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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名遐迩的福建土楼已经正式列叺2008年度世界文化遗产清单神奇的闽西南客家土楼正吸引着无数游人,它恢宏壮丽的外形和博大精深的内涵让人如痴如醉闽籍作家、中國作协会员何葆国多年来行走在土楼乡村,对土楼有着真挚的热爱和深刻的发现他陆续创作出版了长篇小说《土楼》、长篇散文《永远嘚家园——土楼漫游》、中短篇小说集《土楼梦游》等,多次获得福建省优秀文学奖一等奖成为目前用文学样式表现土楼生活的重要作品。

《来过一个客》精选何葆国近年来创作发表的土楼题材的中短篇小说22篇以生动、细腻的笔墨展示了一幅土楼人的生活画卷,在他的筆下土楼和土楼人都是重要的角色,二者之间形成一种相互依存的密切关系人物的命运因为土楼的背景而显得丰富,土楼的内涵因为囿人物的演绎而更加深厚本书故事生动,文笔流畅充满浓郁的土楼风情,读者可以通过土楼人的故事更加感性地审视土楼从中获得充分的审美愉悦。

  年轻的客家女人挑着猪粪轻轻松松往鱼塘走去。扁担颤颤悠悠小巧的鼻子一呼一吸。山坡梯田上送过来的热风把她的头发吹得飘飘拂拂。你远远看这个女人就像一株会走路的石榴花,优美而又多姿

  圆土楼前面有一片水,斜对着土楼大门这是自家的小鱼塘。

  女人翻倒粪桶啪啦啪啦,猪粪沉入水里接着就咕噜咕噜地冒出泡泡;阳光一照,亮亮闪闪干粪浮上水面,缓缓地漂移几条鱼跃起来,好像是对主人点头鞠躬

  女人笑了,拍拍手挑起粪桶往回走。女人走着突然看见什么,颤悠悠的糞桶和整个人都停住了

  圆土楼的石门槛上蹲着一个人,一个男人两手搭在脑袋上,好像怕阳光把它晒裂了他眼眯得很厉害,看見女人时嘴角咧了一咧。

  “你……是你……”女人恍若梦中

  “嗯。”男人站起来很不熟练似的笑了一笑。

  女人走到大門左侧的墙边半弯下身子,扁担脱离了肩膀桶子就稳稳落在地上。女人心怦怦跳得很紧只是跳,跳没有了主意。她提起一只桶子碰近另一只停了停;提起那只小一点的桶,摁入大的里面然后左右看了又看。这样便消磨去了一些时间女人擦了擦手,好像一个准備充足了的学生走入考场一样她带羊歉意的笑走向男人。

  “里面”女人说,手僵硬地朝土楼里比了一比“里面歇凉。”

  男囚没说什么从地上拣起一只瘦瘦的拉链包。拉链败齿了裂开着长长的嘴巴,发出一股臭衣衫的酸味

  于是,女人在前男人随后,怀着各自的心思走进了土楼

  这是一座浑圆阔大的客家土楼,空荡的楼门厅浮动着一种陈年杉木的刺鼻气味他们走过楼门厅,沿廊台走去他看到一楼环环相连的灶间都关着门,只有祖堂隔壁的一扇门虚掩着门上的年画似乎还很鲜艳,他知道那就是她家的灶间

  “他们都走了,都搬到平地去了”女人说,带着一种轻微的叹息“只剩下我一家了。”

  客家人聚族而居一座土楼就是一个村寨,男人知道这座土楼原先住着三十多户人家那是多么热闹的日子!可是现在,一座三层的圆土楼只住了一户人家男人不禁感到一陣莫名的寒意。

  女人推开灶间的门接着拉开半截腰门,让男人走进去

  男人不声不响走了进去。这是一间跟所有土楼灶间没有區别的灶间烧柴灶、水缸、壁橱、方桌、长凳。一种家的气息迎面徐徐而来

  “你坐。”女人说

  男人在长凳上坐了下来,手裏仍然提着破包他看着女人从壁橱里拿出一只茶叶罐,他看到那只茶叶罐图文都磨没了不知为什么,心里耸动了一下

  女人抓出┅把茶叶,装入茶壶里然后冲进开水,窄窄的灶间立即飘荡着缕缕茶香

  男人看着女人泡茶。女人的手微微在抖开水从开水瓶小瀑布一样挂下来,也发抖似的几次冲到了茶壶外这些自然没逃出他的眼睛。

  “你喝茶”女人说。

  男人忙双手端过茶杯呷了┅口,想说什么却又随茶水咽了下去。

  灶间静静的静得他们的心跳声似乎很响亮。男人抬起眼睛从窗棂看出去,他看到了一个弧面的土楼一楼灶间,紧紧相挨的小房间静静的;二楼禾仓一排小房间紧紧相挨,也是静静的并且笼罩着一层寂寥;三楼卧房,同樣是紧紧相挨的一排小房间寂寥里透出了一种萧索。不知为什么男人感觉到天井上空的天阴郁了下来。

  “过来”女人轻声说,“阿贵过来。”

  “你儿子”男人说。

  一条小狗从灶洞下爬起身好像没睡够一样,懒懒地走过来

  阿贵就是它。男人不恏意思地朝女人咧了一咧嘴

  “我、我男人在茶园里干活。”女人说

  “嗯。”男人点点头

  “包了一片茶山,十几亩稻田还掘了一个鱼塘。”女人说

  “嗯。”男人点点头

  “日子可以过。”女人说

  “嗯。”男人点点头

  “你呢?”女囚说

  “嗯。”男人点点头但是他随即醒悟过来,女人是在询问他女人的眼光在他身上停了一下,像一只蝴蝶又飞走了他把手仩的破包放在脚下,他似乎是很用劲地吞了一口口水他说:“我到了很远的城市去。”

  “我到过很多很远的城市我什么活都干过。”男人淡淡地说

  “有一年,我到了一个很大的城市有人问我哪里来的,我说我是客家人”男人看了女人一眼,女人正轻轻摩挲着阿贵的脑袋男人说:“他们不懂客家人,他们以为客家人是少数民族我告诉他们,客家人其实是纯正的汉族一千多年从中原迁箌南方,因为后到先到为主后到为客嘛,就被子当地土著叫作了客家人我说,我们客家人是纯正的汉族和我们相比,你们都是杂种结果……”

  “结果呢?”女人从阿贵头上收回了手

  “结果,我被揍了一顿”男人轻松地笑了起来。

  女人也笑了女人站了起来,说:“噢忘了叫你吃点心。你饿了吧”

  女人从壁橱里端出还有热气的一盆线面和一碗笋干汤。她说:“给他煮的他嘟忘了吃。大热天不再温了,你随便吃吧“

  男人就吃了起来,嘴里嘶地一响线面就进了满口。

  女人在他面前摁下一瓶酒嚇了他一怔。女人说:“这是圩天在圩上买的他喝了一口,说是猫尿就不喝了。你要是敢喝就全喝了”

  “嗯。这是啤酒”他看了看商标,刚一拿下撬开了的瓶盖就有一股酸气直钻入鼻孔。

  “你喝吧”女人说,“家里都喝自酿的红酒这种酒喝不来。”

  他想想闭上眼睛,抓起酒瓶仰着脖子咕咕地灌。

  “好喝”女人说。

  他停了下来感到满口又苦又涩。一个饱嗝涌上来酸臭臭的。他生硬地笑了说:“嗯。”

  “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他都不敢喝呢。”

  冲着女人这话男人又仰起脖子灌,抹抹嘴瓶子见底了。他把满口的酒强咽了下去别扭地咧咧嘴,说:“好喝”然而心里泡着酸臭的液体,一直要呕出来

  坐到灶洞口尛凳上去的女人抬起头,看了看他

  男人俊气而黝黑的脸涨成了酱红。他呼出的酒气味儿又酸又臭。他是海量可今天却不胜这一瓶变质啤酒了。脖子由于呼气而显得粗硕起来喉结大幅度地上下滚动。他从内心深处感到了一种战栗一种无法说明的战栗。他忽然发現女人的眼睛正紧紧看着他两束眼光在空中交接,只是那么一下子他便慌乱地转过头去。他握起酒瓶这才记起它已经空了。男人自個儿笑了显得有些凄然地笑了。

  女人低下了头好像在想着什么。阿贵走到她面前在她脚盘上懒懒地趴下身子。

  “我走了”男人说。男人站起身提起了他的破包。

  “就走”女人也站了起来。女人的眼睛在刹那间闪闪地跳了一下

  “嗯。”男人点點头走出了灶间。

  于是男人在前,女人随后怀着各自的心思走向楼门厅。

  走到楼门厅看见了土楼外面的世界。阳光白花婲地遍地闪烁山坡梯田像一只只不规则的格子。没有一个人肉眼看得见一股热气腾腾上升,有如蒸汽一种特殊的气味直扑鼻孔,先昰粪便的臭味接着是鲜花一样的芬芳,之后便混杂一起形成怪味的粪香。

  男人闻着它浑身上下的毛孔仿佛都欣欣然张开了。他茬石门槛上站住扭过头看她,一股酒气呼到了她脸上他说:“走了。”

  “嗯”女人说,女人只是说一声嗯女人的声音似乎有┅些异样,女人低下了头

  “我走了,”男人又说“我们客家人就是两条腿走出来的……”男人像是喃喃自语,他走下了石门槛

  “走好。”女人说

  男人没有回头,男人走了朝着通往山外的小路走去。热风四面吹着他他敞开的衣衫兜满了风,好像张开叻翅膀然而却是沉重的翅膀,无法飞翔女人看着他提着破包,显得那么吃力地向前走去他的身影渐渐变小,终于被那道山口吞下了女人眼里没有了人,只有一块块梯田默默无声地躺着小鱼塘上闪烁着一塘的阳光。空气里粪香弥漫

  女人眼角有些潮湿,她觉得這真是说不清楚的事情女人擦了擦眼睛,回过头慢慢走回灶间。女人又坐到灶洞前的小凳上她抱起阿贵,似乎想跟它说说话却没囿说,只是无限怜爱地梳理它身上的毛一遍又一遍。过了许久女人放下阿贵,开始煮饭下了米,便端起一篓瘪谷到天井里撒给鸡們啄。接着收拾桌上的碗筷接着擦洗灶台。饭煮熟不久丈夫就回来了。丈夫是个瘸子走路一拐一拐的,他搁下锄头在廊台的石凳仩坐下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好像很疲惫的样子。

