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lothX为什么选择Polygon链,而不是BSC链,后期是否有跨链打算?

闻到空气中那股淡淡的香味时,田柾国迎来了职业生涯中第一次走神。

那是一种非常令人着迷的味道,甜和香都恰到好处,他只要吸一吸鼻子就能轻而易举地在脑海中把皎月之下蒲公英种子随海风四散飘落的场景描绘得生动具体。

美倒是挺美的,就是出现在他的工作时间里实在有股浓重的不和谐感,甚至某种程度上对他的效率和个人安全都产生了不小的消极影响——因为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脚步声已经逼到他背后不到十米远了。

“谁?”他听见一个温钝的声音有点忐忑地问。

田柾国的职业是签约记者,负责八卦娱乐版块的那种。

不过在大众的认知常识里,「狗仔」这个说法可能要更贴近生活一点。

神出鬼没、个人隐私、无良爆料……但非要探讨这份工作在社会运转中的道德水准好像有点舍本逐末,毕竟他选择做这一行说到底也只是因为做着合适。

比如偷拍当红艺人私生活这种见不得人的行为必然不能在白天大摇大摆地进行,而他还算不错的夜视能力刚好可以派上不小的用场。

来之前他大致调查了一下目标对象的基本情况:艺名为Vante的一线男星,容貌精致出挑但为人低调神秘,出身于演艺世家,大概是算星三代甚至星四代,已故的父亲是满贯影帝Rex,他也因为拥有与父亲相似度极高的长相而从出道起就片约不断人气高涨。

这么一位天之骄子的私生活,圈子里一手消息早就炒到了天价,即便各大媒体在八卦和绯闻方面屡战屡败,却一直没有任何良心发现决定放手的迹象。

毕竟绝对利益面前,道德实在不值一提。

只不过田柾国没想到自己会失手,快门都还没按几下就被染了一头红发的Vante本尊抓了个正着。

他的偷拍对象走近了些,开口说话时声音偏低,温和柔软中带着一点不起眼的沙质,听起来脾气还算不错。但是片刻之前那股让他欲罢不能的香气也随之变浓了不少,几乎没费什么功夫就又让他向来引以为傲的专注力土崩瓦解了。

田柾国很快确定,那是眼前这个人身上的味道。

“抱歉,”他重新整理好思考能力,端端正正地鞠了一躬又摆出十分诚恳的表情认错道歉,“我是娱乐周刊的记者,今天是来采集素材的……”

“请您相信我,目前为止我并没有拍到任何与您私生活有关的图像,您可以检查一下我的相机。我也向您保证以后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漫长的沉默。长到田柾国甚至借着这个机会把这位当红男星的一切仔仔细细地从视网膜到大脑中枢神经又过筛了一遍。

是个很好看的人。眉眼深邃漂亮,轮廓精致利落,视觉冲击上来说要比他从各种搜索引擎收集到的图片美得多。

只不过这人浑身上下都有一种淡漠疏离的不真实感,似乎对任何事情都兴致缺缺,看起来非常难以被打动也没什么生活气息,几乎让人无法想象这么个人要怎么跟那些俗里俗气的娱乐八卦产生联系。

并且除此之外他又一次流连起那股让他反复深陷其中的味道——如果他对自己判断没有错误的话,这大概是出于一种生理本能。

“要我怎么相信你呢……?”Vante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随即有些困扰地揉了揉头发,声音却依旧温温吞吞的,“同样的话我听过很多遍了,但是这事从来就没消停过,好歹给我个有说服力的理由吧?”

田柾国挑挑眉没说话,低下头慢条斯理地把相机收进包里,然后迎着对方困惑的目光重新抬起头打量回去。

——眼前这个人身高和他差不多,呼吸清爽均匀,目测体重要比他轻一些,如果等下万不得已需要动手的话,他有九成的把握不会输。

“那饮血猎食,”田柾国忽然咧嘴笑笑,露出一排白牙,“这个理由有说服力么?”

“……啊?”漂亮的食物瞪大眼睛一脸茫然地看向他。

“我是吸血鬼,”田柾国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说暮光之城的话你能理解吗?”

如果可以的话,田柾国当然不想以「吸血鬼」自居,毕竟这个名词在通常认知上来说实在没什么褒奖的意味。

“吸血……鬼?”他看中的食物困惑地皱了皱眉,似乎在辨别这短短一句话里开玩笑的成分有多少。

“嗯哼,就电视里最常见的那种,”田柾国没在意,一脸轻松地挑眉笑了笑,抬起手歪着头指向自己颈间突突跳动的血管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不过我那些朋友比较喜欢叫自己饮血族,听起来文明点。”

关于这一点他并没有说谎,甚至连他自己也这么想。

对方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随后整个人松弛下来,犹豫地抿了抿嘴,小声试探道:“那……你是想要我的血吗?”

田柾国被问得一愣,甚至有那么几秒有点惊讶——这个香气四溢的人类好像并没有因为「吸血鬼」这几个字而流露出过多的惧怕,反倒在紧张里有点泰然处之的从容感。

他眯起眼端量着眼前的漂亮男人,忽然就生发出一点猎食之外的兴趣,“你好像并不怕我。”

“怕不怕的,也没什么区别吧?”对方把头埋低了点,小小的舌尖舔过发干的唇瓣,留下亮晶晶的一层津液,“我只是觉得,如果你骗我,是人类就没什么好怕的;如果你没骗我,真不是人类我好像也没有挣扎的必要……”

“那你觉得吸血鬼应该是什么样的?”田柾国忍不住向前迈了一小步,略微探了探身子自下而上看住那双无辜的眼睛,“咬着你的脖子吸干血?晒了太阳会死掉?还是有什么特殊的战斗异能?”

