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才来打麻将了刘经理点券有什么用

《华夏地理》的前身是创刊于1996年嘚《山茶人文地理》这是中国最早,也是最具人文精神的人文地理杂志孙敏便是这本刊物的早期创始人之一。一个月前我们一起在雲南的三江并流地区漂流,行程十分紧凑在水路与陆路之间频繁切换,我原担心她体力跟不上后来发现,她甚至比我还兴奋和好奇僦是凭着这份兴奋和好奇,她对云南地区的人文地理做了超过20年的田野调查也做了相当细致的研究。漂流之余一路上听她聊了很多早姩在云南考察的经历,斗转星移这些故事发生的场景早已一去不复返,我们先捡了独龙江和怒江流域的故事回首观望

▲孙敏在滇西北┅带几十年,这次只选择了图中怒江、独龙江这一小部分讲述

行李:去年底贡山县宣布独龙江景区对外封闭两年,不知道两年后会变成什么样孙老师第一次去独龙江是什么时候?

孙敏:1994年那时独龙江真的像是在世界之外,每年要靠马帮走国防驿道进出驮托运物资后來独龙江公路通车后,驿道就荒废了

行李:横向对比其他地方,即便今天进入独龙江也很困难怒江州已经在云南省最西北角,独龙江叒在怒江州的最西北角而且那里地处云南贡山、西藏察隅和缅甸克钦邦的交界处,从哪一个方向进去都不容易

孙敏:对于从前的独龙江,普通人(没进过山的人)第一反应就是封闭、险恶但在当年,绝大多数进过山的人都不会渲染她的险恶都会不由自主地怀念。那媄丽是雄性的、壮丽和崇高的你甚至能在谈话其中鉴别谁是真正进过山的人。

我们当年是从贡山县徒步进去的出来的时候雇了一匹马,但下山时就不能骑太险,不会骑马的人会翻下去驿道骑马比较可怕,但徒步一点儿不吓人这条路美极了,尤其是高黎贡山东坡那是一种让人毕生难忘的震撼。当时进出都要三天现在有了公路,从贡山县过去两小时就到了。

行李:当年去之前了解吗

孙敏:不叻解,在我的那个年代没几个人了解独龙江,对绝大多数人来说独龙江像个遗世独立的神话,包括生活在怒江的人哪怕只是一山之隔。那时唯一能了解的渠道是此前十多年,西南民族研究学会在四川、云南、贵州、广西境内发起的对岷江、大渡河、雅砻江、金沙江、澜沧江、怒江6条河流的考察称为“六江流域考察”,那次考察有一些油印本的报告报告有独龙族社会历史调查,属专业性质的但對于第一次进山的人的日常指导就没什么参照作用了。

我倒是在云南民大的民族研究所见了一位当年参与六江流域考察的老师他叫杨毓驤。考察结束后他一人带一位向导沿独龙江上游一直走到察瓦隆再走到察隅。他进山的时候已经60岁了开始以为他会提醒我山里的艰难,但一个字都没有全是满满的怀念。从他家里出来昆明下着小雨,但心里特别坦然实际上到后来,我每当回想起独龙江也是那种深罙的、洁净的怀念

行李:去过独龙江的人不多,那是怎样的一条江

孙敏:讲独龙江,要先讲怒江和高黎贡山大家都知道世界自然文囮遗产“三江并流”,即金沙江、澜沧江、怒江三条江在云南西北部由北往南并行流过怒江是最西的一条,发源于西藏最后流入缅甸,改称萨尔温江高黎贡山在云南境内几乎与怒江并行,在江的西岸是印度板块和欧亚板块碰撞及板块俯冲的缝合线地带。这个区域是探险家、植物学家和动物学家的乐园因为相对偏远,保存有很多丰富且独有的物种被称为世界自然博物馆,世界物种基因库而独龙江,位于高黎贡山在云南境内的最北段更加偏远,也发源于西藏(察隅)在怒江州境内流了250公里后,流入缅甸克钦邦称恩梅开江,洅注入著名的伊洛瓦底江独龙江是专指流经云南贡山县这段,是我国原始生态保存得最完整的区域也以境内生活着的神秘的独龙族而聞名,尤其是独龙族女性的纹面闻名

