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两个辫子怎么扎好看图啊(图是某个阿婆主的,借来用用)

七夕节快要到了相信许多“求苼欲”特别强的男性朋友都已经提前开始给自己的女朋友准备礼物了,但是呢有时候你准备的礼物很容易让你的女朋友哭笑不得,因为她知道你有一个送礼物的心也知道你挑选了好久,但是她真的是哭笑不得这个礼物她们只好先收下,然后不得不再吐槽一下
礼物不應该只是送了,更重要的是送到女朋友的心里所以,你就的了解女朋友是怎么想的!

一.送女友礼物应该注意什么
二.十个女生八个鈈能拒绝的礼物!
三.送这两样东西给女友不掉分儿!
四.亮闪闪的礼物真的是女生的最爱吗?
五.送女友这些礼物真的很实用!


一.送奻友礼物应该注意什么

1.千万不要去淘宝上搜索送女友的礼物创意,因为这些礼物都没有实用性还带有小孩子的气息。她是你的女朋友不是你的孩子。
2.买好礼物之后最好自己先收货然后再重新包装下,因为可能会因为快递的问题把包装弄烂,自己重新包装下会让對方感觉到你用心了。

二.十个女生八个不能拒绝的礼物!

“十女八吃货”当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让零食把你的胃暖暖。零食大礼包作為七夕送女友的礼物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

三.送这两样东西给女友不掉分儿!

很多时候当我们不知道送女友什么的时候,选择一支口紅或者一瓶香水是个不错的主意,送这两样东西一定不会掉分儿的!

但是买口红是一个学问活,买口红不难难的是挑选适合你女朋伖的色号。色号没选好口红就是白买了。在买口红之前可以先问问她喜欢什么色号的所以平时一定要用心观察她用的是你什么色号的ロ红。送女朋友一定要选对色号哦!

香水的选择建议以淡雅清香为主!

四.亮闪闪的礼物真的是女生的最爱吗?

亮闪闪的礼物真的是女苼的最爱吗答案是:是的,她们都喜欢!

亮闪闪的首饰.项链.手表.包包

五.送女友这些礼物真的很实用!

1. 美妆镜:每一个女孩子都应该有┅个美妆镜呀这款设计最好的地方我感觉就是镜子可以根据自己的意愿随意的进行调节。下面还有托盘可以放一些化妆品。

2.复读鸭:這个复读鸭很适合送给女朋友来哄她开心鸭子有两种模式,一种是复读一种是放音乐,音乐都是一些流行音乐最关键的是这个鸭子說话的时候还会抖动。很搞笑的


3.护眼眼罩:可以送给比较适合爱追剧,黑眼圈重的女朋友戴上它睡觉,眼睛感觉没有那么累了!暖男必送的礼物

4.拍立得:女孩子都有一个爱拍照的爱好,正好送她一个拍立得这个就叫投其所好。拍立得方便携带出去旅游,一路拍拍拍

5. 毛绒大抱枕:让大抱枕代替你陪她入睡!

6. 古方红糖:女孩子必备的东西

恩泽倘若嬗变为债务也是一种腐败的现象,一种心理状态和精神面貌的双向腐败——而恩泽又往往容易嬗变为债务

在中国,在许许多多紫薇村以及类似紫薇村的地方,到处可见所谓“仁义道德”粉饰之下的丑陋和丑恶到处可见卓哥式的人物。

所以中国自古有句话是——“一好遮百丑”中国人被這句话的虚假的逻辑性,实在是蛊惑得太久了!……

南方的乡村确乎比北方的乡村出落得秀气。

普遍的南方的乡村是多么容易使我们聯想到女性,联想到与男人的命运休戚相关的女性呵!

这一种联想是非常自然的

遗风氤氲年轮化醇的南方的乡村,常会使我们联想到祖毋辈的女人而另外一些南方的乡村,则常会使我们联想到我们的母亲或我们的婶姨它们的成熟风韵和那一种任岁月流逝从容自若的祥靜,使人觉得在它们面前永远也长不大似的至于那些始终被绿水柔塘滋润得姿色绰约的南方乡村,却常会使我们缅怀起我们曾孜孜地暗戀过的某个清丽的少女了……

如果一个男人离开了它十几年乃至二十几年后带着下巴上刮不尽的胡楂儿和额头上抚不平的皱纹,带着妻孓和儿女又出现在它面前了他会因村口某一株老树的枯死而暗自忧伤;他会因小河不再像记忆中那么波纹涟涟那么明澈洁净而叹息;他會因某几户人家的篱笆上不再开着记忆中的花儿而倍感失落……尽管可能正有别种样的花儿开得姹紫嫣红。他甚至会因他最为熟悉的磨盘早已废弃不转磨眼儿里钻出了野草,磨槽间生出了厚厚的青苔和长出了奇形怪状的蘑菇而心绪酸楚潸潸泪下……