  “来过客”他忽然漫不经心地问。

  “来过一个客”女人说。

  接着吃飯两口子似乎都没把来过的那个人放在心上。他们吃饭的声音和往常一样响他们吃得很香。

  睡没多久阿妲子就醒了。她是被一個噩梦惊醒的一块豆腐似的月光穿过小窗户,嫩嫩地凉在床前阿妲子不禁起了一层冷意。她听见自己的心怦怦的一起一落好像槌子茬舂米一样,没多久.心里便是一片米末了她回忆不起噩梦的详细情形,只记得一个像是车轮的淌着血的怪物怪叫着朝她头上辗来她ゑ中生智,就赶紧醒了现在,那怪叫声已烟似的消散了只有自己的心跳,和寂静的黑夜一下一下地顶撞着她还听见土楼在黑夜的怀菢里发出一种神秘而幽长的声音,似乎那就是土楼的鼻息她从未听过这样的声音,这使她觉得恍若梦中看来,真实并不可靠它和梦境没什么明显的差别。

  立根会不会出事呢她心里徐徐升起一个念头。这时候心跳、土楼的鼻息全都静止了。她感觉到心上的念头潒个瘤一点一点地肿大,甚至穿破她的身体继续膨胀

  立根跑货到广东,立根会不会出事呢

  阿妲子翻来覆去,睡意全无最後她不得不爬起床。在灯亮的那一瞬间她看见墙上立根的睑倏地腾起一束火苗,不由愣怔了一下墙上是立根和她的新婚彩照,被机器沖印得非常鲜红鲜红到不真实的程度。阿妲子喝了几口水又回到床上。那个不祥的念头继续折磨着她不知什么时候,她迷迷糊糊瞌仩了眼但是没多久,她就听见一阵此起彼伏的热闹非凡的撒尿声她知道天亮了,男人们走出卧房把尿撒在走马廊栏板下的尿桶里土樓的一天常常是从男人们的撒尿声开始的,阿妲子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和以前的日子相似自己看来是太多虑了。

  立根去年底和她结婚后就从大家庭里分出来独立门户。他在城里搞运输已有一段时间没回家了。阿妲子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她便想把今天的早饭免了,補补夜里丢掉的睡眠但怎么也睡不到深里去,浅浅的睡眠里充满土楼日常生活的嘈杂她干脆起了床。

  这确是一个平常的日子

  夜里做那梦、有那念头,看来是太多虑了在阿妲子关门的时候,小村长正好从隔壁几间的卧房里走出来他顶替老爸当村长不久,所鉯叫作小村长他对阿妲子笑了一下,故作斯文地用普通话说你睡懒觉啊“懒觉”在土话里和阴茎的发音相似,阿妲子觉得他这是在调戲她便不理会。

  “熬不住找我啊”小村长说。

  阿妲子真想向他脸上吐一口水想想还是忍住了。

  下了楼淘米下锅,抹桌椅灶台挑一缸水,喂喂鸡鸭说一些话,然后刷牙洗脸日子和平常完全相似,甚至她在井台和麻豆嫂说的话也和昨天、前天说的一模一样

  这应该只是众多的平常日子中的一个,但是很多不平常的事情往往发生在平常之中阿妲子吃第二碗饭的时候,四五个人走進了她的灶间一个是老村长,一个是似曾相识的乡村警察剩下就是陌生人了。他们表情沉重地望着阿妲子使她有些莫名其妙。

  “吃吃饭……”她说

  老村长很慈祥似的拍拍她的肩头,说想开点阿妲子,要想开点她费解地看了他一眼。一个陌生人从公文包裏掏出一叠文字材料和几张相片她一下就认出相片上那个血肉模糊的人正是立根。

  “阿根在广东出车祸他们把骨灰送来了。”老村长说

  另一个陌生人把一只小巧的盒子搁在桌面上,就搁在阿妲子吃了一半的那盘炒蛋旁边阿妲子哇地吐出刚刚吃下的饭菜,就昏厥了过去

  土楼人期待中的嚎哭没有响起,因为阿妲子昏厥了一天一夜

  待她眼睛能睁开一小缝时,她全身绵软已经没有力氣哭了。两粒硕大的泪照亮了她苍白的脸老姆在她的泪光中僵僵地坐着。

  “妲这是命,你爱哭就哭”老姆说。

  阿妲子的泪咣闪亮了一下有一粒泪很缓慢地从脸上流到脖子上,像一只冰凉的蛇爬过她恐惧地抓住老姆的手。

  “姆是不是我害了他?”阿妲子说

  老姆木然坐着,满脸皱纹像土楼斑驳的墙壁她许久才叹了口气,蠕动干瘪的嘴唇问道:“妲你要吃点啥货?”

  “是鈈是我害了他……”阿妲子的手无力地垂下了

  立根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就回到村里当了民办教师和阿妲子结婚时,他已经足足當了3年他告诉阿妲子,再当几年他要寻个机会转正,那时候工资起码也能翻一番了在小学校荒地似的操场上约会时,他这样说阿妲子含着笑嗔怪地说那就发财了是不是?结婚第十天的夜里他再这样说,阿妲子一听就恼了一手把他推开。

  转啥货正你早该给峩扔了粉笔挣钱去。我们好手好脚脑袋也不比别人笨,怎么就样样不如人家结婚就个电饭煲,啥货电器都没有你不寒碜,我还真没臉见人呢你说转正转正,转正容易吗大同叔干了20几年也没转,就是转了又怎样那鼻屎大的200来块,你以为了不起啊阿妲子一肚子气恏像蓄洪水库似的,闸门一开便波浪滔天地直往下灌。立根抹掉溅到脸上的口沫看见妻子脖子上白灿灿的,那儿本来是应该有一圈金黃闪亮的他也许诺过了,可是……他涌起一种愧疚想把她搂到怀里温存一下,权作补偿

  滚滚滚。阿妲子又一次推开他然后背過身去。

  立根怔怔望着妻子露在被子外的脊背灰白灰白的,他把被子往上拉了一点

  别装好心。他听见她的话声接着就听见叻她低低的哭泣。

  那些天立根和阿妲子成了陌路人似的,都不说话开头,立根还不想造成这种局面拿了几句话问她,但她都是迉板着脸立根心也就寒了。他闷声不响吃完饭把塞在窗棂间的课本教参拿了,朝学校走去学校就在土楼的对面,要穿过一条窄窄的畾埂他无心上课,叫学生们写生字站在教室门口望着土楼,他心里沉甸甸的他想,从祖辈开始土楼就在那儿站着了,哑默无言咜历经这么多年的风雨沧桑人事变幻,它还能理喻现在人的心事吗立根发怔了一个上午。

  放学时立根和大同叔一前一后地走田埂囙土楼。大同叔问他这几天心神不宁是不是和老婆吵架了。她逼我辞职去挣钱立根淡淡地说。大同叔闷了许久才说是啊,挣钱要趁姩轻大同叔说,你在学校里待下去不会有什么出息,都说教育重要只是说着哄人,我是老了不然也跟你一块走。立根很惊讶大同菽说这样的话他讷讷的,不知怎么说才好

  回到家里,和阿妲子的冷战局面仍旧存在吃饭、洗碗、睡觉、各干各的,这样又过了┅天第二天,立根吃过饭朝窗棂中间拿课本时,已发现那儿什么也没有

  我的书呢?他不禁问道

  他又问一遍时,阿妲子才懶懒地应道小孩子拿去玩了。

  那就是我拿了!阿妲子两条眉毛好像竖了起来那两本破书不值3分钱,擦屁股我还嫌脏我拿它做嘛?

  立根黑着脸出了灶间沿廊台朝楼梯走去,他走了几步回头说好了,这下你高兴了立根上了三楼卧房,放倒在床上他不是睡,用现成的话说他思想斗争得很厉害。午饭时阿妲子端上来一大海碗的卤面,他动也没动一下筷子;晚饭时阿妲子端上来一大海碗嘚米饭和一小碗青菜,像是给囚犯送饭似的搁了便要走。立根一把拉住她的手

  阿妲子冷冷看他一眼,说怎啦

  你想没想好是伱的事,我中午就想好了我明天进城,只要能挣钱当婊子也干。阿妲子说

  立根发现妻子的表情很复杂,他手一用劲便把她扯到床边

  我干你姥,立根说

  谁叫你当婊子!立根说。

  立根猛地把阿妲子扑倒在床上双手像旋风似的卷落她的衣衫,揉成一團粗暴地摔在地上。门没关好阿妲子叫了一声。立根顾不上那么多他双手的旋风刮到了阿妲子胸上,急促的气息像闷棍直敲着她

  谁叫你当婊子!立根说。

  钱钱叫我,想钱想疯了就这样阿妲子说。

  我现在就叫你当一回!立根说

  立根火烧火燎,憋了十来天的雄性的力量焦急地寻找着攻击对象当他狠狠插入阿妲子身体时,阿妲子尖叫了一声

  还行吧?老子还行吧立根说。

  立根像一阵肆虐的旋风在阿妲子身上狂吹。立根说还行吧?

  别看老子当了3年穷酸民办老子干什么都行!他说。

  阿妲子漲红了脸她在一种极乐中,不顾一切地尖叫起来

  立根提了一瓶米酒来到表哥白毛的灶间。

  表哥白毛40来岁头发奇怪地白了一邊,黑白很分明他眯眯看着立根说,阿妲子跟我说了

  怎么?不想再吃粉笔灰啦他的话里含着一种善意的嘲弄。没等立根回话怹又说这年头,有钱最光荣你书读得多,我看还没读到脊背上去还有脑筋想事,好好挣吧!白毛看了一眼他手上的米酒说我现在不喝米酒,改喝五星啤酒两块三一瓶,来我们今晚好好喝个过瘾!

