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属于海的Ruby 传媒大学管理学系的第一美女,莫晓沐,不谈恋爱。 天离水好远,太阳离云好近。 晨曦的光芒像一双温暖的大手缓缓托起了沉淀一晚的莹蓝色云层。微风亲吻着树叶,东边海水的悲伤被覆在了掌状的大叶子上,而后又静静地滴下泪水。梧桐大道上,阳光把每一片树叶都照得透明,嫩草尖上的露珠映出了彩虹的光芒。 学校正门微张开了一条缝隙,校园里到处空荡荡的,只剩操场上停留着一个磨得发旧的篮球。走读的学生还没来,住宿的学生还在酣酣地睡着。教学楼外的橱窗上贴着的毕业典礼通知,提醒着08届的学生,他们毕业了。 莫晓沐拉开了315宿舍的窗帘,清晨暖暖的阳光全洒在了简然的被子上。莫晓沐的手指轻轻点在窗帘上的夸张纹样上,眼神落在上面出神,她想起四年前和简然一起吵吵闹闹挑选窗帘时,简然与卖布大婶杀价成功后得意的表情,嘴角不觉上扬。时间过得真快,几个春夏交替之后,大学生活结束了。 莫晓沐端着脸盆开门,当她转身关门的时候,她看见简然翻了个身,把盖在自己身上的毛巾被踹到了地上。她只好又走回来拾起毛巾被,再给简然盖上。 四年改变了好多事情,简然却永远改不了踹被子的习惯。 大家还都没有起来,盥洗室里只有莫晓沐一个人,她把水流调的很小,怕水击打在脸盆上的声音太大吵醒别人。 毕业典礼安排在九点开始,莫晓沐也想再多睡一会儿,但是她身体里工作多年的生物钟,还是早早的就把她叫起来了。再赖在床上也睡不着了,她就决定去校园里走走,感受一下这暂时只有属于她一个人的母校。 穿上昨晚简然勒令她今天一定要穿的长裙,离开宿舍,悄悄关上了门。 在这个海边城市,清晨是独特的咸味,曲折的石头小路旁野花开了满地。小树林里的鸟儿唧唧喳喳,一点儿都不怕人。梧桐大道上阳光斑斑驳驳投影在地上就像是孩童欢乐的影子。莫晓沐在一棵梧桐树下坐下来,闭上眼睛,静静地听整个校园的脉搏。 虽然已经在这所大学里学习生活了四年了,但是莫晓沐从来没像今天这样好好看过校园里的景色。她所熟悉的只有从宿舍到教学北楼和从教学北楼到食堂的路。 别人的大学四年被友情和爱情充满,但她的四年只有学业和家教打工。 形容的有点凄凉,但事实就是如此。 追求莫晓沐的男生足够坐满一个公共教室,按简然的说法,其中不乏各系的精品。但她每次都是淡淡笑着拒绝,残酷地告诉那些人不要再来找她了,她还不想恋爱。 一开始很多人都诧异莫晓沐这样的说法,以为她只是嫌那个男生不够优秀而说出的借口。但是时间长了,拒之门外的人次多了,大部分人都慢慢接受了这样的结果,小部分人怀疑她心理有问题,再小部分人还在坚持。 传媒大学里帅哥美女如云,莫晓沐所在的管理系的档次一点也不逊于播音主持和表演系。管理系是个大系,其中的公共关系就是撑起管理系的主力,莫晓沐则是那个关键的门面。她淡雅脱俗的气质和样貌,让人过目难忘。莫晓沐自己从未觉得自己有多好看,每天穿着很普通的衣服,没怎么修饰过的及腰长发被她松松盘起。她对每个人都很客气,教过她的老师都对她赞不绝口。 在莫晓沐的心里她觉得简然的样子是美丽的,像绽放绚烂的花朵,有着无限的生命力。 简然是莫晓沐的高中兼大学同学,两个人的关系好得像是一个人,一动一静。她们从高中开始一直都是校园里的一道让人注目的风景。 简然修的是服装设计,当初报考大学的时候,她本可以填上一所更好的美院的名字,但是她毅然决然的决定要跟着晓沐,要和她上同一所学校。莫晓沐初中和高中也都是学的美术专业,她在专业和文化课上一点也不比简然逊色,但是在填报志愿的最后关头她还是选择了放弃。 她也很舍不得自己为之奋斗多年的梦想,但是现实的情况容不得她自私一点。 为了妈妈,为了生活,她只能实际一些,改学就业前景很好的公共关系。 简然曾经无数次问晓沐,后不后悔,晓沐总是沉默。 她又怎么会一点都不遗憾,可是没办法啊。她不忍心再看妈妈拖着生病的身体为了生计每日疲劳奔波,她当时想着,只要她毕业了,她工作了,就能给妈妈减少很多负担。 可是,她马上就要大学毕业了,简历发出了无数封,也利用假期跑了很多公司,结果都不理想。只有一些小公司打算聘用她,但前三个月要免费实习,成为正式员工之后的工资也太低了,根本不够晓沐妈妈的医药费。 梧桐树叶被风吹起来沙沙作响的声音,让晓沐想起了爸爸还在的日子。 那时他们一家是那么幸福,羡煞旁人的幸福。莫晓沐的父亲是一名***,妈妈是一名中学老师。虽然爸爸妈妈的工作都很忙,很少有时间陪她,但是只要是一家人能在一起,总是充满了温馨与欢笑。 也许就是太幸福了吧,七年前,晓沐的爸爸在一次执行任务时,为了抓住拘捕的嫌犯,在穿过马路时没有注意从右边驶来的大货车,被撞倒在地,当场死亡。 那一天正是晓沐拿到高中录取通知书的日子,晓沐还没来得及开心,就接到了爸爸同事的***,告诉她,她的爸爸再也看不到她穿上高中校服的样子了,再也,看不到了。 等晓沐赶到医院,她看见爸爸的同事都站在病房外望着她,直到那一刻晓沐都不相信,爸爸真的出事了,她以为爸爸只是在像之前那样和她开玩笑为她庆祝考上高中,只要她不哭,爸爸就会觉得把戏失败了,就会从病房里走出来跟她说,晓沐,升学快乐。 莫晓沐闭上眼睛等着听,等来的却是妈妈在无数次昏迷之后再醒来,撕心裂肺的哭声。 从那一天开始,莫晓沐不再是会开怀大笑的莫晓沐了,因为那个能逗得她开怀大笑的人不在了,爸爸不在了。 晓沐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向宿舍走去,该叫简然起床了。 远远的她就看见了宿舍楼下站了一个人,晓沐觉得他很面善,但是叫不出名字。在她就要低头从那个人身边走过的时候,有人开口叫住了她。 “请等一下。”莫晓沐转过身,等着那人说下文。 “你好,我是表演系的蓝野。”晓沐想起来了,她前几天在电视上看过这个人拍的广告。 “你好,我是莫晓沐。” 蓝野把放在兜里的手拿了出来,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看得出来他很紧张。“莫晓沐,我喜欢你,做我的女朋友,好吗?” 晓沐愣了一下,眼前的人是那么优秀,俊朗的外貌,优雅的举止,好听的声音,晓沐心跳很快,她不太敢直视蓝野那双好看的眼睛。她不是根木头,她也有自己的情感,也会渴望被爱,也会羡慕朋友的幸福。 但是,现在这些对她来说都太奢侈了,她现在身上背着很多责任,她要照顾好妈妈,她要撑起整个家,她没有精力去想自己的这些事情。 晓沐一脸歉意。“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真的对不起。” “我可以等,我知道……你家的情况,我可以帮你一起分担。” 晓沐没想到蓝野竟然知道她家的情况,并且还说,会帮她。 莫晓沐感到很温暖,很久没有这样的感受了。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她一向不擅长面对这样的情况。之前只要她说出拒绝,一般的人都会打退堂鼓了。晓沐没想到他这么执着。 “谢谢你能这样说,但是,我真的不能答应你,不只是因为我家里,还有一些别的原因,我……” “晓沐,你终于回来了,快帮我找一下那件衣服。” 简然趴在窗边对晓沐大喊,打断了晓沐要说的话。晓沐与蓝野一同转头朝楼上看过去。简然盯着和晓沐说话的那个男生足足三秒钟,才确定自己没有看花眼,那个男生是他们学校表演系大名鼎鼎的蓝野。 “不好意思,我要上去了。” “晓沐!请等一下,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如果有什么我能帮你的,请一定打给我。我们总可以做个朋友吧。” “嗯,谢谢。” 晓沐接过名片,上面印着一个她听简然说过的很有名的演艺公司的名字。 “毕业典礼见。” “好。” 蓝野走了,眼神里有点落寞。他是真的很喜欢晓沐。可能晓沐已经忘了,在大学报到的那天,蓝野曾向她问过路,从那次邂逅之后蓝野就一直关注着她,他知道她年年都会拿奖学金,他知道她成绩优异,毕业答辩的成绩是全系第四,他知道她写得一手漂亮字,他知道她画画很好。 有一次,他从校务办的老师那里无意中听到了晓沐家里的情况。他为了能给她一个坚实的依靠,努力学习,参加了很多的角色面试,拍了广告,刚刚与一个国内知名的导演签了一部很多大明星参演的电影,完成这部电影,他就会有点名气,他就能帮晓沐了。 却没想到,晓沐这么坚决,他也只好退一步,只当朋友。 还没等晓沐关好门,简然就一把把她拽过来,噼里啪啦一顿发问。 “晓沐,刚才楼下那个是表演系的蓝野吗?他找你干嘛?你怎么认识他的?” “你知道他?”晓沐走到桌子边喝了一口水。 简然追到她旁边,手舞足蹈,一脸兴奋。“当然了,传媒大学谁不知道蓝野,你不嫁,他不娶,你们两个是传媒的极品硬骨头。” “哦,这样啊。” “你们都说什么了?” “他说,希望我能做他的女朋友。”晓沐想起刚才的对话,脸上还是在发烫。 “你答应了?”简然在祈祷,她希望晓沐能答应,蓝野的条件真的是很好。 “没有。” 简然听到这两个字,眼睛里的光彩一下就没有了,她在心里狠狠地骂莫晓沐是个大笨蛋。恼怒之后,也只能是无可奈何的坐在了床上。简然知道就是她说破嘴皮也没用,晓沐就是这么一根筋,现在她的脑子里,只有阿姨的病情。 简然能理解,但是她不能接受。 在晓沐的催促下,简然慢慢腾腾地换好学士服,两人一起离开宿舍,向亿明苑走去。 一路上,她们走得很慢,像她们初次到传媒大学时一样,她们仔细看着路两边的风景,想把每一棵树,每一株草都牢牢记在脑海里,生怕落下什么。 没有人开口破坏这怀念的气氛,前一刻的嘻嘻哈哈在穿上学士服的那一瞬间都转化成了依依不舍。 丁香花在盛开,大簇大簇香气和她们每次放暑假时闻到的没什么两样,只是这一次,从这条路上走过去,可能不会再拖着行李走回来了。路过长廊,紫藤花低低地垂着碰到了她们的学位帽,在帽子顶上落了几捻花屑。简然第一次这样安静,莫晓沐在担心的,她同样也在烦恼。 走出学校大门,她们不能再带着学生的‘光环’闯荡,要对自己负责,要对家人负责,要对社会负责,前方的路没有老师、家长再帮他们铺开,从什么时候开始,毕业是悲伤的代名词了。 亿明苑里站满了穿着学士服的应届毕业生和家长。长袍方帽,大家的脸上都洋溢着开心的笑容。各班的班长,举着指示牌引导同学们集合。晓沐和简然在雕塑下分手去找各自的院系。简然没走很远就在人群中看见了他们班的几个同学,带着微笑走到了他们身边。 不再像小学或者高中时,一群人唧唧喳喳,打打闹闹半天才能照好。毕业照拍得很顺利,按照各院系,各班的顺序,一队一队人站在映着竹林的传媒大学主教学楼的前面,学校请来的摄影师,迅速专业的按着快门,学生们大声的念出大学的校训,只此一次,就像是在与母校做着最后的告别。 