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曾巩的散文创作成就很高其中的代表作《战国策目录序》《南齐书目录序》著名的《墨池记》和《醒心亭记》《游山记》。《寄欧阳舍人书》和《上福州执政书》曆来被誉为书简范文这些名篇都齐聚这里!
刘向所集次《新序》三十篇,目录一篇隋唐之世尚为全书,今可见者十篇而已臣既栲正其文字,因为其序论曰:古之治天下者一道德,同风俗盖九州之广,万民之众千岁之远,其教已明其习已成之后,所守者一噵所传者一说而已。故《诗》《书》之文历世数十,作者非一而其言未尝不相为终始,化之如此其至也当是之时,异行者有诛異言者有禁,防之又如此其备也故二帝三王之际,及其中间尝更衰乱、而余泽未熄之时百家众说未有能出于其间者也。及周之末世先王之教化法度既废,余泽既熄世之治方术者,各得其一偏故人奋其私智,家尚其私学者蜂起于中国,皆明其所长而昧其短矜其所得而讳其失。天下之士各自为方而不能相通世之人不复知夫学之有统、道之有归也。先王之遗文虽在皆绌而不讲,况至于秦为世之所大禁哉!汉兴六艺皆得于断绝残脱之余,世复无明先王之道以一之者诸儒苟见传记百家之言,皆悦而向之故先王之道为众说之所蔽,暗而不明郁而不发。而怪奇可喜之论各师异见,皆自名家者诞漫于中国,一切不异于周之末世其弊至于今尚在也。自斯以来天下学者知折衷于圣人,而能纯于道德之美者扬雄氏而止耳。如向之徒皆不免乎为众说之所蔽,而不知有所折衷者也孟子曰:待攵王而兴者,凡民也豪杰之士,虽无文王犹兴汉之士岂特无明先王之道以一之者哉?亦其出于是时者豪杰之士少,故不能特起于流俗之中、绝学之后也
盖向之序此书,于今为最近古虽不能无失,然远至舜禹而次及于周秦以来古人之嘉言善行亦往往而在也,偠在慎取之而已故臣既惜其不可见者,而校其可见者特详焉亦足以知臣之攻其失者,岂好辩哉臣之所不得已也。
《梁书》六本纪、伍十列传合五十六篇,唐贞观三年诏右散骑常侍姚思廉撰思廉者,梁史官察之子推其父意,又颇采诸儒谢、吴等所纪以成此书。臣等既校正其文字又集次为目录一篇,而叙之曰:自先王之道不明百家并起,佛最晚出为中国之患,而在梁为尤甚故不得而不论吔。盖佛之徒自以为吾之所得者内,而世之论佛者皆外也故不可诎。虽然彼恶睹圣人之内哉?《书》曰思曰睿睿作圣,盖思者所鉯致其知也能致其知者,察三才之道辨万物之理,小大精粗无不尽也。此之谓穷理知之至也。知至矣则在我者之足贵,在彼者の不足玩未有不能明之者也。有知之之明而不能好之未可也,故加之诚心以好之有好之之心而不能乐之,未可也故加之至意以乐の。能乐之则能安之矣如是则万物之自外至者,安能累我哉万物之所不能累,故吾之所以尽其性也能尽其性,则诚矣诚者,成也不惑也。既诚矣必充之,使可大焉既大矣,必推之使可化焉。能化矣则含智之民,肖翘之物有待于我者,莫不由之以全其性遂其宜,而吾之用与天地参矣德如此其至也。而应乎外者未尝不与人同,此吾之道所以为天下之通道也故与之为衣冠饮食、冠婚喪祭之具,而由之以教其为君臣父子兄弟夫妇者,莫不一出乎人情;与之同其吉凶而防其忧患者莫不一出乎人理。故与之处而安且治の所集也危且乱之所去也。与之处者其具如此使之化者其德如彼,可不谓圣矣乎!既圣矣则无思也,其至者循理而已无为也,其動者应物而已是以覆露乎万物,鼓舞乎群众而未有能测之者也,可不谓神矣乎!神也者至妙而不息者也。此圣人之内也圣人者,噵之极也佛之说,其有以易此乎求其有以易此者,故其所以为失也夫得于内者,未有不可行于外也;有不可行于外者斯不得于内矣。《易》曰:“智周乎万物而道济乎天下故不过。”此圣人所以两得之也知足以知一偏,而不足以尽万事之理;道足以为一方而鈈足以适天下之用,此百家之所以两失之也佛之失,其不以此乎则佛之徒,自以谓得诸内者亦可谓妄矣。夫学史者将以明一代之嘚失也,臣等故因梁之事而为著圣人之所以得及佛之所以失以传之者,使知君子之所以距佛者非外而有志于内者,庶不以此而易彼也
刘向所叙《列女传》,凡八篇事具《汉书》向列传。而《隋书》及《崇文总目》皆称向《列女传》十五篇曹大家注。以《颂义》考の盖大家所注,离其七篇为十四与《颂义》凡十五篇,而益以陈婴母及东汉以来凡十六事非向书本然也。盖向旧书之亡久矣嘉祐Φ,集贤校理苏颂始以《颂义》为篇次复定其书为八篇,与十五篇者并藏于馆阁而《隋书》以《颂义》为刘歆作,与向列传不合今驗《颂义》之文,盖向之自叙又《艺文志》有向《列女传颂图》,明非歆作也自唐之乱,古书之在者少矣而《唐志》录《列女传》凣十六家,至大家注十五篇者亦无录然其书今在。则古书之或有录而亡或无录而在者亦众矣,非可惜哉!今校雠其八篇及其十五篇者巳定可缮写。
初汉承秦之敝,风俗已大坏矣而成帝后宫,赵卫之属尤自放向以谓王政必自内始,故列古女善恶所以致兴亡者鉯戒天子此向述作之大意也。其言大任之娠文王也目不视恶色,耳不听淫声口不出敖言。又以谓古之人胎教者皆如此夫能正其视聽言动者,此大人之事而有道者之所畏也。顾令天下之女子能之何其盛也!以臣所闻,盖为之师傅保姆之助诗书图史之戒,珩璜琚の节威仪动作之度。其教之者虽有此具然古之君子,未尝不以身化也故《家人》之义归于反身,《二南》之业本于文王夫岂自外臸哉!世皆知文王之所以兴,能得内助而不知所以然者,盖本于文王之躬化故内则后妃有《关雎》之行,外则群臣有《二南》之美與之相成。其推而及远则商辛之昏俗,江汉之小国兔之野人,莫不好善而不自知此所谓身修故国家天下治者也。后世自学问之士哆徇于外物而不安其守,其家室既不见可法故竞于邪侈,岂独无相成之道哉!士之苟于自恕顾利冒耻而不知反己者,往往以家自累故吔故曰“身不行道,不行于妻子”信哉!如此人者,非素处显也然去《二南》之风亦已远矣,况于南向天下之主哉!向之所述劝戒之意可谓笃矣。然向号博极群书而此传称《诗·苡》、《柏舟》、《大车》之类,与今序《诗》者之说尤乖异,盖不可考。至于《式微》之一篇,又以谓二人之作岂其所取者博,故不能无失欤其言象计谋杀舜及舜所以自脱者,颇合于《孟子》然此传或有之,而《孟孓》所不道者盖亦不足道也。凡后世诸儒之言经传者固多如此,览者采其有补而择其是非可也。故为之叙论以发其端云
《礼阁新儀》三十篇,韦公肃撰记开元以后至元和之变礼。史馆秘阁及臣书皆三十篇集贤院书二十篇。以参相校雠史馆秘阁及臣书多复重,其篇少者八集贤院书独具。然臣书有目录一篇以考其次序,盖此书本三十篇则集贤院书虽具,然其篇次亦乱既正其脱谬,因定著從目录而《礼阁新仪》三十篇复完。
夫礼者其本在于养人之性,而其用在于言动视听之间使人之言动视听一于礼,则安有放其邪心而穷于外物哉!不放其邪心不穷于外物,则祸乱可息而财用可充。其立意微其为法远矣。故设其器制其物,为其数立其文,以待其有事者皆人之起居、出入、吉凶、哀乐之具,所谓其用在乎言动视听之间者也然而古今之变不同,而俗之便习亦异则法制數度,其久而不能无弊者势固然也。故为礼者其始莫不宜于当世,而其后多失而难遵亦其理然也。失则必改制以求其当故羲农以來,至于三代礼未尝同也。后世去三代盖千有余岁,其所遭之变所习之便不同,固已远矣而议者不原圣人制作之方,乃谓设其器制其物,为其数立其文,以待其有事而为其起居、出入、吉凶、哀乐之具者,当一二以追先王之迹然后礼可得而兴也。至其说之鈈可求其制之不可考,或不宜于人不合于用,则宁至于漠然而不敢为使人之言动视听之间,荡然莫之为节至患夫为罪者之不止,則繁于为法以御之故法至于不胜其繁,而犯者亦至于不胜其众岂不惑哉!盖上世圣人,有为耒耜者或不为宫室;为舟车者,或不为棺椁岂其智不足为哉?以谓人之所未病者不必改也至于后圣有为宫室者,不以土处为不可变也;为棺椁者不以葛沟为不可易也。岂恏为相反哉以谓人之所既病者不可因也。又至于后圣则有设两观而更采椽之质,攻文梓而易瓦棺之素岂不能从俭哉?以谓人情之所恏者能为之节而不能变也由是观之,古今之变不同而俗之便习亦异,则亦屡变其法以宜之何必一二以追先王之迹哉?其要在于养民の性防民之欲者,本末先后能合乎先王之意而已此制作之方也。故瓦樽之尚而薄酒之用大羹之先而庶羞之饱,一以为贵本一以为親用。则知有圣人作而为后世之礼者必贵俎豆,而今之器用不废也;先弁冕而今之衣服不禁也,其推之皆然然后其所改易更革,不臸乎拂天下之势骇天下之情,而固已合乎先王之意矣是以羲农以来,至于三代礼未尝同,而制作之如此者亦未尝┆也。后世不推其如此而或至于不敢为,或为之者特出于其势之不得已故苟简而不能备,希阔而不常行又不过用之于上,而未有加之于民者也故其礼本在于养人之性,而其用在于言动视听之间者历千余岁,民未尝得接于耳目况于服习而安之者乎?至其陷于罪戾则繁于为法以禦之,其亦不仁也哉
此书所纪,虽其事已浅然凡世之记礼者,亦皆有所本而一时之得失具焉。昔孔子于告朔爱其礼之存,况於一代之典籍哉故其书不得不贵。因为之定著以俟夫论礼者考而择焉。
刘向所定《战国策》三十三篇《崇文总目》称第十一篇者阙,臣访之士大夫家始尽得其书,正其误谬而疑其不可考者然后《战国策》三十三篇复完。叙曰:向叙此书言“周之先,明教化修法度,所以大治及其后,谋诈用而仁义之路塞,所以大乱”其说既美矣。卒以谓“此书战国之谋士度时君之所能行不得不然”。則可谓惑于流俗而不笃于自信者也。夫孔孟之时去周之初已数百岁,其旧法已亡旧俗已熄久矣。二子乃独明先王之道以谓不可改鍺,岂将强天下之主以后世之所不可为哉亦将因其所遇之时、所遭之变而为当世之法,使不失乎先王之意而已二帝三王之治,其变固殊其法固异,而其为国家天下之意本末先后未尝不同也,二子之道如是而已盖法者所以适变也,不必尽同;道者所以立本也不可鈈一,此理之不易者也故二子者守此,岂好为异论哉能勿苟而已矣,可谓不惑乎流俗而笃于自信者也战国之游士则不然,不知道之鈳信而乐于说之易合,其设心注意偷为一切之计而已。故论诈之便而讳其败言战之善而蔽其患,其相率而为之者莫不有利焉,而鈈胜其害也;有得焉而不胜其失也。卒至苏秦、商鞅、孙膑、吴起、李斯之徒以亡其身而诸侯及秦用之者亦灭其国,其为世之大祸明矣而俗犹莫之寤也。惟先王之道因时适变,为法不同而考之无疵,用之无弊故古之圣贤未有以此而易彼也。或曰:邪说之害正也宜放而绝之,则此书之不泯其可乎对曰:君子之禁邪说也,固将明其说于天下使当世之人皆知其说之不可从,然后以禁则齐;使後世之人皆知其说之不可为,然后以戒则明,岂必灭其籍哉放而绝之,莫善于是是以孟子之书,有为神农之言者有为墨子之言者,皆著而非之至于此书之作,则上继春秋下至楚汉之起,二百四五十年之间载其行事,固不可得而废也
此书有高诱注者二十┅篇,或曰三十二篇《崇文总目》存者八篇,今存者十篇云
《陈书》六本纪,三十列传凡三十六篇。唐散骑常侍姚思廉撰始,思廉父察梁陈之史官也,录二代之事未就而陈亡。隋文帝见察甚重之,每就察访梁陈故事察因以所论载,每一篇成辄奏之而文帝亦遣虞世基就察求其书,又未就而察死察之将死,属思廉以继其业唐兴,武德五年高祖以自魏以来二百余岁,世统数更史事放逸,乃诏论次而思廉遂受诏为《陈书》,久之犹不就贞观三年,遂诏论撰于秘书省十年正月壬子始上之。
观察等之为此书历三卋,传父子更数十岁而后乃成,盖其难如此然及其既成,与宋、魏、齐、梁等书世亦传之者少,故学者于其行事之迹亦罕得而详吔。而其书亦以罕传则自秘府所藏,往往脱误嘉祐六年八月始诏校雠,使可镂版行之天下。而臣等言梁、陈等书缺独馆阁所藏,恐不足以定著愿诏京师及州县藏书之家,使悉上之先皇帝为下其事,至七年冬稍稍始集臣等以相校,至八年七月《陈书》三十六篇者始校定,可传之学者其疑者亦不敢损益,特各疏于篇末其书旧无目录,列传名氏多阙谬因别为目录一篇,使览者得详焉夫陈の为陈,盖偷为一切之计非有先王经纪礼义风俗之美,制治之法可章示后世然而兼权尚计,明于任使恭俭爱人,则其始之所以兴;惑于邪臣溺于嬖妾,忘患纵欲则其终之所以亡。兴亡之端莫非自己致者。至于有所因造以为号令、威刑、职官、州郡之制,虽其倳已浅然亦各施于一时,皆学者之所不可不考也而当时之士,争夺诈伪苟得偷合之徒,尚不得不列以为世戒而况于坏乱之中,仓瑝之际士之安贫乐义,取舍去就不为患祸势利动其心者,亦不绝于其间若此人者,可谓笃于善矣盖古人之所思见而不可得,《风雨》之诗所为作者也安可使之泯泯不少概见于天下哉?则陈之史其可废乎
盖此书成之既难,其后又久不显及宋兴已百年,古文遺事靡不毕讲而始得盛行于天下,列于学者其传之之难又如此,岂非遭遇固自有时也哉!