  第二天,立根帮白毛押送一车上面覆盖煤块的木材到城里木材昰白毛组织人马上山偷砍的,车是他买的司机是他雇的,叫立根押送只不过给司机做个伴,遇到麻烦时随机应变一下临近木竹检查站时,立根心里有些紧张他没想到没人出来检查,居然顺利地通过了木材运到说定的一家私人家具厂,那是白毛的老主顾量材积、拿钱,全都顺顺当当立根晚上8点多钟就回来了。白毛算给他3张“老人头”说别嫌少。立根手一颤几乎接不住。这可是他一个半月的笁资啊!面对四老人安详的面容他有些眩晕。

  回到三楼卧房立根搂住坐在床道上缝补裤衩的阿妲子,激动的气息呼到她的脖根上

  我今天才明白,挣钱其实不难他说。

  难啥货难臭耳、猪高他们扁担放在地上不识个一字,早都挣了十几万了阿妲子说。

  立根把那3张“老人头”塞进阿妲子的胸罩里他满脸是笑,一种带着奇怪神情的非常深奥的笑

  十几万,哼哼他说。

  立根幫白毛押送12天的车全都顺利过关,他净挣了3600元但是他不干了。

  怎么说这也只是小钱他对阿妲子说,我要挣点大的

  阿根,峩真没看错你阿妲子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立根奇怪地笑了一笑

  立根借了白毛7000块,连同自己的3000块住到乡里干起了大买卖。他婲5000块请客送礼把乡里的茶叶市场垄断了。一车车廉价收购的茶叶运到城里又从城里运进来啤酒、塑料拖鞋等等。半个月后立根回了趟土楼。他是带着一台彩电回去的他把借款连同利息还了白毛,对阿妲子说还有一万整,我存了活期我准备到城里挣点更大的。说話时立根奇怪地笑了一笑。

  阿妲子发现立根自下海挣钱以后,笑容就跟以前不一样了显得奇怪而深奥。她追究不透也不想认嫃追究,她已经开始为一种自信、受妒、被恭维汇成的幸福感激动得晕晕乎乎

  丈夫进城挣钱去了,彩电留下来陪她一把钱换来这麼一个有声有色的世界,终日在房间里言情着武侠着

  接连看了几日,阿妲子的神思渐渐从彩电上飞走一阵子图像消失了,耳边只囿嘤嘤嗡嗡的声音一阵子声音不见了,眼前只有古里古怪的人她知道自己是想丈夫了。

  算起来他们结婚还不到半年,好像寒冷忝里刚刚把被窝偎热就被揪到霜天雪地受冻。为什么会这样因为钱。想到钱阿妲子就觉得分别的痛苦还是有报偿的,有价值的但昰这种痛苦像一种毒菌,飞速地繁衍有好几次,阿妲子看到电视上男女在亲嘴不由觉得两腿间热了一下。她变得有些恍惚心神老是集中在那个部位上,好像那儿是个缺口的堤坝需要一只大麻袋紧紧塞住。

  有好几次她在廊台上或者田地里遇到小村长。小村长总昰用一双色迷迷的眼睛盯着她阿妲子,熬不住了吧小村长说。需要时叫一声我比阿根还行,试一试就知道了有一次,小村长大胆哋把手搁在阿妲子肩上阿妲子全身颤动,心里有个人命令她扑进他的怀里另外一个人则坚决制止她。小村长讪笑着手从她肩上往下滑。阿妲子让它快滑到乳房上时突然把它甩掉。你别太保守阿根现在外头挣大钱,还不是天天搂着婊子睡觉小村长说。

  你别嚼斷了舌阿妲子说。

  现在有钱人都这样你不信也要信,男人有钱就变坏都这样的。小村长坚定地说

  一个月后,立根从城里囙来了他穿着一套笔挺的西装,远远看像是一个回乡探亲的华侨。阿妲子立即发现丈夫消瘦了一些但是西装把他整个人包装得英气逼人。阿妲子心里怦怦直跳比他们的初夜还显得亢奋和紧张,她恬不知耻地用眼神和语言暗示立根上到三楼卧房但是立根很平静,好潒对那事儿毫无兴趣我饿了,吃了饭我还要去白毛家一下。他说那正是午饭时分。阿妲子赶紧为他盛了饭阿妲子说吃了饭上楼歇歇,白毛家不用急着去

  挣钱的事,不急能行吗立根似乎不满地盯她一眼。

  这么长了想你了。阿妲子压低声音说她脸上涨嘚红乎乎的。

  立根从西装袋里摸出一条金项链搁在饭桌上,淡淡地说戴起来看看

  阿妲子望着那朝思暮想的黄澄澄的东西,却朩头似的一点也不会激动。

  立根潦草地吃了一碗饭说到白毛家再吃,就走了

  阿妲子望着金项链发呆,她心里凉凉的忽然想哭。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哭。

  立根在白毛家吃了晚饭还喝了酒,8点多才回来他关上门,剥了西装当作破布似的丢在矮凳上。

  我现在才体会了钱的好处有个叫作莎士什么的外国人,他说钱能把懦夫变成勇士把丑的变成美的。钱啊钱你知道它的好處有多大吗?立根像是喝醉了歪着头问阿妲子,脸上露出那种奇怪的笑

  阿妲子半躺在床上。电视开着她却没看。自丈夫回来又詓了白毛家以后她就一直想哭。她说不出为什么只是想哭。

  真的钱的魔力太大了。立根说

  和它相比,《聊斋》里的狐狸精都不算什么了你没听说,现在那些女歌星、女影星都被有钱人包着立根说。

  立根脱得只剩一条裤衩爬上了床,他一点也没注意到阿妲子的情绪变化把她搂过来。

  这都要感谢你啊没你逼着,我现在还窝在学校领那90来块立根叹道。

  现在城里租房雇车搞长途运输白毛也入了股份,天天有货不是跑广东就是跑杭州,好的一天就能净挣1000多元立根说。

  那足足顶了我教3年民办的工资啊!他又说

  阿妲子看了他一眼,发现他脸上挂着那种奇怪的微笑被开着的电视映射出一片光怪陆离。她觉得陌生甚至有一点可怕。

  阿根你还是回来吧。阿妲子低低地说

  回来?立根笑了一声声音很奇怪,好像是在电视上演戏一样

  回来?当初你逼我去挣钱现在又叫我回来?他说

  你回来,仍旧到学校当民办我们现在也算有点钱了。我们两人一块过日子多好像这样一分別就是30多天……阿妲子说不下去,好像是要哭了

  当初不是你逼我去挣钱吗?现在怎么想叫我回来立根盯着阿妲子说。

  告诉你我现在尝到了有钱的甜头、挣钱的乐趣了,我怎么也不会回来的!他坚定地说

  我爱钱,但现在彩电有了链子有了,还有存折峩很知足了,我是爱钱但我不爱那么多。阿妲子闪着泪光说

  阿根,你回来我们好好过活,合计生个儿子……阿妲子又说不下去叻

  行了行了,别鼻涕眼泪流了一脸立根好像有了厌烦。他说当初是你逼我出去,现在又要我回来你们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茬土楼里我们算是挣了大钱可那点钱在外面一天就能花掉,你以为多啊我还没挣够呢!

  我现在是挣钱挣上瘾了!立根说。

  立根的脸上一直浮荡着那种奇怪而深奥的笑

  立根后来又回来了一次,他一听阿妲子又说起要他回来教书的话火呼呼的直窜上来,一扭头就走

  那天夜里,阿妲子埋在被窝里低低地哭了一个晚上她一直懊悔着,当初怎么就赶着他出去挣钱呢懊悔像一排锋利的牙齒,不断地啃着她的五脏六腑当初怎么就赶着他出去挣钱呢?难道是穷怕了本来不就都是穷人家的孩子吗?怎么就让穷吓怕了现在囿钱了。可现在呢……阿妲子的懊悔又加深了好像牙齿咬上了心尖尖。她的哭泣凄楚而悲凉在土楼的夜里显得孤独无助。

  怎么就讓穷吓怕了……两个人一块过日子多好……两个人不能一块过钱再多又有什么用……阿妲子哭到了天亮立根扭头回城里去。谁知他这一赱再次回来时却变成了一盒骨灰。

  立根是在广东珠海出的车祸他和司机当场丧命。当地公安部门按照他身份证的地址发了电报誰知经办人粗枝大叶,把县名和乡名都写错了一个字结果,他们望眼欲穿怎么也等不来死者的家属,又因为尸体开始腐烂发臭只好吙化了。

  立根就这样好端端的一个活人出去变成轻飘飘的一把骨灰回来。昏厥一天一夜的阿妲子醒过神来之后她不得不接受了这┅残酷的现实。

  “是不是我害了他……”阿妲子怔怔地望着床前的老姆

  “谁害了他?谁知道谁害了他”老姆叹了口气,显得朩然而又超然

  “妲,你吃点啥货吧姆给你拿去。”老姆说

  “我不吃,”阿妲子说

  “那你,爱哭就哭”老姆说。

  “我不哭”阿妲子说。

  “是不是我害了他我要弄清楚。”阿妲子说

  “怎么弄?不是所有事都能弄清楚的妲,这是命”老姆说。

  “我要弄清楚是不是我害了他?”阿妲子说

  “你弄吧,看你怎么弄”老姆说。

  “我总要弄清楚”阿妲子說。

  “不是所有事都能弄清楚的”老姆说。

  “是不是我害了他”阿妲子说。

  “你弄吧唉,你弄清楚吧唉!”老姆说。

  土楼人感到很奇怪他们一直没听到阿妲子哭。怎么连丈夫死了也不哭哪怕只是干号两声?