简然他们班先拍完了毕业照,她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看着莫晓沐站在阶梯架上与旁边的几人谈笑,笑靥如花。她与晓沐相识七年了,晓沐的个性简然很难说得清楚。简然一开始见到晓沐的时候看她并不顺眼,哪有十五六的女孩子整天绷着一张脸,在学校里除了学习就是画画,从来不和别人聊天的。什么班级活动也不参加,像块木头一样。 后来,当她们两个人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的时候,她才从晓沐口中知道,那时,晓沐刚刚失去了最疼她的爸爸,她没办法再有笑容。 简然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她爸爸是本市有名企业家,妈妈是知名礼仪师。一家人一直在一起,生活得和和美美的。她不能体会晓沐的心情,只能在晓沐心情不好,思念父亲的时候,给她一个肩膀,陪着她哭泣。 晓沐照完照片,走到简然身边,看见她正在发呆。 莫晓沐拍了她肩膀一下,在旁边坐下来。“然,想什么哪?你帽子歪得都快掉了。” “你吓我一跳,我只是在想在们高中的时候,你说,我当初怎么会觉得你不顺眼呢?要是我们一开始就是好朋友,我也不会被小人算计。”简然,一边说着一边恨恨地咬牙切齿,向空中挥舞了几下拳头。 “算了,都过去这麽多年的事情了,还提它干嘛。” “嗯,不提,不提,今天是开心的日子。”晓沐帽子上的穗子被简然握在手里把玩,两人望着不同的方向,心里想着的却差不多是同样的事情。 “晓沐,我真想你快点找到那个能好好照顾你的人,作为你的好朋友,我真替你着急啊。” “你也可以照顾我啊。” “我当然可以,但是,我毕竟不能代替那个人啊。” 晓沐没有说话,简然不能代替别人,同样,也没有人能再代替她的妈妈。所以,她不能失去妈妈,她要尽快挣到钱,尽快把妈妈的病治好。 “你又不说话了。”简然长叹一口气,抖抖衣服站了起来。“我尊重你的决定,但是也请你让我一直保留着在你耳边不停念叨的权利。”她拉起晓沐,诚恳地望着她。 晓沐点点头,心里和眼角都湿润了。 从高中到现在,简然一直陪在她身边,逗她开心,伴她流泪。支持她从爸爸殉职那件事情走出来的。除了妈妈,就是简然。如果没有她,晓沐可能会一直封闭着自己,莫晓沐从简然的身上看到了,生活中平凡的快乐,体会到了,朋友之间最无私的关怀。 “然,只要我找到了好的工作,就一定多想想自己的事。” “你说真的?”简然脸上写着‘无限期待’四个大字。 “嗯。” “那我推荐啊,那个蓝野,你要优先考虑。” “你怎么又想起他了?” “他好,他优秀啊,晓沐,你有没有他***?”简然的八卦劲儿又来了。 “他给了我一张名片。” 简然在晓沐身上一通乱翻。“快,给我看看。” “别翻了,我放在宿舍了。” “你说你……”简然欲言又止,然后又是长叹一口气。“你说你,到底什么样的人才能敲开你的心门呢?” 直到见到陶书航,简然心里还一直在埋怨莫晓沐今天早上那个错误的决定。她跟陶书航简单把事情说了一下。书航也觉得很遗憾,但是只是搂着简然淡淡的笑了笑没说什么。他望了晓沐一眼,晓沐的神情也跟之前拒绝那些人的时候不太一样,她应该也心动了吧,书航这样想着。 陶书航是简然的男朋友,和简然交往已经快三年了,两个人在校内的一次辩论赛上作为正反两方的一辩和三辩,口舌相争。陶书航那方赢了比赛,也赢得了简然的心。两人很快就坠入爱河。 “书航,你说晓沐是不是脑子真的有点问题?蓝野来追她,她都拒绝。” “我看是你脑子有问题,晓沐拒不拒绝是她的事情,你就别操心了。” “我怎么能不操心,晓沐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希望她能找个人好好照顾她,蓝野那么好的条件,他现在已经小有名气了,还没毕业就拍了广告,我听说他马上还要去演电影,这么有前途的一个人,如果他们两个在一起了,蓝野也有经济能力帮晓沐分担啊。”简然揪住书航话不放,一个劲得说清自己的观点。 莫晓沐听到简然提到蓝野可以帮她分担,脚下一顿。 “晓沐她可能有自己的考虑。” “有什么可考虑的?莫晓沐,我还是那句话,你就是一块不折不扣的笨木头。”简然挽过晓沐的胳膊夸张颓然地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 陶书航看着自己女朋友一脸发愁的表情,偷偷地笑她。晓沐还是淡淡的表情,一直听着简然说她,也没什么抗议。书航觉得他能从莫晓沐的眼神里看到一些别的东西。可能晓沐不和任何人谈恋爱,除了母亲的原因,也有她自己的原因。 如果一个人的生命里曾出现过一个人,那么就再也没有人能抹掉那个人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陶书航觉得,晓沐心里有那么一个人。 书航扳过简然的脸,调侃着问她:“简然,你刚才一直在夸那个叫蓝野的,这好那好,怎么,你看上人家了?” “是啊,我马上就和某人在一起三周年了,我也该换换口味了。”简然一本正经的回答,还很认真的琢磨了一下。 “好啊,你给我试试看啊。”书航揉着简然的头发,失笑。 早上蓝野向晓沐表白的事情,暂时被简然和书航的打情骂俏敷衍过去。 当他们到礼堂的时候,来的人并不是很多。书航提出去给他们买水,离开了。 晓沐和简然找了一个靠中间的位子坐下。 各校的毕业典礼都差不多,传媒大学的特点在于在传统的结业式之后,还会有一场毕业演出。各系各班都会出节目,其中的看点当然就是表演系的毕业大戏。之前晓沐他们班的班长,也曾找过晓沐,希望晓沐能参加他们的合唱,晓沐婉转拒绝了。她下了课就要去上家教,还要抽时间去投简历,她实在是没有时间去和他们一起排练。 简然左瞧瞧,右看看,和几个人打了招呼,又坐回了莫晓沐的身边。“真快啊,我们这都要毕业了,我还记得咱们高中时候的样子呢,没想到大学毕业典礼都要开始了。” “嗯,高考的时候,拼命学习,盼望着赶快上大学,就解放了。现在真是毕业了,倒是不知道该往哪去了。” “晓沐,你上礼拜投的那些简历,有什么动静没有?” “没,现在还没有收到我觉得比较合适的公司的回应呢。我很发愁。”经简然提起,晓沐又想起了找工作的问题,如果她不能赶快找到工作,妈妈假期就还要再做那些兼职。妈妈刚刚带完一届毕业班,这两天身体又不太好,只能是吃药维持,她又不肯休息,晓沐很是担心。 简然意识到了自己说了很扫兴的话,让晓沐又沉默了。 “别着急,你的成绩这麽好,一定很快就能找到工作的,如果真的找不到好的工作的话,你就一定按我之前说的,去找我老爸,我已经和他说好了,他现在也正缺你这样的一个人。” “我想我还别麻烦叔叔了。” “什么叫麻烦?你这么能干,你能去我爸公司是给他贴金。”简然看着晓沐又一副要拒绝的样子她就着急。 “你了解我,我不希望通过关系得到一份好工作,我不想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的,就算我很优秀,别人也可能会看不见我的优点,而且如果被我妈知道了,她可能会生气。” “咳……阿姨,总是那么要强,遗传给你,你也是那么倔。” 陶书航拿着水和零食,刚找到她们,就听到简然在说莫晓沐倔。 “怎么从今天早上开始,你就一直再批评晓沐?”书航在简然身边坐下,把水递给了晓沐。 “我只是,担心她。”简然嘟嘟囔囔地反驳,一副发愁的神情。“书航,就这么毕业了,出了传媒大学的门,你会不会装不认识我?”简然趴在前一排的椅背上,偏头看着陶书航。 被问的那人,水喝到一半,听到问话,差点被呛到。 “我倒是想,可是就凭你那傻了吧唧的劲儿,我怕我还没走过门口的斑马线,***叔叔就得让我把你认领回来。” 简然听到陶书航说这么酸的话,心花怒放,抱着书航再也没放手。 礼堂里渐渐人都坐满了,喧喧闹闹,很多人都在打招呼,拥抱。一同来的家长们陪在自己的孩子身边,帮他们照相,整理衣服。大学毕业了,对于每一个家庭来说都是大事,是孩童迈向社会的重要宣告。 “我爸妈来了,我去接他们!”简然合上手机,把水塞给书航就跑出去了。 舞台旁边有许多会场的工作人员在做最后的调试,幕布上的巨大红色横幅上写着‘永远记得我们共同走过的青春’。两旁的屏幕上,播放着他们大学四年来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件,有历年的春、秋运动会上精彩的瞬间,有每年元旦晚会上喝彩最多的节目,有陶书航和简然相识的那场辩论赛。屏幕上简然输了比赛懊恼神情的照片,播过之后,晓沐就低下头来,没再看屏幕。 她不想再回忆了,那些被她埋藏在心底的美好,会让她觉得自己还是长不大,她看到那些过往,还是想哭泣,她多坚强的硬壳,也要马上被摧毁。 简然蹦蹦跳跳地领着父母走到了他们坐的那排,书航起身,和叔叔阿姨打了招呼。晓沐也向他们微笑问好。这么多年以来,简然父母也帮了晓沐很多,有时会让她再次感到家里往昔的温暖,晓沐心存感激。 简然妈妈的视线和晓沐对上,“晓沐,你妈妈今天来了吗?” “没有。”她这两天病得很严重,下床都困难了。“她,学校还有一些工作要忙。” “身体还好吗?” “她还是老样子,等她一忙完,我就要让她在家里好好把身体养好。” 简然妈妈很喜欢晓沐,为晓沐家里的情况担忧。“你也别把自己弄得太累了,有什么需要就跟我们说,不要客气。” “好啦,妈,你快去坐吧,一会没有靠前的位子了,你就看不清你可爱女儿了。”简然把妈妈的肩膀转过来,指着家长座位区域,催促他们赶快过去。 她真是服了自己的妈妈,哪壶不开提哪壶,明知道晓沐最在乎自己的妈妈,还在今天这样的日子提起来,这不是摆明让晓沐伤心么。 在他们说话的时间里,书航也把自己的父母安顿在了家长区。书航坐下来的时候,整个礼堂的灯暗了下来。 典礼开始。 熟悉的面孔,在前面一个接一个的做着讲话,之前看不顺眼的老师,领导,现在看起来一个比一个和蔼可亲。 校长宣读准予毕业和授予硕士学位和的决定,导师代表宣读优秀硕士毕业生和优秀硕士学位论文表彰决定,其中就有莫晓沐的名字。简然听到,直冲她说恭喜恭喜。 然后他们三人悄悄起身,到舞台边准备上台作为学生代表领***。 很巧,他们分别都是各自院系才貌都出众的那个代表。 简然一边上台,一边冲家长区挥手,做鬼脸。 给晓沐转穗的正是她院系的老师,语重心长的话语,对她充满期望的眼神,晓沐突然觉得有些遗憾,这四年她关心周围事情,感受大学情怀的时候实在是太少了。 在他们接过***书的那一刹那,无数闪光灯在闪,无数思绪在飘。相机定格的有他们的青春,他们的年少无知,他们的任性,他们再也回不去的学生时代。 ***书突然变得好重,晓沐觉得肩上的背的东西一下子变得切实存在。 播音主持专业的王程作为学生代表发言。 