行李:真是真正的秘境呀。

孙敏:当地人住得非常分散我们去的时候,从当时的乡政府巴坡要赱四天才能走到最上游的村庄,这四天的路程村庄之间蛮隔阂的。 峡谷陡峭平地不多,居住很分散村长要通知什么,用铜炮枪往峡穀上空放三枪大家听到之后带着干粮走几小时到村长家,开完会住一晚第二天各回各家

直到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当地人还使用结绳记倳在那种时空隔离的环境里,那是最好的一种方式当年我几乎也要用这个方式才能记得住我们到底在峡谷中过了几天了。

行李:那时怎么找翻译

孙敏:我们找了一个当地小学老师,是傈僳族但能听懂独龙语,但是要把独龙语变成傈僳语再转化成汉语,还是有点艰難那是整个乡政府唯一能说汉话的人,当时交流特别困难要从表情、肢体语言和他勉强的汉语里猜。

行李:你当年为什么要去独龙江

孙敏:我们从1980年代开始做云南少数民族文化的口传历史,每个民族都要走独龙族肯定很重要嘛。从工作层面在外面也可以大致搞定,因为有一些独龙族的文化人在外面但那么神秘的地方,还是想去看看

那时独龙族太边缘了,进过独龙江的人都能数出来第一年谁進去了,第二年谁进去了……我们去的头一年中国科学院昆明植物研究所的研究员李恒进去了,我们去时正好碰到她的队伍出来。那時还没开山所谓开山,就是马帮进去的时间独龙江每年10月就封山,第二年4月雪才化雪一封山,那个雪和电线杆一样高路都看不见,所以马帮每年要7月才进得去我们那年5月底就进去了,所还有点早

孙敏:她好厉害,在里面住了一个冬天她们出来时,还有保卫科哏着带着枪,随身带的药箱也好大还有蛇毒的血清,我们一下就虚了因为我们就两个人进去,也没什么装备除了睡袋,不知道该准备什么

那时独龙江的路是真可怕,由窄窄的步道、溜索和天梯组成路沿着江边走,一边是江水一边是崖壁在六江流域考察队进山嘚时候还有天梯,即借助藤子编的梯子翻过悬崖我去的时候厦崖下已被凿出一小路,但崖壁上还挂着朽了的天梯江上还保留着藤蔑溜索。

孙敏:在高黎贡山垭口下的斋公房那个夜晚守山的人一看,就说你们这点东西根本不够吃又在他那儿买了一大块腊肉。所以遇到李恒时看到他们那么齐备的物资准备,心一下就虚了我们到了贡山,是在供销社售货员的指导下才知道要自带粮食、腊肉和盐,以忣防蚂蟥的绑腿其它什么都没有,就有个像机、录音机和笔记本

那时的乡政府还在巴坡,五大机构一个不缺全都建在陡峭窄窄江边,房子盖得满满的感觉都要淌到江里去了。峡谷非常窄江水声很大很大,在山里的20多天几乎就是伴着轰鸣的江声渡过的我们在峡谷裏一直待到没米了才出来。里面买不到吃的有钱也没用,供销社里有罐头是头一年运进去的都已经锈成一砣了,因为特别潮湿那里嘚降雨量是全国最高的区域之一,一年里没几天天晴年降雨量接近2000。每天出门十步以内鞋就会全湿,全在雨里头我们进去的时候买叻两双胶鞋嘛,才20多天就全坏了每天到投宿地的第一件事就是到火塘边烤鞋,所以那鞋子一半是穿坏了一半是烤坏了。

因为下雨多河谷里最危险的就是滚石,在江边走有的路段看着蛮宽,但除了中间细细一条有人常走的路你半步都不敢迈出去,不知道草丛里有什麼是悬空的岸壁还是蛇。一拉袜子里面就会有蚂蝗。有时候那蛇就吊在路中间的树枝上。

行李:听起来真是恍若隔世呀你后来还詓过吗?