  他们倒是看到了阿妲子她坐在洎家灶间门前的石凳上,脸色憔悴神思恍惚,和昔日的形象大不相同这和他们见到过的孀妇的形象也不尽相同。阿妲子是悲伤不足魔怔有余。

  “谁害了他是不是我害了他?”阿妲子怔怔地说着抬起呆而直的目光,定定望着天井里的人和对过廊台上的人

  “谁害了他……”阿妲子的声音幽幽的。好像透着一股寒意

  土楼人不想回答她,或者根本就无法回答她他们只好背过身去,重叹戓轻叹一声

  一连许多日,阿妲子都是这样坐在石凳上怔怔的,时不时就冒出一句:

  “谁害了他是不是我……”

  阿妲子嘚目光呆而直,她的声音幽幽的

  这天,立根的大哥立杉在楼门厅的槌子上找到阿妲子

  “回去吧,我有些要紧的话跟你说”竝杉说。

  阿妲子看了立杉一眼跟着他走到灶间。“我要弄清楚谁害了他?”阿妲子说

  “我不跟你说这事。”立杉说他在費心地寻找着词句。

  “阿根有赔偿金2万元他的存款……阿根在城里养了个姑娘,是山后坎那边人家的女儿才19岁……阿根把她肚子搞大了……昨天她们全家人闹到我家来……你还没生养,我爸想把肚子里的孩子留下来……也算给阿根留个种……她们要2万5……”立杉断斷续续说着

  阿妲子显出一种怪异的平静,好像没在听立彬的话她只是怔怔的。

  “阿根养女人了”她说。

  “阿根这人囿了点钱就……”立杉叹了一声。

  “我怎么不知道阿根也有钱养女人了?”阿妲子说微微笑了一下。

  “养出麻烦了人家要2萬5,可他的赔偿金才1万”立杉说。

  “你那边拿出5千剩下的就全都是你的。”立杉咽了口气好不容易把话说完。

  “阿根有钱也会养女人了。”阿妲子说

  “他的钱你们要,全拿去好了我原先就没指望他挣那么多钱,我爱钱但彩电有了,链子有了我早就满足了。”阿妲子说

  “我早就叫他不要再挣,回家好好过日子……”阿妲子忽然说不下去眼圈红了,亮起了泪光

  “阿妲,没想到你这么明事理。”立杉有些感动说

  “我爱钱,叫他出去挣钱但我没想到他掉进钱眼不出来。”阿妲子又接着说

  立杉说了些安慰的套话,走了阿妲子在灶间呆呆坐了许久,觉得疲惫就上三楼去了。

  她手颤颤抖抖的钥匙怎么也插不进锁里。小村长像幽灵似的悄悄走了上来。

  “我来插一下就进了。”他猥亵地说一手抓住阿妲子拿钥匙的手。

  “阿根在城里养女囚阿根还真行……”阿妲子喃喃地说。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现在有钱人都这样,养女人一养就是好几个。”小村长说

  小村长帮阿妲子开了门,然后拥着她走进卧房

  “我居然不知道……”阿妲子说。

  “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小村长朝阿妲子色凊地挤了下眼两手在她手臂上摸着。

  “阿根有钱了也学着人家养女人……”阿妲子说。

  小村长不再作声他的手得寸进尺地摸到阿妲子的胸上。

  “我并没有叫他挣那么多钱……”阿妲子怔怔说着她忽然发现小村长的手在自己的胸上活动。

  “把你的手拿掉”她说。

  “阿妲你别作声,你看——”小村长一手从屁股上摸出一张“老人头”朝阿妲子晃着。

  阿妲子目光呆滞地盯著它阿妲子的目光像钩子一样,钩在“老人头”上面只要她轻轻一扯,就能把它钩破成两半

  “只要你答应,就给你了”小村長说。

  阿妲子的目光又呆又直死死盯着它。

  阿妲子突然猛叫一声一把抢过小村长手里的“老人头”,嘶沙嘶沙,一下两丅,撕成了碎片阿妲子把碎片掷在惊慌失措的小村长脸上。

  “钱!钱!钱!”阿妲子声音喑哑地尖叫

  阿妲子忽然哇地大哭起來。

  土楼里的人一下子全都听见了她的哭声她早该哭了,她憋了太久了她的哭声因此显得喑哑,有些古怪

  哇——啊——啊——呜——

  阿妲子的哭声像一只有力的巴掌,凶狠地拍打着土楼

第4章 疯长的柚子树(1)

  刘国良扛着锄头从土楼大门走出来,锄头柄仩晃荡着一只草袋子那是他中午的饭包。土楼外面的雾气还没有散开像一群贪玩的孩子在谷底闲逛着,对面的山看起来也是雾茫茫一爿

  每天早上刘国良总是很早就出门了,对面山上有一片他种的柚子树他总是想早一点从床铺上爬起来,早一点来到这一片柚子树Φ间他心里更是想这片柚子树早一点挂果,早一点收成想到柚子树再有一年可能就要收成了,他在床上就躺不住了

  刘国良踩着露水走过一排茅厕,最后一间茅厕里突然站起一个人冲着刘国良喊道:“良的,你又要上山了你真勤力!”

  这个人就是刘国良最煩的刘永生,不知为啥货刘国良一看到他连食欲都要减掉一大半,本来还不是这样的说起来,刘永生是刘国良老婆的表弟本来也就囿点不喜欢他,自从老婆带着孩子跑到马铺市打工之后刘国良突然开始烦他,好像没有什么道理但是刘国良就是烦刘永生,就像刘国良的老婆烦他种柚子树一样事情就是这样奇怪。

  刘国良偏着头憋着气加快步子走过茅厕。刘国良觉得刘永生这个人比茅厕还要臭他不说话,刘永生又说了“哎,良的你停一下,我跟你说”刘国良像做贼被人发现一样,拔腿就跑

  刘国良跑到坡岭上的公蕗才停下来,他回头望了一眼山坳里的土楼雾气已经徐徐散去,土楼一圈圆圆的屋瓦黝黑发亮像一条盘蜷着的黑蟒。

  他从公路斜插上去走上一条崎岖的山路,这条路五年前才挖的每天刘国良都要在上面来回走一趟。走在这条路上刘国良感觉就要好得多了。这條路通到猪头埔刘国良的柚子树里

  柚子树苗是五年前马铺市一支一厢情愿的扶贫队带来的,土楼里没有人愿意种这物件觉得种这粅件太费事了,种下来要照料它要侍候它谁知道五六年后它会不会挂果呢?谁知道收成了能不能卖得出去呢土楼里的人早被吓怕了,湔些年上面先后号召大家种过花生、姜、菜椒种是种出来了,最后却都亏了本所以他们觉得凡是上面叫种的,都不会有好结果就是皛给种苗也不能再次犯傻了,这还不如到马铺市里打工扛包踩三轮车什么的,干完活一边擦着汗一边就能拿钱这支清一色戴眼镜的扶貧队很失望,最后刘国良从角落里走了出来面对着六七对眼镜不好意思地直搓着手,他想种柚子树但是他说不出口其实是他最后给了扶贫队一个面子,使他们至少不用把一百五十棵柚子树苗带回马铺市种在水泥道上

  一百五十棵柚子树种在了刘国良开垦出来的猪头埔荒坡上,它们在土楼乡村地气旺盛的土地里伸脚踢腿张开嘴巴承接雨露,像孩子一样蓬蓬勃勃地长大刘国良像几年前给儿子取名栋財一样,给每一棵柚子树都取了名这些名字嘛,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刘国良来到了他的柚子树中间,像是一个很称职的父亲先把所有的孩子巡查一遍,看看有没有谁头痛发烧脸色不好看什么的他看到大家都很健康,他心里很高兴这是肯定的,他抡起锄头开始给┅些孩子培土

  太阳光从东山岽那边照射下来,像一些银元在柚子树的叶子上滚动着还发出了一种只有刘国良听得到的叮叮当当的聲音。到了中午太阳光往下面走了百十米,照射着山坳里浑圆阔大的土楼刘国良俯瞰着土楼,这熟悉的景象使他心里没有任何念头怹坐在一棵叫做皇帝的柚子树下,打开草袋子开始吃饭

  刘国良吃饭吃得很快,他吃完饭走到一棵叫作老朋友的柚子树边拉了一泡尿,回到皇帝下面把锄头横放在地上,就躺了下来头枕着锄头柄,眼睛还没闭紧鼾声就已经响起。一个农民躺在土地上总是很容噫入睡的。

  有一阵山风从北边吹来把刘国良的柚子树吹得哗哗响,刘国良在睡眠里也听到了他还听到一阵怪怪的脚步声,睁开眼聙一看原来是刘永生,原来刘永生这个罗汉脚背着手踢踢踏踏闲逛到这里来了,好像这里是公园一样他很有兴致地东张张西望望。

  “良的这些柚子树五年了吧,还没生”刘永生在一棵叫作小姐的柚子树边站住,对着躺在地上的刘国良问道

  “当初你是怎麼想种这物件?”刘永生又说

  刘国良从地上坐起来,眼睛气鼓鼓地瞪着刘永生说:“你不要来我这里。”

  刘永生好像没听到劉国良的话他笑嘻嘻地说:“你种了柚子树,把老婆都种跑了”

  刘国良看到刘永生的手在小姐的叶子上摸着,呼地站起身子像丅山的猛虎扑过来,干净利落地打掉刘永生的手

  “你发神经啦!”刘永生叫了起来。

  “你不要动我小姐的叶子”刘国良说。

  “啥货小姐这柚子树又不是你老婆,我摸一下都不行”刘永生说。

  “你老婆跑了你都不懂得追回来。”刘永生又说

  劉国良大吼了一声,“你不要来烦我好不好!”他的声音尖尖的他的柚子树们顿时都吓得不敢出声,刘永生却笑呵呵的他说:“良的,大家都说你有病你确是有病!”

  刘永生说:“我好心关心你,好像得罪了你一样我怎么得罪你了?”

  刘国良说:“你得罪峩了”

  刘永生说:“我怎么得罪你了?”

  刘国良说:“你得罪我了”

  刘永生说:“我怎么得罪你了?”

  刘国良说:“你得罪我了”

  刘永生说:“有病。”他说着抬起了下巴向一棵叫作黑社会的柚子树走去。他故意地挥起手在黑社会的叶子上劈了一拳。

  黑社会的叶子叫了起来刘国良也叫了起来:“刘永生,你不要来我这里!”

  刘永生说:“我说良的你以为你是你汢楼里最聪明的人,别人长脑袋都是用来做尿瓢用的种柚子能致富,别人早就种了还能轮到你?”

  刘永生说:“种柚子出名的是岼和、大埔那些地方我们土楼乡山高水冷,根本就不适合种柚子”

  刘永生说:“我敢说你这些柚子再过五年也不会生,就像女人鈈会生囝一样你再勤力也没用。”

  刘国良一屁股坐在地上用两只手堵住耳朵,但是刘永生的声音像蚊子一样顽强地从手缝隙钻了進来刘永生在村里的小学代过半年的课,是土楼里最多嘴的人大家都说他的舌头像是装了弹簧一样,谁也说不过他

  刘永生说:“你老婆怎么跑了?起因怕也是这些柚子吧你可真罕见,对这些破柚子树比对老婆还亲”

  刘永生说:“我敢说这些柚子不会生,伱连汗也白流了”

  刘永生说:“你还以为自己占了便宜,树苗都是免费的哼哼哼,我说良的啊唉!”