他一开口说的话,句句真诚,说到了大家心里去,却没能让晓沐记住内容。她在想,混乱的想,眼泪混乱的流。 最后,校歌都结束了,晓沐脑子里,只留下了校长讲话的第一句话,“同学们,今天你们毕业了,我为你们骄傲。” 很骄傲。 大幕合上,现场没有人维持秩序,却安静得让人心疼。 欢快的音乐响起,大幕再次拉开,换了一拨主持人。 他们齐声宣布,08届毕业纪念演出,现在开始。 节目都很精彩,台上的表演者卖力演出,想办法调动所有人的情绪,让大家都别那么悲伤。几个笑点很多小品相声过后,现场的气氛变得很热烈。 笑声掌声口哨声此起彼伏。 接下来,主持人报幕,表演系的毕业大戏,《星空的意义》。 舞台上,灯光背景变化,宛如真实的星空近在咫尺。演员们诠释的是一个有关梦想的故事。故事跌宕起伏,由悲转喜,内涵深刻。 蓝野饰演的主角,最后化为天上的一颗闪烁明亮的星星,告诉人们,面对生活要脚踏实地,面对星空要记得欣赏。 要快乐的奋斗,自豪的前进。 幕布缓缓地合上,在舞台上全体演员们轻哼出来的动听旋律中,全场起立,鼓掌,欢呼,尖叫。 简然兴奋得想冲上去,握着其中的一颗星星不放。她拉着晓沐的袖子,激动地只知道喊蓝野的名字。 有些人刚刚坐下,看到正在从幕布缝隙中走出来的人又站了起来。 蓝野手拿着一把暗红色的吉他,坐在了刚刚抬上的高椅上,冲着台下微笑,很多女生的尖叫声,场面差点失控。在舞台灯光下的他,还有一点轻喘,晓沐能清楚的看到他的发梢有点湿,他在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还是刚才那身演出服,现在坐在这里却有不一样的气质,忧郁,高贵,符合每一个女孩心目中王子的形象。 他的目光扫过一排排座椅,在找寻什么,又像是在示意大家安静。 他双手握住麦克风,微张了嘴唇。“大家好,我是蓝野。” 一浪高过一浪的崇拜声,就把他的话音后面的几个音节全淹没了。 “我,今天早上和一个我喜欢了四年的女孩表白了。”无数人的吸气声比他们不敢相信的眼神还明显。“可是,”还有转机,“可是,她没有接受我。” 无法形容现场的情况,有人庆幸,有人遗憾。 “我今天准备的这首歌,本来是想用来献给我们交往第一天的。”他低下了头,欲言又止,她也低下头,知道他,意有所指。 “虽然事情不是按照我想象的样子发生,但是我还是想把这首歌,献给那个女孩。” 他身上聚集了很多人爱慕的眼光,他心里也在朝她爱的那个人望去。 “祝你,幸福。” 祝,你,幸福。 他有埋怨吧,有遗憾,有割舍不掉的喜欢吧。 这些,莫晓沐都清楚的感受到了。心里酸酸的,自己做了件错事吗? 台下有人念叨,那个女孩是谁,猜测声也不断。终于有个胆大的女孩,冲台上问出了疑问。“我要知道她的名字!” 蓝野手握吉他,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我并不想告诉大家她的名字,请听我唱歌吧。”修长的双手,拨动琴弦,几个单音出现,缓缓柔柔,还没开口,众人已经沉浸其中。 “还记得那场音乐会的烟火,还记得那个凉凉的深秋,还记得人潮把你推向了我……”晓沐在听,用心在听,从他开口唱歌的那一刻开始,他们如此的心心相惜。 她决定了,会听简然的建议。希望那时还为时不晚。 “因为你的微笑幻化成风,你大大的勇敢保护着我,我小小的关怀喋喋不休……” 简然看着晓沐,她看到晓沐的脸红了,她看到她眼眶里有泪水。嘴边的话,她咽了回去。两个这么好的人,请老天一定让他们幸福啊。 “又再一次回到凉凉深秋,给你我的手,像温柔野兽,把自由交给草原的辽阔,我们小手拉大手,一起郊游,今天别想太多,你是我的梦,像北方的风,吹着南方暖洋洋的哀愁,我们小手拉大手,今天加油向昨天挥挥手……” 我们小手拉大手,今天为我加油,舍不得,挥挥手。 和旋简单,情绪复杂。 谁都舍不得挥挥手。 而后仍是有感人桥段,这场演出就像他们大学四年的浓缩,有喜有悲,有怒有怨,,有舍有得。 演出结束了,散了。 简然今天走路的速度很慢,磕磕绊绊已经落在了书航和晓沐的后面。 书航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停下来,等简然撞上自己。“然,你这张八卦脸摆给谁看呢?” 简然和书航十指相扣,晓沐默契的转过身一个人在前边慢慢地走着,就算是有距离,不经意间,还是能听到他们的对话。 “陶书航,我真是不想毕业……” “担心毕业了没有院系老师能让你耍着玩,还是担心没有课桌可以睡觉?” “没跟你开玩笑,我不想毕业。” “别傻了,是谁昨天半夜还给我打***,说今天不把猴子他们灌倒是大学遗憾,毕业了又能怎样,你还是简然,我还是陶书航,晓沐还是莫晓沐,不管怎么样,我们都不会变。” 简然担心的更多,她担心自己没有***上写的那么优秀,她担心走进现实的社会自己没有外表上那么开朗坚强,早晚变成职场心狠手辣的工作狂。 “晓沐,你就跟我们一起去吃散伙饭吧。”简然小跑几步追上晓沐,求她别再拒绝。 “你要是再拒绝她,她会得抑郁症的。”书航也劝晓沐。 “我想回去收拾宿舍。”挺蹩脚的理由。 简然忙想对策,“我帮你收,我保证帮你,现在连中午都不到,我保证让你在天黑之前踏进家门。” “我听简然说你们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再说,你们那么多行李,我也能帮你们搬,今天女生楼对男生开放。”书航也尽力帮自己女朋友说话,他的严谨,此时做到滴水不漏。 确实是差不多了,晓沐拒绝是因为她不喜欢热闹。而且要一起吃饭的是书航的朋友,之前,她还算是对他们中的几个人有过小小的得罪,虽然那件事情过去很久了,大家都已经不介意了,但她还是怕去了,尴尬。而且她和他们也算不上是要好的朋友,是因为简然才和他们有了些来往,没什么散伙的实际意义。 “好吧,我去。”可是再端架子,就讨人厌了。 简然拉着她跑回宿舍。 晓沐已经换下衣服了,简然还再靠着屋门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 莫晓沐样子清清淡淡,体力却惊人地充沛。 高中时期各种田径晓沐一直是全校全区领先,简然有时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奔跑在操场上的那个矫健身影,真的是晓沐。她的爆发力和毅力常人难以想象,简然都怀疑,她平常接触的晓沐是不是都是伪装的,还是晓沐有个孪生姐妹? 晓沐每次都对简然的这种‘韩剧情节’,一笑而过。 每次拼命跑完,晓沐也会很难受,她也讨厌精疲力尽的感觉,但是这种快速、一锤定音的比赛,不仅可以让她发泄,重要的是这种比赛,奖金都会很高,学校有时还会额外奖励。 平日里压抑自己的习惯,让晓沐连自己强烈跳动的心跳都能很快平复。 等她们到东门的时候,书航已经等候多时了。 他手拿长焦相机,取景框只留给眼前的两位美女,稳稳地按下快门,陶书航这个人就像他手里相机的镜头以及出自他手中的建筑设计图一样,为人处事精准得分毫不差。 推开宏梦迪的门,映入他们眼帘的就像往日学校里的第一食堂,里面坐满了推杯换盏的传媒大学学生。还好书航提前两个月就跟老板娘预定了包间,否则他们今天就得坐马路上不醉不归了。 宏梦迪之所以这么受学生们青睐,还得多亏了书航。当年,学校周围饭馆无数,个个都是色香味俱全,单拿出那个来都是毫无竞争力,还价钱不便宜。简然很喜欢吃宏梦迪的糖醋里脊,基本每个礼拜都的拉着晓沐和书航陪她胡吃海塞一顿,不是谁家都向简然家那么富裕,可是老让简然长期付账对于男朋友身份的陶书航来说是个疙瘩。 简然爱吃,他就有对策。 书航跟饭馆老板娘畅谈一宿,用自己的诡辩口才,说服老板娘菜单大换血。 烤带鱼变成‘考代数与外语’,煎生蚝与烤生蚝合并成一道双拼菜,‘监考老师’,苦瓜炒蛋黄,‘用心良苦’,‘泄题’,剁成小块的猪蹄子…… 从此来宏梦迪的学生络绎不绝,考试期间是高峰,大家都来膜拜,无论是要考没考的,还是考了没考好的,考了惊险通过的,总要来祈福、发泄一下。 宏梦迪的生意红火得不得了。书航得到了特权,随便吃,老板娘请了。 当时,简然为此洋洋得意了好几个月,直夸书航比那些个学市场营销的眼镜学长精明多了。 毕业了,这个陪伴了他们四年考试漫漫长路的地方,当然必来不可。很多学生也和他们想的一样,挤破了脑袋也要占领一席之地。 从人群夹缝中他们终于走到了里面包间,书航的好哥们早就喝上了,一个个面红耳赤,马上就要开始畅叙幽情。 简然看这仗势,也一扫刚才抑郁的心情,马上加入战斗。 美食重要,灌倒猴子,套他话重要。
“猴子,大家都毕业了,我跟你说句实话,我一直觉得你是书航他们宿舍,最正直,最帅气的那个。” ‘猴子’,候远,听简然说得心花怒放,“书航媳妇儿,要不然说你有水准呢,我自己也这么觉得。”真是喝高了,候远瘦瘦弱弱的穿了个大运动衫,一招呼酒肉,已经‘香肩’半露,顾不上仪表堂堂了。他本来就不能喝,简然一夸他,从脑门到脖子全红透了。 书航的另外几个朋友,到现在为止还算正常,看见晓沐也进来了,忙着招呼。他们托陶书航的福,不仅简然大美女老往他们宿舍跑,和他们打成了一片。就连晓沐,他们也算混得熟络,能经常一睹芳容。 “航子,你们怎么这么慢?快坐下,就等你们了。”宿舍老大,粗犷豪爽的山东大汉,拉开他旁边的椅子,让书航坐下。晓沐也随着他找了个空位,刚坐下‘小五’陈晨,就帮他们两个把酒满上了。 给晓沐的杯子倒了一半的时候,书航伸手拦下,“你能喝吗?” 晓沐想了一下,冲着小五点头,示意他再倒,但要适可而止,“只此一次,我不常喝,但还是有一些酒量,比简然强一点儿。”偏过头,回答书航。书航得到她的回答,也就放心了,晓沐向来做事严谨,她说可以喝,就还是有一定酒量的。可不像简然,眼大肚子小,每次要求喝几杯,保证没问题,可是最后永远是书航背她回去。 今天简然倒是学聪明了,不急着喝酒,老是给猴子他们续杯,还真是想要灌倒他们宿舍最弱环节,知道点什么不该知道。之前陶书航听说简然要问猴子一些事情,他软硬兼施,也没打探到简然到底想知道什么。一会儿他倒要看看这个小女子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既然大家已经到齐了,咱得请老大说两句啊!”老八起哄,架着老大站了起来。 读法律系的老大,摁下老八,轻咳了一下,“兄弟们,和兄弟媳妇,咱们今天这顿就算是散伙饭了。做了你们四年的老大,照顾没照顾好不敢说,最后了,我还是要仗着‘老大’的身份,提个对你们的要求,算是最后请求吧,咱,散伙,不散交情!这以后谁有个不顺,有了困难,大家都必须没二话,伸一把手。我在这儿先敬各位了。”说完,他举起酒杯一饮到底。其他人也纷纷应和着喝下了自己的杯中酒。 他还没稳稳坐下,猴子摇摇晃晃扶着桌边儿站起来了,“我说,老大,你光交代兄弟和兄弟媳妇了,我们晓沐呢?