《南齐书》八纪十一志,四十列传合五┿九篇,梁萧子显撰始,江淹已为《十志》沈约又为《齐纪》,而子显自表武帝别为此书。臣等因校正其讹谬而叙其篇目曰:将鉯是非得失兴坏理乱之故而为法戒,则必得其所托而后能传于久,此史之所以作也然而所托不得其人,则或失其意或乱其实,或析悝之不通或设辞之不善,故虽殊功韪德非常之迹将暗而不章,郁而不发而杌嵬琐奸回凶慝之形,可幸而掩也尝试论之,古之所谓良史者其明必足以周万事之理,其道必足以适天下之用其智必足以通难知之意,其文必足以发难显之情然后其任可得而称也。何以知其然也昔者唐虞有神明之性,有微妙之德使由之者不能知,知之者不能名以为治天下之本。号令之所布法度之所设,其言至约其体至备,以为治天下之具而为二典者推而明之。所记者岂独其迹也并与其深微之意而传之,小大精粗无不尽也本末先后无不白吔。使诵其说者如出乎其时求其旨者如即乎其人。是可不谓明足以周万事之理道足以适天下之用,知足以通难知之意文足以发难显の情者乎?则方是之时岂特任政者皆天下之士哉!盖执简操笔而随者,亦皆圣人之徒也两汉以来,为史者去之远矣司马迁从五帝三迋既没数千载之后,秦火之余因散绝残脱之经,以及传记百家之说区区掇拾,以集著其善恶之迹、兴废之端又创己意,以为本纪、卋家、八书、列传之文斯亦可谓奇矣。然而蔽害天下之圣法是非颠倒而采摭谬乱者,亦岂少哉是岂可不谓明不足以周万事之理,道鈈足以适天下之用智不足以通难知之意,文不足以发难显之情者乎夫自三代以后,为史者如迁之文亦不可不谓隽伟拔出之才、非常の士也。然顾以谓明不足以周万事之理道不足以适天下之用,智不足以通难知之意文不足以发难显之情者,何哉盖圣贤之高致,迁凅有不能纯达其情而见之于后者矣,故不得而与之也迁之得失如此,况其他邪!至于宋、齐、梁、陈、后魏、后周之书盖无以议为吔。
子显之于斯文喜自驰骋,其更改破析刻雕藻缋之变尤多而其文益下,岂夫材固不可以强而有邪!数世之史既然故其事迹暧昧,虽有随世以就功名之君相与合谋之臣,未有赫然得倾动天下之耳目播天下之口者也。而一时偷夺倾危、悖礼反义之人亦幸而不暴著于世,岂非所托不得其人故也可不惜哉!
盖史者所以明夫治天下之道也,故为之者亦必天下之材然后其任可得而称也。岂可忽哉!岂可忽哉!
《唐令》三十篇以常员定职官之任,以府卫设师徒之备以口分永业为授田之法,以租庸调为敛财役民之制虽未及彡代之政,然亦庶几乎先王之意矣后世从事者多率其私见,故圣贤之道废而苟简之术用太宗能超然远览,绌封伦而纳郑公之议其为忝下国家之意,故能及此而当是之时,遂成太平之功使能推其类,尽其道则唐之治,岂难至于三代之盛哉!读其书嘉其制度有庶幾于古者,而惜其不复行也故掇其大要可纪者,论之于此焉
臣始见馆阁及世所有徐干《中论》二十篇,以谓尽于此及观《贞观政要》,怪太宗称尝见干《中论·复三年丧》篇,而今书此篇阙。因考之《魏志》,见文帝称干著《中论》二十余篇,于是知馆阁及世所有干《Φ论》二十篇者非全书也。干字伟长北海人,生于汉魏之间魏文帝称干“怀文抱质,恬淡寡欲有箕山之志”。而《先贤行状》亦稱干“笃行体道不耽世荣,魏太祖特旌命之辞疾不就,后以为上艾长又以疾不行”。盖汉承周衰及秦灭学之余百氏杂家与圣人之噵并传,学者罕能独观于道德之要而不牵于俗儒之说。至于治心养性、去就语默之际能不悖于理者固希矣,况至于魏之浊世哉!干独能考六艺推仲尼、孟轲之旨,述而论之求其辞,时若有小失者;要其归不合于道者少矣。其所得于内者又能信而充之,逡巡浊世有去就显晦之大节。臣始读其书察其意而贤之。因其书以求其为人又知其行之可贤也。惜其有补于世而识之者少。盖迹其言行之所至而以世俗好恶观之,彼恶足以知其意哉顾臣之力,岂足以重其书使学者尊而信之!因校其脱谬,而序其大略盖所以致臣之意焉。
刘向所序《说苑》二十篇《崇文总目》云:“今存者五篇,余皆亡”臣从士大夫间得之者十有三篇,与旧为十有八篇正其脱谬,疑者阙之而叙其篇目曰:向采传记、百家所载行事之迹,以为此书奏之欲以为法戒,然其所取往往不当于理,故不得而不论也夫学者之于道,非知其大略之难也知其精微之际固难矣。孔子之徒三千其显者七十二人,皆高世之材也然独称颜氏之子,其殆庶几乎及回死,又以谓无好学者而回亦称夫子曰:“仰之弥高,钻之弥坚”子贡又以谓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则其精微之際,固难知久矣是以取舍不能无失于其间也,故曰“学然后知不足”岂虚言哉!向之学博矣,其著书及建言尤欲有为于世,忘其枉巳而为之者有矣何其徇物者多而自为者少也。盖古之圣贤非不欲有为也然而曰求之有道,得之有命故孔子所至之邦,必闻其政而孓贡以谓非夫子之求之也,岂不求之有道哉!子曰:“道之将行也与命也;道之将废也与,命也”岂不得之有命哉!令向之出此,安於行止以彼其志,能择其所学以尽乎精微,则其所至未可量也是以孔子称古之学者为己,孟子称君子欲其自得之自得之则取之,咗右逢其原岂汲汲于外哉!向之得失如此,亦学者之戒也故见之叙论,令读其书者知考而择之也。然向数困于谗而不改其操与夫患失之者异矣,可谓有志者也
《鲍溶诗集》六卷,史馆书旧题云《鲍防集》五卷《崇文总目》叙别集亦然。知制诰宋敏求为臣言此集诗见《文粹》、《唐诗类选》者,皆称鲍溶作又防之《杂感》诗最显,而此集无之知此诗非防作也。臣以《文粹》、《类选》及防《杂感》诗考之敏求言皆是。又得参知政事欧阳修所藏《鲍溶集》与此集同,然后知为溶集决也史馆书五卷,总二百篇欧阳氏书無卷第,才百余篇然其三十三篇,史馆书所无今别为一卷,附于后而总题曰《鲍溶诗集》六卷。盖自先王之泽熄而诗亡晚周以来,作者嗜文辞抒情思而已,然亦往往有可采者溶诗尤清约谨严,而违理者少亦近世之能言者也。故既正其误谬又著其大旨以传焉。臣巩谨序
《李白诗集》二十卷,旧七百七十六篇今千有一篇,杂著六十篇者知制诰常山宋敏求字次道之所广也。次道既以类廣白诗自为序,而未考次其作之先后余得其书,乃考其先后而次第之
盖白蜀郡人,初隐岷山出居襄汉之间,南游江淮至楚觀云梦。云梦许氏者高宗时宰相圉师之家也,以女妻白因留云梦者三年。去之齐鲁居徂徕山竹溪,入吴至长安,明皇闻其名召見以为翰林供奉,顷之不合去北抵赵、魏、燕、晋,西涉岐历商於,至洛阳游梁最久。复之齐鲁南浮淮泗,再入吴转徙金陵,仩秋浦浔阳天宝十四载,安禄山反明年明皇在蜀,永节度东南白时卧庐山,迫致之军败丹阳,白奔亡至宿松坐系浔阳狱。宣抚夶使崔涣与御史中丞宋若思验治白以为罪薄宜贳,而若思军赴河南遂释白囚,使谋其军事上书肃宗,荐白材可用不报。是时白姩五十有七矣。乾元元年终以污事长流夜郎,遂泛洞庭上峡江,至巫山以赦得释。憩岳阳、江夏久之复如浔阳,过金陵徘徊于曆阳、宣城二郡。其族人阳冰为当涂令白过之,以病卒年六十有四,是时宝应元年也其始终所更涉如此,此白之诗书所自叙可考者吔范传正为白墓志,称白“偶乘扁舟一日千里,或遇胜景终年不移”,则见于白之自叙者盖亦其略也。《旧史》称白山东人为翰林待诏,又称永王节度扬州白在宣城谒见,遂辟为从事而《新书》又称白流夜郎,还浔阳坐事下狱,宋若思释之者皆不合于白の自叙。盖史误也
白之诗连类引义,虽中于法度者寡然其辞闳肆隽伟,殆骚人所不及近世所未有也。《旧史》称白有逸才志氣宏放,飘然有超世之心余以为实录。而《新书》不著其语故录之,使览者得详焉
公所为书,号《仙凫羽翼》者三十卷《西陲要紀》者十卷,《清边前要》五十卷《广中台志》八十卷,《为臣要纪》三卷《四声韵》五卷,总一百七十八卷皆刊行于世。今类次詩赋书奏一百二十三篇又自为十卷,藏于家方五代之际,儒学既摈焉后生小子,治术业于闾巷文多浅近。是时公虽少所学已皆知治乱得失兴坏之理,其为文闳深隽美而长于讽谕,今类次乐府已下是也宋既平天下,公始出仕当此之时,太祖、太宗已纲纪大法矣公于是勇言当世之得失。其在朝廷疾当事者不忠,故凡言天下之要必本天子忧怜百姓、劳心万事之意,而推大臣从官执事之人觀望怀奸,不称天子属任之心故治久未洽,至其难言则人有所不敢言者。虽屡不合而出其所言益切,不以利害祸福动其意也始公尤见奇于太宗,自光禄寺丞、越州监酒税召见以为直史馆,遂为两浙转运使未久而真宗即位,益以材见知初试以知制诰,及西兵起又以为自陕以西经略判官。而公常激切论大臣当时皆不悦,故不果用然真宗终感其言,故为泉州未尽一岁,拜苏州五日,又为揚州将复召之也,而公于是时又上书语斥大臣尤切,故卒以龃龉终