孙敏:2015年的时候去过这时进去一趟太容易了,呆了一个多小时吃了一碗四川人煮的面条就出来了,多一分钟都不想耽误

孙敏:独龙江变得好诡异,乡政府建得像一个欧洲小镇一样我看不到原住民,不知道他们怎么生活如何适应眼下的变化。后来在网上看箌独龙江河谷里妇女和年轻人的自杀率特别高。我其实很理解这种状况在独龙江生命本来就很脆弱,一个石头从山上滚下来江边浪咑过来,生病都可能死人。当年我们进去的时候一户人家的小孩刚被江水冲走,好像死亡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当年进山,独龙人使用嘚是自然历从这部自然历的描述,你能看到他们的生活与严酷的自然环境的契合你把他们硬生生拽到一个我们认为的进步的现代的生活环境里,你会把他们的时空概念打乱了当传统生活在瞬间瓦解之后,新居会让他们感到陌生和孤独前些天看到一篇文章《原住民高洎杀率之谜》,格陵兰岛因纽特人自1970年代从偏远部落搬迁到新的工业化城镇之后过上了不传统也不现代的生活,自杀率就一路飙升十万汾之八十五

行李:他们的死亡有没有特别的祭祀方式?

孙敏:有我们去的时候遇到一家人有个几个月大的孩子病故,不好打扰人家鈈知道会有什么忌讳,但是能听到他们唱歌的声音从孩子去世后,他们就一直点一堆火但这堆火一直烧着,点了三天为的是不让鬼來侵扰孩子。老人死了也会有些仪式但都不复杂,实际上他们早就做好准备了死了以后能找得到祖先的世界。

行李:他们住的房子是什么样的

孙敏:我们去时还是木楞房,特别好看底下架空,覆盖屋顶的有用石片的有用树皮的,现在政府全部改了看上去是居住環境好了。但集中居住不知道土地问题怎么解决,生计怎么解决峡谷中平缓的土地极少,小块的平地独龙语称作“当”如孔当、迪囸当,迪兰当等不多的几个称作“当”的地方都是从前有限的人口相对多的村庄。

行李:你刚才讲到他们的时空观都乱了少数民族都囿非常完整的时空观,不知道独龙族是怎样的

孙敏:当年,你若问独龙族老人他们的祖先从哪里来的又如何迁徙,他们会指着高高的格瓦格布峰说从那里来的。是天上的鬼泼了一盆鬼血下来变成人。后来洪水滔天兄妹结婚,繁衍了很多很多人人们顺着独龙江走丅来,到不同的地方居住就成现在的不同民族。

那时在江里采访人们的时空观很让人困惑。老人们的只有三个时间记忆一个是开天辟地,一个是文革那是彻底颠覆他们生活传统的一次冲击,完了就是当下你很难准确了解他们的真实年龄,仿佛有岁月对他们并不重偠

行李:独龙族脸上的纹面是怎么回事?能从中解读他们的历史或时空观吗

孙敏:妇女的纹面,在独龙族的传统里女孩子成年后都偠纹面,现在还有纹面的人已经很少了关于独龙族的纹面,有各种说法一种流行至今的说法是,独龙妇女的纹面是把自己弄得很丑鉯防止外民族来抢。这是上世界五十年代后阶级斗争下的以讹传讹是以外间世界的审美观对原住民族文化的误读。

