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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水3 射天狼 by 齐晏
[楼主] 作者: 发表时间:2008/12/08 23:37 点击:1702次
西陆强荐: 欲水3 射天狼 by 齐晏
不知为何,元别浦近来老是作著相同的一个梦,
梦里,他是名叫宁越的大将军,苦恋长沙王之女宫六如,
而在长沙王的一场失败叛变中,她为了保护他而死。
渐渐地,他开始竭尽所能地找寻起和她相关的一切讯息,
然后发觉,自己似乎不可自拔地爱上了梦里的宫六如,
直到某日,他遇见一个与她容颜近似的女子--乔晓初,
明知她不是梦中之女,明知她已是别人的未婚妻,
然而,他却止不住对她的想望,仍是将梦境一事说与她听,
岂料晓初听完后却愤而离去,并遭路上疾驶之车撞击,
待她幽幽转醒后,所拥有的记忆竟全变成了宫六如的......
  黑夜。
  乌云密布,天上只看得见一颗闪耀着红光的星,地面上却是一场死伤惨重的恶战,万千火把将黑夜照耀得如同白昼。
  这场足足斗了十个时辰的大战,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一支***箭朝宁越射来,宁越闪避不及,***箭射飞了头盔,箭尖将他的前额划出一道伤口,倘若再近一寸,他的脑袋就要被射穿了。
  宁越!
  激战中,忽听见何将军的喊声,他忙循声望去,见何将军被数十个长矛敌军围困住,但两人之间距离甚远,他无法及时冲上去解围,情急中,忙丢开手中长剑,解下背上弓箭,搭箭上弓,一连疾发三箭,箭箭冲烟穿尘,立时射毙三个长矛手。虽然暂解何将军性命之危,但随即扑击而来的长矛敌军愈来愈多,何将军很快地又陷入包围之中。
  宁越!大势已去,你先走!先去救王爷和王妃!啊--何将军大喊着,一支长矛忽地刺向他,正中他的心口。
  听见何将军的惨呼声,宁越惊愕地转过头,但见他口喷鲜血,被数支长矛刺穿了铁甲。
  将军!他激愤地狂喊。
  宁越,去救王爷和王妃!快走--
  宫六如不安地惊醒过来,浑身泛起一阵寒意,她匆匆披上轻衣,来到屋外廊下,远远看见正殿灯火通明,有人影仓促闪动,摇晃的烛光让浓黑的夜变得更加神秘而恐怖。
  出事了吗?
  一定是出事了!宫六如紧握住佩戴在胸前从不离身的白玉螭虎玉韘,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一种不祥的预感淹没了她。
  不顾身上仅穿着单薄的睡袍,她赤足急匆匆地朝正殿奔去,半路上遇见了迎面而来的长沙王妃。
  六如,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长沙王妃面色苍白地看着爱女。
  母后怎么还没睡?宫六如握住母亲的手,发现母亲的手异常冰凉。
  六如,母后要告诉你一件事,咱们的兵......败了,你赶紧逃命去吧。长沙王妃语音颤抖,眼中充满着悲伤和恐惧。
  宫六如重重打了一个寒颤。
  我逃?我一个人逃?她惊慌地攀住母亲的双臂。
  突然间,宫墙外射进一支支火箭,火箭射中门窗、梁柱,顿时火光四起,一声声凄厉的叫声划破夜空。
  长沙王妃紧紧抓住骇然尖叫的宫六如。
  六如,朝廷派来诛灭咱们的兵队已经来到城外了,父王和母后是逃不掉的,但是你一定要逃!你的命一定要为父王和母后留下来,知道吗?快逃,快点逃!长沙王妃泪如雨下,身子不听使唤地剧烈摇摆着。
  不!宫六如哭喊着。母后,我陪您一起,我不要一个人逃!
  在这个生死关头,别说孩子气的话了!你要逃,你活下来,母后就算死了也才能安心,明白吗?快走!长沙王妃用力将她推开了几步,转头惊惶地望着火光熊熊的正殿。我要去找你父王了,他现在很危险,我得去找他,就是死也得跟他死在一起......
  母后,我也去......宫六如恐慌地握紧母亲的手,心中一阵阵剧痛,无法接受至爱的人就要死去。
  宫殿内火焰四起,大火迅速延烧,贪婪地席卷整座大殿,长沙王妃惊骇地往大殿狂奔。
  母后!危险--宫六如拉不住她,眼泪夺眶而出。
  浓烟中,突然冲出一个人影,浓黑披散的发,一身黑色战袍铁甲,背上背着已被浓烟呛昏的长沙王。
  宁越!长沙王妃扑向他。王爷怎么了?王爷怎么了?
  王爷被烟呛晕了。宁越轻轻放下长沙王,朝王妃跪下。臣来晚了一步,请王妃降罪。
  宁越,错不在你,与你无关。长沙王妃把昏迷的长沙王抱在怀里,浑身颤栗发抖。若不是王受到煽动,执意要叛变,也不会落到今日这样的下场......
  不能战胜这场仗,是臣的错。宁越恭谨地跪着,眉心紧结,眼中盈满深沉的愧疚。
  我不怪你,宁越,我不怪你......只怪王爷野心太大,却没有估量情势啊--长沙王妃哽咽痛哭。
  宁越眼眸深沉地望着宫六如,在他乌黑的铁甲战袍上沾满了鲜血,前额有一道深深的伤口,是敌箭射中他的头盔时留下的,鲜血顺着他浓黑的眉、英气逼人的脸孔,缓缓流淌下来。
  宁越,你受伤了?伤重吗?宫六如在他身前跪下,心疼地捧着他的脸,用衣袖轻拭他脸上的血迹。
  我还好,你别担心。宁越苦涩地拧了拧嘴角,眼神阴郁地盯着她。
  你身上都是血,我怎能不担心?看着从他铁甲内一滴滴渗出的鲜血,她的心就痛不可抑。
  王妃,事不宜迟,快让臣背着王爷先逃出宫吧!宁越心急地说。
  王爷和我是逃不了的,朝廷岂肯留下我们全尸?长沙王妃缓缓摇头,望着他们平静地垂泪。宁越,你还是快带六如逃走吧!王爷和我就只有六如这个宝贝女儿,我把六如交给你了。
  母后!不要,要逃我们一起逃!宫六如嘶声哭喊。
  六如,母后不要你陪葬,你要好好活着,答应我。长沙王妃脸上挂着凄楚的微笑。宁越,这是我的命令,我要你快带她走!
  母后、母后--宫六如无限伤痛,泪如雨下。她朝长沙王妃扑过去,却被一双手牢牢地捉住她的手臂。
  宁越,快走!长沙王妃含泪别开脸,不再看他们。
  母后--
  火焰熊熊席卷而来,宁越握紧宫六如瘦削的双臂,将挣扎哭喊的她一把抱起,迅捷地穿过烈焰,奔出王宫大门。
  不要--母后--宫六如心神俱裂地嘶喊着。
  宁越抱着她跃上一匹无主战马,朝着树林深处飞奔而去。
  六如,原谅我只能保护你,原谅我......他将哀痛欲绝的宫六如拥得更紧,这是他现在唯一能给她的安慰。
  宫六如环抱着他,他的汗水滴在她的头发上,他铁甲上的鲜血濡着她的身体,在他温热的怀里,她哭得痛彻心扉。
  宁越、宁越--她嘶哑着嗓子,哭到几乎没有了声音。
  天地黑沉沉的,寒冷而悲怆的两个人策马驰进黑暗的树林。
  黑雾从四面缓缓涌来。
  宁越抱紧她,似乎只有紧紧地抱着她,才能减轻她濒临崩溃的痛苦。
  别怕,我不会离开你的。相信我,永远不会......
  元别浦睡得很熟。
  连续工作了四十八个小时,过度的疲惫和睡眠不足,让他的精神状况出现警讯,不仅头晕目眩,耳鸣的现象也愈来愈严重,他想暂时闭眸休息一下,但是因为实在太疲累了,眼睛才一闭上就立刻昏昏入睡。
  似梦非梦,似远似近,他脑中回荡着呼呼的风声和女子虚弱的呼唤声。他听不清楚女子呼唤着谁的名字,但声音听起来很悲伤、很痛楚。
  蓦地,门铃声响了。
  他惊醒,耳鸣心跳,费力地把魂魄从梦里拉回来,一时间还回不到现实中,下意识看看时间--晚上七点半。
  敏儿?打开门,看见女友,他愣了一愣。你不是去湖南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别浦,我已经去半个多月了,你一通***都没有,一点也不关心我!辛敏儿瞪了他一眼,提着一个布书包挤进门。你该不会又没日没夜地工作到连今天是几月几号都忘了吧?
  你已经去半个多月了吗?我最近工作太多了,对不起,没去机场接你回来。他捏了捏僵硬疼痛的肩膀。看来自己最近是真的太忙、太累了,天天睡眠不足、日夜颠倒,神智都不清了。
  算了,我根本不奢望你会来接我。辛敏儿把布书包放上桌,迅速瞥视十坪大的工作室。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工作?豆豆和铁金刚呢?
  他们已经连续加班三天了,和两只昏昏欲睡的熊猫一起工作太没效率,所以今天让他们早点下班。元别浦倒进沙发里,继续闭目养神。
  你别天天熬夜,要是把身体搞坏了怎么办?吃饭了吗?我买了巷口的蚵仔面线和甜不辣给你吃。她把面线和甜不辣从袋子里取出来倒进碗里。
  闻到香味,元别浦立刻从沙发上弹起来。
  我从早上到现在一点东西都没吃,肚子快饿死了。他津津有味地吃起甜不辣。
  你们不是都会储备干粮的吗?辛敏儿打开食物柜一看,竟然是空的。东西吃完了居然也不补货,你想饿死自己呀?
  元别浦忙着歼灭碗里的食物,没空回答。
  别浦,你这个case什么时候完成?她在他对面坐下,撑着下巴看他。
  快了,已经在收尾了,最晚后天可以交案。解决了甜不辣后,他继续朝面线进攻。
  那太好了,我正好有事要你帮忙。她咧开笑,连眼睛都笑眯了。
  什么事?他吃掉最后一口面线,拿纸巾擦了擦嘴,双臂交抱地望着她。
  这次我去湖南跟当地考古队进行实务训练的收获很大,教授想安排我做这次挖掘古墓的专题报告,做这个专题对我很重要,我需要你帮我。
  你的专题报告我能帮什么忙?元别浦有种不妙的预感。
  帮我把资料做成3D动画。辛敏儿认真谨慎地盯着他。
  果然猜得没错!元别浦起身泡了一杯浓咖啡。
  辛***,我好不容易有时间可以放假,你就饶了我吧。他可不想累到爆肝,英年早逝。
  别浦,做完我的专题再放假,好不好?辛敏儿从他身后抱住他,展开温柔撒娇的攻势。到时候我们一起休假到日本玩,我招待你,这样好吗?
  你知不知道工作过量的人会突然暴毙啊?他轻描淡写地回答,只希望能博得她的同情,放他一马。
  那算了!她负气地转身,提起布书包就要走人。
  元别浦伸手拉住她,无奈地叹口气。和辛敏儿交往了一年半,她读的虽然是历史系,但是却对考古和古墓挖掘有极大的兴趣,常常到大陆和埃及进行实地研究,而他这个好不容易闯出名气的3D动画师才刚成立工作室不久,为了赶case的截稿期限,加班、熬夜是家常便饭,两人各忙各的,平时根本没有太多时间相处,因此难得两个人见上了一面,他并不希望和她闹别扭。
  把资料留下来,有时间我会看看,帮你想想怎么做。
  谢谢!辛敏儿终于绽放笑颜,踮起脚尖用力吻他一下。
  他苦笑。你什么时候要做专题报告?
