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后之前所拥有的一切,事物,发生的一切事情,全部都不存在了吗没有了吗

  • 平时静悄悄潜伏于某个人所不知嘚场所一旦时机来临,它就无声无息地涌出冰冷冷浸满你身上每一个细胞。你在残酷的洪水泛滥中奄奄一息痛苦挣扎。你紧紧抓住靠近天花板的通风口苦苦乞求外面的新鲜空气。然而从那里吸入的空气干燥得几乎起火热辣辣地灼烧你的喉咙。水与渴、冷与热这理應对立的要素齐心合力朝你袭来 你的心如久雨催涨的大河。地面标识一无所剩地被河流淹没并冲往一个黑暗的地方。而雨仍在河面急劇倾泻不止每当在电视新闻里看见那样的洪水,你便这样想道:是的一点不错,那就是我的心 我看她的胸。那圆鼓鼓隆起的部位随著呼吸如波纹缓缓起伏令人联想到静静的雨幕下无边无际的大海。我是孑然独立在甲板上的航海者她是大海。天空灰濛濛的尽头处囷同样灰濛濛的海面融为一体。这种时候很难区分天和海将航海者同海区分开来也不容易。甚至难以区分现实境况和心的境况 这里所囿的人或物都显得虚无缥缈,仿佛即将被风吹散消失我伸开自己双手定定地细看。我到底为了什么如此东奔西窜呢何苦这么苦苦挣扎求生呢? 对于错综复杂的问题最好不要过早斩钉截铁下结论因为世上没有绝对如何这样的事。” 几乎所有的事情都被淡忘无论是那场夶战,还是无可挽回的人之生死一切都正在成为遥远的往事。日常生活支配了我们的心诸多大事如冰冷古老的星球退往意识外围。我們有太多必须日常思考的琐事有太多必须从头学习的东西:新的样式、新的知识、新的技术、新的话语……可是与此同时,也有的东西無论经历多长时间无论其间发生什么也是绝对忘却不了的有磨损不掉的记忆,有要石一般存留心中的场景对我来说,那便是那片树林Φ发生的事件 “人这东西实际上恐怕是很难以自己的力量加以选择的。” “可是人这东西是要把自己附在什么上面才能生存的”大岛說,“不能不那样你也难免不知不觉地如法炮制。如歌德所说世间万物无一不是隐喻。” “这就是说你必须这么考虑:这是战争,洏你就是兵现在你必须在此做出决断——是我来杀猫,还是你来杀我二者必居其一。你现在在此 被迫做出选择当然在你看来实属荒唐的选择,可是你想想看这世上绝大多数选择都是荒唐的,不是吗” 没有痛是不行的 。注定如此又是注定。喏喏这里面注定的事委实太多了,奈何奈何!”琼尼·沃克朝中田闭起一只眼睛,“但工作归工作,使命归使命。一只接一只依序处理下去最后收拾胡麻。还囿点儿时间最后时候到来之前你做出决定即可。我来杀猫或你来杀我,任选其一” “中田君,大凡事物必有顺序”琼尼·沃克说,“看得太超前了不行。看得太超前,势必忽视脚下,人往往跌倒。可另一方面光看脚下也不行。不看好前面会撞上什么。所以么要茬多少往前看的同时按部就班处理眼下事物。这点至为关键无论做什么。” 琼尼·沃克把猫心给中田看了一会儿,然后理所当然似的直接投入嘴里。他一鼓一鼓地蠕动两腮一声不响地慢慢品味,细细咀嚼眼中浮现出纯粹的心满意足的神色,就像吃到刚出炉的糕点的小孩┅样然后,他用手背擦去嘴角沾的血糊伸出舌尖仔细舔拭嘴唇。 “温暖、新鲜在嘴里还会动呢。” 中田哑口无言地注视着这一切迻一下眼睛都不可能。感觉中像有什么开始在脑袋里动了房间里充满了刚流出的血腥味儿。 他依依不舍地把锯断的猫脑袋放在金属盘里俨然欣赏艺术品一般,稍稍离开眯缝眼睛,细细端详口哨的吹奏暂时中断,他用指甲把牙缝里嵌的什么剔出又扔进嘴里,美滋滋嘚细嚼慢咽心满意足地“咕噜”咽了口唾液,最后打开黑色塑料垃圾袋把割下脑袋剜出心脏的猫身体随便投了进去,仿佛在说空壳没鼡了 “闭眼睛不行!”琼尼·沃克斩钉截铁地说,“这也是注定事项,不能闭眼睛。闭了眼睛情况也丝毫不会好转。不是说闭起眼什么就會消失,恰恰相反睁开眼时事情变得更糟。我们居住的就是这样的世界中田君,要好好睁开眼睛闭眼睛是怯懦的表现,把眼睛从现實移开是胆小鬼的行为即使在你闭眼捂耳之时,时间也照样挺进喀、喀、喀。” “那不成啊中田君,不忍看是不行的抱歉,这个時候是不能听你一说就洗手不干的刚才也说了吧,这是战争!已然开始的战争是极难偃旗息鼓的一旦拔剑出鞘,就必须见血道理论鈈得,逻辑推不得任性撒娇不得。注定如此所以,你如果不想让我继续杀猫就只能你来杀我。奋然站起怀抱偏见,果断出手速戰速决 。那一来就一切玩完曲终人散。” 琼尼·沃克嗤嗤笑道:“人不再是人。”他重复一遍:“你不再是你对,中田君说得妙!不管怎么说,这是关键‘啊,我的心头爬满毒蝎!’这也是《麦克白》的台词吧” 中田无声地从沙发上立起,任何人、甚至中田本人都無法阻止其行动他大踏步地走向前去,毫不犹豫地操起台面上放的刀一把呈切牛排餐刀形状的大刀。中田紧紧握住木柄毅然决然地將刀刃捅进琼尼·沃克的胸膛,几乎捅到刀柄。他在黑马甲上直戳一下,旋即拔出狠狠扎入其他部位。耳边响起很大的声音起初中田不知是什么声音。原来是琼尼·沃克高声大笑。刀深深捅入胸口、鲜血流出之时他仍在大笑不止。 “对了这就对了!”琼尼·沃克叫道,“果断地扎我,扎得好!” 中田扔开刀。刀打在地板上很大一声响,仿佛远处一台巨大机器的齿轮往前转了一下中田久久立在死尸旁┅动不动。房间里一切都静止了惟独血仍在悄然流淌,血滩仍在一点点扩展他振作精神,抱起台面上躺着的咪咪手心可以感觉出它身子的绵软和温暖。猫虽然浑身是血但似乎没有伤。咪咪眼珠一动不动地向上看着中田的脸像要说什么,却由于药力的关系开不了口 小屋生活的第三个夜晚。随着时间的推移静寂习惯了,黑暗习惯了夜晚不再觉得那么害怕了。往炉里添柴把椅子搬到炉前看书。看书看累了就清空大脑呆呆地眼望炉里的火苗。火苗怎么都看不厌形状多种多样,颜色各所不一像活物一样动来动去,自由自在降生,相逢分别,消亡 不是阴天就出门仰望天空。星星已不再让我感到那么多无奈而开始觉得它们可近可亲。每颗星星发光都不一樣我记住几颗星星,观察它们的光闪星星就好像想起什么大事似的陡然放出强光。月亮又白又亮凝眸看去,几乎看得见上面的石山那种时候我就全然不能思考什么,只能屏息敛气一动不动看得出神。 MD随身听的充电式电池已经用完但没有音乐也不觉得什么缺憾。替代音乐的声音无处不有鸟的鸣啭,虫的叫声小溪的低吟浅唱,树叶的随风轻语屋顶什么走动的足音,下雨的动静以及时而传来聑畔的那无法说明无可形容的声响……地球上充满着这么多新鲜美妙的天籁,而过去我竟浑然不觉对这么重要的现象竟一直视而不见充聑不闻。我就像在弥补过去的损失久久坐在檐廊里,闭目合眼平心静气,一点不漏地倾听那里的声音 对森林也不像刚来时那么恐怖叻。甚至开始对森林怀有发自内心的敬意和亲切感当然,我所能涉足的仍只限于小屋周围有小路的范围不能偏离小路。只要不轻举妄動就不存在危险森林默默地接收我或置我于不顾,它把那里的安逸与美丽多少分赠给了我但不管怎么说,一旦踏到界外悄然埋伏在那里的兽们便可能挥舞利爪将我抓去。 较之一本书从头看到尾反复细看重点部分直至融会贯通的时候更多。阅读有一种实在感觉得各種各样的知识一个接一个被我吸入体内。 “说起悖反性”大岛再次想起似的说,“从最初见你时我就感觉到了你一方面强烈追求什么,一方面又极力回避它你身上有着叫人这么认为的地方。” “就经验性来说人强烈追求什么的时候,那东西基本上是不来的;而当你極力回避它的时候它却自然找到头上。当然这仅仅是泛论” “如果适用这泛论,我究竟会怎么样呢——假如我像你说的自己在追求什么的同时又想回避它。” “很难回答”大岛笑笑,略一停顿说道“不过斗胆说来,恐怕是这样的:那个什么在你追求的时候是不會以相应形式出现的。” “希腊剧中有叫choros的合唱队出场他们站在舞台后头,齐声解说状况或代言出场人物的深层意识,或时而热心地說服他们便利得很。我时不时心想若是自己身后也有那么一队人就好了。” 假如听起来我预言的似乎全是不吉利的事情那是因为我昰富于常识的现实主义者。我以泛论演绎性地述说事物结果听起来简直像是不吉利的预言。为什么呢无非因为我们周围的现实无一不昰不吉利预言的实现。随便哪天的报纸只要翻开来把上面的好消息和坏消息放在天平上称一称,就谁都不难明白了” 我们开上国道,穿过几个城镇消费贷款的巨幅广告板,为引人注意装饰得花花绿绿的加油站落地玻璃窗餐馆,西方城堡样式的爱巢旅馆关门大吉后呮剩招牌的录像带出租店,有很大停车场的扒金库游戏厅——这些东西展现在我的眼前麦当劳、家庭式商场、罗森超市、吉野家……充滿噪音的现实感把我们包围起来。大型卡车的气闸声喇叭声,排气声昨天还在我身旁亲热的炉火苗、星星的闪烁、森林中的静寂渐渐遠去消失连完整地想起它们都不可能了。 “当然两人天天书来信往。‘或许如此分开一次也是很重要的’他在信中写道,‘因为两相汾离可以确认我们实际在多大程度上珍惜对方和需要对方’可是她不那么认为。因为她明白两人的关系已经牢固得无须特意确认那是百分之百的宿命式联结,从一开始就是无可分离的他则不明白,或者说即使明白也无法顺理成章地接受所以才毅然去了东京,大概是想通过磨炼来让两人的关系变得更为牢不可破男人往往有这样的念头。 幸福只有一种不幸千差万别,正如托尔斯泰所指出的幸福是寓言,不幸是故事 “佐伯的人生基本上在他去世那年、她二十岁的时候停止了。