如其来的奇怪问题让医生忍不住笑了起来,回答道:“你看我一身行头,很显然,我就是医生。”  “那这里就是医院?”病人又问。  “对。”  “那我没死?”  “对,你睡了两年又十个月,现在终于活了过来。”医生又反过来问病人,“你姓什么?”  “我姓吴。”吴棱干脆的回答。  “你……”老太太刚要插话,被医生阻止了。  医生继续问病人:“你认识她吗?”  吴棱回答:“她说她是我奶奶……但是我奶奶在我出生以前就过世了。”  问完话,医生又对病人进行了一系列检查。然后他对老太太说:“各项生命体征正在恢复正常,病人已经脱离危险。”  “谢天谢地!”老太太感叹一声,突然转喜为忧,“我孙儿为什么会胡言乱语,不认识我,甚至连自己姓什么都不记得了?”  医生解释说:“车祸伤员出现这种情况并不罕见。强烈的撞击可能造成脑震荡,甚至脑死亡。你的孙子能醒过来已经是奇迹。现在他可能是脑震荡造成的记忆混乱,或是暂时性失忆。给他点时间,或许能够恢复健康。当然,我们会给他脑部做进一步检查。”  老太太着急问道:“我孙儿什么时候能康复?”  医生和病患家属的谈话永远是打太极拳,不比外交措辞少动脑筋。他给老太太说了很多,总体意思只有一个——“也许很快,也许很久”,跟没说一样。老太太不满意,让他叫院长过来。  吴棱心里窃笑,这种事也叫院长,简直是无理取闹,当医院是你们家开的,还是当院长是你们家的亲戚,理你才怪。很意外,不多久,医院院长便匆匆来到病房。  “小江,你快看看我孙儿!”老太太牵着院长的手,往病床边走去。  院长也是五十几岁德高望重的男人,但老太太却管他叫小江,看来这老太太身份并不一般。吴棱心想,自己这一家子往上数三代全是草包,怎么会冒出个这么出色的奶奶,应该是美梦还没有醒过来吧?  院长看了躺在床上的病人一眼。转过头对老太太说:“我的老大姐,我也想你孙子马上恢复健康,但是这里只有医生没有魔法师,我不能变一个健康活泼的孙子给你。给我们一点时间,要相信我们的能力。”  老太太委屈的说:“还等?我等了快三年,就盼望他醒来叫我一声奶奶,可是现在……”她哽咽了,说不出话来。  院长轻轻拍拍老太太的后背,安慰她说:“你能等三年,难道你就不能多等几天?病人情况良好,对我有点信心,对你孙子也有点信心好不好?”院长这么煽情一说,老太太倒是听进去了,轻轻点了点头。  院长走了以后,老太太又陪伴在吴棱身边,握着他的手。她语重心长的对他说:“奶奶最疼你,你也最疼奶奶。今天奶奶好开心,因为奶奶的宝贝儿睡了很久,今天终于睁开了眼睛。但是你好狠心,居然连奶奶也记不起来。你一定要赶紧好起来。不能忘记奶奶,不然奶奶会很孤独,会很难过。”  这是吴棱生平听到的最肉麻的话,但是他觉得好温暖。吴棱觉得老人的手也好温暖,就像是亲人握着自己一样。他希望这个梦不要在此刻醒来。  “老太太,车在外面等了很久,你该回去休息了。”病房外,一个五十来岁的妇人着急的喊。  “何妈,你来看,我孙儿真的醒了!”老太太兴奋的说,连连摆手让她赶快过来看。  “真的吗?”那个叫何妈的走到吴棱身边,看到吴棱睁着双眼,她惊惶的捂住了嘴巴,然后她说,“我要赶紧把这个天大的喜讯带回去……老太太,我们先回去吧。”  “我不走,我要再陪陪孙儿!”老太太固执的说。  “你已经守了一天一夜了,身体吃不消的。”何妈忧心的劝说。  吴棱不忍,也劝了一句:“你先回去吧,这里有护士和医生,没问题。”  老太太眼泪又流了下来,心酸的说道:“你看,他真的失忆了,以前我那个孙子肯定抱着我不撒手,不舍得我走。”  
    银发老太太离开以后再没有出现。除了医生和护士,醒来的吴棱每天只能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发呆,无聊透顶。他身体恢复的很快,只是四肢无力,尤其不能下地走路。他在床上躺了太久,医生说要下床走动需要一个阶段的物理治疗。这个阶段有多长,医生依然没有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  这天,理疗结束后,护士问吴棱:“感觉怎么样?今天有没有好一些?”  吴棱回答:“还是绵软无力,手脚就像不是自己的一样,不受控制不说,还很陌生,记得以前我手脚都不是这个样子的,现在像是长长了一截。你看看我的手指,明显变得修长秀气了很多。”  护士笑着说:“胡说,难不成你卧床的这段时间还进入了第二次青春发育期?”护士笑起来的样子很美。吴棱突然很想念胡秀琳。他不明白,假如自己真的没死,为什么会孤零零留在医院?这两年多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你们医院病房都是单人间吗?装得更宾馆似的,一定很贵。”吴棱问护士。  “当然不是!”