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关于嘴硬狐狸和迟钝兔子的故事
田先生和李先生决定要离婚了。
这个消息一出，惊动了两人共同的好友圈，轰动程度堪比当初他们官宣结婚的时候。
然而，却没有人敢劝和，连胆大的李炫君也连连摆手，只说这两个人的事情决不是旁人可以介入的。
李汭燦跟田野认识九年，结婚两年，如若再多坚持几个月，就能以合法夫夫的关系迈过十年的黄金殿堂，但不知道在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以至于在到达终点线之前，有人因泄了气要松开手。
遗憾、可惜，或许外人会对这段感情打上诸如此类的标签，但只有他们自己清楚，如释重负才是最准确的形容词。
同意结婚往往只需要多巴胺打败理智的一秒钟，可下定决心要分开，却消耗了无数个日夜的反刍。
原本他们定好下一个周三去民政局办理离婚证明，李汭燦最近手上负责的项目在收尾期，正没日没夜的加着班，只能勉强找到一个空档去解决自己的私人问题。
没想到假是用上了，但不是因为要去离婚——被工作压垮的李汭燦突然发起高烧来。
田野那天翻来覆去睡不着，出门上厕所的时候看见李汭燦的灯还亮着，结果看到对方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幸好在关灯之前心意一动，摸了摸李汭燦的额头，才发现温度烫手。
大概是李汭燦极少生病，田野又不是那种会照顾病人的类型，所以和病快快的李汭燦共处一室时显得有些焦躁不安，一会站起来问李汭燦要不要喝点热水，一会想看他有没有退烧。
李汭燦躺在床上头晕眼花，被田野搞的更难受，忍不住要怼人：“我又不是要死了。”
“那我出去上班”田野听出来李汭燦嫌他烦，站起身来作势要走，没想到对方突然改了口：“你还是在这呆着吧，免得我真的死了。”
田野只好继续坐牢，坐立不安中想起来自己也确实很久没长时间和李汭燦共处一室了。
他们确实是世界上最奇怪的夫妻，结婚后见面的频率反而比做朋友时还要低。
两个人刚大学毕业那一年因为经济不宽裕合租在一间小小的房子里，李汭燦公司较田野远些，要早半小时起床挤地铁，常在出门时担任叫醒田野的重任。
下班后两人回到出租屋也会想做点吃的，但厨艺一个比一个差，田野能做到的只有把速冻食品一股脑倒进沸腾的水中，李汭燦甚至连判断熟不熟的标准都不清楚。到最后还是一样，以摇骰子决定谁点外卖告终。
那段日子过得不算轻松，两人还时不时要对坏掉的抽水马桶发愁，但和好朋友合租这件事还是打败了种种困难，若不是李汭燦第二份工作的通勤距离超过了他忍受的上限，导致他不得不搬家，他俩可能会一直合租下去。
正是有如此鲜明的对比，迟钝如田野才能发现，结婚后和自己重住一屋檐下的李汭燦，比以前沉默了不少。不应该向他求婚的，田野想，果然婚姻是一切不快乐的元凶。
严格意义上来说，那也不算求婚，只能称田野主动向李汭燦提起结婚请求。
田野结婚前的上一段恋情，维持了一年零三个月，按道理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结果对方突然因为工作调动要去另一个城市生活。
田野自然是不可能因为恋情离开自己从小到大生活的城市，异地恋又是前男友介意的因素，于是一拍两散，两人正式和平分手。
送对方登机时，田野原本以为说完再见后就该转身离开，谁想到昔日恋人突然红了眼眶，用一种陌生的语气控诉着他的绝情。
“田野，你从来没想过要挽留我，是吗”
那句话像一根刺般扎在田野的心里，弄得他一整天都不痛快。
他做错了什么难道非要声泪俱下的祈求让男朋友为了自己留下来才算爱吗田野越想越憋屈，收拾东西的时候一天比一天勤快，怎么没见他主动提过一句拒绝离开的话。
这股邪火烧得田野心窝疼，工作也没心情做下去，索性跑出去喝酒，但又不想一个人喝闷酒，于是打开手机开始摇人。
没想到第一个回应他的人是李汭燦，几乎是在田野发出“心情糟透了”的下一秒，对方就弹了个问号过来。
