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秒想不开是精神病吗你就在地狱,后一秒想开了你就在天堂是什么意思?

地下赌场里,吊顶的灯摇摇晃晃,桌面上暗黄色的灯光忽明忽暗堆满筹码,赌徒围着赌桌,有人喜笑颜开亦有人愁眉苦脸。

赌徒们眼红地盯着桌上的转盘,嘴里贪婪地念着自己心里想要的结果。

门口人闯进来,眼尖的人发现不对头高喊一声,赌徒们顿时化作鸟兽四散,场子里顿时乱成一片。

带队的人扫视了一圈,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踩着人的肩膀从旁边矮窗往外爬。

招呼旁边的助理低声耳语后便转身走出门外钻进旁边的小巷里。

从小窗里爬出来跑了一路的袁一琦窜进附近的小巷子里,灰头土脸地弯着腰扶着膝盖喘气。

“哎哟…要是被抓进去免不了又要被老爹一顿揍…还好跑得快。”

直起腰板拍拍胸口顺气,没两分钟听到有脚步声靠近。

袁一琦皱起眉头,顿时化身成警惕的小豹子,看着正面走来的人一步一步靠近,直到站在昏暗的灯光下。

来人双手环抱在胸前,肩膀抵着墙,姿态慵懒随意,“怎么不能是我?”

“我跟你说啊…”袁一琦叉着腰,“你别想我跟你回局子,那不可能!”

“我可舍不得你进去受罪。”那人轻声调笑,调整好姿势站直腰板,朝袁一琦伸出手,开口道,“我带你回家。”

“我不要!”袁一琦转身欲走,走之前不忘留下一句,“你就当今晚没见过我!”

那人上前就想拉住人,袁一琦可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转身就抓住她伸过来的手。

那人显然是练家子,反手抓住袁一琦的手腕,被人拉了一下,距离突然拉近,一个反剪就被人固定在怀里。

袁一琦挣扎了一下,手弓起来,想给后面的人一个肘击,那人好像料到她会用这招一样,一个侧身便躲了过去。

手上一个不注意,袁一琦溜了出去。

逃脱那人的桎梏,袁一琦正准备开溜,那人随手从旁边绑着竹条的白色长绳抽到手里向袁一琦甩去。

下意识接住甩过来的长绳,那人一拽袁一琦便被拖着向她踉跄几步,距离拉进,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人用长绳困住。

转了几圈想要逃脱,最后一下把自己转进那人怀里,长绳举过头顶,最后落在自己的脖颈处。

折腾了这么久,反而自投罗网了。

“啊啊啊!王奕…你个王八蛋!”

来人正是带队的队长-王奕。

袁一琦被丢进车里的时候还一脸不爽地瞪着王奕,关上门之前赏了王大队长一个白眼。

助理走到王奕身边和她汇报工作,这次总共抓获三十人,其余人在混乱中逃跑了未能抓捕。

看到车里有人,助理随口提了一句。

“一只不乖的小猫罢了。”

助理心神意会,上司的事也不好多问,领了几句叮嘱便转身离开了。

看现场都处理得差不多了,王奕拉开后座的门坐进去,袁一琦双手被长绳绑在身后看到她上来后依旧没有好脸色,哼哼了两下看向窗外不肯理她。

前排司机看向后视镜的王奕,“王队报个点儿。”

听到自己家地址的时候,袁一琦咬咬唇,想说点什么,可是面子千斤重的袁大小姐拉不下脸,没出声。

路灯透过车窗照射出袁一琦被长绳勒出红印的手腕,那人依旧是倔强地看着窗外。

王奕叹息,认命似的靠过去给人松绑,双手得到释放,袁一琦抬到身前甩了甩还在发脾气。

王奕拉过她的手给她揉了揉出声哄她,本来觉得没什么的,被人哄了一下反倒是觉得委屈起来,袁一琦带着哭腔嘴硬道。

“好好好,怪我…怪我。”王奕依旧好声好气地哄人。

车子停在袁公馆的大门外时,一路上态度强硬的人反倒是先怂了。

“这时候回去肯定是要被老爹揍的…”

几句话下来,反倒是一开始轻声细语哄人的家伙油盐不进了。

袁一琦把半边身子踏出车外王奕拉进来关上车门又是撒娇又是撒泼。

“求求你了…拜托拜托…”

“就这么着吧,今儿我就赖着不走了。”

王奕看着她摆烂,挑了挑眉。

“那我进去叫袁叔出来请你进去?”

袁一琦看着她若有所思的表情,仿佛下一秒就要行动起来顿时跨起个批脸。

“哼…回就回,怕你不成…”

嘴上虽然说着不怕,可进了大院后,从一开始走在前边的人慢慢变成了跟在王奕身后的小跟班。

王奕调笑,“不是说不怕吗?”

袁一琦心口不一,“谁…谁怕了!”

嘴角微微上扬没再接袁一琦的话,按照法医的话来说就是:整个人都软了,嘴还是硬的。

站在袁公馆的门前,王奕抬手敲了敲门,没过会便有一位老者前来把门打开。

开门的是袁公馆的管家,王奕自小便常进出袁家,待人谦逊有礼,完全没有主子的架子,管家自然是笑脸相迎。

侧身让人进来的时候才发现王奕后边跟着自家小姐。

正要开口叫人,袁一琦先一步让人噤声,一副鬼灵精怪的模样,加上灰头土脸的徒增几分滑稽。

管家失笑,遂了她的意思闭上嘴随后把门关好。

袁公馆内灯火通明,袁一琦看这模样就知道自家老爹还没睡呢,跟在王奕后面的脚步越来越慢,脑子里开始想着一会怎么应付老爹。

她可不想又禁足一个月。

由于思考得太入迷,以至于前边带路的人停下脚步袁一琦都没发现,一头撞上王奕的后背。

刚想发作两句便听见自家老爹的声音,袁一琦顿时噤了声,像个鹌鹑一样躲在王奕身后。

“小王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袁叔好,我送袁一琦回来。”

听到自己的名字,袁一琦这才从王奕身后探出脑袋,怯生生叫人。

看着袁一琦小花猫的模样,袁举正皱了皱眉头,“这家伙又给你惹麻烦了?”

袁一琦自然是下意识反驳,“我没…”

只不过这话还没说完便被人接去了话头:“没有,方才院子里的园丁栽树,您也知道琦琦生性好动闲不住,自告奋勇上去搭把手,这才弄得一脸土。”

王奕表情认真,说得好像煞有其事似的。

袁举正胡子一翘,瞪了袁一琦一眼,他还不知道袁一琦什么人,若是简单栽个树又怎么会这幅狼狈模样。

只不过碍于王奕出言,他也不好拂了这位才能兼备的小辈的面子。

袁举正有些恨铁不成钢。

“整天和一帮下人打成一团,哪还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袁一琦没敢接话,她知道这事儿算是过去了,但还是免不了被说上两句。

她才不稀罕当什么大家闺秀呢。

“没什么事我先上去了。”

袁一琦说完不等袁举正答应便率先向楼梯口走去。

“慢着。”袁一琦刚跨上第一个台阶便被人叫停,随后又听到袁举正带着命令的口吻说道,“下周叶局长举办的宴会你替我去。”

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完全就是在通知。

袁一琦答应后便匆匆上了楼,尾音自是带着哭腔,王奕一听便知道这人委屈了,看了袁举正一眼示意,那人悠闲品茶挥挥手便答应了。

走进熟悉的房间关上门便看见袁一琦把自己的脸埋在枕头里瘫在床上。

王奕失笑,她总这样,自小受委屈了便会把自己关起来闷着,没说话,慢慢靠过去坐在床头。

察觉到身边有人靠近,袁一琦轻哼,没一会便感觉到一双手放在自己头上抚了抚。

她总能第一时间感受到袁一琦的情绪。

那人向来清冷的声音一响,袁一琦再也忍不住,埋在枕间细细碎碎地哭了起来。

王奕叹气,静静坐在床边等她哭完。

袁一琦大抵是哭累了,抬起头吸了吸鼻子嘟着嘴瞪着坐在床头的人。

“干嘛…来看笑话的啊…”

袁一琦眼尾通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没了平时嚣张跋扈的样子,多了几分让人怜爱的模样。

“没有。”轻轻替她揩去眼角的泪花,王奕不擅长说些安慰人的好话,倒也笨拙地吐露几句哄人的话,“袁叔这都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她不说还好,这么一说袁一琦觉得更委屈了,“为了我好总让我去做那些我不喜欢的事。”

“那你多认识一些人脉总归是好事。”

“我只不过是他的一个工具罢了。”

王奕没接话,她们都清楚袁一琦生于袁家的意义,若没有通天的本事和强硬的对抗势力,很难改变她的命运。

话题过于敏感,两人都噤了声。

世人皆知袁举正手段毒辣,无论当初下海起家亦或者是现在的善事洗白,无所不用其极。

心狠的人又怎知“虎毒不食子”这个道理呢,只怕隔墙有耳。

袁一琦爬起来,坐到王奕身边缩成一团,像只安全感尽失的小猫寻求安慰。

王奕手在背后给她顺气。

袁一琦得到承诺后看向王奕,眼睛亮堂堂的,仿佛这哭了半天就为了得到这句允诺似的。

年少之时若不是王奕强力挡在她的身前,不顾长辈权威也要护她,恐怕今日再无这般活泼开朗的袁一琦了。

别的不知道,她只知道有王奕在身边便有足够的安全感。

刚才哭了一会,这会困意上来,袁一琦顶不住便睡着了,王奕安顿好人后想要起身离开,走时发现自己的衣角被人拉着。

王奕轻笑,温温柔柔抽出自己的衣角,把袁一琦的手放进被窝里,掖好被子后轻手轻脚离开。

走到一楼时,袁举正还在,身边站着世叔弓着身子,一副随时待命的模样,王奕微微欠身和他们打了声招呼。

“小王过来。”袁举正朝她招手。

坐到袁举正对面的时候,世叔给她倒了杯茶放到王奕面前。

主人给予的好意王奕自是要给面子,端起茶杯小酌一口,她自是知道袁举正开口留人肯定是有话要说的,放下茶杯后看向长辈,规规矩矩等人开口。

“新官上任三把火,最近工作怎么样?”

“还好,刚接手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琦琦没给你惹麻烦吧?”

袁举正突然问她,“小王觉得叶家那孩子怎么样。”

王奕中规中矩回答,“不曾有过接触,不敢冒然评价他人。”

不说好,也不说坏,给出的答案不是袁举正想要的,倒叫提出问题的人有些失望。

老狐狸和小狐狸的周旋。

王奕看了眼怀表,“时候不早了,袁叔若没什么事的话,晚辈先回去了。”

袁举正朝她摆摆手,“回吧,回吧。”

“袁叔想要的答案,明早便会收到。”

这是王奕走之前就给袁举正的话。

翌日,袁公馆收到信封,袁举正看完后留下评价:王奕这孩子有点东西。

袁一琦下午还没睡醒就被扒拉起来,整个人如同人偶一样随着姑娘收拾自己梳洗打扮。

车子停在警局旁,她刚刚差人进去问王奕什么时候出来,收到的答案是:还要等一会。

袁一琦整个人恹恹的,这身打扮真不适合她,这领口扣到最上边,都快勒死她了。

王奕出来的时候,看见袁家司机蹲在外边等待,她走过去。

“怎么在这等着,琦琦呢?”

