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缓地睁开眼，仿佛是沉睡了四千年。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一个奇怪的时间词跳进脑海，一种本能的厌恶感刺激神经，想吐却又吐不出来。空空的胃里早已干涸，一如空空如也的大脑和心房。
刺进眼帘的第一缕光是明亮的死白，据说人在濒死的时候会看到这样的亮点。但她知道这肯定不是濒死时的幻觉，她是死过一次的人。而现在她活了过来。
当瞳孔再度适应这人间的光芒时，她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景色。陌生的天花板，窗外投射来的耀眼阳光，输液瓶的影子夹杂着窗外树枝的影子晃得悠闲。仿佛这一切只是个闲适的洒着阳光的下午，除了空气中消毒水的弥漫外丝毫没有违和感。
她很快摸清了周围的环境，右手上擦满的管子和雪白的被单提醒她自己是个病人。
对，我是个病人，我现在在医院。她在心里默念着，仿佛是在自我暗示。
“你醒啦？”一个声音唤回她的思绪，只见靠门一头的床上一个穿着护士服的女人正在打量着自己。
对，她是一名护士，我现在在医院。她用得到的信息快速武装自己，试图借此拜托莫名的心慌。
“要不要喝粥啊？”护士挺了挺丰满的胸膛，这个动作吸引了病床上她的注意，“你又昏睡了三天，一定饿了吧？”
她盯着护士的脸，余光打量着胸前，然后兀自摇了摇头。她没有饥饿感，倒不如说是感受不到饥饿。占据她的是一种说不出的恐惧，比如一个念头在暗示她自己应该认识眼前的护士，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护士的名字。她只能抓住护士身材这个特点，在潜意识里标出“丰满的护士”的标签。
但恐惧必然不是来自于此。她不敢直面的是一种空虚——自己是谁？从哪里来？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喂，小鞠，”就在她陷入沉思的时候，丰满的护士突然说，“既然你不喝粥，那你要不要打针呀？”
看到陈佳莹在群里的微信时李艺彤和万丽娜恰好在附近逛街，两人急冲冲地赶往医院，奔向病房去看小鞠。结果万丽娜刚进门就哭成了泪人，甚至都站不太稳，李艺彤赶紧和呵呵姐一起扶住她。
病床上的鞠婧祎看着眼前奇怪的三人组，内心却是毫无波动。花哨小裙子、爱哭鬼、丰满护士——她虽然想不起太多的东西，不过脑子还是很活络，很快就给三人组都取好了名字。不知为何，身体突然就觉得有些好笑，甚至嗓子都跃跃一试要笑出声来，可是鞠婧祎的意识还是懵的，于是她控制住了自己不安分的身体。
“你们好，你们是来看我的吗？”鞠婧祎直起上身，向新进来的两人问道。
万丽娜本来好不容易才止住的眼泪，被小鞠这么一问，又决堤般地涌出来。李艺彤一边拍着辣宝的背一边问陈佳莹说，“呵呵姐，小鞠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吗？”
呵呵姐摇了摇头，说：“她还是老样子，我们还是不要太去刺激她。”
“这样啊？”李艺彤想了想，突然露出诡异的微笑，“辣宝你不要这么丧气。呵呵姐，你不是说医生讲多陪小鞠说说话也有助于康复吗？你守着照顾她已经很累了，不然让我和辣宝陪小鞠聊聊天吧。”
陈佳莹有些迟疑，但想想发卡也不是什么坏人，何况辣宝也在，因此勉强算是同意了。不过走之前她还是一本正经地叮嘱李艺彤，说：“你说话小心点，千万不可以提起‘那个人’”。
“知道啦知道啦，鞠宝宝就交给我和辣宝吧。”发卡急不可耐把陈佳莹推出病房，顺手关上了门。
而另一边，病床上的鞠婧祎默默地看着眼前的闹剧，忽然心里一紧。
“鞠宝宝，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发卡一边扶着泣不成声的辣宝，一边凑到鞠婧祎病床前盯着小鞠问。
“小……鞠……？”鞠婧祎不确定地念出声来，她也只是听着陈佳莹叫过才判断出是自己的名字的。