你咋嘛也没提?都没算上人家……”一口的不地道天津话,逗得晓沐想乐。并不觉得,自己被算成‘他们的’而尴尬。 “你这个臭猴子,大学最后一天你教训老大?嗯?”平时最爱开玩笑的小六子,朝猴子扔了个花生豆,正中他脑门。 大家一阵哈哈大笑,乐得前仰后合,猴子被那一下打得也清醒了一点,挠了挠头,呵呵乐着向老大摆手,想表达他不是那意思。 “我是真没想到今天晓沐美女能来,没准备。”老大没理他那套,对着晓沐直抱歉。 晓沐冲他摇摇头,接过话来,“老大,我也叫你一声老大,成吗?”被叫的那人受宠若惊得直抿嘴,“我在大学里,除了你们也没什么认识的朋友,你们帮过我的忙,我都记着,感激不尽。咱们马上就要毕业了,我这个人不太会说话,之前说了什么让你们不太爱听的话,请你们也别往心里去,我今天就用这杯酒,感谢你们对我的照顾,也跟你们再道一声,对不起。”晓沐这话说完,把大家听得一愣一愣的,没觉得她有什么对不住自己的事啊,也没想起来都帮过晓沐什么。大家也没顾得上多想,只当是客气,就收下了这份情。 晓沐也是一副要干了的架势,几个男子汉,忙不迭地连说,“随意。” 简然刚才再怎么顾着玩,她再笨,也知道晓沐刚才那番话指的什么。晓沐平常不爱表露自己的情绪。一开始除了简然,和谁都是淡如水的交往,她又拒绝了不少人,难免让人觉得她高傲自大,冷若冰霜,不可一世。 可是接触久了,谁都能感受得到莫晓沐不是那样一个人,真要说她有点冷的话,那她也是外冷内热,关键时刻为朋友也是能两肋插刀的。 这一点,简然深有体会。 高中刚开始的时候,十五六岁的孩子,到了一个新的环境凑在一起,总会因各自的性格,青春期的叛逆,而有点小矛盾。当彼此的新鲜感都没了之后,小矛盾就有可能变成了过节。 简然就有幸成了其中的主角。 高中时期的简然已经是出落得亭亭玉立,有大家闺秀的模样了。外在没得挑,但是这内在还赶不上小家碧玉。她性格大大咧咧,直来直往,嘴上没个把门的。那会儿的男生对于一些小肚鸡肠的事还不敏感,但是很多女生出于对简然的样貌才华、人际交往,多少有些嫉妒,想出了不少任性幼稚的整人办法。 在背后挑拨简然和她当时的好朋友的关系,把一些子虚乌有的事情怪到简然头上。也赖她平时把谁都当好人。别人和她说了什么事情,保证了不再和其他人说,但有时不过脑子,还是把人家的秘密给说出去了,虽然最后造成的后果都不严重,也都和平化解了,但是还是给一些人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那一次,明明跟简然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不是她把班里班会的方案告诉别的班的。事情发生了,他们班因为被别人知根知底,在后来区里的选送过程中,落选。班里同学伤心难过之后,分析导致这个结果的原因。 这班里的计划每次都是秘密进行的讨论,只有自己班里的人参与了,就怕被别的班知道,怎么后来还是让他们先知道了?唯一的解释就是,班里有人向别的班透露了消息,有内鬼。 小范围的有人提出了这个观点,那阵子大家就开始窃窃私语,猜测到底是谁。晓沐平时与人相处的关系还算和睦,她一般不怎么和别的同学说话,有些事情也不爱参与讨论。班委怎么决定的,她就按着他们的想法,按部就班地做,她为班里做的比说的多。晓沐让大家觉得舒服,并不招人讨厌,自然没有人怀疑她。凡是讨论总是会出结果的,一个人悄悄说是简然,慢慢的就有一堆人附和,扯出了很多线索。什么有人看见简然和某某班某个男生前段时间来往密切,又和哪个女生说说笑笑一起回家。流言蜚语说多了,不给当事人解释得机会,就被传成了真的。 年少的正义感,让简然身边的朋友慢慢离开了她,简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晓沐作为一个旁观者,虽然不参与讨论,但是边边角角的还是听到了一些,了解了事情的大概。 她和简然当时也并不熟,但是简然透明的性子还是让晓沐能够一眼看清,晓沐觉得她不会做这种事情,就算她平时莽莽撞撞的,但是这点分寸她还是有的。 况且,莫晓沐知道,到底是谁不小心说漏了嘴。 简然和晓沐不一样,受不了别人冷落。察觉出不对劲,就开始东问西问,毛毛躁躁的了。本来大家对她敬而远之,不做朋友也就算了。可是依着简然的性子可不成,你可以判她死刑,但是要给个理由,名正言顺,说服了她。 班里一个早就看她不顺眼的女生,把事情挑明了说。简然反驳,顶回去一句,就有一万个在理的人回她,把她之前做错的事情又拿出来说,让她百口莫辩。那天中午的爆发,还是闹到了班主任那里。 他们的班主任是个年轻的美术专业老师,跟同学们的关系都很好,教育方法也很有一套,思维活跃,有很多教育的新理念,大家都很尊重他,亲切的叫他老班。 老班知道了这件事,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也明白大家对于准备了很久的班会没能得到好的结果,心里都有一股怨气没处发泄。现在推出了他们以为的始作俑者,自然不会善摆甘休。于此同时,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就冤枉了简然。老班向来对简然不错,欣赏她在专业上的天赋和聪明,可是如果真的是简然的不小心,他也不能包庇,至少要让她在全班面前做个检查,化解同学心里的疙瘩,不能让简然从此在班里孤立无援了。 次日的班会上,老班向大家宣布了这件事,承诺他会查清楚,动员知道事情真相的同学积极向他反映真实的情况。 其实,在那会儿晓沐还没想到要站出来说出真相。直到那天体育课,她看见简然不像往日那样和大家一起活蹦乱跳,而是一个人默默走到了操场的角落里。 晓沐看看周围的人,发现大家都注意到了,但是都装没看见,没人想要关心她。晓沐不喜欢某一些人在这件事情上的做法,也有一些同情简然的单纯,于是,就跟了上去。 一节体育课,她就教会了简然好多以后待人接物上需要特别注意的地方,简然觉得有道理,都牢牢记住了,以后都是这样做的,晓沐说的话让她心里好受多了。和简然近距离接触之后,晓沐也挺喜欢她这样的性格的,不做作,不需要哄着她,独立又善良,对于美术又有很好的灵性,是个值得交的朋友。 体育课下课之后,晓沐找到老班,跟他把事情说清楚了。不用太点明,老师自然就想得很透彻。老班找了一些人谈话,把这件事情在最小的影响下解决,做了很多工作,让那些对简然有些不好情绪的同学好好的想想,简然平时对班里做的贡献。从内心里让他们端正了对简然的态度。 老班也找了简然,跟她说清楚,也告诉她不要再介意这件事。 然后,在下一个班会上,老班给了全班一个还算服气的交代。 这件事情就算是解决了。 在这之后,简然之前的好朋友又回到了她身边,但是任谁也都没办法动摇莫晓沐在简然心中的地位了,她们成了最好的知己,无话不谈。 简然清楚,晓沐的个性沉默多,但是绝不姑息不公平的事。对于朋友,她很热心,只是一些情绪的变化她不再明显的表露出来被别人知道罢了。 简然现在能准确的形容,晓沐骨子里是个热情并且多愁善感,善解人意的女孩。 她很坚强。 晓沐没强求也没为了面子,但还是把杯子里的酒都喝了。晓沐多少还是觉得心里愧疚,借着这一杯酒,向陶书航的那两个曾经追求过她的舍友,再次说抱歉,谢过他们的一番好意。 大家看见晓沐这么干脆给面子,也就都不再拘泥于什么了,像平日里那样开起了玩笑。陶书航宿舍这些人还是比较了解简然的性格的。一开始不认识她的时候,觉得她是个冷美人,高高在上,遥不可及。接触多了,能体会得到晓沐的洒脱,她独有的开朗。 饭桌上他们回忆起大学的日子,开心的不开心的,现在说来,都只能追忆,“老三,你这大学四年最大的收获,就是简然,你再看看我们这哥几个,还都单着呢。”老八举起杯子对着书航发酸。 书航只抿了一小口,“得了吧你,那么多小姑娘上赶着追你,你不要人家,把我挑出来搞什么特殊。”老八在宿舍排行老末,是因为他最爱赖床,早上永远是最后一个到教室。就连宿管老师都拿他没辙,叫了他四年‘睡猫’。老八就好像永远都睡不醒似的,整天都是半眯着眼加打哈欠。在他们音乐系,老八严骆也是个大家捧在手心里的宝贝,有四分之一俄罗斯血统的小提琴专业的资优生,人长得帅气,举止慵懒,出身高贵,完全符合广大少女心目中王子的形象。更有迷恋者拿他比作当年红极一时的‘花泽类’,同样是爱睡觉的两个擅长拉小提琴的帅哥。 “老八,你这样好的条件找不着女朋友,怨不得别人,都赖你自己,你校庆音乐会上的那件事,我得记一辈子。”小六啃着‘泄题’,冲严骆挤眉弄眼。 经小六这么一提醒大家都想起来了,传媒大学校庆历史上最‘辉煌’的一笔。 严骆在校交响乐队里是第二小提琴手,校庆上,有一个节目是小提琴为主,第一、第二小提琴手在乐队主旋律下斗琴,你来我往,展示琴艺的那种。 谁都没料到,在一段气势恢弘的交响合奏之后,本该是老八严骆个人的精彩小提琴独奏,他竟然举着琴睡着了。钢琴伴奏足足弹了三个来回的序曲,就差直接转成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把他震醒了。终于,我们严大少爷才意识到该自己了,开始拉小提琴。他不拉还好,就算这么糊弄过去了,总指挥已经抬手要准备往下进行了,他突然间开始拉和最后一排刚调动起来的,没响几声的低音鼓撞在一起,场面特别精彩,一片混乱。 当时,简然、晓沐就和今天一起吃饭的这些人坐在一起,大家盯着老八,然后互相对望了一眼,终于忍不住开始爆笑。一些没反应过来的同学,听见他们的笑声,也明白是出错了,接下来就是整个会场一浪高过一浪的笑声,口哨声。 就算是前边的交响合奏和序曲有点枯燥有点长,那他这睡的,也太离谱了。 因为他的重大失误让音乐系的那个白胡子老头在校领导面前丢尽了脸面,教授罚他写了一个礼拜的深刻检查。 从那次之后,无论是本校的还是外校的人再提起传媒大学音乐系都会把这件糗事当做标志性事件来详细讲述,严骆是彻彻底底的名扬四海了。 突然,猴子一拍桌子,站来起来,拿着酒杯,冲简然摇头,“我刚才突然想到,”大家都放下手里的筷子,看猴子又有什么邪的。“书航媳妇儿,你之前在我们宿舍,可没少说我坏话,今天,却老夸我……” 老八一脸败给他的表情,拉他坐下,“猴二哥,你脑容量什么时候能大一点儿?” “你解微积分的那个聪明,都用哪儿去了?”小六子乐完了,还不忘损两句。 “别提微积分,就是因为微积分,猴二的脑细胞才这么少的,那些数学公式在简然这张甜嘴下,一个方程式也算不出来。”简然没理那些调侃,忙着圆谎。“我可没说,你不帅,你就床有点脏,个人卫生不太好。”她皱皱鼻子没再往下说,大家都明白那意思,想起了那味道。在他们宿舍,书航的那几亩地是最干净整洁的,除了他,有一个算一个,各比各的脏。 简然又说了几句好话,猴子算是又晕了,没再异议。 