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友印象怎么能字怎么能是粉红色的

| 忘却的记忆
[作者名]
[类别]
都市情感
[最后更新时间]
2009-10-07 13:16:51.0 正文
 [本章字数:1278 最新更新时间:2009-09-03 20:15:38.0]
  陋石短篇小说集
  忘 却 的 记 忆
  一
  溶溶的月光悄无声息地从窗户里爬进屋来,急匆匆地抹在了月儿脸上。她合上眼,一片金黄,睁开眼,一片亮白。她下意识地煽一把,那清澈寡淡的白光依然固执地停留在原处,无动于衷。这一折腾,她那睡意便荡然无存,索性大睁两眼直愣愣地瞅着月亮,在那一片圆圆的光明中寻觅她那金色的梦。
  两个月前的一个下午,月儿跟大伙在村外收玉茭。远处,一位青年踏着夕阳走来。
  这青年背着背包,一手拎提兜,一手插在口袋里。标准的三七分
  头,一撮乌黑的秀发突出前额又弯曲回来,就那样悬着,伴随着他的
  步伐一颤一颤地抖动。鼻粱上的眼镜显得他越发清癯儒雅。身着笔挺
  的蓝哔叽中山装,脚穿一双白色网球鞋。在60年代初期,这身服饰
  在山村的男士中绝无仅有,人人向他投去赏识的目光。
  月儿眼巴巴地盯住这风度翩翩的青年,手中的箩筐就偏离了方向,
  玉茭棒儿没倒进麻袋里,“噼哩啪啦”全落在了地上。
  这青年昂首挺胸旁若无人地走过,人们不自觉地发出轻微惊诧的
  唏嘘。顷刻间,月儿心中涌上一丝爱慕的涟漪,忘情地注视着这青年
  直到身影消失,才迟迟收回挽惜的目光,心中已深深钤下了这青年的
  印象。
  这青年走过许久,有人才恍然想起:“这不是能豆家那小子——
  金锁吗?”
  大队支书德川不无妒嫉地:妈日的,能豆家祖坟冒青烟了。
  月儿凑过来急切地:德川叔,能豆是谁?
  早死了!德川说着把扁担往地上一戳,打开了话匣子。人们围拢
  过来,德川神秘兮兮地:能豆可是个大能人。咱月儿坪第一个用手电筒的就是能豆,他用布缝了个套子,整天价斜背在肩上,就像挎二八盒子一样神气。不知啥时候能豆又弄回来一个打火机,他手指轻轻一按,那玩意儿就张开嘴,冒出蓝幽幽的火苗,百发乃中,阴天下雨都不怕。能豆对咱村最大的贡献是自他买回那把推子,咱村的和尚就绝种了,一色的蘑菇头……
  德川滔滔不绝地讲着,大伙儿听的津津有味,月儿却一句也没入
  耳。自那相貌堂堂的青年一出现,她便被他那英俊潇洒吸引住了。他
  那吹过风的头给人一种浪漫、新潮、城市化的感觉。在月儿眼里,那
  个叫金锁的青年其好无比,再比不能,简直无可挑剔,她心中隐隐泛
  起一种难以言语地冲动与神往。
  眨眼间,金锁回村两个多月了。他见人微微一笑,从不多言多语,显得有城府,有身份,又是村里唯一的高中生。自他回村后,村里的写写画画非他莫属。他一讲话,满口的新词儿;什么历史使命,思想灵魂,革命青年……让人觉得他有文化,有知识,有品位。在村里的青年当中,无论形象、气质、风度、学识,可谓鹤立鸡群了。
  姑娘水凌,小伙儿爱见。小伙儿标致也很吸人眼球,许多姑娘对
  金锁青睐有加,月儿对他更是情有独衷。他那炯炯的眼神,雪白的牙
  齿,文雅的举止,浑厚的嗓音,无不招人喜爱。她很想和他接近,却
  又有着山里女子固有的那种封闭。一见他就脸上发烧,嗓子发紧,原
  先准备好的话又咽进了肚里。她觉得他平易近人,却又高不可攀。迫
  于少女的羞怯与自尊,她不得不将这由衷的钦佩与莫名的激动强压在
  心底。这些日子,她总觉得思绪烦乱,心神不宁。金锁的影子老在她
  眼前飘来晃去,挥不走,抹不掉,弄的她寝食难安。
  她猛地记起金锁明儿早上要进城开会,不觉心中一颤,不胳肢都想笑,机会来了。
 [本章字数:4482 最新更新时间:2009-09-03 16:09:44.0]
  二
  更鸡刚刚倦怠地叫过两遍,月儿便急不可奈地点亮小煤油灯。豆粒儿大的灯火就像她此刻的心一样,激动不安地跳动着。她轻捷地纵身下地,匆匆洗把脸,对着镜子将两根乌黑的长辫子梳了又梳。那件白底红花衬衣,是上个月才托人从城里买来的,今天是第一次上身。修长的腿上穿着咖啡色裤子,画龙点睛得勾勒出她倩巧诱人的身躯。脖颈系着方格纱巾,更衬托得她那娇巧细腻的脸蛋儿楚楚动人。她整整衣服,无意间,手指触到胸前那两个隆突着的球形浑圆。半年来,随着身体的变化,时儿产生一种神密的冲动与无端的烦恼,她常常独自一人托腮出神。
  月儿蹑手蹑脚开启了房门,一轮明月闯进屋来,唧唧虫籁透着夜色的飘逸。她只得关上门回转屋里,百无聊赖地侧绻在炕上,埋怨时光流逝得太慢,焦急地等待月亮隐去。她刚闭上眼睛,金锁便出现在她的眼帘。
  他还是那身装束,还是那样潇洒。他好像站在半天云里,向她微笑,向她招手。烟云滚滚,雾气腾腾,一切都模模糊糊懵懵懂懂。他的身影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若有若无,忽隐忽现,飘乎不定,来去无踪。她追不上,抓不住,舍不得,丢不下,惹得她心焦火燎。
  雄鸡一声高唱,东方已泛起鱼肚白。月儿风风火火开了门,追魂似的跑出去。
  深秋的山里别有一番景象,尤其在日出之前,到处雾气皑皑,遍地烟云缭绕,十步开外便模糊不清,仿佛有一块顶天立地的毛玻璃伫在你眼前。人们戏说:“摸着炕,找不见门,亲住嘴,看不见人。”就是对月儿坪这一自然景观精辟的概括。
  月儿坪座落在舜王山皇姑墁东麓的一个山坳里。房屋窑洞环山而建,远远望去,犹如一弯月牙儿镶嵌在山腰,所以这村子就叫月儿坪。
  月儿急急慌慌出了村。 村边有一棵四、五个人搂不住的老槐树。
  这老槐树很是有些年头了。树杆都空洞了,容得下四个人安安稳稳坐在树洞里打扑克。树叉上挂着一口铜钟。据说,这钟是康熙年间铸造的,很结实,也很洪亮,十里开外都听得见朗朗钟声。
  月儿在此止住了脚步。这儿离村子不远不近,便于观察,是等候、约会的最佳点。
  八月里,秋高气爽。月儿着意打扮的利落些,便少穿了件衣服,早晨的凉意使她不禁打了个寒战。她忽然想起,几年前这棵老槐树曾显过灵,无数善男信女到此跪拜、乞福、许愿。焦急地渴望与期盼使她情不自禁地闭上眼睛,双手合什,至虔至诚地向老槐树祈祷:神灵啊!保佑金锁喜欢我,保佑他跟我好,保佑……
  东方的天际燃起一片火红的朝霞。金锁得意洋洋地骑着皇姑墁大队唯一的现代化交通工具——飞鸽牌加重自行车驶来。
  金锁此番是代表大队支书德川去县里开会的。按说,他并没有这个资格,只因德川上次在县里开会出了个不大不小的洋相。
  在计划经济的年代里凭票供应。买布要布票,买粮要粮票,买肉要肉票,买糖要糖票。这票那票多不胜数,后来就实行了购买证。
  德川的购买证不见了。他把购买证说成了“买购证”。当地人把屁股叫“沟”。德川高喊:谁见我的买购证了?人们自然地听成了“卖沟证”,顿然哄堂大笑,也就成了人们的笑柄——德川的卖屁股证没了。
  德川丢人现眼,自觉脸上无光,才不得不叫金锁替他去县里开会。
  金锁是乳名,他的大号叫石惊天。自幼丧父,家境贫寒,是姨父供他读书,直到高中毕业。高考不及,名落孙山,因为是农户口才没有能安排工作。姨父虽是县组织部长也无能为力,只好回村等待时机。今天,他去县城开会,主要是去看望姨夫,其意在表妹。
  表妹是姨夫的独生女儿。姨妈早就有心把女儿许配给他,亲上加亲,姨夫也很认同。他深知,表妹是他通向仕途的敲门砖。拥有了表妹就等于得到了姨夫,将来才会平步青云。
  他很注重仪表。那身笔挺的吡叽中山装,是高中毕业后,回村之前,姨妈给他做的。回村两个月来,他已小试牛刀,体现了自已在人们心目中的价值与地位。最使他值得自豪的是,离校前他已是预备党员,这就意味着他已具备某种资格,加上年龄优势,还有姨夫——县委组织部长这坚强后盾,返城工作只是早晚的事。
  月儿见石惊天骑车过来。离她越来越近,她也越来越紧怅,心里怦怦直跳,一着急,扭身钻进了树洞里。
  他骑车已来到她跟前,而她的嘴巴却象被什么粘住了。直觉得喉咙灼热,心急如焚,两手不住地揉搓着衣角。车子已越过她八、九步了,她才焦急地喊道:“金锁哥!金锁哥!”
  车子停住了,石惊天回头一看:唔!月儿。
  月儿满脸绯红向他跑去:金锁哥!我也进城,带上我。
  他似乎犹豫了一下:上车吧!月儿坐在车子后架上,心跳得像敲小鼓。石惊天一本正经地:记住,我叫石惊天。从这一刻起,月儿才知道了他的大号,心里不住地念叨:石惊天,多好听的名子呵!
  山里满地滚石头,本来没有路,人走的多了就成了路。车子行驶在凸凹不平的路面上,有一种船行浪尖的感觉,猛地高高抛起,又重重地跌下,很容易使人失去重心,大幅度地摇晃。月儿却异常舒适,仿佛她此刻乘坐着一叶小舟,正驶向她理想的彼岸。
  她思忖着怎样称呼他。直呼其名?太严肃了。叫惊天哥?太绕口,就叫天哥好了。
  月儿!进城有事?他随便递上一句。
  没事!不!有事,她有点语无伦次,平日讲起话来嘎嘣溜脆,今天怎么啦?她深吸一口气,调整一下心态,略带几分娇柔地说:天哥,村里人都夸你有学问,也很潇洒。
  过奖了!过奖了!他嘴上不敢当,心里却十分受用。使他所料不及的是,在这穷山避壤之处竟有这样的巧嘴八哥,一声“天哥”叫得他俩似乎亲近了许多。同时又觉得月儿不一般,“潇洒”二字在文化素质较低的山里人中极少使用,也未必知其含意,月儿却运用的如此恰当。他曾听人说过,月儿摸样俊俏,心灵手巧在这十里八村也是数得着的。今天一接触,果然不同凡响。
  当地流传着一句话:三月桃花九月菊,比不了墁上大闺女。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皇姑墁的粗茶淡饭偏偏养就了漂亮妞儿,月儿尤其出众。上门提亲的无计其数,她一个也没看上。倒不是嫌人家穷,而是嫌人家土,这土就土在没文化上。
  那些小伙子们更是,眼睁睁看着花似的月儿馋得直流口水。干着急,娶不着,急得抓耳挠腮。
  石惊天顿时萌发了对月儿的好感,顺口脱出:天上明月有几时,我今把酒一问之。
  天哥!说啥呢?