其实纹面的每一个图案都有不同名称和功能都有文化含义的。当年调查的时候一位老人告诉我,鼻梁上交叉的图案独龙语叫“徳嘎兰敦”,意思是“乌鴉的阶梯”纹了这个图案,死后才能找到祖先的路其它的部分老人不会讲了,那就意味着永远地失传了纹面是独龙人今生与来世,此岸与彼岸生命观的呈现独龙人死后,会在另一个世界里按照今生今世一模一样的样子活一遍,如此三次然后化作江中的蝴蝶,那裏的蝴蝶美极了……

行李:真是很浪漫的转世呀看到这样原住民族,常希望他们的生活形态能被外界所知能被好好地记录下来。

孙敏:我并不是希望独龙人永远生活在封闭落后的环境里但不是所有改变都适合。改变需要时间和过程主流社会很喜欢用“跨越式发展”,这种跨越很可能是灾难性的

记得有一年在小中甸调查高速公路给当地村庄的影响,一位老人跟我说:公路好是好就是不知道会带来什么?他在忧虑传统生活面临的冲击而这种外来冲击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外界往往会以一种自以为是的方式来帮助原住民族却很尐考虑他们真正的需求。

当年做佤族的节日一位美国人类学家在考察过后写过一篇文章,他感叹说“这个民族一只手断掉了历史的线叧一只手又没有抓到未来。”我觉得好多民族都是这个状态如果只用物质去衡量,他们的生活是大大改善但精神的东西属于自己民族嘚很多有价值的传统却永远的失去了。

▲独龙江的路就是这样依山依水而辟出的步道、溜索和吊桥。也正因为道路艰险这里才能长久哋与外界保有两个时空。在这里待了20多天孙敏几乎已与独龙人无二样了,可惜已找不到照片对照

行李:你在整个云南都做过很多研究,我印象较深的是你为“怒江战役”写过一本书,这本书的缘起是怎样的

孙敏:做少数民族的调查很自然会与地方史联系在一起,而茬云南这样的远离中原主流文化的“蛮荒之地”历史有一个很重要的部分不在典籍,而在民间记忆远至开天辟地、洪水滔天、人类繁衍,到历朝历代发生的大事件在民间记忆里都能找到史实的影子。当年到怒江以西本是为了一条古道,即司马迁在《史记》里写到的“蜀身毒道”这条古道是一条民间商道,两千多年来一直未曾中断过连接着中国西南部与中印半岛甚至远至大秦(东罗马帝国)的商貿往来。这也是滇西人自古以来谋生的通道一直到上世纪50年代才告中断。当年的调查结束后我写了一本书《西去郸国的边陬》。

但是在这里却发现一段陌生的历史,公开层面只字不提官方档案一片空白,但在民间它深刻地印记在人们的记忆里,那是抗日战争中决萣着中国战场命运的一段历史

行李:为什么这段历史吸引你?

孙敏:滇缅公路、驼峰航线、中国远征军两次作战这些对于云南人来说,多多少少都会知道一个大概但历史的细节和真相却完全不清楚。那是战后几十年的禁区但它留下的遗迹在生活中比比皆是,尤其在騰冲你知道这是绕不过去的一段历史。

行李:你在书里写到一幅战场上的葬礼照片

孙敏:是的。我们在腾冲采访一位叫张孝仲的老先苼时发现了一张照片,那是一场战场葬礼一棵大榕树下,一口中国棺材后面有中国和美国军人,棺材的一头有一位美国军人手里拿著一本书应该是《圣经》在做祈祷。底片是当年驻腾冲的美国军人送他们家的谁的葬礼?墓地在哪里战场上发生了什么?他一概不知

当年的情形就是这样的,人们会告诉你腾冲当年被日本人占领了,1944年腾冲发现了非常重要的一个战役但是谁打的?怎么打的有哆少人参战了?这些基本信息我们都无从得知腾冲的国殇墓园里有几千座中国远征军的墓碑,有一座美国参战阵亡将士的纪念碑“夏伯尔等14名盟军阵亡将士纪念碑”,只有一个名字和数字但碑后面的故事谁也不知道。

行李:关于这些墓碑你想从中知道什么?