护士对他说,“你以为谁都愿意破费享受VIP待遇吗?”  “VIP待遇?”吴棱苦笑说,“这里连一个病友也没有,只能对着四面墙壁发呆,摆明是花钱买罪受。”  吴棱心想,这一场车祸,家里一定得到肇事者不少赔偿。中国人有勤俭节约的美德,花谁的钱也不该大手大脚,所以吴棱要求护士:“赶紧我我转到普通病房去吧!一个人在这里迟早憋出毛病。”  “再忍耐一下吧,明天你就可以出院了。”  “出院?”吴棱圆睁双眼,怀疑自己听错了,诧异问道,“我现在这个样子也能出院?”  “放心吧,你家人对你有更好的安排,据说已经给你请了私人看护。”  “开什么玩笑?”吴棱觉得护士的话纯属无稽之谈。  正说着,一个留着海盗船长般小胡子的青年探了个脑袋进来,鬼鬼祟祟。他细皮嫩肉,样子顶多二十五六岁,但是那嘴唇上的胡子让他成熟五六岁。吴棱瞅着他,他便挑起嘴角露出笑脸,两撇小胡子甚是调皮。他以一个自以为很酷的姿态迅速闪进门来,手里攥着一只手提箱。  “嗨!”他极热情的向病人打了个招呼,“乖乖,你终于醒了!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容易翘辫子,阎王也怕收你这样无法无天的小鬼。”  吴棱一直盯着小胡子手里的提箱,推测他的身份——艺人,推销员,还是保险经理?从他的态度看,彼此应该很熟悉了,但是吴棱对他一点印象也没有。直到他打开手提箱,取出一把梳子和剪刀,吴棱才明白,原来他是一个理发匠。  “找个理发匠来做什么?”吴棱惊异的问护士。  不等美女护士开口回答,小胡子抢着说:“请叫我发型师,或者阿德,我讨厌听到‘匠’字,那是对我创造性职业的侮辱。”  “额。”吴棱窘得汗流。  “但愿你早点好起来,早点记起我阿德。我可不愿浪费时间给朋友以外的人量身打造发型。”小胡子灵活娴熟的转了转手里的剪刀,爽快说,“现在我们开工!为了明天你能闪亮回归,给你家里人一种惊艳的感觉,今天阿德再露一手。”  在护士的帮助下,阿德让吴棱坐进轮椅。吴棱从小到大有个优点,那就是理发的时候特别老实。此刻,他耷拉着脑袋,老实的等待着挨刀。快乐的阿德胸有成竹,跃跃欲试,忍不住感慨一声:“今天终于找到点感觉了!”吴棱昏迷的那段日子,阿德也定期过来给他理发。但是给他造型就像给花花草草修剪一样,完全不能进入状态,丝毫没有成就感。  果真是发型师而不是理发匠,阿德在吴棱这颗脑袋上花了一个多小时才终于露出满意的微笑。“你看如何?”阿德得意的问一直在旁边耐心旁观的护士,准备享受她的赞美。  “假如再染个色效果应该更好。”护士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正合我意,漂亮的护士小姐深知我心!”阿德开个玩笑说道,“护士小姐也是行家,干脆留个电话,我们私下探讨探讨。”  护士脸刷的红到耳根,低头不语。随后,她找了个借口逃走了。  不顾吴棱反对,阿德给吴棱染了头发。终于大功告成,阿德摸着胡须,自鸣得意,不住点头。  “现在赐给你照妖镜一把,自己去欣赏一下自己变得有多漂亮吧。”阿德兴高采烈的说着,把镜子凑到吴棱眼前。  吴棱瞥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这心不在焉的一瞥差点没把吴棱又吓昏死过去。“镜子里那是谁?”他紧张起来,惊叫着问阿德。  “我就猜到你会为我的杰作惊讶,但是你的表情也太假太夸张了吧,演技就像群众演员一样业余!”阿德得意洋洋的说,“镜子里还能是谁,还不是你项荣昊!”  “项荣昊?”吴棱内心世界晴天霹雳。他被吓蒙了,喃喃自语:“我一定是在做梦,一定是梦,是梦!不会是真的,不会是真的,绝对不是真的,是幻觉!”他叫阿德再把镜子拿给他看看。阿德不耐烦的把镜子又凑了过去,心想这男人比自己还要臭美。天哪,镜子里依然是那副陌生的面孔。仔细端详,竟然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他努力回忆着。突然灵光一现,他想起一个人来——这分明就是自己出事那天见到的那个的流氓二少。没错,化成灰他认得出二少那讨人厌的脸孔。  吴棱被这可怕的发现吓傻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好不容易在车祸里捡回一条命,没想到却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吴棱不知道哪里来了力量,居然伸出双手从阿德手里夺过镜子,却不料刚夺过来就双手绵软,镜子哐当跌落地上,粉身碎骨。  “噢,我的老天!”阿德俯身拾起镜子的尸首,心痛的说道,“太可悲了,我的法宝,从我出道就一直形影不离!”  吴棱此刻失魂落魄,心想:“我究竟是谁?我把自己弄丢了?”他简直要崩溃。  