王奕给司机发了根烟,透过车窗看到袁一琦歪着头在后排上睡着了。

王奕掏出怀表看了眼时间,“不急。”

“没事,久等了,您慢慢来。”

司机拿出火柴擦着了一根歪头点烟,王奕趁这会时间打开车门钻进去,一上车便看见袁一琦上衣扣子开了两颗,露出打底肚兜的颈绳和锁骨处大片春光。

难怪会差人司机下车等呢,饶是王奕平时清心寡欲也顶不住这场面,捏了捏手心掐诀,耳根子直冒红。

“琦琦…”王奕轻推了推她。

“嗯…”袁一琦半睡半醒,迷迷糊糊抬手推开王奕,“别动。”

袁一琦把手放下,换了个姿势打算再睡回去,王奕无奈,这并不代表要让她继续睡下去,抬手把人的鼻子捏住,心中默数五个数。

袁一琦睁开眼看见使坏的人正把手收回,抬起爪子就想招呼过去,被人轻而易举地握住。

小手软绵绵的,王奕力度拿捏得刚好,不至于让这金贵的大小姐喊疼。

袁一琦收回手,给了她一个白眼,只不过还是乖乖把扣子扣好。

车子开在叶家大宅附近的时候被王奕叫停了,看了看身边的人,王队长叹了口气。

本就不想去参加这种虚伪的宴会加上刚才被某人捉弄没能打回去,袁一琦臭着一个脸,不像是要去参加宴会的,反而像是要去奔丧的。

袁大小姐是一点面子不给。

从小一起长大的人,一开口便戳中心事。

“这样…你露个面,一会我找借口带你离开,然后我们去吃好吃的。”

王队长开出条件,袁一琦自然是愿意的,脸上出现了些许笑意。

王奕自是满意袁一琦笑意盈盈的模样。

要她一直待在这种充满厌恶的地方还要和那些虚伪的人笑脸相迎,那还不如让她待在家里禁足。

袁一琦动了动身子就要下车,被人一把拉住按着肩膀转过来。

王奕熟练地打开袁一琦的包拿出一片红纸轻轻印在她的唇上,袁一琦倒也配合地轻抿一下。

这个动作做了千百遍,一开始袁一琦学女红的时候还别扭地不肯配合,姑娘们满院子追着,顶着被爹爹处罚的风险,她就是不肯沾唇。

倒叫王奕一次偶然碰见,从姑娘们手里接手,不知使了什么法子,倒叫这宁死不从的小姑娘乖乖听话了。

一回生,二回熟,一次次替她上妆早已熟能生巧,她比袁一琦更了解自己适合几分唇色。

唇启纸离,王奕收好红纸,再用指腹替她拭去几分颜色,又用另一只未染色的手指替她擦去嘴角沾染的颜色。

少女明眸皓齿,调色过后的口脂,七分留红,更是锦上添花。

王奕手下的她向来精致。

一抹一修一夸,这是必做的事。

虽然只是很普通的夸赞,倒也叫人听了心里舒服,被夸的人自是心花怒放。

“要你说,我什么时候不漂亮?”

王奕抿唇轻笑,袁大小姐倒是知道自己资质过人,对于别人的夸奖向来豪不谦虚,自然照单全收。

车子开到叶家大宅门外。

袁一琦朝王奕伸出手,“小奕子。”

王奕抬起手让她搭上,“在。”

袁一琦收起了刚才车里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突然端起了架子确是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模样。

跟在身侧的王奕自是知道这是为何,倒也给足了袁大小姐面子和她打配合。

刚踏进大门便有人上来迎接。

“袁大小姐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袁一琦可认得这人,叶广笙,没少来家里和袁举正东拉西扯给官府谈合资,至于这钱又有多少进了自己的口袋,他比谁都清楚。

“叶叔叔言重了,家父身体抱恙,便让我来替他赴宴。”袁一琦强压着心中的厌恶和他客套,随后看向王奕示意。

王奕上前一步把手里的礼物递给一旁的下人,她自打进门便低着头跟在袁一琦的身侧,叶广笙这才发现她也来了。

他寻思王奕不是拒绝了他的邀约吗?怎么这会又出现在这?

再想到刚才她和袁一琦一同进来时,心中顿时明了。

当初派人送邀请函的时候便被一口回绝了声称自己有要事在身,简直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还想着日后找机会好好教训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关系户,这不自己送上门来了。

不就一贴着袁家的小队长吗?让你瞧瞧什么叫社会的险恶。

被自己下属拒绝的上司心里当然有几分不舒服,一开口老阴阳了。

“什么风把王队长吹来了?”

“今日这天可闷了,哪有什么风。”

她当然知道叶广笙话里的意思,要是正面回答岂不是着了这人的套,话里打太极可比抓袁一琦回家容易多了。

叶广笙面色一沉想要发作,碍于众宾客在场,他亲近人的形象可不能因为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而坏了面子。

偏生这王奕还不怕死的反问回去:“嗯?叶局长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你和袁小姐先进去,我还要招呼别的客人,就不多陪了。”叶广笙换上笑脸客套两句。

“叶叔叔我先进去了。”

“叶局长我先进去了。”

袁一琦看着叶广笙吃瘪的样子憋着笑,同王奕异口同声说完后便拉着人走了。

俩人默契地没有往一帮太太小姐堆里扎,袁一琦拉着她向花园走去。

两人站在池子边看着鲤鱼戏莲,袁一琦抓了一小把饲料往池子里丢。

“他似乎对你有意见。”

“我拒绝了他的邀请。”

王奕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那你为什么还要陪我来。”

“答应你的,我从不骗你。”

袁一琦偏头看向她,发现王奕正好也在看自己,或许是从始至终她的目光都是在自己身上。

夜风微微袭来,吹落头顶的树叶,吹开池中的睡莲,吹起王奕的长发,吹动袁一琦的心。

风多会办事,刚才没有,现在不请自来。

有这么一瞬间,袁一琦觉得王奕有时候看自己的眼神带有别的意思。

对上眼神的那一刻,反倒是心里胡思乱想的人先败下阵来,袁一琦垂目凝地。

可能是自己多想了吧,这木头又怎么会有那种心思。

小声呢喃了两个字-木头。

袁一琦摇了摇头,把脑海里奇奇怪怪的想法甩出去,胡乱想了个借口搪塞过去刚才的不对劲。

王奕抿了抿唇,“你在这等着,我去里面给你拿点吃的。”

“好。”袁一琦点头,“去吧,阿姊在这等你。”

她特意加重了“阿姊”这两个字惹得王奕睨了她一眼,还是转身走进宴会厅给她拿东西吃,她对她永远有求必应。

袁一琦看着王奕离去的背影,少年的背瘦削却挺直,为袁一琦撑起一片天。

这边宴会厅还在为袁一琦挑食物的王奕手里的动作没停,一边挑一边思考袁一琦的不对劲。

她为何突然提起“阿姊”这个词?

这是她们之间相处多年不曾提起的陌生词汇。

这是为何?王奕不知道。

思索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也不去想,她只知道袁一琦现在饿了,她便加快脚下的步伐向花园走去。

袁一琦骂她是木头也没错,她就是木头。

还没靠近便听见花园传来动静,好像是袁一琦的声音,王奕迅速向她跑去。

看到自己心中期待的人终于出现,袁一琦可顾不上什么大家闺秀矜持的面子了,大声喊。

袁一琦身边站着一个男的,喝得醉醺醺的正对她拉拉扯扯,旁边围着几个下人跟着起哄。

看见袁一琦有危险,王奕顾不上这么多,从那人手里拽回袁一琦搂在怀里,抬腿朝那人胸口就是一脚。

这一脚可不轻,踹得那人飞出去后,咳了两下吐出一口血痰。

场面变化太快,几名下人反应过来,一拥而上把躺在地下的人扶起来,那人头晕目眩的,缓了好一会没反应过来。

王奕可没空管别人是死是活,看着自己怀里的人害怕的样子,扣子在拉扯过程中还被扯掉了。

瞳孔里的暗光闪了闪,外套脱下来披在袁一琦身上,把人护在怀里。

待那人缓过来的时候看清王奕时,骂了句脏话,啐了一口,一巴掌拍在旁边的下人身上,“妈的愣着干嘛!给我打!”

几个人后知后觉,一拥而上。

干杂活的狗腿子又岂是新主国成立正规军校毕业生的对手,王奕怀里护着袁一琦但还是三下五除二地打趴一片。

“在我这打了人还想走,王队长未免过于嚣张了吧。”

打斗声引来宴会厅众人,王奕转身想带袁一琦走便听见叶广笙那令人讨厌的声音。

向来目如止水的王奕少有地在眸子里有了情绪,愠怒和止不住的厌恶。

“我这只不过是正当防卫罢了。”

“好…好一个正当防卫。”

叶广笙拍手叫好之后又突然和王奕来了一句:“你说一个小小的警队长突然被仇家开枪射杀在局长家连带拖累袁家大小姐这个新闻出现在明天的报纸上,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只不过最近叶局长貌似在参选总督察,家里有命案发生对于你来说可能不太好。”

这里那么多人,若真当着面把人弄死,就算明面上人不会说,难免不会有闲言碎语走漏。

王奕向来是理智的,恢复了惯来清冷的样子,一句话便掐住了人的软肋。

叶广笙一句话便想带过儿子的过错:“是在下教子无方,望袁大小姐见谅。”

“教子无方便关起来好好教导。”袁一琦没接话,反倒是王奕替她开口,末尾补了句,“这狗教不好乱咬人,被人骂的可是主子。”

王奕无论什么时候总是一副淡定自如的模样,就算是天塌下来她也是处于波澜不惊的态度。

哪怕现在叶广笙看着她的眼神带有杀意她也无所畏惧。

今晚王奕把叶广笙的面子踩在脚下。

这梁子算是正式结下了。

袁一琦坐到车上的时候,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又给王奕惹麻烦了,她拉住王奕的手都止不住在抖。

“怎么办王奕…我们摊上事了…”

“没事的,有我在别怕。”

王奕把人搂入怀里轻声细语哄着,安抚袁一琦焦躁不安的情绪。

她的怀抱总有特别的力量,被人圈在怀里轻声安慰的袁一琦倒也心安了不少。

王奕永远是袁一琦的定心丸。

自宴会那晚过后,手里头的大事小事源源不断,不可能无事生祸端,她自是知道有人从中作梗给她穿小鞋。

抱着装私人物件的盒子站在警局门口,王奕叹了口气,是解脱也是惆怅。

叹那口气是因为她再也不用受小人之气,也是因为她再也不能继续帮袁一琦完成未能实现的愿望。

王奕早晨失职,袁一琦在晚饭的时候听到袁举正提了一嘴。

“兴许是得罪什么人了吧。”

听到袁举正的回答她抿了抿唇,不用说也知道是得罪谁了,袁一琦知道这事一定和自己脱不了干系。

碗里最喜爱的混沌顿时没了平时的味道,汤勺搅散混沌皮,有点食不知味了。

袁举正未察觉到自家女儿的不对劲,晚饭过后便出门去商会了。

听到楼下老爷车声渐行渐远,袁举正前脚刚走袁一琦后脚便溜了出去。

城西别院门外站着个戴帽子的身影。

开门的是王奕家的管家,刚想开口询问来人,袁一琦便抬头自报名号。

她长发收进帽子里,鼻子下边贴了一条假胡子,可爱倒也有几分俊俏模样。

“没办法,偷溜出来的。”