饭桌上,大家越喝越尽兴,吵吵闹闹。书航一只手托着下巴,看着自己的女朋友坐在对面,跟猴子那嘀咕,乐不可支的,他就想不明白了,这俩人怎么能聊到一块呢,“晓沐,你知道简然想从猴子那套什么话嘛?” 晓沐浅笑,能让简然这么专注的,除了时尚杂志,还能有谁呢?“你这么聪明,猜不到吗?” 书航整理了一下衬衫然后靠在椅背上,微低下头想了一下,“你的意思是,她在打听我?”他清亮的眸子里有点闪烁。 晓沐看着他,不可置否地笑笑,没有回答,***已经很明了了。包间里每个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无非都在谈论两个话题,面包和做面包的人。面临着毕业,即将各奔东西的离别要忧伤,就业的压力也要承受。情感上的寂寞也要填补,他们都是老板,身边总要有个老板娘啊。 今天这一桌人每个人的专业都不同,没准以后就是某个领域的精英骨干,趁着大家胡吃海塞,喝得东倒西歪,简然倒是快把自己以后的后半生都安排好了。 “老大,你是打算留在本市,还是回老家去?” 老大转了转酒杯,琢磨了一下,“我是想留在这边,这边经济上发达一点,按社会心理学上说,经济越发达,城市化水平越高的地区,离婚率越高。这离婚的官司,最好揩油。” 小四、老七频频摇头,异口同声地说,“瞧瞧,老大这素质啊!”从他们的专业角度来看老大就没有点高境界。老七是他们中年龄最小的,学的是电视编导,长得一脸书生气,戴个眼镜,写得一手好文章。小四是英国文学专业,家里往上三代全是英语老师,等于算是祖传的家业。他们两个人经常是在一些贵宾到访的活动上,给校方提供双语稿件。 记得简然有一次应了班长,替全系写运动会的发言稿,像模像样的拿起笔来刚写了一句,就不知道后边怎么接了,只好拉着晓沐去陶书航的宿舍请教老七。老七听说她的来意之后,给简然一指导,差点没把简然笑背过气去。 老七写好各种发言稿的要领是,无论悲喜都是一套版式,联欢会就是‘我们怀着喜悦的心情’,追悼会就是,‘我们怀着悲痛的心情’。开学典礼和毕业典礼的词,整体相反。开学,‘我们憧憬,我们希望……’,毕业,‘我们怀念,我们牢记……’。 要是校领导们知道,他们的演讲稿,御用撰写人,就是这个忽悠路子,非得气炸不可。 “留下吧,留下好,大部分同学都在这边儿,路子广。况且有你在,我以后要是和谁打官司,连律师费都省了。”简然想得跟真事似的,暗自窃喜。 本来老大听着简然的话,像是舍不得他,没想最后是想说舍不得律师费,“那我话先说在前边,你跟航子的离婚官司我可不帮你打,我说不过航子,他那嘴皮子比那教民事诉讼法的那教授还溜呢。”老大一边说着,一边朝书航眉飞色舞地使眼色。 筷子搁在餐碟上,“谁说要嫁他了……”前两个字还有点底气,后面的话声音越来越小,简然眼睛不好意思看坐在对面的陶书航,直瞄天花板。 书航就一个劲地轻咳,盯着简然的一举一动,笑眼里全是爱意,就她那小算盘,书航早摸透了。 “他又不是学法律的,怎么会说得比教授还溜?那教授是一个半身不遂的老头吧?”抓住老大话里好玩的信息点,简然试图以此躲避陶书航那看穿了她的眼神。 老大端起杯子喝了口啤酒,准备着要讲大故事的阵仗,“妹子,我可没跟你开玩笑,他这都是有案例在先的。”伸手指指坐在他旁边的书航,书航看他一脸坏相,又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示意他注意用词。“大一的时候,有一天晚上,我们宿舍的灯坏了,航子又要赶设计稿,没办法只能跟我去听了一节‘民法’讲座,借光。怕被老师发现,我们坐在了最后一排,他埋头画他的,我听我的课。距离下课还五分钟的时候,航子收拾东西,动静可能大了点,让那个女教授盯上了,她说‘最后一排用那大张纸记笔记的那位同学,你总结一下今天讲座的内容吧。’我当时就想,完了完了,航子要出名了。这教授是出了名的碎嘴,谁上她的课都不敢怠慢。我就眼看着书航慢慢悠悠地站起来,我在旁边提醒他,他也不理我。朝着前边黑板发了一下呆,然后噼里啪啦,噼里啪啦,把民法要点全说出来了,连她没讲的都说了。所有的人都回头看着他,吃惊得不得了,大家都知道,他不是法律系的。那女教授愣了一下,问航子哪个班的……” 听着老大讲着,陶书航一脸无奈,“我说,我建筑系的,不好意思老师,宿舍灯坏了,我来这教室,赶稿子。” “对对对,他此话一出啊,我看那老师眼镜都快歪得掉下来了。她刚要张嘴,打铃了,书航拿着图纸从后门就走了,那叫一个潇洒。”老大搭着陶书航的肩膀,还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简然听得傻了,怎么可能呢?书航没跟他提过这事啊,他为什么会了解民法?难道是为了以后打离婚的时候不吃亏,特意提早准备?这也太早了吧? “陶书航,你怎么没跟我说过这事?”简然百思不得其解,奇了怪了。“你说说,你还瞒了我多少事?”她紧抿着嘴,有点不开心的看着书航。 “我瞒着你多少事,你不是从猴子那儿都知道了么?”他揉揉鼻子,等着简然漏馅。 “我就问了猴子,唐新的事,别的他什么都没说……” 陶书航心里暗笑,他女朋友这智商怎么退化了,原来那伶牙俐齿的劲头跑哪儿去了,现在,这么快就招了。 简然说出口了,也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 书航斟满一杯酒,走到猴子的位置,“四年兄弟白当了,两杯酒你就把我卖了。这杯酒你都给我干了。”猴子嬉皮笑脸的,一饮而尽,凑在书航耳边说,没说他坏话。 书航笑笑,拍拍猴子,他没生气。简然想知道这个事已经想很久了,借猴子的口告诉她,倒省了他自己说的尴尬。反正他也没什么不能让简然知道的,他这事做得坦坦荡荡。 他拽起简然,环着她的腰,“都清楚了?” “就算是清楚了吧,不过,我想听你自己说。”简然歪头看着他,晓沐也看得出来,简然并不生气。这件事情过去好久了,简然一直没再提,她早不介意了。她就是还有点好奇,想知道书航是怎么拒绝的唐新,怎么就让那个女生彻底断了这心思,再没纠缠。 陶书航环顾了一圈他的好兄弟,有了主意,“我说的,你要是不信呢?这样,你听我们宿舍其他人给你讲,当时是怎么回事。你现在可以明着问了,爱问谁问谁,他们都知道。”书航成双手投降状,后退一步靠在墙上。简然也有一丝得意,琢磨着问谁能比较老实回答呢。 老大油嘴滑舌的,肯定护着他,老八那么没谱,老七,小四,容易掺杂文学的不真实性色彩,小六平常满嘴跑火车,没事他也能煽呼成有事,那就,只有小五了。 “我要听小五讲。”兄弟几个刚才一直看着这场好戏,他们心里也在猜,料定简然会选小五,连小五自己都是这么觉得的,早做好准备了。 小五一撇嘴,看了一眼书航,明白书航的意思是让他照实说,“这事一想起来我就觉得这牙酸得很,”他拖着腮帮,扁扁嘴,还故作了玄虚一下,“简然,我不会讲故事。猴子会添油加醋,我就简单说,唐新深情告白完了,我们老三就说了一句话,‘除非你姓简,叫简然,否则,我这辈子,下辈子,以后哪辈子也不会和你在一起。’”小五摊开手掌,那意思就这样,说完了。 简然虽是早过了脸红的年纪,但听完这句话,还是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心里暖洋洋的,有想流泪的冲动。书航把简然的身子扳过来,两人四目相对,“嫁不嫁给我?” 简然深深地望着他,看到他眸子里最甜的宠溺,大力地点了点头。 “小五!看见了吗?这才是最酸的!真受不了!”在场的人一个劲儿得起哄,嚷嚷着亲一个。 两人也倒完全没顾及现场人的感受,情到浓处,耳鬓厮磨。 晓沐看见他们这样,心里由衷的祝福。简然一定会幸福,陶书航一定会把她捧在手心里好好的宠一辈子。 无论是怀旧感伤,还是欢天喜地,这顿代表着他们告别大学的散伙饭,在东倒西歪的酒瓶子和横七竖八喝醉了的人中间,结束了。 他们,散伙,不散交情。 简然今天开心又喝了不少,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书航把她背回宿舍,剩下他和晓沐两个人收拾宿舍,整理行李。 该收的就只有被子、蚊帐什么的了,打好包,把行李陆续运到楼下。书航把他的车开到楼门口,把简然扶上车,两个人的全部家当把车里除了要坐人的空间,填得满满当当。晓沐回到楼上,再次仔细看了一下她们住了四年的宿舍,依依不舍地锁上门,把钥匙交给了门口的宿管阿姨。四年来一直照顾她们,晓沐觉得她的白发都多了,向她道一声保重。她坐上书航的车,从学校的林荫道上扬长而过,然后,缓缓驶出了校门。 再见,我的大学,再见,我已逝去的青春。 回到家里,晓沐的妈妈好像不太舒服,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晓沐轻手轻脚地把行李整理好,把该洗的被子衣服,统统洗干净。然后洗手,准备晚饭。菜要出锅的时候,晓沐把妈妈叫醒了,伺候她把药吃了。 “晓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妈妈扶住墙从卧室里走出来,坐在餐桌旁,看着在厨房忙碌的女儿。 晓沐把菜都端上桌,“也没回来多久,我看您睡着,就想让您多休息一会儿。” 她摘下围裙,刚准备坐下,妈妈抬起手,“再给你爸爸,拿一副碗筷。” 晓沐妈妈给她丈夫的碗里夹菜,心里在念着一些话。 亦公啊,女儿今天大学毕业了。七年了,你走了七年了,如今,晓沐已经能独立的撑起家了,她没有让你失望。我的病,我自己清楚,是不会好转了。请你保佑我们的孩子,平平安安的,幸福生活下去。 女儿给妈妈往碗里夹了不少菜,“妈,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晓沐妈妈吃饭的速度比原来慢了,吃的量也少了,“我是觉得好多了。”安慰人心的回答。 “妈,您就把学校的工作辞了吧,我毕业了,马上就能找到工作,您别再工作了,您得在家好好养病。”已经跑了不少公司,她最奢望进的公司,很可能招她进去的公司,她都在很努力的面试了。只是大部分都石沉大海,没什么动静。 听到晓沐说让她辞工作,正向嘴里送饭的筷子,停了一下,“你说找工作,哪是那么好找的,我先辞了工作,到时候你又没找到,那咱们靠什么生活,你……咳咳,你就不用考虑我了。全力以赴找个稳定的工作,没保障的小公司我不允许你去…咳……”她母亲现在说不了太长的句子,咳嗽时好时坏,老是反复。 晓沐赶忙去给母亲倒了一杯水,“我一定找份正经有保障的工作,您放心吧。”这就是她换专业的理由,“您能答应我,等我有了工作,咱们就到住院好好治病吗?” 食之无味,“我的病我自己心里清楚,别再浪费钱了……” 哪怕是倾家荡产,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晓沐也要把母亲的病治好,爸爸不在了,她不能再没有妈妈,“别丢下我一个人。”