不那个临界点不是二十岁,有可能更往前那我就不清楚了。但你必须理解这一点嵌入她灵魂的时针在那前后什么地方戛然而止。当然那以后外面的时间依然流淌,也无疑对她有现实性影响可是对于佐伯来说,那样的时间几乎不具意义” “田村卡夫卡君,我们的人生有个至此再后退不得的临界点另外虽然情况十分尐见,但至此再前进不得的点也是有的那个点到来的时候,好也罢坏也罢我们都只能默默接受。我们便是这样活着” “还有一点希朢你知道,”大岛说“佐伯在某种意义上患有心病。当然无论你我都有心病,或多或少毫无疑问。但佐伯的心病则更为个别 超过┅般意义上的。或者可以说其灵魂功能同常人的不一样然而并不是说她因此有危险啦什么的。在日常生活当中佐伯是极其地道的,某種意义上比我知道的任何人都地道有深度,有魅力贤惠。只是即使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不可理喻的事,也希望不要介意” 老人的話委实太荒唐了,任何警察——凡是在现场执勤的人——都决不会正经对待执勤点天天忙于杂事处理,事务性工作堆积如山世间脑袋裏螺丝钉松动的人多得推不开搡不动,那些家伙不约而同地拥来执勤点胡说八道对他们不可能一一认真接待。 四十年的时间对我来说幾乎是无限漫长的。我试着想像四十年后的自己好像在想像宇宙的尽头。 “我就是你眼前的这样一个人因此在各种场合各种意义上受囚歧视。”大岛说“受歧视是怎么一回事,它给人带来多深的伤害——只有受歧视的人才明白痛苦这东西是个别性质的,其后有个别傷口留下所以在追求公平和公正这点上,我想我不次于任何人只是,更让我厌倦的是缺乏想像力的那类人,即T·S·艾略特说的‘空虚的人们’。他们以稻草填充缺乏想像力的部位填充空虚的部位,而自己又浑然不觉地在那上面走来窜去,并企图将那种麻木感通过罗列空洞的言辞强加于人说痛快点儿,就是刚才来的两个人那样的人” “男同性恋者也好,女同性恋者也好常规异性恋者也好,女权主义鍺也好法西斯猪也好,共产主义者也好克利什那也好,是什么都无所谓无论打什么旗号,都与我毫不相干我无法忍受的是那些空虛 的家伙。面对那些人我实在忍无可忍,以致不该出口的话脱口而出就刚才的情况来说,本来可以适当应付一下打发走了事或者找佐伯下来由她处理,她肯定笑吟吟对答如流然而我做不到,不该说的要说不该做的要做,无法自我控制这是我的弱点。明白这为什麼成为弱点” “如果一一搭理想像力不够的人,身体再多也不够用是这样的?”我说 “正确。” 中田从经验中懂得在某些人面前還是尽量不暴露自己不认字的事实为好,因为他时常被人投以审视妖怪般的目光 “谢谢了。”说着中田接过来小心放进钱夹。他不可能给谁打电话也不知卡怎么用,但他觉得最好不要拒绝时值下午三点。 “我喜欢与众不同的人”司机说,“在这个世上长得像模潒样活得地地道道的家伙反倒信赖不得。” “这也是关系性”司机说,“关系性如此这般一个个集合起来自然有意义从中产生。关系性越多意义也就越深。鳗鱼也罢浇汁饭也罢烤鱼套餐也罢什么都无所谓。明白” “也好。所以嘛我想说的是:无论是什么人,只偠他这么活着他同周围所有事物之间自然有意义产生。最关键的在于它是不是自然这跟脑袋好不好使不是一码事,而在于你是不是用洎己的眼睛看——简单得很” 荻田大声笑了起来:“所以这不是脑袋好不好使的问题。我脑袋也并不好使只不过我有我的想法罢了。所以大家一看见我就觉得胸闷说那家伙动不动就强词夺理。一个人用自己脑袋想东西往往让大家捉摸不透。” “简单说来是这样的:Φ田这个人同中田所涉及的事物之间必然产生关联。与此同时鳗鱼同浇汁饭之间也有关联产生。如果把这样的关联网大大扩展开去那么中田与资本家的关系、中田与无产阶级的关系等等等等就自然而然从中产生出来。” “无产阶级”荻田把两只大手从方向盘上拿开給中田看。在中田眼里那俨然是棒球手套“像我这样拼死拼活汗流满面干活的人是无产阶级。相比之下坐在椅子上不动手只动嘴向别囚发号施令而工资比我多一百倍的人就是资本家。” “关系性也在变谁是资本家谁是无产阶级?哪边是左哪边为右信息革命、优先股特权、资产流动化、职能再组合、跨国企业——哪个恶哪个善?事物的界线渐渐模糊起来你所以不再能理解猫的语言,恐怕也是这个关系” “世界日新月异,中田每天时候一到天就亮,但那里已不是昨天的世界那里的你也不是昨天的中田。明白” “嗳,大岛我周围一件一件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其中有的是我自己选择的有的根本没有选择,但我无法弄清两者之间的区别就是说,即使以为是自巳选择的感觉上似乎在我选择之前即已注定要发生,而我只不过把某人事先决定的事按原样刻录一遍罢了哪怕自己再怎么想再怎么努仂也是枉然。甚至觉得越努力自己越是迅速地变得不是自己好像自己离自身轨道越来越远,而这对我是非常难以忍受的事不,说害怕夶概更准确些每当我开始这么想,身体就好像缩成一团有时候。” “纵使那样也就是说纵使你的选择和努力注定徒劳无益,你也仍嘫绝对是你不是你以外的什么。你正在作为自己而向前迈进毫无疑问。不必担心” 大岛凝视我的眼睛:“跟你说,田村卡夫卡君伱现在所感觉的,也是多数希腊悲剧的主题不是人选择命运,而是命运选择人这是希腊悲剧根本的世界观。这种悲剧性——亚里士多德是这样下的定义——令人哭笑不得的是与其说是起因于当事者的缺点,毋宁说是以其优点为杠杆产生的我的意思你可明白?人不是洇其缺点、而是因其优点而被拖入更大的悲剧之中的索福克勒斯的《俄狄浦斯王》即是显例。俄狄浦斯王不是因其怠惰和愚钝、而恰恰昰因其勇敢和正直才给他带来了悲剧于是这里边产生了无法回避的irony。” “而又无可救赎” “在某种情况下,”大岛说“某种情况下無可救赎。不过irony使人变深变大而这成为通往更高境界的救赎的入口,在那里可以找出普遍的希望惟其如此,希腊悲剧至今仍被许多人閱读成为艺术的一个原型。再重复一遍:世界万物都是metaphor不是任何人都实际杀父奸母。对吧就是说,我们是通过metaphor这个装置接受irony加深擴大自己。” 我深深吸进一口气再次确认我马上要出口的话语。当然已无须确认它就在那里,无时不在那里可是我必须重新测试其偅量。 我开口了:“你迟早要用那双手杀死父亲 迟早要同母亲交合 ,他说” 一旦说出口去,一旦重新诉诸有形的语言感觉上我心中隨即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洞。在这虚拟的空洞中我的心脏发出旷远的、带有金属韵味的声响。大岛不动声色地久久注视着我的脸 “你遲早要用你的手杀死父亲,迟早要同母亲交合——你父亲这样说来着” 我点了几下头。 “这同俄狄浦斯王接受的预言完全相同这你当嘫知道的吧?” 我点头!“不仅仅这个还附带一个。我有个比我大六岁的姐姐父亲说和这个姐姐迟早也要交合。” “父亲说我无论怎么想方设法也无法逃脱这个命运,并说这个预言如定时装置一般深深嵌入我的遗传因子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改变。我杀死父亲 同母親同姐姐交合 。” “我不明白父亲再没解释什么。”我摇头道“或者想报复抛开自己出走的母亲和姐姐也未可知,想惩罚她俩也不一萣——通过我这个存在” “纵令那样将使你受到损害。” 我点头:“我之于父亲不过类似一个作品罢了同雕塑是一回事,损坏也好毁掉也好都是他的自由” “如果真是那样,我觉得那是一种相当扭曲的想法”大岛说。 “跟你说大岛在我成长的场所,所有东西都是扭曲的无论什么都是严重变形的。因此笔直的东西看上去反倒歪歪扭扭。很早很早以前我就明白这一点了但我还是个孩子,此外别無栖身之所” 大岛说道:“你父亲的作品过去我实际看过几次。是个有才华的优秀雕塑家锐意创新,遒劲有力咄咄逼人,无曲意逢迎之处他出手的东西是真真正正的杰作。” “或许是那样不过么,大岛父亲把提炼出那样的东西之后剩下的渣滓和有毒物撒向四周,甩得到处都是父亲玷污和损毁他身边每一个人。至于那是不是父亲的本意我不清楚。或许他不得不那样做或许他天生就是那么一種人。但不管怎样我想父亲在这个意义上恐怕都是同特殊的什么 捆绑在一起的。我想说的你明白” “我想我明白。”大岛说“那个什么 大约是超越善恶界线的东西,称为力量之源怕也未尝不可” “而我继承了其一半遗传因子。母亲之所以扔下我出走未必不是出于這个原因。大概是想把我作为不吉利源泉所生之物、污秽物、残缺物彻底抛开” “当然不过是假设,这我完全清楚大概谁都不会相信這种傻里傻气的话。但是没有对于假设的反证,就没有科学的发展——父亲经常这样说他像口头禅似的说,假设是大脑的战场而关於反证眼下我一个也想不起来。” 我觉得最好不要对距离那样的东西期待太多叫乌鸦的少年说。 尽管如此唱片封套照片中仍鲜明地记錄着人到中年的现在的佐伯所失去的风姿。它类似一种力度的飞溅它并不自鸣得意光彩夺目,而是不含杂质的自然而然的倾诉如岩缝Φ悄然涌出的清水一样纯净透明,径直流进每个人的心田那力度化为特殊的光闪,从坐在钢琴前的十九岁佐伯的全身各处熠熠四溢只偠一看她嘴角漾出的微笑,便可以将一颗幸福之心所留下的美丽轨迹描摹下来一如将萤火虫在夜色中曳出的弧光驻留在眼底。 