    第二天一大早,一男一女两人来接项荣昊出院。虽然吴棱极力排斥项荣昊这个身份,但是此刻,除了他自己,再没有第二个人相信他是吴棱。这个事实让他时时刻刻感到恐惧和痛苦。  这一男一女都穿着整洁的粉红色护工制服。男的体格强健,尤其是两块发达的胸大肌相当唬人。这家伙假如换上西装,戴上墨镜,那就是标准的保镖。他旁边的女护工给人印象很好。身材不算高,微微丰腴,但是特别匀称。肌肤白嫩,让人联想到初生婴儿。脸蛋红润、甜美,有两个小酒窝,带着友善的笑容。有这样一位美貌私护贴身看护,二少待遇真好,羡煞吴棱,不禁产生醋意。  “项荣昊,你好!我是你的家庭护理刘莹。旁边这位是我的同事高远。希望我们合作愉快!”简单介绍完毕,刘莹把自己的工作证递给吴棱。  吴棱想要伸手去接,但是力不从心。刘莹心窍玲珑,敏锐洞察他的不便,连忙把工作证凑到吴棱眼前。吴棱看了看,不禁笑说:“照片上这人是你吗?这张肉嘟嘟的大脸和你现在的样子发差很大呀!”  刘莹涨红了脸,赶忙收回工作证。高远见刘莹被调戏,立马挺身而出。只见他上前两步,就像一座大山耸立在吴棱眼前。就像老鹰捉小鸡一样,吴棱被高远手到擒来,放进轮椅。刘莹便推着吴棱出了医院。  医院门口,一辆价值不菲的宝马汽车正恭候着。一个五十几岁的老司机笔挺的站在车旁,西装革履,头发纹丝不乱,给人正派严谨的印象。  刘莹推着吴棱走近宝马车。老司机连忙拉开车门。高远将吴棱从轮椅里抱起来,安放进车内。刘莹上车和吴棱一起坐在后排。高远坐在副驾。  “二少,欢迎你回家!”老司机转过头,笑容可掬。  “这车坐着真舒服!”吴棱真心称赞。  “二少,第一次听到你称赞我的车。”老司机快活的笑着。  老司机被高远唤作夏师傅。他把车开得四平八稳,但是速度不慢。不多久他们便抵达目的地——项家。  一座别墅矗立眼前。白墙红瓦,金色大门,沐浴在朝阳里,显得很有气派。宝马车在门口嘟嘟两声,金色大门缓缓开启。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近似椭圆形的大花园,大得就像学校操场。这么大块地空着,吴棱觉得很可惜,暗自感叹项家奢侈。花园里有个秋千。秋千下面是一片草地,一个园丁正在修剪草坪。宝马车绕着花园缓缓行驶。栀子花悄悄开放,散发着怡人香气。  宝马车驶入车库。高远将吴棱抱下来,放进轮椅。吴棱看到车库里除了刚刚那辆宝马,还停放着另外几辆车,最不起眼的那一辆也得百八十万。别墅,大花园,豪车,这项家究竟是什么背景,如此阔气?本以为这二少是个地痞流氓,看情形吴棱是看走了眼,有待重新评估。  刘莹推着吴棱往大堂走去。一个中年妇人在门口翘首以盼,迎接他们。仔细一看,这妇人正是前几日见过面的何妈。  “二少,欢迎回家!”何妈激动的说,“老太太终于把你盼回来了,这下她一定不吃药也能好起来。”  吴棱听说慈祥的银发老太太病了,便关切的问:“她怎么啦?那天在医院看到她都还好好的。”  “从医院回来老太太就病倒了,迷迷糊糊里尽叫着二少的名字。”  听了何妈的话,吴棱颇为感动。虽然不是亲奶奶,却胜似亲奶奶的慈爱。吴棱从未见过自己的奶奶,今天算是沾项荣昊的光享受这份奶奶的爱。毕竟自己是个冒牌孙子,所获的爱充其量只是个美丽的误会,吴棱心里怅然若失。  项家的大厅宽敞明亮,装潢得极致奢华。单是脚下名贵的波斯地毯和头顶奢华的欧式水晶吊灯,吴棱估摸着这就需要自己奋斗半辈子。吴棱坐在轮椅里,环顾四下,第一次这么真实的走进富人之家,突然觉得自己卑微渺小。  厅堂沙发里坐着两个人,男的约摸六十岁,虽然老了点,但是收拾得干干净净,显得风度翩翩,挺有魅力。他身边的女人三十五岁上下,脸尖得跟蛇妖似的,还一直带着似笑非笑的神色。其实客观的讲,这女人有几分姿色,但是没有给吴棱留下任何好感。  老帅哥一脸严肃,看到吴棱便冷冷哼了一声,然后极不友善的说:“这样也撞不死你这个闯祸精,你的命真够硬!”  何妈见气氛不对,便提醒吴棱说:“二少,快叫人呀!”  吴棱抬头望着何妈,表情显得无奈。  “哦,差点忘记你现在失忆了。”何妈给吴棱介绍道,“那是你爸,旁边那位……”  吴棱自作聪明的抢着说:“那是项荣昊的姐姐。”  “胡说!”何妈轻声纠正说,“她是你妈。”  吴棱这才想起项荣昊有个后妈。原来她就是银发奶奶提到过的余红杏。  吴棱盯着项荣昊的父亲,想要打个招呼,但是怎么也叫不出口。尤其是看到他一脸严肃要吃人的样子,不要说是叫爸爸叫不出口,就是叫他叔叔都觉得亏本。  “瞪着我干什么?不认识我?”项荣昊的父亲提高嗓音吼道,“差点忘了你撞坏了脑子,自作自受……天收拾的,活该!”吴棱不动声色,反正他吼的是项荣昊不是自己。他很奇怪这两父子怎么会这么深仇怨。  “不要太大声!”何妈有些焦虑的说,“莫要惊动了老太太!”  余红杏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容。项荣昊的父亲挤了挤喉咙,欲言又止。他无可奈何的摆摆手,暂时罢了,让何妈带吴棱先去见见项老太太。他看看腕表,招呼司机:“老夏,载我到世海的公司去一趟。”然后他吩咐余红杏:“你到楼上看看,荣景两口子怎么回事,已经过了上班的时间还不出门……我中午不回来吃饭。问问妈想吃什么,最近她胃口不好,你要费点心思。”余红杏“嗯”了一声。  