田柾国是纯种吸血鬼与人类缔结而生的混血人种,严格意义上来讲身体里具备「饮血族」特征的部分只有一半,除了夜视能力尚可以外似乎也没有什么其他长处,甚至由于渴血期不稳定还要自备速冻血包以备不时之需。

而他这个群体的实际数量要比想象中要多不少,毕竟几百年来人类靠着对吸血鬼的坑蒙拐骗来追求长生不老,由此产生的失败品当然不会只有他一个。

“食物”大概是被盯得不自在,抗拒地往后缩了缩,然后迎着他的视线很慢地摇摇头,“我不知道,但你看起来跟我没什么区别。”

田柾国笑起来,忽然觉得这人除了好看之外甚至还单纯得有点可爱。

“现在确实看不出来,”他吞了吞口水,喉咙莫名其妙开始变得干而痒,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是不是渴血带来的困扰,“但我进食咬人的时候牙还挺尖的。”

田柾国慢条斯理地跟在“食物”身后穿过别墅的院子,用力吸鼻子时还能闻到那股让他心神恍惚的香味。

他觉得一切顺利得不可思议,至少在他曾经的偷拍对象里没有这种人——空荡荡的别墅里既没有成队的保安也没有复杂的监控系统,甚至在电子智能如此发达的今天,开门锁用的还是老式黄铜钥匙。

“你竟然会让陌生人跟你回家。”他盯着对方露在领子外面一小截光滑的后颈看,视野边缘刚好能瞄见捏着钥匙柄的纤瘦指尖,粉嫩干净的指甲显得格外秀气。

“不然呢?”快被他盯出个窟窿的人开门开到一半忽然停下动作转过身来看他,一脸平静地开口时声音也没什么温度,“我难道有拒绝的权利吗?”

脾气竟然还不小。他在心里默默感叹,但没说出口。

僵持了好一会儿还是田柾国先让步岔开了话题。

他盯着那张无可挑剔的脸未置可否地挑了挑眉,“噗嗤”一声就笑了,龇着一口白牙说,“一般人难道不都是对你有求必应吗?”

这话说得多少有点暧昧,对方眼皮不太明显地抖了抖,大概是听懂了他那点拐弯抹角的赞美,不过显然并不受用,只是凉冰冰地回敬了一句“彼此彼此”。

田柾国没反应过来,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没再说话。

“还有,”漂亮男人还是没什么表情,盯着他时视线算不上友善倒也没让他觉得难受,就是说起话来一点让步的意思都没有,“你说你是吸血鬼,那就别跟人攀关系。”

「人」字被咬得很重,特意强调之后整句话的抑扬顿挫都变得不太一样,乍一听很像小孩子闹脾气。

田柾国又笑了,蹭了一步挨过去,不轻不重地抓住那只正拧钥匙的手:“我说真的,你是明星我是狗仔,这得算引狼入室了吧。”

“那你想要我怎么做?”对方皱着鼻子扭过头看了他一眼,好脾气地真诚发问,“报警,查你的信息,然后去起诉吗?”

不知道是不是出于身体里那一半吸血鬼的特质,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食物身上那股濒临爆发的消极情绪,于是识趣地松开手做了个不太标准的投降姿势。

“这倒不用麻烦警察。”他弯着眼睛下了个结论,唇角的弧度颇有点志在必得的意味,然后在几乎凝固的视线里里慢慢把右手伸到身前,“田柾国,娱乐记者。”

——这当然是个冒险行为,如果这位神秘明星愿意,现在给警察打个电话,他大概不仅要丢工作可能还要蹲局子。

他估计自己就算拿上全部工资去赌场all in可能也要比现在为了自己的一时兴起冒险要冷静一点。

不过万幸最终他还是赌赢了的。

对方垂下眼盯着他张开的手掌看了一会儿,忽然转过身继续拧锁插在孔里的钥匙,把他空荡荡的手心就那么晾在凉飕飕的夜风里。

钥匙转动时锁芯有金属不太顺滑的摩擦声,听起来似乎也老旧得有些年头。

“金泰亨,演员。”别墅年轻漂亮的男主人两手抱胸站在大门敞开后透出的光瀑里,说话时目光缓慢地流转到面前还停留在半空的右手。

他意味深长地笑起来,轻飘飘地开口道:“不好意思,我是左撇子。”

卧室里金泰亨换了睡衣,露出光溜溜一段脖颈和轮廓漂亮的锁骨,跪坐着自下而上看向田柾国时会有很好欺负的错觉。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在有点空旷的房间里听起来像是某种隐晦的邀请。

所幸田柾国还保有最基本的理智和道德。

他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空隔着半米远的距离眯起眼睛打量床上的人,半晌才警惕地笑了笑:“那你的条件呢?”

金泰亨不大明显地抿起嘴,似乎也笑了。“条件?”