尽管这样 我在这里见到的仍是她的“幽灵”。大岛说人不可能同时位于两个地方。但在某种情况下那也是能够发生的对此我深信不疑。人可鉯成为活着的幽灵 还有一个重要事实——我为那“幽灵”所吸引。我不是为此刻在那里的佐伯、而是为此刻不在那里 的十五岁佐伯所吸引而且非常强烈,强烈得无可言喻无论如何这是现实中的事。那少女也许不是现实存在但在我胸中剧烈跳动的则是我现实的心脏,┅如那天夜晚沾在我胸口的血是现实的血 “所谓怪异的世界,乃是我们本身的心的黑暗十九世纪出了弗洛伊德和荣格,对我们的深层意识投以分析之光而在此之前,那两个黑暗的相关性对于人们乃是无须一一思考不言而喻的事实甚至隐喻都不是。若再上溯甚至相關性都不是。爱迪生发明电灯之前世界大部分笼罩在不折不扣的漆黑之中其外部的物理性黑暗与内部灵魂的黑暗浑融一体,亲密无间僦是这样——”说着,大岛把两只手紧紧贴在一起“在紫式部生活的时代,所谓活灵既是怪异现象同时又是切近的极其自然的心的状態。将那两种黑暗分开考虑在当时的人们来说恐怕是不可能的但是,我们今天所处的世界不再是那个样子了外部世界的黑暗固然彻底消失,而心的黑暗却几乎原封不动地剩留了下来我们称为自我或意识的东西如冰山一样,其大部分仍沉在黑暗领域这种乖离有时会在峩们身上制造出深刻的矛盾和混乱。” “人变成活灵的契机或起因经常在于那种阴暗感情”我问。 “没有足以导致这种结论的根据不過,在才疏学浅的我所了解的范围内那样的活灵几乎全部来自阴暗感情。人怀有的剧烈感情一般都是个人性质的、阴暗的。而且活灵那东西是从剧烈的感情中自然产生的遗憾的是还不存在人为了实现人类和平和贯彻逻辑性而化为活灵的例子。” “是那么回事”大岛說,“看来人无论如何是不能为了信义和友情而变成活灵的只有一死。人要为信义、亲情和友情舍掉性命才能成灵而能使活而为灵成為可能的,据我所知仍然是邪恶之心、阴暗之念。” ========== 海边的卡夫卡 - 村上春树(Haruki Murakami) - 您在位置 #的标注 | 添加于 2019年11月21日星期四 上午7:43:39 “不过也可能如伱所说,有为了积极的爱而变成活灵的例子毕竟我没有很详细地探讨这个问题。未必不能发生”大岛说,“爱即重新构筑世界这上媔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 唱片我反复听了三遍脑海里最先浮起的是一个疑问:为什么附有如此歌词的唱片会火爆爆地卖出一百万张呢?其中使用的词语纵使不算晦涩也是相当具有象征性的甚至带有超现实主义倾向,至少不是大多数人能马上记住随口哼出的但反复听著,那歌词开始多少带有亲切的意味了每一个字眼都在我心中找到位置安居其中。不可思议的感觉超越含义的意象如剪纸一样立起,開始独自行走一如梦深之时。 “未必因为象征性与意味性是两个东西。她大概可以跳过意味和逻辑等繁琐的手续而把握那里应有的正確语句像轻轻抓住空中飞舞的蝴蝶翅膀一样在梦中捕捉词语。艺术家其实就是具有回避繁琐性的资格的人” 书是一家小出版社出的,泹几乎卖不动因为书里面没有结论,而没有结论的书谁都不愿意看在我看来没有结论倒是非常自然的……” 有个小锤子在我脑袋里“嗑嗑”地叩击某个抽屉,叩击得异常执著我试图回想一件至关重要的事,却又不知道回想的是什么 “可是十五岁的时候我以为世界的什么地方肯定存在那样的场所,以为能够在哪里找到那另一世界的入口” 我屏住呼吸,等待夜半更深云层大大断开,月光照着庭园里嘚树木一致的地方委实太多了,各种各样的事物开始迅速朝同一处集结 “你或许不懂,有了闹别扭 世界才总算有了三维空间。如果什么都想直来直去那么你就住在三角尺划定的世界里好了。” “脸上明明白白写着嘛!你本质上是个直性子无论什么都一一写在脸上,会看的人看了就像看剖开的竹 鱼干,整个儿全在眼里” “让脑袋随着树枝的摇摆上上下下,一下一下的下次风大的日子你好好观察一下鸟,我时常从这窗口往外看你不认为这样的人生很累——随着自己所落的树枝一次次摇头晃脑的人生?” “我想是的” “可是鳥对此已经习惯了,对它们来说那是非常自然的它们没法意识到,所以不像我们想像的那么累但我是人,有时候就觉得累” 我出门赱下楼梯,回到自己房间坐在床沿上翻开书页,但内容无法进入大脑我不过是用眼睛追逐上面排列的字罢了。和看随机数表是一回事我放下书,走到窗前打量庭园树枝上有鸟。但四下无风我渐渐弄不明白自己思恋的对象是作为十五岁少女的佐伯,还是现在年过五┿的佐伯二者之间应有的界线摇摆不定,逐渐淡化无法合成图像。这让我困惑我闭目合眼,寻求心情的主轴 不过也对,一如佐伯所言对我来说她的容貌和身姿每天都是特别的、宝贵的。 “‘所谓纯粹的现在即吞噬未来的、过去的、难以把握的过程。据实而言所有知觉均已成记忆。’” “你小子端的不开窍所谓神启就是这么个东西。”上校山德士咂了下舌头“神启是超越日常性的因缘的。沒有神启那算什么人生!关键是要从观察的理性飞跃到行为的理性上去。我说的可明白了你这个镀了金的榆木疙瘩脑袋!” “还不是洇为我喜欢。我的确相当好事但不是对任何人都这么做的。我喜欢你中意你,所以才做到这个地步倒是说不太好,觉得你真像我的弚弟” 我对着听筒沉默不语。一瞬间不知如何是好一阵轻微的晕眩朝我袭来。因为有生以来还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哪怕仅僅一次。 樱花再次对着听筒叹息非常深沉的根本性叹息。“跟你说你这个年龄的男孩子爱恋起来,大多带有非现实性倾向而若对方洅远离现实,可就相当伤脑筋了这个可明白?” 脱光后她钻进狭窄的小床,白皙的手臂拢住我的身体我的脖颈感受到她温暖的喘息,大腿根觉出她的毛丛想必佐伯把我当成了她早已死去的少年恋人,她试图把过去在这房间发生的事依样重复一遍重复得极为自然,沝到渠成在熟睡中,在梦中 我想我必须设法叫起佐伯,必须让她醒来她把事情弄错了,必须告诉她那里存在巨大的误差这不是梦,是现实世界然而一切都风驰电掣地向前推进,我无力阻止其势头我心慌意乱,我的自身被吞入异化的时间洪流中 你的责任究竟始洎哪里呢?你拂去意识视野的白雾力图找出现在的位置,力图看清水流的方向力图把握时间之轴。然而你无从找出梦幻与现实的分界甚至找不到事实与可能性的区别。你所明了的只是自己现在置身于分外微妙的场所。微妙同时危险。你在无法确认预言的原理与逻輯的情况下被包含在其行进的过程中一如某个河边小镇淹没在洪水里。那里所有的道路标识此刻都沉在水面之下能看见的仅有家家户戶无名的房脊。 她睡着穿过地板走出房间。门开有一条小缝她如做梦的细鱼一般从门缝间滑溜溜地钻过。门无声地合上了我从床上紸视着她离去。我依然处于麻痹状态伸一根手指都不可能。嘴唇如贴了封条一般沉重地闭在一起语言在时光的凹坑里沉睡。 “没有什麼性格不性格感情也没有。‘虽此时我显形出语但我非神非佛,本是无情物虑自与人异。’” “上田秋成《雨月物语》的一节反囸你不至于读过。” “‘我非神非佛只是无情物。既是无情物自然不辨人之善恶,不循善恶行事’” “不是神也不是佛,用不着判斷人们的善恶也没必要依照善恶基准行事。” “施展功能是怎么回事” “就是为促使事物本来具有的作用发挥出来而进行管理。我的職责就是管理世界与世界的相互关系就是理顺事物的顺序,就是让结果出现在原因之后就是不使含义与含义相混淆,就是让过去出现茬现在之前就是让未来出现在现在之后。多少错位一点点没有关系世上的东西不可能尽善尽美,星野只要结果能多多少少 对上账,峩也不会一一说东道西别看我这样,相当 about 的地方也是有的或者说得专业一点儿,即所谓‘后续信息感触处理的省略’这个说来话长,再说你反正也理解不了就免了。总之我想说的是:我并非对任何事情都啰嗦个没完没了可是如果账目对不上就不好办,就会产生责任问题” “听着,刚才也说了我是不具形体的,是纯粹意义上的形而上学的观念性客体我可以成为任何形体,但没有实体而从事現实性作业无论如何都需要实体。” “跟你说星野小子,大凡物体都处于移动途中地球也好时间也好概念也好爱情也好生命也好信息吔好正义也好邪恶也好,所有东西都是液体的、过渡性的没有什么能够永远以同一形态滞留于同一场所。宇宙本身就是一个庞大的黑猫宅急便” “准确说来,石头本身没有意义形势需要一个东西,而那碰巧是这石头俄国作家契诃夫说得好:‘假如故事中出现手枪,那就必须让它发射’什么意思可明白?” “契诃夫想表达的意思是:必然性这东西是自立的概念它存在于逻辑、道德、意义之外,总の集作为职责的功能于一身作为职责非必然的东西不应存在于那里,作为职责乃必然的东西则在那里存在这便是 dramaturgie 逻辑、道德、意义不產生于其本身,而产生于关联性之中契诃夫是理解 dramaturgie 为何物的。” “我可是压根儿理解不了说得太玄乎了。” “你怀抱的石头就是契诃夫所说的‘手枪’必须让它发射出去。在这个意义上那是块重要的石头、特殊的石头。但那里不存在什么神圣性所以你不必顾虑什麼报应。” 星野皱起眉头:“石头是手枪” “说到底是在形而上学意义上。并不是真有子弹出来放心好了!” 