  下个星期三。
  只剩下六天?他忍不住挑高了眉。
  是啊,有点赶。担心他变卦,她急忙补充道:其实你只要帮我重建墓室和复原墓主的容貌就行了,我只是想要加强说明而已。因为增加了动画,也许会让对考古没兴趣的人感兴趣,如果可以做成教学档案那就更好了!
  看辛敏儿一脸兴致勃勃的模样,元别浦也不忍心让她失望了。
  好吧,我帮你做,不过得先等我手边的case完成以后再说。
  那当然,我可没那么霸道!辛敏儿理直气壮地说。
  最好是。他笑起来,嘴角的酒涡闪了闪。
  辛敏儿最喜欢元别浦的笑了,他是一个很好看的男人,平常不笑的时候显得孤傲冷酷,但是一笑起来就有种致命的吸引力,当初她就是被他迷死人的外表给吸引,然后个性积极的她就展开了一连串的倒追行动。
  元别浦是那种除了睡觉以外,几乎所有时间都埋首在电脑前工作的人,生活过得枯燥乏味、一成不变,虽然从大学以来就有不少女孩子暗恋过他,但他个性懒散,只肯把时间用在他感兴趣的事情上,追女生和谈恋爱都被他归类在一种浪费时间的行为,因此从来没有把时间用在追求任何一个女孩子上,更别提花时间谈一场恋爱了,简直白白浪费父母亲生给他的俊朗外貌。
  当短发俏丽的辛敏儿忽然积极主动地走进他的生活中时,他并没有刻意抗拒她,几次的交谈之后,他发现辛敏儿有许多地方都和他极为相似,他们都是那种把兴趣嗜好和工作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人,只把爱情当成生活中的调剂,加上辛敏儿个性独立、不太黏人,大部分时间都花在考古研究上,对他的生活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和负担,所以他也就自然而然地开始了这段恋情。
  宁越,救我!'
  元别浦的心陡地跳了一下。
  敏儿,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他仿佛听见微弱的呼救声。
  听见什么声音?辛敏儿困惑地看着他。
  好像有人在喊着救我'。那声音听起来很遥远、很微弱,他有些不确定地环视着工作室。
  救我?辛敏儿凝神倾听。没有,我没听见。
  元别浦皱了皱眉。大概是我耳鸣太严重了,耳朵里老是有嗡嗡声。
  你是不是太累了?气色看起来不太好,还是先去睡一下吧。辛敏儿看着他的眼神异常忧虑。
  好,你先回去吧,等我完成了手上的case再打***给你。元别浦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可能真的是太累了,耳鸣居然严重到已经出现幻听的地步。
  那......我把东西都留在你这儿喽!这些资料对我很重要,拜托一定要收好喔!辛敏儿很宝贝地抱了下桌上的布书包。
  放心,我不会随便虐待你的心血。
  那我走喽,等你***。她转身走向大门。
  他点头。好,掰掰。
  送走了辛敏儿后,元别浦慢条斯理地喝光了微凉的咖啡,然后抓了一个抱枕朝沙发躺下,闭上眼准备睡一觉。
  救我出来!'
  他迅速弹身而起。又是那个声音!他很确定听见了那个声音!
  是谁在呼救?
  工作室里只有他一个人,莫非这声音是从隔壁传来的?难道有人遇到危险了?
  他打开门冲出去,猛按隔壁的门铃。
  什么事?开门的是一个老太太。
  请问......有人在呼救吗?他从门缝看进去,客厅里没人,倒是从电视里传出了很大的声音。
  啊?老太太一脸茫然,警戒地盯着他。我在看电视,你要做什么?
  没有,没事。对不起,打扰了。元别浦尴尬地道歉。大概是重听的老太太把电视开得太大声了,才会让精神不济的他以为听见了什么求救声吧?
  回到工作室后,他倒进沙发,强迫自己好好睡上一觉,免得因为疲累过度而造成精神衰弱。
  黑暗中,有淡淡的光晕在扩散,他以为自己睡着了,但却感觉到有细细的黄沙飘落在他的皮肤上。
  他缓缓睁开眼睛,看见自己坐在石壁前,身上穿着乌黑的铁甲战袍。四周幽暗,微弱的光来自他左手捧着的烛火,而他的右手,正在壁上描绘着一个脸庞圆润、天真秀媚的绝色少女。她雪白的双手轻扬,顾盼回眸,眉黛含颦,眼神尽是眷恋酸楚的神态,遍身缠绕着绫罗,衣袂飘带如云霞般在风中冉冉飘起,宛若飞仙。
  是梦吧?肯定是梦。
  他知道自己正在做梦,但是心脏却莫名地绞痛着,仿佛就要撕裂开来般的痛楚,他想醒却醒不过来。
  宁越,救我--'
  他浑身一颤,从不寻常的悲痛中醒来,喘息急促,一抬眼就看见辛敏儿带来的布书包。
  好像有某种力量的驱使,某种抗拒不了的牵引。他缓缓走过去,打开布书包,把一大叠放大成十吋的照片取出来,无意间,一个紫色丝绒盒从夹层中掉落,他微愕,把丝绒盒打开,看见一块表面粗糙、约三公分宽的圆筒石雕,其中一端平整,另一端呈圆弧形。另外还有一个小巧的***印。
  是从古墓中出土的文物吗?他拿起圆筒形石雕放在掌心观看许久,石雕上有一面浮雕着古代神兽,不过雕刻的痕迹已经模糊得看不出是什么神兽了。转过另一面,看见一道淡淡的凹槽,整体感觉就只是一个不起眼的石块。
  而另一件***印上刻着四个字,看起来像篆字又像隶书,他认不出笔划多的两个字,但是笔划少的他认得出来,那是郡主。
  这是郡主墓?
  他把注意力转向资料照片,每一张照片都拍得很清晰,古墓里各个角度的照片都有,他一张张看过去,有墓室全景、石棺、骸骨、壁画,墓室看起来不大,完全没有陪葬品,但是四面的石墙上倒是画满了壁画,只是经过岁月移转,墙面剥落,颜色褪去,壁上的画已面目模糊了。
  辛敏儿很仔细地把壁画全部拍了下来,虽然斑驳模糊,但依稀可以看见画作的原始构图。一幅是一个少女惊恐地躲在大树后,一个身穿盔甲的高大男子正弯弓射向猛虎;一幅是穿盔甲的男人与少女分别骑马奔驰在草原上,少女回头望着男子,笑得甜美温柔;一幅是在满天星光下,男子将一个圆筒物套进少女的大拇指。
  元别浦微微一怔,再次拿起那块雕着神兽的圆筒形石雕反复细看,他发现自己似乎错估了这石雕的价值,细看之下,它根本不是石头,很可能是一块古玉。
  他心下一颤动,下意识地把这件古玉套进自己的大拇指上,忽然发现,古玉的宽度竟然和自己大拇指的大小刚刚好吻合,他愕然怔住,手指不由自主地轻轻摩挲着古玉上浮雕的神兽,不知为何,竟对这块古玉怀有一丝诡异的依恋。
  再继续看其余的壁画,有一幅像是战争图,满天星斗,仅其中一颗星闪耀着红光,其余皆是微弱的淡白色光点,背着大弓的男人只身抗敌,依旧无法力挽狂澜;另一幅是男人怀抱着少女,策马逃亡,但是少女的背上插着一支箭。
  元别浦定定地看着少女背上的那支箭,有一瞬不能呼吸。
  再往下看,他浑身一阵炙热紧绷,心脏虎虎地擂击着胸腔。
  最后一幅他已经看过了,正是他刚才的梦境。紫气云雾伴随着少女羽化成仙,不同的只在梦境的色彩鲜丽清晰,而眼前的壁画褪色模糊,但是从少女眷恋难舍的眼眸中,他绝对可以肯定是同一幅画!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梦见这幅画?这是什么样的因缘吗?
  忽然一阵头晕目眩,听见自己发出微弱的呻吟声,他飞快地把古玉从大拇指上取下来,用力闭上眼睛。有千百种疑惧在他脑海中翻转着,他无法解释,只好选择最安全的一种说法--一定是精神衰弱带来的幻觉!
  他撑着额头,慢慢平复不正常的心跳,转头看一眼时钟。虽然已经深夜一点了,他还是忍不住打了一通***给辛敏儿。
  你不是要好好睡一觉的吗?怎么还有力气看那些资料?'辛敏儿刚洗完澡,正躺上床准备睡觉,却接到元别浦的***,因此有些惊讶地问。
  这个古墓的墓主是谁?你知道吗?他捏住鼻梁,闭目深思。
  没有墓志铭,所以不敢确定是谁的,不过我在遗骸身下发现一颗***印,就在袋子里,你看见了吗?'
  看见了,还有一块像戒指的古玉是吗?
  对。当时古墓一挖开,当地考古队看到墓室那么小,唯一的石棺又粗糙简陋,墓室里头一件陪葬品都没有,他们就说这个墓若不是被盗空了,就是一个普通的平民古墓,没有半点研究价值。'
  不是还有***印和古玉吗?他感到奇怪。难道当地考古队没有拿来研究墓主的身分?
  ***那端的辛敏儿支吾了半天。
  其实......当地考古队根本没有发现这颗***印和古玉。'她终于坦承。
  什么?!他震愕。
  是当地考古队说这种古墓在大陆随处找都有几万座,没有什么研究价值的呀!他们觉得没有价值,可是在我看来却有价值得很!'辛敏儿连忙解释。
  就算你觉得很有价值,也不能把人家的文物偷回台湾啊!元别浦不敢相信她会干出这种偷窃的勾当。
  不要说偷嘛,听起来真有罪恶感。何况这些东西照理说是墓主的,不管谁拿都算偷,有谁会站在墓主那边替她想想呢?'她为自己的罪行进行辩解,虽然她很清楚这种辩解在理字上站不住脚。
  你这么做是犯法的。元别浦叹口气。考古员本身就不该把出土文物占为己有,这一点你应该比我还清楚明白才对吧?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可是这个古墓很不一般!你看了我拍的壁画吗?当地考古队说这些壁画的绘画技巧拙劣,没有太多研究价值,可是我却被壁画上的故事感动了。壁画上画的一定就是墓主的故事,虽然绘画技巧不很高明,可是每一笔都充满了深情,你感觉到了吗?'
  元别浦低低一叹。辛敏儿说的没错,感动了她的壁画也深深地感动了他,他被感动的程度更强烈,强烈到他差点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了。
  从壁画来看,墓主是位少女,被一箭射死的,画这些壁画的人应该是她的恋人或是她的丈夫。那个似幻似真的梦,让他坚信自己的猜测不会错。奇怪的是,为什么作画的人仿佛是他自己?
  我也是这么猜的!虽然壁画上的故事不是太特别,可是你发现了吗?画里的少女神情很生动,男人的面容反而特别模糊,可见得画少女的人画她画得非常用心,画自己就很随便,所以画者肯定是她的恋人没错!'
  元别浦同意她的判断,他的感觉也是如此。
  ***印上的字你看得懂吗?我只看得懂郡主两个字。他拿起小巧的***印章研究着。
  还不错嘛,看得懂两个字。'辛敏儿低低轻笑。我有找《说文解字》比对过了,上面刻的是静闽郡主四个字,安静的静,闽南的闽,我想墓主应该就是静闽郡主。不过我查遍了历朝历代所有的资料,都没有找到静闽郡主的生平,不知道她是属于哪一个朝代的人?'