超叔侧身让人进门,随口问了一句,袁一琦一溜烟钻进去,她的回答依旧如老人家所料。

“王奕呢?”袁一琦偏头问人。

“小姐在佛堂。”超叔如实说道。

佛堂明敞通亮檀香四溢亦静的出奇,确实是个让人虔心礼佛的好地方。

王奕膝下垫着软座,一手转着佛珠,一手敲着木鱼,时不时停下手把经书翻到下一面又重复刚才手里的活儿。

院外传来一声猫叫,木鱼声戛然而止,王奕无奈扬了扬唇,那位猫主子这个点怎么来了。

不过也好,恰巧有些念着她了,袁一琦的到来让王奕闷了一天的心情有这么一丝愉悦,眉眼间平添些许笑意。

除了袁一琦还有谁敢这么戏弄王奕。

“无趣你还次次同我使这招。”

许是心中有愧,被戳破面子的人今日竟没有恼羞成怒地扑上去闹腾王奕。

看出眼前人有心事,王奕出声询问。

袁一琦总这样,心中藏不住事,要是有点什么那脸上便会明明白白地写着“我有心事”四个大字,却又乖巧安静。

“今日听爹爹说你失职了。”袁一琦目光本是凝地,说完嚅了嚅嘴,随后抬头看向王奕,“是因为我吧。”

“还以为什么事能让我们袁大小姐如此愁眉苦脸呢,原来是这事啊。”王奕一脸轻松,好像失职的人不是她一样。

可这也像极了王奕这性子能够说出的话,那刻在骨子里的淡漠,好像任何事都和自己没关系。

“可这位置是你当初吃了不少苦头一步步挣来的!”袁一琦说得又快又急,遂后小声又自责地补了一句,“现在又因为我说没就没了…”

“那又如何?没了便没了。”王奕看不得袁一琦这幅自责的模样,抬手摸了摸她的小脸,出口安慰她,“和你没有关系。”

“什么叫和我没有关系啊…就是因为我你才丢了啊…每次我犯错都要你帮我承担后果…你好惨啊…呜。”

袁一琦钻进死胡同,就是要一口咬定和她有关系,说到后面还觉得王奕可怜哭了起来。

王奕抿了抿唇,看着她这副模样又心疼又好笑,最后没忍住还是笑出声。

“有你心疼我不可怜。”

总归还是不忍心看人这幅可怜模样,王奕将人搂入怀中,手在背后轻抚,轻声安慰她,“这位置也没什么好的,啥鸡毛蒜皮的事都有,我也早就不想做了。”

听到王奕的话,袁一琦停止哭泣,双手抵开王奕,看着她的眼睛说道:“真的?”

“嗯。”王奕真诚回应她,“我说过,从不骗你。”

王奕一身素白,手上挂着佛珠,她身上的标志无一不是佛家信物,可她的眼神又不像是位信徒。

旁人看王奕总觉得眼里透露出的冷漠是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淡漠又清高,但她看向袁一琦时总带着说不出来的明澈。

袁一琦同她对上眼神,不知道她对于自己是何种感情,袁一琦看到王奕的眼里只有自己时,反倒是先看的人垂眸,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

月色不明,没看到低头之人羞红的脸,王奕自是以为袁一琦还在自责,轻轻抬起她的脸,替她揩去眼角的泪花。

袁一琦吸了吸鼻子,“还是好可惜。”

她可忘不了那段时间不知替王奕上了多少药酒,王奕出生入死了多少回才换来这个队长的位置。

“没什么好可惜的。”王奕捏着她的鼻头晃了晃,“之前不是说答应带你去吃好吃的吗?前段时间手头里事太多了,正好这段时间空下来有时间陪你。”

袁一琦还是闷闷的,“嗯…好。”

袁一琦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王奕叹息,这还不如不笑呢。

目光落到袁一琦鼻子下面沾着的假胡子,刚才哭的时候眼泪落到上面有些起胶了,王奕一抬手给揪了下来。

袁一琦疼得小脸皱巴巴的,五官都挤在一块,注意力被转移,张牙舞爪地追着王奕满院子跑。

王奕还是让她如愿以偿地挠了几下,反正对于她来说不痛不痒,别把人惹急了自己到头来还要哄。

两人闹腾累了,王奕把人带到院里的秋千上坐着。

袁一琦靠着她的肩头休息,忽然偏头问了她一句,“王奕,你为什么会想要当警察啊?”

书桌上铺满练字的宣纸,纸上写满袁一琦歪曲扭八的大字,她毫无兴趣趴在上面恹恹的。

抬眼看着对面看书的王奕,“王奕,我不想写了。”

“做事要有始有终。”王奕放下手中的书回看她,“还有一点就完了,你再坚持一会就好了。”

少年王奕稚声稚气,说出的话却给人一种少年老成的感觉。

“不要。”袁一琦还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爹说女孩子读书写字又没用。”

王奕没有过多辩解,“会有用的。”

那个年代物化女性,还要给她们加上一道道德的枷锁,男性可以三妻四妾,女人却要守节一生,然后再由男权社会颁布一座贞节牌坊,把女人推上道德的断头台。

封建吃人的礼教,是男人制定的捍卫自己利益和所谓尊严的礼制,王奕自小便深知这个道理。

“你写完我答应你一个条件。”

看袁一琦还是不肯动,王奕思索一会想好对策便开口。

这给好处才肯办事从这就开始养成了。

有了动力,那办起事来可就有劲了,袁一琦三下五除二便把今日的目标完成,只不过这质量就另说。

王奕皱了皱眉,“似狗爬。”

袁一琦不在乎,“别管。”

袁公馆有个后院,袁举正明令禁止袁一琦进入,可袁一琦什么人啊,你越不让她干啥,她越要和你反着来。

“你都答应我了,你说过从不骗我的。”

王奕想都没想便拒绝了,袁一琦耍赖,用她说出的话堵回去,本就不善言辞的人此刻哑口无言。

“哎呀…你就陪我去嘛…就一小会。”

两人僵持片刻都没有说话,倒是袁一琦先开口,她知道王奕抗拒不了自己撒娇便先服软,看她这副模样,王奕思索片刻还是答应下来了。

倒也不是袁一琦手段有多高明,只不过是王奕心甘情愿罢了。

还没靠近边看见后院门口有人守着,袁一琦听着里面传来动静好奇心更重了,绕过正门来到侧边爬上墙头。

两颗小脑袋刚露出一点便看见院内乌泱泱的站满了人,袁举正坐在主位上,面前跪着个人。

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袁一琦只看见袁举正举着枪抵在那人的脑门上,枪声响过后人倒地。

这场景王奕见过,应该是那人犯错了袁叔在清理门户吧,自家爹手下常有这种事,她都见怪不怪了,但王奕忽略了袁一琦是温室里长大的花朵。

哪里见过这种场面的袁一琦下意识惊呼出声,王奕暗道不好,还没来得及带袁一琦溜走就被附近的守卫揪着后颈带到院内丢在袁举正面前。

“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袁举正用白布擦手,丢给一旁的世叔,随后看向站在一旁的袁一琦,“看来琦琦没把爹的话放在心上。”

袁一琦还没从刚才看到的场面中回神,这会对上袁举正的眼神身子骨开始发颤,喉咙上下滑动,张了张嘴愣是一个字吐不出来。

倒是王奕往前一步将袁一琦护在身后平静地开口,“我和琦琦只是恰巧路过,未曾想过会打扰袁叔。”

“是这样吗?”袁举正从旁人手里拿过枪抵在王奕头上,看向袁一琦,“是这样吗琦琦?”

袁一琦慌了神,刚想开口便被王奕打断,一口咬定事实就是如自己所说那般。

袁举正看到王奕眼里的坚定,哪怕这枪顶到脑袋上还是无所畏惧,到底还是笑了笑收回枪。

袁举正知道这孩子和王家有点关系,若是真因为这点小事惹来不必要的麻烦,那自然是不值得的。

更何况袁举正只是想吓吓袁一琦而已,只不过他知道袁一琦以后这是有人护着了。

袁一琦被王奕带回到房里的时候还惊魂未定,一进门便锁上房门一溜烟钻进被窝里躲着哭。

王奕看着她这副模样自是心疼,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在她旁边陪着她。

哭了好一会,袁一琦顶着一双红肿的眼睛从被窝里探出脑袋。

袁一琦出声叫人,得到回应后没缘由地来了句,王奕反问她。

“我爹是坏人,我要把我爹抓起来。”

听到袁一琦的答案,王奕笑了一下。

这人能处,爹坏她是真想抓。

“没什么,想做便去做。”

袁一琦皱眉,王奕清了清嗓子回应她。

“不过肯定是做不成的。”

“爹肯定不会同意的,他认为女孩家家就应该做女人该做的事。”

得到支持的人开心了一下,不过很快又皱起眉头,袁一琦爬起来靠在王奕肩上,语气颇为失落。

王奕想也没想,“那我去做。”

袁一琦偏头看她,“真的?”

回忆涌上心头,在袁一琦眼里只不过转瞬即逝的事,见王奕没回应,她出声叫人。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没什么,想做便做了。”

倒真有人一句话让人记了好多年,或许那个人忘了,但是在意她的人没忘。

袁一琦能做的,王奕便支持她去做。

袁一琦做不了的,王奕便替她去做。

“好吧,那你今后准备作何打算。”

“开个小茶楼吧。”王奕偏头看向她,“到时候请你来看店。”

“想得美…除非你弄个西洋乐器过来。”

“店里还要有馄饨汤。”

无论袁一琦提什么条件,王奕全都一口应下,哪怕离谱到超出一个茶楼能给出的范围,她也照单全收。

“你会不会觉得遇上我很倒霉啊?”

“不会,遇见你是我此生的幸运。”

袁一琦靠着王奕的肩膀,感受她的温度和她话语给出的心安。

袁一琦不知道王奕为何待她这般好,可是只要王奕在,袁一琦从未受过半分苦。

“王老板这个放哪儿?”

“左边歪了…再提高点儿,对。”

工人抬着刚从西洋运回来的钢琴询问王奕摆放位置,回答完后王奕又指挥门外挂牌匾的伙计摆正位置。

忆奇茶馆,忆奇-忆琦-奕琦。

牌匾挂好后王奕大致地环视了一遍门面,满意地点点头,手背在身后,倒真有几分老板模样。

“超叔来了啊,看看怎么样?”