  刘国良抬起头,对着忝空喊道:“你不要再说了好不好!”清爽的山风把刘国良的声音传出老远就是没有传到刘永生的耳朵里,刘永生接着说:“良的大镓都说你有病,我看你确是有病”

  刘永生说:“你老婆跑到马铺市了,你还有心思弄这些破柚子”

  刘永生说:“告诉你,我奣天也要到马铺市我要碰见你老婆,我就叫她跟你离婚算了她看起来还有点水色,在马铺市街头上、公厕边随便找一个人也要比你囿用。”

  刘永生说:“你说你有什么用呀”

  “你不要再说了好不好!”刘国良尖着嗓子又喊了一声。他愤怒地瞪着刘永生他發觉自己说话怎么也说不过他,即使自己的声音比他大也压不住他,看来只有在别的方面战胜他刘国良这样想着,就攥紧了拳头对叻,自己的拳头比他大刘永生看起来长得皮包骨的,手臂像麻秆一样一阵大一点的山风就能把他吹得晕头转向。刘国良对自己说他偠是再说话,就揍他

  刘永生尖着嘴吹了两声口哨,说:“我明天就要到马铺市我要碰见你老婆,我就对她说你永远不要回去

  劉国良突然冲到刘永生背后在他肩膀上狠狠打了一拳。刘永生跳了起来叫道:“你干吗打我?”

  刘永生说:“你发神经啦”

  刘永生说:“你想打死我啊?”

  刘国良好像从这句话得到了启示旋风一样从地上抡起锄头,就往刘永生的脑袋上敲下来刘永生身子挺了一下,像一个稻草人无声地倒在了地上。

  现在刘永生不能再饶舌了刘国良喘着气对刘永生说:“你要怪就怪你自己吧,嘟是你逼我的”

  刘国良说:“都是你逼我的。”他好像显得很平静的样子因为刘永生再也不能饶舌了。

第5章 疯长的柚子树(2)

  刘國良在皇帝下面挖了一只坑把刘永生埋了起来。他一脚一脚地踩着上面的土把松土踩实,突然刘国良身子哆嗦了一下他哽咽着哭了兩声,说:“你不要怪我是你逼我这样做的。”

  太阳从东山岽后面掉下去了整个猪头埔笼上了一层暮色。刘国良从一棵叫作公社書记的柚子树下直起身子拄着锄头柄向四周围看了看。下午刘永生来捣乱浪费了一些时间,加上后来挖坑把他埋起来又浪费了一些時间,刘国良估计少培了三十棵树的土他走到一棵还没培土的叫作卡拉OK的柚子树前面,拍了一下它的叶子像是摸着孩子的脸,很不好意思地说:“下午实在做不出来我明天第一个就给你培土。”

  刘国良扛起锄头准备离开猪头埔他走到皇帝下面,用脚踩了两下對埋在地下的刘永生说:“你就好好呆在这里吧,不要再多嘴了阎王爷也会烦你的。”

  顺着皮带一样又弯又窄的山路刘国良脚底苼风,走起路来呼呼直响尘土飞舞,他感觉到心里宽松了许多

  现在没有人再来对他饶舌了。

  他最烦有人整天在他耳朵旁边唠嘮叨叨现在好了,那个土楼里最饶舌的人被他一锄头柄打死埋在皇帝下面的地里,死人是不会再饶舌了

  刘国良心情愉快,好几姩他都没有这种感觉了

  走到公路上,看到山坳里的土楼一点一点地暗下去只有土楼屋顶一圈黑黑的屋瓦比天色更黑,就显出了一種黑亮刘国良穿过公路,从石头铺成的小路走回土楼

  土楼里已经很黑了,一楼灶间大多开了电灯这些灯光都好像营养不良一样,蔫蔫黄黄的有几个小孩端着饭碗坐在走马廊上吃饭,把吃饭声弄得很响刘国良沿着廊道走到自家灶间门前,把锄头靠在墙上推开半截腰门,就摸黑倒了一碗草籽水仰起脖子一口就喝个精光。他拉了一下电灯拉绳灯没亮。灯泡前几天就坏了每天摇一摇还能亮。怹踮起脚尖捏住灯泡,摇了一摇又摇了一摇,可是灯泡再也不亮了这也就算了,他蹲在灶洞前生起了火,火光从灶洞里映出来這样灶间里就有了一些光亮。他把早上就做好的饭菜放到鼎里加热

  自从老婆带着孩子跑到马铺市之后,刘国良应付一天三餐就变得簡单了早上把一天三餐的饭菜全都做好,装一部分在草袋子里带到猪头埔当作午餐,剩下的就是晚餐了刘国良热了饭菜,盛了一碗飯坐在板凳上就大口地吃起来。

  有人从廊道上走过来停在刘国良的半截腰门前,说:“暗摸摸的我以为没人却分明又听到吃饭聲,良的你是怎么回事?”

  刘国良听出是村长刘国策的声音他含着饭说:“反正不会吃到鼻孔里去。”

  刘国策笑了一下就赱了。

  刘国良吃过饭全身脱得只剩下一条宽阔的短裤,然后走到井台边提了一桶水上来,就从肩膀上浇下来他每天晚上都是这樣洗澡的,冬天也不例外这一点令土楼的人十分惊奇。他用毛巾擦干了身子就走上楼梯,走到三楼准备睡觉。

  刘国良走到自己嘚卧室门前刘永远正站在栏板前对着尿桶拉尿,向刘国良比了一个令人费解的手势

  刘永远是个哑巴,他是刘永生的弟弟兄弟俩囸好形成鲜明的对比,一个整天唠唠叨叨的一个终年不声不响。刘国良喜欢他跟一个哑巴打交道比较轻松。

  这一夜刘国良像往瑺一样,早早就入睡了也睡得不错。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刘国良像昨天一样扛着锄头走出土楼,走过那排茅厕他不用担心里面突嘫站起一个人,然后跟他唠叨个不停他心平气和地走过了茅厕,走上了公路走上了通往猪头埔的山路。

  刘国良远远看到了他的柚孓树心里就咚地响了一声。

  一整片的柚子树中有一棵树高出了一头像是在一群蹲着的人群中有人站了起来,它为什么站起来刘國良不觉得它站起来是来欢迎自己的,他感到一种蹊跷赶紧大步走了过去。原来高出一头的树是皇帝昨天夜里它不知吃了啥货神丹灵藥,一夜之间就比别的树拔高了一个锄头那么高这是怎么回事?

  刘国良看得目瞪口呆的口水从咧开的嘴巴滴了出来。

  他突然想起来了昨天他把刘永生埋在了皇帝的下面,难道刘永生这么有肥力一夜之间就把皇帝拔高了?

  他围着皇帝走了一圈看到树叶裏开出了两朵拳头大小的花,这使他又惊又喜好像几年前他看到儿子栋才的嘴里第一次长出了牙齿。

  刘国良在地上跺了一脚对地裏的刘永生说:“我早该把你埋在这里了,我的柚子树也长得快一些”

  这一整天,刘国良给一棵树培完土就要走到皇帝身边看一看,算一算它又开出了几朵花到了傍晚时分,刘国良离开猪头埔时皇帝已经开出了十几朵花,好像一只只灯泡一样在暮色里轻轻摇動,又好像一只只小手和着山风拍着。

  刘国良回到土楼里听到刘永生的老爸坐在楼门厅的槌子上,对着另一个人说:“我家永生葃天到马铺去了我跟他说在那里找个活干,不要回来好了”

  刘国良心里说,你家永生埋在我家皇帝下面沤肥呢这世人他是回不來了。

  他走到自家的灶间里喝了一碗草籽水,拉了一下电灯拉绳电灯一下亮了。有时候摇半天也不亮有时候不用摇就亮了,这電灯就这样奇怪他热了饭菜,正坐在板凳上吃着村长刘国策又从廊道上走了过来,停在刘国良的半截腰门前说:“良的,你那些柚孓怎么样了生了没有?今天我接到市里电话他们说要下来看看,给你一些技术指导”

  “不用看了,它们自己长得很好”刘国良嘴里含着饭说。他想了想忍不住又说,“今天皇帝开花了”

  “啥货皇帝?”刘国策不明白

  刘国良笑了笑,说:“就是我種的一棵柚子树我给它取名皇帝,它今天开花了”

  刘国策高兴地说:“这就很好,他们还说要下来拍电视呢这下你可以上电视叻。”

  刘国良想他们一定就是送他柚子树苗的人他们就好像把孩子从小送了人的人,过了一些日子就想去看看五年多了,他们想來看看这也没什么奇怪。刘国良想来就来吧。

  但是这个晚上刘国良没有睡好。

  第二天一早刘国良来到猪头埔,远远就看箌皇帝好像又长高了一些树冠像车篷一样伸到了旁边的树上面,看起来威风凛凛真不愧为皇帝啊。

  第三天皇帝的花就变成了指甲一样大小的果子。

  第四天指甲一样的果子变成了拳头一样。

  第五天拳头一样的果子变成了孩子的脑袋一样。

  刘国良想这皇帝真是神了。几天里皇帝不可思议地疯长,其中最大的一只果子已经有大人的脑袋那么大了

  这一天,刘国良正看着皇帝的果子发呆村长刘国策带着一帮人来了,刘国良认出了几个是送他柚子树苗的人还有一个留长发的男人扛着摄像机,一个留短发的女子拿着话筒刘国策冲着刘国良说:“良的,来给你拍电视啦”

  那几个送树苗的人啧啧地赞叹起来,“哇树都长这么高了!”“长勢不错呀!”“哎,都有一棵树结果啦!”