  静闽郡主'?元别浦若有所思,不知是什么因由,这四个字让他有些心乱。
  别浦,我信任你,你可别掀我的底啊!尤其不能让我的教授知道我霸占了出土文物,要不然我可完了!'要是让人知道她手脚不干净,以后她休想再跟任何考古队合作了。
  把东西放到我这里来,就算出事也不会在你家搜到赃物,真不知道该说你聪明还是狡猾。元别浦低低地笑。
  辛敏儿听了大笑。
  答对了!所以赃物暂时由你替我保管,等风声过了以后再还我。'
  如果是这样,你的专题报告里就要避开这两件文物了。现在网路发达,谁也无法保证你的专题报告不会被跟你一起挖掘古墓的当地考古队发现。
  是啊,重点就只能放在壁画和少女遗骸的复原上。当地考古队还有给我一些古墓的鉴定资料,这些我再另作说明报告就好了。'
  元别浦从数十张照片中轻轻抽出少女的骸骨照,也许是入土时间太久远了,只有头骨还算完整,其它的骨架都已化成尘土了。
  为什么会有一丝心痛的感觉呢?他重重地闭上眼睛。
  我没有研究过人类学和解剖学,没办法很精准地复原少女的容貌,顶多从头骨的九个点和线去计算出她的脸型轮廓,可是这样复原出来的容貌和她生前绝对不可能有多相像,最多只是让她成为一个立体会动的人像而已,这点你要有心理准备,别到时候怪我做得不像。
  我本来就没有要你还原她本来的面貌啊!'辛敏儿大笑。就算见过她的人也不见得能画得出和她一模一样的脸孔来,更何况你还没有见过她呢!我只要你帮我呈现3D立体影像就行了。'
  好吧。
  挂完***后,元别浦双臂环胸,专注地盯着桌面上的数十张照片。他自认是个冷静理智的人,很少有人或事可以干扰他的情绪,但是,他无法不承认,这些壁画、这个叫做静闽郡主的少女,让他乱了心神。
  他叹了口气后,把所有的照片全部扫描进电脑里,单独截取出照片上的头骨,利用3D扫描技术,运算出少女的五官位置、宽度和大小。
  从资料库中搜寻配用的五官时,他几乎没有多加思索,下意识地选了柳眉、杏眼、瑶鼻、菱唇。由于不知道她是哪个朝代的郡主,不知道她梳着什么样的发髻,所以就简单地给了她一头乌亮的直发。
  六个小时之后,一张有着尖尖下巴和可爱小巧脸蛋的图像出现了。
  他怔然盯着电脑萤幕上甜美娇柔的容颜,许久许久都移不开目光。
  你就是静闽郡主?
  你是吗?
  他仿佛看见她的眼底浮起幽幽水光,哀伤地回应他--
  是。我是静闽郡主。 第二章
  不是吧?元哥,你玩劈腿啊?
  不要老是把无聊当有趣。
  自以为幽默的铁金刚,立刻得到了元别浦赏来的白眼。
  开开玩笑嘛!别生气!壮硕的铁金刚缩了缩肩,视线仍盯着元别浦桌上的液晶电脑萤幕。元哥,这气质美女是谁?我从进门打卡到现在,就看你一直盯着她看,看得那么出神,问你喝不喝咖啡都没听见。
  元别浦看了眼时钟,这才发现已经过了上班时间很久了。
  这是新的case,下个星期要交案的。他用力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拜托哪个好心人给我一杯咖啡,我头有点痛。
  外型不像女生,倒像个小男孩的豆豆立刻火速泡来一杯热腾腾的咖啡。一放下咖啡杯,她就注意到桌上的古玉和***印。
  元哥,你什么时候开始玩起古玉了呀?豆豆好奇地凑近看。
  你看得出来这是古玉?元别浦微讶,一开始他还以为是石雕,没想到豆豆的眼力比他好。
  当然!才刚出土的对吧?豆豆一脸懂古玉也没什么的表情。
  真看不出来你会懂这种老东西耶!铁金刚的反应比元别浦还惊讶,上上下下打量着打扮超嘻哈、两耳还各穿了八个洞的豆豆。
  用不着什么都让你看出来吧?豆豆不爽地斜睨他一眼。
  豆豆,你是真人不露相。元别浦挑眉笑说。
  其实说穿了也没什么啦!豆豆不好意思地笑笑。我爷爷是玩玉高手,他这辈子的收藏品多到可以开古董店了,我从小跟着爷爷长大,耳濡目染下,当然多少也看得懂一点了。
  那太好了!你快来帮忙鉴定一下这块古玉,我觉得这玉的形状很像戒指,你看是戒指吗?元别浦本来还想上网搜寻相关资料的,现在身边就有人可以解答,刚好省事。
  铁金刚探头看一眼后,突然兴奋地大叫。
  我知道!我知道这是什么!很多清装剧里都有出现过,里面的王爷、贝勒都有把这种东西戴在手上!
  清朝的?元别浦皱起眉头,怀疑地瞥了他一眼。我怎么觉得不像?这个玉戒的年代应该更久一点才对吧?
  元哥说得对!豆豆只拿起来看一眼,就很肯定地回答。这不是扳指,这叫玉韘。
  玉韘?那是什么东西?铁金刚一脸无知的困惑表情。
  玉韘就是扳指的前身。豆豆拿起古玉向他们解释。你们看,扳指的两端切割工整,玉韘则是一端工整,另一端呈圆弧形,所以这是玉韘才对。
  简单地说,就是古代人的戒指喽?铁金刚又插口。
  不是,这不是戒指。豆豆把古玉套进自己的右手大拇指,做出一个弯弓射箭的手势。这是用来钩拉弓弦的。看,后面有道小凹槽可以证明。她指着玉面继续说道:你们仔细看,这上面刻的神兽像龙又像虎,这就是螭虎。玉韘大概从汉朝以后就渐渐没有了,所以从这个玉韘和螭虎的雕工看起来,这应该是汉代以前武将身上的佩戴物。
  铁金刚听得目瞪口呆的,他是那种从小就在电玩科技、动漫环境下长大的小孩,豆豆所说的什么玉韘,螭虎这些名词,在他听起来都像火星语言一样难懂。
  豆豆,你好强喔!他忍不住拍掌叫好。
  豆豆满脸得意的笑,一副用不着太敬佩我的表情。
  豆豆,你说这是汉代的?元别浦怔怔地盯着玉韘看。
  我的判断应该是这样没错。豆豆看他神色古怪,紧张地问:元哥,你是从哪里买来的?。表情这么沉重,是不是被骗了呀?
  不是我买的。元别浦的思绪全绕在汉代这两个字上打转。
  噢,我知道了,不是你买的那就一定是辛***买的了!豆豆点点头,状似恍然大悟的模样。辛***常跑大陆,要弄到这些古玉很容易。这件玉韘的质地还不错,盘玩个几年会更有价值的。
  我左看右看都觉得像块石头,真看不出它的价值在哪里?铁金刚摇摇头说。这东西要是掉在路上,我一定一脚踢开,连捡都不会捡起来看一眼的。
  你要是在我爷爷身边待个十年的话,就能看出来了。豆豆耸了耸肩。鉴定古玉可没那么简单,也不是人人都识货的。
  对,豆豆***最识货了!可是又怎么样,还不是跟我一样窝在这个小工作室里头,有什么大出息吗?铁金刚嘲笑地说。
  抱歉,我这个小工作室'没有多大出息,两位若有远大的理想和抱负,随时可以另谋高就!元别浦淡淡低哼。
  元哥,我是和豆豆开玩笑的、开玩笑的!你可千万别太认真啊!铁金刚连忙谄媚地笑。
  你去完成手边的case,明天要交案了,别在这里打屁浪费时间。豆豆先留下来,我还有事情要问。元别浦深思地看着豆豆。
  豆豆立刻跩兮兮地扬起下巴,无声大笑。
  铁金刚忍不住瞪了她一眼,不爽地皱着眉大步离开。
  豆豆,我问你,你说的盘玩,意思是不是要放在手里常常揉搓?元别浦常看辛敏儿随身带着一件玉佩把玩,她曾经对他说,要这样盘摩一块玉,才能让玉质润泽漂亮。
  对,没错。她拉了张椅子在他旁边坐下,然后把玉韘套在手指上,一边转动,一边用指甲轻刮着玉韘表面。元哥,这件玉韘入土太久了,土锈积得很厚,要让它脱胎得费一番功夫。首先要把这些土锈除掉,然后再贴身盘玩,用活人的体温和气息来养它,这样古玉才会醒过来、活过来。
  土锈要怎么除掉?他急着想知道,因为豆豆那一句醒过来、活过来让他的心一阵晃荡,如遭魅惑。
  照我爷爷的方法,要让古玉通透的话,得先用50~80度的热水烫过,让它出灰、吐土。这块玉很老,水温我看就不必太高了。烫过之后,再用一块旧布把玉包着,慢慢磨掉第一层绣,然后再拿一块新布用力搓,把玉质和原始的色泽搓出来。用简单的方式来说,玉是有毛细孔的,它也需要呼吸,所以把覆盖在上面的杂质去除掉以后,玉内的灵泉才会涌出来。豆豆抽出一张面纸,认真地示范给他看。
  土锈除掉以后呢?他专心受教。
  除掉以后就是贴身配戴了。用人体之气和玉相互交融,如果盘玩得愈久,润泽程度愈来愈明显,就表示这块玉有灵性;如果发现再怎么盘玩都像块石头,那就是死玉一颗,大可以丢了也不用心疼的。
  不,我相信这块古玉没有死。元别浦缓缓摇头,他甚至相信自己能使它活过来。
  元哥的直觉应该没错,我看这玉沁色沁得很深,是块上品古玉。豆豆把玉韘脱下来还给他。
  元别浦从她手里接过来,很自然地套在自己的右手大拇指上,手势熟练得好像曾经这么做过于百次。
  元哥好像很喜欢这个玉韘?豆豆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
  元别浦微怔,他的反应看起来很喜欢吗?不知为何,对这个玉韘确实有着微妙的情感,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豆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他由衷地说。
  别太客气了,我也只是刚好懂玉而已。
  元别浦淡淡一笑,端起咖啡若有所思地啜饮。
  元哥,那我回去做事了。豆豆推开椅子起身。如果还有什么和古玉有关的疑难杂症,都可以问我喔!
  谢谢。他笑着点头。
  豆豆离开后,他开始处理静闽郡主的3D人像,还特地找了汉代女子的发型和装束来搭配。
  当静闽郡主的形象愈来愈立体、愈来愈清晰后,他却觉得自己愈来愈迷失厂......
  别浦,铁金刚说你两天没去工作室了,为什么?你病了吗?
  没有,我没生病,只是在家休息。接到辛敏儿的***时,元别浦正在找有关玉韘的资料,查到《说文》上有一段解释:韘,射决也,所以钩弦,以象骨韦系,着右巨指,或从弓作韘。
  待在家里整整两天,就只是休息而已?别浦,你真的没有生病吗?辛敏儿的语气仍是十分担心。
  我没有生病,真的。他并不准备告诉她,自己整整两天来废寝忘食,唯一做的就只有盘摩玉韘这件事。他照着豆豆所说的方法盘摩玉韘,经过两天的盘摩后,已经渐渐看到有如蜜蜡般的色泽了。
  也好,你天天熬夜工作,是应该好好休息一下的。那......要不要一起出来吃个饭呢?
  不要了,我不太想出门。他没有胃口,也不想把时间浪费在除了盘摩玉韘之外的不重要事情上。
  我们出去吃饭嘛,最近台北有一家新开的餐厅好像很不错耶!而且我们好久没有一起出去吃饭了。
  敏儿,过几天吧,等我把你的专题报告完成以后再说。他把玉韘迎向灯光,蜜蜡般的色泽在灯光下愈加明显,看起来是如此深邃辽阔,仿佛要把他的魂魄吸进去一般,充满着不可解、不能说的谜和痛。
  ......喂喂?别浦?怎么心不在焉的?在发什么呆啊?辛敏儿在***那头心急地喊着。
  元别浦回过神来。
  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既然你不想出门,那干脆我买晚餐过去给你吃。辛敏儿叹口气,重复了一遍。
  不用麻烦了,我已经吃过了。他急忙说。
  你吃什么?