李艺彤笑了，用闲着的那只手顺手把墙上的病人信息卡抽了下来，指着姓名那一栏对鞠婧祎说：“鞠宝宝，汉字你还记得吗？”
“汉……字？”鞠婧祎不太确定，只好摇了摇头。
“那好，来发卡哥哥教你念你的名字。鞠宝宝，你看你的名字取得都比较复杂，但是你们四川人都很聪明的，念字念半边就对了。来，一个字一个字地跟着哥哥念。”
“哥……哥？”鞠婧祎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又想不出什么理由质疑面前的花哨小裙子。
“第一个字，念‘革’——”
“第二个字，念‘青’——”
“第三个字，念‘韦’——”
“对，所以你的名字叫革青韦。”发卡一本正经地说。
可能是发卡实在太认真，甚至都感动了鞠婧祎，所以纵使小鞠内心有一千万个疑惑，最后也还是附和着点头认同了自己的名字。
“很好，青韦酱，那你还记得我是谁吗？”发卡因为阴谋得逞，连声音都因兴奋变得尖利。
“……”小鞠想了想，终究还是摇了摇头。
“听好了青韦，我是你的老公，发卡哥哥，以后你叫我卡哥哥好了。”
“……老公？”鞠婧祎不自觉邹了邹眉头。
“……卡哥哥？”辣宝则是爆出了青筋。
“对对对，就是这样……”李艺彤一脸得意，心想这下自己真的就能把鞠宝宝套路回家了，再假以时日对她洗一阵脑，恐怕下半辈子都能听到每天小鞠对自己叫卡哥哥了。
然而发卡还没得意一会儿，眼角还带着泪痕的万丽娜就一脚把她踹到了地上去。
“李！艺！彤！”气鼓着脸的万丽娜对着地上的发卡咆哮，声音和表情都显示辣宝正处于一年多来愤怒的顶点。
“……你听我解释……我对你也是真心的……我也是你的卡哥哥……真的……不要打脸好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毫无征兆地，鞠婧祎笑出声来，魔性的声音穿透病房，穿过医院，穿过城市，甚至穿过了时空。李艺彤和万丽娜停下了手中的打斗，都静静地看着小鞠。看着她笑，就如同是回到了那些熟悉的日子。
偏偏这个时候，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如同穿越时空般响起。
——“小鞠，现在是中午十二点，你越来越瘦了，要记得好好吃饭。”
是闹钟，又不是闹钟。声音传自床头柜上放着的猫型玩偶，似乎是自带闹铃功能，一到时间就会把录好的音放出来。
疑惑的小鞠盯着这个陌生的玩偶，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个东西放在这里，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闹钟语音——离电子音很远，但也说不上什么好听播音腔，只是个柔和的女声带着低沉的嗓音。
——“小鞠，现在是中午十二点，你越来越瘦了，要记得好好吃饭。”
就在鞠婧祎疑惑的时候，玩偶又重播了一次。这一次她听得更真切了，每个字每个词都听进去了。好似有什么拨动了耳膜，却说不清该是什么滋味。
“我……记得这个声音吗？”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寻求李艺彤和万丽娜的意见。但说出口的时候，小鞠才意识到自己的问题问得很奇怪。
然而小鞠并没有等到回答。李艺彤和万丽娜都沉默着不说话。
半晌，万丽娜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似的，一把拿起了床头柜上的猫型玩偶，说：“真不知道是谁送的这种莫名其妙的玩偶，陈佳莹也真是的怎么还不拿开！”说着就要把玩偶带出房间。
李艺彤拉住了万丽娜，对她摇了摇头。“留着它吧，这是她唯一留在这里的东西了。”
鞠婧祎看着眼前两人奇怪的反应，疑惑地问：“怎么了？这是谁留下的东西吗？”
“没什么，一个不重要的人而已。”万丽娜的脸一沉，握着玩偶的力道不自觉更沉了一分。
不重要的人而已。所以，最好就不要再想起来。

冯薪朵拿刀削着苹果，一边问病床上摆弄着平板的鞠婧祎：“所以你知道平板的操作方法，却还是想不起自己的名字？”