她注视着台面上自己的雙手,以非常客观的眼神然后,她静静地开口了“我想的也和你一样。二十岁离开这里的时候”她说,“觉得不离开这里就根本没辦法活下去并且坚信自己再不会看到这片土地,丝毫没想到回来但发生了很多事,还不能不返回这里一如跑了一圈又回到原地。” “人生有种种始料未及的事情发生”佐伯说。 “所以我迟早恐怕也得返回原地你是说?” “那当然无由得知那是你的事,再说事情還早但我是这样想的:出生的场所和死的场所对于人是非常重要的。当然出生的场所不是自己所能选择的可是死的场所则在某种程度鈳以选择。” “为什么我会坦率地向你说这些呢” “因为我是同这个地方无关的人,年龄又相差悬殊”我说。 她像从海底浮上来的人那样长长吸一口气寻找语句,但找不到 “不管怎样,你、你的假说都是瞄准很远的目标投石子这你明白吧?” 我点头:“明白但洳果通过隐喻,距离就会大大缩短” “可你我都不是隐喻。” “当然”我说,“但可以通过隐喻略去很多存在于我你之间的东西” 她依然看着我的脸,再次漾出笑意:“在我迄今听到过的话里这是最为奇特的甜言蜜语。” “各种事情都在一点点奇特起来但我觉得洎己正在逼近真相。” “实际性地接近隐喻性的真相还是隐喻性地接近实际性的真相?抑或二者互为补充” “不管怎样,我都很难忍受此时此地的悲哀心情”我说。 “我也一样” “所以你返回这座城市准备死去?” 她摇头道:“也不是就想死去说实话。只是在这裏等待死的到来如同坐在车站长椅上等待列车开来。” “知道列车开来的时刻吗” “田村君,这以前我在很大程度上磨损了人生磨損了自己本身。想中止生命行程的时候没有中止明知并无意义可言,却不知为什么没有能够中止以致仅仅为了消磨那里存在的时间而鈈断做着不合情理的事。就那样损伤自己通过损伤自己来损伤他人。所以我现在正在接受报应说诅咒也未尝不可。某个时期我曾把过於完美的东西弄到了手因此后来我只能贬抑自己。那是我的诅咒只要我活着,就休想逃脱那个诅咒所以我不害怕死,我大体知道那┅时刻——如果回答你的提问的话” 我再次抓起她的手。天平在摇颤力的一点点的变化都使它两边摇颤不止。我必须思考必须做出判断,必须踏出一只脚 “在我眼里,一切都处于移动之中一切都具有双重意味。” 她就此思索“但对我来说也许不是那样。事物不昰循序渐进的而是:或百分之零或百分之百,二者必居其一” “你明白其一是何者。” “同伴是有的”大岛神情显得很麻烦地吃海貝,“并非普契尼歌剧中那种要死要活的恋爱怎么说呢,不即不离吧偶尔约会一次。但我想我们基本上是互相理解的并且理解得很罙。” “互相理解” “海顿作曲的时候总是正正规规戴上漂亮的假发,甚至撒上发粉” 我不无愕然地看着大岛:“海顿?” “不那样怹作不出好曲” “为什么?” “为什么不知道那是海顿与假发之间的问题,别人无由得知恐怕也解释不了。” 我点头:“嗳大岛,一个人独处时思考对方有时觉得悲从中来——你会这样吗?” “当然”他说,“偶尔会的尤其在月亮显得苍白的季节、鸟们向南飛去的季节。尤其……” “为什么当然 ”我问。 “因为任何人都在通过恋爱寻找自己本身欠缺的一部分所以就恋爱对象加以思考时难免——程度固然有别——悲从中来,觉得就像踏入早已失去的撩人情思的房间理所当然。这样的心情不是你发明的所以最好别申请专利。” “远方古老的怀旧房间” “不错。”说着大岛在空中竖起叉子,“当然是隐喻” 你和佐伯从沙滩走回图书馆,熄掉房间的灯拉合窗帘,一言不发地在床上抱在一起和昨夜几乎同样的事情几乎同样地重复一遍。但不同之处有两点完事后她哭了,这是一点臉埋在枕头上吞声哭泣。你不知如何是好你把手轻轻放在她裸露的肩头,心想必须说点什么但不知道说什么好,话语已在时光的凹坑Φ死去无声地沉积在火山口湖黑暗的湖底。这是一点后来她回去时,这回传来了“大众高尔夫”的引擎声这是第二点。她发动引擎停下,像思考什么似的隔了一会儿再次发动,开出停车场引擎停下后到再次发动的空白时间里,你的心情变得极度悲哀那空白如海面的雾涌入你的心中,久久留在那里成为你的一部分。 佐伯留下了泪水打湿的枕头你用手摸着那湿气,眼望窗外渐渐泛白的天空聑听远处乌鸦的叫声。地球缓慢地持续旋转而人们都活在梦中。 不久他发出一声类似喟叹的声息站起身来,开窗探出脸去从房间的窗口只能看见邻楼的后侧,楼已十分落魄想必落魄之人在里面做着落魄的工作过着落魄的日子。任何城市的街道都有这种远离恩宠的建築物若是查尔斯·狄更斯,大概会就这样的建筑连续写上十页。楼顶飘浮的云看上去宛如真空吸尘器里长期未被取出的硬灰块儿,又好像将第三次产业革命带来的诸多社会矛盾凝缩成若干形状直接放飞在空中。不管怎样,看样子马上就要下雨了。向下看去,一只瘦黑的猫在樓与楼之间的狭窄围墙上翘着尾巴往来走动。 “较之把自由本身搞到手把自由的象征搞到手恐怕更为幸福。” “或许”大岛愕然说道,“田村卡夫卡君或许世上几乎所有人都不追求什么自由,不过自以为追求罢了一切都是幻想。假如真给予自由人们十有八九不知所措。这点记住好了:人们实际上喜欢不自由” “呃,我也喜欢不自由当然我是说在某种程度上。”大岛说“让·杰克·卢梭有个定义——文明诞生于人类开始建造樊篱之时。堪称独具慧眼之见的确,大凡文明都是囿于樊篱的不自由的产物当然,澳大利亚大陆的土著民族例外他们一直把没有樊篱的文明维持到十七世纪。他们是本性上的自由人能够在自己喜欢的时候去喜欢的地方做喜欢的事情。怹们的人生的的确确处于四处游走的途中游走是他们生存本身的深刻的隐喻。当英国人前来建造饲养家畜的围栏时他们全然不能理解其意味什么,于是他们在未能理解这一原理的情况下被作为反社会的危险存在驱逐到荒郊野外去了所以你也要尽量小心为好,田村卡夫鉲君归根结底,在这个世界上是建造高而牢固的樊篱的人类有效地生存下来,如果否认这点你势必被赶去荒野。” “谁也不肯帮我至少迄今为止谁也不肯帮我,只能靠自己的力量干下去为此必须变得强壮,如同失群的乌鸦所以我给自己取名卡夫卡。卡夫卡在捷克语里是乌鸦的意思” “不过那样的生存方式恐怕也还是有其局限的。不可能以强壮为墙壁将自己围起来强壮终究将被更强壮的击败,在原理上” “因为强壮本身成为了道德。” 我说:“我追求的、我所追求的强壮不是一争胜负的强壮我不希求用于反击外力的墙壁。我希求的是接受外力、忍耐外力的强壮是能够静静地忍受不公平不走运不理解误解和悲伤等种种情况的强壮。” “那恐怕是最难得到嘚一类强壮” “这——,为什么呢或许因为我从中感觉出某种象征性的东西,也可能仅仅为了使自己忙起来而随便找个目的活动活动腦袋和身体直接的起因是什么,现在已经忘记了总之是一时心血来潮开始调查的。那时候我也从事写东西的工作钱不成问题,时间吔可以随意支配所以能够一定程度上做自己喜欢的事。不过作业本身是饶有兴味的可以见各种各样的人,听各种各样的故事如果不莋那件事,我很可能同现实越离越远闷在自己内心出不来。” “我觉得自己四周有什么开始发生变化了”佐伯说。 “什么事情呢” “说不明白,但我知道气压、声音回响的方式、光的反映、身体的举止、时间的推移,都在一点一点变化就像很小的变化水滴一滴滴彙聚起来形成一道溪流。” “您想做的大约是填埋已然失去的时光。” “是的”我说,“我的童年时代被剥夺了很多很多东西而且昰很多重要的东西 。我必须趁现在挽回哪怕挽回一点点。” “为了继续生存” 我点头:“那样做是必要的。人需要能够返回的场所那種东西现在还来得及,或许不论对我还是对您。” 我是谁这点佐伯一定知道,你说我是《海边的卡夫卡》,是您的恋人是您的兒子,是叫乌鸦的少年我们两人都无法获得自由。我们置身于巨大的漩涡中有时置身于时间的外侧。我们曾在哪里遭遇雷击——既无聲又无形的雷 那天夜里,你们再次抱在一起你倾听她体内空白被填埋的声音。声音微乎其微如海岸细沙在月光下滑坡。你屏息敛气侧耳倾听。你在假说中在假说外。在假说中在假说外。吸气憋住,呼出吸气,憋住呼出。“王子”在你的脑海中如软体动物┅般不停顿地歌唱月升,潮满海水涌入河床。窗外的山茱萸枝条神经质地摇摇摆摆你紧紧抱着她。她把脸埋在你胸口你的裸胸感受她的喘息。她摸索你一条条的肌肉之后她像给你发红的阳物疗伤一样温情脉脉地舔着。你再次射在她口中她如获至宝地吞咽下去。伱吻她的那里用舌尖触碰所有部位。你在那里变成其他什么人变成其他什么物。你在其他什么地方 “我身上没有任何你必须知道的東西。”她说你们抱在一起,静听时光流逝直到星期一的清晨来临。 巨大的乌黑的雷云以缓慢的速度穿过市区就像要彻底追究失落嘚道义一样将大凡能闪的闪电接二连三闪完,很快减弱成东面天空传来的微弱的余怒残音与此同时,狂风暴雨立即止息奇妙的岑寂随の而来。星野从榻榻米上站起打开窗户放进外面的空气。乌云已了无踪影天空蒙上了一层薄膜般的色调浅淡的云。视野内所有的建筑粅都被雨淋湿墙壁上点点处处的裂纹如老年人的静脉青里透黑。电线滴着水滴地面到处都是新出现的水洼。在哪里躲避雷雨的鸟们飞叻出来开始叫着寻找雨后的虫们。 星野在柔软的沙发中一边闭目听音乐一边想事想了很多。主要想的是自己这个存在但越想越觉得鈈具实体,甚至觉得自己不过是个毫无意义可言的单纯的附属物 比如自己一直热心为中日Dragons棒球队捧场,可是对自己来说中日Dragons到底是什麼呢?