  便利商店的牛肉面。发明微波食品的人给了他这种懒人最大的方便。
  不要老是吃微波食品,我买好吃的东西给你吃。快说,你想吃什么?辛敏儿不肯放弃两人难得可以见一面的机会。
  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吃,真的,敏儿,你不用麻烦了。他现在正专注在这件玉韘上,最不希望的就是被打扰了。以前他很愿意享受这种贴心的照顾,但今晚不行,他的心情有些迷乱,无法分心在她身上。
  我觉得你怪怪的,你真的没事吗?辛敏儿关心地问。
  没有,可能是太累了。敏儿,我先去睡觉,明天就会进工作室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好吗?
  话筒那端沉寂了一会儿。
  好吧,那我不吵你了,你去睡吧。辛敏儿挂断了***。
  元别浦揉着眉心,长长地叹了口气。他不是没有感觉到敏儿的失落,但是此时此刻,他真的只想要安静,而且他更加不能告诉她,静闽郡主的影子已悄悄潜入他的心底......
  敏儿抽出了一个丝头,只待他去剥开这个茧了,除非他把谜团弄清楚明白,否则绝不会停手的。
  他起身,从抽屉里找出一条皮绳,把玉韘套起来,然后戴在自己的颈上,玉铄刚好坠在他的心口处,被他的体温温热着。
  闭目斜躺在沙发上,他陷入欲眠的情绪中,昏昏沉沉、恍恍惚惚、载浮载沈,仿佛闻到了淡淡的香气,温馨地弥漫着,包裹、缠绕着他,香气缓缓渗进他的每一个毛细孔里......
  远方隐约传来了少女银铃般的笑声。
  我是偷偷溜出来的,不能被发现。快,我们去躲起来!
  元别浦只觉得人一直在远去,像是去找寻那个声音、那个少女。
  宁越,你饿吗?我带了蒸饼,分给你吃。
  当他费力地睁开眼睛时,看见了一张皎洁甜美的脸蛋,正盈盈地对他笑着。他的心剧跳,如鹿撞、如擂鼓。
  她是静闽郡主!
  母后不许我见你,我却不理会,就是非见你不可!少女肌肤胜雪,菱唇微微嘟翘着,憨态可掏。
  你不能不听你母后的话。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对她说着。
  我若听母后的话,你这辈子就永远见不到我了!她皱了皱俏鼻。难道你想永远见不到我吗?
  不!他伸出手,用尽全力将纤细的身子拥追怀里。
  你爹娘三番两次要你娶妻,你自己还不是不肯听爹娘的话。她埋在他胸前娇嗔地说。
  三年前你命我不许娶妻,定要等你长大的,你忘了吗?他捧住她的脸蛋,深深注视着。
  你听我的,却不听你爹娘的?她故意逗他。想到他几次为了她拒绝婚配,她就有种甜甜的、微妙窝心的情绪。
  我......不是的......他想解释自己并不是个不孝子,但却拙于言辞。
  她笑了,他无措的模样总走会惹来她的笑声。
  我知道你不是。她从他怀里把手抽出来,想摸摸他的脸,却看到原本抱在怀里的蒸饼已经被压扁了。
  哎呀,蒸饼被你压扁了啦!她又好气、又好笑。
  扁了还是一样可以吃。他低下头。从她手中咬下一口蒸鉼。
  少女快乐地笑起来,笑容甜得似蜜。
  他是不擅应对的武将,只要看着她欢悦的笑容,他就感到无限温馨。
  六如,这个给你。他轻唤她的名,然后把自己右手拇指的玉韘取下来,轻轻套进她右手的拇指上。
  好大。少女纤细的手指根本套不住,便拿在手中把玩着。
  我没有好东西可以送你,只有这个。
  我不拿,你自己留着。她把玉韘还给他。我若是拿走了,你射箭时会手疼的,不好。
  过几日就要出兵了,也许我不能活着回来......
  不许胡说!她看着他的眼睛,眸心闪过一丝忧虑。
  他淡然地笑,依然把玉韘套进她的手指。
  太大了,就用条五色绳圈起来,佩戴在身边,让我感觉自己和你在一起。
  少女仰着脸看他,泪水滑过脸颊,在雪白的肌肤上划过两道透明的光泽。
  宁越,如果这场仗打赢了,你是不是就有机会成为大将军了?她咬着唇,哽咽落泪。
  是。等我成为大将军,就能向王爷提亲了。唯有这样,才能让平民出身的他可以与郡主身分的她匹配。
  无论如何,你的性命最重要,是不是大将军对我来说都不重要。她忽然有些心慌,害怕他为了一个人将军而拚去性命。
  六如,若我能侥幸不死--
  别再说死这个字了,我听了好害怕!你不会死的,我不准你死!纤细瘦弱的双臂用力抱紧他,呜咽的嗓音里都是不舍和牵挂。
  剧烈的痛楚从他的心脏漫向全身百骸。
  在这场冗长的梦境中,他分不清楚自己是醒着还足睡着,分不清楚自己是元别浦还走宁越......
  清晨乍醒,元别浦把冷水泼在脸上,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
  怔怔地盯着镜子中的自己,忽然间,镜里闪过一个人影,黑发披散、冷肃狂傲的脸孔是那么酷似自己。
  他骇然,重重地喘息。
  淡***的玉韘就在他的胸前轻晃着,若有似无地轻敲他的心口。
  他明白了。
  他是元别浦,但他也曾经是宁越。
  就在发表专题报告的前一天,辛敏儿终于接到了元别浦的***,告诉她古墓的3D动画模拟已经完成了。
  她兴冲冲地赶到工作室,刚一进门,就看见豆豆朝她嘘了一声。
  辛***,元哥才刚刚睡着,行动请小声一点,要是现在把他吵醒了,他一定会大发脾气的。
  他现在在睡觉?辛敏儿压低声音问。
  对。元哥交代我们,等你来了,就把档案叫出来给你看。豆豆蹑手蹑脚地把她带到元别浦的工作桌前,然后从电脑里把古墓的3D动画模拟档案叫出来。
  谢谢,我慢慢看。辛敏儿拉开椅子坐下。
  要不要喝咖啡?豆豆细心招呼。
  不用了,我早上才喝了一杯。她笑着摇头。
  好,那你慢慢看吧。元哥说,你觉得什么地方有问题就写下来,等他睡醒以后会再修改。豆豆交代完毕后,转身回自己的座位去。
  辛敏儿呆呆地盯着电脑画面,第一张是古墓全景,逼真得令她吓一大跳,好像身历其境一般,簇新完整的程度,更像是墓穴刚完成时的样子。
  接下来的壁画,每一张都立体而清晰地还原了壁画原始的样貌,包括线条、色彩、衣饰。
  看着静止的画面就已经让她惊叹不已了,当静闽郡主栩栩如生、皎洁甜美的容貌出现时,她整个人完完全全被震慑住,几乎不敢相信。
  她知道元别浦是一个很出色的动画师,作品一直很受客户欢迎,他最擅长的是建筑物,可以无中生有地建构出一间唯妙唯肖的大型博物馆。但是她也知道,元别浦对于古墓,尤其是中国古代的墓室和文物,是完全没有涉猎的。虽然自己的女友是考古队员,但他也不曾对考古产生过一点兴趣。
  可是现在,她看着精密细致的墓室、壁画和静闽郡主,逼真细腻的程度已远远超出她的想象,她不敢相信这是只靠她拍来的几张残骸照就可以办得到的。
  突然间,她发现古墓全景那张的石棺旁斜靠着一把弯弓,但是她拍回来的照片上并没有,当初她进入墓室时也没有看见这把弯弓。其实经过千年,木质弯弓早已腐化成尘上了,不可能有人知道当时的陪葬品还有一把弯弓的。如果没有人知道,那......元别浦是如何得知的?
  难道元别浦自己搜寻到什么资料吗?
  不可能。她立刻推翻这个猜测。才短短几天的时间,她不相信元别浦能做这么多事,何况这个小墓室的挖掘,连大陆当地的报纸都仅仅只有数行的报导,他是不可能找到任何相关资料的。
  辛敏儿愈想愈感到骇异,一种不可解的恐惧在她心底膨胀开来。
  她倏地起身,快步走到角落的沙发床前,蹲下来,仔仔细细地端详着熟睡中的元别浦。
  他像是几天没刮胡子了,下巴长满了胡渣,身上的衬衫有两颗钮扣没扣好,露出了一片结实的胸膛。
  辛敏儿低低地叹口气,他实在是个很迷人的男人,当初对他一见钟情,不只是因为他帅气的外表,而是他身上有一种现代男人没有的沉雄气度,有一种她喜欢的气质,像是古代领兵征战的将军股,英姿勃发、傲视群雄。
  忽然,她注意到他脖子上挂了一条皮绳,记得他从不爱配戴饰品的。她轻轻拉起来一看,顿时惊愕得脸色骤变!
  他竟然把古玉戴在颈子上!
  看着已经脱胎的古玉,她浑身泛起一阵寒意,指尖微微发冷起来。
  别浦!她觉得焦躁惶然,迫不及待地想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听见辛敏儿叫唤的声音,正在建火车模型的豆豆和铁金刚惊讶地探出头来看她,然后彼此互望一眼,像在用眼神说:不是交代她不要吵醒元别浦的吗?
  别浦,我有话问你!她轻轻摇晃着他,焦虑地喊。
  元别浦蹙了蹙眉,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后,又再度闭上。
  我很困,有什么话等我睡醒再说。他抓起抱枕把脸盖住。
  不,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要问清楚!你为什么要把古玉戴在身上?辛敏儿像没听见他说的话,迳自追问着。
  元别浦不动,也没有回答。
  你居然还盘摩过它!为什么?你要做这些事为什么没有事先告诉我?这块古玉并不是你的东西呀!
  元别浦倏地丢开抱枕坐起来,目光炯炯地盯着她。
  我记得你说过,这块玉韘和***印是静闽郡主'之物,除了她,谁都不该拥有。
  没错,但是静闽郡主'早就死了,而我是第一个发掘这些陪葬品的人,所以它们应该是属于我的!这些东西我只是暂时放在你这里请你帮我保管,你应该知道最后是要还给我的!她不知道元别浦为何突然会对古玉产生兴趣,甚至看重到让古玉脱胎并随身配戴的地步,这意味着他要这块玉,要养这块玉了。
  那你开个价好了,我愿意跟你买。他语气平淡。
  辛敏儿震了震,一瞬间,她突然觉得元别浦看着她的眼神很陌生,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看她的眼神一样。
  为什么你一定要这块古玉?她感到极度不安。只要你能给我一个好理由,我会给你的,可是我要知道为什么?