“嗯……不过卡哥哥告诉我我叫革青韦。”
“噗——”正在喝水的陆婷当即一口水喷了出来，好在潜意识告诉她不能喷到小鞠身上，身体勉强做出反应偏了下头。结果是冯薪朵被喷了一身。
“大哥你好恶心！”冯薪朵向大哥抱怨。
“对不起……对不起……只是太有冲击性了。这事得怨李发卡……等我们回去看打不死她。”陆婷一看惹了事，赶紧推锅给李艺彤。
“你们俩好有趣喔，不过还好不是奶茶……不对，应该是还好不是百香果……”小鞠看着面前的马鹿夫妇（李艺彤教的），不知为何心里升起一种熟悉的感觉，好像被喷到的是自己一样。
“我说小鞠，”陆婷趁机转移话题，“李艺彤昨天都教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给你？”
小鞠放下手中的平板，一点点回忆卡哥哥告诉她的话，然后一五一十地向马鹿转述，内容包括发卡是怎么形容马鹿夫妇的。
“喔……李艺彤这个人呢，不得了，真是很会教啊！”陆婷听完，满脸的笑容灿烂得开了花，内心里已经把李艺彤揍了无数次。
“这么说来，小鞠你还认得汉字吗？”等小鞠讲完，冯薪朵问道。
“说不上认识不认识，看到的时候大概能明白意思，就是突然觉得它应该是这个样子。就好像我看到卡哥哥给我看的名字，总有一个声音在告诉我它们念鞠婧祎，但其实是叫革青韦吧？”
“天呐，小鞠……”冯薪朵感到眼前的鞠婧祎跟自己认识的曾经的小鞠完全不一样，现在的她分分钟可能被别有用心的人拐走，“小鞠，以后让我来教你吧。我们先从认字开始，以我天才少女的智商一定会教会你的。”
“嗯……谢谢你。冯硕姐姐。”虽然眼前的人并不熟悉，但鞠婧祎隐约觉得她们都不是坏人。不过冯薪朵的反应却出乎小鞠的意料，她分明看到冯薪朵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很难看。
“……不对吗？卡哥哥……这么教我的。”小鞠像是做错事的小猫般畏畏缩缩地盯着冯薪朵看，生怕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不好的话。
“……”看着眼前天真的小鞠，冯薪朵也不好说什么了。她在心里默默决定，回头就把李发卡打包送给赵粤处置。
“陈……佳莹姐，”鞠婧祎用生疏的称呼叫着一旁换输液瓶的呵呵姐，她用力记住身边每一个人的名字，但总是感觉记忆模模糊糊，“你知道鞠婧祎是怎样一个人吗？”
“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么奇怪的问题啊？”陈佳莹没有在意小鞠对自己的称呼，小鞠清醒过来的这一个月，虽然不会再频繁陷入昏睡，但是记忆总是好一阵坏一阵，能叫出自己的名字或许已经很不容易了。
“没什么，”鞠婧祎把头别向窗外，似乎是在眺望远方，眼睛却空洞得找不到焦点，“只是好奇自己是怎样的人罢了。”
“你就是你啊。就是现在在我面前的鞠婧祎啊。”呵呵姐麻利地换完药，对床上的小鞠挤了挤眼。
“嗯。”鞠婧祎点点头。乖巧得像只被摸了头的猫咪。
“好好输液，我先去忙咯。”呵呵姐在心里松了口气，拿着换下来的空瓶离开房间。
“谢谢你，佳莹姐。”鞠婧祎目送呵呵姐的背影，挤出开心的表情说。
等病房门一关上，落寞的愁容就爬回她那张俊丽的脸。鞠婧祎从来都是聪明的人，即使现今记忆损坏，她的理智也依然没有掉线。这一个月来无论是医生奇怪的问话诊疗还是周围人奇怪的态度，传递出一个强烈的信号——他们在避讳什么事。鞠婧祎隐约感觉到这件事和自己的身份有关。
鞠婧祎撒谎了。为了这一天她筹划了很久。首先，她借要玩游戏为名骗发卡留下了平板；接着，她等待了一周的机会终于趁大家不注意从隔壁房间的小朋友那里问来了无线密码；最后，就是等着独处的时候用平板上网了。鞠婧祎记不起很多事，但一些必备的技能就像与生俱来般还刻在她的脑子里，自然上网这件事她还是记得的。在鞠婧祎的病房里，似乎网络是被隔绝的，也正是这点让鞠婧祎感到怀疑。
聪明如她很快知道了她们不想让自己上网的原因。当鞠婧祎在搜索栏上输入“鞠婧祎”三个字后，跳出来的内容触目惊心——