“小姐满意便是极好。”

超叔安顿好工人以后来到王奕身边,王奕极少有溢于言表的喜悦,话语透露着藏不住的欣喜。

自小看着王奕长大,当然知道自家小姐的性子,她能如此开心,超叔自然不能扫了她的兴。

主仆二人无言而立于原地。

“好久没见袁小姐来找您了。”

超叔忽然提了一嘴,王奕这才想起来。

这段时间忙着茶馆的事,好像有些忽略大小姐了,一段时间没见,上次见面好似半月有余。

王奕思索片刻,笑着摇了摇头,“应该是又做错什么事让袁叔禁足了吧。”

“应该是这样。”超叔笑着接话,有些感慨地开口,“袁小姐自小便闹腾,和小姐性子相反,这也恰好互补,我还怕小姐闷坏了,有个人陪着您也不错。”

王奕轻笑,微微点头算是同意超叔的话。

车子停在袁公馆的大门外,王奕进入正门的时候碰巧撞见叶广笙,看到他后面跟着的人。

想起上回宴会发生的事,叶广笙向来位高权重,何时被人这般对待过,气得胡子都翘起来。

不过一想到这人被开除了,叶广笙心生得意,双手背在身后,哼了一声提起胸膛走出去,身后跟着的叶森同王奕对上视线。

对上眼神的时候,王奕皱了皱眉,叶森眼里的挑衅意味太浓,让人很不舒服,不过还是很快又调整好情绪进入正厅。

“哟,小王今儿怎么有空过来?”

“袁叔,我来找琦琦。”

王奕进入正厅便看见袁举正坐在茶桌前身旁依旧站着世叔,朝着他们微微欠身打招呼。

袁举正皱了皱眉,话还没说完便被突然出现的袁一琦打断。

来人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见袁举正厉声下令,“把小姐带回房里。”

“我不要!王奕救我!我才不要嫁…”

“家事就不便多说了。”

袁举正一句话堵回去,闹出这般动静,王奕没听完袁一琦的话便被下人关进房间,不过也知道了个大概。

“您知道叶森的为人。”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王奕皱了皱眉,直言不讳,袁举正给她的回答又理所当然。

垂在腿边的手不动声色地紧了紧,王奕压下情绪,她向来头脑冷静,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便被人打断。

“行了,这是家事,你一个外人就不要多问了。”袁举正一句话便堵得王奕哑口无言,说完看向一旁的世叔眼神示意,“既然你都来了,就不用麻烦我派人跑一趟了。”

王奕接过婚帖,看到最后婚礼日期:新主国二十七年三月十九。

三日之后,是袁一琦二十二岁生日亦是忆奇开业的日子。

王奕有些讽刺地开口,袁举正不知是真傻还是装听不出来,回笑道。

“我要休息了,阿世送客。”

“是…王小姐这边请。”

袁举正没有任何要休息的意思却又明着下逐客令,王奕同他对看一眼,他脸上明晃晃地摆着胜利者的姿态。

袁举正就差没有直接告诉王奕,你护了袁一琦这么多年又怎么样?终究只不过是个外人而已。

未同这老狐狸再说些什么,王奕转身便走了出去,站到门外之时,习惯性抬头看向二楼袁一琦房间窗台的位置。

她看到自己护了这么多年的小姑娘同她对上眼神,满是委屈。

王奕有些烦躁,紧了紧手中的婚帖,红纸被捏得皱巴巴的。

看着王奕离去的背影,袁一琦转过身顺着墙身子往下滑,坐在地上死咬着手哭得泣不成声。

熟悉的房门被打开,王奕看见在房间里悬梁自尽的袁一琦,向来风度翩翩的人失了智一般冲向做傻事的人。

把人取下来抱在怀里,抬起颤抖的手放在鼻子下面试探气息,怀中的人早已冰凉…

城西别院主卧内,惊醒的人坐起身子,王奕捏了捏发疼的太阳穴,缓了一会才回过神。

往日温文尔雅的人骂了脏话。

明日便是袁一琦成婚的日子,这两日总是噩梦缠身,搞得王奕心神不定,这种窒息感从脊柱攀升上来,攥住自己的心脏。

心中挂念之人实在放心不下,王奕换了身行头便出门。

鹰抓勾牢牢的钉在窗台上,不一会窗边便出现一个身影。

角落的人身边堆满瓶瓶罐罐,房间内蓦然出现的身影让醉醺醺的人晃了晃神,接着又摇摇头抬起手中酒瓶子灌了一口开始自言自语。

“那呆瓜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

刚爬进来的王奕进来便闻到浓烈的酒味,皱了皱眉头刚想找人,没想到袁一琦便自己发出声音。

袁一琦坐在床旁边的小角落里,像个没有灵魂的人偶,麻木地给自己灌酒,整个人支离破碎,眼里黯淡无光。

王奕走到她面前蹲下,“别喝了。”

手中的酒瓶被人抢走,袁一琦刚想抢回来便被人握住手,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是真实的触感。

袁一琦有些惊喜,眼里慢慢恢复了往日的光亮。

突然出现的王奕像是个让人难过后消失了许久又突然想起还有个笨蛋要哄的混蛋。

得到回应的人钻进王奕的怀里,一下子便哭了出来,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王奕不善言辞,只能干巴巴地说三个字,然后稳当当地把袁一琦接住,手后背轻轻顺气。

哭声慢慢变小,王奕看人发泄得差不多了把人从地上扶到床上同她一起坐着。

袁一琦本就喝得多了,这会又哭累了,反应有些呆滞,安静地坐着,手却紧紧地同王奕扣着,不肯松开。

王奕开口叫人,见身旁的人没应,以为是睡着了,刚想察看,袁一琦突然起身坐到她身上搂着她的脖子向后躺去。

突然起来的变故把王奕吓了一跳,不过还是很快回过神,怕吓着袁一琦,轻声询问这个小醉鬼。

袁一琦体温高得吓人,窝在王奕的锁骨处皱起鼻子闻了闻,忽然抬起头同王奕鼻尖对着鼻尖。

突然凑近的面孔下一秒就贴上来,袁一琦的举动让王奕的眼瞳震了震,床单被捏紧在手中。

袁一琦只是呆呆地将自己的唇贴在王奕的唇上,颤动的睫毛透露着做坏事的人此刻的慌张。

袁一琦在赌,她在赌王奕对她的心,押上时间、精力和一颗真心,赌王奕心里有她的位置。

片刻,袁一琦实在害羞得不行,刚想起身便被人按住后颈往下压。

当赌注押得越来越多,就会越来越舍不得收手,有的人赢得衣钵满盆,有的人输得分文不剩。

别说什么不求回报,上了赌桌的人,没有一个想空着口袋走。

有人涉世未深,有人无师自通。

唇齿间酒香四溢,滴酒未沾的人亦醉得不轻,躯体染上桃红,耳尖红的让人觉得一掐便能出血。

位居上者先喘不来气,轻吟了一声把人推开,不敢直视王奕的眼睛,想起身发现被人抱得太紧,咬咬唇看向别处。

看着袁一琦的反应,王奕虽然内心波澜壮阔,面上依旧是一脸风轻云淡,开口调笑袁一琦,“现在知道害羞了?”

袁一琦轻哼一声,忽然看向王奕,“我们这算行夫妻之实了吧?”

王奕明眸含笑,“大小姐说算便算。”

袁一琦面色桃红,眼眸带水,眼里欣喜亦带着求救意味。

“那你能不能带我走?”

她的温,她的闻,她的吻,她的问。

王奕一直不知道自己对袁一琦到底是什么感情。

是蠢蠢欲动,是来势汹汹,是似懂非懂,是风吹草动都让自己心事重重。

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心意时,王奕的心都快从身体里跳出来了,当初执行生死任务的时候都没能让人如此慌张。

她的唇,她的善,是她将支离破碎的王奕拼凑完整,她又怎舍得袁一琦坠入深渊。

当初若是没有袁一琦又何来现在王奕。

王奕的心始终为她跳动,只要袁一琦还活着,她的心就还会动。

理智了二十二年的王奕今晚做了个冲动的决定。

惯来清冷的城西别院今儿个一反常态,小院里站满了人,可算是热闹非凡啊。

王奕站在庭院前,身旁跟着超叔,面对眼前来势汹汹的人,面上丝毫不慌。

“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王奕轻笑,一点也不把来者放在心里,开口同身旁之人打趣,超叔也是见过世面的人,自然是笑着回应。

站在人群中间的几人听着王奕还能够如此悠然自得地开口调笑,气得脸都黑了。

袁举正柱着拐往前一步,尽管气得不行,姿态不能丢,还能心平气和开口。

叶森则不同,年轻气盛穿着喜服上来便破口大骂,“娘的又是你这娘们!我媳妇在哪呢?”

“娘的!你什么意思?”

王奕挑眉,“字面上的意思。”

上次被打的事儿还耿耿于怀,今儿大喜的日子结果新娘不见了,每次都因为这个该死的家伙坏了自己的好事儿。

叶森气得不行,“娘的!我看你今天是想死了。”

叶森撸起袖子想上前却被叶广笙一把拉住站在原地。

叶广笙看了他一眼,叶森瞬间噤声,自己儿子什么尿性自己再清楚不过,上去都不够人家打两下。

王奕也确实没把叶森放在眼里,这娇生惯养的少爷上次出手的时候就知道什么德行了,哪有人一脚被踹吐血的。

看着王奕面上轻蔑的神情,再看自己旁边的叶森,叶广笙有些恨铁不成钢,甩开儿子的手。

“王小姐若是愿意,琦琦从你这出嫁也不是不可以,喜服我们也带来了。”

叶广笙如今还能这般心平气和地同王奕说话是因为上次袁举正同他说了这家伙背后有人,至于是谁,袁举正未明说。

王奕不给面子,“不可以。”

“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叶广笙两次被同一个人踩了面子,面上有些挂不住,顿时黑了脸出言威胁。

“王奕,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人。”

“你知道这是袁一琦该做的。”

“袁一琦该做什么我不知道。”

王奕直视袁举正,“我只知道她嫁给这家伙不会幸福的。”

“冥顽不灵。”袁举正眸子沉了沉,“来人,去把小姐带下来。”

身后的人听到指令后开始行动,起初王奕还能过两招,总归是双拳难敌四手,连同管家和家丁被控制起来,脸上也挂了彩。

卫兵还没踏进房内便听见惊呼,下一刻出声的人便小跑到众人面前。

主卧的袁一琦刚睡醒,想了想昨晚自己喝醉后做的事,还没来得及害羞便听见楼下有些吵闹,走出房门就看见王奕被人扣着脑袋上还顶着一把枪。

“王奕,你没事吧…”袁一琦蹲在王奕面前,急得眼泪直掉,手忙脚乱地帮她擦去嘴角的血渍。

“我没事…别哭了。”看袁一琦哭得梨花带雨,王奕没办法帮她擦眼泪,心里莫名有些烦躁,可还是同袁一琦轻声说话。

“好感人的姐妹情。”袁举正拍手叫好,“琦琦怎么样?你也不想看到你的好朋友为你而死吧。”

“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放过王奕。”

“你乖乖跟我回去把婚结了。”

袁一琦开口询问,袁举正自然是顺着台阶给出条件。

“我跟你回去你就把人放了是吧?”

“是,爹向来说到做到。”

袁一琦听到袁举正自称这个词,只觉得讽刺,谁家倒霉蛋有这么个爹。

袁一琦点头,最后看向王奕,她知道自己这一去,从此和王奕便成为两个世界的人了。

王奕从小到大护了她这么多次,是时候到自己保护她一次了。

看着袁一琦走向他们,王奕开始挣扎,她看懂了袁一琦眼里的诀别。

袁举正得逞的笑,叶广笙得意的笑,叶森看到袁一琦走过来的时候眼睛都亮了。

“哟…奕儿家里今儿这么热闹啊。”

身后传来声音,众人回头,卫兵也自觉让出一条道。

看到来人以后袁举正和叶广笙的脸色变了又变,这人怎么来了。

王前锦,大名鼎鼎的元帅,新主国有一半地图都是他打下来的,说他是半个新主国皇帝都不为过。

叶广笙先反应过来想上前套近乎,“王元帅怎么会出现在这?”