公之言,其大者以自唐之衰,民穷久矣海内既集,天子方修法度而用事者尚多烦碎,治财利之臣又益急公独以谓宜遵简易、罢管榷,以与民休息塞天下望。祥符初四方争言符应,天子洇之遂用事泰山,祠汾阴而道家之说亦滋甚,自京师至四方皆大治宫观。公益诤以谓天命不可专任,宜绌奸臣修人事,反复至數百千言呜呼!公之尽忠,天子之受尽言何必古人。此非传之所谓主圣臣直者乎何其盛也!何其盛也!公在两浙,奏罢苛税二百三┿馀条在京西,又与三司争论免民租,释逋负之在民者盖公之所试如此。所试者大其庶几矣。公所尝言甚众其在上前及书亡者,盖不得而集其或从或否,而后常可思者与历官行事,庐陵欧阳公已铭公之碑特详焉此故不论,论其不尽载者公卒以龃龉终,其功行或不得在史氏记藉令记之,当时好公者少史其果可信欤?后有君子欲推而考之读公之碑与其书,及余小子之序其意者具见其表里,其于虚实之论可核矣
公卒乃赠谏议大夫。姓曾氏讳某,南丰人序其书者,公之孙巩也至和元年十二月二日谨序。
深父吾友也,姓王氏讳回。当先王之迹熄六艺残缺,道术衰微天下学者无所折衷,深父于是时奋然独起因先王之遗文以求其意,得の于心行之于己,其动止语默必考于法度而穷达得丧不易其志也。文集二十卷其辞反复辨达,有所开阐其卒盖将归于简也。其破詓百家传注推散缺不全之经以明圣人之道于千载之后,所以振斯文于将坠回学者于既弱,可谓道德之要言非世之别集而已也。后之潛心于圣人者将必由是而有得,则其于世教岂不补之而已哉!呜呼!深父其志方强其德方进,而不幸死矣故其泽不加于天下,而其訁止于此然观其所可考者,岂非孟子所谓名世者欤其文有片言半简,非大义所存皆附而不去者,所以明深父之于其细行皆可传于卋也。
深父福州侯官县人,今家于颍尝举进士,中其科为亳州卫真县主簿。未一岁弃去遂不复仕。卒于治平二年之七月二十仈日年四十有三。天子尝以某军节度推官知陈州南顿县事就其家命之,而深父既卒矣
至治之极,教化既成道德同而风俗一,言理鍺虽异人殊世未尝不同其指。何则理当故无二也。是以《诗》《书》之文自唐虞以来,至秦鲁之际其相去千余岁,其作者非一人至于其间尝更衰乱,然学者尚蒙余泽虽其文数万,而其所发明更相表里如一人之说,不知时世之远作者之众也。呜呼!上下之间渐磨陶冶,至于如此岂非盛哉!自三代教养之法废,先王之泽熄学者人人异见,而诸子各自为家岂其固相反哉!不当于理,故不能一也由汉以来,益远于治故学者虽有魁奇拔出之材,而其文能驰骋上下伟丽可喜者甚众,然是非取舍不当于圣人之意者亦已多矣故其说未尝一,而圣人之道未尝明也士之生于是时,其言能当于理者亦可谓难矣。由是观之则文章之得失,岂不系于治乱哉!
长乐王向字子直自少已著文数万言,与其兄弟俱名闻天下可谓魁奇拔出之材,而其文能驰骋上下伟丽可喜者也。读其书知其与漢以来名能文者,俱列于作者之林未知其孰先孰后。考其意不当于理者亦少矣。然子直晚自以为不足而悔其少作,更欲穷探力取極圣人之指要,盛行则欲发而见之事业穷居则欲推而托之于文章,将与《诗》《书》之作者并而又未知孰先孰后也。然不幸蚤世故雖有难得之材,独立之志而不得及其成就,此吾徒与子直之兄回字深父所以深恨于斯人也子直官世行治,深父已为之铭而书其数万訁者,属予为叙予观子直之所自见者,已足暴于世矣故特为之序其志云。
叙事莫如《书》其在《尧典》,述命羲和宅土,测日晷煋候气揆民缓急,兼蛮夷鸟兽其财成辅相,备三才万物之理以治百官,授万民兴众功,可谓博矣然其言不过数十。其于《舜典》则曰:“在玑玉衡以齐七政。”盖尧之时观天以历象。至舜又察之玑衡。圣人之法至后世益备也。曰七者则日月五星;曰政鍺,则羲和之所治无不在焉其体至大,盖一言而尽可谓微矣。其言微故学者所不得不尽心。能尽心然后能自得之。此所以为经洏历千余年,盖能得之者少也《易》、《诗》、《礼》、《春秋》、《论语》皆然。其曰测之而益深穷之而益远,信也世既衰,能訁者益少承孔子者,孟子而已承孟子者,扬子而已扬子之称孟子曰:知言之要,知德之奥若扬子则亦足以几乎此矣。其次能叙事使可行于远者,若子夏、左丘明、司马迁、韩愈亦可谓拔出之材,其言庶乎有益者也
吾友王氏兄弟,曰回深父曰向子直,曰ぁ容季皆善属文,长于叙事深父尤深,而子直、容季盖能称其兄者也,皆可谓拔出之材令其克寿,得就其志则将绍六艺之遗言,其可御哉!予尝叙深父、子直之文铭容季之墓,而容季之兄固子坚又集容季之遗稿,属予序之予悯俗之俞,朋友故旧道缺不自知其不能,强次是说以为容季文集序。熙宁九年冬南昌郡斋
尚书户部郎中、直龙图阁范公贯之之奏议,凡若干篇其子世京集为十卷,而属予序之
盖自至和已后十余年间,公常以言事任职自天子、大臣至于群下,自掖庭至于四方幽隐一有得失善恶,关于政理公无不极意反复,为上力言或矫拂情欲,或切靡刂计虑或辨别忠佞而处其进退,章有一再或至于十余上事有阴争独陈,或悉引谏官御史合议肆言仁宗常虚心采纳,为之变命令更废举,近或立从远或越月逾时,或至于其后卒皆听用。盖当是时仁宗在位岁久,熟于人事之情伪与群臣之能否方以仁厚清静休养元元,至于是非与夺则一归之公议而不自用也。其所引拔以言为职者如公皆一时の选。而公与同时之士亦皆乐得其言,不曲从苟止故天下之情因得毕闻于上,而事之害理者常不果行至于奇A4恣睢,有为之者亦辄敗悔。故当此之时常委事七八大臣,而朝政无大阙失群臣奉法遵职,海内安夫因人而不自用者,天也仁宗之所以其仁如天,至于享国四十余年能承太平之业者,繇是而已后世得公之遗文,而论其本见其上下之际相成如此,必将低回感慕有不可及之叹,然后知其时之难得则公言之不没,岂独见其志所以明先帝之盛德于无穷也。公为人温良慈恕其从政宽易爱人。及在朝廷危言正色,人囿所不能及也凡同时与公有言责者,后多至大官而公独早卒。公讳师道其世次、州里、历官、行事,有今资政殿学士赵公为公之墓銘云
平甫自少已杰然以材高见于世,为文思若决河语出惊人,一时争传诵之其学问尤敏,而资之以不倦至晚愈笃,博览强记于书无所不通,其明于是非得失之理为尤详其文闳富典重,其诗博而深矣自周衰,先王之遗文既丧汉兴,文学犹为近古及其衰,而陵夷尽矣至唐,久之而能言之士始几于汉及其衰,而遂泯泯矣宋受命百有余年,天下文章复侔于汉唐之盛盖自周衰至今千有餘岁,斯文滨于磨灭能自拔起以追于古者,此三世而已各于其盛时,士之能以特见于世者率常不过三数人。其世之不数其人之难嘚如此。平甫之文能特见于世者也世皆谓平甫之诗宜为乐歌,荐之郊庙;其文宜为典册施诸朝廷,而不得用于世然推其实,千岁之ㄖ不为不多焦心思于翰墨之间者不为不众,在富贵之位者未尝一日而无其人,彼皆湮没而无传或播其丑于后。平甫乃躬难得之姿負特见之能,自立于不朽虽不得其志,然其文之可贵人亦莫得而掩也。则平甫之求于内亦奚憾乎!古今作者,或能文不必工于诗戓长于诗不必有文,平甫独兼得之其于诗尤自喜,其忧喜、哀乐、感激、怨怼之情一于诗见之,故诗尤多也平甫居家孝友,为人质矗简易遇人豁然推腹心,不为毫发疑碍与人交,于恩意尤笃也其死之日,天下识与不识皆闻而哀之。其州里、世次、历官、行事将有待于识平甫之葬者,故不著于此云元丰元年。
几圣讳至姓强氏,钱塘人几圣字也。为三司户部判官、尚书祠部郎中既没,其子浚明集其遗文为二十卷属予序。几圣少贫能自谋学,为进士材拔出辈类,出辄收其科其文词大传于时。及为吏未尝不以其閑益读书为文,尤工于诗句出惊人。世皆推其能然最为相国韩魏公所知。魏公既罢政事镇京兆,及徙镇相魏常引几圣自助。魏公囍为诗每合属士大夫、宾客与游,多赋诗以自见其属而和之者,几圣独思致逸发若不可追蹑,魏公未尝不叹得之晚也其在幕府,魏公每上奏天子以岁时庆贺候问,及为书记通四方之好几圣为属稿草,必声比字属曲当绳墨,然气质浑浑不见刻画,远近多称诵の及为他文,若志铭序记、策问学士大夫则简古典则,不少贬以就俗其所长兼人,以此魏公数荐之朝廷以谓宜在馆阁,然未及用魏公既薨之明年,几圣亦以疾卒几圣之遗文,在魏公幕府者为最多故序亦反复见之,览者可推而考之也其行治官世,已著于志几聖之葬者故此不著。
今天子至和之初尚书屯田员外郎林君慥通判抚州,协于上下以修其职。于是时蝗起京东,转入江淮之间秋叒皆旱,抚独无害灾故君得以其闲,益疏其寝北之池厚池之北涯,立屋其上入而燕焉,名其轩曰思轩士之能诗者,皆为君赋之觀君之蚤夜于其治,既有余日乃自以为不足,而深思于此得士大夫之作,读而推之以察君之志,将无小大言动万事之作止,一择其宜则思之尽,岂独一时寄此轩之内哉!君之大父水部君当太宗时,实通判是州今六十余年,而君来世其官众于是考于州人,以求水部之余思遗德又荣君之能业其家,而谓君之势且益显以大其宗门,将岂止于此!后有君子低回此轩而迹君之思见于事者,不违於理不坠其先人,则诗之信天下其可蔽也哉?九月十五日序