  诗词,李白写的诗词。
  李白是谁?
  是唐朝人,离现在两千多年了。
  咱们现在是啥朝?
  悠悠五千年中华,你先记个大概。三皇五帝尧舜禹,夏商周,秦汉晋,隋唐宋,元明清,再下来就是我们中华人民共和国。石惊天有意卖弄文采,滔滔不绝地讲着。
  月儿听的目瞪口呆,在她心目中石惊天简直是个奇才。他满腹经论,口若悬河,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甚至连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味都饱含着知识的成分。
  越是得不到的越是珍惜。月儿没文化,却格外喜欢文化人。能跟一个满腹才学的人单独相处,简直就是一种享受。此刻,他只属于她。她就坐在他身后,闻着他身上的气味,仿佛她自己也沾染上了文化气,甭提有多高兴了。一想起她此行的目的,心里就火烧火燎的舒畅。
  车子越过一块突起的石头,猛地一个颠簸,月儿手臂突然飞起,象落水人抓挠救生物一样抓住他。
  月儿此刻牢牢的抓住石惊天肩膀,心情异常紧张。这是她第一次同一个异性这么近距离接触,直接触摸着他的肌肤,尽情地吸吮着他身上的气息,出于对一个所爱慕的异性的亲近,她不能自制地胸脯轻贴他的后背,脸上一阵阵发烧。
  他隐约感到有两个柔韧而坚挺的球状体抵在背上,并随着车子颠簸在他背部轻微地摩挲着。他恍惚意识到这两个既软又硬的东西是什么。霎时,心里宛如一泓秋水中掷入一粒石子,激起层层波浪。
  天哥!你累了,歇会儿吧?月儿柔情地 。
  不累!不累!石惊天虽气喘吁吁,却仍劲头十足地踏动着车子。
  月儿解下纱巾给石惊天擦汗,他谢不绝口。这一迭声地谢谢使月儿心花怒放:还是人家文化人,多有礼貌,要是换个村里的“土把路”,即是此时此刻,也无非是一连串的傻笑而已。此时,她已完全被他的高雅所倾倒。
  忽然,她想起兜里装着两个腌柿子,不觉心里一乐。
  金秋八月,山里人早上出门不吃饭,只带两个腌柿子。月儿带的这种柿子叫水牛心,个儿大,汁多,还特别甜。
  她兜里有两个柿子,当然就有天哥一个。既是全给天哥吃了,她也心甘情愿。她掏出一个柿子,越过他肩膀,嗫嚅地:嗯——
  他侧脸一看,柿子。不无遗憾地:谢谢,你吃吧!我腾不出手。
  是呵!天哥两手把着车子,咋吃?可是,总不能自己吃,让天哥干看着。她脸儿一红,将柿子递到他嘴边。红艳艳的柿子轻轻地触碰着他嘴唇。一股浓浓的诱人的舔味肆无忌惮地窜入他鼻腔。
  柿子对石惊天来说并不稀罕,只是从来没有任何一位少女把柿子递到他嘴边,殷切地喂他。
  这些年,与他接触最多的少女是表妹。历来是他为表妹服务,表妹却从不为他效劳。他住在姨夫家,寄人篱下,讨好巴结表妹是他应尽的一项义务。今天,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一位少女真诚的体贴,自是恍然不知所措。
  异性的关爱更容易令人接受,石惊天自然不会拒绝。暂短的茫然之后,他还是低下头叼住那柿子,咬下一大块。急急地用舌头卷见嘴里,腮帮账得鼓鼓的,尽情地咀嚼着,品味着,一边还咕咕囔囔:你也吃。
  月儿这才取回柿子。心形的柿子上出现一个半圆形缺口,在那缺口处留下了明显的牙痕。她仿佛看到了他那雪白的牙齿,还闻到一股清香,就是他嘴里的那种气味。她照着那牙痕轻轻地咬一口,感觉不是咬在柿子上,而是咬住了他的嘴唇。刹时,一朵红云挂在她脸上。
  两个柿子,轮番地他一口,她一口,三下五除二就下了肚。她用纱巾给他擦嘴。他来不及谦让,真真切切地体味了一个异性的关爱与温暖。
  月儿似乎有一种怅然所失的感觉。没有了柿子,也就没有了事由。她多么希望那柿子永远也吃不完呵!
  车子行驶在乱石滩上,猛地一颠,她搭在他肩上的那只手臂滑跌下来,顺着他腋下自然地向前垂落,停留在他的腹部。车子连续不断的颠簸,她的手一时无法取回,又不敢搂住他,只是轻轻地贴在那儿。
  她隐隐感到一种柔软,似乎还有一点温热。一种奇妙的感觉便油然而生;这滑溜溜,软绵绵的感觉就像摸在了丝绸上,摸在他白皙漂亮的脸蛋上。在她无比欢快如愿以尝的同时也感到一丝拘谨与难堪。一个女孩家,随随便便地搂住一个男人。她也不知为什么会这样,也不想知道。此时,她生怕这令人心动而又来之不易的感觉消失,暗暗地正在心中企求日不移影,时不再行,一切都凝滞不前,就这样,永远地这样。
  车子猛烈地颠簸致使她的手臂上下大幅度地滑动,不经意中碰到他两腿之间的什么。起初她并不觉得,刹时她就意识到那不同于一般感觉的东西是啥。心里“咯噔”一下,顿时面红耳赤,神慌意乱,惊愕、羞涩,懊悔,百感交集。
  这无意识地触碰像触电一样,一股燠热立马在他周身漫延。他并不像山里人那样封建,多年的城里生活使他已趋向开化文明。在学校里他曾跟女同学跳过舞,不过那只是很传统地牵一下手而已,从没有哪个女性紧贴着他身子,大胆不羁地搂抱着他。异性的接触,尤其是一个俏丽的女性的爱抚,使他不能自制甚至求之不得地欣然接受。他闻到了她身上那女人特有的气味,感到了她那烁人的肌肤和炽热的情感。不由地一股股血流迸溅,一阵阵思潮翻涌。
  他追求城里的生活,不愿扎根在农村。更不会轻易去爱任何一个农村姑娘。然而,这撩人心扉的火焰烧得他心旌摇荡,不知身系何处。
  这时,黑牙牙的乌云从西北方向涌过来,天边滚动着闷沉沉的雷声,一阵狂风过后,天上落下稀稀啦啦的雨点。瞬间,雨点密集起来,地上被打的千疮百孔。不远处,有几孔堆放麦草的窑洞,他们向那儿赶去。
 [本章字数:1326 最新更新时间:2009-09-04 11:19:40.0]
  三
  大雨滂沱,银白色的雨柱倾天而降,直插地面,激起层层水花。荒野、树木,村庄、远山全被这朦胧的雨幕所笼罩。在他俩的视野中只有这孔窑洞,只有对方。
  月儿解下纱巾,擦去脸上的雨水,又把纱巾递给石惊天。
  他接过纱巾,一边擦着雨水,一面情不自制地斜乜着月儿;长长的睫毛下眨动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十分秀气的鼻子,线条优美的嘴唇。她那高高隆起的胸脯上,被雨水淋湿了的衣裳下挺起两座火山,黑呼呼的**象要蹿出来似的。他已抵抗不住一位美貌少女的诱惑,再也按捺不住那令人发狂的**地撩拨。两眼透出炽烈灼人的光芒,毫不掩饰地投向她肌体的每一个角落,并通过他那熊熊燃烧着**的眼神传递给她。
  月儿见他那神情,心潮也一股股翻涌,化成一束束炽热的火焰,眸子里充满爱慕与娇柔,脸上迷幻出淡淡的红晕,双唇微微地颤动,两眼多情地凝视着他,期待着他的温存。
  他不由地慢慢靠近她,猛地扑上去抱住她。她只是轻轻一声扭捏地呻吟,顺从地由他搂抱着。他立即感到两个富有弹性的东西挤压在胸前,这两个突出的点就像正副两个电极,顷刻间他就被融化了。
  近距离的目光留盼,他看得更加真切;她白里透红的脸上闪烁着迷人的光彩。一双凤眼柔情万种。他闻到一股甜丝丝的口香,低下头,将自已的双唇和月儿的双唇紧紧地弥合在一起。喘着粗气:月儿——
  月儿也忘情地呢喃着:天哥——
  她感到他像蚂蝗一样,紧紧地吸附在她身上,很紧,很温暖,还有一点紧张与颤栗。两个人紧紧地搂抱着,像两条蛇一样扭动在一起。刹时,只听月儿一声尖厉的呐喊,一片元红洒在她身下的纱巾上,洇进麦草里。
  倾盆大雨下个不停,月儿赤条条地蜷侧在纱巾上,脸上荡着一抹彩云,眉宇间透出舒适与欣快。柔软的发丝飘在金黄的麦秸上,胸部起伏匀均有序,修长的腿自然弯曲,更加突出的臀部勾勒出女性特有的曲线美。石惊天偎在她身边,出神地呆望着这尊活生生的东方维那斯。
  月儿抛给他一个娇美地微笑:看啥哩?今后就是你的人了,娶回家,让你看个够。
  月儿的话好似晴天一声劈雳,震撼地他两耳轰鸣。他立刻意识到自已将要为此付出无法估量的残痛代价,那代价就是扎根农村,一辈子修理地球。顿时,他悔恨自已轻率、鲁莽、一时冲动竟丧失了理智。甚至在心里埋怨月儿对他挑逗、诱惑,有一种被月儿玩弄、利用的感觉。似乎这一切罪过都应归咎于他眼前的这个,此刻在他眼里属于轻浮、放荡的女子。
  月儿正欲坐起,他一把将她推到,他是在发泄胸中的怨愤。月儿怎知石惊天此时的内心。她顺从地躺下,乖乖地闭上眼睛。她愿为他付出一切,甚至已从容地畅想着未来;她不要任何彩礼,愿只身跟他走遍天涯,为他洗衣、做饭、端茶、倒水、生儿育女……
  许久,她才从梦幻般的情愫中游离出来,睁开双眼,蓦地,她怔呆了。
  窑洞里只有她自己,石惊天和车子不见了,她的衣服也没了。她不假思索毫无顾忌地赤身奔向窑洞口。只见外边烟蒙蒙,雨蒙蒙,一切的一切都被这无边无际的雨帘所覆盖、所淹没。她会意的笑了;天哥一定不忍心让她穿湿漉漉的衣裳,准是去找人家给她烘烤衣裳去了。不由一阵阵欣喜,一阵阵激动:多痴情的男子呵!天哥!你咋那么傻。你冒雨回来,自己的衣裳不又湿了吗?他纵情地冥想着。她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运、最快活、最幸福得人。她从心底里虔诚地感激上苍保佑,一丝忘形地喜悦欣然爬上眉梢。
 [本章字数:874 最新更新时间:2009-09-04 21:28:18.0]
  四
  月儿在窑里眼巴巴地等待着。小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天色渐渐昏暗下来还不见石惊天返回,她这才感到事态的严重。望着慢慢沉郁的夜色,心里逐渐被黑暗填满。她百思不得其解;既便他不要我,就算他占了我的便宜,我愿意!也不会怪他。为啥要这样?害得我回不了家。
  眼前这尴尬的处境,仿佛她被人抛弃在一个渺无人迹的孤岛上,那种形只影单,孓然无助,悲愤无奈……心里有一种舔着伤口的哀痛,无声的泪水夺眶而出。
  雨后的凉气肆虐地灌进窑洞,她感到一阵针砭肌肤的寒冷,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此时,她最最惧怕此时有人走进窑洞 ,这赤身裸体一丝不挂的样儿……
  她急切的盼望着黑天,只有在天籁人静的黑夜里才可能设法逃离这困境。似乎夜幕有意与她为难而迟迟不愿垂落,迫于女性的羞耻与恐惧,此时也管不了那么许多,扒开麦秸攒了进去,再用麦秸把自已掩埋住。仅管如此,她仍象一只被人追赶的小免子,挛缩着身子,心在颤抖,无奈地闭上眼睛,泪水恣肆汪洋地流淌。