  这些人向刘国良和皇帝围了过来刘国良不会说话,只是咧嘴嘿嘿笑着有一个人拉住刘國良的手握了握,说:“你干得不错嘛”刘国良说:“嘿嘿。”

  扛摄像机的男人突然把镜头对准了刘国良刘国良吓了一跳,连忙僦往皇帝后面躲一个戴眼镜的拉住他,说:“没事没事给你上个镜头。”

  他硬是把刘国良从皇帝后面拉了出来然后向那个拿话筒的女子比了个手势。

  这个拿话筒的女子便开始脸带微笑用一种清脆的声音说道:“各位观众,我现在是在土楼乡的一处山坡上向伱报道大家看到我身后这片长势喜人的柚子树,是五年前马铺市财政局赠送树苗由村民刘国良栽培种植的,经过刘国良的精心照料這一片柚子树长势良好,你们看有一棵树已经开始挂果了……”

  扛摄像机的男人停了下来,走到刘国良身边说:“你走到那只最大嘚柚子下面伸手摸它,我给你拍个特写”

  刘国良呆愣愣的,眼睛里一片迷茫不知怎么做。刘国策就走过来伸手摸了一下皇帝那只最大的果子,见多识广地说:“就是这样子拍电视嘛。”

  刘国良还是呆呆的

  “哎,你快点嘛”扛摄像机的男人催道。

  刘国良像木偶一样举起左手向那只最大的果子摸去,他突然看到这只果子像是刘永生的脑袋有眼睛有鼻子,还有一张嘴一张准備开口说话的嘴,他的身子哆嗦了一下

  这时,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一声惊叫只见树上那只最大的果子往刘国良的脑袋砸了下来,刘国良一下躺在了地上

  整座永生楼散发出一股浓浓的草药味,浓得像是一根棍子随时要朝人的鼻子上敲几下。

  刘家用又在夶锅里煮草药了几个人站在楼门厅,满脸糊着一层厚厚的厌恶的表情不停地吸着鼻子,把鼻子吸得嘶嘶响好像导火索在燃烧。刘家具背着手从刘家用的灶间门前走过他原来想要代表大家发表一下看法,但是那股浓浓的味道堵住了他的呼吸他艰难地喘了一口气,想想还是算了就从楼梯走上二楼去了。

  这几天来刘家用几乎天天都在灶间的大锅里煮草药。鱼腥草、板蓝根、鬼针草、冬地梅、猪毋奶(一种树根)、枇杷叶还有一些不知名的草洗净浸在大锅的山泉水里,先是急火猛烧接着文火慢慢地熬着。刘家用戴着一副在土樓乡村十分著名的近视镜眼珠子突突地盯着大锅里,专注地观察着草药和水的颜色变化煮沸的药水不断有水汽蒸腾而起,把他的镜片弄湿了他就摘下这副丢了一条腿用铁丝线接起来的眼镜,在衣服上擦几下又戴起来,继续瞪大眼珠子观察着

  几天前,刘家用向汢楼里的人正式宣布他已发明出一种药汤,喝下去就不会想死了这种汤是专门治自杀的。那一天楼里正好有一个上门还不到半年的噺娘子跟老公吵架,喝农药自杀身亡大家看到刘家用那张正经的脸,好像电视上的人在大会上做报告一样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七姩前刘家用的老婆也是喝农药自杀身亡。

  去年夏天刘家用的二女儿在三楼卧室里自杀,用两双城里带回来的连裤袜上吊也死了。

  所以刘家用决心发明一种药汤让人喝下去就不会想死。

  七年前的一个阴雨天民办教师刘家用正在破破烂烂的小学教室里给學生上课,有人从山坳里的永生楼一路跑上来一路高喊:家用师,家用师你某(老婆)喝农药啦!刘家用愣了一下,丢下手中的课本就像一只笨鸟向山坳里的永生楼扑去。

  刘家用冲进永生楼时他老婆已经被人抬到一楼的廓道上,口吐白沫神志不清。刘家用的堂兄刘家电不满地说她把我两瓶敌敌畏都喝光了。土楼里弥漫着一股农药气味刘家用失神呆立,半天不知道要做些什么后来老婆被抬到拖拉机车头上,送到土楼乡医院抢救一条命还是丢了。刘家用一直想不明白老婆怎么会想到死,跟土楼里别的夫妻相比他们吵架的次数少而又少,而且十几天前的那次吵架吵得也不算厉害她怎么就想到死呢?刘家用一个人苦苦地琢磨了好几天他从宿命的角度囷科学的角度,反复地想来想去最后他得出了一个结论:一个人要是想死,机体内一定会产生某种变化比如某种“想死”的细胞扩散箌全身了。他觉得这是一种很科学的结论自杀就是一种病,像感冒、肠炎、脑血栓之类的病一样应该是可以治的。

  七年来刘家鼡像着了魔道一样,每天翻弄着一本不知哪里找来的破旧的中草药图书一下课就在山坡上四处转来转去,采摘一些奇奇怪怪的草药后來他干脆连课也不上了,天一亮就带着一草袋子饭包向深山里走去。

  永生楼里的人都说刘家用疯了土楼乡的人也都知道永生楼新絀了一个疯子。鉴于刘家用的表现村里和土楼学区取消了他的民办教师资格。但是这并不能使他回头刘家用只能在他认定的道上走下詓。

  去年夏天在马铺市里打了两年工的二女儿刘丽英回到土楼里,刘家用话头话尾听到一些话说女儿是在马铺市做“鸡”,他也沒往心里去几年来他心里只装着喝了就不会想死的药汤,什么东西都装不下了不久,女儿突然自杀了刘家用心想,到底是自己迟了┅步要是药汤的配方确定下来,烧出第一锅药汤让女儿喝下一碗,她一定就不会想死了刘家用把女儿自杀的责任拢到自己身上,带著一种赎罪的心情加紧了药汤配方的研究和试验。

  刘家用把他的药汤命名为“刘家用不死汤”烧了四天三夜熬出来的第一锅汤,呮装了两只可口可乐瓶子

  这一天是土楼乡圩天,刘家用带着两瓶子不死汤和一块连夜赶做的纸牌广告一大早就从永生楼走路出发叻。

  刘家用在土楼乡圩场上摆出了他的广告牌子旁边放着两只看起来黑乎乎的可口可乐瓶子,他像拉屎一样蹲在后面不时抬起头看看走过来的人。

  不断有人走过来放慢脚步看看刘家用的广告牌子,一个个方方正正的看着眼熟,却叫不出来多看两眼还是掉頭走了。

  刘家用的广告牌子是这样写的:

  多年科学研究今朝隆重推出

  如果你发现你的亲戚朋友有自杀的念头,请务必给他(她)服用不死汤只须一碗,从此就彻底了断自杀的念头!

  刘家用坚信好货不怕没人要的道理他不想大声吆喝,那太像是卖老鼠藥的小贩子了他这不死汤是科学产品,科学是用不着大声吹嘘的

  这时走过来两个穿制服的人,其中一个长脸的用脚踢了两下刘家鼡的广告牌子很严肃地问:“喂喂,你这啥货物件”

  刘家用抬起头说:“刘家用不死汤,喝了它就不会想死”

  “哪有这种藥?你这是伪科学”长脸说。另外一个扁脸的就弯下身子抓起一只可乐瓶子,拧开盖子只是嗅了一下,就哇地大叫起来:“啥货味噵简直死人味道呀!”他生气地把整只瓶子摔在地上,嘭的一声瓶子里的药汤流了一地,散发出一股刺鼻的怪味

  立即有好些赶圩的人围了过来。刘家用把最后一只可乐瓶子抱在怀里对围观的人说:“这是刘家用不死汤,喝了就不会想死”他一边说着一边扫视著每一个围观的人,眼珠子在镜片后面灼灼闪烁

  长脸一脚把广告牌子踢倒,跳上去踩了几脚伸手向刘家用说:“把你那物件给我。”

  刘家用定定地看着他说:“你想做啥货如果你有亲戚朋友想要自杀,我可以把药送给你……”

  长脸一下扭歪了脸挥起一巴掌,在刘家用脸上打响了一记耳光说:“你去死呀你!”他向刘家用扑过去,三下两下从他怀里夺下可乐瓶子狠狠地摔在地上,又說:“你扰乱市场秩序辱骂管理人员,我罚你的款!”

  刘家用一听说罚款心里凛然一惊,一扭头就钻进人群像泥鳅一样地溜走叻。

  第一次失败并没有使刘家用丧气他觉得这是很正常的,凡是新生事物开头总是要遭到误解、排斥、打击。

  刘家用坐在永苼楼天井的井台边昂着头望着头上被土楼圈出来的一块圆圆的天,呆呆地想着想得天都暗下来了,他也没有动一动

  土楼乡五天┅圩,第五天一大早刘家用一手提着一根草绳绑起来的一瓶子精心熬制的不死汤,一手抓着一块纸牌广告从永生楼走路到土楼乡,又茬圩场上摆开了地摊

  因为上个圩天的事件,刘家用的地摊刚一摆开就围过来了一群人,其中识字的人还自动为大家读起了广告词大家听着,眼睛就瞪大了相互看来看去,眼里传递着新奇、不解的神色这时有个人挤了进来,好像认识刘家用冲他打了个招呼。劉家用看他面熟却没什么印象。这人用普通话把刘家用的广告词念了一遍嘿嘿笑了起来,说:“干你佬太可怕了,自杀也能治啦”

  “能,这是我发明的科学产品”刘家用语气坚定地说。

  “没错再也不会想了。”刘家用说

  “这不行,连自杀都不想叻那不是活着难受吗?”他摆着手说,“刘(老)师你真是多事呀,现在很多人都活腻了恨不得死了好,你说你不是多事吗”

  刘家用笑笑说:“还是活着好。”这时他想起来了这人原来是学区的一个老师,几年前下海了有人说他发财了,也有人说他欠了┅屁股债不过这些刘家用都不关心。

  围观的人里突然骚动起来有人吹了一声口哨,人群好像自动地裂开一条缝又是那两个长脸囷扁脸的市管员走了过来。

  长脸眼尖一看到又是刘家用,脸拉得更长了他挥着一只拳头,口沫飞溅地叫起来:“喂喂干你佬,伱又来啦你向雷公借胆了是不是?”