“愿意让我取血的条件。”田柾国清晰地听见唾液滚过自己喉管那种微妙的水声,“别跟我说你的兴趣爱好是拿自己做饲料。”

“我没有那种恶趣味。”金泰亨没看他,只是抬手把睡衣外翻的领子整理妥帖,“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需要一个圈外男友。”

“什么……?”田柾国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一直被窥探私生活真的很讨厌。”金泰亨单手撑着床板站起来,“在你之前大概也有十几个或者几十个人来偷拍,虽然没拍到什么东西,但总会让我有种一直被监视的感觉。”

田柾国沉默地听着,不确定这算不算一种语气温柔的谴责。

“而且我有点精神洁癖,”金泰亨往前跨了小小的一步,他们之间的距离几乎一瞬间就变得非常暧昧,“你们吸血都要咬脖子吧?这种行为在我看来只有恋人之间才能做。”

“我觉得跟我做恋人应该不算一件很惨的事,”金泰亨又凑近了一点,引诱的意味明显了很多,“我自认长得还可以,有一些名气也不缺钱……你的大部分要求我大概都可以满足。”

“总的来说应该比你现在这份工作体验要好。”

“我对这些没什么兴趣。”田柾国艰难地拒绝道。

距离拉近之后他唯一的感觉就是自己快要被那股香味冲昏头了,身体不受控制地迸发出那股对血的渴望让他觉得自己可能随时会张开嘴咬上去。

他挣扎了半天才费劲地把人稍微推远了一点,“所以为什么选我呢?你想要什么样的圈外男友都可以找到吧?”

金泰亨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散漫的视线逐渐锁定到田柾国脸上。

“但……好像是你想要我的血,”他缓慢地勾起唇角,“你问我条件,而我只是从我的需求列表里挑了一个提出来而已。”

事后田柾国回想这一刻的心情才迟钝地意识到自己大概是有点失落的。

他其实说不好自己到底有什么意外的期盼,明明他和金泰亨之间往正常了说是狗仔和明星的关系,往离谱了说是吸血鬼和食物的关系,无论哪种都和稳定的情感依赖差了十万八千里。

但是他又实在觉得金泰亨给出的理由过于不近人情。

“除了血呢?”田柾国听见自己有些紧绷的声音,“你还能满足我什么要求?”

“随便你想,你说了我才能具体回答。”金泰亨语气始终有种从容不迫的和缓,甚至带着点不太明显的笑意也并没有什么被勒索的不快,“而且如果你需要,关于我的一切,你都可以安排进稿子里。”

——说不心动是假的,田柾国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赚大了。

“好。”他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平静镇定并且无欲无求。

他们面对面站着,严格来说挨得不算近,至少不是通常意义上恋人之间的距离。

田柾国试探着把手搭在金泰亨肩上,深呼吸时十指都在无意识地收拢。

丝质睡衣很薄,他能轻易地摸到瘦削的骨骼,垂下视线时注意到一块深色的印痕从颈侧蔓延到后背,乍一看有点突兀的不和谐感。

“胎记。”金泰亨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偏过头冷不防开口道,“不好看也没办法,我也不想。”

田柾国被说得心虚,要不是两个人都目的明确并且落点也已经确定,他真觉得此时此刻跟接吻的相似度估计得有百分之九十。

这是他食用了二十多年速冻血包后第一次尝到鲜血。

牙尖刺破皮肤时生发出一种非常美妙而微妙的感觉——草莓炼乳、牛奶巧克力、果汁软糖、陈年干红……各种具象或模糊的味道仿佛在某一瞬间一齐在神经里化开又融合,最后在他混沌的大脑里打下不可磨灭的烙印。

快感高涨得出乎他的意料。

同样冰凉的手掌顺着他的脊背缓慢地抚摸上来,揉着他的后脑勺不断压低,直到他贪心地把口腔用奇妙的味道填满又咽下,才听见一声压着呻///吟的喘///息。

他迅速松了口,退开时看见金泰亨没什么血色的脸忽然有点自责,伸手把浑身发软的人捞起来抱到床上。

“我会死掉吗?”金泰亨捂着脖子上没愈合的伤口半闭着眼问他,声音听起来多多少少有点虚弱,“还是会被你变成吸血鬼?”

实际上都不会。田柾国在心里默默地回答道。取血量在安全范围内,混血种也不具备把人变成吸血鬼的能力。

但话到嘴边他突然鬼使神差地换了个非常暧昧的说法,“我也不知道会不会变,要不你试试?”

金泰亨愣了一下,慢慢睁开眼又一次自下而上地盯着田柾国看,过了几秒钟忽然伸出胳膊攀着田柾国的肩颈一点点把上半身抬起来。

他们之间重新变得非常近,甚至比之前更像货真价实的恋人。

田柾国听到柔软疲惫的声音,听起来很像在征求主人同意的小宠物。

随之而来的就是牙齿磕在皮肤上不太明显的刺痛感,只持续了几秒,然后就松弛下去,那一点不明显的痛感几乎眨眼间就消失了。

但这短短几秒把田柾国搅得方寸大乱,他清晰地感觉到后腰被刺激得直打颤,脸颊和呼吸都不知不觉开始发烫。

他甚至不敢确定自己有没有在无意识间叫出声。

金泰亨很快松开手,上半身失去支撑后整个人都软塌塌地摔进被褥里,没睁眼也没再说话,似乎就这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田柾国呆呆地坐在床边,抬起手又摸了摸脖颈上那一小片还湿着的皮肤,不自觉地笑起来。

田柾国睡醒的时候是中午,他迷迷糊糊地摸出手机瞟了一眼,又盯着天花板发了好一会儿呆才把前一晚的零散记忆勉强拼起来——在工作时间临时起意用吸血鬼的身份威胁自己的偷拍对象,结果反倒稀里糊涂地答应做对方的冒牌男友。

亏倒是没吃,而且金泰亨的血味道不错脸更不错,总让他生发出一种即便真被占了便宜也无伤大雅的宽容来。

他爬起来洗漱,在洗手台的镜子里看到脖颈上那块不起眼的淡红色齿痕,按压着摸上去时有非常轻微的胀痛感。

吸血鬼被人咬。田柾国这会儿回忆起前一晚只觉得既荒唐又不可思议,指尖无意识地顺着颈侧的皮肤一路往肩背摸过去,忽然就想起金泰亨身上那块所谓的“胎记”来。

——那是一块暗红的的印痕,表面有轻微的凹凸不平,初看来是略微有点狰狞的,说是胎记好像实在有点让人难以置信。

或许……叫「伤疤」要贴切得多。

餐厅传来杯碟碰撞的声音,田柾国忽然回过神,又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把衣服理整齐才开门下楼。