  原始的冲动,先天的本能,情之所执,足以令人伶俐智昏,忘乎所以。然而那年月,和一个未婚异性发生性关系属于严重事件。决不似今天的小青年,上床就像看电影一样,完事后各奔东西。那时的人们很传统,甚至封建,把贞操看得比命都尊贵。月儿把身子给了石惊天,就是把一生都托付给了他。是她那“今后就是你的人了”这一番话,犹如给了石惊天当头一棒。他当然知道月儿的心思。他如果对自已轻浮的行为负责,这一生就只能扎根农村,永无出头之日。如果不答应,生米已做成了熟饭,月儿饶得了他吗?。不正当的性行为在当时叫“搞腐化”,十恶不赦。他的党票、前程,一切统统都完了。
  不!决不!不能为一个女人毁了自已的前程!他当即立断,三十六计走为上。当月儿还如醉如痴地沉缅于幻海中时,他悄悄地离开窑洞,并偷走了月儿的衣裤,企图以此要挟她。至于月儿没了衣裤怎么回家,他想也没想。
  阴雨天的夜伸手不见五指,月儿走出窑洞就象掉进了无底深渊。赤条条的身子被冷风刺的几近麻木。她用纱巾围住自已的羞处,夜猫似的顺着原路往回摸。风里、雨里、泥里、水里,爬起跌倒,跌倒爬起……月儿是怎样回到家的,她自己也难以说得清。
 [本章字数:2133 最新更新时间:2009-09-05 21:36:08.0]
  五
  石惊天冒雨赶到县里,先去了姨夫家。
  姨夫对他一番关心之后向他透露:“上级决定;“整风”结束之后,从农村知识青年中选拔一批“四清工作队员”,属于“借调干部”。”
  当干部是他梦寐以求的理想。这个好消息像春雷,强烈地震撼着石惊天每一根神经。他清楚的知道,只有跳出农村,成为国家干部,才有资格成为姨夫的乘龙快婿,才能出人投地。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岂肯错过,便暗暗下定决心,要在整风会上不失时机地积极表现,给领导留下一个好印象。为成为借调干部创造条件。
  “整风”就是整顿工作作风,思想作风,生活作风。
  工作作风、思想作风比较抽象,而生活作风却能落到实处,也是最敏感的话题,除了衣、食、住、行,就是搞不搞腐化,也就是搞不搞女人。
  整风会有个模式:“抓两头,带中间。”就是狠抓坏的典型与好的典型,带动中间人群。从而促使干部工作、思想、生活作风迅速转变。
  会议的第一天就抓了个坏典型。某单位一对男女小青年谈对象,控制不住情绪干了那事,当场被人抓获。男的开除厂籍,女的留厂察看。
  石惊天跟月儿也干了那事。他越发地揣揣不安,似乎那青年被开除就是他的下场。一旦东窗事发,姨夫会怎样看他?姨妈会怎样怨他?表妹会怎样恨他?
  他跟月儿确确实实搞了腐化。他的党票、工作、前途、事业,统统都付之东流,还要背负一个道德败坏的罪名,在农村劳动改造一辈子,永无出头之日。
  庆幸地是现在他手中握有月儿的衣裳。这是证据,也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虽然他推断月儿会保持沉默,却仍担心万一。既是万分之一的可能,对于他来说就是百分之百的冒险。任其事态演变,吉凶难料。检举揭发,争取主动,势必会把月儿推向罪恶的深渊,他一时还下不了这个恨心。
  是消极等待?是主动进攻?还他实难择决。心里就像堵了一团麻,剪不断,理还乱,一抹愁云挂在了脸上。
  尽管会上他细心听讲,认真理解,力求全部领会上级精神。小组会上,他争先恐后踊跃发言,努力表现。然而,遗憾的是他回村两个来月,并没做出什么成绩,也没有什么模范事例标榜自己。他虽是位数不多的高中生,讲起话来滔滔不绝,空洞的理论毕竟苍白无力。华丽严谨的措辞,慷慨激昂的态度丝毫增加不了他的色彩与信心。尤其他心中有鬼,自顾不遐,腐化二字像影子一样缠扰着他。夜里时常从梦中惊醒,失魂落魄,大汗淋漓。情绪低沉,萎靡不振,深陷于迷茫之中,惶惶不可终日。
  在万般无奈一筹莫展之时,他想到姨夫。
  姨夫是县委组织部长,无论社会经验,社会知识,分析、判断、认识能力都远胜于他人。又有一定的权利与地位,是县里举足轻重的人物。只有姨夫能帮他摆脱困境,他终于想出一个绝妙的办法。晚饭后,他来到姨夫家。
  表妹不在家,跟姨夫、姨妈一番寒喧之后,他渐渐把话引入正题。
  他把自己跟月儿的事移植到别人身上,婉转地说给姨夫听。既像无意地聊天。又像有意地讨教。
  姨夫毕竟阅历丰富通晓世事,他从石惊天那谈话的方式、口吻、表情,看出了他真正的意图。用一种即肯定又摸棱两可的语气:小天,你在说自己吧。
  他见自己的小聪明被姨夫一语点破,拘谨地苦苦一笑,就编了个弥天大慌。说月儿如何调戏他,并脱光衣服胁迫,他坚决不从,现有月儿衣服为证。
  他说这番话时,一脸委屈,满眼泪花,哽哽噎噎,欲罢还休。那种压抑,那股愤怒,那份逼真,连这位久经世故,老道干练的组织部长也坚信不疑,不住地感慨:好!很好!你就是当今的柳下惠。没有辜负我对你的培养,我的心血没有白费。
  在姨夫的授意下,在整风会上,石惊天慷慨激昂地向党交红心,献忠心,表决心,大意凛然地泯灭了他最后的那一点良心。
  县委当机决定,对于石惊天的典形模范事迹全县通报表扬,并派出工作队专项打击月儿坪这股歪风邪气。
  整风会结束了。石惊天回到村里,与他同行的还有县工作队。
  工作队伙同村干、民兵直奔月儿家。几个熊彪大汉不由分说地给月儿脖子挂上一串早已准备好的破鞋。胸前一个大纸牌子,上写:“大破鞋”三个字,由民兵押解着 “游街”示众。
  山里没有“街“,只有坑凹不平的乡间土路和曲曲弯弯的村巷。人们围着这”大破鞋”叱责、唾骂、呜嗷喊叫。那股狂热与冲动不亚于异教徒聚众闹事。一时间,西红柿,臭鸡蛋,土坷拉,飞蝗般向月儿袭来。不知是谁一剪刀就把月儿那两根大辫子沿头皮剪下来。她披散着长短不齐的一头乱发,男不男,女不女,像耍猴一样被人们牵过来拖过去。
  月儿精神恍惚,神志迷离,她确实被革命的铁拳砸得灵魂出壳。只觉天昏地暗,头蹄倒悬,山没了棱,人没了形。昏昏噩噩地像如同一具行尸走肉,被一帮人押解着,推搡着,游斗示众了四邻八村。
  石惊天就在这一帮人之中。他一脸正气,道貌安然,震臂高呼着革命口号。由于他的革命行动——检举揭发,才抓住了这个“大破鞋”。他成为全县的典范,学习的样板。此刻,他绝对代表着正义与真理,是革命与楷模的化身。
  月儿在游斗示众的当天夜里就吊死在村边的老槐树上。她“自绝于人民”,也就成了不齿于人类的狗屎堆。
  自从月儿吊死在这树上,这钟就慢慢地就变哑了,也破碎了。树叉上至今还挂着半拉破钟,灰头土脸,锈迹斑斑。随着时间地流逝,这深埋于人们心底的往事也逐渐地被淡忘了。
  光阴荏苒,岁月悠悠。一晃40过去了,那棵老槐树依然顽强地挺立在村边。树杆上长满紫褐色的苔藓,几根干瘪的枝叉吃力地挣扎着伸向天空。稀疏枯黄的叶片在微风中瑟瑟地抖动,诉说着往夕的故事。
 [本章字数:780 最新更新时间:2009-09-24 13:48:34.0]
  桃 花 峪
  自从四一年日军津垣兵站驻进平安镇,平安镇就不再平安了。
  惊蛰过后的第二天,日头一杆高的时候,一阵惊慌的狗叫撕破长空,几把明晃晃的刺刀押着十来个中国兵走出古垛院。
  古垛院就是平地挖一个四四方方的坑,深约三、四丈。在坑下挖几孔窑洞,一条斜坡与外界相通。
  这些俘虏兵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一个个瑟缩着身子,面带饥困,走路摇摇晃晃,满脸胡子拉茬,头发长得能梳小辫儿,乍一看还以为是一群讨吃鬼。
  初春时节,乍暖还寒,夜里便落下一场薄雪,地上留下一层霜白,寒气贼似的吱溜吱溜直往骨子里钻。冬日的薄阳洒在中国兵薄薄的单衣上,给人一丝薄薄的暖意,也晃得这些长期关押在窑洞里的人们睁不开眼睛。他们一个个反剪着双手,一条长长的绳子像串蚂蚱一样把他们连在一起,在日本兵的刺刀下向桃花峪走去。
  桃花峪就在平安镇边上。
  峪里的山桃花开了,远远望去,仿佛一片粉红色的云霓飘落在无际的亮白之中。
  峪口竖着一座高高的炮楼,一面太阳旗在风中竟自招摇。炮楼下修了一块场地。场地周围那几棵枝叶繁茂的山桃树不见了,只剩下一人来高的树桩,树桩上满是黑得发亮的血迹。几支细小的犟芽顽强地从干裂的树皮下呲出来。
  荷***实弹的日本兵分散在场地四周,钢盔和刺刀的反光一闪一闪。不知是因为天寒,还是因为恐惧,一种细微的颤抖爬上中国兵衣衫,又被晨风裹卷而去。他们或闭目长叹,或怒目圆睁,或目瞪口呆,酷似屠宰场上被捆住了蹄脚的羔羊。明知死期已到,眼睁睁地伸长脖子等着挨这一刀。这是何等的恐惧、无奈、绝望,一张张灰黢黢的脸变得煞白。
  伴着几声尖利的犬吠,津垣兵站指挥官川岛来到了场地。油黑锃亮的皮靴踏得大地抖动,那身黄呢子军服更衬托出帝国军人的威武。典型刻板的国字脸上凝滞着残酷与冷漠,目光中隐隐透着一股杀气。他没有日本军官特有的仁丹胡,很到位的五官与他那桀骜与轻狂极不相称。他两脚微分,手拄战刀稳稳站在那里,很不经意地扫了一眼这些俘
 [本章字数:14945 最新更新时间:2009-10-01 20:36:11.0]
  黑 蚂 蚁  黄 蚂 蚁
  一
  今年署假我随父亲回到故乡——山西垣曲五福涧月儿坪。
  月儿坪坐落在浮云山的半山腰里。说来也怪,陡峭的浮云山顶上竟是一块犹如刀削斧砍般的月牙儿形的平地,村子也由此而得名。山下一股股碗口粗的清泉终年四季不停地喷涌,汇成了滚滚涧河。当地有一首民谣:东西无二里,南北一条川,人吃泉中水,牛耕山上田。
  第一次回到故乡,一切都感到陌生、新奇、有趣。时值8月,谷穗飘香,玉米金黄,山葡萄、山栗子、山棠梨垂手可得,这些带着蛮荒气味纯粹正宗的绿色食品,在城里想见都见不着。
  一天早上,突然有人喊:强盗过河啦!强盗过河啦!霎时间只见大人孩子手持铁锨、扫帚齐向山下的涧河奔去。我顿感茫然,大天白日竟然有强盗?人们慌慌张张,一脸地敌意,看样子是发生了什么事。由于好奇,我也跟了去。
  老远就见一团团***球状体由涧河东岸向西岸漂过来。黄球一靠岸立马就洇散成了一大片张牙舞早爪的黄蚂蚁。河西的黑蚂蚁也成群结队,像是无数条拳头粗的绳子一齐向河边拥来。河边上,黑呀呀黄乎乎一眼望不到头。黑蚂蚁与黄蚂蚁一照面就掐在一起,拳打脚踢,又啃又咬。这是一场真正的搏杀,必制对方于死地。我听见了声嘶力竭的呼喊和垂死的呻吟,低沉而清晰的“杀杀”声在空廓的河谷里回荡,直叫人心惊肉跳,不寒而栗。
  村里人站在黑蚂蚁一边。毫不留情地用扫帚拍打黄蚂蚁,用铁锨使劲地朝黄蚂蚁群里扬土。大约一刻钟左右,黄蚂蚁就退回到河东岸,黑蚂蚁也陆续收兵回营。人们这才扛起家什兴高采烈地离去,仿佛他们干了一件多么了不起的大事。
  我问爷爷,为什么帮黑蚂蚁,不帮黄蚂蚁?