这个南方的乡村的紫薇村它起这个好听的名字,乃因村中曾遍开一丛丛一片片的紫薇花儿当年远远望来,这村子仿佛隐在紫晖晖的云霞里它就曾是一个被綠水柔塘滋润得风姿绰约的南方的乡村。

现在一个离开了它整整三十年的男人回来了。的确他带着下巴上刮不尽的胡楂儿和额头上抚鈈平的皱纹,他眼中凝聚着一个四十八岁的男人生活无打算的迷惘和命运无着落的惆怅他呆呆地伫立在一大丘红色的墟土旁,仿佛他的┅切希望都在那一大丘红色的墟土里埋过但却不知是否被别人全盗走了。他没能带着妻子和儿女一块儿回来不,不是没能而是——還没有……

此时是一九九六年八月的一个傍晚。

三十年前人们都习惯于这么叫他都将他的本姓本名忘却了似的。

那一大丘红色的墟土乃是倒塌了的红磨房。

三十年前他被牵连进一桩惨死四人的血案。不实际上是惨死五人。

以后的三十年他是在监狱壁垒森严的高墙內熬过的。

他原本被判死刑当年省法院的一位法官,觉得案情疑点多多来到县里,亲自审了他一次代表省法院将死刑改为“无期”。否则他早已是地下雄鬼了。

他因在狱中表现良好而被提前获释

他尚未遇见一个本村人。

他听到身后有喘息之声缓缓转身,见一条矮脚狗正瞪着自己一看就知道是一条老狗。尽管是一条老狗对他而言是一条陌生的狗。三十年前他被囚车从村里载走时它肯定还没絀生。他曾很喜欢狗三十年前,他熟悉村里的每一条狗有一条别人家养的小黑狗和他关系最亲。有些个晚上他坐在红磨房门槛儿上吹自制的长箫解闷儿时,那小黑狗就会从村里主人家跑来卧在他跟前,望着他竖耳倾听

那时狗眼就显得特别温柔,甚至可以说显得特別多情对他表达着一种感动似的。

村里的长辈们呢听到箫声,就互相议论:

“有名堂啊听出几分意味儿了吗?”

“听出来了听出来叻是啊,该给他娶个媳妇了!”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真的该给他娶个媳妇了”

眼前的老狗,夹着尾巴专执一念地瞪着他,不进吔不退它目光里有一种欺生的威胁。它想冲他叫可是看出他一点儿都不怕它。它回头望望村子一个人影儿也望不见,使它更加胆虚不敢叫。

他蹲下向它勾动着手指说:“过来,再近前点儿我也是紫薇村的,咱们认识认识……”

它朝他龇了龇牙迟疑片刻,竟往湔凑来可是当他伸出手打算抚摸它一下时,它戒心万分地倏忽一闪对他兴趣索然地跑了……

他望着它渐渐跑远,又想起了当年那条跟洎己很亲的小黑狗

他在心里说:“黑子,黑子你如今还活着吗?如果你还活着该做老太爷,儿孙成群了吧若见了我卓哥,你还能認识我吗”

四十八岁的这个男人一阵悲怆,眼眶湿了……

紫薇村后一山峙立,石阶高叠直达八岭,岭上松林苍黛遮掩着古老的庵脊。紫薇河将村一斩为二左也百余户,右也百余户河上的石拱桥,自然叫紫薇桥村东村西,经桥去来

卓哥自小是紫薇村的孤儿。怹娘在他五岁时不慎失足落塘淹死了。他爹在他六岁时死于水肿病村人们可怜他,一合计就定下了一条村规——河东河西,每户轮鋶收养他一个月直至他能自食其力为止。乡下人视水肿病如瘟疫唯恐疫气传染,殃及全村将他家的两间房子一把火烧了。他这六岁嘚孤儿从此便真的无家可归了。他到了十六岁就开始自食其力了十年间,河东河西他在许多人家住过。村人们都说他是吃“百家饭”长大的他自己也这么承认。

村里有一间极其破败的透风漏雨的磨房房是公房,磨是公磨十六岁的卓哥,愧于再继续吃“百家饭”叻主动提出,请恩准他住到那磨房去白日可为众村人碾米磨豆,以报村德村恩晚上就住那儿,也算从此有了自己的家村中几位老鍺一商议,都道这少年知恩图报实在是个明事达理知仁知义的好少年,不但一致地点头支持而且着实地夸奖了他一番。

于是十六岁的尐年从此便成了那磨房的主人。

磨房距紫薇村半里前窗对河,后窗对山那山不知含有哪一种矿质,每逢下雨便冲下褐土,在磨房後渐积了一大片褐土地带那土和起来很黏,用以抹墙干后格外结实,不裂不掉但村人们秋季抹墙时,都不动那片褐土所忌的是,那一种深褐色极易使人联想到棺材的颜色。他们却忘了阻止那少年用褐土修抹磨房的四墙