没想到王前锦丝毫不给面子,方言夹着普通话给人一通怼,“林北离嘎gi咋波gia ei 厝哈得嘎里恭几瞎丢某?”(我来自己女儿家还要和你讲一声对吗?)

听到王前锦的话,叶广笙的面色一惊。

王前锦…王奕,谁都知道王前锦这大大咧咧的性子,怎么会有王奕这么稳的一个女儿。

王前锦看了一圈,发现自己的女儿被几个人扣着压制跪在地上有些狼狈,顿时火气上头。

看着走向自己的人,王奕垂了垂眸,无奈地叹了口气。

上前几个巴掌给压制的卫兵都给打蒙了,把王奕从地上扶起来。

王前锦看了看王奕脸上的伤有些心疼,出口询问,王奕别过脸没说话。

王前锦夺过刚才拿枪指着王奕的卫兵手里的枪指着那人的脑袋,“塞林木个西掰,就是你拿枪指着林北的宝贝是吧?”

未等那人狡辩,王前锦扣下扳机,枪响人倒地,连同刚才扣押着王奕的几人无一幸免。

王前锦随后转身看向众人,“刚才谁碰林北ei 咋波gia,嘎gi kia 处里。”(刚才谁碰老子的女儿了,自己站出来)

小光头一副护女心切的模样,人的气质就摆在那儿,战场上杀伐果断的人,站着就自带气场。

众人的面色变了变,刚才动手的人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门外的人早已被王前锦的士兵拿下。

袁举正握着拐的手紧了紧,当初袁一琦和王奕接触的时候他调查过。

他是知道王奕和王家有关系,但是不知道和王前锦还是直系关系。

这么多年也没听袁一琦提起过王奕这厉害的爹,这是踢到铁板了。

院子里没有一个人敢出声,王前锦扫视了一圈,顶上叶广笙,直冲冲向人走去,一巴掌拍在他的官帽上。

“是不是里个懒觉欺负林北的女儿?”

“不是,王元帅你听我解释…”

“爱恭某?解释林母个懒觉…”

(还讲没有,解释你mua个头)

“林母不个烧,几 gie 破顶jiong甘毋那砍烂的…”(国粹,一个破警长哪有这么嚣张的。)

王前锦的声儿响彻整个院子,王奕没管他们,她的眼里只有袁一琦,径直向人走去随后牵着人离开。

还没反应过来的袁一琦乖乖跟着人走,俩人进了房关上门才回过神来。

没管外面是什么局势,袁一琦想起刚才王奕受了伤,先紧张起来,“王奕你有没有怎样?”

“我没事。”王奕看袁一琦心疼的自己的模样,尽管嘴角还是有些发疼,不过还是先安抚她的情绪。

“都发紫了。”袁一琦摸了摸她的嘴角,王奕倒吸了口冷气,“还说没事。”

袁一琦说着眼眶又红了起来,“对不起又让你受伤了。”

“别哭。”王奕将她的手从脸上拿下来握在手心,对上视线,“琦琦…昨晚说的话还算数么?”

脑海里想起昨晚被王奕带回城西别院里,袁一琦借着酒劲趴在人身上说的那些话。

“两个女孩真的可以吗?”

得到回应的人低头亲了亲王奕的唇才心满意足地睡去。

袁一琦脸红得不行,脑袋低得不能再低,巴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王奕轻笑,“想起来了?”

被调笑的人索性破罐子破摔,抬起头对上王奕的视线,“当然算!难不成现在你还想反悔不成?”

王奕喜笑颜开,自是眉眼弯弯,将人拥入怀里,同袁一琦说道:“是我的荣幸。”

两人温存片刻便听见有人敲门。

王奕打开房门看见是超叔,“什么事?”

超叔微微欠身,“老爷请小姐和袁小姐下去。”

王奕同意后回过身牵起袁一琦的手,无奈手里之人不肯动。

“放心吧,有我在,谁也带不走你。”

王奕说过不骗她的,袁一琦信,她说到做到,从无失信。

袁一琦同王奕来到楼下,院子里没了刚才那般喧闹,厅内王前锦坐在高堂之位,袁举正亦在其中。

看到人下来,袁举正向前一步,袁一琦下意识往王奕身后缩了一下。

王奕本能地把人护在身后,“袁叔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袁举正没理她,看着王奕身后的袁一琦说道:“我最后问你一次,你要不要跟我回去。”

袁一琦从王奕身后探出脑袋,“我不要,我才不要嫁给叶森那个废物。”

袁举正向来说什么便是什么,今日第一次被袁一琦反驳有些气急,“你今天要是不跟我回去,我就当没你这个女儿。”

袁一琦语气里藏不住的厌恶,“女儿?从你把我当成利益的工具开始,我就当没有你这个爹了。”

“你…”袁举正指着袁一琦气得直发抖,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王奕依旧挡在袁一琦身前,“袁先生也听到了,琦琦说没有你这个爹。”

“里毋tia丢某啊?狼恭某里介阿爸。”

(你有没有听到?人家说没你这个爹。)

众人僵持,王前锦直接开口,随后挥了挥手,“liāng卡ging招,林北跨丢liāng得嘎懒觉。”(你们赶紧走,老子看到你们都讨厌。)

袁举正甩了一下手,气得转身就走,还不忘说上一句废话,“袁家从此没有你这个女儿!”

袁一琦朝他的背影挥挥手,不怕死的补上一句,“求之不得!”

袁举正气得跨台阶的时候绊了一下,众人笑之。

“里麦底家嘎老北恭qiù。”

(你别在这和爹说笑。)

“我没开玩笑。”王奕牵着袁一琦直视王前锦,“我要娶袁一琦。”

(两个女孩子怎么可能呢?)

王奕回他,“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的。”

袁一琦听不懂王前锦在说什么,但是从王奕的回答能大概知道在说些什么。

“可介是违背阿zuò的决定。”

(可这是违背祖宗的决定。)

“我和琦琦已有夫妻之实。”

王前锦突然说起普通话,带着点口音,听到回答,有些震惊地瞪大双眼。

王奕依旧背挺直,一本正经的样子让人不得不相信。

父女俩对峙着,现场的气氛降至冰点,袁一琦插不上话也不敢说话。

王前锦太了解王奕了,这孩子平时看着无欲无求,实际上骨子里的狠劲完完全全不输自己。

王奕有自己的考量,她既然能说出口就一定会做到。

“喝啦喝啦,你咩chua得chua。”

(好了好了,你要娶就娶。)

看了看王奕,又看了看她身后的袁一琦,王前锦最后还是同意。

王奕轻扬嘴角,“谢谢。”

“不过…”王前锦突然话锋一转,看向袁一琦,说普通话,“小姑娘能不能先叫声爹来听听。”

袁一琦看向王奕,又看回王前锦,“叔叔我能不能冒昧的问一下为什么?”

王前锦一脸委屈,“阮咋波giā得某乖,一麦giù阮老北。”(我女儿都不乖,她不肯叫我爹。)

袁一琦听不懂,看向王奕,王奕不想给她翻译,最后问了超叔。

袁一琦回到王奕身边,装模作样打了她一下,“爹这么疼你,你怎么能这样对爹呢?太不懂事了!”

“丢啊丢啊,里安内某乖!”

(对啊对啊,你这样不乖!)

王前锦高兴坏了,看到终于有人能治自己的女儿了,连忙在旁边附和。

王奕委屈,“你看他一年回来…”

话还没说完,袁一琦附在她耳边,“一会亲亲你,乖。”

王奕睨了她一眼,噤声了,给条件办事这招原来放到自己身上同样好用。

不知道袁一琦和自己女儿说了什么让她没把话说完,不过王前锦还是听了个大概,自然是心中有愧。

长年征战,一年不着家几次,就连当年王奕娘亲去世的时候都没能赶回来。

听说那天王奕这孩子还跑丢了,最后被一个小姑娘带人送了回来。

从那以后王奕便再也没有开口叫过他了。

心狠手辣的人蓦然红了眼眶,王奕都看在眼里,总归是自己的父亲,还是心软了。

王奕嚅了嚅嘴,那个词过于生疏,上次出口应该也十年有余,不过最后还是出口叫人,“阿爸。”

“里恭虾米?”(你说什么?)

“厚啦厚啦,阿爸ei乖乖。”

(好啦好啦,阿爸的乖乖。)

王奕第一遍叫的时候王前锦愣了一下,让她重复一边。

第二次听到的时候,高兴地像个孩子一样,老泪纵横,抱着王奕哭鼻子。

王奕无奈,把人推开,“好了好了,丢死人了。”

王前锦的言行举止逗笑了厅内的众人,不过他也不在意,这声爹他等了十年,她还要谢谢袁一琦这小姑娘。

唠了一会,王前锦了解了她们之间的许多事,忽然提了一嘴,“婚礼要怎么办?”

王奕看向袁一琦,明眸含笑亦诚意满满。

“三书六礼,八抬大轿,明媒正娶。”

新主国二十七年五月二十日。

今儿个可是王元帅女儿同另一位女孩大婚的日子,这事可算新奇,城西别院外一早便围满了人。

“落轿!”喜婆扯着嗓子大喊,喜轿稳稳当当落地。

这一嗓子可从门外喊到院内,穿着喜服的王奕第一时间看向门外,看着袁一琦随着喜婆的流程一步步来。

短短一段路,王奕觉得有千百里长。

喜婆揭开轿帘,牵着袁一琦进门,走了一小段路,眼前出现一个火盆。

喜婆出声提醒,袁一琦照做,跨过火盆的同时听见喜婆念词。

“花好月圆迎凤凰,珠联璧合结良缘。喜看鸳鸯成双对,百年好合情意长。”

喜婆带着袁一琦一步步进入正厅来到王奕身边。

袁一琦看不到外面,能从红盖头下面看到喜婆将红绣球的另一段递给王奕。

随着知宾(司仪)的声音响起二人行礼。

喜今日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婚书念白)

二人朝着门外弯腰行礼。

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婚书念白)

二人回身,同坐在主位上的王前锦行礼。

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婚书念白)

二人面对面对拜,不知谁来了一句“弯的越低越疼人”。

王奕弯腰的时候看到红盖头下的袁一琦同她对上眼神,她知晓她的意思。

拜到最后王奕双膝跪地,满堂宾客哄堂大笑,她不在乎。

那些为她吃过的苦最后若能够抱得美人归其实也未必是苦。

End-周诗雨这盛世如你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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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本笔记绝大部分都是摘抄,由于豆瓣的读书笔记功能不能编辑字体,很难在阅读的时候区分章节,因此我将我的读书笔记放在这里。目的是自学自用。

佛教不认为有“天”,那么自然,也就不认为由“天”来制定的“命运”。佛教主张的是因果报应,认为一个人遭遇的事情是由他之前的行为导致的“报应”,而不是外在的“命运”决定的。所以,佛教反对宿命论。