    房间里,项家老太太正睡着。何妈瞅了瞅,让刘莹和轮椅里的吴棱留在门口,自己轻脚轻手走到老太太床边。  “老太太,老太太!”何妈将嘴巴凑到项老太太耳边,轻轻唤着,叫醒她,“你快看看,是谁回来啦?”  项老太太缓缓睁开双眼,有气无力的问何妈:“谁呀?”  何妈扶着老太太坐起身,然后告诉她是二少回来了。老太太看见门口的孙儿,顿时精神抖擞,想要抽身起来。何妈急忙把她摁住。  “荣昊,奶奶终于把你盼回来啦!”老太太动容的说,“奶奶真高兴!”  何妈告诉老太太:“项董听到老太太迷迷糊糊里都念着二少的名字,所以今天一大早就派老夏把二少接回你身边来。你还老说项董这里不是那里不好,这回你看出他多心疼二少,多孝顺你了吧?”  老太太非但没有感动,反而不高兴,说道:“胡闹!这人都没好怎么就从医院里接回来了呢?你看我孙儿还坐在轮椅里,多可怜……你把那不孝子给我叫来!”  何妈连忙笑着解释说:“尽管放心吧,老太太!项董早联系好了家庭护工。你看门口那姑娘,人家可能干、可专业了,病患写给她的感谢信都有一箩筐。”  “夸张!”老太太被何妈的话逗笑了,她对刘莹说,“孩子,叫什么名儿?劳烦把我孙儿推过来,推到我身边来。”  刘莹一边介绍自己,一边把吴棱推到项老太太床头。  “这几天你在医院里很无聊吧?都是奶奶一把老骨头没用,居然病倒了,不能去医院陪你。”项老太太说着,伸手抚摸着吴棱的脑袋,“孙儿新理了头发,看上去精神了许多,是我见过最帅的小伙。”  “你不来医院陪我,现在我回家里陪你。”吴棱奇怪自己怎么会对着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将贴心的话脱口而出,或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缘分。  项老太太听罢,感动得泪花在眼眶里打转,“我的孙儿荣昊比以前会说话啦……只可惜你记不得你可怜的奶奶。”  “老太太不要伤心,二少很快就能好起来。”何妈安慰老太太。  “你见过你爸了吗?”项老太太问吴棱。  吴棱不屑的回答:“我只看到一个凶巴巴的老头。”  “他又骂你啦?”项老太太关切的问,然后叹口气说,“都说父子没有隔夜仇,偏偏你们两父子就像前世的冤家。”吴棱没有作声。老太太说:“今天放过那不孝子一马,假如他再骂你,你就过来告诉奶奶。奶奶就拿八十年修炼的老骨头和他拼了……看我孙儿都成什么样啦,他心肠还是那么硬。就算要教育儿子也得等荣昊病好以后呀。”  正说着,余红杏来了,在门口咚咚敲门。  “什么事?”项老太太不耐烦的问。  余红杏笑盈盈的,走到床边,问项老太太今天身体怎么样,中午想吃点什么。项老太太更不耐烦,才吃过早餐就开始张罗午饭,抱怨余红杏成天无所事事,就把心思花在一日三餐上了。  “我老太婆没胃口……你问荣昊,看他想吃什么。他刚刚出院,要好好补一补。”老太太对余红杏说。  余红杏心里很不痛快,自己又不是个下人,却被当球一样踢来踢去。但是她依旧满脸堆笑,转过脸问吴棱:“荣昊,你想吃点什么,妈让人去办?”  吴棱听到余红杏称自己是妈,浑身鸡皮疙瘩都出来了。他也没有胃口,只是有点怀念母亲煮的玉米棒子。他告诉余红杏:“给我煮几根玉米棒子,好吗?”  “玉米棒?”余红杏惊叹,这个要求让她汗颜,她问,“难道你就不想再吃点别的?”  “很为难吗?”吴棱说,“为难就算了,反正我也没什么胃口。”  项老太太冒火了,嚷道:“荣昊要吃什么就弄什么来,哪来那么多废话!”  余红杏嘴里乖巧的应承,心里骂道:“好你个老不死的,现在小畜生回来了了,你又威风了!”然后她扭扭屁股走了。  余红杏走后,项老太太撇嘴骂道:“妖精!她把你爸迷得团团转,但是在我眼里,她不及你死去的妈万分之一。这女人一天到晚除了花钱还是花钱,好吃懒做。虽然我们项家不缺钱,但是年纪轻轻不做事,成天在我老婆子面前晃来晃去,看着就不顺眼。”  何妈笑着批评项老太太说:“我的老太太,你老毛病又犯了,背地里说人家坏话可不好!”项老太太赶紧捂住嘴巴,就像个小孩一样可爱。吴棱和刘莹都被逗笑了。  笑过以后,项老太太牵着吴棱的手,语重心长的对吴棱说:“你知不知道自己这回闯了多大祸?