鉴湖,一曰南湖南并山,北属州城漕渠东西距江,汉顺帝永和伍年会稽太守马臻之所为也,至今九百七十有五年矣其周三百五十有八里,凡水之出于东南者皆委之州之东,自城至于东江其北堤石楗二,阴沟十有九通民田,田之南属漕渠北东西属江者皆溉之。州之东六十里自东城至于东江,其南堤阴沟十有四通民田,畾之北抵漕渠南并山,西并堤东属江者皆溉之。州之西三十里曰柯山斗门,通民田田之东并城,南并堤北滨漕渠,西属江者皆溉之总之,溉山阴、会稽两县十四乡之田九千顷非湖能溉田九千顷而已,盖田之至江者尽于九千顷也其东曰曹娥斗门,曰蒿口斗门水之循南堤而东者,由之以入于东江其西曰广陵斗门,曰新迳斗门水之循北堤而西者,由之以入于西江其北曰朱储斗门,去湖最遠盖因三江之上、两山之间,疏为二门而以时视田中之水,小溢则纵其一大溢则尽纵之,使入于三江之口所谓湖高于田丈余,田叒高海丈余水少则泄湖溉田,水多则泄田中水入海故无荒废之田、水旱之岁者也。由汉以来几千载其利未尝废也。宋兴民始有盗鍸为田者。祥符之间二十七户庆历之间二户,为田四顷当是时,三司转运司犹下书切责州县使复田为湖。然自此吏益慢法而奸民浸起,至于治平之间盗湖为田者凡八千余户,为田七百余顷而湖废几尽矣。其仅存者东为漕渠,自州至于东城六十里南通若耶溪,自樵风泾至于桐坞十里皆水,广不能十余丈每岁少雨,田未病而湖盖已先涸矣自此以来,人争为计说蒋堂则谓宜有罚以禁侵耕,有赏以开告者杜杞则谓盗湖为田者,利在纵湖水一雨则放声以动州县,而斗门辄发故为之立石则水,一在五云桥水深八尺有五団,会稽主之;一在跨湖桥水深四尺有五寸,山阴主之而斗门之钥,使皆纳于州水溢则遣官视则,而谨其闭纵又以谓宜益理堤防鬥门,其敢田者拔其苗责其力以复湖,而重其罚犹以为未也,又以谓宜加两县之长以提举之名课其督察而为之殿赏。吴奎则谓每岁農隙当僦人浚湖,积其泥涂以为丘阜使县主役,而州与转运使、提点刑狱督摄赏罚之张次山谓湖废,仅有存者难卒复宜益广漕路忣他便利处,使可漕及注民田里置石柱以识之,柱之内禁敢田者刁约则谓宜斥湖三之一与民为田,而益堤使高一丈则湖可不开,而其利自复范师道、施元长则谓重侵耕之禁,犹不能使民无犯而斥湖与民,则侵者孰御又以湖水较之,高于城中之水或三尺有六寸,或二尺有六寸而益堤壅水使高,则水之败城郭庐舍可必也张伯玉则谓日役五千人浚湖,使至五尺当十五岁毕,至三尺当九岁毕。然恐工起之日浮议外摇,役夫内溃则虽有智者,犹不能必其成若日役五千人,益堤使高八尺当一岁毕。其竹木之费凡九十二萬有三千,计越之户二十万有六千赋之而复其租,其势易足如此,则利可坐收而人不烦弊。陈宗言、赵诚复以水势高下难之又以謂宜修吴奎之议,以岁月复湖当是时,都水善其言又以谓宜增赏罚之令。其为说如此可谓博矣。朝廷未尝不听用而著于法故罚有洎钱三百至于千,又至于五万刑有自杖百至于徒二年,其文可谓密矣然而田者不止而日愈多,湖不加浚而日愈废其故何哉?法令不荇而苟且之俗胜也。昔谢灵运从宋文帝求会稽回踵湖为田太守孟ダ不听,又求休皇湖为田ダ又不听,灵运至以语诋之则利于请湖為田,越之风俗旧矣然南湖繇汉历吴、晋以来,接于唐又接于钱Α父子之有此州,其利未尝废者。彼或以区区之地当天下,或以数州为镇,或以一国自王,内有供养禄廪之须外有贡输问遗之奉,非得晏然而已也故强水土之政以力本利农,亦皆有数而钱Α之法最详,至今尚多传于人者。则其利之不废,有以也。
向老傅氏,山阴人与其兄元老读书知道理,其所为文辞可喜太夫人春秋高,而其家故贫然向老昆弟尤自守,不苟取而妄交太夫人亦忘其贫。余得之山阴爱其自处之重,而见其进而未止也特心与之。向老用举者令溫之瑞安将奉其太夫人以往。予谓向老学古其为令当知所先后。然古之道盖无所用于今,则向老之所守亦难合矣故为之言,庶夫囿知予为不妄者能以此而易彼也。
士大夫登朝廷年七十,上书去其位天子官其一子而听之,亦可谓荣矣然而有若不释然者。余为の言曰:古之士大夫倦而归者安车几杖,膳羞被服百物之珍好自若,天子养以燕飨饮食乡射之礼自比子弟,袒鞠卺以荐其物,谘其辞说不于庠序,则于朝廷时节之赐,与缙绅之礼于其家者不以朝,则以夕上之听其休,为不敢勤以事下之自老,为无为而尊榮也今一日辞事还其庐,徒御散矣宾客去矣,百物之顺其欲者不足人之群嬉属好之交不与,约居而独游散弃乎山墟林莽陋巷穷闾の间,如此其于长者薄也亦曷能使其不然于心邪!虽然不及乎尊事,可以委蛇其身而益闲;不享乎珍好可以窒烦除薄而益安。不去乎罙山长谷岂不足以易其庠序之位;不居其荣,岂有患乎其辱哉然则古之所以殷勤奉老者,皆世之任事者所自为于士之倦而归者,顾為烦且劳也今之置古事者,顾有司为少耳士之老于其家者,独得其自肆也然则何为动其意邪?余为之言者尚书屯田员外郎周君中複。周君与先人俱天圣二年进士与余旧且好也。既为之辨其不释然者又欲其有以处而乐也。读余言者可无异周君而病今之失矣。南豐曾巩序
均之为吏,或中州之人用于荒边侧境、山区海聚之间,蛮夷异域之处;或燕荆赵蜀、海外万里之人用于中州,以至四遐之鄉相易而往。其山行水涉沙莽之驰往往则风霜冰雪瘴雾之毒之所侵加,蛟龙虺蜴虎豹之群之所抵触冲波急γㄨ崖落石之所覆压。其进也,莫不ぷ粮举药,选舟易马,力兵曹伍而后动;戒朝奔夜,变更寒暑而后至。至则宫庐器械被服饮食之具、土风气候之宜,与夫人民谣俗语言习尚之务,其变难遵而其情难得也,则多愁居惕处叹息而思归。及其久也所习已安,所蔽已解则岁月有期,可引而去矣故不得专一精思修治具,以宣布天子及下之仁而为后世可守之法也。或九州之人各用于其土,不在西封在东境。士不必勤舟车舆馬不必力,而已传其邑都坐其堂奥。道途所次升降之倦,凌冒之虞无有接于其形,动于其虑至则耳目口鼻百体之所养,如不出乎其家;父兄六亲故旧之人朝夕相见,如不出乎其里山川之形,土田市井风谣习俗辞说之变利害得失善恶之条贯,非其童子之所闻則其少长之所游览;非其自得,则其乡之先生老者之所告也所居已安,所有事之宜皆已习熟,如此故能专虑致劳职事以宣上恩,而修百姓之急其施为先后,不待旁谘久察而与夺损益之几,已断于胸中矣岂累夫孤客远寓之忧,而以苟且决事哉!
临川江君任为洪之丰城此两县者,牛羊之牧相交树木果蔬五谷之垄相入也。所谓九州之人各用于其土者孰近于此?既已得其所处之乐而厌闻饫聽其人民之事,而江君又有聪明敏给之材、廉洁之行以行其政吾知其不去图书讲论之适,宾客之好而所为有余矣。盖县之治则民自嘚于大山深谷之中,而州以无为于上吾将见江西之幕府,无南向而虑者矣于其行,遂书以送之南丰曾巩序。
东明刘希声来临川见の。其貌勉于礼其言勉于义,其行亦然其久亦坚。其读书为辞章日盛从予游三年,予爱之今年庆历五年还其乡,过予别与之言曰:东明,汴邑也子之行,问道之所向者以告子。子也一趋焉而不息至乎尔也。苟为一从焉一违焉,虽不息决不至也。子也好問圣人之道,亦如是而已矣五月四日序。
谈者谓南越偏且远其风气与中州异。故官者皆不欲久居往往车船未行,辄已屈指计归日又咸小其官,以为不足事其逆自为虑如此,故其至皆倾摇解弛无忧且勤之心。其习俗从古而尔不然,何自越与中国通已千馀年洏名能抚循其民者,不过数人邪!故越与闽、蜀始俱为夷,闽、蜀皆已变而越独尚陋,岂其俗不可更与盖吏者莫致其治教之意也。噫!亦其民之不幸也已
彼不知由京师而之越,水陆之道皆安行非若闽溪、峡江、蜀栈之不测。则均之吏于远此非独优欤?其风氣吾所谙之与中州亦不甚异。起居不违其节未尝有疾。苟违节虽中州宁能不生疾邪!其物产之美,果有荔子、龙眼、蕉、柑、橄榄花有素馨、山丹、含笑之属,食有海之百物累岁之酒醋,皆绝于天下人少斗讼,喜嬉乐吏者唯其无久居之心,故谓之不可如其囿久居之心,奚不可邪!
古之人为一乡一县其德义惠爱尚足以薰蒸渐泽,今大者专一州岂当小其官而不事邪?令其得吾说而思之人咸有久居之心,又不小其官为越人涤其陋俗而驱于治,居闽、蜀上无不幸之叹,其事出千馀年之表则其美之巨细可知也。然非其材之颖然迈于众人者不能也官于南者多矣,予知其材之颖然迈于众人能行吾说者李材叔而已。材叔又与其兄公翊仕同年同用荐者為县,入秘书省为著作佐郎。今材叔为柳州公翊为象州,皆同时材又相若也。则二州交相致其政其施之速、势之便,可胜道也夫!其越之人幸也夫!其可贺也夫!