说没想到，是因为他和李汭燦前段时间其实联系的不多，约他出来玩的时候要么说不想当电灯泡，要么借口工作忙没时间。
但不管怎么样，那天最后还是他和李汭燦两人窝在酒吧一个小角落里，手边一杯不知道具体什么成分反正死贵死贵的鸡尾酒，面对面发着生活里的牢骚，田野控诉前男友的突然发疯，李汭燦抱怨工作中碰见的傻逼客户，明明是截然不同的话题，节奏却奇怪地吻合在一起。
田野心情不好，很快就喝醉了，张牙舞爪的要给前男友打电话问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汭燦没拦住醉汉，只能眼睁睁看着田野打开公放跟别人吵架，大着舌头要给自己讨个说法。
电话那头的火气也被撩起来，开始细数田野在恋爱中种种非合格伴侣的证据，田野喝了酒显然怼不过一个清醒的人，只能试图用音量取胜，搞得李汭燦心惊胆战，害怕老板随时过来把他们赶出去。
“是，全世界只有你一个人有自尊心!所有人都不能让你做出改变!”“这就是你每段感情都不能善终的原因。”
田野仿佛被人按了静音键一样一下子失去声音，李汭燦看他的脸色还以为他要哭出来，正准备帮好友呵斥几句前任的无礼，结果田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闭上你的狗嘴，老子最在乎的人就在身边。”
李汭燦一瞬间觉得脑袋开始发晕。
眼前人滑稽地左摇右摆，拿起放在一旁的啤酒罐拉环，哐当一下单膝跪在地毯上，高高捧起假戒指。
“李汭燦，我们结婚吧。”
25岁的李汭燦碰到了从他出生以来的最大、最甜蜜的陷阱。
他闻到荆棘林的酒精味，也知道喝醉后说的话并不可靠，现在放田野出门，也许他也会抱着电线杆求婚，但他就是拒绝不了。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李汭燦感觉全身的血液在往上涌，这样拙劣的骗局，而他仅有一颗真心作为被骗的资本。酒杯里被剪碎的灯光拼凑成架支离破碎的南瓜马车，催促李·辛德瑞拉尽快赶上午夜十二点的梦幻之旅。
李汭燦知道自己该说不，醉了的人是田野，他是清醒的，可此刻他仿佛受了魔鬼的引诱，那枚躺在田野掌心的易拉罐拉环，摇身一变成为价值连城的诱饵，要他义无反顾的跳进火坑中。
田野喝醉后的行动力简直比清醒时还要强。
他不仅拉着李汭燦录下对方答应求婚的证据，还给微信里每个亲朋好友发送自己即将和李汭燦结婚的消息。
总之等到田野第二天醒过来时，全世界都知道他结婚了的消息，其中也包括田野的父母。
他头发乱糟糟的坐在床上，愁眉苦脸思考如何收拾这场闹剧。
李汭燦想开个玩笑轻松气氛，故意板起脸和田野说话：“和我一起，不好吗？”
而田野的表情还是呆滞的，他竟然在想，跟李汭燦一起生活也没什么不好的，七年来他们已经摸清对方的脾性，这世上能让他全身心信任的人寥寥，李汭燦是其中一个，就连妈妈知道他的结婚对象后，也只表现了惊讶，并未反对人选。
他们是那样接近完美伴侣的标准。除了没有爱情。
李汭燦这场病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来的持久。
他开始断断续续做梦，一会儿梦见田野挎着年轻帅气的小男友从孤苦伶仃的他面前经过，一会儿梦到穿着宽大校服的高中田野要抢他手里的可爱多。
学生时代的田野脸上肉比现在要多一些，尽管手臂仍然能够让李汭燦一手攥住，想事情的时候喜欢咬手指、皱眉头，做英语阅读理解时会悄悄念出声。
午休的空隙里李汭燦习惯在田野同桌的位置上抄他的笔记，一边嘴上嫌弃田野的字丑，一边一字不漏的把他在空白处的笔记写下来。田野一般这时会盖着报纸睡觉，觉得李汭燦吵到他了就伸手拧一把他腰间的软肉。
再从梦里醒来的时候，李汭燦嘴巴里还模模糊糊糊念着田野考试成绩出来了没有，把坐在一旁的田野吓个激灵，差点以为李汭燦烧到痴呆了
借着卧室的小灯，李汭燦看到田野眼球上附着的细小红血丝，心意一动：“我刚刚梦见高中你欠我五百块的事情了。”
“放屁。”田野笑骂道，“明明是你天天刷我饭卡!”