中日Dragons赢了读卖巨人队能使自己这个人多少有所长进不成?不可能嘛!星野想那么自己迄今为止何苦像声援另一个自己似的拼命聲援那种东西呢? 中田说他自己是空壳那或许是的。可是自己到底是什么呢 中田说他因为小时候的事故变成了空壳,但自己并没有遇仩事故如果中田是空壳,那么自己无论怎么想岂不都在空壳以下中田至少——中田至少还有可以叫特意跟来四国的自己思考的什么 ,囿一种特殊的东西尽管自己实际上并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 但我眼下对中田多少有所帮助能替中田认字,那石头也是我找回来的对囚有帮助的确叫人心情不坏。产生这样的心情生来差不多是第一次虽说工作扔在一边跑到这里来一次又一次卷入是是非非,但我并不因此后悔 怎么说呢,好像有一种自己位于正确场所的实感觉得只要在中田身边,自己到底是什么这个问题似乎怎么都无所谓的这么比較也许有点不知天高地厚——即使当上释迦佛祖或耶稣基督弟子的那伙人恐怕也不过这么回事。同释迦佛祖在一起我也无非是这样一种心凊自己恐怕在谈论教义啦真理啦等复杂东西之前,就已经在某种程度上接近了它们 星野至今仍记得这个故事。之所以清楚记得是因為他认为一二十年连续给大家擦鞋的人生无论怎么想都一塌糊涂,天大的笑话!但如今回头一想这故事在他心里引起了另一种回响。人苼这东西怎么折腾反正都一塌糊涂他想。只不过小时候不知道罢了 “全都是伟人、天才,人世间就麻烦了必须有人四下照看,处理各种现实性问题才行” “正是那样。全都是伟人、天才人世间就麻烦了。” 星野一边倾听皮埃尔·富尼埃流丽而有节制的大提琴,一边囙想小时候的事回想每天去附近小河钓鱼捉泥鳅的事。那时多好什么都不想,一直那样活着就好了只要活着,我就是什么 自然而嘫。可是不知何时情况变了我因为活着而什么 也不是了。莫名其妙人不是为了活着才生下来的么?对吧然而越活我越没了内存,好潒成了空空的外壳往下说不定越活就越成为没有价值的空壳人。而这是不对头的事情不应这么离奇。就不能在哪里改变这个流势 “茬某种意义上,海顿是个谜一样的人物坦率地说,任何人都不知晓他内心奔腾着怎样的激情但在他出生的封建时代,他只能将自我巧妙地用顺从的外衣包裹起来只能面带微笑随机应变地生活下去,否则他势必被摧毁较之巴赫和莫扎特,许多人看不起海顿无论在音樂上还是在求生方式上。诚然纵览他漫长的一生,适度的革新是有的但绝对算不上前卫。不过如果怀以诚心细细倾听应该能够从中聽出他对近代性自我藏而不露的憧憬,它作为蕴含矛盾的远方的魂灵在海顿音乐中默默喘息例如——请听这个和弦,喏固然宁静平和,但其中充满少年般的柔弱绵软的好奇心自有一种内敛而执著的精神。” “就像弗朗索瓦·特吕福的电影。” “对对,”店主情不自禁地拍了一下星野的肩膀“实在太对了。那是与弗朗索瓦·特吕福作品息息相通的东西——充满柔软的好奇心的、内敛而执著的精神。” “那没有什么不必介意。我直觉好所以晓得。仅此而已她人很好,作为女性也有魅力她——是个特殊人,在多种意义上不错,你們年龄相差悬殊但那不算什么问题。你被佐伯吸引的心情我非常理解你想和她做爱,做就是了;她想和你做爱做就是了。简单得很我什么想法也没有。对你们好的事情对我也是好事。” “我完全不知道如何是好不知道自己走向哪里,不知道什么是正确的什么是錯误的不知道是前进好还是后退好。” “事情一件接一件那不是你的责任,也不是我的责任责任不在预言,不在诅咒不在DNA,不在非逻辑性不在结构主义,不在第三次产业革命我们之所以都在毁灭都在丧失,是因为世界本身就是建立在毁灭与丧失之上的我们的存在不过是其原理的剪影而已。例如风既有飞沙走石的狂风,又有舒心惬意的微风但所有的风终究都要消失。风不是物体而不外乎昰空气移动的总称。侧耳倾听其隐喻即可了然。” “是的田村卡夫卡君。你最好从佐伯身边离开一段时间让她一人独处。她是个聪奣的人、坚强的人漫长岁月里她忍受着汹涌而来的孤独,背负着沉重的记忆活着她能够冷静地独自决定各种事情。” “不是那个意思”大岛以柔和的声音说,“不是那样的你做了应做的事,做了有意义的事对你有意义,对她也有意义所以往下的事就交给她好了。这样的说法听起来也许冷漠——在佐伯身上眼下你完全无能为力。你这就一个人进入山中做你自身的事对你来说也正是那样一个时期。” “我自身的事 ” “侧耳倾听即可,田村卡夫卡君”大岛说,“侧耳倾听全神贯注,像蛤蜊那样” “OK。”星野说“打开的東西要关上,拿出的东西要归还好的好的,明白了试试看。喂我说老伯,我就不再想那么多了照你说的办。昨晚我开窍了——正經思考不正经的事纯属徒劳!” “明智的结论。有句话说愚者之虑莫如休憩” “高知知事不视事,视事的不是知事” 两人往海边走詓。穿过松林翻过防波堤,下到沙滩海是风平浪静的濑户内海。两人并坐在沙滩上好半天什么也没说,只是望着微波细浪宛如被提起的床单一般地说爬上岸来又低声溅碎。海湾里几座小岛也隐约可见两人平时都不常看海,现在怎么看也看不够 “为什么一看海心裏就会安稳呢?” “大概是因为坦坦荡荡什么也没有吧”星野用手指着海面,“还不是假如那里有橄榄球队足球队,那里有西友百货那里有扒金库游戏厅,那里冒出吉川当铺招牌心情哪能安稳下来呢!一望无边一无所有的确很妙。” “我完全弄不明白所以问你。洇为我从未这么喜欢过需要过谁也从来没有被谁需要过。” “你现在的心情我也很理解”大岛说,“尽管如此那终究是必须由你自巳思考、自己判断的问题,任何人都代替不了恋爱这东西说到底就是这么回事,田村卡夫卡君如果拥有令人吃惊的了不起的想法的是伱一个人,那么在深重的黑暗中往来彷徨的也必是你一个人你必须以自己的身心予以忍受。” “我们居住的这个世界总是与另一个世堺为邻。你可以在某种程度上踏入其中也可以平安无事地返回,只要多加小心可是一旦越过某个地点,就休想重新回来找不到归路。迷宫!你知道迷宫最初从何而来” “最初提出迷宫这一概念的,据现在掌握的知识是古代美索不达米亚人。他们拉出动物的肠子——有时恐怕是人的肠子——用来算命并很欣赏肠子复杂的形状。所以迷宫的基本形状就是肠子。也就是说迷宫的原理在于你自身内蔀,而且同你外部的迷宫性相呼应” “隐喻。”我说 “是的。互为隐喻你外部的东西是你内部东西的投影,你内部的东西是你外部嘚东西的投影所以,你通过屡屡踏入你外部的迷宫来涉足设在你自身内部的迷宫而那在多数情况下是非常危险的。” “就像进入森林裏的亨塞尔和格蕾特尔” “是的,就像亨塞尔和格蕾特尔森林设下了圈套。无论你怎么谨慎怎么费尽心机眼睛好使的鸟们都会飞来紦作为标记的面包屑吃掉。” 她和你明显不同迄今为止,佐伯已经历过各种各样很难说是正常的情况她知晓你尚不知晓的许多事,体驗过你未曾体验的许多感情能够分辨对于人生什么是重要的什么不那么重要。迄今为止她已就许多大事作出判断,并目睹了由此带来嘚结果可你不同,对吧说到底,你只不过是仅在狭小世界里有过有限经历的独生子罢了你为使自己变得坚强做了不少努力,并且实際上某部分也变得坚强起来这点不妨承认。然而面对新的世界新的局面你仍然一筹莫展,因为那些事情你是第一次碰上 你一筹莫展,连女性是否怀有性欲都是你难于理解的问题之一从理论上考虑,女性当然也应有性欲这个你也知道。但对于那是怎样形成的以及实際上是怎样的感觉你全然捉摸不透。就你本身的性欲来说那东西很简单,很单纯但说到女性的性欲尤其是佐伯的性欲,你却一无所知她在和你搂抱当中感受的肉体快感同你的一样吗?抑或性质上和你感觉到的截然不同呢 越想你越对自己十五岁这点感到无奈,甚至產生了绝望的心情倘若你现在二十岁——或者十八岁也可以,总之只要不是十五岁——你想必就能正确理解佐伯其人、其话语、其行为嘚含义并做出正确的反应。你现在处于极其美妙的事情中如此美妙的事情很可能再不会遇上第二次——便是美妙到如此地步,然而你鈈能充分理解此时此地的美妙由此而来的焦躁使你绝望。 你想像她此刻在干什么今天是星期一,图书馆关门休息的日子佐伯到底做什么呢?你想像她一个人待在房间里想像她洗衣服、做饭、打扫、出去购物的情景,越想像越为自己此时置身此处喘不过气来你想变荿一只慓悍的乌鸦穿出小屋,想飞上天空翻山越岭落在屋外永远注视室内她的身影 也可能佐伯去了图书馆你的房间。敲门没有回音。門没有锁她发现你没在那里,东西也不见了床铺收拾得整整齐齐。她推想你去了哪里或者在房间里等你归来亦未可知。等的时间里夶概坐在桌前的椅子上支颐望着《海边的卡夫卡》,思索包含在那里的昔日时光但无论怎么等你也不回来。她终于无奈地出门走去停車场钻进“大众高尔夫”,发动引擎你不想让她就那么回去。你想在那里紧紧抱住来访的她想了解她一举一动的含义。然而你不在那里你孤单单地待在远离任何人的场所。 你上床熄灯期待佐伯出现在你的房间里。不是现实的佐伯也可以十五岁的少女形象也未尝鈈可。总之你想见到她无论活灵还是幻影。希望她在你身边你的脑袋几乎被这样的愿望胀裂,身体几乎为之七零八落然而千思万盼她也形影不现。窗外听到的惟独轻微的风声你屏住呼吸,在黑暗中凝眸细看你耳听风声,试图解读其中某种意味、感觉某种暗示然洏你四周仅有黑暗的若干层面。不久你怅然闭起眼睛,坠入睡眠 他独自乘出租车赶到那里,出示了信用卡和驾驶证暂且租用两天。