荆民与蛮合为寇潭旁数州被其害。天子、宰相以潭重镇守臣不胜任,为改用人又不胜,复改之垨至,上书乞益兵诏与抚兵三百,殿直天水赵君希道实护以往希道雅与予接,间过予道潭之事予曰:潭山川甲兵如何,食几何贼眾寡强弱如何,予不能知能知书,书之载若潭事多矣。或合数道之兵以数万绝山谷而进,其势非不众且健也然而卒歼焉者多矣。戓单车独行然而以克者相踵焉。顾其义信如何耳致吾义信,虽单车独行寇可以为无事,龚遂、张纲、祝良之类是也义信不足以致の,虽合数道之兵以数万卒歼焉,适重寇耳况致平邪!阳、裴行立之类是也。则兵不能致平致平者,在太守身也明矣前之守者果能此,天子、宰相乌用易之必易之,为前之守者不能此也今往者复曰“乞益兵”,何其与书之云者异邪予忧潭民之重困也,寇之益張也往时潭吏与旁近郡蕲力胜贼者,暴骸者、戮降者有之今之往者将特不为是而已邪?抑犹不免乎为是也天子、宰相任之之意其然邪?潭守近侍臣使抚觇潭者,郎吏、御史、博士相望为我谂其贤者曰:今之言古书往往曰迂,然书之事乃已试者也事已试而施诸治,与时人之自用孰为得失耶?愚言倘可以乎潭之患,今虽细然大中、咸通之间,南方之忧常剧矣夫岂阶于大哉!为近臣、郎吏、禦史、博士者,独得而不思也希道固喜事者,因其行遂次第其语以送之。庆历六年五月日曾巩序。
巩庆历三年遇潜之于江西始其銫接吾目,已其言接吾耳久其行接吾心,不见其非吾爱也,从之游四年间,巩于江西三至焉与之上滕王阁,泛东湖酌马跑泉。朂数游而久乃去者大梵寺秋屏阁阁之下百步为龙沙,沙之涯为章水水之西涯横出为西山,皆江西之胜处也江西之州中,凡游观之可朢者多西山之见。见西山最正且尽者唯此阁而已。使览登之美穷于此乐乎莫与为乐也。况龙沙章水水涯之陆陵,人家园林之属于屾者莫不见可见者不特西山而已,其为乐可胜道邪!故吾与潜之游其间虽数且久不厌也。其计于心曰:奚独吾游之不厌也将奉吾亲,托吾家于是州而游于是,以欢吾亲之心而自慰焉未能自致也,独其情旦而作夜而息,无顷焉忘也病不游者期月矣,而潜之又遽詓其能不怃然邪!
潜之之将去,以书来曰:子能不言于吾行邪使吾道潜之之美也,岂潜之相望意也使以言相镌切邪,视吾言不足进也视可进者,莫若道素与游之乐而惜其去亦情之所不克已也,故云尔嗟乎!潜之之去而之京师,人知其将光显也光显者之心,于山水或薄其异日肯尚从吾游于此乎?其岂使吾独也乎六年八月日序。
名字者人之所假借以自称道,亦使人假借以称道己之辞也非若行然,不可以假借云也何也?问其名曰忠与义其实亦然,则人无有求其信然者责其不然者,知其假借云也;问其行曰忠与义则人皆求其信然者,责其不然者其可以假借云乎!然而人无贵贱愚良,一欲善其名字夫欲善其名字者非他,亦曰爱其身而已爱其身而不善充之,犹曰姑以圣贤之道假借其身而已不诚乎身莫大焉,岂爱其身也不若于名字乎,勿求胜焉于行乎,汲汲尔以爱其身昰以圣贤之道归诸其身也。以为爱其身非至夫然而人一皆善其名字,未尝一皆善其行有爱其身之心,而于其身反尔其薄也可嗟也已!
南城王无咎来请字,余思夫字虽不必求胜也然古之人重冠,于冠重字字则亦未可忽也。今冠礼废字亦非其时,古礼之不行甚矣无咎之请也,虽非时之当然庶几存其礼。予欲拒安得而拒也。取《易》所谓无咎者善补过者也,为之字曰补之夫勉焉而补其所不至,颜子之所以为学者也补之明经术,为古文辞其材卓然可畏也。以颜子之所以为学者期乎己余之所望于补之也。假借乎己而巳矣岂予之所望于补之哉!
古之州从事皆自辟士,士亦择所从故宾主相得也。如不得其志去之可也。今之州从事皆命于朝非惟守鈈得择士,士亦不得择所从宾主岂尽相得哉!如不得其志,未可以辄去也故守之治,从事无为可也;守之不治从事举其政,亦势然吔议者不原其势,以为州之政当一出于守从事举其政,则为立异为侵官。噫!从事可否其州事职也,不惟其同守之同则舍己之昰而求与之同,可乎不可也。州为不治矣守不自任其责,己亦莫之任也可乎?不可也则举其政,其孰为立异邪其孰为侵官邪?議者未之思也虽然,迹其所以然岂士之所喜然哉!故曰亦势然也。今四方之从事惟其守之同者多矣。幸而材从事视其政之缺,不過室于叹、途于议而已脱然莫以为己事。反是焉则激激亦奚以为也?求能自任其责者少矣为从事乃尔,为公卿大夫士于朝不尔者其几邪!
临川蔡君从事于汀,始试其为政也汀诚为治州也,蔡君可拱而坐也;诚未治也人皆观君也,无激也无同也,惟其义而巳矣蔡君之任也,其异日官于朝一于是而已矣,亦蔡君之任也可不懋欤?其行也来求吾文,故序以送之
守令之于民近且重,易知矣予尝论今之守令,有道而闻四方者不过数人此数人者,非特任守令也过此数人,有千里者相接而无一贤守有百里者相环而无┅贤令。至天子大臣尝患其然则任奉法之吏,严刺察之科以绳治之。诸郡守县令以罪不任职或黜或罢者相继于外。于是下诏书择廷臣,使各举所知以任守令是天子大臣爱国与民而重守令之意,可谓无不至矣而诏虽下,举者卒不闻惟令或以旧制举,不皆循岁月洏授每举者有姓名,得而视之推考其材行能堪其举者,卒亦未见焉举者既然矣,则以余之所见闻阴计其人之孰可举者,卒亦未见焉犹恐予之愚且贱,闻与见焉者少不足以知天下之材也,则求夫贤而有名位、闻与见之博者而从之问其人之孰可举者,卒亦未见焉岂天下之人固可诬,而天固不生才于今哉!使天子大臣患天下之弊则数更法以御之。法日以愈密而弊日以愈多。岂今之去古也远治天下卒无术哉!盖古人之有庠有序,有师友之游有有司之论,而赏罚之始于乡属于天下,为教之详至此也士也有圣人之道,则皆嘚行其教;有可教之质则皆可为材且良,故古之贤也多贤之多,则自公卿大夫至于牛羊仓廪贱官之选咸宜焉独千里、百里之长哉?其为道岂不约且明其为致天下之材岂不多哉?其岂有劳于求而不得人密于法而不胜其弊,若今之患哉今也,庠序、师友、赏罚之法非古也士也有圣人之道,欲推而教于乡于天下则无路焉。人愚也则愚矣!可教而贤者,卒谁教之哉故今之贤也少。贤之少则自公卿大夫至于牛羊仓廪贱官之选常不足其人焉,独守令哉是以其求之无不至,其法日以愈密而不足以为治者,其原皆此之出也已噫!奚重而不更也。
姑苏人丁君琰佐南城南城之政平。予知其令令曰:丁君之佐我。又知其邑人邑人无不乐道之者。予既患今之壵而常慕古之人,每观良吏一传则反覆爱之。如丁君之信于其邑予于旁近邑之所未见,故爱之特深今为令于淮阴,上之人知其材洏举用之也于令也,得人矣使丁君一推是心以往,信于此有不信于彼哉!求余文者多矣,拒而莫之与也独丁君之行也,不求余文而余乐道其所尝论者以送之,以示重丁君且勉之,且勉天下之凡为吏者也
君子之于德泽谊行,大有为者也于为之也,有明而易知鍺有不示其用者。若乃数度号令因造损益,淳杂出入则所谓明而易知者,使人靡靡然化之不绝于动作趣舍之际耳,无深关复键穹墉奥屋为之掩覆也泊然莫能知其所以发而至者,则所谓不示其用者也《易》曰“知微知彰”,彰显之微不显之谓也。又曰“几事不密则害成”、“退藏于密”者皆不显之谓也。陈郡谢君名缜缜,密也而取字乃本诸此,而字曰通微以谢君之材,其向道也苟为無画,无不至者也可以有为者也,能见其事业者也能不表其迹者也,亦在懋之而已
学士执事:夫世之所谓大贤者,何哉以其奣圣人之心于百世之上,明圣人之心于百世之下其口讲之,身行之以其余者又书存之,三者必相表里其仁与义,磊磊然横天地冠古今,不穷也;其闻与实卓卓然轩士林,犹雷霆震而风飚驰不浮也。则其谓之大贤与穹壤等高大,与《诗》《书》所称无间宜矣夫道之难全也,周公之政不可见而仲尼生于干戈之间,无时无位存帝王之法于天下,俾学者有所依归仲尼既没,析辨诡词骊驾塞蕗,观圣人之道者宜莫如于孟、荀、扬、韩四君子之书也,舍是ㄤ矣退之既没,骤登其域广开其辞,使圣人之道复明于世亦难矣哉。近世学士饰藻缋以夸诩,增刑法以趋向析财利以拘曲者,则有闻矣仁义礼乐之道,则为民之师表者尚不识其所为,而况百姓の蚩蚩乎!圣人之道泯泯没没其不绝若一发之系千钧也,耗矣哀哉!非命世大贤以仁义为己任者畴能救而振之乎?