撞毁一辆跑车事小,但是你毁了一个无辜的家庭这就是罪过。这回也怪不得你爸生气,奶奶都很生气。但是看到你躺在医院里,奶奶害怕得不得了,再大的气都消了。荣昊,万幸你捡回一条命,是上天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一定要牢牢记住这次教训,今后可不能再任性妄为。”  听着项老太太的唠叨,吴棱心里一震。莫非那夜的肇事者正是项荣昊?  “被他……被撞到的人是谁?现在他怎么样?”吴棱情绪有些激动。刘莹叫他冷静,不要乱动。  “被你撞到的人据说正是我们世纪乐惠的职员……”项老太太遗憾的说,“他没有你这么幸运。”  “后来呢?”吴棱激动的问。  “后来?”项老太太告诉他,“奶奶知道你心里的感受,你一定很内疚。但是整件事我知道的不多,要问你爸,他最清楚。不急,等你康复了再说吧!反正祸已经闯下,你也改变不了什么。”  吴棱惊呆了。按项老太太的话,那夜撞上吴棱的肇事者就是项荣昊。那么现在,吴棱已经死了,至少在世人的眼光里活着的是项荣昊。只有吴棱清楚,是自己的灵魂进入了凶手的身体,这是多么匪夷所思,多么荒唐的事。  
    从项老太太房间出来,何妈带着吴棱去项荣昊的房间。项荣昊的房间在二楼。护工高远抱着吴棱上去,这个姿势让吴棱感觉丢脸,于是把脸藏着,结果那姿势更加滑稽可笑。  项荣昊的房间里布置得很花哨、另类。总体风格凌乱、张扬,房间里最吸引眼球的是一个硕大的跑车模型悬挂在头顶。房间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就像主人从未离开过一样。  “二少,房间我每天都有打扫,摆设都依照你的习惯,完全没有改变,你还满意吧?”何妈很骄傲的告诉吴棱。  吴棱不禁感叹,项荣昊这纨绔太有福气!吴棱不敢想象自己的房间现在是什么模样。他悲观的猜想胡秀琳肯定已经离开,曾经两人的房间八成养了满屋子的蜘蛛。他心情突地跌落谷底。他好想回家,好想好想……  “你们都出去吧,我想休息一会儿——单独待一会儿。”吴棱倦怠的说。  高远把他抱上床。  何妈对他说:“你好好休息着,吃午饭的时候我来叫你。”  刘莹说:“我就在门口,有吩咐叫一声。”  吴棱躺在陌生的房间里,心里空落落的。他使劲闭上眼睛,多希望睁开眼睛的时候才发现这几天经历的一切原来都是一个梦,其实自己正睡在那个简陋但是温暖、熟悉的家里。想着想着,吴棱睡着了。后来,他分明听见母亲叫自己起床吃饭。他欣欣然张开眼,看到的居然还是何妈,失望之情难以掩藏。何妈自责打扰了二少休息。吴棱真不知怎么解释才好。  中午十二点准时开饭。项老太太缺席了好几天,今天终于在何妈的搀扶下来到饭厅。中午在家吃饭的项家人不多,除了老太太就只有余红杏。虽然占据着项荣昊的身体,但是吴棱不会把自己看成项家人。  “今天荣昊回家了,怎么第一顿饭就这么冷清?”项老太太不高兴。  余红杏告诉老人:“飞群中午有应酬不能回家吃饭。”  项老太太撇嘴说:“就要六十岁的人了,做起事来还像年轻人一样拼命。他这岁数就应该把家庭放在第一位。”  “飞群也想退休,可是这么大的产业能交给谁呀?”余红杏冷幽幽嘲弄说,“交给方宏天?毕竟他姓方不姓项,你们能放心吗?交给项荣昊?看他这样子像不像能挑起这担子的人?”  “现在说飞群,干嘛扯到我孙儿身上来。”虽然项老太太嘴上极力维护项荣昊,但是她心里很明白,自己游手好闲的孙子不堪重任,所以缺少反驳余红杏的底气。  项老太太又问:“男人们在工作应酬,那荣景去哪里了?”  “还不是为她那不争气的肚子折腾去了!”余红杏幸灾乐祸的笑着。  老太太不服气,挖苦余红杏说:“你好意思嘲笑荣景?你嫁到项家好几年了,不也一个蛋没下过!”  余红杏心想:“这事能怨谁?那是你儿子项飞群不中用。”她心里这么想,但是没敢说出口。有些话不能说,万一传到项飞群的耳朵里,那就不好收拾了。她突然意识到今天自己的话太多太冲,对自己不利,提醒自己收敛一些。于是,她不再做声,低头吃饭。  餐桌上果然有煮熟的玉米棒子。刘莹取了一根,抠下玉米粒,放进碗里,用勺子喂给吴棱吃。吴棱吃了一口刘莹喂的玉米粒,感觉不过瘾。玉米棒子还是要啃着吃才有劲,他太怀念那种感觉。于是,他又想起了母亲,想起了牛金波,想起了白狗包子,也想起了恶妻胡秀琳。他使劲嚼着玉米粒,眼泪不自觉掉了下来。  “你怎么啦?”刘莹很惊讶,轻声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项老太太紧张的说:“怎么好端端的流眼泪?有哪里不舒服就说出来,不要硬撑着。”  吴棱摇摇头,裂开嘴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项老太太无可奈何的叹口气,说:“你这孩子就是犟!”  