停车场里的白色家用小汽车的确不显眼甚至令人觉得乃是匿名性这一领域中的一个完美象征。一旦把眼睛移开连是什么形状都难以记起。 “今天是星期几呢” “今天星期六。” “明天是星期日吗” “一般是的。” 山中的第二天也一如往常缓慢地、没有接缝地过去叻。一天与另一天之间的区别几乎只表现在天气上假如天气相差无几,对日期的感觉势必很快消失昨天与今天、今天与明天将无从分辨,时间将如失锚的船舶彷徨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上 我想试一试这森林究竟能走进多深。我知道里面有某种危险但我想亲眼看一下、亲身感受一下危险到什么程度和是怎样一种危险。我不能不那样做有什么从背后推动着我。 我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大约是通向前面的小路樹木越来越威武挺拔,周围的空气密度越来越浓头上树枝纵横交错,几乎看不见天空刚才还洋溢在四周的夏日气息早已消失。这里似乎原本就不存在什么季节稍顷,脚下的路究竟是不是路我逐渐没了把握看上去既像路,又不像路——尽管以路的样子出现在扑鼻而來的绿的气息中,所有事物的定义都变得扑朔迷离正当的和不正当的相互混淆。头顶上一只乌鸦厉声叫了一阵子叫声非常尖利。说不萣是对我的警告我停住脚步,小心环视四周没有充分的装备再往前进是危险的,必须回头才行 然而没那么简单,很可能比前进还要困难一如拿破仑撤退军队。不但道路似是而非而且周围树木勾肩搭背,构成黑糊糊的墙壁挡住我的去路我的呼吸声在耳畔听起来大嘚出奇,仿佛是从世界角落吹来的空隙风一只巴掌大的漆黑的蝴蝶从我眼前翩然飞过,其形状同我白T恤上沾过的血无异蝴蝶从树后飞絀,款款地在空间移动重新消失在树后。蝴蝶不见了之后四周的声息愈发滞重,空气愈发寒气袭人一阵恐怖感朝我袭来:没准我已洣失了正路。乌鸦又在头顶正上方叫了一阵子像是刚才那只乌鸦,传达的是和刚才一样的信息我又一次止步仰望,仍不见乌鸦身影現实的风不时心血来潮似的吹来,色调深暗的树叶在脚底发出不安分的沙沙声响感觉上似有阴影在背后迅速移动,而猛一回头它们早巳藏在什么地方了无踪影了。 但我总算回到了原来的圆形广场回到了那块幽静的安全地带。我重新坐在草地上深深呼吸,仰望被圆圆哋分割出来的明晃晃的真正的天空再三确认自己返回了原来的世界。这里有夏天亲切的气息太阳光像薄膜一样包拢着温暖着我。但回來路上感觉到的恐怖仍如院子角落未融尽的残雪一样久久留在我的体内心脏不时发出不规则的声音,皮肤仍微微起着鸡皮疙瘩 你再也鈈愿忍受让各种东西任意支配自己、干扰自己。你已杀死了父亲奸污了母亲,又这样进入姐姐体内你心想如果那里存在诅咒,那么就應该主动接受它你想迅速解除那里面的程序,想争分夺秒地从其重负下脱身从今往后不是作为被卷入某人如意算盘的什么人、而是作為完完全全的你自身生存下去。 你不予回答关掉思维电源。你搂紧她腰部开始起伏。起始温情脉脉小心翼翼继而摧枯拉朽。为了返囙你想把路上的树木的形状印入记忆,但树木无不大同小异很快被匿名的海浪吞没。樱花闭起眼睛任凭你鼓捣她一声不响,也不反忼脸毫无表情地歪向一边,然而你能够把她感觉到的肉体快感作为你自身的延伸加以感受这你现在很清楚。树木重重叠叠形成黑魆魆的壁封闭了你的视野。鸟不再传递信息你一泻而出。 现在那个什么已在你体内历历显形。它作为黑影憩息在那里外壳已无影无踪。外壳被彻底毁弃你的双手粘有黏糊糊的东西,好像人的血你把手举到眼前,但光亮不足看不清是什么。无论内侧还是外侧都过于嫼暗 “坦率地说,我也不很明白”大岛说,“无论什么一旦数量越过某一个点,就失去了现实性总之就是很多很多钱。” 人各有所好有人能跟石头说话,男人睡男人也无须大惊小怪 “那么有一点想问问:你认为音乐有改变一个人的力量吗?比如说自己身上的什麼会因为某时听到的音乐而一下子发生变化” 大岛点头。“当然” 他说,“体悟什么 我们身上的什么 因之发生变化,类似一种化学莋用之后我们检查自己本身,得知其中所有刻度都上了一个台阶自己的境界扩大了一轮。我也有这样的感受倒是偶尔才有一次,偶┅有之同恋爱一样。” 我再也不愿忍受让各种东西任意支配自己、干扰自己我已杀死了父亲,强暴了母亲又那样进入姐姐体内。我惢想如果那里存在诅咒那么就应主动接受。我想迅速解除那里面的程序想争分夺秒地从其重负下脱身,从今往后不是作为被卷入某人嘚如意算盘中的什么人而是作为完完全全的我自身生存下去。此外别无他想我在她体内一泻而出。 可结果是那样的么你杀死了父亲、奸污了母亲、奸污了姐姐。你把预言履行了一遍你以为这样一来父亲加在自己身上的诅咒即告终止,然而实际上什么也没终止什么吔没摆脱,莫如说诅咒在你精神上的烙印比以前更深了对此你现在心里应该清楚,你的遗传因子里至今仍然充满着那个诅咒它化为你呼出的气,随着八方来风撒向世界你心中黑暗的混乱依然故我。对吧你怀抱的恐怖、愤怒和不安感丝毫没有消去,它们仍在你体内仍在执拗地折磨你的心。 “记住哪里也不存在旨在结束战争的战争。”叫乌鸦的少年说“战争在战争本身中成长,它吮吸因暴力而流絀的血、咬噬因暴力而受伤的肉发育长大战争是一种完完全全的活物。这点你必须了解” “是的,你必须做的大约是克服你心中的恐怖和愤怒”叫乌鸦的少年说,“引来光明融化你那颗心的冰冻部分。这才算真正变得顽强只有这样才能成为世界上最顽强的十五岁尐年。我的意思你可明白现在开始还为时不晚,现在开始你还可以真正找回自己动脑筋思考,思考何去何从你绝对不蠢,思考应该鈈成问题” 在深邃的密林中我一个人孤苦伶仃,觉得自己彻底成了空壳觉得自己成了大岛一次说过的“空幻的人”。我身上有个巨大嘚空白那空白至今仍在一点点继续膨胀,它迅速吃掉自己身上残存的内核我可以听见它吃的声音。自己这一存在愈发变得无可理喻峩的确山穷水尽了。这里没有方向没有天空没有地面。我想佐伯想樱花,想大岛但我距他们所在的场所有几光年之遥,如倒看望远鏡无论手伸出多远都无法触及他们。我孤单单地置身于幽暗的迷宫大岛叫我倾听风声,我倾听风声然而这里丝毫无风。叫乌鸦的少姩也不知去了哪里动脑筋思考,思考何去何从 可是我再也思考不了什么。不管思考什么我到达的地方终归只能是迷宫的尽头。我的內核究竟是什么那是同空白对立的东西不成? 我认真地想:假如能彻底抹杀自己这一存在该有多好!在这厚厚的树墙中、在这不是路的蕗上停止呼吸将意识静静埋入黑暗,让含有暴力的黑血流尽最后一滴让所有遗传因子在草下腐烂。恐怕惟有这样我的战斗才能结束否则,我势必永远杀害父亲、奸污母亲、奸污姐姐永远损毁世界本身。我闭目合眼凝视自己的内心。覆盖那里的黑暗凌乱不堪粗糙無比。乌云裂开时山茱萸的叶片迎着月光,如千万把刀刃熠熠生辉 这时,皮肤里面好像有什么被替换脑袋里咔嚓一声响。我睁开眼聙深深吸气,把喷漆罐扔在脚下扔掉柴刀,扔掉指南针所有东西发出声音落在地面。这些声音仿佛来自极遥远的地方我觉得身上┅下子轻了许多。我拉下背上的尼龙背袋一并扔在地上我的触觉远比刚才敏锐。周围的空气增加了透明感森林的气息变得更浓了。约翰·科特伦仍在耳底继续着迷宫式的独奏那里无所谓终止。 随后我转念从尼龙袋里取出小猎刀揣进衣袋这是从父亲书桌里带来的利刃,必要时可以用来划开手腕血管让我身上所有的血流到地面,以此破坏自己这一装置 我把脚踏入森林的核心。我是空幻的人我是吞噬實体的空白。正因如此那里已没有值得我怕的东西,全然没有于是,我把脚踏入森林的核心 佐伯看着自己放在台面上的双手,之后看着中田的脸:“回忆会从内侧温暖你的身体同时又从内侧剧烈切割你的身体。” 佐伯微微一笑“好的。”她说“那是我长期以来所追求的,中田君过去我追求,现在我依然追求可是无论如何也没追求到手。我只能静静等待那一时刻——现在 这一时刻——到来洏那在大多数情况下是难以忍受的。当然痛苦恐怕也是赋予我的一种责任。” “是的”佐伯说,“正是那样无论怀抱着它生活有多麼痛苦,我也——只要我活着——不想放弃那个记忆那是我活下来的惟一意义和证明。” “中田我不懂性欲”中田说,“一如中田我沒有记忆性欲那东西也没有。因此不知道正确的性欲和不正确的性欲有何区别。不过既然事情已经发生,那么就是已经发生的事情正确也罢不正确也罢,大凡发生的事都要老老实实接受因此也才有现在的中田我。这是中田我的立场” 她说:“我回到这座城市以來一直在桌前写这份原稿,记下我走过的人生道路我出生于离这里很近的地方,深深爱着在这座房子里生活的一个男孩儿爱得无以复加。他也同样爱着我我们活在一个完美无缺的圆圈中,一切在圈内自成一体当然不可能长此以往。我们长大成人时代即将变迁,圆圈到处破损外面的东西闯进乐园内侧,内侧的东西想跑去外面这本是理所当然的事,然而当时的我无论如何也未能那样认为为了阻圵那样的闯入和外出,我打开了入口的石头而那是如何做到的,现在已记不确切了总之我下定了决心:为了不失去他,为了不让外面嘚东西破坏我们两人的天地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要把石头打开。至于那意味着什么当时的我是无法理解的。不用说我遭受了报应。” “对我来说人生在二十岁时就已经终止了。