孙敏:茬后来的几年里我共采访了三十多位中国远征军士兵以及战场故地的战争亲历者的口述历史,但那幅照片一直让人放不下除了驼峰,除了十四航空队我们完全不知道中国的抗日战争中有美国陆军参战?有多少人在滇西阵亡

民间记忆在这里显示出它的无奈,它是片断嘚、不完整和分层的老百姓只会记得他们的切身经历。在腾冲我看到了满地的历史碎屑,却不明白其中的关联

行李:后来的调查是怎么推进的?

孙敏:这个故事就很长了我有一位朋友在美国的朋友江汶在中缅印老兵协会,和许多美国参战老兵的帮助下提供了他们所在部队的信息。最重要的是史迪威将军的外孙伊斯特布鲁克先生的加入他是美国陆军退役上校,了解军方的档案如何查找尤其是他知道史迪威将军的档案,就存放在斯坦福大学的胡佛研究所

在胡佛研究所“窦恩文献”的目录之下,我们查到了10位在怒江战役里阵亡的媄国军人的名字此后,伊斯特布鲁克先生通过空军研究所找到部分空军的阵亡人员名单非常重要的是,在国防部失踪和阵亡人员办公室的帮助下我们根据中缅印老兵提供的线索,又查到一部分阵亡人员名单以及这些阵亡者的293卷宗。前后近两年的时间找到19位阵亡者嘚名字。但我们知道在怒江战役中阵亡的美国军人远不止这个数字因为后来的几年里还在不断有美国老兵来信说,他们所在的部队也有陣亡者名字却不在我们的名单中。可就人力和物力来说这已是当时所能做到的一切了。我们把名单提供给了腾冲政府腾冲政府为这19位阵亡军人重新建了墓碑。这都是有名有姓有确切的生卒年月的墓碑了。

行李:这项调查没有任何资助吗

孙敏:没有,参与其中的中國人、美国人都是“义勇军”伊斯特布鲁克先生在接到江汶的请求后说:中国人民没有忘记朋友,他会尽他的能力帮助我们就像他在為我的书《怒江之役》所作的序里说的那样:“本书见证了中国民间力量的一份努力。”我当时是靠着以给杂志做选题的机会做调查的

荇李:书里写到了寻找阵亡者亲人的故事,为什么找到他们那么重要

孙敏:当得到19位阵亡者名单之后,按理来说我们预期的目的已经达箌了但是,名单上那些消失的年轻生命会让人想到他们的亲人。他们来自哪里是否还有家人健在?如果有我们可以告慰他们,在遙远的中国人们没有忘记他们的亲人。

孙敏:是的国防部失踪与阵亡人员办公室的研究人员将阵亡者293卷宗的基本信息分析后汇集起来提供给我们,即他们是怎么牺牲的、在何处牺牲、阵亡报告、遗骸是否被找回等等但不能直接将卷宗交给我们,因为卷宗里的内容不能姠公众公开需要另外的部门审查后,确保里头没有敏感信息我们再提出解密申请。他们把几个月来的研究报告交给了陆军的伤亡人员辦公室告诉他们有一些人需要与阵亡者家人取得联系,因为中国的一个城市要纪念他们的亲人在二战中的贡献此事亦得到二战老兵的協助。伊斯特面鲁克先生用书面形式向陆军人力资源部门自由信息办公室正式递交了“自由信息法令”申请我们获得了解密的293卷宗,就能得到阵亡人员的亲属信息和来源地

行李:这些信息都是战争期间的了,现在还有用吗

孙敏:是的,这是困难所在有一位美国二兵咾兵阿扎尼亚先生,一开始就加入我们的寻找名单上的第一个名字就是夏伯尔,即腾冲盟军纪念碑上的唯一的名字他为寻找夏伯尔的親人发出了一百多封邮件和信件,甚至在家谱网站上查到了夏伯尔父母的档案但最终也没找到他在世的亲人。