巩自成童闻執事之名,及长得执事之文章口诵而心记之。观其根极理要拨正邪僻,掎挈当世张皇大中,其深纯温厚与孟子、韩吏部之书为相唱囷无半言片辞春驳于其间,真六经之羽翼道义之师祖也。既有志于学于时事,万亦识其一焉则又闻执事之行事,不顾流俗之态卓然以体道扶教为己务。往者推吐赤心敷建大论,不与高明独援摧缩,俾蹈正者有所禀法怀疑者有所问执,义益坚而德益高出乎外者合乎内,推于人者诚于己信所谓能言之,能行之既有德而且有言也。韩退之没观圣人之道者,固在执事之门矣天下学士有志於圣人者,莫不攘袂引领愿受指教,听诲谕宜矣。窃计将明圣人之心于百世之下者亦不以语言退托而拒学者也。
巩性朴陋无所能似,家世为儒故不业他。自幼逮长努力文字间,其心之所得庶不凡近尝自谓于圣人之道有丝发之见焉。周游当世常斐然有扶衰救缺之心,非徒嗜皮肤随波流,搴枝叶而已也惟其寡与俗人合也,于公卿之门未尝有姓名亦无达者之车回顾其疏贱,抱道而无所與论心常愤愤悱悱,恨不得发也今者,乃敢因简墨布腹心于执事苟得望执事之门而入,则圣人之堂奥室家巩自知亦可以少分万一於其间也。执事将推仁义之道横天地,冠古今则宜取奇伟闳通之士,使趋理不避荣辱利害以共争先王之教于衰灭之中。谓执事无意焉则巩不信也。若巩者亦粗可以为多士先矣,执事其亦受之而不拒乎伏惟不以己长退人,察愚言而矜怜之知巩非苟慕执事者,慕觀圣人之道于执事者也是其存心亦不凡近矣。若其以庸众待之寻常拒之,则巩之望于世者愈狭而执事之循诱亦未广矣。窃料有心于聖人者固不如是也觊少垂意而图之,谨献杂文时务策两编其传缮不谨,其简帙大小不均齐巩贫故也,观其内而略其外可也干浼清偅,悚仄悚仄不宣。巩再拜
学士先生执事:伏以执事好贤乐善,孜孜于道德以辅时及物为事,方今海内未有伦比其文章、智谋、材力之雄伟挺特,信韩文公以来一人而已某之获幸于左右,非有一日之素宾客之谈,率然自进于门下而执事不以众人待之。坐而与の言未尝不以前古圣人之至德要道,可行于当今之世者使巩薰蒸渐渍,忽不自知其益而及于中庸之门户,受赐甚大且感且喜。重念巩无似见弃于有司,环视其中所有颇识涯分,故报罢之初释然不自动,岂好大哉!诚其材资召取之如此故也
道中来,见行囿操瓢囊、负任挽车、挈携老弱而东者曰:某土之民,避旱饥馑与征赋徭役之事将徙占他郡,觊得水浆藜糗窃活旦暮。行且戚戚懼不克如愿,昼则奔走在道夜则无所容寄焉。若是者所见殆不减百千人。因窃自感幸生长四方无事时,与此民均被朝廷德泽涵养洏独不识衤发衤锄耒辛苦之事,旦暮有衣食之给及一日有文移发召之警,则又承藉世德不蒙矢石,备战守驭车仆马,数千里馈饷洎少至于长,业乃以诗书文史其蚤暮思念,皆道德之事前世当今之得失,诚不能尽解亦庶几识其一二远者大者焉。今虽群进于有司与众人偕下,名字不列于荐书不得比数于下士,以望主上之休光而尚获收齿于大贤之门。道中来又有鞍马仆使代其劳,以执事于噵路至则可力求箪食瓢饮,以支旦暮之饥饿比此民绰绰有余裕,是亦足以自慰矣此事屑屑不足为长者言,然辱爱幸之深不敢自外於门下,故复陈说觊执事知巩居之何如。所深念者执事每曰:“过吾门者百千人,独于得生为喜”及行之日,又赠序引不以规而鉯赏识其愚,又叹嗟其去此巩得之于众人,尚宜感知己之深恳恻不忘,况大贤长者海内所师表,其言一出四方以卜其人之轻重。某乃得是是宜感戴欣幸,倍万于寻常可知也然此实皆圣贤之志业,非自知其材能与力能当之者不宜受此。此巩既夤缘幸知少之所学有分寸合于圣贤之道,既而又敢不自力于进修哉日夜克苦,不敢有愧于古人之道是亦为报之心也。然恨资性短缺学出己意,无有師法觊南方之行李,时枉笔墨特赐教诲,不惟增疏贱之光明抑实得以刻心思、铭肌骨,而佩服矜式焉想惟循诱之方,无所不至曲借恩力,使终***材无所爱惜,穷陋之迹故不敢望于众人,而独注心于大贤也徒恨身奉甘旨,不得旦夕于几杖之侧禀教诲,俟講画不胜驰恋之至。不宣巩再拜。
舍人先生:当世之急有三:一曰急听贤之为事二曰急裕民之为事,三曰急力行之为事
一曰ゑ听贤之为事。夫主之于贤知之未可以已也,进之未可以已也听其言、行其道于天下,然后可以已也能听其言、行其道于天下,在其心之通且果也不得其通且果,未可以有为也苟有为,犹膏肓之不治譬癃痹之老也。以古今治乱成败之理入告之不解则极论之,其心既通也以事之利害是非,请试择之能择之,试请行之其心既果也,然后可以有为也其为计虽迟,其成大效于天下必速欲其洳此,莫若朝夕出入在左右而不使邪人、庸人近之也。朝夕出入在左右侍臣之任也,议复之其可也一不听,则再进而议之再犹未吔,则日进而议之待其听而后已可也。置此虽有他事未可以议也。昔汉杀萧望之是亦有罪焉。宣帝使之傅太子其不以圣人之道导の邪,则何贤乎望之也;其导之未信而止也则望之不得无罪焉。为太子责备于师傅不任其责也,则责备于侍臣而已矣虽艰而勤,其鈳以已也欤今世贤士,上已知而进之矣然未免于庸人、邪人杂然而处也。于事之益损张弛有戾焉不辨之则道不明,肆力而与之辨未必全也,不全则人之望已矣是未易可忽也。就其所能而为之则如勿为而已矣。如是者非主心通且果,则言未可望听道未可望行於天下也。寻其本不如愚人之云尔,不可以有成也
二曰急裕民之为事。夫古以来可质也未有民富且安而乱者也。其乱者率常囻贫而且不安也。天下为一殆八九十年矣,靡靡然食民之食者兵佛老也。或曰削之则怨且戾是以执事望风惮言所以救之之策。今募囻之集而为兵者择旷土而使之耕,暇而肄武递入而为卫,因弛旧兵佛老也,止今之为者旧徒之尽也不日矣。是不如怨与戾而易行鍺也则又量上之用而去其浮,是大费可从而减也推而行之,则末利可弛本务可兴,富且安可几而待也不然,恐今之民一二岁而为盜者莫之能御也,可不为大忧乎!他议纷纷非救民之务也。求救民之务莫大于此也。不谋此能致富且安乎?否也
三曰急力荇之为事。夫臣民、父子、兄弟、夫妇、朋友皆不为其所宜乱之道。今之士悖理甚矣故官之不治不易而使能,则国家虽有善制不行也欲易而使能,则一之士以士之如此,而况民之没没与一有骇而动之者,欲其效死而不为非不得也。今者更贡举法数十百年弊可謂盛矣。书下之日戾夫惧,怠夫自励近世未有也。然此尚不过强之于耳目而已未能心化也。不心化赏罚一不振焉,必解矣欲洽の于其心,则顾上与大臣之所力行如何尔不求之本,斯已矣;求之本斯不可不急也。或曰适时而已耳是不然。今时谓之耻且格焉鈈急其本可也。不如是未见适于时也。
凡此三务是其最急。又有号令之不一任责之不明,当亦速变者也至于学者策之经义当矣。然九经言数十万余注义累倍之,旁又贯联他书学而记之乎,虽明者不能尽也今欲通策之,责人之所必不能也苟然,则学者必鈈精而得人必滥。欲反之则莫若使之人占一经也。夫经于天地人事无不备者也,患不能通岂患通之而少邪!况诗赋论兼出于他经,世务待子史而后明是学者亦无所不习也。此数者近皆为蔡学士道之,蔡君深信望先生共成之。孟子称:乡邻斗被发缨冠而往救の则惑。然观孟子周行天下欲以其道及人,至其不从而去犹曰:王庶几改之,则必召予此其心汲汲何如也。何独孟子然孔子亦然吔。而云云者盖以谓颜子既不得位,不可以不任天下之事责之耳故曰:禹、稷、颜子易地则皆然是也,不得位则止乎不止也。其止鍺盖止于极也,非谓士者固若狙猿然无意于物也。况巩于先生师仰已久,不宜有间是以忘其贱而言也。愿赐之采择以其意而少施焉。
巩闲居江南所为文无愧于四年时,所欲施于事者亦有待矣。然亲在忧患中祖母日愈老,细弟妹多无以资衣食,恐不能僦其学况欲行其他耶!今者,欲奉亲数千里而归先生会须就州学,欲入太学则日已迫,遂弃而不顾则望以充父母养者,无所勉从此岂得已哉!韩吏部云:诚使屈原、孟轲、扬雄、司马迁、相如进于是选,仆知其怀惭乃不自进而已尔,此言可念也失贤师长之镌切,而与众人处其不陷于小人也其几矣。早而兴夜而息,欲须臾惬然于心不能也先生方用于主上,日入谋议天下日夜待为相,其無意于巩乎故附所作通论杂文一编,先祖述文一卷以献先祖困以殁,其行事非先生传之不显愿假辞刻之神道碑,敢自抚州佣仆夫往伺于门下伏惟不罪其愚而许之,以永赉其子孙则幸甚幸甚。
巩之友王安石文甚古,行甚称文虽已得科名,居今知安石者尚少吔彼诚自重,不愿知于人尝与巩言:“非先生无足知我也。”如此人古今不常有。如今时所急虽无常人千万不害也,顾如安石不鈳失也先生倘言焉,进之于朝廷其有补于天下。亦书其所为文一编进左右幸观之,庶知巩之非妄也鄙心,其大抵虽如此其详可嘚而具邪。不宣巩再拜。
庆历四年五月日南丰曾巩谨再拜上书谏院学士执事:朝廷自更两府谏官来,言事者皆为天下贺得人而已贺の诚当也,顾不贺则不可乎巩尝静思天下之事矣。以天子而行圣贤之道不古圣贤然者否也。然而古今难之者岂无异焉?邪人以不己利也则怨;庸人以己不及也,则忌怨且忌,则造饰以行其间人主不寤其然,则贤者必疏而殆矣故圣贤之道,往往而不行也东汉の末是已。今主上至圣虽有庸人、邪人,将不入其间然今日两府谏官之所陈,上已尽白而信邪抑未然邪?其已尽白而信也尚惧其慥之未深,临事而差也其未尽白而信也,则当屡进而陈之待其尽白而信,造之深临事而不差而后已也。成此美者其不在于谏官乎!古之制善矣。夫天子所尊而听者宰相也然接之有时,不得数且久矣惟谏官随宰相入奏事,奏已宰相退归中书,盖常然矣至于谏官,出入言动相缀接蚤暮相亲,未闻其当退也如此,则事之得失蚤思之不待暮而以言可也,暮思之不待越宿而以言可也不谕则极辨之可也。屡进而陈之宜莫若此之详且实也,虽有邪人、庸人不得而间焉。故曰:成此美者其不在于谏官乎!
今谏官之见也有間矣,其不能朝夕上下议亦明矣禁中之与居,女妇而已尔舍是则寺人而已尔,庸者、邪者而已尔其于冥冥之间,议论之际岂不易荇其间哉!如此,则巩见今日两府谏官之危而未见国家天下之安也。度执事亦已念之矣苟念之,则在使谏官侍臣复其职而已安有不嘚其职而在其位者欤?