李汭燦有一瞬间真的很想回到过去，那时候他还搞不清自己对田野的感情，也尚未明白喜欢上最好的朋友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只需要刷一道道大同小异的考题，期待着和田野上同一所大学。
但田野应该是不会像他一样沉浸在往日时光里的，他是那种永远坚定前进的人，李汭燦喜欢田野的果敢，又害怕对方走得太快，把他抛在身后。
李汭燦病好后的第二天，两人去民政局办了离婚手续。那天来民政局的人格外多，显得他们特意挑在工作日请的假没有意义，期间李汭燦一直忙碌地在手机上回下属的短信，田野百无聊赖地扣弄手指死皮，突然隔壁座位的男女开始吵架。
田野略微听了一耳朵后就没兴趣了，恋人们吵架的内容大同小异，无非是一方在中途把不必要的感情分给第三者，或者因为某些大大小小的事情冷落了另一半。
他们刚认识时也会吵架，连谁偷喝了谁的酸奶这种鸡毛蒜皮的世界都能大吵一架，但毕业后争吵的次数一降再降，结婚的两年里，更是把相敬如宾扮演得入木三分。
他不想这样的，田野低头看自己的脚尖，他宁愿李汭燦宣泄情绪，而不是常常一副让人看不透的模样，明明以前他们是无话不谈的朋友，可似乎在某个时间点，李汭媒突然变得沉闷起来，连带着他们的感情一起被拖到一个尴尬的境地。
田野原以为结婚后他们有更多时间去修复变得有些疏远的关系，但面对他的示好，李汭燦却常常迟疑，甚至在不自觉中流露出抗拒的表情。
等了不知道多久才终于轮到他们的号码，田野站在窗口前看工作人员在他们的离婚证上盖章，“砰”地一声，像一记重锤般给他们名存实亡的婚姻定下结局。同时他忍不住分心偷偷瞟一眼李汭燦的脸，对方抿着嘴，脸上的肌肉绷紧，看不出悲喜。
从民政局走出来时候天都暗了，这地方有些偏远，距离李汭燦停车的地方还要走十分钟。
田野踩着路灯的影子，跟在李汭燦身后慢吞吞地走。他们上一次走这段路，还是两年前来结婚登记。
那时两人在不甚明亮的月光下并肩走着，田野还沉浸在“啊我竟然就这么结婚了”的飘飘然中，连脚下的水泥地都变得不太真实起来，突然李汭燦伸过手来牵住了他的。
搜索过去的七年里，他们有过比这更亲昵的拥抱，但牵手却是第一次。李汭燦的手心像藏了个小太阳一样烫，烧得田野的掌心很快沁出层汗来，他忘记问李汭为什么要和他牵手，只恍恍惚惚地与新婚丈夫像普世陷入热恋的情侣一般，手牵手走到了停车场。
“什么感觉”，没想到反而上车后李汭燦先主动提问，田野知道李汭燦正透着后视镜似笑非笑地看他，下意识地用手掌蹭了蹭裤子。
“有点奇怪。”田野欲盖弥彰地低头，“但因为对象是你，又好像没什么了。
这是他的真心话，刚刚那短暂又漫长的五分钟里，除去最开始的紧张和不自然，田野竟然错觉他们好像早就该牵着手走在大街上了，但为什么会这样，田野想不出答案，也就此忽略了李汭燦的沉默。
田野原本以为离婚不过是他和李汭燦两个人解除婚姻关系，但没过几天，他发现李汭燦开始收拾起自己的东西来。
“以后不在这里住了。”他很简短的解释道。事实是他们结婚后新租的房子为了方便正正好卡在各自公司的中点处，但换个角度来看，确实离谁都不近。
田野脸色大变，有点生气李汭燦当初没早点告知这项计划，对方却云淡风轻地回复“当初你不是也抱怨这个房子又贵离公司又远吗”，便显得田野这怒气无理由了。
确实他们现在没有非要待在同一屋檐下的束缚了，各自选择最便利的住处才是正确选项，田野不会不清楚这件事，他只是内心尚泛酸涩，好像自己还沉浸在离婚的怅然若失中时，李汭燦已经早早准备奔赴人生的下一道目的地。
尽管暗里忿忿不平着，田野面上仍未泄露半分不悦情绪，看李汭燦一头扎进房间打包行李，也回到卧室里看看有什么对方遗漏的物品。
李汭燦房间空调偶尔会出故障，碰到夏天时只能跟他挤在一张床上睡觉，因此这属于他的小小空间里也不乏李汭燦的物品，比如书桌上他惯用的香薰，墙面上他某次出差回来买的捕梦网，美名其曰是治田野打呼噜的习惯。