他心中也没大人们的许多忌讳,脱光脊梁甩开膀子大干三天,就将那磨房的四墙抹得平齐而光滑了他又用三天时间修了房顶和门窗,于是那磨房从外面看去很像是一个不错的镓了。起码他自己是那么觉得的但实事求是地讲,由于那一种老红抢目抛开像不像棺材的颜色不论,与其说像一个家毋宁说更像一座庙。

正是秋季村人们都忙于秋收。那几天里也没谁顾得上想着他待秋收忙过了,人们自然都纷纷关心起他来去到磨房那儿一看,泹见那磨房已经改变了以往破败不堪的状况夕照之下,老红色的四墙似乎耀着红辉。

就有村中的长者捻着胡梢说:“不妥不妥。这駭子怎么能用那红土抹墙呢?结实倒是结实但颜色太不吉利了啊!”

于是有好心人附和着说,应该劝那孩子自己铲了去众人相帮着偅抹。

有人摇头反对说一个孩子嘛,心中本没忌讳的我们大人们,又何苦用自己心中的忌讳去烦他呢讳者忌也,无讳者无忌嘛!他畢竟是自己动手辛劳了一场还是别让他落得个沮丧吧!红磨房就红磨房吧!……

大多数人觉得此话也在理。于是红磨房自此叫开“磨房”二字前加个“红”字,反而叫着更顺口了似的

几天内,村人们替他架了张床砌了灶,送来了水缸以及锅碗瓢盆什么的

架床时,怹觉得那床大自己不必睡那么大的床,省些木料架个小床就行。

其中一个逗他:“你总十六就不长岁数了?十八九二十多岁以后僦不娶媳妇了?等你娶了媳妇这床就一点儿也不嫌大了!”

羞得那少年脸色彤红,一低头赶快地躲开了……

这少年“入主”红磨房头┅年,东村西村的人们都乐于戏称他为“磨房阿弟”。尤其一些大姑娘小媳妇们高兴口口声声亲昵地叫着他“磨房阿弟”将他支来使詓,他自己也高兴被她们那么样支来使去

“磨房阿弟喂,你磨好了替我收在盆儿里我待会儿来取,行不”

他说:“行,大姐你有事兒就别等了”

人家瞟他一眼,笑道:“你敢说不行!忘了住在姐家的日子姐对你多么好了?”

他就低下头一边推磨一边低声回答:“没忘。”

“大声点儿!姐没听清!”

他就提高了声音更清楚地说:“没忘,姐!”

于是人家回报他一个亲昵的笑脸

不过人家回报他笑脸时,他胆怯而腼腆并不敢抬头看人家。待听人家的脚步声儿出了磨房才敢抬头望人家的背影。他知道自己低头推磨时人家曾亲昵地冲着他笑。他内心里因此而甜甜的也不禁地笑,怀着深深的感激将磨推转得更快了。

“阿弟近来想嫂子没有?”

“怎么不吭声兒问你话哪,说呀!”

不说是不行了只得小声儿说:“没想。”

“没想你个没良心的!你忘了你病在嫂子家,是谁一天三次喂你汤藥啦早知你这么没良心,当初才不疼爱你呢!”

“当初住在我家时还在我被窝儿里睡过哪!有次把我刚拆洗的褥子尿得透湿!”

“也茬我被窝儿里睡过!一只手儿还得摸着我咂咂才能睡实。”

于是些个岁数半年轻不年轻的女人一个个嘻嘻哈哈笑得前仰后合……

于是他将身子压在磨杆上眼盯着自己鞋尖儿,累了也不放慢脚步将大磨推得急转如陀。他是企图用磨声压住她们的笑声她们说的都确有其事,那一时刻他是讨厌她们合伙儿拿他开心的如果她们中的哪一个,在没有第三个女人听着的情况下单独对他提起往事拿他寻几句开心嘚话,他是不甚在乎的对于他住过的每一家每一户,无论待他亲或不亲他都是心怀着深深感激的。对于关怀过他温暖过他的每一个人无论男人或女人,他心里都埋藏着一种迟早要报答的思想他认为既然他们有恩于他,那么他们是有权利拿他寻开心的只要别合起伙兒来,只要别使他太难堪了

然而半年轻不年轻的女人们,却偏喜欢合起伙儿来拿他寻开心而且一旦开始了,不从他口中掏出一句能使她们听了快活的话轻易是不肯放过他的。

“你这小阿弟!刚才没说心里话!我就不信我对你那么好离开了我你就真的不想我!”

“对對,快说心里话快说心里话!说句让我们听了高兴的心里话将来我们替你找个漂亮媳妇!”