金泰亨大概也是刚起,换了件宽松肥大的棉质短袖,赤脚站在冰箱前举着马克杯仰头猛灌,一头红发乱得像团燃着的火,瞄见他也只是略微挑了下眉。

这招呼打得未免太简陋了点。

不过田柾国没计较,慢悠悠地走过去拉开凳子坐下,余光瞥见餐边柜上方的墙上挂着的照片。

其中几张黑白的一看就有点年头,黑色散成浅灰,白色氧化发黄,不过倒也能辨认出照片上的人五官精致深邃,跟现在这位房子的主人相似度可能有九成。

他忍不住站起来,刚想欠身去看就听见低软的声音在背后懒洋洋地响起:“你睡得好吗?”

田柾国被吓得一激灵,回头才发现金泰亨正端着马克杯悄无声息地站在他身后,看起来精神不错,脸色也没再是那种病恹恹的惨白,嘴角沾了杯子里的液体后留下不太明显的红,甚至还有点娇艳。

他的心毫无预兆地猛跳起来——不得不承认健康状态的金泰亨要比前一晚好看,甚至要他花了点时间深呼吸定住心神才能勉强挤出一句“还好”。

金泰亨两片唇抿成细细一条线,耳朵也肉眼可见地泛了点红。

“哦,那就好,”他下意识抬手抹了把嘴角,看见手背上沾着的汁液时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淡粉的舌尖探出来刮了两下,收拾干净了才扬起视线迎上田柾国探寻的目光晃荡着杯子问:“草莓汁……要喝点吗?”

原来昨晚搅得他魂不守舍的舌头是这样的。田柾国在心里偷偷地想,然后迅速被自己毫无预兆的色欲熏心惊得后背一阵发凉。

“不。不用了。”他有点局促地谢绝,“我不喝果汁的。”

他们相处的时间不算多。

金泰亨很忙,平时早出晚归甚至几天连续外宿都是常事,说话交流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过来,田柾国当初那篇作为交换条件的八卦稿几乎还没开始就陷入停滞状态。

——估计没人能想到当红明星私底下过得跟带发修行的和尚一样清心寡欲,日常生活单调普通到就算想编点故事都要掂量掂量措辞。

金泰亨叫他去过一次片场,说就算是假的圈外男友也得尽一尽彼此关心的义务。

他找不出合适的理由反驳,只好捂了严严实实的一身黑出门,结果到剧组时金泰亨还没下班,他简单打了招呼就以家属的名义被安排进了金泰亨的私人车里休息。

那是他第一次对金泰亨的工作有一个具象化的概念。

所有的声音被贴了防窥膜的厚玻璃过滤后都变得不太清晰,灯光变成一种矛盾的、灰暗的亮,金泰亨站在那片发霉似的光里对着十几个漆黑的镜头一遍又一遍地演。

内心戏和独白,空荡荡的布景里只有金泰亨一个人淋着人工降下的假雨在泥地上不断摔倒再爬起,直到导演举起喇叭喊了cut,他才脚步虚浮地从摄像机刺眼的屏幕里走出来。

金泰亨裹着条半湿的毛毯站在车门外敲窗户,擦头发的水珠甩在玻璃上,说话时有很细小的鼻音。

田柾国摇摇头没说话,盯着金泰亨湿漉漉的脸看了几秒,几乎是下意识抓住脑海里一闪而过的念头。

——他在担心金泰亨会不会着凉生病。

这种想法落到实践上往往不是什么特别光彩的行为。

他头一次发现自己的手掌干而热,抚过金泰亨身上被人工雨浇淋透的湿凉皮肤时会把对方激得软着身子打哆嗦。

两个人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内重叠在一起。

他不得不承认无论是不是凑巧,金泰亨都让他的体验很不错。

并且除此之外,这事做起来还有种别样的刺激和快感,如果这时候有人来偷拍,那估计这位大明星可以在娱乐版头条雄踞一个月。

车里暖气开得很足,回程时车窗玻璃上凝了薄薄一层水雾,外面的夜景都变得发灰发白。金泰亨一声不响地裹着那条毯子阖眼蜷在后座上,看起来像是累得睡着了。

田柾国总忍不住从后视镜里看他。他们认识了差不多一个星期,这倒好像是他第一次认真地、安静地去观察金泰亨的样子。

出于半个吸血鬼的本性他好像总是会下意识地把对新鲜血液的渴望放在第一位。但现在不是渴血期,他们又刚凭着最寡淡的感情做了最亲密的事,他终于沉下心去看金泰亨才忽然意识到那张脸大概比他第一晚印象里的要好看——是那种精致锋利的漂亮,睫毛很密很长,鼻尖有一颗小小的、秀气的痣,车外昏暗的路灯投下暗黄的光映在那张脸上时会有生动鲜明的阴影。

演员,明星,演艺世家。

田柾国想起餐厅墙上挂着的那几张褪了色的照片,那些模糊的黑白印迹里与后座上那个人极度相似的脸,基因的力量真的可以强大到让母系一方完全在繁衍过程中不产生任何影响吗?