田野把重点清理目标放在床头柜上，李汭燦懒得下床拿东西，经常把一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塞到柜子里方便随手取用。
清到最底层的时候，田野突然发现一个小红丝绒盒子，他不记得自己有买类似的东西，也没看到李汭燦展示过，那外表实在吸引人，犹豫片刻后田野还是决定打开看一眼。
盒子里安静地躺着一对银色对戒，非常朴素的款式，内圈里刻着两人名字的缩写，田野试了试他名字的那个略大，而“lrc”则恰当好处地卡在他的无名指上。
门口传来一声咳嗽，田野回头看见李汭燦正面色复杂地站在门边，两人的目光甫一接触又迅速地飞奔至某个角落，让空气里弥漫着尴尬的气息。
田野想问李汭燦为什么要买对戒，却被他先一步抢了话头。“不用收拾了。”李汭燦不自觉地用手指卷头顶的头发，眼睛却始终不敢看田野，“用不上的东西就都扔掉。”
他把定义“没用东西”的解释权交给田野，狡猾地不去回答刻字的专属对戒是否还能再次使用。这份精心挑选、但未能在正确时间被交付出去的礼物一瞬间变成烫手山芋，逼迫二人不得不回想那段失败的婚烟。
至少，至少在最开始的时光里，李汭燦是想过要好好经营他们戏剧性开端的婚姻的，没有蜜月，那就等用疫情平息后用旅游补上；易拉罐拉环算不得正式契约的见证物，他便看遍婚戒品牌的店铺，再偷偷乘田野睡觉时量好他无名指的尺寸。
他其实已经忘记了到底哪一时刻最让他感到泄气，或许是田野始终把他当作bestfriend的态度，或许是同事聚餐时对方谈到理想型时句句与他背道而驰，或许是牵手时田野平缓的心跳。
一件一件的小事堆砌起来，足以成为田野不爱他的佐证，李汭燦承认高估了自己向七年友谊高墙宣战的决心，一千天不到便溃不成军。而贪婪的苦果此时才姗姗来迟，李汭燦发现哪怕回到朋友的位置也无法缓解一丝一毫他内心的痛苦，别人分手尚能一刀两断各自潇洒，他却仍要被按在田野人生观众席的座位上，见证他找到正确的男主角。
李汭燦深陷于友情的泥沼中，以至于无暇向田野坦露愁思郁结，所以直到准备逃跑的那一刻，田野才终于从手上的戒指处堪堪触碰到好友秘密的边界。
李汭燦的东西说多不多，说少不少，那些和田野一起购入的物品他没打算拿走，只带走了些自己常用的、短时间内找不到替代的，两天内就完成了打包的工作。
只是他选好离开的时机似乎并不太恰当，从收拾最后一个行李箱的时候外面就开始响闷雷，没过多久雨声便嘈杂起来，田野一翻手机才发现昨天气象局给他发了短信，内容是暴雨预警，让市民减少出门频率。
窝在沙发上的田野抬眼看，市民之一正飞快地把衣服塞成一个个小方块，大有雨再大也不过他搬家决心的态势。
“喂。”田野没忍住，“雨太大了，明天再走吧。”
李汭燦头也没抬，嘴巴里含含糊糊地应着：“很快……很快就好了。”
然而老天仿佛也不想他走一般，整整二十分钟过去打车软件没有为他匹配上一台合适车辆，好不容易显示说四公里外有司机接单，李汭燦都背好包站在门口了，结果对方打电话来说要取消订单。
那司机是本地人，叽里咕噜跟李汭燦说了一串方言，李汭燦只听懂几句“雨太大”、“有广告牌被吹下来”之类的，心里的火快要压不住了，但嘴巴还是应着“好”和“没事”。
田野心思早不在游戏里，耳朵恨不得飞过去贴在李汭燦的听筒上，一看李汭燦挂掉电话就赶紧念叨“你看人家司机都说出不了门你还偏要走”,李汭燦依旧装聋，只是操纵屏幕切换为别的打车app，脚仍然牢牢的扎根在玄关处，没有要回头的意思。
第三次被忽视，田野感觉有一股怨气即将从喉咙窜到天灵盖，他快步走到李汭燦身边，一把抢下他手里的手机，恶狠狠地看着李汭燦。
已经有一万句脏话挂在嘴边，可看见李汭燦焦急得发红的眼睛时，田野还是服软了。