“著名影星遭遇车祸脑部受创，工作室三人生命垂危”、“昏睡不醒？车祸事件或有内幕”……
铺天盖地的报道，有的玄乎其玄，有的自相矛盾，很多内容不用求证都知道完全是胡说八道。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一年多前鞠婧祎遭遇车祸，整个工作室的人都在车上，然后鞠婧祎陷入昏迷，消息全无。
莫名其妙。看完这些信息后，鞠婧祎的内心毫无波动。她点开图片搜索，看着一张张名叫“鞠婧祎”的女人的各种照片，却看不出任何的端倪。
那就是自己吗？毫无实感。鞠婧祎开始怀疑自己为什么要醒过来，她反而觉得一直昏迷下去才是幸福的事。
如果心缺了一块，醒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冯薪朵召集上海小分队在李艺彤咖喱店的嘉兴路分店开会，为此嘉兴路分店特地停业一天，毕竟要是被人看到这么多明星聚在一起不知道会叫来多少狗仔。随着曾经的队友陆续去其他地方发展，上海小分队人已经所剩不多，但个个都是重量级——发卡作为明星一边继续推广她的偶像路线一边开咖喱店，辣宝和十七毕业后在影视界一帆风顺，而马鹿开了时尚公司过着白天董事会上吵架晚上回家打架的日子。
“朵朵，今天吹什么风把我们都叫过来？难道你终于良心发现要请我们吃大餐了？不过在李艺彤的店里请也太寒碜了。”十七刚坐下就迫不及待想大快朵颐一番。
“有你在我请不起……”冯薪朵一脸冷漠，“我被大哥经济制裁了，你找她吧。”
“大哥……”十七满脸期待地看向陆婷。
“小十七……你都是电影明星了，不要老是吃垃圾食品，要注意保持身材……再说了，你不知道冯薪朵这个人喔，奔四的人了好意思说自己是天才少女，公司都被她搞晕头亏得房租都交不起了，我现在天天在外面给人家当司仪挣点外快补贴家用很不容易……”大哥抬头望天，装作要抹掉眼角的泪水。
十七欲哭无泪，只能看向对面的万丽娜。
“哎呀，人家最近要保持身材，所以对吃饭这种事不想参与了啦。”辣宝用做作的表情说。
十七在这一家三口都碰了灰，顺势把目光移向下一个人，却发现原是李艺彤。在和李艺彤的目光对视一秒后，十七转头看向了呵呵姐。
“喂！十七！你不用故意跳过我吧？卡哥哥好伤心啊！上次在后台遇见你，人家要给你打招呼，你也是一脸冷漠地走开了。太伤心了。”李艺彤跳起来哭诉道。
“干得漂亮！”不等十七有反应，冯薪朵和万丽娜异口同声地抢先为十七点赞。
“为什么？”李艺彤交替看着冷漠的冯薪朵和幸灾乐祸的万丽娜，“我们曾经也是CP啊。冯硕我们两当年出生入死，辣宝我们当年同枕一床……”
“呸。谁和你出生入死过。”
“呸。谁跟你同枕一床过。”
“……你们，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就算不顾及旧情，我们好歹也做了六年的队友。”李艺彤作出痛心状，本以为可以博取同情，却发现周围的五人都嫌弃地看着她。
“好了，发卡，”陆婷打断了李艺彤的表演，“浮夸的演技到此为止。实话告诉你，我们今天上海队委会集合在一起，就是来批斗你的。”
“大哥，当年我为你在嘉兴路……”李艺彤看情形不对，突然回想起当初被队友欺凌的经历，赶紧试图去抱陆婷的大腿。
“好了，李艺彤，你今天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大哥我也救不你。你最近做的事情，不得了我跟你说。你套路一下十七辣宝我们都可以忍受，但是你看你自己最近都跟小鞠胡说八道了些什么。”陆婷用悲哀的眼神看着发卡说。
“死刑。”冯薪朵附和着说。
“千刀万剐。”万丽娜附议道。
“吃光你店里的咖喱。”龚诗淇也附议。
“吃光咖喱里的肉。”陈佳莹帮腔道。
“对，吃得只剩胡萝卜，让你破产。”龚诗淇再附议。
“十七你闭嘴。”陆婷瞪了十七一眼，“换呵呵姐说。”
“啊？”陈佳莹突然被大哥点名，有点不知所措，“说牛肉的还是鸡肉的？”
“……我是让你说说小鞠的情况。”大哥扶额，感觉她自己有点心累。