田柾国也不知道自己偷看了金泰亨多少次,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寻求一些什么答案。

直到金泰亨在他某一次看向后视镜时忽然睁开眼,透过那一小块玻璃跟他对视。

“怎么了?”金泰亨的声音有点哑,裹紧毯子时只剩下一张略微有些晕妆的脸露在外面,“盯着我看。”

田柾国没想过自己会被抓现行,心脏怦怦乱跳了好一阵才吞吞吐吐地找了个理由。“要写稿子了……想做你的专访。”

“是吗?”金泰亨笑起来,不大情愿地伸出手又抹了一把还湿着的刘海,“那你问吧,除了太私人的问题,我都可以说。”

他重新把后背靠到皮质靠背上调整了一个还算舒服的姿势,顺便又抬头往后座瞄了一眼。“你……好像并不排斥被我取血。”

“嗯。”金泰亨打了个哈欠,额头靠在玻璃上茫然地隔着水雾往外看,“如果是恋人的话,这种事情我觉得没必要排斥。”

听到“恋人”这种字眼田柾国还是觉得胸口发紧,夸张点说甚至有种心跳漏拍的错觉。他不知道这种挂名应付外界的合作关系到底能不能算恋人。

严格来说田柾国应该是那个掌握话题和主动权的人,但好像金泰亨又已经用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把所有问题都回答完了。

他张了几次嘴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后来好不容易整理好思路想继续,却连最后那一点底气都耗没了。“所以你对这些熟悉是因为……之前有过其他取血的人吗?”

金泰亨没有马上接话,只是闭着眼裹紧毯子缩在座位上。

田柾国也没再追问,紧绷着神经在驾驶位上机械地踩着油门等,直到觉得自己的耐心快被磨光了才模模糊糊听见一点发黏的低音。“大概……一百年前吧……”

“什么?”他没听清,抬头顺着后视镜又看了一眼,发现金泰亨这次是真的睡着了。

田柾国是被门铃的声音吵醒的。

或者说「醒」并不准确,他只是在门铃响起的时候刚把自己的意识从关于金泰亨的梦里拉出来。

另一边的床垫回弹了一半,布料摩擦得窸窸窣窣,卧室门打开又关上。

田柾国把脸埋进枕头里,忍不住偷偷感叹金泰亨的恢复力惊人。

昨晚他们至少在这张床上翻来覆去做了三次,明明到最后金泰亨累得连眼睛都睁不开,现在竟然还能爬起来接待客人。

他迷迷糊糊又睡了一会儿,再睁眼的时候听见楼下有不太真切的争吵声。

很轻的声音,大概是刻意压低过,金泰亨的音调比平时稍微高一点,语气也不算特别好,只不过距离隔得太远实在听不清。

他囫囵套了件衣服就起床往楼下走,在楼梯拐角刚好能看到有个高挑瘦削的人影被金泰亨挡在门外。

是个男人,而且说话的声音很好听。

“……这种事情不是在开玩笑,你和他也就认识了一星期吧?”

“我没有在开玩笑。”金泰亨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不悦,田柾国觉得他可能在皱眉头,“你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上次吃的亏还不够大?”男人指了指他有深色印记的那块皮肤,说话的音调又抬高了些,语速也快了不少,“协会还留着你的案底,再来一次可不是进训诫所那么简单。”

金泰亨反感地侧身躲开,伸手把衣领往上拽了一下,没说话。

“才一晚上就已经传开了,”男人叹了口气,语气放软了一些,“现在打发他走还来得及。”

田柾国简单分析了一下,很快确定他们的争论对象应该是自己。

但除此之外,协会、案底、训诫所……他把这些陌生的词语在简单重复了一遍,唯一的感觉是短短几句话里的信息量超出了他大脑的负载。

“或者我来跟他谈谈。”男人应该是看到他了,略微侧开半步打量着他时略微扬了扬下巴,整张脸都露了出来。

——是个很年轻很好看的人,肩宽腰细,戴了副金丝边眼镜,举手投足都有种贵气的知书达理。

金泰亨也转过身来,田柾国发现他果然在皱眉头。

“他看起来比你好讲道理。”男人微微勾起唇角瞟了金泰亨一眼,径直走到田柾国面前礼貌地伸出手,“你好啊小鬼,我是他哥哥,目前是大学老师。”

原来是哥哥,难怪长得也很好看。田柾国在心里偷偷嘀咕了一句,没计较那个有点蔑视意味的称谓,扯了个点到为止的笑回握上去。

“你好,我叫田柾国,”他短暂地纠结了一下他和金泰亨之间的关系,最终也还是选择避而不谈,“职业是娱乐记者。”

男人没说话,只挑着眉点了点头,目光一点点流转下去,但很快就凝滞在他颈间,不动了。

田柾国明确注意到一瞬间对方眼里就闪过各种各样的情绪——震惊、担忧、难以置信……还有很多形容词无法囊括的复杂情感。

“你……”他看到男人终于不再气定神闲,拧起秀气的眉头转身看向双手抱胸站在门口的金泰亨,“你们……”

“金硕珍,”金泰亨也拧着眉回敬了他一眼,终于不耐烦地开了口,“我的事你少管。”

老实讲,虽然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定位,田柾国还是不习惯这栋房子里突然出现第三个人。

但他的感受在这一刻似乎并不重要。

“所以呢?”金硕珍坐在沙发上时也是挺拔而舒展的,目光在田柾国和金泰亨脸上转了一圈,“你现在想怎么样?”

语气很淡,也不知道在问谁。

“都说少管了,”金泰亨的眉头始终紧蹙着,说话时有种少见的急躁感,“协会又不搞连坐,哥只要安心过好自己的生活不就行了吗?”

不等金硕珍开口,他又带点咄咄逼人的气势自己接过话:“难道在和你那位真爱建立关系之前就确定他不会利用你?”