"……吃完饭再走吧，说不定待会雨就小了。”
这样的天气，点外卖都已经变得困难，还好两个月前附近超市搞活动时买的一箱方便面没吃完，分量勉强够两个成年男人填饱肚子。
冰箱里剩下两个鸡蛋，两根火腿，一小把绿色菜叶，田野通通奢侈地拿出来当方便面的佐料，一年前李汭燦才猛然醒悟煎鸡蛋糊不糊与厨艺无关，全靠不粘锅在c,旁边的田野立刻大声嘲笑，说这个道理他高中的时候就知道了。
高中就知道的道理，实践的次数也不过十根手指的数量。田野有些笨拙地敲碎鸡蛋，一点蛋壳不算什么，权当给李汭燦补钙了，那人正在用自来水冲菜叶，显得小白菜更蔫，完全没留意田野的罪行。
煮泡面不需要什么技巧，水沸下锅，面条浮起来的时候再等两分钟就可以捞出来了，但揭开锅盖的一瞬间涌出的水蒸气模糊了田野的镜片，迅速让他眼前白茫茫一片。
幸好旁边李汭燦留意着他的动态，在水即将没过锅口的一瞬间关掉火，成功挽救危机。
“笨死了。”李汭燦小声骂，上次田野的手就是这么烫伤的，半夜饿肚子想吃泡面，结果最后把他从被窝里揪出来一起翻箱倒柜地找药膏。他总觉得田野笨手笨脚，做什么都能弄伤自己，所以才让人担心，全然忘记自己也是一个不亚于对方的生活白痴。
“那人看起来比我弱小”,是陷入爱河的人类最常产生的错觉，接着衍生出足以忘却自我的怜爱与庇佑之心，李汭燦尚未察觉这个错误，并仍然深陷其中。
田野难得没回嘴，他默默把盛着泡面的小锅端到饭桌上，又摆好碗筷，姿势比往日还要乖顺。
李汭燦知道田野有些难过，但他并不认为这点难过是时间冲散不了的，长痛不如短痛，再和他这样过着浑浑噩噩地日子，才是真正在浪费两个人的时间。
更何况，那只名叫无望的小虫给他带来的蚀心的疼，已把他折磨的连最爱的人的情绪都难以识别。
尽管这样说，可看到田野眼泪掉下来的那一刻，李汭燦还是发现自己做不到麻木。
田野流泪也是安静的，一滴一滴泪水掉到碗里，把这份本称不上美味的泡面搞得更加一团糟，但他像是意识不到失控一般，依旧机械把咸涩的面条往嘴里塞。
“哭什么?”李汭燦桌子下的手揪紧了牛仔裤。
田野摇摇头，睫毛被眼泪粘成一小块，显得有些狼狈，他哑着嗓子说：“不用管我。”
不要李汭燦管的田野同样管不住自己的泪腺，他接过李汭燦递来的纸巾，低下头不敢用湿漉漉的眼睛和他对视。
李汭燦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田野流泪了，正是因为相识的时间够长，所以他才清楚看起来脆弱的田野实际上并不常哭，工作或者是爱情上受到挫折，也不过是跟朋友痛骂一顿傻逼，第二天就又恢复往常的模样。
他不知道，又隐隐约约知道却不敢相信田野哭泣的理由。
李汭燦脑子里正混乱着，突然一只手拉住了他的衣袖，田野的指关节泛着用力的痕迹，却并不敢真正把劲使在他的身上。
“可不可以……不要走……”
“我还没有……想明白……”
李汭燦脑海里属于理智的那根弦快要崩到临界点，他觉得自己的灵魂被田野的眼泪割裂成两半，一半想要怜爱地擦拭爱人脸上的泪痕，另一半却在上空歇斯底里地怒吼着。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这样，在他终于准备放下多年的执念时又给他带来希望，总让他错觉只要前进一步事情就会不一样。
如果田野能够勇敢一些，抬起头来便会发现李汭燦的眼眶同样是泛红的，那双眼睛里的痛苦、哀伤与愤怒，能让所有的旁观者心碎。
但来不及了，下一秒他的肩膀被李汭燦用力地箍住，接着对方的唇便撞了上来。
这个吻来势汹汹，却并不算深入，李汭燦像只不得要领的猫咪一样蹭着自己最爱的那条鱼，却不知道要从何下口，最后只能忿忿咬一口田野的下唇。
他直起身来，看见田野脸上呆呆傻傻的表情，心里竟然闪过一丝报复的快感。
“你自认为最好的朋友，爱了你七年这件事情，现在想明白了吗?”