一 黄巾民变的大漏洞 (道教的出现和佛教的关系)

从道教的真实历史上看,最早的道教组织就是张角的太平道,以及同一时期张道陵的五斗米道。 在太平道成立前不久,东汉帝国出现了一些佛教僧团。这些僧团使用的是印度佛教徒们已经发展了六百多年的成熟制度。上述口号、戒律、组织结构一应具备。张角把这套系统稍作修改,用在了太平道上。之所以张角之前的农民军做不到这一点,是因为佛教僧团在东汉末年才刚刚出现。 之所以叫白马“寺”,是因为“寺”是汉时政府机构的名称。比如“太常寺”、“太仆寺”、“鸿胪寺”,都是政府部门。“ 张角是一个毫无资本的道士,只是因为模仿了中国僧团的组织形式,就在短短几年里组织起 40万人。宗教这么件好东西,为什么帝国的统治者们不知道善加利用?为什么不设立一个由国家控制的道教,扶植一个臣服于皇帝的教主,每日祭坛做法,向民众宣布:当今圣上是天上玉帝派来的使者。这样,江山岂不是更加稳固?有了张角的示范,此后的中国为什么没有成为一个政教合一的国家?其实答案很简单,您一定能想到:中国的大部分王朝,都坚持用儒家思想来治国,因为儒家道德比宗教更好用。 古代的家族相当于是一个自治社会。有自己的义学、义田;会出钱修桥补路,进行社区建设;甚至还有自己的执法机构——家法和家丁。遇到战乱的时候,家族还会修筑城堡、储存粮食、训练壮丁,保护成员的生命安全。当然,家族成员也要负担相应的义务。他们必须听从家长的管理,在必要的时候出钱出力。在这样一个社会里,人们自然会认为,三纲五常的儒家秩序是不可置疑的真理。因为家族就是靠三纲五常来维持秩序。没有了三纲五常,就没有家族;没有了家族,大家就都得死。

二 佛教故弄玄虚还是遵守逻辑?

儒学有个弱点,就是不去考虑形而上学的问题。换句话说,不去研究“世界、人类和社会的本质是什么样”这类根子上的问题[ 3]。 到了魏晋的时候,逐渐产生了一股用老庄等道家思想去解释儒学的风气,这就是玄学。 老庄认为,语言不能反映这个世界的本质。你想,在人类出现之前,那时候还没有人类的思维和语言,可世界早已经存在了。可见这个世界是超越人类语言和思维存在的。或者说:语言是人类后天规定出来的东西,自然不能百分百准确地表达这个世界。 老庄哲学的一个核心观点:语言不能代表真理,反而是对真理的歪曲。 问题在于,陈子昂的诗是文学作品,是追求美的。美这种东西可以求同存异,你自己体验到舒服就行。但老庄写的是哲学作品,是求真的。要求真,就必须辩论出是非对错。一个观点,对的就是对的,错的就是错的,不能含糊,否则这个学说就没有价值了。然而要想讨论对错,就需要逻辑语言啊!研究老庄的玄学家们,都写了一些学术论文阐述自己对老庄的理解。这些人的观点不一,有时互相矛盾,所以需要辩论。可我们说了,玄学偏偏拒斥语言,认为语言是对真理的歪曲。《老子》说:“不言而善应”[ 10],《庄子》说:“辩不若默”[ 11]。这些话的意思都是,在辩论中,不说才是最高的境界。那么在玄学辩论中,处于下风的一方就可以跟对手说:“你呀,就是嘴皮子厉害,你越能说,你离老庄的真谛就越远啦!”如此一来,玄学讨论就变成了越说越错,说的越多离真理就越远。 所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句话的意思是:“天地没有仁慈之心,万物对于老天来说,都是一样的。” 那么“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这句话的意思是:“人效法地,地效法天,天效法道,道就是终极真理。”[ 18] 老子认为世界的问题出在哪呢?他认为是国家经济太发达了。这是一个非常准确的判断。因为春秋战国时期,诸侯之所以打破了和平,根本原因就在于生产力发展了。因为钱多了,诸侯国才有能力组织庞大的军队。有了军人,诸侯就不再安分,总想吞并别人的领土。这就破坏了旧的等级制度,还带来了无穷无尽的战争。 因为古代生产力低下,老百姓有限的产出无法维持一个庞大的政府。所以尽量精简政府职能,减少政府对民间的干涉和索取,对发展经济有一定的好处。在汉初生产力极端低下的时候,统治者采用老子的政治观点,就取得了很不错的政绩。只是等到经济恢复到一定程度,民间积累了足够财富之后,民间有活力了,就需要政府对民间进行干涉来维持社会秩序,老子那套无为之治就不好用了。

佛教最基础的理论极为简单,我给总结成两条。我们这回只说第一条:万事万物都是因为一定的原因产生的。在佛教里,“原因”的术语叫做“因缘”。“因”是内因,“缘”是外因。 在佛经里,“法”大部分时候的意思是“世间万物及一切现象”。 假设这世界有一个本源。因为“万法”指的是世间一切事物,因此这个本源也属于“万法”。又因为“万法缘起”,所以这个本源还有一个产生它的原因。那么这个本源就不是本源。于是可证:这个世界没有本源。 佛教就和这些宗教全都不同了,佛教没有创世论,也没有创世神。

有人把桌子的钉子拔掉了,桌子散架了,就相当于维持桌子存在的因缘消失了,自然桌子也就不存在 桌子依赖于外界条件(有人去制作,做好了后还得没人去破坏)才能存在,能不能存在,不是桌子自己说了算的。在哲学上,这叫做“不能自存”。在佛学上,叫做“没有自性”。都是一个意思。 所有事物都“没有自性”这件事,用佛学语言说就是:“法无自性” ——意思是世间万物都不能脱离因缘独立存在。 事物一直处于变化的状态中,不能永恒存在,在佛教里叫做“无常”。那么“法无自性”可以进一步总结成:“万法无常” ——世间万物都是随时生灭,不能永恒存在的。 我”也是属于万物,自然可以推出,“我”也是无常的,是有生有灭,不是永恒不变的。用佛教的术语说,叫做“无我”。

佛教发现,世人大都很愚蠢,看不出世界无常的本质,误以为自己和万物都是永恒存在的。用佛教的术语来说,这就是起了“执着”心,固执地认为万法实有。认为万物实有,用佛教的术语来说叫做“法执”。认为“我”实有,术语叫做“我执”。 人见到一个宝贝,以为这东西是永恒存在的,自己拿到了就能永远拥有它了,因此就起了占有欲。这是“法执”的结果。人以为自己是永恒不灭的,觉得自己可以永远享乐下去,因此无休无止的积累财物。这是“我执”的结果。 假如人能破除“我执”和“法执”之心,就能够消灭掉各种欲望。 佛教认为,人因为满足不了自己欲望,所以才会痛苦。

正是因为玄学不争短长,办事稀里糊涂,所以出现了没多久,就被中国的知识分子们抛弃了。所以道安才放弃了玄学,选择了佛学。

三 和尚、比丘与头陀有什么区别?

道安的时候,有的中国寺庙已经拥有自己的庙产。

第一条理论属于哲学。第二条属于神学。 这条神学理论也很简单,就一个概念:轮回。 众生做的事情在佛教里叫做“业”。“业”按照因缘规律而产生的后果叫做“果”,或者“报”。 唯物主义的因果规则是物理学,没有人去亲手惩罚罪犯,罪犯就可以一直逍遥。而佛教的因果规则是它自己的道德标准:好人受好报,恶人受恶报。 强盗杀了人,大可以辩解说:“我杀人不是因为我是坏人,而是其他因缘导致的啊,不是我能控制的啊!”人们不需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宗教又该怎么劝人向善呢?所以,佛教一定要承认人拥有自由意志。 一生中因缘聚散的过程,叫做“十二因缘”。 在佛教里,“无明”的意思是“无知”。 第一个因缘“无明”,意思是凡人不了解佛法,不了解“万法缘起”的规律,不了解世间万物“无常”的本质。 识”是由前一个因缘“行”导致的。这也就是我们俗称的“投胎”的过程。 佛教管跳出轮回的状态叫做“涅槃”。达到“涅槃”就实现了修行的目的。 佛教具体的修行方法,概括说有三种:戒、定、慧。 剃了光头,穿了袈裟,住在寺庙里就算出家了。不对。佛教出家的最大标志在于“受戒”。 受戒”就是说,修行者通过一定的仪式,发誓以后要遵守某些戒律。 出家当然好,能从戒律、老师教诲等方面给修行者帮助。但出家并不是必需的程序,你不出家,自己能领悟佛教的智慧,那一样可以成佛。 在中国历史上,有好几次因为出家避税的人太多,而引起经济危机。因此后来的中国帝王们,开始严格控制僧人出家的数量。僧人们想出家,光找一个寺庙受比丘戒是不行的,还得有政府的批准,得有个政府颁发的出家证明,这个证明就是度牒。 “不依国主,则法事难立。”

四 为什么有好人受苦有坏人开心?

训练站军姿的真正原因是,通过这种长期的、严格的、机械的训练,让士兵对军事命令产生条件反射。一听到命令就本能地遵守。在战场上团长一喊“冲锋”,就算你害怕,你潜意识里不敢违背命令,也就毫不犹豫地冲出去了。 一个能生存到今天的部落,里面的成员一定会带有一种叫做“道德审查”的基因。带有这种基因的人类,对于成员之间谁付出了多少,谁索取了多少特别敏感。对于那些只索取不付出的人,会产生本能的、难以遏制的痛恨感。

五 为什么有的佛经像绕口令?

印度有一位叫龙树的佛学家,他主张“人法两空”,世上万物的本质都是不真实的[ 3]。 辩证唯物主义认为,世上没有永存不灭的事物。所有事物都处于运动和变化中,所有的事物都有生有灭。所以,“万法”不可能是恒常存在的。辩证唯物主义也反对虚无主义。这世界的本质是物质的,物质就是存在的,不能因为它在变化,就认为它不存在。而大乘的第一个佛学高峰,它对于“空”的看法和辩证唯物主义有点像。这个佛学高峰是一名叫做龙树的印度佛学家(后世的佛教徒认为他是菩萨)提出的。一般被称为“中观学”。所谓“中观学”的“中”,意思是反对对事物采取极端的看法,要取“中道”[ 6]。中观学认为,“万法实有”和“万法虚无”这两个观点都太极端,都是错误的。那事物的本质到底是什么呢?中观学认为,是“假有”。“假有”的大致意思是,我们既不认为事物是永存不变的,也不认为事物是不存在的。我们认为,事物存在,但不是永存不变的。 龙树也是用否定形式来描述事物的,他说事物本质是:不生亦不灭,不常亦不断。不一亦不异,不来亦不出(不来亦不去)。这八个否定被称为“八不中道”。 事物的本质是“空”。“ 认为“万法实有”的小乘学派 龙树的中观学是般若学的高峰,是般若学的代表。所以很多时候,“中观”和“般若”会被人们连在一起称呼,被称为“中观般若”。

小乘佛教在历史上的正式名称是“上座部”教派。如今,这一派在亚洲南部等地仍旧存在。因此在正式的场合,不应该称呼“小乘”佛教,而是称呼“南传上座部”等名。 大小乘在佛学上的主要一个分歧在于对事物本质的理解不同。区别我们前面已经说过了:小乘各宗有不同的观点,有些极端的观点认为万物实有,有些认为万物是彻底的虚无。而大乘认为,万物的本质是一种不能正面描述的状态,这个状态叫做“空”。接下来说说大小乘在神学上的区别[ 20]。一说到大小乘的区别,大部分人会想到的是:小乘只讲自己修行,而大乘佛教主张普渡众生,帮助他人修行。没错,这是大小乘的主要区别之一。而且大乘主张普渡众生,是有理论基础的。 菩萨已经有能力成佛,但他们拒绝立刻成佛。而是许下一个心愿,叫做“本愿”,要等自己的本愿实现以后才能成佛。 小乘认为凡人不能成佛,世上只有释迦牟尼一位佛。大乘认为人人都可以成佛,那么佛就不应该只有释迦牟尼一人,而是应该有无数佛了。

六 想成佛就不要做善事?