下午,在项家大花园里,刘莹正帮助吴棱恢复行动能力。显然这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办到的事,吴棱尝试了好几次依然站不稳。  “告诉我实话,我是不是废了?”吴棱丧气的问刘莹。  刘莹一边帮吴棱按摩、放松四肢肌肉,一边安慰他说:“哪有那么严重,不要急,慢慢来,会好起来的……反正有人伺候着,你就当是享受吧。”  刘莹的话让吴棱不大高兴,他抱怨说:“现在站不起来的人是我不是你,所以你可以站着说风凉话……哎,现在站不起来还不是最糟糕的事情……”  “那是什么最糟糕?”刘莹莫名其妙的问。  “最糟糕的是我发现我不是我自己。”  “什么意思?”  “嗯,算了,你不会明白。”吴棱无奈的说,“我心里的滋味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他结束了这个让他难受的话题。这时候他看到接连两辆车绕过花园驶入车库。前面那辆奔驰应该就是自己以前老板方宏天的坐骑。造化弄人,现在他居然和老板成了一家人,吴棱不禁暗自发笑。  不久,四眼方宏天笑眯眯的走了过来。他惯常笑里藏刀,那样子还和以前一样奸诈、讨厌。  “项荣昊,大难不死的感觉如何?”方宏天说话的口气比他的样子更让人讨厌,“虽然坐在轮椅里,应该也不错,这么标致的美女陪着。”  提拔白慕灵打压自己,吴棱老早就看方宏天不爽。现在吴棱借着项荣昊的身份,不卑不亢说道:“假如你羡慕我有美女伺候着,我不反对你也弄一张轮椅来坐坐……白慕灵现在怎么样了?”  吴棱突如其来的一问让方宏天不禁哆嗦了一下。他眼皮神经质的抽动几下,差异问道:“你怎么知道白慕灵?”  不等吴棱回答,项荣景抱着猫猫跑了过来,弄得上气不接下气。  “项荣昊……”项荣景缓缓气,接着说,“听说你失忆了,你还认得我么?”  “你是他老婆。”吴棱回答。  “我是你姐。”项荣昊补充说。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吴棱冷冷的说。  项荣昊很失望。  准备离开花园的时候,方宏天对着吴棱轻轻感叹:“哎,这个家又要乌烟瘴气了。好日子为什么总是特别短暂?”  吴棱感觉到浓浓的敌意,连身边的刘莹也觉得方宏天不友善。  
    晚上六点半是晚餐时间。高远将吴棱抱下楼。刘莹再把吴棱推到饭厅。大餐桌上红酒、食物已经备好,还特意点了两支蜡烛。项老太太、项飞群、余红杏、方宏天、项荣景坐着,何妈立在项老太太身后,都到齐了,就等吴棱一个就坐。  “刘莹,麻烦把我孙儿推到我身边来!”项老太太对刘莹说。刘莹把吴棱推了过去。老人牵着吴棱的手,动容的说:“终于可以一家人坐在一起开开心心吃顿团圆饭了。你真可恶,一睡就是八百多天,我真怕我老太婆熬不到你醒来。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这一天了,奶奶高兴!”老太太眼眶里泪光闪闪。  “妈,开饭吧!”项飞群不想把场面弄得那么煽情,对项荣昊这混球不值得。  “想吃什么,不方便动手,只管对奶奶说。如果要奶奶喂你,奶奶可乐意着呢!”项老太太笑着说。  “妈,你管他干什么?”项飞群忍无可忍,埋怨说,“这祸害就是被宠坏了,才闯下这么大的祸。”  项老太太激动的说:“哎呀,你儿子刚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能不能和气一点?”  “我没有杀人犯儿子。”项飞群口气决绝。  “他也不是我爸,我不认识他。”吴棱毫不示弱。不过他说的也是老实话。  项老太太气得不行,说道:“你们两父子见面就斗嘴,能不能消停一下呀?非要气死我老太婆才满意是不是?”  何妈赶忙劝慰老太太:“老太太,不要激动,身体要紧,项董和二少斗嘴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吵吵还不是就过去了。”  项飞群不再说话,低头闷闷吃着晚餐。场面顿时沉寂下来。方宏天不合时宜的呛了口汤,咳嗽不止。众人目光齐刷刷扫向他。方宏天连忙赔礼,起身离席暂时回避。  “怎么回事嘛?这么大的人喝汤也能呛着。”项荣景跟着起身。  余红杏一把抓住项荣景的手腕,让项荣景一个趔趄又坐了回来。项荣景生气的望着余红杏,问她:“你什么意思呀?”  余红杏不急不慢的说:“你能不能有点出息,不要老是跟着方宏天屁股转。两口子相处,还是留点空间好!”  “你谁呀?我乐意,要你管!”项荣景一贯的看余红杏不爽。虽然余红杏和项飞群是有证的合法夫妻,但是在项荣景眼里,她永远是个小三。  吴棱先前不觉得余红杏有多出色,但是当她和同龄人项荣景坐在一起时,吴棱倒是觉得她貌美如花。