田野忘记那天他是怎么回到自己房间的。
准确的说，在李汭燦说出那句话后，他仿佛因为巨大的冲击直接失去了一小段记忆，等回过神来时，已经是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发呆的状态了。
田野用力地揉了一把自己的脸，想先睡一觉等第二天再思考这件事情，却怎么都睡不着。
他看月光下窗帘的影子，恍惚觉得像李汭燦侧脸的剪影。扭过身去和床另一侧的玩偶对视，又惊觉这是去年去迪士尼时李汭燦抽奖中的周边，结果对方以不喜欢唐老鸭为理由送给了他。田野猛地用被子盖住头，想隔绝和李汭燦有关的一切，可鼻腔里洗衣液的香气时刻提醒着他，李汭燦在超市里细细对比洗衣液价钱和克数的模样。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许永远也不会有结束的那一天，李汭燦无比自然又轻巧地融进了他生活的每一个角落，田野曾经想过就这样和李汭燦过一辈子也挺好，却从未审视过对方究竟愿意以什么样的身份陪伴在他身边。
直到天亮田野都未曾真正睡着，好不容易有点睡意的时候客厅里的声响又把他吵醒了，田野索性从床上爬起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路过李汭燦的房间时门是敞开着的，田野没忍住看了一眼，发现对方已经把行李箱收好了，心里不由得松口气。
李汭燦正坐在沙发上和手里的遥控器较劲，听到脚步声后抬头看见田野：头发乱糟糟，睡衣掀起来一个小角，脸被枕头压出一道红痕，整个人看起来可怜又可爱。
“你在干什么啊。”田野揉着眼睛问，想要用困意来掩盖不自然。
“电视坏了。”李汭燦指指有声音但是黑屏的电视机。
“不可能啊，我记得前段时间还好好的。”田野疑惑地凑上前去看，果然发现了事情不对劲的地方，“哇，你是不是猪头啊，开了机顶盒不开电视机的。”
李汭燦这才发现抽屉里还有一个遥控器，企图咳嗽两声来掩饰内心的尴尬：“搞这么复杂，狗都不看电视。”
最后两个人还是一起坐在沙发上调试频道，眼前这台机器，在两人都没意识到情况下产生了缓冲“心里清楚应该坐下来好好谈谈但是不知道要怎么开口”的作用。画面跳跃得快，李汭燦随便点进一个电视剧都需要会员才能观看，不由得有些烦躁地卷卷头发。
“哎，你别老是挑这种vip电视剧看嘛，选免费专栏里面的。”田野看不下去，从李汭燦手里抢过遥控器，随便选了部电视剧点击播放。
他对这台电视机的熟练度让李汭燦感到惊讶，毕竟在他记忆里两人搬来这间房子后基本都没打开过房东配的电视。
田野似乎是看出他心里的疑惑，解释道：“跨年的时候，等你等的太无聊了，所以开电视看了一会。”
李汭燦这才想起来他口中说的事情——本来他们约好跨年那天要一起去看烟花大会，结果公司一个他们组新来的小职员意外弄丢了第二天见客户要用的资料，李汭燦不得不留下来加班兜底。
他给田野发信息让他跟别的朋友一起出门，不要等他回来，半小时后没等到田野的回复，李汭燦心想可能是对方生气了，有心想要哄哄田野，奈何抽不出时间，只好一头扎进工作里希望能够快点结束。
等到收拾完残局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了，这个点钟田野一般已经入睡，不过今晚可能他会在外面跟李炫君还是谁一起庆祝跨年，他的朋友一向很多，李汭燦不担心他寂寞，只是有的时候会有点不合时宜的酸涩。
然而，推开家门的时候映入李汭燦眼帘的却是一台正在播放的电视机，屏幕发出的微光使他能够看清倒在沙发上呼呼大睡的田野，那人以一个奇怪的姿势蜷缩在沙发上，眉头也因不适而皱起。
他是在……等他回家吗？
李汭擦有些惊讶，走上前轻轻摇醒田野，让他回房间睡。
“哦哦，你回来了吗？”田野困得睁不开眼睛，哼唧半天后突然吐出一句“新年快乐”。
如此稀疏平常的一句祝福，李汭燦竟然久久找不到回应的句子，他只能做一个机械提问的机器人：“你不跟别人出去跨年吗？”
“跟谁啊？外面都是人，有什么好出去的，长这么大了又不是没看过放烟花。”
“前几天的时候不是一直说想去吗？”
“不是你自己说的吗？”田野仿佛清醒过来，一骨碌从沙发上爬起来，气冲冲地反问，“要不是你吵着要看烟花，我才不想去人挤人的地方呢。”
“这种事情只要不是和你一起，就一点意思都没有。”
李汭燦一下子就被田野打败了，他想田野一定是世界上最单纯又残忍的笨蛋，才会在明明就不喜欢他的情况下，说出那样暧昧的话。
但为什么，他的心还会因为这样真假掺半的话而狂跳不止呢。
电视剧恰好播放到跨年的片段，男女主拉着手大声倒计时，漆黑的夜空被升腾而上的烟花照亮，李汭燦注视着他的脸，发现自己原来最想看到的是田野眼瞳里倒映出的那朵烟花。
“新年快乐，明年再一起去看烟花吧。”