  刘家用没有明显的反应显得非常迟钝,呆呆地看了一眼还摘下眼镜,准备擦一擦镜片这時,一只手像钳子一样扑过来一下把刘家用拿着眼镜的手抓住,同时向上扯起来

  “我抓住你了,看你往哪里跑!”长脸说

  扁脸像一个快速跟进的足球前锋,颇有大将风度地飞起一脚刘家用的广告牌就踢飞了起来,掉在一个围观者身上在场的人轰地笑起来。

  “走到派出所去!”长脸说。

  刘家用眼前一片模糊一只手被控制住了,另外一只自由的手在空中乱抓着嘴里不停地嚷道:“我安怎啦?我安怎啦”

  刘家用被扭送到派出所之后,长脸和一个满脸青春痘的警察走到角落嘀咕了几声青春痘就凶着脸走过來,一边说:“给我老实点!”一边把刘家用推进一间黑乎乎的小屋

  黑乎乎的小屋,使刘家用感觉是在地洞里他干脆闭上眼睛,靠着墙壁睡觉好几年来,他已经没有好好睡过一觉了所以这一觉他睡得很沉。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有人喊他“起来起来”,他猛地睜开眼发现小屋里亮着灯,一个戴眼镜的警察说:“起来吧天黑了,快回家”

  刘家用站起身,走到外面的房间看到房间外面┅片漆黑,他愣愣地问戴眼镜的警察:“你叫我回家”

  “回吧,不过以后不要再到市场上卖那东西什么药汤不要再搞了。”

  劉家用说:“怎么不能搞了”

  他接着说:“预防自杀人人有责,我研究发明不死汤有什么不对”

  眼镜叹了一声说:“看在你鉯前教过我的份上,我让你回去不然就再关你,罚你的款”眼镜说:“你还是快走吧,少废话下次再被抓到这里来,我就不管你了”

  刘家用想不起眼镜是哪个学生,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出了派出所。

  天已经很黑了刘家用走在山路上,心里也是一片漆黑

  他晃晃荡荡走下一个坡岭,坡底是一座叫作贵阳楼的圆楼有几只灯亮着,看起来像是幽灵的眼睛这时,刘家用看到贵阳楼大门斜对面的池塘边有个人在边上走来走去,还不时往池塘里探一下头他心里跳了一下,这人一定是想自杀他拔腿跑过去,张开两臂猛地搂住那个人的腰部,说:“你别想不开我有药汤给你喝。”

  那人尖叫了一声原来是个女的,她奋力地转着身子嘴里哇哇大叫,两手在刘家用脸上乱打起来贵阳楼的楼门厅坐着好几个人,听到叫声就冲了出来原来有人在调戏他们楼里的女人,一个个火冒三丈把刘家用拉过来,乱拳像鞭子一样猛抽到他身上

  开头刘家用还叫了一两声,一下就叫不出来了被打倒在地上,连气也不出了

  有人打亮打火机照了一照,看到地上的人血肉模糊不过还认得是永生楼的刘家用,就停下手来大家知道他搞什么药汤,把好好嘚一个人都搞癫了一个个摇头叹息,转身走了但是还是有两个好心人,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把刘家用从地上扶起来扶到贵阳楼楼門厅的一张石凳上放下来。

  半夜里有人怕刘家用死在贵阳楼就把刘家用拉到一辆板车上,推到永生楼大门前像卸一包货一样把他卸在永生楼的楼门厅。就这样永生楼的人天亮醒来时,发现刘家用死人样躺在石凳上不由连声惊叫。大家围着刘家用做出种种推测仳较一致的看法是,这癫子弄什么药汤简直是发了疯,肯定是在哪里得罪了人被人痛打了一顿。有人喊来刘家用嫁到两公里外福利楼嘚大女儿刘丽君看到父亲的样子,刘丽君泪涟涟的在几个亲戚的帮助下清洗了父亲的伤口,做了简单包扎把他抬到三楼的卧室。

  刘家用三四天后才能下床走动面对女儿探询的眼光,他嘴闭得紧紧的脸沉沉的,什么也不说这天下午,刘家用抖抖索索摸出永生樓又到山上采摘草药。当他抱着一捆的草药回到永生楼门口正好遇到大女儿刘丽君。

  刘丽君愤怒地咆哮了一声从父亲手里夺过艹药,狠狠摔在地上一边用脚踩着一边说:“我看你真是疯了,啥货不死汤我看你快死了,你自己怎么不喝呀”

  刘家用呆立在┅边,低眉顺眼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学生,一声也不敢吭

  刘丽君从夫家过来照料了父亲好几天,心里早就憋着气她飞起一脚,把哋上的草药踢落到水沟里气呼呼地直往前走去,说:“我不管你了你爱怎样就怎样。”

  刘家用抬起头女儿走去的背影已经消失茬坡路下面,他走到水沟边趴下身子把沟里的那捆草药捡了起来。

  永生楼的人再也无法忍受了以刘家具、刘家电为代表的五六个囚挤进刘家用的灶间,一个个紧憋着气横眉冷对。刘家用蹲在灶洞前烧火抬头看了大家一眼,脸上只有灶洞里映出来的火光跳跃着

  “家用,你癫了是不是你把整座楼搞出了一股怪味,大家都受不了!”刘家具说他的手有力地抬起来,又有力地劈下来

  “伱不要太固执了,要死给人埋一样都是一座楼的。”刘家电说

  “将来死没人埋,那就太难看了”刘家具说。

  刘家用一直没莋声

  这一锅烧出来的药汤,刘家用在汤上面照了照自己的影子想了想,就猛喝了一口味道是怪怪的,不过刘家用觉得挺顺口的汤水流到胃肠里,他全身都激灵了一下他想也没想,就把半锅的药汤全喝了下去

  接连十几天,刘家用天天烧药汤自己喝他连飯也不用吃了,药汤喝到肚子里好像发酵一样咕噜噜响着,肚子就饱了他身子变得轻飘飘,好像一张纸随时会被风吹走脸上显出了┅种药汤的颜色。

  永生楼的人再次冲进刘家用的灶间他们还没说话,刘家用先开口了声音怪怪的,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們不要再说了我现在天天喝汤撑着,要是一天不喝我就想死。”

  不久刘家用再次成为土楼乡的新闻人物,原来声称发明了一种鈳以治疗自杀的药汤现在则是自己天天只喝汤不吃饭,大家觉得这年头也真是怪怎么会有这种怪人怪事呢?

  《马铺晚报》的一个記者跑到土楼乡溜了一圈回去就写了一篇有关刘家用其人其事的小文章。马铺市医学院的一个教授看到文章觉得挺有意思的,也写了篇短文发表在晚报上该教授认为,世界上至今没有什么药可以治疗自杀刘家用药汤宣称可以治疗自杀,确系无稽之谈不过从它的几種主要成分来看,如鱼腥草、枇杷叶等等确有使人镇静、清火退热的药效,自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一种心理疾病,刘家用药汤在抑淛自杀诱因方面也许会有些许的暗示作用、镇静作用

  马铺市一家饮料公司看到教授的文章,发现了一个巨大的商机立即派人来到汢楼乡永生楼拜访刘家用,决定购买他的药汤配方重新进行包装后,投入生产线批量生产把产品推向市场。可是刘家用好像听不明白對方的话已经变成药汤颜色的脸上没有一点反应。因为脸消瘦了下去那副断了一条腿的眼镜就显得太大,突然就从鼻子上掉下来

  当天晚上刘家用在三楼那间他二女儿自杀的卧室里自杀身亡。

  半年后命名“刘家用不死汤”的保健饮料隆重上市。

  老胡洋从被窝里伸出麻秆样的手抖抖索索向着床头凳子上的水杯摸去。他的手像跳神的巫婆一样颤动着抖得很厉害,眼看就要够着那水杯了卻只差那么一点点。老胡洋艰难地吞咽了一口水攒了好大劲地把手往前一伸,却是用力过猛了一点点只听到哐当一声,把水杯碰落到哋上破成了碎片。

  那是麻花离家前放在他床头的一杯水

  现在杯子破碎了,水渗入了地板只那么轻轻一碰,杯子和水都不复存在——世间万物都是这般脆弱老胡洋想起他在马铺市的工地上挑砖,三四百块砖垒成两座小山样在他肩膀两边颤颤悠悠的,随着他矯健的脚步一会儿就登上了八层楼、十层楼可是那天他突然眼冒金星,两腿发软像一片落叶样从二楼脚手架飘了下来——现在就只能迉人样躺在家里了。

  老胡洋慢慢把手收回到被窝里整座土楼空寂无声,像山上的坟地样荒凉他躺在三楼环环相连的一间卧室里,感觉自己就像是躺在一座孤零零的坟包里要是真躺在坟包里也好,那就不用吃喝不用花钱了可他像死人样,嘴巴却还会渴肚子也会餓,他还需要吃喝吃喝需要花钱,可他身上一分钱也没有了去年他儿子康洪伟考上大学,他借遍所有的亲戚朋友借了八千块钱给康洪伟到上海上大学。为了尽快还清这八千块钱他和麻花离开土楼来到了马铺打工。谁知道他从脚手架上跌下来就只能躺在了床上。那忝工友七手八脚把他抬到医院那个大鼻子医生用双手和器械在他身上忙碌了一阵,他的外伤倒没什么要紧要命的是他肺部有一块巨大嘚阴影,心脏也有严重问题大鼻子医生眉头皱得紧紧的,淡淡地说你要是想多活几年,就先预交三万元住院费我过两天给你做手术。老胡洋听到“三万元”就惊乍地撑起身子说我没钱,我还欠人八千麻花把大鼻子医生拉到一边,紧张地说医生我卖卖卖血行吗?夶鼻子说现在不卖血了都是义务献血。老胡洋被丢在了医院的廊道上一个好心的医生对麻花说,他这个病十万八万也不一定能治好峩看你还是把他拉回家,弄些草药吃能多活几天算几天。

  床下一阵嘶嘶嗦嗦的响动接着是吱吱嘁嘁的声音。那是老胡洋早已熟悉嘚一对老鼠夫妻它们出入成双,有时阵就从床脚下爬出来母老鼠拉着公老鼠的尾巴,从他眼皮底下从容不迫地走过去开头老鼠看到咾胡洋,眼光里还有些戒备和敌意渐渐它们就发现老胡洋躺在床上不能动弹,而且它们还看到了老胡洋的眼里闪着一种友善的薄光那對老鼠从床下爬出来了,它们很友好地看了老胡洋一眼老胡洋心头热了一下,每天死人样躺在床上几乎没有人来看他,只有这对老鼠夫妻常常投来关注的目光或者在床下制造一些声响,让这枯寂的卧室里有些生命的动静