“南俊又不一样……”金硕珍下意识回答道,随即便反应过来,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你别跟我说你一开始就等着协会来抓你了。”

田柾国眉心一跳。又是协会,这是他第二次从他们的对话里听到了。

“抱歉……”他还是没忍住插话的冲动,尽量摆出一个恳切的表情看向金硕珍,“协会……为什么要抓人?”

“……你说什么?”金硕珍愣住了。

他眯起眼睛牢牢盯住田柾国,过了好半天才缓慢地长出了一口气,忽然意味深长地笑起来。“原来你什么都不知道啊。”

田柾国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金硕珍没说话,抿着嘴出了会儿神之后才站起来走到沙发另一头呆坐着的人面前,俯下身轻声嘲讽道:“金泰亨,你真嫌自己活得太长是吧?”

金泰亨低下头不肯吭声,只把两手绞在一起,指尖被勒得红一块白一块。

田柾国当然看到了。他那点模糊的保护欲毫无预兆地生发出来,略微犹豫了几秒就把手掌伸过去,插进紧绞在一起的十指中间。

“哥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但昨晚昨晚的事情已经被协会知道了,”金硕珍重重地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金泰亨脖颈上那块已经结痂的咬痕,“你总要在那群老东西上门之前告诉这个混血小孩你是纯种吸血鬼的事吧?”

金硕珍并没有久留,很快就起身离开了,房子里重新剩下两个人,金泰亨陷在沙发里抠手指,始终没抬头。

“我觉得我需要一个解释。”田柾国面无表情地轻声说。

他把现有的信息重新在脑袋里简单过了一遍——昨晚的事情、上次吃的亏、在协会留下案底、身上的伤疤、以及……纯种吸血鬼。

“所以这些都是你,对吗?”田柾国下意识转过头看向餐厅那面挂满照片的墙,视线的落点从那些模糊泛黄的黑白照片一直挪到年头很近的彩色合影,上面的脸都是极度相似的。

“所谓的演艺世家,你的父亲、祖父、曾祖父……”他深吸了一口气,连自己都觉得自己说话的内容实在有些不可思议,“其实都是你吧?”

金泰亨有很长时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只是沉默地坐在原位,这让田柾国觉得很煎熬。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定义他们之间的关系会比较好。在金泰亨是真正的纯种吸血鬼这个前提下,食物和豢养者之间的位置看起来似乎完全对调了。

那么抛开他当初不知天高地厚率先提出的取血要求来说,能把他们关联在一起的似乎只剩下“圈外男友”这一个微妙的身份。

甚至这个僵持的状态叫谁看了都不会觉得他俩前一晚真枪实炮地睡过。

“对啊,都是我。”很久之后金泰亨把头抬起来,说话时表情平淡得仿佛他们第一次在花园里遇见的时候,“我哥不是说了,我是纯种吸血鬼。”

意料之中的答案。田柾国不由得皱着眉头发呆。

“我今年大概一百二十几岁?记不清了……”金泰亨目光平直地看向他,语气变得非常疏远,“那天你不是说暮光之城么,应该很了解吧?”

“纯种吸血鬼,会咬断你脖子吸干血的那种,而且我进过训诫所,在暴力制裁协会也有案底……”

“那你为什么要让我留下呢?”田柾国几乎是急切地出言打断,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莫名其妙地一步一步抢到离金泰亨很近的地方了,“又为什么要骗我说需要什么圈外男友?”

他确实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者说他有没有在期盼着什么样的回答也不是不可以。

“有两件事情你要搞清楚。”金泰亨顿了几秒之后忽然有些恶劣地笑起来,“第一,是你跑到我家里来用吸血鬼的身份来威胁我的;第二……”他很深很慢地吸了一口气,重新抬起头对上田柾国的视线,“我确实很讨厌暴力制裁协会的监视,就这一点来说我没有骗你,「圈外男友」也只不过就是个说法,并不重要。”

“我想摆脱协会的监视,所以需要消除案底记录。”金泰亨似笑非笑地说,“方法就是让他们认为我拥有了固定伴侣。”

“只是为了让他们判定这个事实吗?”田柾国敏锐地皱了皱眉,“所以昨晚叫我去片场是一早就计划好的吗?那……”

他想问昨晚车里的那些事情算什么,但思来想去还是没问出口。毕竟成年人你情我愿,事后计较这些反倒显得他幼稚好骗。

何况一开始也是他迷恋金泰亨身上的味道先下的手。

“可以这么说。”金泰亨很轻地勾起唇角,“如果你觉得我在利用你所以难以接受的话,那我也只能说抱歉,这就是我的取血交换条件,一开始就说过了。”

“如果你现在想反悔的话也可以。”

田柾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找到金硕珍的。

傍晚的时候下了场暴雨,以至于金硕珍开门看到浑身滴水的落汤鸡时花了点时间才辨认出来的人是田柾国。

金硕珍没说话,侧开身把他让进房间,还顺手找了条干爽的浴巾。

“现在跑来找我做什么?”金硕珍语气很冷淡,但是行为却是非常周到的。他倒了杯热水放到田柾国面前,然后也拉开椅子坐下来,“总不要跟我说你看到我弟弟被协会抓了所以良心不安跑来找我忏悔。”

金硕珍觉得自己大概过去一百年里都没有过比现在更刻薄的时候了,但他心里有确实就是这么认为的。

——协会抓人的血猎一向下手粗暴,上一次金泰亨被抓的时候因为年纪还小差不多搭了半条命进去,就算现在是新世纪倡导文明执法,估计场面也不会体面到哪里去。他甚至可以确定田柾国就是因为金泰亨被抓这事吓到了,所以才会慌慌张张地冒着雨跑来找他。

田柾国听了倒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垂着眼睛小声问:“他会怎么样?”