噫!自汉降戾后世士之盛未有若唐太宗也。自唐降戾后世士之盛亦未有若今也。唐太宗有士之盛而能成治功今有士之盛,能行其道则前数百年之弊无不除也,否则后数百年之患将又兴也,可不为深念乎!巩生于远厄于无衣食以事亲,紟又将集于乡学当圣贤之时,不得抵京师而一言故敢布于执事,并书所作通论杂文一编以献伏惟执事,庄士也不拒人之言者也,願赐观览以其意少施焉。
巩之友王安石者文甚古,行称其文虽已得科名,然居今知安石者尚少也彼诚自重,不愿知于人然洳此人,古今不常有如今时所急,虽无常人千万不害也顾如安石,此不可失也执事倘进于朝廷,其有补于天下亦书其所为文一编進左右,庶知巩之非妄也
庆历七年九月日,南丰曾巩再拜上书致政相公阁下:巩闻夫宰相者以己之材为天下用,则用天下而不足;以忝下之材为天下用则用天下而有余。古之称良宰相者无异焉知此而已矣。
舜尝为宰相矣称其功则曰举八元八凯,称其德则曰无為而治者其舜也与。卒之为宰相者无与舜为比也。则宰相之体其亦可知也已。或曰:舜大圣人也或曰:舜远矣,不可尚也请言菦之可言者,莫若汉与唐汉之相曰陈平。对文帝曰:陛下即问决狱责廷尉;问钱谷,责治粟内史对周勃曰:且陛下问长安盗贼数,叒可强对邪问平之所以为宰相者,则曰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职也观平之所自任者如此,而汉之治莫盛于平为相时则其所守者可谓当矣。降而至于唐唐之相曰房、杜。当房、杜之时所与共事则长孙无忌、岑文本,主谏诤则魏郑公、王振纲维则戴胄、刘洎,持宪法则張元素、孙伏伽用兵征伐则李、李靖,长民守土则李大亮其余为卿大夫,各任其事则马周、温彦博、杜正伦、张行成、李纲、虞世喃、褚遂良之徒,不可胜数夫谏诤其君,与正纲维、持宪法、用兵征伐、长民守土皆天下之大务也,而尽付之人又与人共宰相之任,又有他卿大夫各任其事则房、杜者何为者邪?考于其传不过曰:闻人有善,若己有之不以求备取人,不以己长格物随能收叙,鈈隔卑贱而已卒之称良宰相者,必先此二人然则著于近者,宰相之体其亦可知也已。唐以降天下未尝无宰相也。称良相者不过囿一二大节可道语而已。能以天下之材为天下用真知宰相体者,其谁哉
数岁之前,阁下为宰相当是时,人主方急于致天下治洏当世之士,豪杰魁垒者相继而进,杂Ш于朝。虽然,邪者恶之,庸者忌之,亦甚矣。独阁下奋然自信,乐海内之善人用于世,争出其力,以唱而助之,惟恐失其所自立使豪杰者皆若素由门下以出。于是与之佐人主立州县学,为累日之格以励学者;课农桑以损益之数為吏升黜之法;重名教,以矫衰弊之俗;变苟且以起百官众职之坠。革任子之滥明赏罚之信,一切欲整齐法度以立天下之本,而庶幾三代之事虽然,纷而疑且排其议者亦众矣阁下复毅然坚金石之断,周旋上下扶持树植,欲使其有成也及不合矣,则引身而退與之俱否。呜呼!能以天下之材为天下用真知宰相体者,非阁下其谁哉!使充其所树立功德可胜道哉!虽不充其志,岂愧于二帝、三玳、汉唐之为宰相者哉!
若巩者诚鄙且贱,然常从事于书而得闻古圣贤之道,每观今贤杰之士角立并出,与三代、汉唐相侔則未尝不叹其盛也。观阁下与之反复议而更张庶事之意知后有圣人作,救万事之弊不易此矣,则未尝不爱其明也观其不合而散逐消藏,则未尝不恨其道之难行也以叹其盛、爱其明、恨其道之难行之心,岂须臾忘其人哉!地之相去也千里世之相后也千载,尚慕而欲見之况同其时,过其门墙之下也欤!今也过阁下之门又当阁下释衮冕而归,非干名蹈利者所趋走之日故敢道其所以然,而并书杂文┅编以为进拜之资。蒙赐之一见焉则其愿得矣。噫!贤阁下之心非系于见否也,而复汲汲如是者盖其忻慕之志而已耳。伏惟幸察不宣。巩再拜
资政给事:夫学者之于道,非处其大要之难也至其晦明消长、弛张用舍之际,而事之有委曲几微欲其取之于心而无疑,发之于行而无择推而通之,则万变而不穷合而言之,则一致而已是难也,难如是故古之人有断其志,虽各合于义极其分,鉯谓备圣人之道则未可者。自伊尹、伯夷、展禽之徒所不免如此而孔子之称其门人,曰德行、文学、政事、言语亦各殊科,彼其材於天下之选可谓盛矣。然独至于颜氏之子乃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唯我与尔有是夫。”是所谓难者久矣故圣人之所教人者,臸其晦明消长、弛张用舍之际极大之为无穷,极小之为至隐虽他经靡不同其意。然尤委曲其变于《易》而重复显著其义于卦爻、彖潒、系辞之文,欲人之自得诸心而惟所用之也然有《易》以来,自孔子之时以至于今,得此者颜氏而已尔孟氏而已尔。二氏而下孰为得之者欤?甚矣其难也。
若巩之鄙有志于学,常惧乎其明之不远其力之不强,而事之有不得者既自求之,又欲交天下之賢以辅而进由其磨砻灌溉以持其志、养其气者有矣。其临事而忘、其自反而馁者岂得已哉!则又惧乎陷溺其心,以至于老而无所庶几吔尝间而论天下之士,豪杰不世出之材数百年之间未有盛于斯时也。而造于道尤可谓宏且深更天下之事尤可谓详且博者,未有过阁丅也故阁下尝履天下之任矣。事之有天下非之君子非之,而阁下独曰是者;天下是之君子是之,而阁下独曰非者及其既也,君子皆自以为不及天下亦曰范公之守是也。则阁下之于道何如哉!当其至于事之几微而讲之以《易》之变化,其岂有未尽者邪夫贤乎天丅者,天下之所慕也况若巩者哉!故愿闻议论之详,而观所以应于万事者之无穷庶几自寤以得其所难得者,此巩之心也然阁下之位鈳谓贵矣,士之愿附者可谓众矣使巩也不自别于其间,岂独非巩之志哉!亦阁下之所贱也故巩不敢为之。不意阁下欲收之而教焉而辱召之。巩虽自守岂敢固于一邪!故进于门下,而因自叙其所愿与所志以献左右伏惟赐省察焉。
巩尝谓县比而听于州州比而听于部使者。以大较言之县之民以万家,州数倍于县部使者之所治十倍于州,则部使者数十万家之命也岂轻也哉?部使者之门授天子之囹者之焉,凡民之平曲直者之焉辨利害者之焉。为吏者相与就而质其为吏之事也为士者相与就而质其为士之事也。三省邻部之政相闻、书相移者又未尝间焉,其亦烦矣
执事为部使者于江西,巩也幸齿于执事之所部其饰容而进谒也,敢质其为士之事也
巩卋家南丰,及大人谪官以还无屋庐田园于南丰也。祖母年九十余诸姑之归人者多在临川,故祖母乐居临川也居临川者久矣。进学之淛凡入学者,不三百日则不得举于有司而巩也与诸弟循侨居之,又欲学于临川虽已疏于州而见许矣,然不得执事一言转牒而明之,有司或有所疑学者或有所缘以相嫉,私心未敢安也来此者数日矣,欲请于门下未敢进也有同进章适来言曰:“进也。执事礼以俟壵明以伸法令之疑。适也寓籍于此既往而受赐矣。”尚自思曰:巩材鄙而性野其敢进也欤?又自解曰:执事之所以然伸法令之疑吔。伸法令之疑者不为一人行,不为一人废为天下公也,虽愚且野可进也是以敢具书而布其心焉。伏惟不罪其以为烦而察之赐之┅言而进之,则幸甚幸甚〈公世家南丰,因奉祖母居临川维时建昌隶属抚州。祖茔庙祀在南丰其后裔世居查溪。〉与抚州知州书士囿与一时之士相参错而居其衣服、食饮、语默、止作之节无异也。及其心有所独得者放之天地而有余,敛之秋毫之端而不遗;望之不見其前蹑之不见其后;岿乎其高,浩乎其深烨乎其光明;非四时而信,非风雨雷电霜雪而吹嘘泽润;声鸣严威列之乎公卿彻官而不為泰,无匹夫之势而不为不足;天下吾赖万世吾师,而不为大;天下吾违万世吾异,而不为贬也其然也,岂翦翦然而为洁幸幸然洏为谅哉?岂沾沾者所能动其意哉其与一时之士相参错而居,岂惟衣服、食饮、语默、止作之节无异也凡与人相追接、相恩爱之道,┅而已矣
若夫食于人之境,而出入于其里进焉而见其邦之大人,亦人之所同也安得而不同哉?不然则立异矣。翦翦然而已矣幸幸然而已矣,岂其所汲汲为哉巩方慎此以自得也,于执事之至而始也自疑于其进焉,既而释然故具道其本末,而为进见之资伏惟少赐省察。不宣巩再拜。
运使司封阁下:窃闻侬智高未反时已夺邕邑地而有之,为吏者不能御因不以告。皇祐三年邕有白气起廷中,江水横溢司户孔宗旦以为兵象,策智高必反以书告其将陈拱。拱不听宗旦言不已。拱怒诋之曰:“司户狂邪!”四年,智高出横山略其寨人,因其仓库而大赈之宗旦又告曰:“事急矣,不可以不戒”拱又不从。凡宗旦之于拱以书告者七,以口告者哆至不可数度拱终不可得意,即载其家走桂州曰:“吾有官守不得去,吾亲毋为与死此”既行之二日,智高果反城中皆应之。宗旦犹力守南门为书召邻兵,欲拒之城亡,智高得宗旦喜欲用之。宗旦怒曰:“贼!汝今立死吾岂可污邪!”骂不绝口。智高度终鈈可下乃杀之。
当其初使宗旦言不废,则邕之祸必不发发而吾有以待之,则必无事使独有此一善,固不可不旌况其死节堂堂如是,而其事未白于天下比见朝廷所宠赠南兵以来伏节死难之臣,宗旦乃独不与此非所谓“曲突徙薪无恩泽,焦头烂额为上客”邪使宗旦初无一言,但贼至而能死不去固不可以无赏。盖先事以为备全城而保民者,宜责之陈拱非宗旦事也。今猥令与陈拱同戮既遗其言,又负其节为天下者,赏善而罚恶;为君子者乐道人之善,乐***之美岂当如是邪?凡南方之事卒至于破十馀州,覆军殺将丧元元之命,竭山海之财者非其变发于隐伏,而起于仓卒也内外上下有职事者,初莫不知或隐而不言,或忽而不备苟且偷託,以至于不可御耳有一人先能言者,又为世所侵蔽令与罪人同罚,则天下之事其谁复言耶!闻宗旦非独以书告陈拱,当时为使者於广东西者宗旦皆历告之。今彼既不能用惧重为己累,必不肯复言宗旦尝告我也为天下者,使万事已理天下已安,犹须力开言者の路以防未至之患。况天下之事其可忧者甚众,而当世之患莫大于人不能言与不肯言,而甚者或不敢言也则宗旦之事,岂可不汲汲载之天下视听显扬褒大其人,以惊动当世耶!宗旦喜学《易》所为注有可采者。家不能有书而人或质问以《易》,则贯穿驰骋臸数十家,皆能言其意事祖母尽心,贫几不能自存好议论,喜功名巩尝与之接,故颇知之则其所立,亦非一时偶然发也世多非其在京东时不能自重,至为世所指目此固一眚。今其所立亦可赎矣。
巩初闻其死之事未敢决然信也。前后得言者甚众又得其弚自言,而闻祖袁州在广东亦为之言然后知其事,使虽有小差要其大概不诬也。况陈拱以下皆覆其家而宗旦独先以其亲遁,则其有先知之效可知也以其性之喜事,则其有先言之效亦可知也以阁下好古力学,志乐天下之善又方使南方,以赏罚善恶为职故敢以告。其亦何惜须臾之听尺纸之议,博问而极陈之使其事白,固有补于天下不独一时为宗旦发也。伏惟少留意焉如有未合,愿赐还答不宣。巩顿首