百丈怀海“不昧因果”这个回答的意思是说:修行得道的人还是会承受因果报应的,只不过他们能知晓自己所受报应的由来,坦然接受。

在印度的佛学系统里,《瑜伽师地论》和慈恩宗所研习的学派,叫做“唯识学”,这是一门和中观学并驾齐驱的重要学说。唯识学发现并弥补了中观学的一些问题,从这个角度说,唯识学是佛教基于中观学的一次大发展。 当我说“我要修行成佛”,当我吐出第一个“我”字的时候,我不就是在“我执”吗?那“我要修行成佛”这个概念不就是个悖论了吗?印度的佛学家们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在中国南北朝的时候,印度一些大乘佛学家们提出了和中观不同的学说,就是“唯识学”。唯识学家们觉得龙树的中观学强调“空”强调得过了,有一些事物还是实有的。 第三个因缘叫做“识”,描述的是人因为上辈子所作的“业”而进入受精卵中的过程。这是今生生命产生的关键,也是轮回的主体。唯识学认为,这个“识”中有一部分是实有的,不是“空”的,名字叫做“阿赖耶识”。这就和中观学“万法性空”的观点不一样了。 阿赖耶识就是众生的主体,也是轮回的主体。它承载着我们做过的种种业,也承受着相应的果报。当我们说一个人修行圆满的时候,这个圆满成佛的主体,就是他的阿赖耶识。 在阿赖耶识之外提出另一个“识”,叫做“末那识”。唯识学说,是这个末那识让我们产生了“我”的概念。末那识是由阿赖耶识产生的,这个末那识是虚幻的,是“空”的。我们应该破除掉末那识的假相,但阿赖耶识是实有的。 首先存在一个实有的阿赖耶识,然后阿赖耶识产生了代表着自我意识的末那识,末那识又产生了剩下的六识。 我们修行的目的,就是破除掉前七识的幻相,只剩下最纯净的阿赖耶识,就能成佛。 我们可以用一句话大略概括中观和唯识两学:中观学主张,一切事物都是“空”的。唯识学主张,除了阿赖耶识以外,一切事物都是“空”的,都是由阿赖耶识幻化而成的。 唯识学的哲学观,在西方哲学的体系里,比较像“主观唯心主义”。主观唯心主义说的是,这个世界上只有我自己的心灵是真实的。其余万物,不过是我自己心灵的感受而已。 识学和主观唯心主义也有区别。主观唯心主义认为除了自己之外的一切事物,包括其他生命,都是自己内心的幻相。而唯识学不仅相信自己内心的阿赖耶识是真实的,也相信其他众生的阿赖耶识是真实的。否则的话,不但普渡众生不能成立,佛和菩萨也会成为自己内心变出的幻相了。 假设在我和别人的眼前有一个桌子,那这个桌子到底是我的阿赖耶识变出来的,还是另一个人的阿赖耶识变出来的?唯识学说,这个桌子是所有看到这个桌子的人一起变出来的。那就奇怪了。为什么我和别人变出来的桌子是几乎一样的?(说“几乎”是因为我们眼中看到的桌子毕竟有一些不同。)众生的种子不是都不一样的吗?泰山每天有这么多游客,其中有大善人,肯定也有大恶人。那为什么善人和恶人,看见的(或者说幻化出来的)是同一座泰山呢?唯识学的解释是,表面上,我们大家看到的都是同一个世界,但是具体的感受还是有所不同的。这就好比生活在同一个城市里,有人欢喜有人愁,这不一样的感受,就是每个人果报的区别。而且如果一个人做得恶事实在太多,那么这普通的山河大地他就看不到了。看到的就是地狱油锅等更恐怖的景象了。也就是说,唯识学对六道有了新的解释:六道并不是客观存在的,而是由人们的心识变化出来的。邪恶的生命,他们的心识共同变出了地狱。

既然时间和空间只是人用来描述事物的工具,而不是客观的存在。那么,事物的本质一定是超越时间和空间概念的。 破除时间、空间以及其他理性概念,基本上是所有大乘佛教都认同的学习目标。 佛教说:破除了时间和空间概念的事物是存在的。这就是事物的本质,就是“空”,就是“佛性”。 天台宗就认为,人的一个念头就能具足十界。因为每一界都具足十界,那么十乘十,一共有一百个法界。又因为天台宗认为一切法具有十种属性,叫做“十如是”。一百个法界再乘以十如是,就成为千如法界。天台宗又认为,千如法界中的每一如法界又包括“三世间”,因此组成了“三千世界”。这里的三千世界,就是我们所说的万法。众生一念之间包含了三千世界,用术语来说,叫做“一念三千”[ 8] 十界都包含在众生的一念之中,这也就意味着,地狱和佛国之间其实没有距离。理论上,我们一念之间就可以进入佛国。而之所以众生还没有成佛,是因为众生无明,没有体悟到一念三千等佛学道理,起了偏执之心,误以为自己生活在某一个法界之中。 众生和佛的内心都包含了全体世界,那众生和佛还有什么区别?这就是天台宗最惊人的理论。天台宗说,佛的一念中不只有纯净的佛国,也有被污染的其他十界,这些都是佛的一部分。所以天台宗的创立者智顗[ 10]( y ǐ)大师说,佛是“性具善恶”的。 佛虽然和众生一样“性具善恶”,但佛能“通达性恶”。也就是说,佛虽然具备善恶,但不会被恶所控制、所左右,不会被邪恶污染。

华严宗所认为的,事物和事物之间的关系:事物和事物之间互相影响(一个镜子映照出其他镜子的影像),又互不干涉、各自独立(镜子和镜子之间是相对独立的);事物和事物之间有差别(不同的镜子并不是同一个物体),事物和事物之间又没有差别(所有的镜子映照的都是相同的烛光);个体事物可以反映全体事物(一个镜子可以映照出其他全部镜子的影像)。 当我们破除了事物之间的区别以后,十界之间不就没有本质上的区别了吗?那为什么还要说一界具足十界,所以形成“一百个”法界呢?这种用具体数字去计算法界数量的做法,不还是在强调各个法界之间的不同吗?再说了,为什么只是一界具足十界,为什么就不能百界中的每个法界再各自具足十界、百界呢?或许可以解释说,“十界互具”、“一念三千”中的数字,都只是教化大众的方便说而已[ 21]。我们说“一念三千”,实际上说的是“一念万法”。相比之下,华严宗对时间和空间等概念破除得更为彻底。既然破除掉了空间的概念,事物不再有大小的区别,不再有个别和整体的区别,所以华严宗就说“一即一切,一切即一”。说最细、最微小的个体,也能包含一切[ 22]。所以修行者能“彼一念功德,深广无边际”,把一个念头的功德扩展到无限,为修行者打开一片宽广的世界。 所以华严宗认为,种种事物是交融在一起,互为因果的状态。万物是互为因果的一体,这个一体既是众生,也是万法,也是佛性,也是终极真理。华严宗给这万物取名叫“一真法界”。 天台和华严的世界里,万物是没有层次,没有高低之分的。因此,天台和华严都管自己叫“圆教”,形容万物的关系为“圆融无碍”。修行者对佛法的追求也没有层次阶段,而是一步跨越式的顿悟,叫做“圆顿”。

十 放下屠刀就能成佛?

湖北的黄梅县有一位叫做弘忍的禅宗法师。 慧能后来成为南禅,也是今天禅宗的实际创始人, 《坛经》是中国民间最为流行的佛教书籍。 其实在中观看来,输赢虽然“假有性空”,但并不是不存在的。如果我们硬说输赢胜负根本不存在,这是犯了“恶取空”的错误。 作为禅宗初祖,达摩面壁坐禅成了禅宗的代表形象。但是慧能却反对通过坐禅来领悟佛法。他说:“道由心悟,岂在坐也。”[ 15] 假如说出家、坐禅、学习佛经等外在的修行方式都是不正确的,那么应该怎么成佛呢?如果人和佛性之间的距离是不存在的,那么凡人和佛之间到底有什么区别呢?慧能说:“自性迷,佛即众生,自性悟,众生即是佛。”[ 39] ——他认为众生和佛之间是“迷”和“悟”的区别。 道生的“顿悟”说的是从凡人到佛的过程是一瞬间,但之前还是需要累世的修行才能做好顿悟的准备。 然而禅宗的“顿悟”说的是,当时间概念已经不存在后,前面累世的修行也就没有必要了。根本不需要修行的积累,直接就可以顿悟。

所以在今天的禅宗寺庙里,我们看不到“呵祖骂佛”的狂放行为,看到的是长幼尊卑有序、僧人恭敬有礼的儒家式寺庙。这并不违反上述“‘好处’多者能生存”的宗教竞争规律。因为严格来说,中国传统百姓最能接受的,是“在遵守儒家道德的前提下‘好处’最多的宗教”。

在整个唐朝正中间的时候,发生了“安史之乱”。 但在军事上,北宋帝国从来没有收复今天的河北平原,当年称为“燕云十六州”的大片领土。 宋朝的儒生们痛定思痛,将佛、道、儒三家对比一番后,得出一个结论:和另外两家相比,儒家的弱点在于没有一套系统的形而上学。

到了汉朝的时候,董仲舒倒是建立了一套“天人合一”的哲学系统。但是这套系统其实是中国本土的原始文化和道家哲学的结合,是个不伦不类的半吊子哲学。 南宋时的儒家学者们,他们一面怀着“儒家思想急需改进”的焦虑,一面大量学习了佛家和道家的哲学理论[ 3]。他们自然而然地想到这么一个解决方案:应该参考佛家和道家的思想,给儒家建立一套属于自己的哲学体系[ 4]。努力的结果,就是我们都听说过的“程朱理学”。 朱熹被推崇,是因为他为儒学建立了如同佛学一样的形而上学体系。 为什么禅宗不讲逻辑,却没有像玄学那样被抛弃呢?这是因为,在宋以后,逻辑思辨的重任被儒家理学扛起来了。上一章说过,中国学术界在唐以后逐渐趋向于三教合一,每个知识分子都通晓儒、佛、道。所以对于那时的知识分子来说,是由佛教搞逻辑还是由儒家搞逻辑,效果都是一样的。而失去了逻辑思辨的禅宗,则作为一种艺术境界和人生情趣被保留了下来。 佛教说事物的本质是“空”。道家认为事物的本质是“道”。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其实出自于程朱理学,这里的“理”是理学中的一个术语,意思是事物最本质的规律。既然是事物最基本的规律,那么自然每一个人的内心都得符合这个规律,所以才叫“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朱熹认为,万物的本质有两种东西。事物运行的终极规律叫做“理”。“理”产生了“气”,“气”可以看成是一种运动,经过“气”的运动,产生了人世间的各种物质和现象[ 5]。 整个宇宙的“理”,朱熹又起了一个名字叫做“太极”[ 9]。“太极”就是整个宇宙的终极真理[ 10]。 朱熹认为,“理”存在于世上的一切现象中,我们通过观测世上所有的现象,进行思考,最终就能领悟“理”。