“他,被协会抓了会怎么样?”田柾国直着眼睛看着面前瓷白的水杯,唯一一点感觉就是热汽太足蒸得他眼睛发酸,“你之前说他有案底,为什么会有案底……他有案底又会怎么样?”

金硕珍坐在桌子对面神色复杂地盯住田柾国看,很久之后才叹着气摇了摇头,“我其实不知道他会怎么样。”

“你既然是混血种,就应该知道为什么会有混血种存在,”金硕珍说得很慢很耐心,确实很像一名称职的老师,“人类渴望吸血鬼长生不老的能力,也因此才有了混血种的出现。”

“但这跟你们纯血种有什么关系呢?”

“你应该关于吸血鬼的影视作品吧?”金硕珍微微笑着问道,看起来依然足够耐心,“吸血鬼在几百年前确实是会袭击人类的,或者说任何生物,矛盾也是那时候积攒下来的。”

田柾国安静地点了点头。

“后来人类逐渐研究出了火药枪械这些东西,吸血鬼也就不再处于强势地位了,毕竟吸血鬼也是挨了枪子就会死的一种普通生物,只不过食物刚好是血而已。”

“暴力制裁协会也是那时候向人类妥协的产物。公约就是如果吸血鬼有袭击人类的行为发生,那么是会被吸血族群遗弃并移交给人类实验室用做人体研究的。”金硕珍无奈地笑了笑,看了田柾国一眼又迅速移开视线,“人类那么希望实现长生不老,这几百年来失败品数不胜数,但是死在实验室和手术台上的吸血鬼倒从来没人关心了。”

“那他呢……?”他觉得自己的声音似乎是有点发抖了。

金硕珍低头抿了一口水,重新抬头时鼻尖微微有点发红:“泰亨他……那时候还小,被血猎骗了。”

“没有吸血鬼愿意死在人类的实验室里,所以其实到一百多年前已经没什么袭击人类的事情发生了,也因此那些急着用钱的血猎就会想办法诱骗吸血鬼。”

“他那时候大概十八九岁?我记不太清了,总之是很容易喜欢上什么人的年纪。他喜欢了一个用他赚赏金的血猎,还想通过缔结吸血关系跟对方一起长生不老,结果当然就是被血猎以袭击人类的罪名举报给了协会,没被送到实验室也只是因为他那时候还小,在训诫所关了一个月之后就让我们带回家了,他身上那一大块疤也是那时候留下的。”

“所以他后来选择做明星也只是因为这种职业会被很多人类看到,不太容易再被什么人算计,仅此而已。”

田柾国低下头,白瓷杯里的水已经冷得不再冒热气,他能很清楚地看见自己的脸倒映在小小的水面上。

他承认这一刻心里很乱。因为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金泰亨的秘密是这样的。

“但我想您可能有点误会……”他起了几次势才艰难地重新抬起头找回自己的声音,“他今天说原本也只是希望能用和我假冒情侣的关系来解除协会对他的监视……”

“可我看到你们已经有过行为上的缔结关系了。”金硕珍神色缓和了一些,指尖对准他颈间被金泰亨吮咬过的那一小块齿痕,“不论有没有事实的吸血动作,这种关系并不是假的。”

“是不是真的情侣,也只有你们才知道。”金硕珍恳切地看着他轻声说,“我并没有道德绑架要求你必须去救他的意思,但是就我所知,这是泰亨第一次真正给出一份完整的缔结关系。”

金泰亨进入协会审查室的第九个小时。

老实讲他觉得这次被抓的情况比上次好了不少,除了被掐着脖子灌了一整瓶圣水让他浑身酸痛无力这一点之外,至少社会文明进步带来的逮捕体验确实让他感受到了飞升的人文关怀。

只不过审讯依然让他觉得讨厌,特别是那位负责问话的审查官还是上次对他做刑讯的主力。

“袭击原因?”审查官把笔记翻了一页,语气里满是不耐烦。

“都说没原因了,”金泰亨抬起头虚弱地笑了笑,虽然纯种吸血鬼成年之后基本不会受到银器影响,但是圣水和银质镣铐的组合实在让他有点承受不住,“嘴馋啊,你吃素一百年不开荤试试不就知道了。”

“金泰亨!!”审查官的声音陡然放大几倍之后震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我警告你,我没耐心陪你在这耗,不想吃苦头的话就认真回答。”

金泰亨刚想反驳,结果胃里那点圣水又翻涌了一阵绞痛起来,逼得他皱眉忍了半天才强撑着舒了口气:“那你觉得什么才是认真回答?对当年的事情怀恨在心所以蓄意报复?还是我天性如此本来就无法自控?”

审查官的脸色变了变,腾地起身摔了纪要本,几步抢到审讯椅前一抬手就“啪”地甩了一巴掌过去。

金泰亨觉得自己大概有几秒是屏住呼吸的。

他听见巨大的耳鸣伴着颈椎咔啦咔啦的响声,随之而来的是半边脸颊火辣辣的刺痛和嘴里蔓开的血腥味。

他倒不意外审查官会动手,只不过没想到一百年过去改打脸了。

甚至打得还是他赖以为生的脸。

“如果协会想把我送进实验室,那我没有异议。”金泰亨费劲地把视线从短暂的黑暗中找回来,看见审查官正气得半死时他甚至还觉得有点愉悦,“但是如果你们想给明星V定个罪名来让你们的行为名正言顺……”

“那别做梦了。”他终于忍不住笑起来。

审查室里有短暂的几秒钟是僵持状态的。

“你真以为协会拿你没办法吗?”审查官钳着他的下巴逼他把头仰成一个窒息的角度,食指发着狠重重刮过他脸上红肿的指印,盯着他蹙起的眉眼咬牙切齿地狞笑道,“你觉得你还能嘴硬多久?”