  并没有什么太特别的原因,就只是因为我很喜欢。他无法对她说出自己这几天的梦境和心情,说了只怕会吓住她。
  这古玉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居然会让你很喜欢?看多了出土文物的辛敏儿,觉得这件古玉实在没什么太特别之处。
  我说不上来,就是感觉很喜欢罢了。喜欢一件东西,也不是非要给一个具体的理由不可。他轻描淡写地说。
  从来只热中于高科技产品,对古代文物不感兴趣的元别浦,居然会看中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古玉,这让辛敏儿觉得太反常了。
  好吧,如果你真的这么喜欢这件古玉,我可以给你没有关系。但是,我希望你把古玉拿去净化一下再配戴,毕竟是从墓里出上的,我怕你会沾染上邪气。她认真的提醒。
  元别浦淡淡一笑,没有多作表示。
  我刚刚看过你做好的影像档了,我想知道那把弯弓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会凭空弄出一把弯弓放在石棺旁?我拍的照片里并没有那把弯弓。
  那里本来就有一把弯弓。他不假思索地答。
  辛敏儿心头一惊。
  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那把弯弓是他放的。元别浦在心里说道。
  如果你觉得不妥,我可以把弯弓拿掉,你就当是我幻想出来的好了。他深吸一口气,闭眸躺回沙发床上。
  辛敏儿沉浸在不可理解的困惑中,她直觉他变得很不对劲,紧抿的薄唇透着漠然不可及的郁挹。
  别浦,你究竟是怎么了?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烦恼的事情?告诉我好不好?别这个样子,让我替你分担,好不好?她急切地握住他的手,心慌得不知所云,觉得他陌生得令她害怕。
  我没事,让我睡一不好吗?他轻轻把手抽回来。档案我已经让豆豆转好了,你直接带走就可以。
  他不是不想说,而是不能说。接连几日在梦中见到的景象,每一个片段都清晰如昨。每一次在梦中痛醒、每一次解开一个疑团。他就失魂落魄得愈加厉害。
  这些虚无缥缈的前世预感,他无法告诉任何人,更不能告诉敏儿,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想办法遗忘前尘悲伤憾恨的记忆,平静地过完他的今生。
  他连自己都帮不了,任谁也都是爱莫能助。
  别浦,你的态度变得很奇怪,你是不是......讨厌我了?辛敏儿直接往最坏处想,忍不住哭出声来。
  元别浦坐起身,无奈地把她揽进怀里。
  敏儿,别胡思乱想,我只是太累了。等我休息几天,你也做完专题报告以后,我们再计划出国玩的事,好吗?陆他轻哄着。
  好。辛敏儿破涕为笑。明天是我的重要日子,你来不来?顺便看看你的成果,好不好?
  元别浦笑着点点头。
  这块玉看起来是有灵性的。她把他胸前的玉韘托在手心细细观察,沁色的地方似有光影流动,诡魅得令她不安。别浦,你一定要拿去净化过再戴好吗?我总觉得这古玉有些邪气,不净化干净会害了你的。答应我?
  好。他言不由衷。什么邪气的说法,他是从来不信的。
  不过,他确实必须摆脱前世的记忆纠缠。不管宁越和静闽郡主之间曾经有过什么样动人的恋情,都与元别浦无关。
  他是元别浦,怀中的女友是辛敏儿,他不能让属于宁越的前世记忆混淆元别浦的人生。
  或许,玉韘的问题不在于净不净化,而在于他根本不该拿回它,因为那是属于宁越和静闽郡主的东西,不是元别浦的。
  玉韘的命运应该是长眠地下,入土为安。
  他不该惊扰。不该。
  宁越,救我--
  这已经是元别浦记不清第几次听见这个声音了。
  声音似远似近,不知从何处传来,一而再、再而三地在他耳畔呼喊,总是令他的心隐然绞痛。
  他起身吞了一颗安眠药,强迫自己入睡。
  他希望不要有梦,不再做梦,但是,梦还是来了。
  灵魂离开了身体,像化作羽毛般飞了出去,穿过黑夜迷雾,仿佛电影般疾速地掠过一些片断,那些属于宁越的悲欢岁月。
  四周忽然静下来,静得除了自己凌乱急促的喘息声外,其它什么声音都听不见。
  他蓦然睁开眼睛,似曾相识的熟悉和寒冷迎面扑袭而来--
  十一月的冬夜,入夜后的树林里凛寒刺骨。
  宁越把火起得壮烈,驱走了一些寒意。
  很冷吗?他把盔甲、战袍和弓箭卸在一旁,用力拥紧宫六如,以自己的体温温暖她颤抖的身躯,暖着她冰凉的双乎。
  不冷,你的身体很暖。她贴着他的身体,脸颊磨蹭着他的胸膛,倾听着他规律的心跳声。
  饿吗?如果饿了,我想办法弄东西给你吃。他轻轻梳理她散乱的鬓发。
  不,我不饿。天快亮了,等天亮以后再说吧。她凉凉的指尖柔柔地抚过他脸颊上干掉的血迹,然后停在他的耳朵上,温柔地拧住他的耳珠。
  宁越抬头仰望天上那颗闪耀着红光的恶星,它像豺狼凶狠的目光般,不怀好意地盯着他们。
  六如,等天亮以后,我立刻带你回我的家。他不安地抱紧她,力道重得令地生痛。
  你的家?她困惑地抬眼看他。
  是,我的老家。他低下头凝视着她,温柔地扯唇一笑。
  我很小就离家了,老家有我爹娘,还有一个妹妹。
  爹娘......宫六如想起已葬身王宫的父王和母后,心像撕裂般痛楚。
  我跟着你,你去哪儿我都跟你去。她抓住他的手放在颊边,如今,宁越是她此生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了。
  跟着我过的是平民生活,你可愿意?
  如今的我还有选择吗?她淡然一笑。就算我还能选择,你应该知道,我一直都定选择你的。
  我知道,只是累你受苦了。他在她耳畔柔声低语。
  平民夫妻与世无争,只要能跟你在一起便不是受苦。以后你不用征战,我也不必为你的性命担忧;你可以种种田,或是养些牛羊马匹,我可以替你缝制衣裳,做饭给你吃,我们......还可以养几个孩子。她把脸深深埋进他的臂弯里。
  宁越环抱着她,微微笑起来。
  睡一下吧,还要赶一天的路才能到我家。
  好。
  他们紧紧依偎着入睡,静静等待曙色来临。
  清晨的薄雾在树林间慢慢流淌。
  战马不署地踏动马蹄,雾气被搅动了。
  宁越敏感地睁开眼睛,他稍稍一动,宫六如立刻惊醒过来。
  怎么了?她疑惑地看着他。
  嘘!也许是追兵,我们快走。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拉到战马前,弯腰去拿地上的战袍、盔甲和弓箭。转过身时,他看见宫六如双目盯着前方,脸上满是惊恐的神色。
  什么能令她感到如此惧怕?
  宁越的心一凛,蓦地转头,见茫茫雾气申隐隐有个黑影,箭早一上弦,弦早已拉开,目标正瞄准着他!他一动,箭使离弦射出,破开浓雾直射向他!
  即使在战场上,都没有比此刻这样接近死亡过。他侧身一闪,箭簇擦着他的胸前掠过,惊险中游开了一箭,但第二支箭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瞬间对准了他的背心射来!
  弓箭术技冠群雄的宁越,拔箭速度再快也快不过疾若流星的这一箭了!他此时恐惧的不走自己将死,而走担忧自己死了之后,宫六如该怎么办?瞬息间,他朝宫六如瞥去一眼,眼中有忧惧、悲怆和绝望。
  那带着诀别意味的一瞥,迅速被宫六如感觉到,一股急躁而恐惧的情绪在她心中骤然膨胀开来,她不假思索,朝宁越飞扑过去,替他挡下了那一箭!
  鲜血瞬间从她口中喷出,染红了他的背。
  宁越震骇,猛回头,快速地张弓放箭,躲在雾气中的黑影当胸中箭,坠马毙命。
  六如!他抱住她,穿透过她胸口的箭尖抵住他的胸膛,尖锐得像要刺穿他的魂魄。
  别哭、别哭......她痴痴看着他,眼瞳逐渐涣散,冰凉的指尖执着地拭去他脸上疯狂的泪水。
  六如--他的热泪流淌下来,巨大的悲痛充塞在他的胸口。
  你不该死、你不该死的--
  我心甘情愿......她苍白的脸上浮起凄艳的微笑。
  为你死......我心里欢喜......你......莫要忘记我......她的声音愈来愈微弱。
  我怎会忘了你?生生世世我也不会忘了你的......他声音哽咽,眼泪落在她苍白的脸上。
  她放心地笑了,缓缓闭上了眼睛。
  风......风来了......她无力地瘫软在他怀里,温热的身子在他怀中慢慢变冷,将他的心也凝成了冰。
  他轻轻抱起她,跃上战马,带着她奋力奔驰,拼命地狂奔。
  风在天地间呼啸着,切割着他的脸,把他的泪水吹散在空中。
  忽然,风声静止了。
  晨曦、雾气都消失了。
  眼前不见天、不见地、不见人。
  他突然想起初见她时的情景,那时她才十四岁,笑得纯真娇憨,总是偏着头对他说--宁越,你不许娶妻,你要等我长大,我要嫁你!
  他一直守着承诺,一直等她长大,但是现在,他宁可她永远远无忧无虑;永永远远不要长大!
  六如--
  他冷到了极点,像只负伤的野兽,发出痛苦的悲嚎。
  元别浦从梦中乍醒,仿佛万箭穿心的痛穿透了他的身体。
  六如--他感觉到她冰冷的身子就在他的怀抱中,她的香气是那么的接近。他听见自己的喊声,听见自己隐抑的哭声,那一个男人沉痛的哀泣。这一刻,他明白自己避不开、逃不掉了。前世的宁越爱上了宫六如。今生的元别浦,也爱上了她。 第四章
  ......墓室中没有任何一件陪葬品,所以无从考证墓主的身分。墓室虽然规模不大,也没有墓志铭,不过从壁画上弯弓的样式、少女身上的短襦长裙、以及卷云纹的画法,大致可以推断出这是一座汉代以前的古墓。墓制的形式虽小,却是当时贵族的下葬规模。在汉代时期有封王分地制,湖南中部紧临湘江,从秦汉以来就是长沙国治之地,据推测,这位少女若是贵族身分,应与长沙王有直接关系,因为不知道少女的身分,所以我们暂时以郡主'来称呼她......
  在辛敏儿抑扬顿挫、充满自信的语调中,元别浦慢慢走出演讲厅,来到廊下深深吸一口新鲜的空气。
  小小的演讲厅里挤得水泄不通,本来只是辛敏儿单纯的专题报告,但是辛敏儿的指导教授认为她的专题报告做得非常好,可以开放给有兴趣的学生进来旁听,结果海报一张贴,就涌进了很多好奇的学生。
  辛敏儿以她的原始拍摄资料搭配元别浦制作的3D立体动画影像,以壁画来主讲汉代郡主墓的故事,随着辛敏儿生动的引导,学生们都听得入神,忘我地进入了古代时空,想象着发生在汉代郡主身上动人的浪漫传奇。
  元别浦并没有听辛敏儿做完整个专题报告,默默地离开演讲厅。
  辛敏儿为汉代郡主的故事涂上了一抹神奇浪漫的色彩,渲染成了一个不朽的爱情故事。然而,对元别浦来说,这个残缺悲恸的爱情故事没有浪漫可百。宫六如的生命在时间的洪流里淡薄去,千年前恸哭葬她的人,已重拾新生,来到这波涛起伏的十丈红尘,而她呢?她的魂魄往哪里去了?人海茫茫,岁月悠悠,她是否也轮回转世,来到这滚滚红尘了?
  元别浦慢慢步下演讲厅的石阶,迎面走来一个女子与他擦身而过,似曾相识的感觉令他猛地一窒,他迅速回过头,看见长发女子也缓缓转过身来,与他面对面对望。
  他所有的表情一瞬间凝结在脸上,无法置信地凝视着眼前容貌酷似宫六如的长发女子。
  是她吗?元别浦思绪纷乱。她们的容貌太相似了,真有可能是她吗?还是根本只是他的错觉?
  我们认识吗?女子甜甜一笑。
  你是......虽然容貌相似,但笑容神态明显不是同一个人。
  我叫乔晓初。我们曾经见过吗?我看你的表情好像认识我?名字叫乔晓初的女子爽朗直率地问。
  元别浦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世上容貌相像的东方女子何其多,他竟然会看见长相酷似的女子就联想到是不是宫六如的今生?