她头低到碗里,懦懦地缓缓吐出这句话。米粒上托起了一颗晶莹闪光的泪水,许久该留下的泪水。 她累了,倦了,但是,为了母亲,苦能抵挡。 母女俩抱在一起,直到黄昏再也找不出她们的影子。晓沐贪恋母亲的温度,抱紧一点儿,就好像时间会过得慢一点。 晓沐妈妈又怎么不了解女儿在受苦,又怎么忍心她受苦,但是,总有一天,她会离开,剩下晓沐一个人,她要她现在吃苦,以后不会吃苦。 这个晚上,一个家里,两个房间里,灯都关了,心里还亮着。面对明天,阳光再灿烂,现实依然是一样残酷。 很多人等的天明,是等希望,等奇迹,等幸福。 而天明之后,不过是,下一个天明,周而复始,波折不断。 沉默的夜晚,很快就过去,天亮了。晓沐把家里都打扫了一遍,拉开窗帘,坐在客厅里,对着一家人的合照,和爸爸说说话。 “爸爸,你还好吗?我好想你,特别想……” “妈妈的病不能拖下去了,可是现在家里没钱……爸爸,我没照顾好妈妈,爸爸……” “我在努力找工作,可是,并不容易,我本以为我的这个专业,会很快就会找到合适的工作,可是,还没有,现在要怎么办?我不想让妈妈受苦……爸爸,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 “简然的父亲,和我说过,希望我去他们公司工作,我拒绝了…我知道,要是让妈妈知道,她一定会很生气,她会说我没骨气……我一直记着,你说过的话,你从小就告诉我,要靠自己的本事,人生就像赛跑,起跑线上站着比你聪明的,比你有天赋的,比你幸运的,但是只要再多坚持一秒,就是胜利者……我在坚持,我记着你说过的话……” “可是,如果,妈妈病得很重,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我可以,接受么?……” “爸爸,你不在了之后,我已经很久都没感受到,可以依靠了……” “毕业那天,遇上一个男生,他叫蓝野,他说,他会帮我分担,可以让我依靠……可是,我没有接受,我怕,我依赖了他,会变得软弱,会不堪一击,也怕他像你一样离开我,如果那样,我可能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他是个很好的男生,但我,伤了他的心……” “我有点后悔,但是想想妈妈,我就不遗憾了,只要她好好的,我做什么都可以,我错过的,以后可以找回来,但是妈妈,我不能丢下不顾……” “给我加油,我一定要治好妈妈的病。” 照片落在怀里,紧紧地搂着,好像这样久了,爸爸的温暖还是可以感受得到,还是能看到爸爸那说爱笑的眼睛,好像手里握着的木头相框是爸爸厚实的双手。 她把照片放回原位,收拾东西准备出门。 今天是周末,要去给那个***妹上家教,她现在要用大把的时间去找工作,不知道还能给她上几次家教,可能要先跟张阿姨说一下,让她找好下一个家教了。 晓沐上家教的那家人住在她大学附近,坐上公车,看着景色越来越熟悉,每一条街道,每一棵树,每一个站牌都有他们的故事。 在下一个路口,左转,就是大学的东门,而公车平稳地开过,在下一个路口,右转。晓沐下车,走进了小区。 她给上家教的***妹正在上初中,之前的成绩在班里中等偏下,清清瘦瘦的一个小姑娘,平时不是不努力,而是脑子比别人笨一些,需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能跟上老师的课程。写字慢慢的,有时候在课上老是记不全笔记,所以请晓沐来,帮她补上没听全的功课。 小姑娘的物理很不好,可是这也正好不是晓沐的强项,所以,在当初接她的家教时,晓沐还又重新补习了一下自己的初中物理,总算是没有影响平日里的补课质量。 ***妹的妈妈张阿姨像往日一样很热心地招待晓沐。家教快两年,她跟这家人也算是很熟了,简单和张阿姨聊了几句,没再多耽误,就立刻开始给她女儿小玉上家教了。 小玉很开心看到晓沐,她很喜欢这个大姐姐,喜欢她会笑的眼睛,虽然她不怎么笑,但是小玉知道她笑起来一定很好看,比电视里任何一女明星都好看。 小玉也放假了,她期末考试考得很好,已经慢慢可以跟上学习进度,不掉队了。她按照晓沐告诉她的学习方法,可以很轻松地接受新知识了。再开学,她就要上初三了,暑假作业除了常规的那几本之外,老师还给他们留了很多预习的作业,好让他们能快些进入初三的状态。 晓沐看着老师给他们留的作业,细细考虑应该帮小玉如何好好规划一下假期的生活。她拿起笔在纸上给小玉列了一个时间表,边写边算。 小玉坐在她旁边,托着下巴看着她,脸上带着微笑。晓沐用余光注意到,有人在看自己,停下笔,和小玉对望,“有话想跟我说?” 小玉朝她点点头,“晓沐姐姐,你有男朋友吗?” 这让她吃了一惊,这小脑袋瓜也在想这些了,低下头笑着,不知道怎么回答。 “一定有对不对?” 一定有,晓沐脑子里闪过的是,那个等在宿舍楼下的男生,“没有。” “怎么可能呢?姐姐你长得这么好看……”晓沐拿笔敲了敲她的脑门,“乖乖准备中考,先别想这些。” 她摇摇头,反驳。“我没想,我只是关心晓沐姐姐。我知道,我会好好学习,为了晓沐姐姐的辛苦。” “不是为了我的辛苦,是要为了你爸爸妈妈的含辛茹苦,不要让他们失望。”小玉点点头答应,两人互相笑笑。 都一头埋进了书本里。 家教时间结束,晓沐和张阿姨在客厅说起她可能过段时间就没法再胜任这份工作。 “真是挺遗憾的,你要开始上班了,我理解,可是还真舍不得你,这一两年来多亏了你,我们家小玉的学习才越来越好的。我想我很难再找到一个像你这么耐心的老师了。你也了解,小玉的性子慢,做什么都都比别人迟半拍。自从你当她的家教之后,她的动作都快多了,也开朗多了。” “小玉她自己也很努力,很听话,我其实只是再在后面推她一把罢了。阿姨,做这个决定我也很是没办法,其实我已经把小玉当自己的妹妹了,而且您和叔叔一直以来都对我非常好,我很感激你们。” 这一家人知道晓沐的不容易,一直在给晓沐提高家教费。晓沐也一直都没让他们失望。 “晓沐,你以后有什么需要,尽量跟我们说,我们能帮的话一定帮。”到关怀,她很感谢,“怎么还能再麻烦您,我自己努力地,找到工作就好了。我今天跟您提出这事,是想先让您再物色几个家教,我还能给小玉再上几次课,可能等我工作忙了,就不成了。” “好的,我会的。” 从小玉家出来,晓沐重新振作,直奔人才交流中心。 “冯董,这是这个礼拜来公司参加面试的人的简历资料和面试官评语,我已经替你分类整理好了。”坐在办桌后面的人,头没有抬,翻阅资料的手没有停,眉头微皱地签署着一堆文件。 “放这儿吧。” “另外,与总公司的季度视频会议将在三十分钟之后开始,需要用到的文件,我也放在这里了,如果你没有其他的事情,我就先出去了。” “没什么事情了,你出去吧。”刚刚办公室里的对话两人全都算得上是青年才俊。 冯董,全名冯桀,寰宇集团历史上最年轻的一位董事。23岁就已经稳坐东南分公司董事长之职两年。他17岁考入香港大学经济及工商管理学院,主修经济金融,用三年时间修完全部课程,以学院毕业综合素质排名第一的成绩进入他父亲的企业工作。用短短半年时间就使他所在的分公司业绩翻涨了3个百分点,让那些在公司茶水间嚼舌根的公司骨干无话可说。 他的助理,吴俊彦,毕业于上海复旦大学,从冯桀到公司那天开始就一直做他的助理,之前也是冯桀的爸爸,寰宇集团最高决策者的秘书助理。踏实肯干,为人精明,比冯桀大几岁,不过并不是个死板的人,平常爱开些小玩笑,跟冯桀还算谈得来。 倒是,冯桀颇有些不近人情。年纪轻轻,工作起来有股狠劲,生活上又一丝不苟,有时候,他的那种超乎年龄的成熟,都会让吴俊彦不敢小觑。 私底下,吴俊彦也向冯桀提过要求,能不能平时多笑笑,对身体健康有益。冯桀永远这样回答,“我是在工作,没必要取悦别人。” 如此,吴俊彦也只能摆一摆手,作罢。 淡蓝色暗斜纹衬衫,衣领袖口全部干净整洁,头发清爽利索。 看着满桌的枯燥文件,他终是有些乏味了,丢开笔,从椅子上起身,活动肩膀和脖子,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整座城市,环抱手臂,似是盯着某一处角落发呆,像这样疲惫的时候,冯桀眼神里也会流露出一些曾经的过往。 除了他自己,没人清楚的,不能探究的死穴。 转过身来,他瞥见放在桌角的的面试资料,拿起黑色的文件夹,冯桀靠在桌子旁,翻阅。 停在这一页很久了,他的手指摁碾在纸上,留下了一个半透明的痕迹。整个人像是僵立在地上的木头,他全身的神经都紧绷起来了。 让冯桀失态,想大喊的,是一个名字和一张照片。 莫晓沐。 惊喜来得太快,把冯桀整个人吓在原地。他不敢相信,不敢眨眼睛。他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中文水平,心里有些颤抖,他一遍一遍地确认写在表格上姓名处的三个字就是‘莫晓沐’无疑,那张两寸照片上的脸就是那个熟悉的轮廓无疑。 他开心,他雀跃,他嘴角不可抑制地上扬,只要他拨通这纸上写的号码,他苦苦寻找了十年的人,唾手可得。 冯桀扑向桌子的另一端,抓起话筒,按下按键。 数字又让人变得理智了一点,他抬起手迟迟没有再按下第四个数字,机械的程式不管人类的复杂情感,话筒里传来忙音,他手落,摁挂***,跌坐在椅子上。 他不知道,***接通,他该说什么,‘好久不见’?他们真的太久没见了。 他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不知道,此时此刻,她身边有没有另一个他。他该以什么样的关系去定义他们之间的过往,同学?朋友?恋人? 什么都不是,什么都像是。 再一次拿起莫晓沐的简历,以一个上司的角度查看。他发现了一些细微的变化,真的变了,不一样了。 她毕业于传媒大学的公共关系系,竟然不是设计系,她竞争的职位会是营销公关? 料冯桀有八个脑袋,他也想象不到,最爱艺术的晓沐,把画画当成生命的晓沐,会中途放弃美术,去学什么公共关系。现在的晓沐,和十年前的相比,更加让他琢磨不透。 放在十四年前,即使莫晓沐做出那样的决定,让他伤心欲绝的决定,哪怕用四年,他也终能找到一个理由为她开脱,说服自己,再回去看她一眼。 可是现在,面对这份简历他找不到真心的理由解释清楚。她可以对他的感情是假的,难道就连她一直追求的梦想都是假的吗? 不可能,没理由。 冯桀见证过,晓沐的执着。 继续往后翻,是面试官的评语及聘用建议。人力资源的几个人并不看好莫晓沐,提出的理由是,本公司需要的是有工作经验的员工,没时间和精力去培养一个暂时无用的实习生。 在商场上,时间是金钱,精力是效率。 很简单,很残酷。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吴俊彦来提醒他视频会议已经开始了。 