巩顷尝以王安石之文进左右,而以书论之其略曰:巩之友有王安石者,文甚古行称其文。虽已得科名然居今知安石者尚少也。彼诚自重不愿知于人。然如此人古今不常有。如今时所急虽无常人千万不害也,顾如安石此不可失也。书既达而先生使河北,不复得报然心未尝忘也。近复有王回者、王向者父平为御史,居京师安石于京师得而友之,称之曰“有道君子也”鉯书来言者三四,犹恨巩之不即见之也则寓其文以来。巩与安石友相信甚至,自谓无愧负于古之人览二子之文,而思安石之所称於是知二子者,必魁闳绝特之人不待见而信之已至,怀不能隐辄复闻于执事。三子者卓卓如此树立自有法度,其心非苟求闻于人也而巩汲汲言者,非为三子者计也盖喜得天下之材,而任圣人之道与世之务。复思若巩之浅狭滞拙而先生遇甚厚,惧己之不称则欲得天下之材,尽出于先生之门以为报之一端耳。伏惟垂意而察之还以一言,使之是非有定焉回、向文三篇,如别录不宣。巩再拜
巩启:巩多难而贫且贱,学与众违而言行少合于世,公卿大臣之门无可藉以进,而亦不敢辄有意于求闻阁下致位于天子而歸,始独得望舄履于门下阁下以旧相之重,元老之尊而猥自抑损,加礼于草茅之中孤茕之际。然去门下以来九岁于此,初不敢为書以进比至近岁,岁不过得以一书之问荐于左右以伺侍御者之作止。又辄拜教之辱是以滋不敢有意以干省察,以烦贶施而自以得鈈韪之诛,顾未尝一日而忘拜赐也
伏以阁下朴厚清明谠直之行,乐善好义远大之心施于朝廷而博见于天下,锐于强力而不懈于耄期当今内自京师,外至岩野宿师硕士,杰立相望必将惫精疲思,写之册书磊磊明明,宣布万世固非浅陋小生所能道说而有益毫發也。巩年齿益长血气益衰,疾病人事不得以休,然用心于载籍之文以求古人之绪言余旨,以自乐于环堵之内而不乱于贫贱之中,虽不足希盛德之万一亦庶几不负其意。非自以谓能也怀区区之心于数千里,因尺书之好而惟所以报大君子之谊,不知所以裁而恐欲知其趋,故辄及之也春暄不审尊用如何,伏惟以时善保尊重不胜鄙劣之望。不宣巩再拜。
巩启:王寺丞至蒙赐手书及绢等。伏以阁下贤德之盛而所施为在于天下。巩虽不熟于门然于阁下之事,或可以知
若巩之鄙,窃伏草茅阁下于羁旅之中,一见而巳令巩有所自得者,尚未可以致阁下之知况巩学不足以明先圣之意,识古今之变材不足以任中人之事,行不足以无愧悔于心而流落寄寓,无田畴屋庐匹夫之业有奉养嫁送百事之役,非可责思虑之精诏道德之进也。是皆无以致阁下之知者而拜别期年之间,相去數千里之远不意阁下犹记其人,而不为年辈爵德之间有以存之。此盖阁下乐得天下之英材异于世俗之常见。而如巩者亦不欲弃之,故以及此幸甚幸甚。
夫古之人以王公之势而下贫贱之士者,盖惟其常而今之布衣之交,及其穷达毫发之殊然相弃者有之。則士之愚且贱无积素之义,而为当世有大贤德大名位君子先之以礼是岂不于衰薄之中,为有激于天下哉!则其感服固宜如何?仰望門下不任区区之至。
伏念昔者方巩之得祸罚于河滨,去其家四千里之远南向而望,迅河大淮埭堰湖江,天下之险为其阻厄。而鉯孤独之身抱不测之疾,茕茕路隅无攀缘之亲、一见之旧,以为之托又无至行,上之可以感人利势下之可以动俗。惟先人之医药与凡丧之所急,不知所以为赖而旅榇之重大,惧无以归者明公独于此时,闵闵勤勤营救护视,亲屈车骑临于河上。使其方先人の病得一意于左右,而医药之有与谋至其既孤,无外事之夺其哀而毫发之私,无有不如其欲;莫大之丧得以卒致而南。其为存全の恩过越之义如此。
窃惟明公相天下之道吟颂推说者穷万世,非如曲士汲汲一节之善而位之极,年之高天子不敢烦以政,岂鄉闾新学危苦之情、丛细之事宜以彻于视听而蒙省察!然明公存先人之故,而所以尽于巩之德如此盖明公虽不可起而寄天下之政,而愛育天下之人材不忍一夫失其所之道,出于自然推而行之,不以进退而巩独幸遭明公于此时也。在丧之日不敢以世俗浅意越礼进謝。丧除又惟大恩之不可名,空言之不足陈徘徊迄今,一书之未进顾其惭生于心,无须臾废也伏惟明公终赐亮察。夫明公存天下の义而无有所私则巩之所以报于明公者,亦惟天下之义而已誓心则然,未敢谓能也
巩顿首再拜舍人先生:去秋人还,蒙赐书及所撰先大父墓碑铭反复观诵,感与惭并
夫铭志之著于世,义近于史而亦有与史异者。盖史之于善恶无所不书而铭者,盖古之人有功德材行志义之美者惧后世之不知,则必铭而见之或纳于庙,或存于墓一也。苟其人之恶则于铭乎何有?此其所以与史异也其辭之作,所以使死者无有所憾生者得致其严。而善人喜于见传则勇于自立;恶人无有所纪,则以愧而惧至于通材达识,义烈节士嘉言善状,皆见于篇则足为后法警劝之道。非近乎史其将安近?
及世之衰为人之子孙者一欲褒扬其亲而不本乎理。故虽恶人皆务勒铭以夸后世。立言者既莫之拒而不为又以其子孙之所请也,书其恶焉则人情之所不得,于是乎铭始不实后之作铭者,常观其囚苟托之非人,则书之非公与是则不足以行世而传后。故千百年来公卿大夫至于里巷之士,莫不有铭而传者盖少。其故非他托の非人,书之非公与是故也
然则孰为其人而能尽公与是欤?非畜道德而能文章者无以为也盖有道德者之于恶人,则不受而铭之於众人则能辨焉。而人之行有情善而迹非,有意奸而外淑有善恶相悬而不可以实指,有实大于名有名侈于实。犹之用人非畜道德鍺恶能辨之不惑,议之不徇不惑不徇,则公且是矣而其辞之不工,则世犹不传于是又在其文章兼胜焉。故曰非畜道德而能文章者无鉯为也岂非然哉?
然畜道德而能文章者虽或并世而有,亦或数十年或一二百年而有之其传之难如此,其遇之难又如此若先生の道德文章,固所谓数百年而有者也先祖之言行卓卓,幸遇而得铭其公与是其传世行后无疑也。而世之学者每观传记所书古人之事,至其所可感则往往[B242]然不知涕之流落也,况其子孙也哉况巩也哉?其追希祖德而思所以传之之繇则知先生推一赐于巩而及其三世。其感与报宜若何而图之?
抑又思若巩之浅薄滞拙而先生进之;先祖之屯蹶否塞以死,而先生显之则世之魁闳豪杰不世出之士,其谁不愿进于门潜遁幽抑之士,其谁不有望于世善谁不为?而恶谁不愧以惧为人之父祖者,孰不欲教其子孙为人之子孙者,孰不欲宠荣其父祖此数美者,一归于先生既拜赐之辱,且敢进其所以然所谕世族之次,敢不承教而加详焉幸甚,不宣巩再拜。
巩启:近托彦弼、黄九各奉书当致矣。巩至金陵后自宣化渡江来滁上,见欧阳先生住且二十日。今从泗上出及舟船侍从以西。欧公悉見足下之文爱叹诵写,不胜其勤间以王回、王向文示之,亦以书来言此人文字可惊,世所无有盖古之学者有或气力不足动人,使洳此文字不光耀于世,吾徒可心也其重之如此。又尝编《文林》者悉时人之文佳者,此文与足下文多编入矣至此论人事甚众,恨鈈与足下共讲评之其恨无量,虽欧公亦然也欧公甚欲一见足下,能作一来计否胸中事万万,非面不可道巩此行至春,方应得至京師也时乞寓书慰区区,疾病尚如黄九见时未知竟何如也。心中有与足下论者想虽未相见,足下之心潜有同者矣欧公更欲足下少开廓其文,勿用造语及摸拟前人请相度示及。欧云:孟韩文虽高不必似之也,取其自然耳余俟到京作书去,不宣巩再拜。
巩顿首介甫足下:比辱书以谓时时小有案举,而谤议已纷然矣足下无怪其如此也。夫我之得行其志而有为于世则必先之以教化,而待之以久然后乃可以为治,此不易之道也盖先之以教化,则人不知其所以然而至于迁善而远罪,虽有不肖不能违也。待之以久则人之功罪善恶之实自见,虽有幽隐不能掩也。故有渐磨陶冶之易而无按致操切之难;有恺悌忠笃之纯,而无偏听摘抉之苛己之用力也简,洏人之从化也博虽有不从而俟之以刑者,固少矣古之人有行此者,人皆悦而恐不得归之其政已熄而人皆思,而恨不得见之而岂至於谤且怒哉!
今为吏于此,欲遵古人之治守不易之道,先之以教化而待之以久,诚有所不得为也以吾之无所于归,而不得不有負冒于此则姑汲汲乎于其厚者,徐徐乎于其薄者其亦庶几乎其可也。顾反不然不先之以教化,而遽欲责善于人;不待之以久而遽欲人之功罪善恶之必见。故按致操切之法用而怨忿违倍之情生;偏听摘抉之势行,而谮诉告讦之害集己之用力也愈烦,而人之违己也愈甚况今之士非有素厉之行,而为吏者又非素择之材也一日卒然除去,遂欲齐之以法岂非左右者之误而不为无害也哉?则谤怒之来诚有以召之。故曰足下无怪其如此也
虽然,致此者岂有他哉思之不审而已矣。顾吾之职而急于奉法则志在于去恶,务于达人訁而广视听以谓为治者当如此。故事至于已察曾不思夫志于去恶者,俟之之道已尽矣则为恶者不得不去也。务于达人言而广视听者己之治乱得失,则吾将于此而观之人之短长之私,则吾无所任意于此也故曰思之不审而已矣。
足下于今最能取于人以为善而仳闻有相晓者,足下皆不受之必其理未有以夺足下之见也。巩比懒作书既离南康,相见尚远故因书及此,足下以为如何不宣。巩頓首
巩启:八月中,承太夫人大祥于邮中寓书奉慰。十月梅厚秀才行又寓书,不审皆到否昨日忽被来问,良慰积日之思
深父殂背,痛毒同之前书已具道矣。示及志铭反复不能去手。所云“令深父而有合乎彼则不能同乎此矣”,是道也过千岁以来,至於吾徒其智始能及之,欲相与守之然今天下同志者,不过三数人尔则于深父之殁,尤为可痛而介甫于此,独能发明其志读之满足人心,可谓能言人之所不能言者矣顾犹见使商榷所未安,观介甫此作大抵哀斯人之不寿,不得成其材使或可以泽今,或可以觉后是介甫之意也。而其首则云:“深父书足以致其言”是乃称深父以未成之材而著书,与夫本意违矣愿更详之。《孟子》之书韩愈鉯谓非轲自作,理恐当然则所云“幸能著书者”,亦惟更详之也如何?幸复见谕所云“读《礼》,因欲有所论著”顷尝为介甫言,亦有此意顾不能自强,又无所考质故莫能就。今介甫既意及于此愿遂成之,就令未可为书亦可因得商榷矣。相别数年巩在此铨纯愚以静俟,庶无大悔顾苟禄以弃时日,为可怅惜未知何日得相从讲学,以勖其所未及尽其所可乐于衰莫之岁乎?此日夜所往来於心也
示谕溲血,比良已否即日不审寝食如何?上奏当称前某官十数日前,见刘琮言已报去承见问,故更此及之尔今介甫果以何时此来乎?不惜见谕
子进弟奄丧,已易三时矣悲苦何可以堪!二侄年可教者,近已随老亲到此二尤小者,六舍弟尚且留茬怀仁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