  对不起,我想我认错人了。应该不可能会有这种巧合。
  是吗?乔晓初大大的杏眼直盯着他看。不过我倒是觉得你有点面熟呢,好奇怪。
  真的?元别浦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这种巧合真的会发生。
  你不会是我大学同学吧?乔晓初突然兴奋地大喊。我猜猜看,你是不是C大毕业的?
  不是。他有些失望,却又不肯放弃。你看过这个东西吗?他拉出系在颈上的玉韘给她看,满眼企待。
  没有。乔晓初凑过去看,蹙眉摇了摇头。很别致的项炼,很好看,在哪儿买的?
  元别浦薄弱的期待终于落空。
  这不是买的。他凝视着玉韘,低声说。
  这个项炼对你一定很重要。乔晓初看着他,从一个模样好看的男人脸上出现如此温柔的神情,实在令人心折动容。
  抱歉,打扰了,再见。他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喂,等等!乔晓初叫住他。你是从演讲厅里出来的吗?汉代郡主墓'的专题报告不会已经结束了吧?
  元别浦微愕地转回身来。
  你也是来听汉代郡主墓'的专题报告?
  是啊,南宫教授打***叫我来的,他说他的学生今天有一场关于汉代郡主墓'的专题报告,他还说这位汉代郡主'的模样经过复原以后,跟我长得很像,要我一定要过来看一看。
  元别浦倒抽一口气。是冥冥之中的牵扯吗?可能吗?
  还没有结束,我只是出来透透气。他怔然望着她。
  好,那我进去了。掰掰!她灿然一笑,转身走进演讲厅。
  刹那间,乔晓初的笑容像极了宫六如,元别浦心神恍惚地在人行椅上坐下,试图从紊乱的思绪中理出头绪来。
  乔晓初有可能是宫六如的转世今生,也许他应该多找机会试探她,就像他自己一样,如果不是辛敏儿把古墓资料和玉韘带到他身边来,他永远也不可能知道宁越就是自己的前生。
  也许,此时的乔晓初就和以前的他一样懵然无知;也许,她的出现正是冥冥中的牵引;也许,她只是缺少一点触动她的事件......
  演讲厅的门开启了,散场的人潮慢慢涌出,从他身前走过,几个女孩子叽叽喳喳的讨论着。
  想不到这位汉代郡主挺美的,不过那么年轻就死了,真可怜。
  那是做动画的人刻意修饰美化的啦,我才不相信古人会长得那么漂亮。
  我比较想知道汉代郡主的恋人长什么样子?
  我也是、我也是!拉弓箭射死老虎,然后救出郡主,那种相识的过程实在太浪漫了,简直像连续剧里才有的情节!那种男人在现代根本不可能有的啦!
  现在的男人喔,看到老虎搞不好第一个就落跑了,还英雄救美咧,难啦!现代女生还是靠自己比较保险啦!
  就是咩,还那么痴情,给郡主画壁画,现代的男人厚,什么男人最多?劈腿男最多!什么男人最少?痴情男最少!
  其它女孩子大笑附和着。
  元别浦似有若无地浅笑,他不知道现在的小女生会给宁越这么高的评价。
  痴情男。呵,那元别浦算吗?
  应该不算,元别浦说不定会被归类在劈腿男的行列里,因为他爱上了死去的宫六如,在精神上已经背叛辛敏儿了。
  人潮逐渐散去,他抬起头,看见辛敏儿和南宫教授一起走出来,乔晓初也在他们身旁,一手轻轻挽着南宫教授。
  别浦,我一直找不到你,原来你在这里啊!辛敏儿开心地朝他挥手。
  元别浦微笑起身。
  教授,我来给你介绍,他是我的男朋友,元别浦。辛敏儿仰头笑望着他。别浦,这位是南宫教授,我的指导教授。
  汉代郡主墓'的动画就是你做的啊!墓室场景做得好逼真,真是厉害!年纪看起来不老,但白头发却不少的南宫教授由衷讲叹着。
  拜高科技所赐。元别浦谦虚地笑笑。
  我给他的时间太仓促了,要不然他可以做得更好呢!辛敏儿骄傲地笑说。
  好可惜我迟到了,只看到最后一小部分。乔晓初惋惜地叹口气。
  你就是这样,出个门非要拖拖拉拉的,太没有时间观念了!南宫教授低声教训。
  好嘛,下次改进。乔晓初一脸求饶的表情。
  辛敏儿忍不住笑起来。
  对了,别浦,我忘了跟你介绍,这位是乔***,教授的未婚妻。
  元别浦微怔,她竟然是南宫教授的未婚妻?
  是不是我们年龄相差太悬殊,吓到你了?其实晓初以前是我的学生。南宫教授大方自然地解释。
  因为太崇拜教授了,所以就发展成师生恋。乔晓初吐了吐舌尖。
  乔晓初无意间露出的娇憨神情熟悉得又让元别浦心中一动。
  对了,元先生,你看晓初像不像你复原出来的汉代郡主'?南宫教授呵呵笑说,像是发现什么新奇有趣的事般。
  是有点像。元别浦淡然地笑,他刻意避免与乔晓初四目相接,因为那张像极宫六如的脸庞总是令他心神不宁。
  我一看到乔***也吓了一大跳呢!辛敏儿接口说。如果别浦说他是照着乔***的模样去画出来的,我也一定不会怀疑,因为五官轮廓实在都太酷似了!
  刚刚元先生看到我的时候,也是一脸很吃惊的样子,现在总算弄懂是怎么回事了。乔晓初笑说。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也算大家有缘了。南宫教授笑看着他们。
  是啊!教授,要不要一起去吃个饭?难得有这个机会可以跟教授还有乔***吃顿饭呢!辛敏儿热络地邀约着。
  元别浦还没来得及想好理由拒绝,就已经听见南宫教授和乔晓初异口同声地答应了。
  在一间日式料理餐厅里,两对男女、两对情人,分坐两边。
  南宫教授和辛敏儿畅谈着大陆最近挖掘到的明代墓葬群,其中发现了多少珍贵的陪葬品等等,乔晓初很活泼健谈,能在他们的话题里插个几句,而元别浦大部分时间是沉默的。
  他默默地吃着料理,视线偶尔会望向乔晓初,不由自主地发怔。他心中其实很清楚地知道,乔晓初究竟是不是宫六如的今生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她已是南宫教授的未婚妻,她的今生已有了情人,即使她真的是宫六如的轮回转世,也早已经忘记宁越这个人了。
  他应该彻底斩断自己对前世的眷恋,不能再让自己一厢情愿地陷落下去......
  乔晓初总会敏感地察觉到那一双忧伤的眼眸在凝视着她。
  像元别浦那样出色的男人,女友就在他的身旁,为什么还敢用那种深邃的目光看着她呢?难道他太清楚自己的魅力,所以当着她未婚夫的面,也敢企图勾引她?
  但是,那种痛楚忧伤的目光令她迷惘,那份温柔多情又令她悸动不已,就连南宫教授也从来不曾用那种深情的目光凝视过她。
  她的心情被他触动了,几乎无法平复。
  用完餐,四个人在餐厅门口道别,乔晓初悄悄地把一张写了她手机号码的纸巾塞进元别浦手里,然后跟着南宫教授搭上计程车离去。
  元别浦错愕地捏紧手心。
  为何乔晓初要给他***?有什么话想告诉他吗?
  是不是......她已经想起了什么?
  写着手机号码的纸巾平铺在桌上。
  想着乔晓初是南宫教授未婚妻的身分,元别浦考虑了很久,迟迟不敢打这通***。
  结果三天后,乔晓初打到了工作室找他。
  你把***弄丢了吗?***一接通,乔晓初没好气地问。
  没有。他很讶异乔晓初会主动找他。
  那为什么不打给我?她的声音里有些埋怨。
  因为......你是南宫教授的未婚妻。他捂住话筒,压低声音,不想让豆豆和铁金刚听见。
  既然有顾忌,吃饭那天就不该诱惑我!她不悦。
  我并没有诱惑你。他愕然,不解自己为何会给她那种错觉?
  你看着我的眼神明明就像看着情人一样,怎么还说没有诱惑我?乔晓初急切地说。
  元别浦呆住,忽然明白她如此积极的原因了。
  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他紧张地问。
  想起什么?她不懂他的暗示。
  想起......他不知该从哪里开始说起才好?有些话在***里不好说。如果他谈起了前世今生,要是被豆豆和铁金刚听见了,不把他当成疯子才怪。
  那就出来说吧,我在君悦酒店'等你,晚上七点见。
  乔晓初迳自订下了时间地点,然后挂断***。
  元别浦盯着话筒怔怔出神。
  这个女孩儿,有个性、有主见,甚至不给人商量的余地。
  下班后,元别浦开车到君悦酒店,不到七点钟,乔晓初已经坐在餐厅靠窗的座位上等他了。
  不错,很准时。乔晓初微倾着头,极妩媚、极温柔地笑着。
  元别浦认真地看着她。她似乎知道自己笑起来的模样很动人,是个很清楚知道自己魅力在哪里的女孩子。
  你想吃什么?她扇了扇眼睫,甜甜笑问。
  都可以。他无所谓,吃饭用餐并不是他今天赴约的主要目的。
  这里的主厨推荐餐还不错,意式比萨很地道,我帮你点。她自作主张地帮他点了全餐。
  乔***,希望我没有让你误会。他斟酌着字句。
  我也希望我没有误会。乔晓初蜜梨似地甜笑着。不过,你不让我误会很难呀!当着教授的面那样盯着我看,你也太目中无人了。要知道,我现在还是教授的未婚妻,你想跟我进一步发展,也得先给我时间。
  对不起,我想你真的误会了!他急忙解释。因为你的容貌有很多地方酷似宫六如,也许是这个原因,所以吃饭那天我有些失态,很抱歉。
  谁是宫六如?她微皱眉头。怎么回事?她怎么老是像别人?一会儿是汉代郡主,这会儿又是宫六如,她就这么大众脸吗?
  宫六如就是那个汉代郡主的名字,其实,在她生前还有一个封号,那就是静闽郡主'。他简单说明。
  你会那样看着我,只是因为我长得像那个汉代郡主宫六如吗?她蹙眉问,没有笑意。
  当然不只如此,还有其它的原因。他端起侍者送来的餐前酒,轻啜一口。有着宫六如外貌,却没有宫六如灵魂的乔晓初,让他有些难以适应。
  什么原因?她咄咄逼人。
  你相信前世今生吗?兰他面容严肃地盯着她。
  我不信。乔晓初脸色微变。你到底想说什么?该不是要跟我说,因为我长得像宫六如,所以她就是我的前世吧?这太荒唐了!
  乔晓初抗拒的反应在他意料之中。
  我不敢肯定你的前世究竟是不是宫六如,但我可以肯定的是,我的前世就是宫六如的恋人。他忍不住孤注一掷,不想再迂回地试探了。
  什么?你的前世是汉代郡主宫六如的恋人?乔晓初愣住,露出像听见一个笑话似的古怪表情。这太荒诞了!该不会是什么大师告诉你的吧?她倾身向前,半开玩笑地说。
  不是,完全是我自己的感应。她的反应像薄刀,轻轻划伤了他。
  侍者送来了餐前菜,两个人都没有动刀叉。
  这太离谱了,元别浦,你不像是会相信那种事情的人。乔晓初掠了掠发丝,摇头轻笑。
  因为事实就发生在我身上,所以我相信。尽管她看他的眼神陌生而遥远,但在他的潜意识里仍不想放弃。
  什么事实?乔晓初木着脸。
  静闽郡主'有一个恋人,名叫宁越,是一名武将。在一场叛变中,他战败了,带着静闽郡主'逃亡,逃亡中静闽郡主'为了救他而死,他万分悲恸地葬了她,尽全力为她造了一个郡主规格的墓室。梦中的我就是宁越,我亲身经历了他的遭遇和他的悲欢离合,我确信宁越就是我的前世。他终于说完了,长长地吁了口气,心底缓缓升起一股纡解后的轻松自在。
  听完了元别浦的叙述后,乔晓初默然无语了好一会儿。
  我懂了。她有着受骗后的恍然大悟。原来你并不是喜欢我、对我感兴趣,只是因为我长得像你塑造出来的静闽郡主',这个误会可大了!