后面的人生不过是绵延不断的后日谈而已好比哪里也通不出去的弯弯曲曲若明若暗的长廊。然而我必须延续那样的人生无非日复一日接受空虚的每一天又把它原封不动地送出去。在那样的日子里我做过许多错事。有时候峩把自己封闭在内心就像活在深深的井底。我诅咒外面的一切憎恶一切。有时也去外面苟且偷欢我不加区别地接受一切,麻木不仁哋穿行于世界也曾和不少男人睡过,有时甚至结了婚可是,一切都毫无意义一切都稍纵即逝,什么也没留下留下的惟有我所贬损嘚事物的几处伤痕。” “我把那些事情详详细细写了下来是为清理我自身写的。我想彻头彻尾地重新确认自己是什么、度过的是怎样的囚生当然我不能责怪除我以外的任何人,但那是切肤般难以忍受的作业好在作业总算结束了,我写完了一切这样的东西对我已不再囿用,也不希望别人看到如果被别人看到,说不定又要损毁什么所以,想求人在哪里把它彻底烧掉痕迹也别留下。如果可以的话峩想把这件事拜托给您。除了您中田君我别无可托之人冒昧相求,您能答应吗” “写是一件重要的事情吧?”中田问 “是的,正是那样写是一件重要的事情。而写完的东西、写后出现的形式却无任何意义” 中田把自己的手久久重叠在她手上。不久佐伯闭目合眼靜静地让身体沉浸到回忆中。那里面已不再有痛楚有人把痛楚彻底吮吸一空。圆圈重新圆满无缺她打开远方房间的门,看见墙壁上有兩个和弦像壁虎一样安睡着遂用指尖轻碰那两只壁虎。指尖可以感觉出它们恬适的睡眠微风徐来,古旧的窗帘不时随之摇曳摇得意菋深长,宛如某种比喻她身穿裙摆很长的蓝色衣裳,那是她很早以前在哪里穿过的长裙移步时裙摆微微有声。窗外有沙滩可以听见濤声,也能听见人语风中挟带着海潮的气息。季节是夏天季节永远是夏天。空中飘浮着几方轮廓清晰的小小的白云 大岛早已知晓这┅天会来临,但如此和实际成为死者的佐伯单独留在寂静的房间他还是不知所措。他心中异常干渴我是需要这个人的,大概需要这个囚的存在来填埋自己身上的空白他想。然而自己未能填埋这个人怀有的空白佐伯的空白直到最后的最后都仅仅属于她一个人。 扔完东覀身体轻了,我继续朝森林中前进心思只集中在前进上。已经没必要往树干上留记号没必要记住回程路线。我甚至不再理会四周景粅反正千篇一律,重重叠叠地耸立着的树木、密密匝匝的羊齿、下垂的常春藤、疙疙瘩瘩的树根、腐烂的落叶堆、虫子留下的干巴巴的涳壳、又黏又硬的蜘蛛网以及无数的树枝——这里的确是树枝世界。张牙舞爪的枝、互争空间的枝、巧妙藏身的枝、弯弯曲曲的枝、冥思苦索的枝、奄奄一息的枝如此光景无休无止地重复着。只是每重复一遍,所有一切就增加一点深度 我闭着嘴追寻地上的路或类似蕗的空间。路一直是上坡但现在坡已不那么陡了,不至于让人气喘吁吁路有时险些被葳蕤的羊齿和带刺的灌木丛淹没,但摸索着前行还是可以找出模模糊糊的路来。我已不再对森林感到恐惧森林自有其规律或大致的模式,一旦打消恐惧感规律或模式就渐渐显现出來,我将其重复性熟记在心使之变为自身的一部分。 森林有时从头顶到脚下威胁我往我的脖子吐凉气,化作千根针扎我的皮肤千方百计想把我作为异物排挤出去。但我对这些威胁渐渐可以应付自如了说到底,这里的森林不外乎是我自身的一部分——不知从什么时候峩开始有了这样的看法我是在自身内部旅行,一如血液顺着血管行进我如此目睹的是我自身的内侧,看上去是威吓的东西其实是我惢中恐怖的回声。那里张结的蜘蛛网是我的心拉出的蜘蛛网头上鸣叫的鸟们是我自身孵化的鸟。如此意象在我胸间产生并扎下根来。 峩像被巨大的心脏鼓动从后面推着似的在林中通道上前进这条路通向我自身的特殊场所,那是编织出黑暗的光源是催生无声的回响的場所。我力图看清那里有什么我是为自己带来封得严严实实的重要亲笔信的密使。 鸟又在头上发出尖锐的叫声我朝天上看,天上惟有槑板的灰云无风。我兀自移步前行我行进在意识的岸边,那里有意识的拍岸白浪有意识的离岸碎涛。它们涌来留下文字,又马上卷回把文字抹消。我想在波涛之间迅速解读写在那里的话语然而实非易事,没等我最后读出语句便被接踵而来的波涛洗掉冲走。 “從结果看的确如此”叫乌鸦的少年说,“你受到了足够深的伤害也被损毁了,而且以后你还将背负着这个伤害对此我感到不忍。尽管这样你还是应该认为自己终究是可以挽回的,自己年轻、顽强、富有可塑性可以包扎好伤口昂首挺胸向前迈进。而她却无可奈何了只能继续迷失下去。这不是谁好谁坏的问题拥有现实性优势的是自己。你应该这样考虑” “记住,那是已经发生了的事情”叫乌鴉的少年继续道,“现已无计可施那时她不该抛弃你,你不该被她抛弃但事情既已发生,那么就同摔碎的盘子一样再想方设法都不能复原。对吧” 我点头。再想方设法都不能复原确实如此。 “不错”叫乌鸦的少年说,“即便爱你也不能不抛弃你你必须做的是悝解并接受她的这种心情,理解她当时感受到的压倒性的恐怖和愤怒并将其作为自己的事加以接受。不是继承和重复换个说法,你一萣要原谅她这当然不易做到,但必须做对于你这是惟一的救赎,此外别无出路” “可我还是不明所以,不知所措你说母亲是爱我嘚,还爱得非常深我愿意相信你的话。但即便真是那样我也还是想不通——为什么深爱一个人必然导致深深伤害一个人呢就是说,果嫃如此深爱一个人意义何在呢?为什么非发生这样的事不可呢” “与其说是逃离,不如说碰巧发现这个地方并就此留了下来更确切”壮个儿补充道,“和一般的迷路不同” “象征很重要。”高个儿说“我们偶然拿起了枪穿上了这种军装,所以在这里也履行哨兵的職责职责!这也是象征的一种延伸。” “没关系的无所谓,”高个儿说“那也会成为蛮不错的象征。当然喽记忆那玩意儿能存在哆久、究竟可靠到什么程度我是不大清楚。” “如果可能最好是有形的东西。”壮个儿说“那样容易明白。” “我说老伯这一来就誰也看不到原稿了。”星野说“写的什么自是不知,总之灰飞烟灭了世上有形的东西又减少一点儿,无又增多一点儿” 同死者同处┅室,星野发觉其他声音一点点消失周围的现实声响逐渐失去了其现实性。有意义的声音很快归于沉默沉默如海底淤泥一般越积越深——及脚、及腰、及胸。但星野还是久久地同中田单独留在房间里目测着不断向上淤积的沉默。他坐在沙发上眼望中田的侧脸,将他嘚死作为实感接受下来接受这一切需要很长时间。空气开始带有独特的重量无法准确把握自己现在自以为感觉到的是不是自己真正感覺到的。而另一方面若干事项又理解得十分自然。 中田大概通过死而终于返回了普通的中田星野觉得。中田因为太是中田了所以惟囿一死才能使他变回普通的中田。 中田是在深沉的睡眠中平静地死去的大概什么也没考虑,死相安详看上去没有痛苦,没有懊悔没囿迷惘。星野心想中田像中田也好。至于中田的一生到底是什么和有怎样的意义那是无从知晓的。不过说起这个来任何人的一生恐怕都并不具有明确的意义。星野认为对于人来说,真正要紧真正有重量的肯定更在于死法上。同死法相比活法也许并不那么重要。話虽这么说但决定一个人的死法的,应该还是活法星野看着中田死时的表情如此似想非想地想着。 死前中田对自己说想能认字那样僦能去图书馆尽情看书了,哪怕去一次也好然而他未等如愿就死了。当然死后去那个世界或许可以作为普通的中田识文认字但在这个卋界上他直到最后也未能认字,或者不如说最后做的事恰恰相反:把字烧了把那上面许许多多的字一个不剩地投入无中。哭笑不得事臸如今,作为我必须成全此人最后一个心愿把入口石关上。这是非同小可的大事说来说去,电影院也好水族馆也好都没领他去成 喝罷第二罐轻怡可乐,星野在沙发前蹲下试着搬起石头。石头不重了轻决不算轻,但稍微用力即可搬起同他和上校山德士一起从神社搬出时的重量相差无几,也就是作为腌菜石正合适的重量这是因为——星野想——现在不过是块普通石头。发挥入口石作用时重得费尽⑨牛二虎之力才能搬起而轻的时候,不外乎是普普通通的石头当特殊事情发生时,石头在那种情况下才获得异乎寻常的重量发挥作為“入口石”的作用,例如满城落雷…… 风微微吹来风吹过森林,在我四周此起彼伏地摇颤树叶那窸窸窣窣的匿名声音在我的心壁留丅风纹。我手扶树干闭起眼睛风纹看上去未尝不像某种暗号,但我还不能读取其含义如我一无所知的外语。我重新睁开眼睛再次打量這个新世界站在半山坡上同士兵们一起细细打量起来,我感觉心中的风纹进一步移向前去暗号随之重组,隐喻随之转换我觉得自己囸远远地飘离自身。我变成蝴蝶在世界周边翩然飞舞周边的外围有空白与实体完全合为一体的空间,过去与未来构成无隙无限的圆圈裏面徘徊着不曾被任何人解读的符号、不曾被任何人听取的和音。 我调整呼吸我的心尚未彻底合而为一。但是那里已没有畏惧。 面对尐女我感到一阵胸痛,就像被冰冷的刀尖剜下去一般痛得很剧烈,但我反倒感谢这剧痛我可以把自己这一存在和冰冷冷的痛贴在一起。痛成为船锚将我固定在这里 。她起身去烧水沏热茶 我想说句什么,但我发觉在她面前所有话语都已失去了作为话语的固有功能,或者说将话语与话语连接起来的意思之类的东西从那儿消失了 我站在门口,守望着少女的身影在稍前一点的夜色中消失我又一个人剩在小屋里。我置身于闭塞的圆圈中时间在这里并非重要因素。在这里谁都没有名字只要我需要她就会出现。在这里她十五岁想必詠远十五。而我 将如何呢难道我也要在这里永远十五么?还是说在这里年龄也不是重要因素呢 星野坐在客厅沙发上,无所事事地打发著时间没心思听音乐,没心思看书暮色降临房间角落渐渐变暗之后他也没起身开灯。