冯桀揉揉额头,放下文件夹,拿起另一个夹子,穿上西服外套。手垂下来,碰到简历资料,还是想再打开,默默地看了几秒钟,像是给自己下决心,快步离开了办公室。 这是他工作这么久以来,做得最烂的一次报告。视频那头父亲的脸色不好看,言语坚决严厉。冯桀提出的议案,基本上是全部否决,类似这样的情况之前也发生过,但是每次冯桀都会再列出很多理由来说服父亲,也总是能得到不错的效果。 但是这一次,他一个反驳都没有。 就连视频结束后,宣布散会都要吴助理来提醒。 一向沉着冷静的冯桀,此次的失常表现,让吴俊彦以为他身体出现了什么问题。 散会后他的嘘寒问暖,冯桀顾不上回答就冲回了办公室。 吴俊彦还在摇头疑惑,只听见他办公室里传来一声闷响,吴俊彦赶紧打开门查看,别真是董事长真的身体不适,晕倒了。 门打开后,冯桀人还是好好的,只是神情不太对头。文件资料散落一地,他翻箱倒柜的,很着急地在找什么东西。 吴俊彦关上门,朝里走去,“冯桀,你在找什么?” “你刚才有没有进我的办公室?”冯桀撑在桌沿,怒气冲冲的问,几个英文单词的脏话,就在他嘴边飘。 吴助理把掉在地上的文件都捡起来,放回桌子上码好。“我就在开会之前给你送过文件,之后没进来过,丢东西了?” 冯桀往桌子上摔打黑色的文件夹,“就是你给我送来的简历文件,突然没了一个人的。”他强忍着砸东西的冲动,拳头攥得青筋根根分明。 吴助理从他手里拿过文件夹,清点简历数量,“你确定刚才有那个人的?” 没错,数量上确实是少了一份,吴俊彦之前看过这些简历,他还有印象,好像是少了一个女生的。 冯桀把吴俊彦从地上收起来的文件又从上到下正反面的翻看了一遍,他额头上的血管都爆出来了。“一定有!” “你别急,我再帮你找找,实在找不到,你告诉我是少了谁的,我去看看人力资源还有没有备份。” “我自己在这里找,你现在就去人力,丢的是一个叫‘莫晓沐’的。” “好。”他的记忆力果然靠谱,是那个长得还不错女生的简历,今天冯桀反常是因为一个女人,号外,大号外。用上一点合理推断,吴俊彦能想到,冯桀不是因为一张两寸照片看上了那个女的,这里边一定有故事。丢了她的简历,急得他像热锅上的蚂蚁,这女生不简单。 公司日程安排紧凑,人力资源的高工作效率体现在方方面面。自从冯董上任以来,每一个来应聘的人的资料他都要亲自过目,严格把关,绝不姑息后门,关系,他的公司不养闲人。因为有了冯董的谨慎,人力资源的中层干部又多了个活,忙得都腾不开手。所以,为了快快上报,赶快交工,自然就省去了复印备份的无人监督检查程序。 吴俊彦,空手而回。 董事长办公室的灯,深夜还亮着,吴助理无条件地陪着。冯桀的脸色在听到吴俊彦带回的消息之后,难看到了极点。眉头紧皱,一根一根点烟,沉默的一句话也没有。十年,准确说是十四年,她走出了他的生活,冯桀都快劝自己下决心忘了,算了。莫晓沐却突然又出现,用一张简历把他心里沉淀许久的平静湖水撩拨得波涛汹涌。他承认,他盼着能找到她做了很多努力,包括放弃更好的工作环境,回到这座城市。这些,冯桀都心甘情愿。 就在刚刚,一个多小时之前。他已经准备好,这次再也不会放手。 可是,现在,又没机会了。 这座城市不大,回到这里两年,只要冯桀有时间他就会开着车,在城市的各条街上转,希望老天能开眼,让他遇上她。 终于等到今天,天公作美。可是莫名其妙,一份放在董事长办公桌上的文件会被别人拿走,其他人的都在,唯独少了她的。是有人动手脚,可是又能是谁呢?除了冯桀,别的人拿晓沐的简历有什么用呢? 想不通,他想破口大骂,骂谁? 这时候,也只有吴俊彦敢推开他办公室门,领着一袋子啤酒,坐在沙发上,自顾自地喝起来。 冯桀抬了抬眉毛,用手指敲打桌面,下一秒钟,他抬手稳稳地接住了吴俊彦扔过来的一听啤酒。很久没碰酒了,他平日里工作够累,到家倒头就睡,不需要酒精催眠。 但是今天,不醉没法归。 吴俊彦放下手里的酒,双手环胸审视那个仰头灌酒的大老板,脑袋里在回忆那张丢了的简历,还是个让他颇有印象的女生,即使是证件照的规格,她也是别有一番味道。 莫晓沐,就是冯桀的那盘菜吗? “喝了我的酒,你不打算说点什么吗?”吴俊彦晃晃手里的酒,半瓶咣当,哗哗啦啦。 冯桀捏瘪喝空的易拉罐,掷向一旁空地,“再来一个。” “呵,你倒是不客气,事儿说清楚了,今天这酒都是你的。”他又给远处那个人扔了一个。 他有什么可说的,酒精作用让他都大胆地嘲笑自己。被耍得团团转的永远是自己,他的骄傲在莫晓沐身上一文不值。这辈子,他偏偏永远折在不想输给的人脚下。 “什么都别问了,陪我喝酒。” 吴俊彦识相,冯桀今天不想说,随他去,他有种预感,他会听到真相,冯桀就快绷不住了。 一听接着一听,空罐子堆满了放着绿植的角落。 两个男人,一晚上无话可说,对着城市的灯光各怀心事,举酒浇愁。 第二天一早,他们离开公司,回家换了身新衣服。吴助理还是一如既往的神清气爽,冯董事长却是换了一副扑克脸,从这天起,无论是对员工,对工作,他再也没有耐心。坐在这张桌子后边,莫晓沐的简历老是飘在他眼前,他能隐约记着几个数字,零零散散,理不出头绪。 越是克制不想,越是抑制不住,他的怒火全宣泄在员工的细小错误上。一个礼拜之后,他的脾气只是一直往坏了发展,全公司上下唯恐对他避而不及。 会也不开了,企划案也不想谈,无论是高层,还是保洁,对他的恶评纷至沓来。 吴助理帮他顶着日常的工作,把常规的工作报表全截下来,用老董事长给的特权,替冯桀签了。看着冯董的那个发狂样子,吴俊彦也虚了,还是先别去吵他,让他自己解决吧。 前人乱出招,后人无应对之法。 今天学校的老师给晓沐打来***,询问她找工作的的情况。晓沐回答最看好他的老师,也只能是报喜不报忧。 她先正在去应聘的路上。 老师跟她说,如果实在是找不到好工作,就到老师的一个亲戚在的公司去试试,给了晓沐地址。她很感谢的收下了。 但是不会去,什么都可以还,人情还不了。 挂掉***,晓沐停下脚步望望头顶上的蓝天,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天空好蓝,云朵大团大团,微风吹动她的裙子,她静静地站在那儿,想起了爸爸,想起了妈妈,她又有了动力,迈开步子,走着。 一辆红色的宝马车从她身边开过,然后缓缓停在她的斜前方,晓沐没有在意,继续沿着河边朝车站走,超过了那辆车。没过一会儿,那辆车又从她后面追上来,停在了她这一侧的前方,晓沐想,应该是要去旁边超市,在找停车位吧,她就避开超市车库入口的那侧的,慢慢走到了街对面。她走到了超市门口,看见那辆车路过超市,在她前边调头,车头冲她,停在了她这侧的树旁。 这时候,晓沐觉得有点不对劲,犹豫了一下,又走回另一侧那边。 车门打开,从上面下来一个人,晓沐没有看他,加快了脚步。在他们之间几辆连成串的大巴车和小轿车缓缓开过。 等那人走到对面,晓沐刚刚已经小跑到在路口,右转,追上公车,没有踪影了。 从那天之后,晓沐再走在这条路上,老是能看见那辆扎眼的红色宝马,时间不固定,方式不一样。有时从她身边飞驰而过,有时在她前边慢慢的行驶,好像在车里观察她。 最离谱的一次,从她旁边开了过去没有停留,等晓沐这条路快走到尽头,该左转的时候,同样的车号。还是那辆车从环路上转了一圈,又再次从她身边开过,停在了她前边。这次车里的人没有下车,车也没熄火。 很奇怪。 不知其来意,晓沐的戒备心越来越强,没有急事不再有走这条路,经常绕道回家。 简然给她打***的时候,她告诉了简然这件事。简然听得兴奋得不行,帮她分析,那人的目的。简然说,贪图晓沐的美色肯定是前提,但是没准是什么星探啊,导演,摄影师之类的,让晓沐下次再看到他,就问问他到底想干嘛。 晓沐笑说,她可不想惹麻烦,只要别打扰她的正常生活,那人是谁都无所谓。简然问那人的样子,晓沐说不清楚,她没看清,只知道是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不知道长相。 简然又推翻了自己刚刚说的猜测,结合那人开的车和衣着,应该是个富家公子吧,跟着晓沐这么久,都迟迟没有下手,还是个挺腼腆的公子。 是挺奇怪的。 晓沐没她那么多想法,只是盼着不要再碰上他。 面试到了最后,从几位面试官的脸色来看,他们对莫晓沐很满意,只是有些从简历上反映出来的讯息,让他们还有一些疑问。“莫***,你的简历上有提到,你高中就读的是一所美术专业的学校,你还曾获过不少国际大赛的设计奖项,从这些来看,你的美术功底应该不弱。可是,为什么你在读大学的时候没有再继续学习美术,反而是读了公共关系,能说明一下原因吗?” “我,我从小学习美术,我热爱它,可是因为家庭的原因,我在大学填报志愿的时候,就要为我以后的工作就业多考虑。坦白讲,美术设计的就业前景现在并不乐观,所以我只好放弃。我选择贵公司来工作的原因,其中也是有我自己的私心。贵公司的设计团队在本市来讲是数一数二,在这样的公司工作,我还是可以接触到顶尖的设计理念,对我来讲算是了一个遗憾。” “我没有问题了,几位你们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同样坐在晓沐对面的另外三位西装革履的领导纷纷摇头。 如此,面试算是,顺利结束。 晓沐从会议室里退出来,长舒了一口气。如果今天的面试成功的话,她就能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了,而且这份工作算是她想要做的。 这是今天跑的第四家公司了。从城南到城东,一天马不停蹄。晓沐累得精疲力竭,可是她现在还不能歇,还要马上到天桥旁去搭免费的超市班车,赶回家里给妈妈做饭。 等在站点的一般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母亲,几人一堆,开心地谈论自己的儿女和丈夫,评论昨晚看的电视剧。晓沐疲惫不堪地靠在路边的树上,早晨从家里带的水也都已经喝完了,大热的天,她都还没吃上一口饭,现在她感觉双脚发软,头昏眼花,口干舌燥的,她盼着赶紧到家,她快撑不下去了。 班车慢慢悠悠地开过来,一群拎着大包小包的阿姨拥挤着上了车,等晓沐上车的时候,已经没有空着的位子了。她扶着中间座椅的扶手,随着车一起摇摇晃晃,“姑娘,你是不是不舒服啊?”后一排的一个烫着波浪大卷的阿姨,伸手扶住难受得快要晕倒得晓沐。 “有一点头晕。” “呦,是不是中暑了,快坐下,坐下!”那个阿姨把放在她邻座上的东西拿起来,拉晓沐坐下。 摸着她的额头,“这么烫手,姑娘,你正发着烧呢。”晓沐靠在椅背上,不想再说话,“你在哪站下车?告诉我。你先睡一会儿,到站我叫你。” 晓沐告诉了她站名,抬起沉重的眼皮,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谢谢您。” 班车在许多小区间穿梭,绕来绕去。