项荣景也不是难看,只是身材太过丰满,加之不会打扮,所以形象大打折扣。两年多时间了,项荣景还是过去吴棱眼中的总经理太太,打扮自己的水平一点没有提高。  “红杏说得没错,你就像宏天的尾巴。不要说宏天,我都烦你。”项飞群对女儿说。  “我姐妹告诉我,带眼睛的男人最不老实,我不把方宏天跟紧点不行。”项荣景争辩着。  项飞群正色问:“难道男人就是你生活的全部?”  项荣景诧异的问:“他不是全部,那我生活里还有什么?”  项飞群摆摆手,不想再对牛弹琴。怎么说自己在吉鑫市也是个人物,怎么会生出个脑残的女儿。脑残的女儿也罢了,家里还有一个更不争气的儿子。上辈子自己究竟造了什么孽?项飞群觉得自己几十年都白费了,辛辛苦苦打拼了一辈子,子女却都是扶不起的阿斗,一个不如一个。究竟谁能继承自己创下的产业?项飞群越想越气,越想越憋屈。  这时候,方宏天从卫生间回来了。他再次就刚刚失礼的事客套了一番。项飞群看看方宏天,心情很复杂,心想:“现在公司里能帮上忙的只有方宏天,这些年他把世纪乐惠打理得也不错。虽说是女婿,但是他毕竟姓方不姓项。他越是客套,越是微言慎行,越是说明他还是个外人。”项飞群眼看就要六十岁了,不管他怎么精心收拾,额头的皱纹,双鬓的银丝不时提醒他已经到了该退休的年纪。现在他面临的难题是把千辛万苦创下的家业交给谁?理智的讲,最适合的人是方宏天。他很想接纳方宏天,尤其是项荣昊车祸以后,他想把他当儿子一样看待,但是他做不到。或许这是因为项荣昊的存在,无论他多么混账,毕竟是亲生的,血浓于水,项飞群还是希望把家业交托到他的手上。他和项荣昊的矛盾仅仅是恨铁不成钢。假如那场车祸,项荣昊就那么死掉了,或许项飞群也就能一心一意培养方宏天当接班人。不料项荣昊在鬼门关兜了一转,阎王都不愿意收纳他。看到起死回生的项荣昊,项飞群心里比任何人都高兴。但那只是短暂的一瞬,然后就是为这讨债鬼烦恼、生气。  项飞群突然放下筷子,说道:“你们吃吧,我没有胃口。”  项老太太见项飞群起身准备离席,大为不悦,喊一声:“项飞群,你坐下,当我是死人吗?”老太太一发飙,在场众人都很震惊。项飞群尴尬的坐了下来。然后老太太开始慢条斯理的数落他:“在外边你是项董事长,在家里,你项飞群只是我儿子。有我在场,你就只是这个——”她伸出一根小拇指,比划比划,然后接着说:“今天是荣昊出院第一天,今晚是一家人两年多时间里吃的第一顿团圆饭。有什么事比荣昊回家更重要?有天大的气都要搁到一边,一家人和和气气吃顿团圆饭。今天晚上,一开始就吵吵嚷嚷,像什么样子?我心里很不痛快。假如你们还是孝心,就开开心心吃饭,如果想让我老婆子早点死——项飞群,你可以带头离席了。”  项老太太一番话,说得项飞群毫无还嘴之力。吴棱望着身旁的银发老人,为她八十岁的年纪还是这样清醒的头脑和伶俐的口才叹服。  
    这天是星期日,阳光和煦,栀子花香沁人心脾。今天是吴棱来到项家的第十天。吴棱记得很清楚,因为他在项家度日如年。经过这些日子刘莹悉心的物理治疗,吴棱感觉不错,手脚都比刚出院时有劲儿。当然,他依然不能离开刘莹、高远和屁股下坐着的轮椅。  “你扶我过去坐坐秋千行吗?”吴棱对刘莹说。  高远自告奋勇说:“让我来吧!”  刘莹对高远说:“不用,我来吧……我口渴,你能帮我拿瓶水来吗?”  高远欣然领命。  “他在追求你?”吴棱笑问。  “不知道。”刘莹一边满不在乎的说,一边扶起吴棱,安置到秋千上坐下。  “瞎子都看出他对你有意思。”  “我不喜欢那种肌肉型的男生,尤其还在一个公司上班。”  “那你喜不喜欢脂肪型的男生?假如你喜欢,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个,他的人品我可以人格担保。”吴棱说的是牛金波。其实这么久没见,牛金波是不是还单身他也说不准。他很想早日健步如飞,迫不及待回家看看。  “行呀,我可记下啦,不要空口说白话!其实我更喜欢有点卖相的,比方说像你这类型……但是我不喜欢太有钱的,有钱的公子哥都不专情。”  “是吗?”  “当然!”刘莹很肯定的说,“比如你,名声就很坏——花心大萝卜一个!”  “是吗?”吴棱并不在意,轻笑说,“原来项荣昊名声如此狼藉。”  “其实,和你相处了这些天,我觉得你也没有传说中那么差劲。蛇也有冻僵的时候吧,估计是你还没有从车祸的阴影里走出来,暂时掩藏了本性。”  吴棱感慨说:“可能是吧,更有可能是车祸撞坏了脑子。”  刘莹当吴棱和自己开玩笑,嫣然一笑。她拽着秋千,让吴棱轻轻荡起来。  这时候,一辆拉风的敞篷跑车驶入项家。吴棱抬头望,但见司机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很显然是项荣昊一路货色。  “这人是谁?”吴棱问刘莹。  