  爷爷说:黑蚂蚁是中国蚂蚁,黄蚂蚁是日本蚂蚁。
  我越发地不解了,这怎么可能呢?难道蚂蚁还有国籍。
  爷爷说:从民国28年(1941年)至今,祖祖辈辈,村里人就这么认为。这事还要从我的老娘、也就是你的祖奶奶说起……
  爷爷讲完这段68年前的往事,我哭了,后悔自己没有帮黑蚂蚁。我之所以要写《黑蚂蚁。黄蚂蚁》,用意不言而喻。当时村里人叫我的祖奶奶五婶,为了书写方便,在下面的叙述里还称她五婶。
  二
  天蒙蒙亮,五婶就拽回一把艾蒿别在了窑门上,顿时一缕淡淡的清香便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她又撂开两条瘦长腿,几步跨到南墙根,一撸袖子揽起一抱柴禾。
  山里人不烧煤炭,只烧柴禾。太粗的柴禾要劈,细了又不耐烧,只有擀面杖粗细的柴禾最合适。平日把柴禾打下放在山上,等风干后再弄回来,垛在墙根下。啥时烧,啥时取,十分便当。
  五婶抱起柴禾,刚迈步,一根柴禾就脱了手,掉在地上。她没捡,就那样一步一脚地往前踢。柴禾是横着的,踢到窑门口就踢不进去了。她不想把抱着的柴禾先放到窑里,再来捡地上这根柴禾,就用脚尖一挑,那柴禾便蹦了起来。她顺势用膝盖顶住横担在窑门框上,身子稍稍朝前一拱,那柴禾“吱”地一声就弯成了一张弓。当她觉得身子将要失去重心时只得停住,那柴禾“嗖”地又恢复了原样。
  若在平日,柴禾早就成了两截。而今天,柴禾不光没折断,好象还有意跟她较劲儿。她膝盖一顶,心里说:进!那柴禾“吱地一声说:不!柴禾不光没进去,反倒把她弹了回来。她冷不防身子向后一个趔趄,当她站稳时那根柴禾已落在了地上。她暗自笑了,在心里说:比我还掘。她朝前又站了半步,再次用脚尖把柴禾挑起来,用膝盖顶住。使足了劲儿,牙缝里迸出两个字:进去!随着“嘎嘣”一声响,连人带柴禾就滚进了窑里。
  这是一孔套间窑,就是两孔窑连在一起,在两孔窑中间挖个过道。外边窑里作饭,里边窑里住人。
  外边窑里一进门就是炉灶。灶台上一口大锅,看样子是牢牢地砌在炉灶上的。一只风箱紧挨着炉灶。这风箱很老旧了,油漆脱落的斑斑剥剥,拉杆已磨成了半圆。窑的最里边摆放着一张桌子,窑壁上贴着一张落满了尘土的祖宗牌位。两边地上立着几口盛粮食的大缸,和一些杂物。紧靠窑门的右边是一口大半人高,两个人搂不住的水缸。这种大水缸家家必备,山里人吃泉水,水泉却在沟下。人畜吃的水都要用毛驴驮,一次就要驮个够,水缸小了不行。
  风箱“乒乓”作响,火光一明一暗,窑外的烟囱上便挺起一股黑烟,急匆匆抹在了茫茫天幕上。
  “乒乒乓乓”声扰醒了在里间窑里睡觉的凤儿。
  凤儿是五婶的孙女。她翻了个身,揉揉惺忪睡眼,伸手从炕头探过衣裳,三两下穿好,就下了炕。
  凤儿来到外间窑里,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说:奶奶,咋不叫我。
  五婶拉着风箱,头也没回地:今儿端午,你再睡会儿。
  凤儿没答话,拿起水瓢从锅里舀了一瓢热水倒进脸盆里,着手洗脸。
  山里人不用毛巾,也不用香皂,洗脸只需一块一尺见方的厚粗布。
  凤儿洗完脸,拿过木梳,一拧身坐进奶奶怀里。
  五婶轻轻地取下别在凤儿头上的发卡,用嘴噙住。一边给凤儿梳头,一边唠叨:你嫁人了看谁给你梳。
  凤儿皱起鼻子朝奶奶嘻嘻一笑:我不嫁人,就陪着奶奶。
  五婶轻点凤儿额头:十五、六了,还不着调。便把凤儿搂在怀里,轻捋着她的头发,吸吮着她身上这熟识的气息。
  凤儿从小就没了娘,她娘生下她就死了。她饿得嗷嗷直哭,五婶就把自己那干瘪的奶头塞进她嘴里,她那小嘴嘬得奶头“吱吱”响。哄了嘴皮,哄不了肚皮,没有奶水,养不活娃。五婶就讨偏方,喝汤药,硬是催下奶来,凤儿才得以活命。
  凤儿是吃奶奶的奶水长大的,五婶觉得凤儿就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又吝惜凤儿命苦,就越发地宠爱,一时不见心里就不落实。
  水开了,五婶舀水烫面炸油糕。
  端午节炸油糕就像大年夜吃饺子一样传统。山里人过端午最讲究炸油糕,炸下的油糕焦黄酥脆,外焦里嫩,筋道滑溜,香甜可口,管保你吃了这个想下个,咋也吃不够。
  端午节,除了炸油糕,另一个重要的标志就是“香布袋儿”。
  在这十里八村,凤儿是出了名的巧手,剪窗花,做针线,没人比得了。她从针线筐里翻出早就准备好了的碎布块儿,剪了个正方形,布面对布面地叠在一起。拇指和食指精巧地捏住小小的绣花针,将针尖在头发上一抿,一上一下地走针,在布上缝了个“心”形。这个心并不封口,从这缺口处把布面翻出来,又薄薄地撕了一片棉花,撒上香料,柔成个团,塞进布袋里,这才把口封起来。再在心尖尖下系一根丝线坠儿,这个香布袋儿就算完功了。
  香袋儿只有指头肚儿大小,三角的、椭圆的、四棱的、八角的、菱形的,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煞是好看。袋里装着香草、藿香、木香、白芷、苍术,十来种香料,老远就香气扑鼻。戴在身上还能除瘴避邪,人见人爱。
  炸好热腾腾的油糕挨家挨户地送,是老辈人留下的规矩,五婶吩咐凤儿,说:别的家你送,你二姑家的我送,我有话说。
  凤儿端着油糕出了门。
  这天,天气格外晴朗,蓝格莹莹的天上没有一丝云彩。日头爷也乐红了脸,把个月儿坪烤得热乎辣辣烫手。
  在这喜兴的日子里,孩子们遍世界地撒欢。他们聚积在一堆“顶牛”,这是名副其实的顶牛,不过是顶蜗牛。
  两个蜗牛尖对尖地顶,谁的蜗牛被顶破了,谁就输了。输了就要“老牛上坡”。赢者把拇指放在输者鼻子上,一直从鼻尖推到鼻跟。输者还要同时长长地叫一声:哞——
  一阵阵欢呼,一阵阵喝彩,月儿坪在欢声笑语中颤颤地抖动。
  三
  山里的人家住得很分散。月儿坪虽然是个村子,却只住着10来户人家,其余30几户住在前硖、后凹、峪里、崖下,一些沟沟岙岙里。二姑家住在下沟,去她家要爬一道坡,翻一道沟才能到。五婶从二姑家回来,一路上,沟沟叉叉处处洋溢着节日的气氛。
  五婶去二姑家是说凤儿的婚事,自然是一顺百顺。心里一高兴,脚下也就轻飘了许多。她从坡上来,一眼就瞧见自家窑顶老槐树上那罐蜂窝。
  罐蜂是一种野蜂,其窝形如瓦罐,泥土做成,大的一人多高,小的也有二尺来长。
  罐蜂特别凶猛,个儿也特别大,一寸多长,有手指头粗,油光黑亮,屁股上的刺跟锥子一般粗,别说人了,就是牛羊被它蛰一下也受不了。
  面瓮大的罐蜂窝在中风忽忽悠悠,她生怕掉下来摔在院里。可是罐蜂很贼,一有动静,便倾巢出动,只有天黑了再把它弄下来。她一边想,一边看,一边走,一不留神脚下一滑就滚了坡,扭了脚。
  凤儿给别人家送油糕回来,见奶奶坐在院门外的石墩上,眉眼拧成个疙瘩。急忙跑过来把奶奶扶回家。
  别人家也给五婶送来了热腾腾的油糕。咬一口,香、酥、脆、甜。这浓浓的乡情淹得人快要喘不过气来。
  当人们沉浸在节日氛围里的时候,就听天边一阵轰鸣,飞来两只大鸟。
  那大鸟响声很是聒噪,吼得人心里直发毛。翅膀下有两只大大的红眼睛,屁股后还冒着黑烟。山里人不知这是飞机,全都跑出来站到高疙瘩上仰着脖儿看希奇。
  大鸟在天上转了两圈就飞走了,山里人觉得很好玩。
  不到一袋烟工夫,天边就滚来隆隆的雷声。黑压压一群同样的大鸟飞过来,遮天蔽日,连空气都在颤抖。
  大鸟飞到西滩渡口上空便下起了蛋。那蛋不是圆的,是长的,还带着哨声,晃晃悠悠地跌落下来。刹时地面上就腾起一股股冲天的烟柱,接着响起山崩地裂样爆炸声。气浪一股股扑过来,催得人摇晃不定。
  不知怎的,大鸟把两个蛋下在了离月儿坪不远的地方,虽没伤着人,却炸死了两头牛。山里人猛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西滩渡口在黄河西岸的佛云山下,月儿坪在山腰里。离西滩渡口不到五里地,哪儿驻守着中国兵,顷刻间,***炮声炒豆似的连成一片。
  人们早就听说要跟日本人打仗了,啥时打,打仗是个啥样儿谁也没见过。今儿一见,乖乖!吓人!