肩膀上突然传来重量打断了李汭燦的回忆，田野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了，看着他眼下的乌青，李汭燦知道他一定因为自己昨天的告白一夜未睡。
他叹口气，却没有后悔昨夜的坦白，李汭燦只是突然发觉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勇敢，而田野也并非那样对友谊的三八线不可动摇。
“下星期，我们一起去参加同学会，好不好。”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睡梦中的田野当然不可能回答他，反而因为额头一缕被风吹动的刘海而痒得无意识皱了皱鼻子。
李汭燦低下头，细心替他拂开那缕作乱的刘海，两人的脸庞贴的极近，呼吸交错间或许有一个吻正要酝酿着诞生。
但最后李汭燦还是没有亲吻田野的唇，他只是轻轻地在田野的眼皮上落下一吻，再扶他在沙发上躺好。
因此他也没能捕捉到，田野睫毛颤动的瞬间。
周五的同学会是李汭燦和田野毕业后班级第一次组的聚会，说是班长和学委之间的爱情长跑终于修得正果，便借着这个契机把班里同学都叫过来吃个饭。
田野从一开始操心要不要带份子钱到红包要包多少钱，李汭燦看他窝在沙发里愁眉苦脸嘀嘀咕咕的模样忍不住凑过去问缘由，搞清楚后韩国人却理解不了田野的烦恼。
田野看不得李汭燦独自在悠闲刷手机的模样，也给了他一肘子：“你也躲不了的。”
“你给了我就不用给啊。”李汭燦这时候中文又变得好起来，笑嘻嘻地回应道，“一家人不出两个红包。”
田野的脸轰得一下变得涨红，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他恶狠狠地扑过去摇李汭燦的肩膀：“所以为什么是我给！”
最后这件事还是以班长在群里艾特所有成员声明这次聚会不收份子钱才结束。
两个人的下班时间不固定，便没有约着一起去酒店。等李汭燦推开包厢门的时候，已经有一小拨的人在围着田野说话了。
“哎哟，这不是汭燦哥吗，啊你哈塞哟~”有眼尖的同学发现他的到来，笑闹着推开田野旁边的人，示意给对方伴侣让出位置。
“搞什么啊，以前也没说过韩语的。”李汭燦兜不住笑，三步并做两步走到田野身边，显然对这份眼力见非常受用。
李汭燦刚坐下，话题中心就从田野变成他们两个人的婚姻，一路从“什么时候好上的”到“怎么不办婚礼”，大有替二人完成夫夫五十问的趋向。
田野招架不住来自四面八方八卦的火力，只能微笑着试图用装傻逃过一切，桌下突然李汭燦精准地抓住了他的手，轻轻用大拇指抚过手心，示意田野不要紧张。
“毕业之后在一起的啊，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
“什么什么？喜欢他不是很正常吗？”
“别这么八卦，再说以后补办婚礼也不叫你们了。”
李汭燦凭借早已经本地化的中文舌战群儒，连田野都听得一愣一愣的，浑然没发觉李汭燦口中说的许多事情实际上并未发生。
幸好聚会的主人公不久后姗姗来迟，众人又一拥而上让班长自罚三杯，还给李汭燦和田野松口气的功夫。
“牛逼。”田野冲李汭燦眨眨眼，竖起大拇指表示佩服。
受到田野的夸奖，李汭燦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小废物，又不能指望你。”
碍于是在公共场合，田野不能明目张胆对李汭燦下手，便用力捏了一下桌下对方的手，看李汭燦龇牙咧嘴的样子他得意的笑了，正欲乘胜追击的时候肩膀被来自左侧的一股力量钳住。
“搞什么呀，大庭广众之下秀恩爱，你们两个是狗吧。”史森明显然发现了他们的小动作，忍不住要把这对情侣之间腻人的小秘密公之于众。
田野立刻慌乱地想用另外一只空的手去捂史森明的嘴巴，结果当然是被史森明躲开，作为两个人的共友，他算是在场人里少有知道他们感情状况波动的一个。
看见李汭燦和田野这副亲密无间的模样，来参加同学聚会前史森明提的那口气终于可以放下了。他挤到他们中间，哥俩好般环住二人肩膀把距离拉近：“看来误会解除了呀。”
田野的嘴巴慢悠悠地飘出一个“恩”，他其实不知道他们之间的“误会”算不算解除了，又或者说，在看明白李汭燦的真心后，他要怎么回应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吃饭的空隙里田野接了个公司打来的电话，本以为一两句话可以说完的事情，结果对方愣是没听明白。包厢里面太吵，田野只能拿着手机跑到长廊尽头的露台。一通电话打完已经小半个钟过去，田野怨气十足地叹口气后挂断电话，转身就发现有个面生的女生正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请问是有什么事情吗？”田野认出女生是高中时班里的某一位同学，但因为接触的少，一下子没想起来对方的名字，索性跳过尴尬的招呼环节。