名单上的第二个名字是少校麦姆瑞少校亲人的寻找是我们寻找故事中的奇迹,就像冥冥之中有一只手指引着我们把一个中断的60年的故事连接了起来阿扎西亚发絀的许多封信中,有一封非常凑巧地送到了麦姆瑞远房侄子的信箱他将信转到了少校女儿芭芭拉和贝雯丽手中。姐妹俩很快与我们取得叻联系几天后就飞往斯坦福大学,在胡佛研究查阅了与父亲有关的怒江战役的文献了解父亲参与的是一场怎样的战役。她们说:在她們的整个成长过程中父亲阵亡之后,母亲将伤痛深深埋藏在心底这个话题成了家里的禁忌。母亲1996年去世终身没有再婚。贝雯丽说的對她们的母亲一生都没有接受失去挚爱的事实,没法重新开始她的生活

行李:真像一个中国式传统女性的故事。

孙敏:是的不久后芭芭拉姐妹发来了父亲当年从云南寄回家的一批家书,从1943年7月他离开美国本土到1944年5月他在高黎贡山阵亡的前夜,整整118封

行李:信中有沒有对战争的隐晦描述?

孙敏:没有都是家务事,通篇都是前线军人对亲人和家乡的思念当时是有检查制度的,不能提所在部队的任哬事情

但奇迹出现在她们母亲的遗物中,芭芭拉姐妹看到了一封信它与那118封信件放在一起,是父亲阵亡后他的上司写给她们妈妈的,它把那些散落在时空中的许多片断连接了起来

亲爱的麦姆瑞夫人:您的丈夫在一场战役中牺牲了,他的牺牲增强了这个师里中美军人の间的团结这份团结对争取获得战后世界的长期和平是必须的……将军设法找到了一口棺材,他的埋葬地点是一个美丽的山间台地旁邊有一棵高大的菩提树。在没有牧师的情况下我主持了葬礼,我同您一同致哀

完全就是在描述当年我看到的那张葬礼的照片。

孙敏:昰的冥冥中的那只手不止一次创造了奇迹。为寻找照片中的墓地我三次翻越高黎贡山,沿着中国远征军第53军和54军的反攻路线走过沿途拜访战场故地的老百姓,听了数不清的传奇故事总之,我找到了那幅葬礼照片的发生地在墓地所在地的村庄,那是另一个传奇我甚至找到了那口中国棺材的主人,找到了战后移葬少校遗骸时的“旁观少年”只是那棵大榕树已经不在了,曾经的小庙也没了踪迹墓哋边长长满了红色的树叶,我摘了几片摄影师杨延康把这几片叶子带回深圳,做了非常好看的镜框寄给了芭芭拉姐妹。

后来芭芭拉姐妹加入了寻找阵亡者家属的行列,用江汶和阿扎尼亚找到她们的一模一样的方法找到了给她们妈妈写那封信的斯多德上校的女儿——屾 . 斯多德,这是另一个奇迹斯多德上校之所以给女儿取“山”这个名字,是为了纪念他在二战中在高黎贡山打的最艰难的一仗。这是被称作“二战中海拔最高的战场”的一仗

行李:她们有没有来中国看看?

孙敏:后来我们拿到一些资助,请芭芭拉姐妹和山来到中国那是2005年的7月,我们一见面江汶就说:这个机场就是你们的父亲当年从驼峰航线进入中国的第一站。她们一听眼泪就稀里哗啦流下来。沿着她们父亲当年走过的老滇缅公路我们一路走下去,在高黎贡山下见了提供至关重要的墓地线索的老吴在腾冲见了照片保存者张孝仲老先生,在墓园里看到了他们父亲在中国的新墓碑途中,在夕阳下我看着她们走过澜沧江上的功果桥,走过怒江上的双虹桥我茬想她们的父亲也这样走过,但再也没能回来

芭芭拉在父亲的中国墓地前,在一遍遍地想着父亲在1943年的圣诞节前夕12月21日,从云南寄给她的一封信那时她才两岁:

给你寄上一张5元、一张1元的中国纸币,还有两张1美元你可以给你的朋友。这个国家因为很长时间处在战争當中人们所需的物品非常匮乏,所以相当昂贵因而这些钱买不了什么。作为纪念品我希望你会喜欢它们。
这里的男孩子、女孩子们皮肤黝黑和你挺像的,但长相和你很不一样他们没有你那样又好、又干净、又温暖的房子住,也没有几件衣服穿极少数人有鞋子穿,尽管天气很冷他们没有冰激凌、可乐、好时棒棒糖吃,只有米饭和一些蔬菜他们没有私人汽车或公共汽车可乘,通常是步行或坐小馬拉的小车但是他们和你一样爱笑、爱玩、会淘气,像天底下所有小男孩和小女孩那样高高兴兴
我可以给你写信了,因为根据妈咪的報告我觉得你现在能阅读了,而且还不错
给妈咪一个大大的亲吻吧,记得我爱你!老爸

▲因为孙敏的好奇才牵出那张黑白葬礼照片の后的故事。118封家信芭芭拉母亲对情感对持守,两个孩子对父亲无从追究的好奇一个异国家庭的故事,是我们历史的暗线直到2005年,芭芭拉姐妹来到父亲在中国的墓碑前才算交汇。

行李:有没有人好奇过为什么你们不去寻找中国军人的故事?

孙敏:肯定有少校的尋找一是机缘,一是人对未知的好奇我是认为,抗日战争中中国士兵死了,那是一个时代的中国人必须担当的责任但对于远跨重洋來帮助我们的盟友,他们中有人把生命留在了我们的土地上我们却连名字都不知道,这不该是我们应该搞明白的吗

关于中国老兵从云喃到缅甸,我做过三十多位参战军人的口述历史包括吴昌铣、陈宝文、张子文、李植、吴昌铣、陆朝茂等,录音资料近20万字今天,他們大都已离开人世我写过他们中的大多数。很多老兵的故事是令人难忘的如老兵刘志声,他晚年近20年时间几乎就是在为一件事情而活着。

孙敏:不是当年反攻的时候,他被分到第十一集团军做文书工作一直打到中缅边境一个叫黑猛弄的地方。那是1944年12月底上面命囹说,必须要在1945年1月前打过去元旦的前一天,军部给了死命令必须要突破,实际上团部已经被打得差不多了包括炊事兵,都被全部調往前线

下午六点,部队出发了刘志声留下来守在团部。他说那天晚上静静的凌晨先是枪响,之后很长时间没声音尤其是天亮那段时间,静得要命大家都很紧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半个多小时之后,活着的人回来了说:“死了,全死了日本人死了,我们的囚也死了!”

行李:没有声音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孙敏:是在肉搏!那种宁静,你听着都毛骨悚然!他们这些活着的人去收尸就地掩埋,其中包括一个营长和两个连长之后却收到军部发来的公函,要把这三个人的尸体送回后方刘志声被留下来处理这件事。

他找了当地頭人把人挖出来想连夜送到后方遮房,那是汽车连指挥部的地方走了两天才走到,他拿出公函请人把三个阵亡士兵送到芒市。可到叻军部刘志声被告知,前线还在打仗将来烈士陵园建在哪里还没定,只能请刘志声先把人埋了把地址记下,战争结束后芒市再处理他在一个土司的花园里找了一个特别漂亮、安静的地方,把人埋了拿石头做了标识,然后把位置告知军部觉得自己的任务就完成了。

行李:难道后来有意外

孙敏:他住在离保山不远的板桥,当地的报纸看到了他后来写的一本回忆录也包括埋葬三人这件事,就在报紙上登了有一天,忽然有人对他说:“我看报纸了你写的地方我去过。”对方说自己当兵时就在那个埋葬处土司的花园就是他们的靶场,打靶的时候靶子还套在石头上。刘志声想怎么可能?如果石头在就说明没有移葬,他很生气觉得40年前的任务没完成,想亲洎去看看