  一听说日本人来了!人们顿时就炸了窝。他们更怕大鸟把蛋下在头顶上,家家携儿抱女,牵牛赶羊,孩子哭,大人叫,争相往后山里逃。
  五婶由凤儿掺扶着来到沟畔上,急得她两眼冒火。她当家的和儿子给国军当差去了,家里就剩下她跟凤儿两个,偏偏她又扭伤了脚。当她从窑里一踮一踮地拐出来,村里人早已逃光了。
  在这节骨眼儿上,谁顾得了谁!
  五婶是个大脾气,从来啥事也不往心里搁。今儿,她再也沉不住气了,眼望着通往后山小道上那些慌乱的人群,心里就像塞了一团乱麻。
  凤儿抓住奶奶两手便要背起走。五婶又瘦又高,凤儿又矮又小。她咋能背得起奶奶呢?
  奶奶说:别管我,你快走!
  你不走,我也不走
  我一个老婆子,怕啥!你快走啊!
  就不!
  五婶急了,捡起块土坷拉砸凤儿。
  凤儿一扭身,钻进了窑里。
  村里静得死水一潭。五婶懒散地背抵着院门,不知所措地望着这冷冷清清的窑院。
  窑院呈“п”形,坐北朝南。院里有五孔窑洞,东西两头各一孔,东头的喂牲口,西头的放杂物,中间的三孔住人。院子里有棵石榴树,拳头大的石榴挂满枝头。树下闲置着一个石碌碡。几只鸡儿静静地卧在牲口窑里,它们被***炮声吓破了胆,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五婶犯愁了。这兵慌马乱的,凤儿一个大活人,把她藏到哪儿呢?她听人说,日本兵个个是红毛绿眼睛,奸淫烧杀,无恶不作。她虽没见过日本兵,却知道日本兵很可怕,焦急的泪水蒙住了她的眼睛。
  四
  逃往后山的人们刚翻过山梁,就见沟底里雾气狼烟一片火海,***炮声比渡口上还邪火,便掉转头又往回跑,也顾不得那些牲畜,自己逃命去了。此时,人们就像懵头转相的蚂蚁,乱作一团,一齐拥向了黄河畔上的马口崖。
  马口崖顶上有个天然的洞穴,口小肚大,可容纳百余人。崖壁高十来丈,立陡光滑。黄河从崖下擦壁而过,撞击的回水形l~0~211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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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亚平电影随笔
追寻人民记忆
丁亚平电影随笔 追寻人民记忆 和我们所鄙夷藐视的陈规陋习作战 电影是一种声音。一部影片拍完后。都会引起或多或少的回 响。张爱玲当年也许就是看上了这一点,才那么不顾一切地喜欢 上了电影。当然,她更多地是仅仅凭了自己的直觉,就像她以非 理性的表达方式从事直觉的文学创作一样。 张爱玲究竟是怎么喜欢上电影的?现在我们得到的资料不太 多。但有一条具有相当价值的材料比较可信:张爱玲的姑姑曾在 上海的大光明电影院担任翻译,张爱玲有时随姑姑看试片。后来 有人回忆,她和在座的人见面,也只是微笑而已。 这家影院位于南京西路216号,在上个世纪的三四十年代, 它只放映好莱坞之类的国外“大片”,国产的影片,一般很难能拿 到这家影院放映。文华影片公司拍成它成立以来的第二部影片 <假凤虚凰>,经过艰苦谈判和运作。终得以作为大光明电影院第 一次放映的国产片在这儿首映。 影片由黄佐临导演,后来与张爱玲合作了<不了情>、<太太 万岁>、<哀乐中年>等影片的桑弧担任编剧。影片描写一个公司 总经理投机失败之际,偶然看到一则征婚广告,华侨富商的女儿 范如华要找一个称心的未婚夫。他便要常给他理发的理发师杨小 毛代自己去应征。孰料范如华实际是一个带着孩子的寡妇,因为 生活无着,才想出征婚这么一招,以此物色可托付终身的丈夫。 在他们俩交友的过程中,闹了很多笑话。到最后,年轻的寡妇听 w摊3乏} .# J;;;‰
4电影记忆 了另一个寡妇的忠告,扔下伪装的身份,回心转意去爱那动了真 情然而也扔下了伪装身份的年轻理发师。 在金钱社会里,影片演绎的小人物们的思想和行动,都有脉 络可寻。这是没有任何疑虑的。问题的关键是,影片中有一些喜 剧的夸张处理,如石挥扮演的杨小毛常用手在头上揩油,求婚不 成便拿出剃刀,用领带做剃刀布,动作夸张地要自杀,嘴里不时 冒出一两句习惯性的口头掸式的苏北话,等等。这样,影片还没 首映,理发业的从业人员就不干了。理发业同业工会及职业工会 出面抗议,苏北的扬州同乡会则也表示愤慨。 羹佐啦导藏曲t儇A虚1) 1947年7月11日.在大光明电影院首映那天,距开映还有数 小时,影院门口就已是黑压压人头一片。大约八百多个理发师, 把影院给团团包围住了!持票观众一个也进不来。大街上偌大的 影片广告,也用红蓝黄黑给抹上了!影院经理搬来政府官员压阵, 也不管事。最后,只好取消放映了事。 这件事情以电影公司和抗议一方协调与和解(做了少量删除) 作结。“风波”发生,对影片而言是一个绝佳的“炒作”。无数的
丁亚平电影随笔 追耳人民记忆: 5.致。…,. 观众,听说<假凤虚凰》首映出了问题,就都赶到影院去,想看 个明白,到底有什么了不得的地方招惹公愤,甚至于惊动了当局, 让当局也难作处理。一时间,发行拷贝从8部猛增到17部,各地 片商纷纷求购,结果发行收入大大超过预期,几倍于普通影片的 版权售价。这部影片在上个世纪中国40年代电影的经营票房上, 仅次于影响广泛的<一江春水向东流》! <假凤虚凰:}是一部喜剧电影。什么是喜剧?喜剧就是带着希 望面对生活中的绝望。当年支持这种喜剧的观念的曹禺说:在影 片中,其实最善良的,正是那个理发师。最后,他不但是最善良 的,而且也是最勇敢的。全片充满了轻松的感觉。结尾的处理。 尤其觉得可爱,没有喊IZl号,而是靠人物的觉悟,一脚把坏蛋踢 了出去。 <假凤虚凰>令人难忘,确乎不唯票房。同时,也与炒作无 关。佐临等创作者们,挺身和他们所鄙夷与藐视的社会作战,揭 发社会上诸如金钱、权势以及欺骗、虚荣、攀比等种种陋习陈规。 其真正目标并不在于嘲讽少数行业人士自身存在什么问题,而是 在于通过笑达到他们所希望的终极目的。使生活脱胎换骨。
{{£6i电影记忆 ,.。…捌蓄 追寻人民记忆 1944年夏间,陶行知送给电影导演孙瑜一本<武训先生画 传>。他希望成就卓著的孙瑜有机会时能够把武训一生艰苦办义学 的事迹拍成电影。 孙瑜读了这个画传,记忆犹新,很难忘记。 他很快拟出简单的“剧情梗概”:作为一个曾受过不识字的痛 苦和创伤的武训,怀着朴实善良的愿望,不顾个人微不足道的命 运,下定决心为穷孩子们“不再吃不识字的苦”而进行一场苦斗, 坚持到底,终生不渝地孤独地与社会作战。甚至是孤独地与他自 己作战。 这是一个感人肺腑且让孙瑜念念不忘的电影题材。1945年春 至1947年秋,他第二次赴美,在好莱坞对美国电影做亲身观摩, 使他了解到更多、更新的专门知识。对西方文化也有了一种审视、 浸润和比较的机会。在美国,他一直带着武训的画传和“剧情梗 概”,甚至开始写了一部分的“分场剧情”。在域外的文化记忆中 酝酿,在中外广阔的视野里,构成一部电影的轮廓。1948年1月。 电影剧本完全成稿,当年夏便开始在“中国电影制片厂”投拍, 后转昆仑公司摄制完成。但令最初的孙瑜没有想到的是,这部 <武训传>的编导创作过程,竟是充满了艰辛和曲折。算上出国前 第一稿,他先后写出五稿,又历经“中制”、“昆仑”两个电影 厂,到1950年年底完成,前后历时六七年之久!这在当年一片公
丁亚平电影随笔 追寻人民记忆 拜磕导囊曲t武剥持' 司遍地开花,一部电影只拍短短二三个月三五个月的情势下,是 一个异数了。而且,更重要的是.社会语境、外部世界在几年里 变化太大了。外部的变动和内心的战争连接在一起,外部世界的 力和反力永远同在。孙瑜睁大了眼腈.超越环境拘限.追随到了 深处.追蹑人民的记忆,关注并索写一个人的战争,进而去关注 更广阔的人生与更广阔的世界,关注一个民族甚至整个人类共同 的问题、遭际与命运。 孙瑜对人生、对世界、对艺术的看法其实已不再是出于他个 人的经验,而是出于一个民族的文化记忆,出于一种文化的审美 选择。孙瑜创作中不是看重的他个人的能力、剧情的故事性.而 是像人性、人民记忆或真理、自由这类的普遍价值。念书能救人, 这个人民记忆的真理在人性和文化的更全面更深刻的意义上面对 应了民族的塑造,它含有和寓示了更扎实的问题和内容。 孙瑜是上个世纪联华公司的三个新锐导演之一。他合作的演 员不少是大明星,像阮玲玉、金焰、林楚楚、黎莉莉、陈燕燕、 郑君里等等。<武训传》演员阵容庞大,赵丹、吴茵、张翼、周伯 勋、蒋天流等都参加了拍摄。因为拍摄时间拖得很长,这部影片 的两个主演赵丹、吴茵其间还合演了影片《乌鸦与麻雀)。一般人 都知道赵丹在《乌鸦与麻雀》中演技纯熟.但看过电影《武训
i:'81电影记忆 。。~。,罐 传>的人,对赵丹的高度激情和出神入化的表演都赞不绝口,称 武训为其演得最好的角色。他演的武训,含泪微笑地默然跪劝小 学生不要做赌徒;在牌坊下坚决不领皇帝赏穿的“黄马褂”…… 赵丹将人物不安宁的内心和那种永远地面对自己和与自己对峙的 精神,淋漓尽致地予以呈现。 武训要救孩子,“咱穷人偏要念书”,要他们上学,要上了学 的他们不要忘自己是乡下人/庄稼人, “将来千万不要忘记咱穷 人”。一个人面对环境,面对外部世界,面对着种种随时可能发生 的灾难与变故:火山爆发、冰川沉陆、战争、瘟疫、饥饿、“非 典”、禽流感,可以与人携起手,并起肩,甚至全球化地去共同战 斗,那么,面对无知、懵懂、文盲、不读书、怠惰,等等,就不 能给予一点点启明,投入一种不断探索以至献身的意识吗? 思索是体验世界的一种模式。以公众福祉为目标,应该引以 为我们内心的锲而不舍的力量。在{:武训传:》放映盛事之后,孙 瑜、赵丹和一些受电影牵连的人们遭到批判。1951年发生的对电 影<武训传>的那场批判,范围相当广泛,而且其激烈程度与影 响所及,也是远超乎人们先前的想象的。但是,电影家孙瑜和他 的同仁不断由内心汲取力量,跨过这一段时期,仍然自由地以某 种生命或艺术的模式在表达着自我,参予了历史和他的遭际。