说罢他一扬手又是带风的一巴掌准备甩过去。

金泰亨也没精力逞口舌之快,识趣地闭上眼准备硬受这一下。毕竟如果真做刑讯,他确实不确定自己现在这个被灌了一整瓶圣水的状态能不能捱到明天早上。

结果手刚落到一半审查室的门倒是先开了,冷冰冰的女声从门口传进来,听起来一点感情都没有——

“根据疑似受袭对象的最新说明,协会判定金泰亨没有袭击人类的行为,准予释放。”

金泰亨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什么幻觉,强撑着睁开眼时刚好在门缝里看见穿了一身黑的熟悉身影。

很快门被彻底打开,他看见田柾国跟在管理员身后面容平静地走进来。

银质镣铐很快被打开落地,管理员转过身冲田柾国点了点头,然后揣着钥匙走了。

审查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还好吗?”田柾国很轻很慢地走过来,然后蹲下来平视他。

金泰亨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田柾国,这会儿回过神来才想起来自己刚被审查官结结实实打了一巴掌,于是迅速偏过头把红肿灼痛的半边脸藏起来,边摇头边想抬手去抹嘴角渗出的血。

田柾国似乎是叹了口气,很轻地握住他的手腕,然后从口袋里找了纸巾绕在自己指尖上,小心地扳过他的脸顺着嘴角擦起来。

他说不出是觉得疼还是觉得委屈,但又嘴硬不想承认,最后只好边躲边语气冷硬地说:“被我利用了还要以德报怨,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大善人。”

田柾国听了手上动作一顿,随即无奈地笑起来,抬起手按进他那一头火一样的红发很轻地揉了揉。

金泰亨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脸红了,但是转念想想自己被灌了圣水又被审了九个小时,现在脸色差得估计是从医院门口路过都会被送进急救室的程度。

“跟以德报怨无关,”田柾国扶着他站起来,又眼疾手快地在他差点一步软倒下去的时候伸手把人稳稳接住,“算是我有所图谋吧。”

“什么?”金泰亨在他怀里挣了挣,失败之后抬眼瞪他。

田柾国没回答,垂下视线飞快地扫了一眼金泰亨赤着的双脚,深而长地呼出一口气,然后坏笑着在对方满是虚汗的额头上敲了一下,“你都这样了,我背你吧。”

金泰亨略微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没拒绝。

协会的地点比较偏,田柾国背着金泰亨走得不快,路灯暗黄的光底下把两个人的影子不断变长又变短,模糊又清晰。

圣水的作用很强,金泰亨一直断断续续地咳嗽,偶尔消停的几秒里也有很粗重的喘息声,听起来大概是很不舒服。

田柾国忽然想起金泰亨之前因为血猎被抓进训诫所,金硕珍说那时金泰亨的年纪在纯种吸血鬼里算是小孩子,那么一百年前的他在回家路上会在想什么呢?

在想这辈子再也不要喜欢任何人类吗?还是决定一个人在聚光灯无限的循环里用最危险的方式自保呢?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保持沉默。

不过最后还是金泰亨先开了口。

“你刚刚说的有所图谋……是什么?”金泰亨的声音很轻,听起来有气无力的。

田柾国惊讶地发现自己好像快进到只要听到这个人的声音就会觉得心情不错,毕竟下午金泰亨被协会带走的时候,他大概有那么几个小时都魂不守舍。

“听你哥哥说,很多人类接近吸血鬼都是为了长生不老,”田柾国冲着前面黢黑的路勾起唇角笑着说道,“我这么俗的人,当然也有这种追求了。”

他听见很重的心跳声,但是这一刻他们后背贴着前胸,这种共震实在无法分辨到具体哪一个人。

“……我哥有没有跟你说,想长生不老要怎么做?”

“说了,”田柾国微微偏过头,鬓角有滚烫的温度,他估计那是来自于金泰亨的脸颊,“要有吸血缔结关系才可以。”

田柾国停下没有继续往前走,小路上的一切都仿佛凝滞。

“我记得你说过,吸血咬脖子需要什么关系来着……”

田柾国感觉到耳边有急促的呼吸声,但他不确定那是在笑或者是别的什么。

“我可不是什么好人,进过吸血鬼训诫所,在暴力制裁协会也有案底,”金泰亨圈着田柾国的手臂紧了紧,说话时那股心虚感和平时万众瞩目的大明星完全不同,“我很难追,也很危险……”

“嗯,知道了。”田柾国也数不清这是今晚再次见到金泰亨后自己第几次笑起来,“这都是你的事,跟我的有所图谋没关系。”

金泰亨没再说话,只把脸埋到田柾国背上——他觉得自己已经不需要再说什么了。

快到车上时田柾国忽然又听见金泰亨很闷的声音,像是快睡着时候黏黏糊糊的梦话,不抓住似乎很快就会散在夜风里飘走。

“有件事情我骗了你……”田柾国感觉到潮热的鼻息喷洒在自己颈侧,麻酥酥地发着痒,“会介意吗……”

他把车门打开,小心地把金泰亨放进副驾,然后伸手去扯安全带。“是什么?要说说吗?”

“草莓汁……”金泰亨费劲地睁开眼,含含糊糊地嘟囔了一句就又睡过去,“那个是我以前用的速冻血包……”

田柾国很轻地应了一声,然后亲了亲金泰亨的额头。

“笨蛋,我当然猜到了。”他笑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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