“啊，我是来还东西的。”女生从手提包里掏出来一个毛茸茸的挂件，“本来是要直接还给李汭燦的，刚才一直没找到机会，正巧出来看到你在打电话，就想着给你也是一样的。”
田野有些疑惑地接过挂件，那是一个狐狸形状的小毛绒公仔，两秒钟后他想起来这是他跟李汭燦认识的第一年里送给李汭燦的生日礼物，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被李汭燦弄丢了，因为这件事两人还吵过一架，只是现在怎么又到了另外一个人的手里？
看见田野不解的眼神，女生忙不迭解释道：“应该当时混在我的东西里面被带回家了，后面搬家收拾房间时候才发现这个挂坠的，本来想着之后再见面就还给他，没想到一晃过去这么多年，现在才有机会碰面。”
倒也辛苦女生能够替他保管这么久，田野一边把小公仔放进口袋里，一边微笑着和女生道谢。完璧归赵后，女生却仍然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田野刻意放慢了脚步，想知道女生到底要对他说什么。
“那个，其实让我一直留着这个挂件的原因。”女生最后还是开口叫住了他，“是因为李汭燦当时找它的样子太难忘了。”
“当时他基本把活动室翻了个底朝天，从下午放学一直找到晚修下课，我路过的时候看到他一个人坐在台阶上沮丧地坐着，就跟天要塌下来了一样。”
“可能是平常太少见到李汭燦同学有这么强烈的情绪，所以那个画面我一直现在都记忆犹新，等几年后，我看到狐狸公仔尾巴下面有你的名字才恍然大悟。”
女生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显然有些喘不过气来，停顿一会后，她看向田野的眼睛，露出个略带羞涩的笑容。
“如果是喜欢的人送的礼物的话，那样子也就不奇怪了。”
“这句话现在说不知道会不会太迟，祝你们新婚快乐。”
饭局进行到后半夜，剩下的人已经不多了，田野和李汭燦惦记明天还要上班，也找个理由告别老同学先行离开。
前不久才下过大雨，脚底踩着湿漉漉的土地，田野却觉得心情分外轻盈，李汭燦跟在他的影子后面，虽然不知道田野突如其来的好心情产生的缘由，但看到田野的笑脸，他也觉得自己变得快乐起来。
大概是乐极生悲，一个没留神田野踢到路边的小石头，疼得他五官扭曲，李汭燦同样被吓一跳，有点紧张地凑过来问田野怎么样。
“走不动路了。”哼唧了半天，田野终于冒出句完整的话，他偷眼看李汭燦，嘴角是藏不住的笑意，“要某人背才能回家~”
他不过是想趁机调戏一句李汭燦，没想到对方真的就背对他弓下身来，呆愣一秒后，田野熟练地跳上李汭燦的背。
“啊，重死了！”话是这么说，在颠了下田野后，李汭燦决定回去就要监督伴侣好好吃饭。
“不是我重。”田野笑嘻嘻地回应，他的脸颊贴在李汭燦颈侧，说话时嘴巴里呼出的热气在李汭燦镜片上盖了层薄雾，“是你不行。”
被认定为不行的李汭燦立刻决定证明自己，他背着田野一路小跑奔向停车场，颠簸让田野搂住他脖子的手臂又抱得更紧了一些，连夸十句李汭燦宇宙无敌世界第一猛男后，李汭燦这才放缓脚步。
“对了。”田野像变戏法一样从口袋里拿出刚刚收到的挂坠，“你看这是什么？”
李汭燦伸手想抓，又被田野收了回去：“放我下来我再给你看。”
显然李汭燦不打算服软，他依旧背着田野在路上大步流星地走：“哼，早就看到是什么了。”
“我听说，有人为了找这只小狐狸翻遍了整个教室。”田野想要看清李汭燦此时脸上的表情，然而无论凑得再近，也只能看见他暴露在月光下的发红的耳尖。“找不到还偷偷哭了。”
他“呜呜”两声夸张地模仿李汭燦哭泣时候的样子，惹得李汭燦忍不住大笑：“没有，最多是有点不开心而已。”
田野回想起两人当时因为丢礼物产生的争吵，心里有些埋怨曾经的冲动，只能故意用手捏捏李汭燦的耳垂，小声嘀咕道：“你当时要是告诉我这么辛苦的找过它，我就不会冲你发脾气了。”
“什么时候嘴巴才能不这么硬啊，李汭燦。”
“早点让我知道，就不用自己在那里等那么久了。”
他话音刚落，李汭燦便停下前进的脚步，晚风夹着田野颤抖的声音拂过他的耳际，显得那样不真切，只有背上田野的重量提醒着他这不是曾经反反复复出现的梦境。
“那现在呢，现在还来及吗？”
田野把脸埋进李汭燦的肩窝，在过去的九年时间里，这副臂弯曾无数次给予他在瞬息万变的世界里独一无二的安全感。他想起来以前跑操的时候，李汭燦也常笑闹着把他背起来跑，虽然中间因为对于所谓“友情变质”带来的惶恐让他们走散过，但幸好现在，专属于李汭燦的温度还是能够稳稳当当的从他的背脊，传到与他紧紧相贴的田野的胸膛里。
所有时间线收束，田野已经找到了那个他想要的答案。
“把我放下来吧，李汭燦。”
那抹潮红一路从李汭燦的耳朵烧到了田野的面庞。
“现在我想和你接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