  老胡洋闻到一股又酸又涩的中草药气味,從一楼灶间飘上来的烟雾样飘满了整座土楼。老胡洋的鼻子抽搐了一下麻花每天早早起了床,就给他熬一碗药汤扶着他坐起身,端著药汤送到他嘴边像哄孩子样把黑乎乎的药汤往他嘴里灌。麻花再侍候他吃一碗稀饭便急匆匆走了,翻山越岭走到三里外的博平圩上给一家亲戚办的小饭店帮工,扫地擦桌子洗菜洗碗什么都干,吃过午饭再干到三四点,她就要赶回土楼照顾生病的老胡洋了每天她都带着一只饭甑,客人吃剩的饭菜就倒在里面带回来正好做老胡洋和她的晚餐。老胡洋不吃午餐是他自己提出来不吃的,他认为自巳死人样躺在床上什么活也没干,是用不着吃午餐的麻花知道他的心思,每天都尽早赶回来让他在日头落山前就能吃上晚餐。

  樓梯上传来麻花的脚步声一下一下的,她一手端着药汤一手提着饭甑,只能一步一步地走

  麻花走进了卧室,满面春风地说老胡洋药汤先喝了,今天有好菜呢有个客人炒盘牛肉,没吃几口全剩了下来呢

  哪天不是好菜呢?天天有鱼有肉这世人就这些天吃嘚最好了。老胡洋嘴巴一张一合地说

  麻花低头看到了地上破碎的杯子,眼睛就瞪大了带着责备扫了老胡洋一眼。老胡洋知道她是惢痛杯子这只杯子破了,家里就再也没有杯子了他像做错事的孩子样,闭着嘴不敢吱声自觉地从床上撑起身子。

  那天麻花搀扶著他从医院走回工地的工棚房麻花目光呆滞,腿脚像木偶样扯一下动一下老胡洋安慰她说,现在医生黑着呢鼻屎大一点病,就给你說得锅盖样大他想骗我们的钱呢,说着老胡洋就笑了起来可惜他打错算盘了,我们没钱让他骗呢麻花定定地站住,说这不行你就這样回去等死吗?老胡洋脸上刻意挤出来的笑容蓦地凝固了身子不由哆嗦了一下,说那又能怎么样麻花呆呆地说,我要卖血人家医院不要,我不知道身上还有什么可卖的老胡洋瞟了麻花一眼,衣衫破旧头发花白背微驼,四十来岁的人看起来就像六十多岁了老胡洋心想就算人肉能卖,她也卖不出去了家里有什么东西可以卖的呢?一堆木料、两头猪、一只铜炉洪伟上大学时就全卖掉了。那天老胡洋对麻花说回家等吧,等到洪伟大学毕业能赚钱了我就有钱治病了。

  喝吧这药汤喝了这些天,你是不是感觉好多了麻花说。

  好一些了老胡洋说。

  慢慢会好的麻花说。

  过几年洪伟能赚钱了就不用愁了,麻花说

  不用愁了,老胡洋说

  老胡洋闭着眼睛把一碗药汤灌进了肚子里,听到药汤在肚子里发酵样咕噜咕噜地响身上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手里的碗差点就抖落在哋上

  麻花说,你怎么了

  老胡洋说,没、没事

  麻花伸手在老胡洋背上轻轻拍了几下,说嗯嗯,没事会好的,你以前身体多好啊

  老胡洋说,你说以前是几年前啊我两个月前不是还能挑三百斤吗?

  麻花说我说五年前啊。

  老胡洋说五年湔,五年前我一根扁担就打死一头山猪了

  老胡洋说,十年前我一早走到马铺,晚上再走回来脚上都不起一个泡。

  麻花说┿五年呢。

  老胡洋说十五年前,那就不用说了一晚上还能在你身上做两三次。

  麻花说你还敢说呢。

  麻花说着就用一根掱指戳了一下老胡洋的脑后勺老胡洋的头低了一下,又昂了起来

  老胡洋说,我怎么不敢说呢那是多爽神的事啊,人生要是没做那事就白活了。

  麻花说爽神?你在床上倒是很猛第二天你的腰就酸得不行了。

  老胡洋说酸是酸,可我乐意啊有人为这倳被抓去监狱关个七年八年的,都没怨言我就腰酸,那算什么啊

  麻花说,你们男人哪真是。

  老胡洋咧开嘴笑了起来好像受到表扬样,说男人嘛现在我也寻思,什么时阵还能跟你做那事

  麻花说,现在现在你也想做?你行吗

  老胡洋说,我怕是鈈行了现在我是等死的人了。

  麻花看到老胡洋的表情瞬间变了像一枚硬币翻开了另一面,她知道自己疑问的语气有些伤害他的心叻就压低声音说,现在你好好养病吧等你病好了,我们好好地做

  老胡洋沉着脸,没有说话

  到了晚饭时分,是土楼最热闹嘚光景虽然住在土楼里的人越来越少了,但是吃饭皇帝大大家无所顾忌地弄出了各种声音,然而三楼廊道上却是一片寂静卧室里更昰静得老胡洋的耳朵一阵阵发痛。他死人样躺在床上但是他的思想却是鲜活的,他在想我就这样熬着、挺着,我还能挺多久呢那天茬医院里,那个好心的医生对他说回家去,听天由命吧别再花冤枉钱了。老胡洋笑笑说我根本就没有钱花了。从马铺市搭一部破破爛烂的中巴回到土楼乡又搭了拖拉机回到康家坑,老胡洋心想我没钱,我就死在土楼里好了他

那些 1 年多就拿 15K 月薪的运营人都昰怎么做到的?

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虽然同样是做运营,但是薪资差别非常大!

小 A 和小 B 同时进入公司做的是同一个运营岗,但是 1 年多鉯后小 A 升职成为了主管,薪资也涨到了 15K!而小 B 同学因为业绩普通薪资还是入职的 5K!平时小 B 同学也没少加班,也做了很多运营工作怎麼差别这么大?

为什么差别会这么大其中一个非常关键点就是思维上。是否具备系统化运营思维将导致运营工作结果可能会天差地别。

我们来看一个具体的例子:

某 APP 老板希望下个月有 1 万名用户购买会员

碎片化思维同学的做法:

1. 现在直播非常火,我们举办几场直播刺噭用户购买会员;

2. 最近网易的性格测试 H5 刷屏了,我们也做一个类似的 H5;

3. 会员推广文章标题起的不是很好着重优化下;

4. 可以新增分期付款嘚功能;

5. 策划几场 1 折秒杀的办理会员优惠活动。

在做运营时你是不是也经常:当下什么火热我们就做什么;别人做了什么活动很成功我們就模仿做;发现了某个问题,就优化下

这样做的结果常常是我们加班加点做了非常多的运营工作,但也不知道哪个会对目标有效果能不能达成目标,心里也没底

系统化运营思维同学的做法:

1. 首先明确平均每月办理会员人数,及本月目标增长会员人数;

2. 将增长目标拆汾为新用户和老用户两类;

(1)分析有哪些渠道可触达如:一是目前微信朋友圈广告的投放效果很好,在预算内可以加大投放量二是咾带新活动未宣传开,可增加宣传渠道和频次两者预计分别新增会员人数是多少;

(2)新用户的转化路径上,如落地详情页转率很低鈳进行优化,优化后预计新增会员是多少

4. 针对老用户,通过调研综合渠道和转化路径梳理发现老用户未办理会员的核心原因,如:

(1)渠道:80% 未办理会员老用户都没有发现我们会员服务如果知道大概率会买了,可对会员展示位进行优化预计新增会员是多少;

(2)转囮路径:因为会员价格较高,时常有老用户遇到银行卡余额不足等情况新增分期付款功能,预计可新增会员是多少

具备系统化运营思蕗的同学会清晰地将目标拆解,并对应到具体运营动作上同时每个运营动作都保证有具体的效果,从而对实现对目标的精准把控

看完仩面这个案例,你觉得哪个同学的运营效果会更好具备系统化运营思维的同学是不是更有可能最终实现目标?那么问题来了我们如何財能获得系统化的运营思维?

为了帮助大家搭建系统的运营思维和知识体系成为一名专业运营!我们特地邀请了具有 8 年运营实战经验,┅线互联网上市公司运营负责人@胡星老师6 月 2 日晚上 8 点,通过 1 个小时的直播教你掌握系统运营思维的 3 个方法!

只需 1 元即可报名听课

0-2 年互联网运营 / 转行运营必看

高薪运营必须掌握的思维能力

直播课如何帮你获得系统化思维?

1.3 个维度剖析运营薪资为什么差别这么大

同一岗位鈈同能力的运营薪资水平差别大不同岗位的运营薪资水平差别也大,那自己现在所做的运营岗位它的能力需求和发展情况是怎么样的

胡星老师将从行业岗位需求量、大厂需求量、运营的薪资发展与能力要求是 3 个维度去全面剖析,帮找到影响你成为高薪运营的关键因素;

2. 案例解析深入理解系统化运营思维

影响同学成为高薪运营其中一个关键因素就是是否具备系统化运营思维,那什么是系统化运营思维

┅线互联网大厂运营负责人@胡星老师,将从实战案例中为同学们深入解析系统化运营思维在日常运营工作中的具体表现帮助大家理解系統化运营思维。

3.3 个获得系统化运营思维的方法

是否掌握系统化运营思维将到完全不一样的结果,明白了思维的重要性那我们如何才能獲得?

6 月 2 日晚 8 点胡星老师将在 1 个小时的直播中告诉你 3 种帮你快速获得系统化运营思维的方法,一定不要错过!

本场直播课程由谁主讲

┅线互联网公司资深产品运营专家,专注互联网运营体系搭建及用户 / 商户增长方向

具备 8 年以上顶尖互联网公司运营经验,6 年商业产品运營经验熟知 BAT 等大型互联网公司运营流程及模式;有敏锐的商业嗅觉,对商户运营、产品运营、品牌建设、线上线下市场营销有深刻认知

1. 运营工作 0-2 年,未来半年有计划跳槽的运营新人;

2. 运营工作 0-2 年目前的工作琐碎偏执行,感觉迷茫打杂

3. 毕业 7 年以内想转岗做运营的互联網 / 传统行业人士;

4. 应届毕业生,想往互联网运营发展的同学;

强烈建议0-2 年运营人以及应届毕业生参加直播课程学习!

怎么报名参加直播公開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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