  静闽郡主'不是我塑造的--
  元先生,恕我直言,你是不是精神压力太大了?或者该说入戏'太深了?你想找我玩这种角色扮演的游戏吗?很抱歉,我没有兴趣!再见。乔晓初霍然起身,抓起皮包转身离去。
  此时,侍者正好送来了主餐,顿时错愕地呆站着。
  结账吧。元别浦掏出信用卡给侍者,完全没有胃口继续用餐。
  很快地,侍者拿来账单给他签名,无意间看见空位上有支粉红色的手机。
  先生,那位***忘记把手机带走了。他好意提醒。
  元别浦微愕,立刻抓起手机追出去。
  来到酒店门口,他看见乔晓初踩着细高跟鞋快步地往信义新天地的方向走去。
  乔***!他大喊。
  乔晓初没听见,迳自过马路。
  元别浦大步奔过去,这时,他看见乔晓初像是拐了一下脚,正弯下腰检查着自己的鞋跟。他不敢相信乔晓初居然会在马路上做出这个危险的动作,正要冲过去把她拉回来时,忽然一道刺眼的白光打过来,他浑身的血液瞬间直往上冲,立刻反射性地抱住乔晓初想躲避!
  突然,一股冲撞力狠狠地将他们抛到一旁,在失去知觉前,他只记得自己紧紧地抱着乔晓初......
  别浦、别浦,听得见我的声音吗?
  元别浦听见微弱的低泣声,困难地睁开眼,看见辛敏儿满脸泪痕地俯望着他。
  你醒了!幸好,你醒了......没事了......辛敏儿哽咽地抱住他。
  闻到淡淡的消毒水味,他环看四周,这才知道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他想起来了,他和乔晓初出了车祸!
  乔晓初呢?她怎么样了?他急忙撑起上身。
  她还在昏迷中,不过因为你用身体护着她,所以她身上几乎没有外伤,但是一直都没有醒过来,现在还在观察中。辛敏儿紧紧盯着他忧心的反应。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会跟乔晓初在一起?
  元别浦怔了怔,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的反应看在辛敏儿的眼里,就是男人出轨被逮个正着的标准反应!尤其她还看见元别浦的皮夹里有当天在君悦酒店结账的刷卡账单,结账时间就在他们出车祸前的十分钟。证据让她不得不相信,他和乔晓初之间有了些什么了。
  我真不敢相信,你会勾搭上我指导教授的未婚妻!我真的不敢相信!辛敏儿伤心地控诉。
  敏儿,这件事有点复杂,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但我保证绝对不是你以为的那样。他虚弱无力地辩驳。
  车祸时,你抱她抱得那么紧,所有的伤都在你身上,她身上一点伤都没有,你把她保护得那么好,你觉得我应该怎么想?她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地大喊。
  元别浦恍然看着自己浑身上下已经包扎好的伤口,他动了动手脚,虽然大大小小的皮外伤不少,但至少没有骨折,也算幸运了。
  幸好那辆计程车及时踩了煞车,要不然你就死定了!辛敏儿双手捧住脸,脆弱无助地哭了起来。
  他费力地挪动一下身体想安慰她,却忽然发现戴在颈子上的玉韘不见了!
  我的玉呢?怎么不见了?他慌乱地四下寻找。
  在这里啦!辛敏儿气呼呼地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塑胶袋丢给他。
  元别浦一看见塑胶袋里已经破碎成两半的玉韘,所有的思想在一刹间突然被抽成了真空。
  为什么碎了?他的心急速往下沉。
  你保护了乔晓初,它保护了你,就是这么简单。辛敏儿没好气地瞪着他。也许是这古玉替你挡掉了灾厄吧。
  元别浦怔怔地看着玉韘,觉得很奇怪,为什么破碎的玉韘突然间没有了灵动的光泽,变得死气沉沉了。
  要不要吃东西?辛敏儿长叹了一口气。这里有一碗广东粥,豆豆早上买来的,还是温的,我弄给你吃。
  ......乔晓初也在这间医院里吧?她也在这一层楼吗?他忍不住问。
  辛敏儿板着脸不说话。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知道--
  元别浦突然凝眉愣住,瞠大了双眼。
  他又听见了。
  宁越,你在哪里?
  以往听见这个声音,总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那么缥缈微弱,但是现在,他真真实实、清清楚楚地听见了这个声音!
  宁越,你在哪里?
  元别浦迅速地跃下床,但又担心是自己的幻觉。
  是谁在吵闹?这里是医院,她难道不知道吗?
  一听见辛敏儿的抱怨,他立刻知道不是自己的幻觉,这个声音是真实的,而且正在由远而近,愈来愈清晰!
  他蓦地打开病房门冲出去,赫然看见脸色苍白的乔晓初一路惊慌地寻找着,他不知道她在找谁,但就在她看见他的那一瞬间,她的惊惶无助迅速被欣喜若狂取代,眼瞳中的光彩瞬间燃起,她无所顾忌地朝他飞奔过来,眼泪像澄澈的宝石股,一颗颗涌出眼眶,随着她的奔跑跌碎在光洁的地面上。
  宁越--她扑进他怀里,失而复得般地紧紧抱住他。
  元别浦忽然感到一阵晕眩,他听见自己胸腔里高分贝的心跳声。
  乔晓初喊他......宁越?
  怎么回事?难道一场车祸忽然让她想起了千年以前的记亿?
  晓初,你是怎么回事?你在做什么?快放手!南宫教授追上来,急切地想把她从元别浦身上拉开。
  宁越!快救我、快救我!她紧紧抱住他不放。
  元别浦浑身一颤,他听见她声音中的惊恐,这惊恐是那么的真实。
  别怕、别怕。他情不自禁地拥住她,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不知道为什么乔晓初会突然性情大变?为什么会一直喊他宁越?她不是不相信他说的前世吗?他迫切地想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南宫教授和辛敏儿错愕地僵立着,无法置信地看着他们。
  别浦,你在干什么?乔***是教授的未婚妻!辛敏儿不敢相信他会当场给南宫教授难堪,也给她难堪!
  晓初,快放手!你这是在干什么?太难看了,快点放手!南宫教授隐忍着脾气,再度上前拉她。
  不,你放手!乔晓初斜睨南宫教授,轻声喝斥。你是什么人?太无礼放肆了!
  元别浦惊愕地呆视着她,那眼神、那语气、那眉目之问的气韵,像来自他的记忆深处、灵魂深处。
  六如?他迷惑地轻唤。
  乔晓初立即地反应,她仰起脸望向他,一如往昔。
  元别浦用力揽住她,带着颤栗。
  是真的吗?真的是你吗?他梦呓般地低喃。
  是我呀!她轻抚他的脸,如过往般的手势。我好久没见你了,我以为你永永远远地离开我了,没想到,你一直都在我身边。
  辛敏儿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们,浑身的血液仿佛凝止了,眼中有着恐怖的光在流窜着。
  晓初,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胡言乱语些什么!南宫教授再也忍无可忍了,转身对着护士大喊:快去找医生来检查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醒来以后变一个人了?医生呢?快把医生找来!
  护士们面面相觑,有人打***找医生,有人好奇地盯着他们看。
  宁越,你带我到一个没有这些怪人的地方好吗?他们好吵,而且尽说些奇怪的话,我想要安安静静地跟你在一起。乔晓初难以忍受地掩耳。
  好,我们先进病房,我也有话想问你。元别浦轻柔地牵引着她走进他的病房内,他的思绪纷乱,必须让自己冷静下来。
  辛敏儿和南宫教授对望一眼,随即跟入。
  他们一定要在这里吗?乔晓初紧紧拉住元别浦的手,视线不安地掠过辛敏儿和南宫致陉。
  我希望他们也在。元别浦柔声安抚。你现在可能还没有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也可能暂时忘记了他们,但是,他们一直是我们的朋友,所以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我也希望让他们知道。
  一直是我们的朋友?乔晓初满眼困惑地望了辛敏儿和南宫教授一眼,戒备心已消除了不少。
  面对乔晓初过于陌生冷淡的反应,还有元别浦诡异的话语,辛敏儿的神情是僵冷的,而南宫教授则是满脸的焦躁烦怒。
  晓初--
  南宫教授一开口,立刻被元别浦制止。
  教授,让我来发问好吗?他心中的疑惑更甚于任何人,但是他希望用慢慢引导的方式来解开这个谜团,而不希望惊吓到乔晓初,或者是宫六如。
  南宫教授冷然不语,随意在病床旁的看顾椅上坐下。
  辛敏儿则靠着墙,双臂环抱,咬着牙盯住地面。
  乔晓初坐在单人沙发椅上,元别浦拉来一张椅子,在她对面坐下。
  宁越,你的样子变了好多,我差点就认不出你了。乔晓初凝望着他,轻轻叹息。
  元别浦微微一笑,如此柔美温婉的神态,他根本不必多问,也很清楚坐在他面前的人就是宫六如,是他梦中那一抹美丽的身影。如果不是敏儿和南宫教授在场,他会忍不住想一直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我现在问你,你是宫六如还是乔晓初?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因为真相如何必须要让大家都知道。
  我当然是宫六如,你明明没有忘记的,为何还问?她微嗔。
  从乔晓初口中说出来的话令辛敏儿不寒而栗。
  那么,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元别浦继续问。
  乔晓初抬眼四处打量,摇了摇头。
  我醒来以后,就觉得这个地方很可怕,处处是白的,连人也都穿着白衣,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医院,医治病人的地方。元别浦解释着。
  医院?我竟不知道世上还有这样的地方。她的神情依旧困惑。
  你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他轻叹。六如,在你醒来以前的记忆,还有醒来后发生的所有事情,你都还记得吗?
  乔晓初深深蹙眉,神情陷入了沉思。
  突然间,她眼中盈满了痛楚,泪水全涌上来,急遽地滚落。
  我想起来了!父王、母后死了,王宫全烧毁了......母后要你带着我逃出王宫,然后......我们逃到林子里......我......她蓦然顿住,身子剧烈颤栗着,心也紧紧揪在一起,痛苦得几乎要窒息。
  元别浦知道她想起自己已死的事实了,他忽然觉得自己很残忍,竟让她再一次经历那种痛。
  他用力环抱住她,满怀歉疚地呢喃道:别想了好吗?别想了。
  宁越,我想起来了......我已经死了,我知道了,我已经死了......她在他怀里痛彻心肺地号哭起来。
  辛敏儿忽然觉得浑身发冷。她做了什么?做了什么?她飘洋过海去,把一个死去千年的鬼魂带回来,带给了元别浦!
  她也很想哭,可是,她知道那个臂弯再也不会属于自己了,她失去他了,已经失去他了......
  够了!南宫教授再也无法忍受地跳起来,冲过去一把抓住乔晓初的手臂。你说你是宫六如?是已经死掉的鬼魂?你怎么可以霸占晓初的身体?滚出去!把晓初还给我!