“对了，我差点都被你们带得忘了正事。”陈佳莹这才反应过来，“小鞠从重症监护室转到普通病房已经两个多月了，昏厥状态最近一个月也不怎么出现了。经过最近的观察，医生说小鞠身体已经没什么大碍。虽然之前的昏厥和现在的失忆症状不排除是大脑物理创伤造成的，但既然小鞠已经能醒过来，至少现阶段看来问题应该不大。关键问题是小鞠现在表现出的记忆障碍，虽然部分症状和阿尔茨海默病相似，但经过检测已经排除了这种可能。目前对脑神经的检测技术还不够完备，所以医生也不敢轻易排除是不是神经受损的问题。”
“好复杂，具体是什么意思？”李艺彤打断呵呵姐问。
“就是说，”陈佳莹继续说道，“很有可能小鞠的记忆障碍并非物理创伤，而是精神创伤造成的。或许她在车祸的时候受到了刺激，潜意识里阻止她回忆起来。”
“所以，她不能受到任何刺激。而且，医生诊断认为她有重度抑郁倾向。”
“怎么可能？”李艺彤不敢置信，“这几天去看她也好好的啊，笑得那么开心，还和我玩手游……”
“李艺彤，别傻了。”一直沉默听着的辣宝用带着沙哑的声音说，“你还不知道她吗？宁愿自己一个人默默承受，也不会让我们困扰……小鞠她，就是这样的人啊。”
“……”李艺彤听完，也陷入沉默。
“好了，好了，辣宝你不要老是这样，突然就搞得我都想哭了。”陆婷一看气氛不对，赶紧出来打断大家，“我们今天主要目的还是来批判李艺彤好吗？不要偏题让她逃脱惩罚。”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李艺彤不满地看着大哥。
“李艺彤你把话听完。”一直没有发言的冯薪朵突然显露出曾经队长的威严和气势，“今天我们要宣布的就是对你的惩罚，对你的惩罚就是——”
“小鞠就交给你了。”冯薪朵用这辈子最认真的脸看着李艺彤。
“为，为什么？”发卡被搞得有点不知所措。
“因为我们在座的其他人，都不适合。”陆婷也用严肃的表情说。
“哪里……不适合？”发卡有点懵了。
“你看辣宝，让她去开导小鞠的话，怕是分分钟就要哭出来。十七，除了喂胖小鞠外我看不出她有什么别的用。呵呵姐，只会打针。我和大哥，说点扯淡的还行，但是扎心的话真的说不出来，不是那种人。只有你，李发卡，脸皮够厚，至少表面看上去没心没肺，担此重任的不二人选。”
“……冯薪朵你是在夸我吗？”李艺彤看着开地图炮的队长，突然就笑了。
冯薪朵也笑了。大家都笑了。
自分别已过去四年。自认识已过去十年。她们看着彼此，却还是当初年少的笑颜。
上海小分队聚会那天，鞠婧祎的病房很安静。
当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地洒到病房外的树梢时，鞠婧祎正在床头写字。叫冯薪朵的人偶尔会来教她写字，虽然冯薪朵看起来很不可靠，偶尔连简单的字也记不得怎么写然后推锅给拼音输入法，但是鞠婧祎感觉得到她是一个靠得住的温柔的人。每次冯薪朵傻傻地回忆着字怎么写的时候，鞠婧祎就会冲她笑。其实有时候鞠婧祎是知道的，知道字怎么写，但她不说出来。因为冯薪朵老师是个温柔的人，所以鞠婧祎要用温柔的方式地对待温柔的人。
好像这样，就能减轻一点内心的罪恶感——她是怎样的人？和自己有过怎样的过去？鞠婧祎什么都回想不起来。在现在的小鞠眼中，冯薪朵只是个陌生人。
鞠婧祎写字很随性，其实一开始她的手连笔都握不起来，后来练得多就找到了写字的感觉。一开始她一遍遍写自己的名字，陌生又生硬，后来写着写着就走神了。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写下了一大篇密密麻麻的东西，自己却一点儿实感都没有，仿佛是笔尖擅自倾泻而出的一般。
鞠婧祎盯着那些字，眉间忽而微微一蹙。她无意识重复写着的，只有三个字，似乎是一个人名，却又想不起是谁。
“林，思，意。”鞠婧祎轻轻地读出声来，清脆的音色伴着夏日午后的蝉鸣。
林思意，会是谁的名字呢？她是怎样的人？又和自己有过怎样的过去？
鞠婧祎毫无头绪。就像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眼眶会突然湿润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