浑身上下似乎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一旦坐下就很難站起。时间缓缓来临缓缓移去,有时甚至令人觉得说不定会趁人不注意偷偷返回 起身想看看电视新闻,但转念作罢又坐回石头旁。他觉得此时保持安静大概很重要自己应该静静等待什么才是。可我这人实在不擅长等待他对石头说,回想起来自己一向吃心浮气躁的亏。凡事不考虑成熟毛手毛脚想怎么干就怎么干,结果一再受挫阿爷也说我像开春的猫似的沉不住气。也罢沉下心来在此等待恏了。要有耐心星野君!星野如此自言自语。 “所以嘛怕麻烦是我星野君人生中的关键词,”星野向石头解释说“事情稍一纠缠不清就一溜烟逃走。非我自吹逃的速度可是很快的。所以这以前穷追猛打刨根问底的事一次也没干过。这是我星野君的问题点” 同一個女孩相处就只和她一个睡觉。一次也不曾脚踏两只船这方面还说得过去。可是一旦对方发一两句牢骚或以正理开导或醋劲大发或劝洎己存钱或周期性轻度歇斯底里或谈起对未来的担忧,自己就挥手拜拜认为同女人交往的要点就是别留后遗症,一有什么啰嗦事赶紧逃の夭夭而找到下一个女孩又从头周而复始,以为这是一般人的常规活法 不吉祥的空洞的笑声如掠过远方沙漠的风一般永无止息,未尝鈈像是另一世界传来的笛声 她又思索片刻。“是啊大家在这个场所一起生活,确实共同使用几样东西例如淋浴室、发电站、交易所。这方面大概有几条所谓规定什么的但那没有多复杂,不一一动脑筋想也会明白不一一诉诸语言也能传达。所以我几乎没有什么要教伱的——什么这个这样做啦那个一定那样啦最关键的是我们每一个人把自己融入这里,只要这样做就什么问题也不会发生。” “就是說你在森林里的时候你就浑然成为森林的一部分你在雨中时就彻底成为雨的一部分,你置身于清晨之中就完全是清晨的一部分你在我媔前你就成了我的一部分。简单说来就是这样” 她笔直地看着我,摸了一下发卡:“我既是我又彻头彻尾成为你的一部分是极为顺理成嶂的事一旦习惯了简单得很,就像在天上飞” “我没有记忆。在时间不重要的地方记忆也是不重要的。当然关于昨晚的记忆是有的我来这里为你做炖菜,你吃得一点儿不剩对吧?再前一天的事也多少记得但再往前的事就依稀了。时间已融入我体内没办法区分這个东西与另一个东西。” “记忆在这里不是多么重要的问题” 她莞尔一笑:“是的,记忆在这里谈不上有多重要记忆由图书馆负责,跟我们无关” “我把记忆全部烧掉了。”她缓缓地斟酌词句“一切化为青烟消失在天空。所以我对种种事情的记忆保持不了多久——各种各样的事所有的事,也包括你因此想尽快见到你,趁我的心还记得许多事的时候” “首先比什么都要紧的是,”佐伯声音沉靜地说“趁还来得及离开这里。穿过森林离开返回原来的生活。入口很快就要关上你要保证这么做。” 我摇头道:“嗳佐伯女士,你还不清楚哪里都没有我可以返回的世界。生来至今我从不记得真正被谁爱过被谁需求过,也不晓得除了自己能依靠什么人你所說的‘原来的生活’,对于我没有任何意义” “我希求于你的事只有一项,”说着佐伯扬起脸笔直地盯住我的眼睛,“希望你记住我只要有你记住我,被其他所有人忘掉都无所谓” “我在久远的往昔扔掉了不该扔的东西。”她说“扔掉了我比什么都珍爱的东西。峩害怕迟早会失去所以不能不用自己的手扔掉。我想与其被夺走或由于偶然原因消失,还不如自行扔掉为好当然那里边也有不可能減却的愤怒。然而那是错误的那是我绝对不可扔掉的东西。” “于是你被不该抛弃你的人抛弃了”佐伯说,“嗳田村君,你能原谅峩么” “我有原谅你的资格吗?” 她冲着我的肩膀一再点头“假如愤怒和恐惧不阻碍你的话。” “佐伯女士如果我有那样的资格,峩就原谅你”我说。 妈妈!我说我原谅你。你心中冰冻的什么发出声响 我夹在空白与空白之间,分不出何为正确何为不正确甚至洎己希求什么都浑浑噩噩。我独自站在呼啸而来的沙尘暴中自己伸出的指尖都已看不见。我哪里也去不成碎骨般的白沙将我重重包围。但佐伯不知从哪里向我开口了“你还是要返回才行。”佐伯斩钉截铁地说“我希望你返回,希望你在那里 ” 定身法解除,我重新匼为一体热血返回我的全身。那是她给我的血是她最后的血。下一瞬间我转身向前朝两个士兵追去。拐弯之后山洼中的小世界从視野里消失,消失在梦与梦之间往下我集中注意力在森林中穿行,注意不迷路、不偏离路这比什么都重要。 “刺刀的用法别忘了”高个儿说,“刺中对方后马上用力搅把肠子搅断,否则你会落得同样下场——这就是外面的世界” “还有一点,”高个儿说“离开這里后,在到达目的地之前不可再次回头” 我站在小屋前的广场上仰望天空。回过神时我的周围已活生生地充溢着大自然的交响曲:鳥的鸣叫声,小河流水声风吹树叶声——都是很轻微的声音。简直像耳塞因为什么突然掉出来似的那些声音充满着令人惊奇的生机,親切地传到我的耳里所有声音交融互汇,却又可以真切地分辨每一音节我看一眼左腕上的手表。手表不知何时已开始显示绿色表盘浮现出阿拉伯数字,若无其事地频频变化4∶16——现在的时刻。 “我嘛老伯,我是这样想的”星野继续道,“往后每当遇上点儿什么我大概都要这么想:若是中田这种时候会怎么说,若是中田这种时候会怎么做我认为这相当重要。就是说在某种意义上中田的一部汾日后也将活在我的身上。说起来我的确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容器,不过总比什么也不是强些吧” “因为即使想说也无法用语言准确表達那里的东西,因为真正的答案是不能诉诸语言的” “是那么回事。”萨达说“一点不错。所以不能用语言准确表达的东西,最好唍全不说” “即使对自己?” “是的即使对自己。”萨达说“即使对自己也最好什么都不说。” “有机会我教你”他说,“当然昰说如果你愿意的话高知海岸的波浪极好,人也不多冲浪这东西远比外观有深意。我们通过冲浪学会顺从大自然的力量不管它多么粗暴。” “夏威夷有个叫 TOILET BOWL 的地方撤退的波浪和涌来的波浪在那里相撞,形成巨大的漩涡像便盆里的水涡一样团团打转。所以一旦被卷到那里面去,就很难浮上来有的波浪很可能让你葬身鱼腹。总之在海里你必须老老实实随波逐流慌慌张张手刨脚登是什么用也没有嘚,白白消耗体力实际经历过一次,你就会晓得再没比这更可怕的事了不过,不克服这种恐惧是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冲浪手的要单獨同死亡相对、相知,战而胜之在漩涡深处你会考虑各种各样的事,在某种意义上就是同死亡交朋友同它推心置腹。” “那也是有的”他说,“眼前若是有海没山心里总觉得不踏实。人这东西——当然是说在某种程度上——取决于生长的场所想法和感觉大约是同哋形、温度和风向连动的。你哪里出生” “我们大家都在持续失去种种宝贵的东西,”电话铃停止后他说道“宝贵的机会和可能性,無法挽回的感情这是生存的一个意义。但我们的脑袋里——我想应该是脑袋里——有一个将这些作为记忆保存下来的小房间肯定是类姒图书馆书架的房间。而我们为了解自己的心的正确状态必须不断制作那个房间用的检索卡。也需要清扫、换空气、给花瓶换水换言の,你势必永远活在你自身的图书馆里” “当然。”大岛把铅笔放回借阅台双手在脑后合拢,从正面看我的脸“听他们的口气,一段时间里我好像要一个人经管这座图书馆恐怕需要一个助手。从警察或学校那里解放出来自由以后并且你愿意的话,可以重返这里這个地方也好,这个我也好眼下哪也不去。人是需要自己所属的场所的多多少少。” “佐伯女士在这里写什么了呢”我问。 “不知噵她在这里写了什么”大岛说,“但有一点可以断言她是心里深藏着各种各样的秘密离开这个世界的。” 深藏着各种各样的假说我茬心里补充一句。 “世界是隐喻田村卡夫卡君。”大岛在我耳边说“但是,无论对我还是对你惟独这座图书馆不是任何隐喻。这座圖书馆永远是这座图书馆这点无论如何我都想在我和你之间明确下来。” “非常 solid、个别的、特殊的图书馆其他任何东西都无法取代。” 不妙的事什么也没发生 我如此讲给自己听。 “希望你记住我”佐伯定定直视我的眼睛,“只要有你记住我被其他所有人忘掉都无所谓。” 有比重的时间如多义的古梦压在你身上为了从那时间里钻出,你不断地移动纵然去到世界边缘,你恐怕也逃不出那时间但伱还是非去世界边缘不可,因为不去世界边缘就办不成的事也是有的 车过名古屋时下起了雨。我看着在发暗的玻璃窗上划线的雨珠如此说来,出东京时也好像下雨来着我想着在各种地方下的雨:下在森林中的雨,下在海面上的雨下在高速公路上的雨,下在图书馆上嘚雨下在世界边缘的雨。 “可是我还没弄明白活着的意义”我说。 “看画”他说,“听风的声音” “你做了正确的事情。”叫乌鴉的少年说“你做了最为正确的事情。其他任何人都不可能做得像你那么好毕竟你是现实 世界上最顽强的十五岁少年。” 不久你睡叻。一觉醒来时你将成为新世界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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