刘莹呵呵一笑,说道:“我怎么知道他是谁,你当这里是我的家呀?”  过了一阵,高远回来了,还带来一个俊朗的年轻人,应该就是刚刚开跑车的年轻人。这人个子也很高,留着精神的短发,像钢针一样一根根笔直竖立着,皮肤白皙,让人感觉挺清爽。只是他耳朵上的耳钉让吴棱感觉有些多余。  “啧啧啧!”刺猬男细细打量着坐在秋千上的吴棱,不住咂着嘴,口气不大友善,“项荣昊呀,你现在的样子真怂!”  “你是哪位?”吴棱火大的说,“我什么样子管你屁事!”  “我……谢炜。看来我爸说的都是真的——项荣昊废了!”刺猬男捂住嘴巴,装作痛心疾首。他的表演夸张做作,吴棱恨不得拔下鞋子扔过去。  “这是你的私人看护?”这个自称谢炜的人轻佻的打量着刘莹。然后他绕到秋千后面,对吴棱轻声耳语:“傻B,死性不改,啥都忘了,就是不忘找漂亮妞儿。”  “离我远点,你嘴臭!”吴棱不客气说道。  刘莹也说:“我们还要做护理,请你不要打扰我们。”  谢炜盯着刘莹的胸口,邪笑,说道:“这货现在像个怂包蛋,其实他是极度危险的人物,你得当心,搞不好就被他吃掉,呵呵呵!”  高远走近,给刘莹递了一瓶水。谢炜见高远过来,便收敛起轻佻,笑说:“都是朋友,开开玩笑,不要太严肃嘛!”他扶着秋千索,轻轻荡起来。  “你不要动!”刘莹紧张的喊。  “说过了,都是朋友,我轻轻荡。”谢炜没有放开秋千索。吴棱有些心虚,不安的瞅着谢炜。  “我们究竟什么关系?”吴棱说,“过去的事我都不记得了。”  谢炜感慨说:“说起我们的关系,那不是一样两语可以说清楚事。我们两家是世交。你爸和我爸这一代也一直是生意伙伴。我和你嘛……同年同月生,我比你早出生几天。我一直觉得你是上天安排到人间来整我的。你从出生就喜欢和我争。你妈没奶水,你就争着吸我妈的奶,喝得比我还多,害我从小比你虚。长大以后,你还是和我争。我看上的美眉你都要和我抢。**就是比我有女人缘,每次都被你抢先得手。你也喝过我妈的奶,不看僧面看佛面,泡妞下手不要太狠了呀,好歹也给我留一个吧,你竟然赶尽杀绝!现在你弄成这样,是你不厚道的报应,活该!万幸还有一个你没到手的女人……黎郁浓,你还记得吗?过几天她就回国。这回我不会再失手,你就祝福我们吧!”  吴棱明白了,原来眼前的谢炜和项荣昊是情敌。不过现在的项荣昊已经今非昔比,那黎郁浓就是个陌生路人。  “我不知道黎郁浓。假如你真是喜欢她,我预祝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吴棱大气的告诉谢炜,“我不想因为一个不相干的人多出个情敌。”  “啧啧啧!”谢炜又发出那讨厌的咂嘴声,“我相信你脑子真的坏掉了。”  谢炜说完,突然狠命荡了几下秋千,把吴棱甩得老高老高。吴棱拼命攥紧秋千索,害怕得惊叫。刘莹吓得花容失色,因为吴棱手上的力气也只是恢复了几成,荡这么高,万一抛出去可不是闹着完的。高远想把秋千稳住,但是他傻愣愣的,一时没有找到下手的时机和地方。  谢炜见到项荣昊害怕,打心底乐了。他兴匆匆走到秋千正前方,预备好好欣赏一下项荣昊的糗样。不料,吴棱突然从秋千里飞了出去。谢炜一见腾空的项荣昊是冲着自己来的,睁大了惊惧的眼睛。他闪躲不及,眼前突然一黑,扑通栽倒在草坪里。“哎哟!”鬼叫的人是谢炜。他就像是翻了身的螃蟹被大石压着,张牙舞爪,动弹不得,怎一个惨字了得。刘莹看吴棱没有伤着,再看看谢炜的惨样,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什么笑?”谢炜痛苦的喊道,“要人命了!他一定是故意整我的,赶快把他弄走……哎哟!哎哟!”  
    项老太太身体好点的时候,便琢磨着要办个晚宴,让项荣昊和亲朋好友打个照面。这个提议遭到项飞群坚决反对。他觉得为不争气的项荣昊劳神伤财不值得。他说让亲戚朋友当项荣昊死掉了最好。项老太太不理会项飞群的气话,硬气的放出话来:“你不认荣昊这个儿子不要紧,我老太婆认荣昊这个孙子。你舍不得你的钱也不要紧,我老太婆还有几个棺材本。”项飞群无言以对,只得任由老母亲折腾。  方宏天对项老太太要为项荣昊办晚宴这事很有意见。但是他只能躺在床上一边吸着闷烟,一边对着项荣景发发牢骚。  “你奶奶怎么那么固执,非要和爸闹得不愉快?”  “你是说她为荣昊办晚宴这件事?”  “为不争气的项荣昊值吗?”方宏天咬着牙狠狠说,“说难听点,他就是个杀人犯……这话只适合关上门对你说说,不要乱讲。”  “也没有你说得严重,车祸只是意外。”项荣景不屑的说,“晚宴的事,奶奶高兴折腾就由她呗,反正又不要我们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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