l#丁亚平电影随笔 追寻人民记忆 9酝….。,。 民间视野的关联与悖离 夏衍年轻时很佩服“五四”倡导的理性、民主和科学,后来 到日本留学,又啃读了不少理论,对一些概念“主义”可谓耳熟 能详。但是,在年轻的夏衍身上有股迷人的气质,回到国内,他 虽以社会教育与革命为职志,却不可避免地混合了活力十足和漫 不经心的气息。他进舞厅、咖啡馆,看电影。做电影编剧,当记 者,写时评、杂文,以心传心,或直接或模模糊糊地展现着一种 民间的立场与性情。 可是解放以后,情况就和先前的有所不同,甚至完全相左。 在30年代,他曾经创作了<狂流>、<春蚕>、<脂粉市场>、 <上海二十四小时>、<女儿经>、《同仇>、<自由神>、<压岁钱> 等电影作品,既与主流价值抗争,又成为文化表演的另类形式, 使都市观众惊喜赞叹。到解放前后,身居领导岗位,他创作电影 作品就直觉涌起距离之感,显示某种主流化的趋势。1949年,他 编写<恋爱之道>;1952年,他创作<人民的巨掌>;1959年, 他与水华合作,将陶承<我的一家>改编为电影<革命家庭>; 1965年,根据小说《红岩>改编成<在烈火中永生)。他的其他 一些在旁人看来有些另类的电影改编作品,如<祝福>、《林家铺 子>、<故园春梦>,其实也如磁石般地吸向那个时代。透露出强 烈的政治与阶级的“思维”。 在谈及<林家铺子>的改编时,夏衍说:“在当时。为了要组织
10 电影记忆 崔≯蠢导灌曲t毒1) 泣目车导藏曲t上毒=十目小时'
丁亚平电影随笔 追寻人民记忆 起‘抗日救国’的全民统一战线,对民族资产阶级——特别是受 到压迫较重的中小工商业者,主要的还是要引导他们走上反帝反 封建的斗争,而不能把锋芒集中到民族内部的阶级矛盾。我们亲 身经历过那个时代,我们都能够了解到当时的环境.可是,当这 部作品改编成电影而在今天放映的时候,观众就完全有理由要求 我们对《林家铺子)里的人物做出应有的阶级分析了。对此,我 在征得了茅盾同志的同意之后,对林老板这个人物的性格作了一 些必要的补充。我把林老板这一类人物处理为:一方面是被压迫 者、被剥削者,另一方面又是一个还可以压迫人的剥削者。压迫 他的是帝国主义、官僚买办资本家、大商人、大小军阀、国民党 水毕导囊曲t#隶甘予'
《12 电影记忆 。。。。巍 官僚、土豪劣绅,但是他还有可以压迫和剥削的更弱小的对象, 这就是农民、小商小贩,以及孤寡无依的朱三太、张寡妇等等。 他对豺狼是绵羊,但是他对绵羊则是野狗。‘大鱼吃小鱼,小鱼吃 虾米’,是当时的社会现实。我想,不把林老板写成一个十足的老 好人,不让今天的观众对林老板有太多的同情,应该说是完全有 必要的。”这种改编的观点和塑造人物传达人生世情的方法,注入 时代政治环境的因素,远离了民间的视点,是在为新意识形态服 务,它有历史为之辩护,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电影需要为人民服务,这是夏衍真诚相信的创作的理想。但 是,他在转变身份,或多或少地意识到自己像个演员在饰演别人 分派的角色时。他也会努力由百姓观点、被压迫者的观点,表现 并关注他们的失望、愤怒、惋惜、苦恼、焦虑、希望……把一部 影片转化成一首诗篇。夏衍以及他那一代电影文学作家,演示的 是一种围绕在一个符号里的旋律,再往前迈进,则其实仍和民间 视野存在关联,而曲折显示出电影的选材取向内因与主旨精神的 显影表达,并最终决定着自己真正的精髓。说到底,电影和其他 艺术形式一样,所要求表现的,正是那种蕴涵民间的边缘的立场 的人物和真实,才具有更大的普遍性,因此也才可能更能打动人 心,同时记录并彰显社会或个人气质微妙的变迁。
丁亚平电影随笔 追耳人民记忆 13 阪…… 回顾“国泰"与“大同" 20世纪40年代战后商业电影,以“国泰”、“大同”的活动 与出品最具代表性。国泰影业公司是战后最早成立的一家民营公 司。它的创办人是柳中浩、柳中亮兄弟。“孤岛”时期他们以经营 金城大戏院起家,在1938年成立了国华影片公司,先后拍过30 余部影片。太平洋战争爆发后,“国华”被迫宣告停顿,金城大戏 院、金都大戏院也改演话剧。战后,在对电影市场做更广泛的探 测之后。1946年,国泰影业公司创立,由柳中浩任总经理,柳中 亮任副总经理,李大深任制片经理兼厂长。当年即开始出片。 1948年,两人又把资本拆开,柳中浩继续经营“国泰”;柳中亮 则另外成立大同电影企业公司,同时展开制片活动,总计出品41 部。在这些影片中,约有三分之二是明显的商业片,采取流行文 化运作方式,企冀在市场中获致最大限度的成功。 在当时的中国电影导演中,以张石川(1889--1953年)、杨 小仲(1899--1969年)拍摄的影片最多。张石川一生导了近150 部片子,杨小仲在解放前编导过90多部影片。新中国成立后导过 10部(著名的<孙悟空三打白骨精>就是他与人合导的)。这两 位“百部导演”的丰富产量,在当年名列前两名(后来香港珠玑 导演超过240部电影,可说是创造了一项新的纪录)。而当时的 “国泰”与“大同”将他们全都拢至旗下:杨为“国泰”导了近 10部影片,张则不仅为“大同”拍片,而且还被邀任制片主任。
电影记忆 “国泰”、“大同”走商业电影之路,努力找寻自身生存 动的根。但它们却历史地陷于一种二难悖论之中:一方面它 应时代,尝试以白求上进的思想索质吸引并把握观众,另一 又联络官方,以寻求保护。在开办不久,“国泰”为适应国内 与民主呼声日益高涨的形势发展,同时也为r改变过去“巨 粗制滥造、一味掉进钱眼里的倾向,积极与进步影人建立目 先后邀请了应云卫、吴天、周伯勋等人参加工作,并聘田汉 伶、洪深等为特约编剧,拍摄了《无名氏》、《忆江南》等颇 评的进步影片。 应i卫孚蓐神f孟g月J 但是,“国泰”、“大同”的目的毕竟在赚钱——它们邀 步影人,其意也在通过拍摄进步影片来获得利益。为了减缓 除当局在政治与经济方面的统制和阻断,以确保自身经济利 攫取,“国泰”在异己的路途上不断起跳并蜕变。它请国民党 张道藩做公司董事长,徐欣夫、屠光启等右翼影人来执导景 拍了(粉红色的炸弹)、《黑河魂)等为国民党歌功颂德的阳 侦探影片。它的一些影片制作或为求速度,或为成本上能省贝 一定程度上又恢复为“国华”时代的粗制滥造。
丁亚平电影瞳笔‘追耳人民记忆l 盛il导蘸曲‘忆讧囊) 当时国内影业竞争相当激烈,这种重视商业手段、迎台市民 #的趋势,已经蔓延到整个国统区电影的许多角落。尤其在大 旺小公司那里情况更为严重。如同中国电影史上一再出现的具 殳机色彩的“一片公司”一样,当时先后成立的小公司,绝大 墅目的都是为了赚钱,商人气味格外浓重。据统计,这类小公 E这一时期的国统区计有20多家.所拍影片40部左右。它们 j官办电影垄断企业有不同程度的联系,从那里得到资金、胶 原料、器材、片场等方面的方便;或以商人的眼光.在常规 吾之外寻求生路;或追求适合大众口味的艺术,作为自己电影 }的方向和道路。总之,它们品流复杂,是鲁迅说过的那种 商得食者”。
16 电影记忆 .,, 籀回首“昆仑"与“文华" 40年代下半期之于中国影坛,可说是惊鸿一瞥的辉煌时期。 时隔如此之久,如今坐在仅有百余人的电影放映小厅里,凝视着 银幕上那经岁月淘漉而并无一丝磨灭的难言的美,我感到一种近 似重逢的喜悦。 《新闺怨>、<希望在人间>、《天堂春梦>、<艳阳天>、<小城 之春>、<太太万岁>、<八千里路云和月>……这些大都属于当年 “昆仑”与“文华”出品的影片,我此前曾在书面的史著里有或 多或少的接触与研习,并在心里受过强烈的吸引和诱惑,但却无 缘得见,即使少数有录像可转借,直接看胶片的机会却毕竟是稀 若麟角。这次集中和将近20部影片“重逢”,我无法形容那黑白 光影视像中满盈的、征服了我的、充满活力的美,更难以尽述它 们在我心里复活而使我经受的震动与摇撼。看过电影,回首“昆 仑”与“文华”,我默念着40年代这两大民营公司在历史的脚灯 下显示出的光耀与神彩,不断重温它们出现与存在的意义。 昆仑公司在战后动乱频仍博客网站精华日志,论坛精华帖子
记忆与印象(一)史铁生
Post at 2010-12-12 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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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轻轻地走与轻轻地来 
现在我常有这样的感觉:死神就坐在门外的过道里,坐在幽暗处,凡人看不到的地方,一夜一夜耐心地等我。不知什么时候它就会站起来,对我说:嘿,走吧。我想那必是不由分说。但不管是什么时候,我想我大概仍会觉得有些仓促,但不会犹豫,不会拖延。
  “轻轻地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我说过,徐志摩这句诗未必牵涉生死,但在我看,却是对生死最恰当的态度,作为墓志铭真是再好也没有。
  死,从来不是一次性完成的。陈村有一回对我说:人是一点一点死去的,先是这儿,再是那儿,一步一步终于完成。他说得很平静,我漫不经心地附和,我们都已经活得不那么在意死了。
  这就是说,我正在轻轻地走,灵魂正在离开这个残损不堪的躯壳,一步步告别着这个世界。这样的时候,不知别人会怎样想,我则尤其想起轻轻地来的神秘。比如想起清晨、晌午和傍晚变幻的阳光,想起一方蓝天,一个安静的小院,一团扑面而来的柔和的风,风中仿佛从来就有母亲和奶奶轻声的呼唤… #8230;不知道别人是否也会像我一样,由衷地惊讶:往日呢?往日的一切都到哪儿去了?