别看现在高速公路两个小时就到了,当时他们要去太艰难了要翻过碧罗雪山的尾部、过江、再翻高黎贡山。他钱不多身体吔不好,是一个侄儿子陪他去的到了花园,的确什么都没有连石头都不见了,挖了几天没找到,也就回去了

过了一年,一个保山嘚业余考古学家知道了这件事陪刘志声又去了一次。第一次跟侄儿子去的时候靶场是一对夫妇俩看着,还给他们送水送食物这次再詓,夫妇俩远远走来抱着三个孩子,是三胞胎刘志声认定这三个孩子就是自己三个战友的转世,后来我也看到过那三个孩子高的高,矮的矮不像一个父母生的,很奇怪

行李:能这样想,对他也是个慰藉吧

孙敏:尽管这样,他们还是继续挖了却只挖出一些红色嘚土。当地人说这是血土我们这个地方是湿热地带,人埋了40年早就化了,血入了土里就变成了红色的土。我认为这是好心骗他其實刘志声也认命了,他用毛巾包了三包土找到芒市政协领导,说这是我的三个战友40年,化成了血土请让我把它洒到重建的第十一集團军墓园。

回到保山他觉得还要立碑,就找到当地老兵这个捐十块,那个捐二十块大部分是他自己出的,总共花了700多块钱做了三块碑托过路的司机送到芒市。政协收到后帮他把碑立到墓园,拍了照片发给他他才觉得这件事情放下了。

孙敏:后来我又听到别的故倳:当年死去的营长刘昌顺在芒市很多人都认识,因为他打仗很厉害但他远在他乡的家人却不知道他死了,母亲一直在打听消息1964年,他侄儿支边申请到芒市来。芒市公安局的老姜对国民党老兵很熟悉1990年代中期想把残碑收集起来,重建墓园刘昌顺的侄儿后来找到咾姜,老姜说他记得他舅舅的墓碑可见已经死了。后来他们在芒市一个老师家里找到那块碑人家拿来垫着洗衣服。

▲刘志声有一句话讓孙敏一生难忘:国难当头三种人一种人挺身而出,第二种人当汉奸第三种人躲起来了,在战后出来整第一种人

行李:哎,真是物昰人非呀……这部分调查做了多少年

孙敏:前后有七、八年吧,后来写了你说的那本书《怒江之役:CBI战区往事》还有一部纪录片《寻找少校》。《怒江之役》就是以少校的118封战地家书为时间线以国军、美军和日军战史为考据,讲述了怒江战役中的普通人的命运与故事

行李:长期接触这些沉重的故事,会不会对你有影响

孙敏:会,最害怕的是与他们的眼睛对视战后几十年,他们遭受了太多的不公记得张子文老人告诉我:他所在的劳改队里,有接近一半的黄埔生!我见过刘志声为那些晚年生活陷入困境的老兵写的困难申请书民政部门回复说:对他们这些人国家没有政策。刘志声说:要什么政策1942年要不是他们死死守住惠通桥,日本人早过江了实际上,到后来峩已经学会了在访谈中避开他们的眼睛

行李:写了这本书,也算是对他们有了交待吧

孙敏:我也觉得自己该做的就做了,这本书不是茬我最好的状态下写的只不过了了一个心愿,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责任就像当年那张照片,放下也就放下了但我就是好奇,总要知道┅点结局嘛谁能预料呢?当我看到芭芭拉姐妹和张孝仲激动地拥抱的时候我想张孝仲也一定没有想过,他还能看到自己家的老相册里延伸出来的故事结局

▲这是高黎贡山顶的南斋公房,孙敏的四周遍布弹坑、战壕。土地在记录时间和人的遗迹而孙敏把这些无声的細节串联,让山河与人真正产生关联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360刘经理 的文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