  元别浦把受惊的宫六如护在身后。
  教授,我们必须了解在乔***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能想一个好的办法解决,希望你能冷静下来。
  发生了什么事情?不就是一个孤魂野鬼霸占了晓初的身体,这样还不够清楚吗?南宫教授压抑不住怒火。元别浦,你最好把晓初还给我,让我带走,我自己会想办法赶走晓初身体里的鬼魂!
  教授,很抱歉,我暂时不能把乔***还给你。元别浦冷然拒绝。因为现在在她的身体里,有一个对我非常重要的人,我不能让任何人伤害她。
  元别浦!乔晓初是我的未婚妻,你有什么权利扣留她?
  我不会扣留她,你可以自己问她要不要跟你走?
  不,我不要跟任何人走!宁越--娇小的身子从元别浦身后紧紧地抱着他不敢松手。
  她现在已经不是晓初了,当然不会跟我走!元别浦,我希望你不要干涉这件事,万一耽搁太久,晓初的灵魂找不回来了怎么办?
  她不会回来了,她已经被那道白光带走了--。躲在元别浦身后的宫六如突然轻轻地说。
  白光?什么白光?元别浦转身,诧异地问宫六如。
  她下意识地躲避南宫教授,只看着元别浦,慢慢追忆着。
  我想起我死的时候也有看见一道白光,当时我感觉到那道白光一直想要带我走,但我看见你为我伤心痛苦,我舍不下你,因此死死地抱住你不肯松手。后来,白光消失了,我的魂魄不知怎么地进到了玉韘里,就再也出不来了。那时候我知道你一直陪伴在我身边,我唤你,可你总是不回答我。再后来,我的魂魄就一直被锁在玉韘里,很黑很暗、无边无际,但是我的心情很平静,慢慢地就像是睡着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时间。
  元别浦听了惊讶不已,不敢想象她竟然在玉韘里睡了千年。
  忽然间,有人把我带出来了,我感觉到又回到了你身边,我又不停地唤你,可你总像没听见似的。后来,有人撞碎了玉韘,我从玉韘里出来,然后又看见那一道白光出现,我很害怕,以为那道白光要来带我走,我不想靠近那道白光,但是我看见一个女子走了过去,和那道白光一起消失了。我转身想逃,却忽然跌了一跤,然后感觉到头痛欲裂,就再也没有知觉了。
  听到这里,元别浦不忍心看南宫教授的反应,因为照宫六如的说法,乔晓初的灵魂已经不在人间了,也就是说,她已经死了。
  你们以为我会信这些鬼话吗?南宫教授脸色难看,咬牙切齿地说:这个鬼魂想要霸占晓初的身体,所以编来这些谎言,我才不会相信!晓初的灵魂一定还在人间,我一定要把她找回来!
  教授,我相信她没有骗人。元别浦无奈地低叹。很抱歉,乔***出车祸时,我已经尽全力救她了,但她还是......
  晓初没有死!我一定会想办法证明她没有死!南宫教授固执地不肯信,他瞪一眼宫六如。你无论如何都不肯跟我走是吗?
  我不是你的晓初,我不能跟你走。宫六如淡淡地说。
  好,有一天我会赶离这个鬼魂,让晓初心甘情愿地跟我走!南宫教授愤怒地转身离去。
  元别浦瞥见静静靠着墙,始终不发一语的辛敏儿,直到这时,他才忽然惊觉到她的存在。
  敏儿......
  辛敏儿抬起头迅速望了他一眼。
  你是别浦,还是宁越?
  元别浦愕住,竞一时无法回答。
  如果你是别浦,就走到我身边来。如果你是宁越......她深深吸了口气。那我立刻就走!
  元别浦知道,辛敏儿在让他做选择了。
  敏儿,对不起,我是元别浦,也是宁越。即使会辜负她,他还是必须说真心话。
  别浦,她是一个鬼!她压抑着翻腾的护火。
  敏儿,我轮回成今生的元别浦,其实是为了要再与她重逢的。敏儿,对不起。元别浦感伤地看着她,眼中充满了抱歉。
  什么重逢?你一个活生生的人要跟一个鬼重逢?她激动得快要哭出来了。
  敏儿,我会认识你,而你会把她带来给我,或许是一种命中注定。我真的必须感谢你,也许我和你今生无缘,但我绝不会忘记你。他真心诚挚地说。
  辛敏儿终于彻底崩溃,她抓起自己的皮包,在失声痛哭前夺门而出。
  她......是谁?宫六如微偏头,凝睇着他问。
  元别浦的女朋友。他淡淡地说。
  元别浦?我刚刚总是听他们这么唤你,为什么你换了一个名字?她不懂,只觉得眼前的世界和宁越处处都透着古怪。
  六如,你记得自己已死了对吗?他温柔地望着她。
  宫六如太熟悉宁越说话的方式,也立即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
  我死了,你也死了,是吗?她轻咬着唇,明明他就站在她眼前,为何仍觉得有一丝哀伤?
  宁越也死了。他点头。宁越死了以后,轮回转生了,就是现在的我,而我今生的名字叫元别浦。
  那个女子是你今生的情人?她抿着唇,轻轻地问。
  你会生气吗?他有些忐忑。
  宫六如想了想,笑着摇头。
  不会。你刚刚说了,你会认识她,而她会把我带来给你,是命中注定,我是她带来的,她是恩人,不该生她的气。
  元别浦笑着拥紧她。
  不管我现在是谁,我的轮回就是为了要与你重逢的。他极温柔地,在她耳畔低喃。
  我知道,我知道即使你轮回了,我依然能感觉到你在我身边。
  她忆起久远以前,他将玉韘套进她手指时,曾对她说过的誓言--
  太大了,就用条五色绳圈起来,佩戴在身边,让我感觉自己和你在一起......
  元别浦帮自己和乔晓初办好出院手续之后,便带着她搭计程车到君悦酒店取回他的车。
  一路上,宫六如紧握住他的手不敢放,一步也不敢离开他身边。
  虽然宁越已经告诉过她,现在这个时代距离他们的年代已经很遥远了,变化非常大,也许会吓住她,要她不用太害怕,她在心里也已做好了万全准备,但是一走出医院大门,一幢幢的高楼建筑。满街飞快疾驰的车辆、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的商店招牌,还是远远超出她所能想象的范围。
  宁越,我的头好昏。不知道是不是车祸的后遗症,她头晕目眩,心悸的毛病很严重。
  很不舒服吗?忍耐一下,我马上带你回家。元别浦把她送上车后,立刻发动引擎,疾驶上路。
  你没有马吗?她奇怪地问,一面上下观察着这辆铁车内的怪异装置。
  现代的人都是开车,不骑马了。他笑答。
  车?这车是铁做成的?宫六如的指尖到处探索碰触着。不用马来拉,它也能自己动,真了不起。
  马车在一百年前就渐渐淘汰了,现在全部改用汽车代步。
  所以,现在都没有马了吗?宫六如有些沮丧。
  马现在都不在路上跑了,全养在马场里。
  是吗?可我喜欢骑马。
  元别浦转头望了她一眼。
  你如果想骑,我会找时间带你到马场骑马,好吗?
  好!她满足地点点头。
  现在还觉得头昏吗?他关心地问。我开车的速度你怕不怕?
  不会,骑马更颠,我都不怕了。她嫣然一笑。
  那就好。是啊,他没有忘记她骑马时欢快的笑颜。
  宁越,我不喜欢你们穿的衣裳,一点都不好看。她指着街上的行人摇头叹道。每个人的头发也剪得怪摸怪样的。还有,你的头发是谁帮你剪的?我不喜欢,我还是喜欢你从前的样子。
  元别浦大笑。他的头发可是台北的知名设计师帮他剪的,要是被设计师听见有人嫌他剪得丑,大概会暴跳如雷了。
  如果我用从前的模样活在这个时代,这个时代的人一定会以为我有毛病。
  宁越,你喜欢从前,还是这个时代?宫六如凝视着他的侧脸。
  元别浦沉吟了一会儿。
  我没办法做比较,不过,在这个时代生活很方便。他安慰她。六如,只要你习惯了就会觉得方便,你应该会喜欢上这个时代。
  的确很方便,想要光也不用起火点烛,墙上碰一下,就亮如白昼。她侧身斜靠在椅背上,幽幽地轻叹。不过为什么现在的人都住在石头盖的房子里呢?路上一间木头房子都看不到。
  一千年来盖房子、造纸的,木头都快被砍光了,现在的木头很稀少、很珍贵。元别浦解释着。
  马没有了,木头也没有了,这个世界全变成了冰冰冷冷的东西。宫六如深深地迷惘了。
  元别浦侧过脸端详她,他明白她的不安,明白她想念过去的岁月,想念古代的王宫别院,想念她所熟悉的那个世界。
  但是,她所想念的人事物,早已在历史中湮没,被岁月剥蚀;永远不可能再回来了。她的故乡在遥远的古代,在倾尽所有力量也到达不了的千年以前。
  他慢慢把车停在一家蛋糕店前,下车买了几块蛋糕、一杯咖啡和一杯水果茶,上车后,把蛋糕盒和水果茶递给她。
  这是什么?她好奇地打开盒子,看见两块造型精巧的小东西。
  吃吃看,你一定没有吃过。
  这个东西好漂亮,真的能吃吗?她惊讶地低呼。
  当然可以,而且很好吃,你一定会喜欢的。他鼓励她。
  宫六如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块草莓蛋糕,用小叉子切下一小块送进口中,入口即化的香甜滋味,在她口中甜蜜地扩散开来,让她有一瞬无法思考或言语。这样香醇好吃的东西,是她从来未曾吃过的。
  好吃吗?他笑问。
  她抬起圆圆亮亮的杏眼望向他,眸心异常璀璨品亮。
  好吃,非常好吃!我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元别浦满意地微笑了。
  这叫蛋糕,是一种很平常的点心,平常得就好像从前的你带给我吃的蒸饼那么平常。在这个时代,还有更多更好吃的东西,更多更好玩的地方,我会带你去吃,也会带你去玩。你只要记得,不管岁月经过了多久,世界有了多大的变化,我都会陪在你身边,绝对不会改变的。
  宫六如神魂俱动,怔怔地落下泪来。
  除了宁越,还有谁更明白她?更能了解她?
  她拿起水果茶喝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口感从她的舌尖冲上脑门。
  好酸!她带泪地笑起来。也好甜。
  是吗?也给我尝尝。含着笑意的语调。
  她把水果茶递给他。
  不,我要尝这里的。他倾身吻住她的唇瓣,舌尖探进她微带酸甜滋味的口中,温柔地与她的唇舌缠绵。
  什么?你要放大假?!
  ***那端的铁金刚扯着嗓门大喊。
  对,反正最近工作室也没有紧急的case要处理,而且我放大假,你们不是更乐得轻松吗?元别浦凝视着躲在落地窗帘后,神色紧绷不安地眺望窗外的宫六如。十二楼的高度似乎让她很恐惧。
  话是没错啦,可是,元哥,你人还好吧?放大假的原因不会是因为车祸的关系吧?
  那是一部分。他发现宫六如开始对他的液晶电视好奇了。
  我们上午去看过你了,你手脚完整没断呀,看起来只有擦伤而已,应该没有严重到要请长假吧?元哥,这实在不像你的个性,你不是那种连重感冒都要工作的工作狂吗?
  我现在有比工作更重要的事。他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四处好奇打量的宫六如。
  比工作更重要的事?铁金刚像听见天下红雨般的吃惊。
  好了,不跟你多说了,工作上有什么问题的话,你和豆豆两个人先处理,无法解决的再打我手机找我,就这样了。他挂断***。
  宁越,为什么你一直对着这个东西说话?宫六如拿起无线话筒审视着。
  这个东西叫***,在这个时代里,几乎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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