  生命的开端最是玄妙,完全的无中生有。好没影儿的忽然你就进入了一种情况,一种情况引出另一种情况,顺理成章天衣无缝,一来二去便连接出一个现实世界。真的很像电影,虚无的银幕上,比如说忽然就有了一个蹲在草丛里玩耍的孩子,太阳照耀他,照耀着远山、近树和草丛中的一条小路。然后孩子玩腻了,沿小路蹒跚地往回走,于是又引出小路尽头的一座房子,门前正在张望他的母亲,埋头于烟斗或报纸的父亲,引出一个家,随后引出一个世界。孩子只是跟随这一系列情况走,有些一闪即逝,有些便成为不可更改的历史,以及不可更改的历史的原因。这样,终于有一天孩子会想起开端的玄妙:无缘无故,正如先哲所言--人是被抛到这个世界上来的。
  其实,说“好没影儿的忽然你就进入了一种情况”和“人是被抛到这个世界上来的”,这两句话都有毛病,在“进入情况”之前并没有你,在“被抛到这世界上来”之前也无所谓人。--不过这应该是哲学家的题目。
  对我而言,开端,是北京的一个普通四合院。我站在炕上,扶着窗台,透过玻璃看它。屋里有些昏暗,窗外阳光明媚。近处是一排绿油油的榆树矮墙,越过榆树矮墙远处有两棵大枣树,枣树枯黑的枝条镶嵌进蓝天,枣树下是四周静静的窗廊。--与世界最初的相见就是这样,简单,但印象深刻。复杂的世界尚在远方,或者,它就蹲在那安恬的时间四周窃笑,看一个幼稚的生命慢慢睁开眼睛,萌生着欲望。
  奶奶和母亲都说过:你就出生在那儿。
  其实是出生在离那儿不远的一家医院。生我的时候天降大雪。一天一宿罕见的大雪,路都埋了,奶奶抱着为我准备的铺盖趟着雪走到医院,走到产房的窗檐下,在那儿站了半宿,天快亮时才听见我轻轻地来了。母亲稍后才看见我来了。奶奶说,母亲为生了那么个丑东西伤心了好久,那时候母亲年轻又漂亮。这件事母亲后来闭口不谈,只说我来的时候“一层黑皮包着骨头”,她这样说的时候已经流露着欣慰,看我渐渐长得像回事了。但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我蹒跚地走出屋门,走进院子,一个真实的世界才开始提供凭证。太阳晒热的花草的气味,太阳晒热的砖石的气味,阳光在风中舞蹈、流动。青砖铺成的十字甬道连接起四面的房屋,把院子隔成四块均等的土地,两块上面各有一棵枣树,另两块种满了西蕃莲。西蕃莲顾自开着硕大的花朵,蜜蜂在层叠的花瓣中间钻进钻出,嗡嗡地开采。蝴蝶悠闲飘逸,飞来飞去,悄无声息仿佛幻影。枣树下落满移动的树影,落满细碎的枣花。青黄的枣花像一层粉,覆盖着地上的青苔,很滑,踩上去要小心。天上,或者是云彩里,有些声音,有些缥缈不知所在的声音--风声?铃声?还是歌声?说不清,很久我都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声音,但我一走到那块蓝天下面就听见了他,甚至在襁褓中就已经听见他了。那声音清朗,欢欣,悠悠扬扬不紧不慢,仿佛是生命固有的召唤,执意要你去注意他,去寻找他、看望他,甚或去投奔他。
  我迈过高高的门槛,艰难地走出院门,眼前是一条安静的小街,细长、规整,两三个陌生的身影走过,走向东边的朝阳,走进西边的落日。东边和西边都不知通向哪里,都不知连接着什么,惟那美妙的声音不惊不懈,如风如流… #8230;
  我永远都看见那条小街,看见一个孩子站在门前的台阶上眺望。朝阳或是落日弄花了他的眼睛,浮起一群黑色的斑点,他闭上眼睛,有点怕,不知所措,很久,再睁开眼睛,啊好了,世界又是一片光明… #8230;有两个黑衣的僧人在沿街的房檐下悄然走过… #8230;几只蜻蜓平稳地盘桓,翅膀上闪动着光芒… #8230;鸽哨声时隐时现,平缓,悠长,渐渐地近了,噗噜噜飞过头顶,又渐渐远了,在天边像一团飞舞的纸屑… #8230;这是件奇怪的事,我既看见我的眺望,又看见我在眺望。
  那些情景如今都到哪儿去了?那时刻,那孩子,那样的心情,惊奇和痴迷的目光,一切往日情景,都到哪儿去了?它们飘进了宇宙,是呀,飘去五十年了。但这是不是说,它们只不过飘离了此时此地,其实它们依然存在?
  梦是什么?回忆,是怎么一回事?
  倘若在五十光年之外有一架倍数足够大的望远镜,有一个观察点,料必那些情景便依然如故,那条小街,小街上空的鸽群,两个无名的僧人,蜻蜓翅膀上的闪光和那个痴迷的孩子,还有天空中美妙的声音,便一如既往。如果那望远镜以光的速度继续跟随,那个孩子便永远都站在那条小街上,痴迷地眺望。要是那望远镜停下来,停在五十光年之外的某个地方,我的一生就会依次重现,五十年的历史便将从头上演。
  真是神奇。很可能,生和死都不过取决于观察,取决于观察的远与近。比如,当一颗距离我们数十万光年的星星实际早已熄灭,它却正在我们的视野里度着它的青年时光。
  时间限制了我们,习惯限制了我们,谣言般的舆论让我们陷于实际,让我们在白昼的魔法中闭目塞听不敢妄为。白昼是一种魔法,一种符咒,让僵死的规则畅行无阻,让实际消磨掉神奇。所有的人都在白昼的魔法之下扮演着紧张、呆板的角色,一切言谈举止一切思绪与梦想,都仿佛被预设的程序所圈定。
  因而我盼望夜晚,盼望黑夜,盼望寂静中自由的到来。
  甚至盼望站到死中,去看生。
  我的躯体早已被固定在床上,固定在轮椅中,但我的心魂常在黑夜出行,脱离开残废的躯壳,脱离白昼的魔法,脱离实际,在尘嚣稍息的夜的世界里游逛,听所有的梦者诉说,看所有放弃了尘世角色的游魂在夜的天空和旷野中揭开另一种戏剧。风,四处游走,串联起夜的消息,从沉睡的窗口到沉睡的窗口,去探望被白昼忽略了的心情。另一种世界,蓬蓬勃勃,夜的声音无比辽阔。是呀,那才是写作啊。至于文学,我说过我跟它好象不大沾边儿,我一心向往的只是这自由的夜行,去到一切心魂的由衷的所在。
  2. 消 逝 的 钟 声   
站在台阶上张望那条小街的时候,我大约两岁多。
  我记事早。我记事早的一个标记,是斯大林的死。有一天父亲把一个黑色镜框挂在墙上,奶奶抱着我走近看,说:斯大林死了。镜框中是一个陌生的老头儿,突出的特点是胡子都集中在上唇。在奶奶的琢州口音中,“斯”读三声。我心想,既如此还有什么好说,这个“大林”当然是死的呀?我不断重复奶奶的话,把“斯”读成三声,觉得有趣,觉得别人竟然都没有发现这一点可真是奇怪。多年以后我才知道,那是1953年,那年我两岁。
  终于有一天奶奶领我走下台阶,走向小街的东端。我一直猜想那儿就是地的尽头,世界将在那儿陷落、消失--因为太阳从那儿爬上来的时候,它的背后好象什么也没有。谁料,那儿更像是一个喧闹的世界的开端。那儿交叉着另一条小街,那街上有酒馆,有杂货铺,有油坊、粮店和小吃摊;因为有小吃摊,那儿成为我多年之中最向往的去处。那儿还有从城外走来的骆驼队。“什么呀,奶奶?” #8220;啊,骆驼。” #8220;干嘛呢,它们?” #8220;驮煤。” #8220;驮到哪儿去呀?” #8220;驮进城里。”驼铃一路叮玲铛琅叮玲铛琅地响,骆驼的大脚趟起尘土,昂首挺胸目空一切,七八头骆驼不紧不慢招摇过市,行人和车马都给它让路。我望着骆驼来的方向问:“那儿是哪儿?”奶奶说:“再往北就出城啦。” #8220;出城了是哪儿呀?” #8220;是城外。” #8220;城外什么样儿?” #8220;行了,别问啦!”我很想去看看城外,可奶奶领我朝另一个方向走。我说“不,我想去城外”,我说“奶奶我想去城外看看”,我不走了,蹲在地上不起来。奶奶拉起我往前走,我就哭。“带你去个更好玩儿的地方不好吗?那儿有好些小朋友… #8230 #8221;我不听,一路哭。
  越走越有些荒疏了,房屋零乱,住户也渐渐稀少。沿一道灰色的砖墙走了好一会儿,进了一个大门。啊,大门里豁然开朗完全是另一番景象:大片大片寂静的树林,碎石小路蜿蜒其间。满地的败叶在风中滚动,踩上去吱吱作响。麻雀和灰喜鹊在林中草地上蹦蹦跳跳,坦然觅食。我止住哭声。我平生第一次看见了教堂,细密如烟的树枝后面,夕阳正染红了它的尖顶。
  我跟着奶奶进了一座拱门,穿过长廊,走进一间宽大的房子。那儿有很多孩子,他们坐在高大的桌子后面只能露出脸。他们在唱歌。一个穿长袍的大胡子老头儿弹响风琴,琴声飘荡,满屋子里的阳光好象也随之飞扬起来。奶奶拉着我退出去,退到门口。唱歌的孩子里面有我的堂兄,他看见了我们但不走过来,惟努力地唱歌。那样的琴声和歌声我从未听过,宁静又欢欣,一排排古旧的桌椅、沉暗的墙壁、高阔的屋顶也似都活泼起来,与窗外的晴空和树林连成一气。那一刻的感受我终生难忘,仿佛有一股温柔又强劲的风吹透了我的身体,一下子钻进我的心中。后来奶奶常对别人说:“琴声一响,这孩子就傻了似地不哭也不闹了。”我多么羡慕我的堂兄,羡慕所有那些孩子,羡慕那一刻的光线与声音,有形与无形。我呆呆地站着,徒然地睁大眼睛,其实不能听也不能看了,有个懵懂的东西第一次被惊动了──那也许就是灵魂吧。后来的事都记不大清了,好象那个大胡子的老头儿走过来摸了摸我的头,然后光线就暗下去,屋子里的孩子都没有了,再后来我和奶奶又走在那片树林里了,还有我的堂兄。堂兄把一个纸袋撕开,掏出一个彩蛋和几颗糖果,说是幼儿园给的圣诞礼物。
  这时候,晚祈的钟声敲响了──唔,就是这声音,就是他!这就是我曾听到过的那种缥缥缈缈响在天空里的声音啊!
  “它在哪儿呀,奶奶?”
  “什么,你说什么?”