自然科学只告诉我们世界是什么样子的,而不会告诉世界“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但是理学不一样了。朱熹认为,这个“理”不仅蕴含了“世界本来是什么”的客观规律,还蕴含了“世界应该是什么”的道德律令。(这点很像康德,康德是通过形而上学,推导出道德律令) 在现代科学家看来,我们可以利用自然规律满足自己的欲望。所以当我们发现了自然规律后,就等于知道了我们“可以”干什么。而在中国传统学者看来,我们只能顺应自然规律。所以当我们发现了自然规律后,就等于知道了我们“应该”干什么。 朱熹管我们对个别事物进行观察和思考、去发现其中蕴含的终极真理的过程,叫做“格物”[ 15]。 理”本身是无所谓善恶的,但是我们人类的行为符合“理”的规律,那就是善的,违反了这套规律,就是恶的[ 30]。 理学和佛学不同的地方在于,佛教认为包括世俗生活在内的所有理性知识都是妄想,都应该破除。儒家不同,儒家认为存在一个非理性的终极真理,但不意味着这终极真理之外的世俗世界就是必须抛弃的坏东西,天地万物是真实存在的,世俗生活是有意义的。它们不停地运动,就是“理”这个本质规律的体现。 所以任何一种道德的最基础的部分,一定是一些先天的、不容置疑的独断论。 比如美国《独立宣言》,开头说人人都有若干不可剥夺的权利。原话是怎么说呢?它是说,这些权利是“造物主”给的。说白了,就是上帝给的、神给的,这有什么好讨论的?它拒绝跟你讨论,它就说这东西是天然正确的。再比如近代欧洲人讲人人平等,他们是怎么解释的呢?他们说人人平等之类的权利,都是“自然”赋予我们的,直译叫做“自然权利”。 一切道德观,最后都需要一个不可置疑的、独断的“天理”。儒家也是一样。刚才我们说,到了宋朝,儒家学者有了强烈的危机感,他们想要为儒家理论找到一套形而上学的基础。 只有证明了儒家道德属于终极真理后[ 43],这些人才可以理直气壮地宣布,儒家忠孝道德也就是永恒存在,不可质疑的了。 有了理学和心学就好了,理学和心学和终极目的不是“治国平天下”,而是领悟终极真理,“治国平天下”是领悟了真理的副产品。 在中世纪,西方人还普遍信仰基督教。而在基督教的世界观里,人是上帝的羔羊,要听命于上帝,那哪来的自由呢?所以在西方,自由原本并不是绝对的正确。直到近代搞资本主义,亚当·斯密论证自由贸易可以扩大全社会的财富,对所有人都有好处,慢慢的,人们才普遍相信自由是个好东西。就算这样,还是没法从理论上证明自由的至高无上,所以最后还是要说“天赋”人权: 明朝末年,社会上掀起一股狂狷之风。很多传统儒家完全不可能接受的事情,突然在社会上兴盛起来。 李贽所处的年代前后,《如意君传》、《痴婆子传》、《隋炀帝艳史》等大量色情小说蓬勃而出。其中最著名的是《金瓶梅》,甚至有人怀疑《金瓶梅》就是李贽所写。 在上文中,我们刻意从泰州学派的言论中挑出了叛逆的部分。假如继续寻找的话,甚至还会发现王艮提出过用选举制代替科举制的民主观念。何心隐搞过接近社会主义的团体“聚和堂”。罗汝芳讲课面向广大工农子弟。 但其实以我们今天的标准去看,泰州学派讲的仍旧是很保守的儒学,还是在歌颂孔孟,还是在讲仁义道德。他们虽然已经嗅到了自由的味道,但是和现代社会的自由观念相比,还有很长的距离。更重要的是,“一言兴邦”很多时候是知识分子的自我幻想。如果没有欧洲重视私有权的社会传统,没有贵族和王室分庭抗礼的社会环境,没有商人阶级的崛起,再多的卢梭也不可能掀起法国大革命。 从哲学本身的价值上说,理学心学和佛教哲学、和康德一脉的形而上学相比,没有太大的差别。 现代科学认为,人类之所以有“父慈子孝”,是后天社会制度的需要,而不是天生的本能。在动物身上,只存在养育后代的本能,不存在孝顺长辈的本能。相反,长成年的雄性还会攻击自己的父辈,为的是抢夺和雌性的交配权,这样才能以最高的效率传递适宜生存的基因。这要是在儒家看来,什么?儿子揍爸爸就是为了霸占小妈?还能有比这个更破坏纲常的事吗?可是对不起,根据现代考古学、人类学、神经医学的结论,这就是人的本能。只是被后天的社会道德压抑了而已。 宋朝把理学列为官方学说以后,没能重振朝纲,反倒是被完全不学儒学的外族政权摧枯拉朽般平蹚了。明朝心学流行之后,也没能抵外辱安内乱,反倒是内忧外患全都一起来了。

十三 天堂在何方地狱在何处?

佛经里龙的形象,对中国神话传说的影响很大。慢慢的,中国的龙也从过去的“兽”,变成了后来的“神”。我们从《西游记》里就能看出来,这时的龙,已经是印度龙神的设定了。

十四 念声佛号,佛就会来救我吗?

我们前面说的唯识学,最重要的经典是《瑜伽师地论》。此经是印度的佛学家无著,声称他上升到兜率天宫,听了弥勒菩萨的演讲而得到的。因此佛教认为弥勒菩萨是《瑜伽师地论》的作者,是唯识学的祖师。所以信仰唯识学的玄奘也信仰弥勒净土。玄奘就发愿,希望死后能上升到弥勒净土,追随弥勒菩萨学习佛法。

佛教的净土有很多,凡是希望自己能往生净土信仰,都可以算作“净土宗”。但在今天,净土宗一般信仰的就是弥陀净土。因为和其他净土相比,弥陀净土的优点更多。 作为晚出的宗派,密宗认为自己比其他的宗派更容易修行。密宗认为,本宗的修行者能够得到佛的外力——术语称为“加持力”[ 43]——的帮助,修行者在今生就可能成佛[ 44],也就是所谓肉身成佛。

密宗比较重视仪式、符咒, 密宗并不等于“藏传佛教”。早在唐朝的时候,密宗就在汉地流行,称为“唐密”,只不过影响力没有佛教其他几个宗派大。 密宗称为“密”,是因为本宗的内容要师父和徒弟一对一传习,不能随便外传。相对的,佛教的其他宗派就被密宗称为“显宗”。 因为重视保密,密宗的师徒传承有一套严格的仪式,其过程称为“灌顶”。 密宗也类似。密宗信奉的是大日如来,认为大日如来有无数的化身,释迦牟尼佛只是大日如来的一个化身。 密宗的大部分内容,教外人士是不能随便修习的。但是有一些咒语叫做“普传咒语”,不需要师承,普通人也可以念诵,“功能”也很强大。 在普传咒语中,比较有名的是六字真言“唵嘛呢叭(口弥)吽”。这六个字被称为《六字大明咒》,密宗认为念诵这个咒语有极大的好处。有一种说法是,念《六字大明咒》千万遍就可以成佛。假如我们按照念一遍 10秒来算,一天不间断念 8个小时,那么不到 10年就可以念够数量了。还有一个很有名的咒语是《大悲咒》。前面说,观世音菩萨众多形象中的有一个形象是千手千眼观世音,是来自于密宗的形象。《大悲咒》来自于《大悲心陀罗尼经》,据说此经就是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传授的。据经文说,念诵《大悲咒》有很多好处,能躲避各种苦难,受到各种好报,还有神灵保佑。《往生咒》也是普传咒语,据说来自于阿弥陀佛。所以信仰净土宗的人,很多都念《往生咒》。 结界的确是佛教的说法。最早释迦牟尼传教的时候,没有固定的传教场所,僧团大部分时候都是到处游走。僧团在休息的时候,就划定一个范围,让僧众在这个范围内进行一系列宗教活动。这个范围就叫做“结界”,没什么特殊的神力。 用来设立结界的法坛,一般被称为“曼陀罗”。相关的佛教绘画作品,也称为“曼陀罗”。

外篇之一:坏人捐钱也能得福报?

烧戒疤的习俗并不是来自印度,而是从中国元代开始的。因为那时只有汉族僧人要烧戒疤,所以有些学者认为,烧戒疤带有种族歧视的成分,是“带有一些侮辱性的标志”[ 11]。今天大部分学者认为,这是一种陋习。全国佛教协会已经明文废止烧戒疤[ 12]。 荤”。“荤”这个词无论是在戒律原文里,还是在中文里,指的都不是肉,而是味道浓烈的蔬菜[ 29]。中文里,“腥”这个词指的才是肉[ 30]。 佛教一般认为,在人去世后最多 49天里,是以一种叫做“中阴身”的形式存在, 49天后人就会轮回。所以佛教的丧葬仪式也就只持续 49天。可以每天都进行法事,也可以每隔 7天一次,叫做“斋七”,一共 7次。这一习惯中国民间普遍遵守,有“头七”、“二七”、“三七”等说法。 开光仪式的目的是,把信众召集到一起,告诉大家,从此以后这尊像就代表佛了,含有宗教含义,和一般的工艺品不同了[ 105]。说白了,就是起到一个广而告之的作用。所以自己家里供奉佛像,是不需要开光的。 “生”是佛教四苦之一,是人生苦海的开始,没什么值得庆贺的。所以佛教不主张过生日[ 113]。 顺便说一说中国传统求签的过程[ 122]:第一步,投掷两个类似于硬币的贝状物,两枚一正一反才允许求签,否则不能。第二步,心中祝祷,斜摇签筒,直到掉落出一支签来。假如掉出的不止一支,就得重新摇签。第三步,拿着摇出的签,按照书籍或者找人求解释。

外篇之二:佛教的可信与可疑

其实在比释迦牟尼要早上一千多年的时候,婆罗门教的经典《梨俱吠陀》( 10, 129)里,就有“那时‘无’不在,‘有’也不存在”之类的文字[ 6]。 浪费时间。佛祖曾经说过,有若干形而上学的问题因为太耽误时间,就不讨论了(即“十四无记”)。 人类只有把时空概念强加给万物,才能去认识它。所以人类认识到的,只能是万物被歪曲后的结果,而不是万物的本质。这就是康德的形而上学。康德管世界的真实样子叫做“物自体”,管我们用来理解(歪曲)万物的理性工具叫做“先天认识形式”,管我们能认识到的万物,也就是被歪曲后的万物的样子,叫做“表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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