等到晓沐下车的时候,车上已经没剩几个人了。那位热心的阿姨还在,跟司机大声吆喝着把晓沐送下了车。 七月酷热的季节,晓沐却觉得浑身冰冷,大汗淋漓,她直直地朝马路对面走去,还好当时两边的都没有车,否则照她这个走法,不死也剩半条命。 黄昏的光景快要被黑暗吞没,沿着河边的路灯坏了大半,忽闪忽亮的,两旁的树在晓沐看来飘飘浮浮,她想走快一点,可是肩上的包像有千斤重,坠得她跌跌撞撞。 那辆红色的宝马车又一次从晓沐身边缓缓开过,停在距她不远的前方。晓沐再不清醒,也会注意到那个从驾驶位下来的人快步朝她走来。她下意识停下,没再往前走,这么多天以来被同一辆车尾随,让她再走这条路都会加倍留意。如果不是今天急着赶回家,她一定不选择走这条近路,她会走人多的那条路回家。 可是现在,再说什么别的,也都赶不及了。 从宝马车上下来的男人站在晓沐前边挡住了她的去路。“请问,你是莫晓沐吗?” “我…我是。”这个跟踪她很久的人,好像并不简单。 “太好了,终于等到你再次出现,跟我走。” 晓沐挥开手,躲掉那人来抓她的手,“我为什么要跟你走?请你不要这样。” “不好意思,我太着急了,我叫吴俊彦,有一个人很想见你,请你跟我走。”吴助理后退了几步,打了个请的手势,让出了两人之间的安全距离。 晓沐看着眼前的人,离自己远了一点,警备放松了一点,意识也虚弱了很多。“我……”她头晕目眩,目光都没有办法对焦,连整句话都说不出。 “哎!莫***……”晓沐突然眼前一黑,重心向一侧倒。多亏吴俊彦眼疾手快上前一步接住她。 她还有点意识,她感觉自己被扶进了车里,之后的,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冯桀静静地看着晓沐,没有把她叫醒,他不知道自己开口会说出什么样的话,难道要告诉她,这十年来,他想她想的快疯了?还是告诉她,他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爱她多一点还是恨她多一点。 他守在床边,默默地等到太阳西沉。 房间再昏暗,他都不想再离开晓沐一步去打开灯。 她没怎么变,还是小时候的那副眉眼,脸上红扑扑的,像花瓣一样的嘴唇,倔强地微张着。头发留长了,铺洒在她的脖颈间,衬得她白皙的皮肤,越发水嫩。 白皙?他怎么会想到用这个词来形容她,小时候的她,整天风风火火,男孩子玩的游戏她都玩,皮肤很黑。 这麽多年没见,冯桀脑子里想的一直都是她那时的样子,从没想过,皮肤白白的她会是什么样子的。 果真是,女大十八变吗…… 晓沐蜷缩的身体,舒展开了一点,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 他满心期待晓沐能一样就认出他,谁知…… 她掀开被子,就要跑开,昏迷前被人强抓上车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而坐在对面的那个男人,陷在布帘的阴影里,月光时隐时现,打在那人的后背上,只剩一圈发光的轮廓。晓沐看不清他的样子,心里感觉害怕,以为自己被不明的流氓歹徒绑架,万分的恐惧。 冯桀几步疾走,转到床的另一边挡住了她的去路。 晓沐颤颤巍巍的,两腿都在发抖:“你是谁?” 这句话,一下子就激怒了冯桀,他找了她这麽多年,没想到,她见到他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你是谁’,真是太可笑了。 他抓起晓沐的手腕,逼近她。晓沐吓死了,拼命挣脱,却又被他抓得更紧。 之前,冯桀用骄傲覆上的伤口又被踩在她的脚下,她凭什么在当年弃他而去,让他一无所有,他又为什么老是要在她身上卑微的强大不起来,他讨厌自己这样。曾经得到过,又反复多次失去,离别的痛苦,没人能帮他分担。这十几年来,他孤单,他心里再也装不下别人,他家人没陪过他,只是把他当成继承家业的人。当年,给予过冯桀温暖的是晓沐,给他浇下一盆冷水让他再次关闭自己,变得更加骄傲自负的也是晓沐。 他的手劲不加控制的加重,阴沉的眼神死死盯着晓沐,不知是感冒,还是惊吓的过度了,晓沐觉得又一阵眩晕。 手腕上的痛楚让人难以忽略,她大喊,让冯桀放开她。 这对他有侮辱性的喊叫,让冯桀心里的伤疤越撕越深。这十几年的思念,他怎会放手,用力一拉,她便落入他的怀中,晓沐尽全力用手肘撑开一点距离,又被他放在她腰间的手收紧,让两人紧紧相贴。 冯桀俯下头,触碰到她的嘴唇,他就不想再挪开,狠狠地吻住她。这吻,粗暴、愤怒而激烈,像要把晓沐整个人吞下去一样,连呼吸的余地,他都吝啬给她。横在晓沐腰间的手越收越紧,好像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成为他身体里的一部分。 晓沐终于找到一个间歇别过头,带着哭腔求冯桀放开她,并试图摆脱他的掌控。 他的怒火通过两人仅膈单衣紧紧相贴的肌肤,让晓沐清楚的感受到了。 无论,她莫晓沐之前有多坚强,面对这样的事情,她还是会有一个普通女孩会有的惊恐,无助。 这突如其来的吻,把她弄得遍体鳞伤。 晓沐软软哀伤的语气反而催化了他的情-欲,小小无力的挣扎加深了他想将她占为己有的念头。 冯桀逼着晓沐后退,把她压在了床上,钳制着她,让晓沐动弹不得。深邃沉沦的眼眸望着身下的她,这个他想了念了十几年的人现在就在他的掌握中。 等了这么多年,他终于等到…… 冯桀吸允着晓沐娇嫩的肌肤,在她身上强制留下印记,让她再也不能忘记他,压迫而直接的动作,让晓沐深深地抽气,身体颤抖,说不出话来。 月光洒在她半裸的肩上,映着她粉白肌肤上的点点红紫,是如此的让人觉得心疼。冯桀的动作稍稍顿住。 眼前的人比当初还牵魂摄魄。 身下女孩的眼泪伴着星碎的月光,沾湿了他的头发。 冯桀本不想弄疼她,他想把她捧在手心里,好好地爱她,保护她。可是晓沐的忘记,她的抗拒,让冯桀忘了理智。游走在她衣服外面的双手,出于本能的解开了她的衣服,半褪在腰间,正好将她双手缠在两侧,只能让他为所欲为。 那种带着恨意的激情,让手掌肆意地游走在每一片他想占有的禁土上,炙热的吻熨烫在每一寸他想拥有的肌肤上。 晓沐此时已经完全没有思考的能力了,她不知是该大叫还是该哭。突如其来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迅速冰冷,忽又贴上冯桀滚烫的胸膛,身体的骤冷骤热,把她弄得昏昏沉沉。晓沐本来就在发高烧,又被冯桀这一番强势的折腾,整个人像在迷情的沼泽里,越挣扎陷得越深。 终于到最后,世界一片黑暗。 冯桀还半压在她身上,却没有再继续。双手撑在晓沐肩膀两边,慢慢离开了她的身体。 十年怨恨的怒气,渐渐流走。床上人的衣襟,凌乱,身躯微微地发抖,不再挣扎,像是没了知觉,昏睡了过去。 冯桀觉得他自己刚才的行为非常的恶心,他用理智平复急促的呼吸,压忍着蠢蠢欲动的情潮。抬起晓沐的身体,帮她整理衣服。 笨手笨脚,他扣不上她内衣的扣子,刚才意***迷时,用力太猛,把扣钩扯变形了。 现在,他离晓沐这么近,可以感受到她的呼吸,她的味道,她的体温。 他离晓沐这么近,终于不再是梦里抓不到的影子了,这一次,说什么也不会再放开她,不会。 空气里的暧昧慢慢消退,这是冯桀第一次做这种事情,想起刚才手下令人迷醉的触感,他脸上烧得厉害。 起身,穿好衣服,走到窗边,点燃一支烟。 或许是黑夜的缘故,逼得人喘不过来气。他猛吸了几口烟就摁灭了火光。走到床边,掀开被子躺在她的身边,静静地抱住她。 “终于找到你了,原来你在这儿!”这句话是小时候的晓沐说的,这句话也是冯桀现在想说的,兜兜转转,那年的回忆从未像今晚这么清晰。 当初,听着这话的人站起来就走。 “喂,别走!等一下!”置若罔闻,“你站住!”那双一尘不染的白色球鞋,静静地停下。 “我又不是怪物,你干嘛见我就跑?”晓沐气喘吁吁地跟上,走到他的对面让他看着自己。 而那人一直转开脑袋,拒绝看着莫晓沐。“你就不能别转头了?” 他别开头还不是因为她,他不想被人同情,他的软弱决不允许任何人看见。 “我知道了,你是觉得对我很愧疚,所以不敢看我,对不对?” 这世上还有这么自作多情的人,爱把别人的事情往自己身上找原因,邀功请赏的。“跟你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都是因为帮你,他们才不跟我玩的,才讨厌我的,你对不起我。”说得理直气壮。 “我没有。” “你有。”他见她胡搅蛮缠打算掉头就走。 晓沐又把他截下,张开双臂,哪怕是倔强地抬着头,她的身高也永远比他矮一截,他的骄傲比她高一截。 “你不许走,我现在只有你这么一个朋友了,不,许,走!” “别再缠着我,离我远点!”她的手被大力地拨开,很疼。 急了,都急了。“凭什么啊?这操场又不是你的?我就喜欢站在你旁边,你走到哪儿我跟到哪儿。” “我让我爸明天就把它买下来,你信不信?”小孩子终归是小孩子,逼急了,总能想起家长背景。 晓沐觉得可笑,操场是学校的,他爸又不是校长,为什么能买下来。“好啊,你买啊,你买下来我就相信。”叉腰挡在他面前,不服输。 他意外地盯着晓沐的眼睛,对于这种蛮横不讲理的人,他词穷,他也实在受够了,没有理由再和她耗着,推开晓沐转身就跑。 “你站住!你还没告诉我,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站住!”穷追不舍,他总算知道了什么叫穷追不舍。 冯桀没睡,一夜没睡。 睡不了,怀里的人在回答,她在喊回忆里,他的名字。 是谁研究得出,当一个人在想着另一个人的时候,那个被想念着的人,也在想着对方。 十四年,他不能忘,就算他们离得这么远,痛也会离得这么近。 天蒙蒙亮的时候,他依依不舍地从床上起身,远了,不由自主地要再靠近,给晓沐的额头上印上一个吻。这个吻承诺,他今天要早早结束工作,和她重逢。 又做梦了,晓沐以为自己已经忘了,那个人的名字。 天旋地转,陌生的气味,在晓沐还没想抬起眼皮的时候,就把她惊醒。意识是模糊的,但昨晚的种种,历历在目。 衣服,她身上怎么好好穿着衣服?她应该……应该,不是这样的。 掀起被子,迈腿下床。她双脚还没全部落地,就又跌坐在地上,双腿颤抖无力,她没办法阻止自己的脑海里不出现昏迷前的记忆。 这一切都不是梦,就在刚才她还躺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床上,现在她看到的是也是完全陌生的,昨晚那个强迫她的人是陌生的。房间很大,好像没有别的人在,很安静。看这间房间里的装饰,像是个奢华的地方,为什么要把她绑来这儿?那个叫吴俊彦的男人好像并不是昨晚对她施暴的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