  “这声音啊,奶奶,这声音我听见过。”
  “钟声吗?啊,就在那钟楼的尖顶下面。”
  这时我才知道,我一来到世上就听到的那种声音就是这教堂的钟声,就是从那尖顶下发出的。暮色浓重了,钟楼的尖顶上已经没有了阳光。风过树林,带走了麻雀和灰喜鹊的欢叫。钟声沉稳、悠扬、飘飘荡荡,连接起晚霞与初月,扩展到天的深处或地的尽头… #8230;
  不知奶奶那天为什么要带我到那儿去,以及后来为什么再也没去过。
  不知何时,天空中的钟声已经停止,并且在这块土地上长久地消逝了。
  多年以后我才知道,那教堂和幼儿园在我们去过之后不久便都拆除。我想,奶奶当年带我到那儿去,必是想在那幼儿园也给我报个名,但未如愿。
  再次听见那样的钟声是在40年以后了。那年,我和妻子坐了八九个小时飞机,到了地球另一面,到了一座美丽的城市,一走进那座城市我就听见了他。在清洁的空气里,在透澈的阳光中和涌动的海浪上面,在安静的小街,在那座城市的所有地方,随时都听见他在自由地飘荡。我和妻子在那钟声中慢慢地走,认真地听他,我好象一下子回到了童年,整个世界都好象回到了童年。对于故乡,我忽然有了新的理解:人的故乡,并不止于一块特定的土地,而是一种辽阔无比的心情,不受
和时间的限制;这心情一经唤起,就是你已经回到了故乡。
  3. 我 的 幼 儿 园 
五岁,或者六岁,我上了幼儿园。有一天母亲跟奶奶说:“这孩子还是得上幼儿园,要不将来上小学会不适应。”说罢她就跑出去打听,看看哪个幼儿园还招生。用奶奶的话说,她从来就这样,想起一出是一出。很快母亲就打听到了一所幼儿园,刚开办不久,离家也近。母亲跟奶奶说时,有句话让我纳闷儿:那是两个老姑娘办的。
  母亲带我去报名时天色已晚,幼儿园的大门已闭。母亲敲门时,我从门缝朝里望:一个安静的院子,某一处屋檐下放着两只崭新的木马。两只木马令我心花怒放。母亲问我:“想不想来?”我坚定地点头。开门的是个老太太,她把我们引进一间小屋,小屋里还有一个老太太正在做晚饭。小屋里除两张床之外只放得下一张桌子和一个火炉。母亲让我管胖些并且戴眼镜的那个叫孙老师,管另一个瘦些的叫苏老师。
  我很久都弄不懂,为什么单要把这两个老太太叫老姑娘?我问母亲:“奶奶为什么不是老姑娘?”母亲说:“没结过婚的女人才是老姑娘,奶奶结过婚。”可我心里并不接受这样的解释。结婚嘛,不过发几块糖给众人吃吃,就能有什么特别的作用吗?在我想来,女人年轻时都是姑娘,老了就都是老太太,怎么会有“老姑娘”这不伦不类的称呼?我又问母亲:“你给大伙买过糖了吗?”母亲说:“为什么?我为什么要给大伙买糖?” #8220;那你结过婚吗?”母亲大笑,揪揪我的耳朵:“我没结过婚就敢有你了吗?”我越糊涂了,怎么又扯上我了呢?
  这幼儿园远不如我的期待。四间北屋甚至还住着一户人家,是房东。南屋空着。只东、西两面是教室,教室里除去一块黑板连桌椅也没有,孩子们每天来时都要自带小板凳。小板凳高高低低,二十几个孩子也是高高低低,大的七岁,小的三岁。上课时大的喊小的哭,老师喝斥了这个哄那个,基本乱套。上课则永远是讲故事。“上回讲到哪儿啦?”孩子们齐声回答:“大-灰-狼-要-吃-小-山-羊-啦!”通常此刻必有人举手,憋不住尿了,或者其实已经尿完。一个故事断断续续要讲上好几天。“上回讲到哪儿啦?” #8220;不-听-话-的-小-山-羊-被-吃-掉-啦!”
  下了课一窝蜂都去抢那两只木马,你推我搡,没有谁能真正骑上去。大些的孩子于是发明出另一种游戏,“骑马打仗”:一个背上一个,冲呀杀呀喊声震天,人仰马翻者为败。两个老太太--还是按我的理解叫她们吧--心惊胆战满院子里追着喊:“不兴这样,可不兴这样啊,看摔坏了!看把刘奶奶的花踩了!”刘奶奶,即房东,想不懂她怎么能容忍在自家院子里办幼儿园。但“骑马打仗”正是热火朝天,这边战火方歇,那边烽烟又起。这本来很好玩,可不知怎么一来,又有了惩罚战俘的规则。落马者仅被视为败军之将岂不太便宜了?所以还要被敲脑蹦儿,或者连人带马归顺敌方。这样就又有了叛徒,以及对叛徒的更为严励的惩罚。叛徒一旦被捉回,就由两个人压着,倒背双手“游街示众”,一路被人揪头发、拧耳朵。天知道为什么这惩罚竟至比骑马打仗本身更具诱惑了,到后来,无需骑马打仗,直接就玩起这惩罚的游戏。可谁是被惩罚者呢?便涌现出一两个头领,由他们说了算,他们说谁是叛徒谁就是叛徒,谁是叛徒谁当然就要受到惩罚。于是,人性,在那时就已暴露:为了免遭惩罚,大家纷纷去效忠那一两个头领,阿谀,谄媚,惟比成年人来得直率。可是!可是这游戏要玩下去总是得有被惩罚者呀。可怕的日子终于到了。可怕的日子就像增长着的年龄一样,必然来临。
  做叛徒要比做俘虏可怕多了。俘虏尚可表现忠勇,希望未来,叛徒则是彻底无望,忽然间大家都把你抛弃了。五岁或者六岁,我已经见到了人间这一种最无助的处境。这时你唯一的祈祷就是那两个老太太快来吧,快来结束这荒唐的游戏吧。但你终会发现,这惩罚并不随着她们的制止而结束,这惩罚扩散进所有的时间,扩散到所有孩子的脸上和心里。轻轻的然而是严酷的拒斥,像一种季风,细密无声从白昼吹入夜梦,无从逃脱,无处诉告,且不知其由来,直到它忽然转向,如同莫测的天气,莫测的命运,忽然放开你,调头去捉弄另一个孩子。
  我不再想去幼儿园。我害怕早晨,盼望傍晚。我开始装病,开始想尽办法留在家里跟着奶奶,想出种种理由不去幼儿园。直到现在,我一看见那些哭喊着不要去幼儿园的孩子,心里就发抖,设想他们的幼儿园里也有那样可怕的游戏,响晴白日也觉有鬼魅徘徊。
  幼儿园实在没给我留下什么美好印象。倒是那两个老太太一直在我的记忆里,一个胖些,一个瘦些,都那么慈祥,都那么忙碌,慌张。她们怕哪个孩子摔了碰了,怕弄坏了房东刘奶奶的花,总是吊着一颗心。但除了这样的怕,我总觉得,在她们心底,在不易觉察的慌张后面,还有另外的怕。另外的怕是什么呢?说不清,但一定更沉重。
  长大以后我有时猜想她们的身世。她们可能是表姐妹,也可能只是自幼的好友。她们一定都受过良好的教育--她们都弹得一手好风琴,似可证明。我刚到那幼儿园的时候,就总听她们向孩子们许愿:“咱们就要买一架风琴了,幼儿园很快就会有一架风琴了,慢慢儿地幼儿园还会添置很多玩具呢,小朋友们高不高兴呀?” #8220;高--兴!”就在我离开那儿之前不久,风琴果然买回来了。两个老太太视之如珍宝,把它轻轻抬进院门,把它上上下下擦得锃亮,把它安放在教室中最醒目的地方,孩子们围在四周屏住呼吸,然后苏老师和孙老师互相推让,然后孩子们等不及了开始嘁嘁嚓嚓地乱说,然后孙老师在风琴前庄重地坐下,孩子们的包围圈越收越紧,然后琴声响了孩子们欢呼起来,苏老师微笑着举起一个手指:“嘘--嘘--”满屋子里就又都静下来,孩子们忍住惊叹可是忍不住眼睛里的激动… #8230;那天不再讲故事,光是听苏老师和孙老师轮流着弹琴,唱歌。那时我才发觉她们与一般的老太太确有不同,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里都涌现着天真。那琴声我现在还能听见。现在,每遇天真纯洁的事物,那琴声便似一缕缕飘来,在我眼前,在我心里,幻现出一片阳光,像那琴键一样地跳动。我想她们必是生长在一个很有文化的家庭。我想她们的父母一定温文尔雅善解人意。她们就在那样的琴声中长大,虽偶有轻风细雨,但总归晴天朗照。这样的女人,年轻时不可能不对爱情抱着神圣的期待,甚至难免极端,不入时俗。她们窃窃描画未来,相互说些脸红心跳的话。所谓未来,主要是一个即将不知从哪儿向她们走来的男人。这个人已在书中显露端倪,在装祯精良的文学名著里面若隐若现。不会是言情小说中的公子哥。可能会是,比如说托尔斯泰笔下的人物。但绝不是渥伦斯奇或卡列宁一类。然而,对未来的描画总不能清晰,不断的描画年复一年耗损着她们的青春。用“革命人民”的话说:她们真正是“小布尔乔亚”之极,在那风起云涌的年代里做着与世隔绝的小资产阶级温情梦。大概会是这样。也许就是这样。假定是这样吧,但是忽然!忽然间社会天翻地覆地变化了。那变化具体是怎样侵扰到她们的生活的,很难想象,但估计也不会有什么过于特别的地方,像所有衰败的中产阶级家庭一样,***们惟惊恐万状、睁大了眼睛发现必须要过另一种日子了。颠沛流离,投亲靠友,节衣缩食,随波逐流,像在失去了方向的大海上体会着沉浮与炎凉… #8230;然后,有一天时局似乎稳定了,不过未来明显已不能再像以往那样任性地描画。以往的描画如同一叠精心保存的旧钞,虽已无用,但一时还舍不得扔掉,独身主义大约就是在那时从无奈走向了坚定。她们都还收藏着一点儿值钱的东西,但全部集中起来也并不很多,算来算去也算不出什么万全之策,惟知未来的生活全系于此。就这样,现实的严峻联合起往日的浪漫,终于灵机一动:办一所幼儿园吧。天真烂漫的孩子就是鼓舞,就是信心和欢乐。幼儿园吗?对,幼儿园!与世无争,安贫乐命,倾余生之全力浇灌并不属于我们的未来,是吗?两个老姑娘仿佛终于找回了家园,云遮雾障半个多世纪,她们终于听见了命运慷慨的应许。然后她们租了一处房子,简单粉刷一下,买了两块黑板和一对木马,其余的东西都等以后再说吧,当然是钱的问题… #8230;
    小学快毕业的时候,我回那幼儿园去看过一回。果然,转椅、滑梯、攀登架都有了,教室里桌椅齐备,孩子也比以前多出几倍。房东刘奶奶家已经迁走。一个年轻女老师在北屋的廊下弹着风琴,孩子们在院子里随着琴声排练节目。一间南屋改作厨房,孩子们可以在幼儿园用餐了。那个年轻女老师问我:“你找谁?”我说:“苏老师和孙老师呢?” #8220;她们呀?已经退休了。”我回家告诉母亲,母亲说哪是什么退休呀,是她们的出身和阶级成分不适合教育工作。后来“文革”开始了,又听说她们都被遣送回原藉。
  “文革”进行到无可奈何之时,有一天我在街上碰见孙老师。她的头发有些乱,直着眼睛走路,仍然匆忙、慌张。我叫了她一声,她站住,茫然地看我。我说出我的名字,“您不记得我了?”她脸上死了一样,好半天,忽然活过来:“啊,是你呀,哎呀哎呀,那回可真是把你给冤枉了呀。”我故作惊讶状:“冤枉了?我?”其实我已经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可事后你就不来了。苏老师跟我说,这可真是把那孩子的心伤重了吧?”
  那是我临上小学前不久的事。在东屋教室门前,一群孩子往里冲,另一群孩子顶住门不让进,并不为什么,只是一种游戏。我在要冲进来的一群中,使劲推门,忽然门缝把我的手指压住了,疼极之下我用力一脚把门踹开,不料把一个女孩儿撞得仰面朝天。女孩儿鼻子流血,头上起了个包,不停地哭。苏老师过来哄她,同时罚我的站。我站在窗前看别的孩子们上课,心里委屈,就用蜡笔在糊了白纸的窗棂上乱画,画一个老太太,在旁边注明一个“苏”字。待苏老师发现时,雪白有

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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