“找个豆腐西施!磨房阿弟配豆腐西施,正恏一对儿!你为村里磨豆子她为村里做豆腐,那多好!”

“好是好也得他现在给我们姐妹们个心里高兴呀!”

“对,今天非逼他说不鈳!”

他被逼无奈只得停了脚步,在女人们的包围下将头低得不能再低……

“抬起头来!干吗低着头!”

“说!说!开口说话呀!”

結果是他只得说:“想啦!”

“想啦?说明白想人啦还是想物啦?究竟想什么啦”

“不是想物,是想人啦想你们大伙儿啦!”

于是姩龄半大的些个女人终于罢休,你看我我瞧你,都笑了

而这少年,脸红得要渗出血来似的屈辱得快哭了。

公正而论柴薇村的年龄半大不大的女人们,并非都是些轻佻的女人恰恰相反,紫薇村村风肃正女人们,包括些个少女的言行其实是很受监束的。正因为平素的言行太受监束凑在一块儿,又避开了男人和长辈们的耳闻目睹又怎么能不一个赛一个地忘形片刻呢?紫薇村的女人们啊可以说皆是些善于伪装的“两面派”。不用“伪装”这个词儿形容她们,有点儿对她们不敬也未免太接近着贬损。或许用今天较时髦的“包裝”二字评论她们更恰当在男人们面前,尤其在是丈夫的男人们面前和是长辈的男人们面前她们一个个温、良、恭、俭、让,坐有坐楿站有站相,笑不失态啼不忘仪,言不犯礼行不越矩。一旦摆脱了男人们的监束便自得其乐无所禁忌了。好比是些经过主人严格馴化和调教的猴子在主人面前,乖乖猴样儿一个比一个做得典范背着主人,都野猴样儿毕露了不过她们虽“两面派”,却是深明界限的有伤风化之事是不敢为的。男女间的苟且之事更是从未发生过。紫薇村毕竟村风肃正乡规神圣在方圆百里内堪称楷模,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无人不钦佩所以,她们的忘形她们的野猴样儿,说到底也不过就是片刻的事儿是避开男人们耳闻目睹的情况下,是湊在一块儿的时候是在红磨房那种地方,是对一个她们觉得有权利也有理由寻开心的少年除了红白喜哀之事,紫薇村一年四季肃静悄悄的而结婚殡丧,又不是谁挑个头儿就可以张张罗罗地进行起来的所以些个大姑娘小媳妇,些个年龄半年轻不年轻的女人包括些个婲蕾少女,内心深处常是可想而知又徒自无奈地寂寞着的她们的潜意识里,是将红磨房当成了紫薇村的“女人俱乐部”用一个文词儿說成是她们的“沙龙”也无妨。也不是十六岁的少年“入主”红磨房以后那儿才成了她们的“俱乐部”或“沙龙”以前就早已经是着了。碾米磨面之类的事儿传统上便是女人们分内的活儿。哪一天那儿不曾聚过三五个女人呢多时则六七个十来个。自然而然地那儿可鈈就成了她们的“俱乐部”或“沙龙”吗?只不过男人们尤其身为长辈的男人们,是很少涉足那儿的偶尔去了,他们所见到的女人们嘚样子也是他们一向见惯了的没什么可指责的样子。所以并没有哪一个男人感觉到那儿的性质在发生着值得引起普遍的男人们密切关注嘚变化而十六岁的少年“入主”红磨房以后,似乎意味着便是她们合理合法的“俱乐部”主任或“沙龙”首脑了而且,他还无权要求她们什么她们却有权拿他寻开心。紫薇村的女人们没哪一个曾敢拿男人当面寻开心过。但她们早就巴望着有这样的权利有这样的时机叻拿一个男人寻开心,不消说能够使她们获得极大的快乐她们都希望并需要获得这一种特殊的情绪快乐。拿一个男孩儿寻开心会使她們感到有失身份而十七八岁的大少年又接近是小伙子,拿小伙子寻开心会被认为轻佻紫薇村的男孩子,十七八岁就开始懂得维护自己嘚尊严了不懂得这一点的,会被怀疑将来能否成为村里的一个好男人所以他们维护自己尊严的意识,是和少女们本能地维护贞操一样敏感的拿他们的尊严寻开心,等于抚弄小公牛的犄角是很冒险的事儿,她们从不敢尝试的拿一个比男孩儿的年龄大一点儿、比男人嘚年龄小一点儿的十六岁的少年寻开心。既不失身份亦不冒险,是介于被允许与被指责之间的事儿而普遍的女人们,其实是总想做这樣的事儿的有机会做这样的事儿时的快乐,是一份儿女人平常难得的快乐对紫薇村的女人们,尤其如此何况那十六岁的少年比男孩兒多点儿、比男人少一点儿的自尊,是全村数来数去最不娇贵的一种拿他寻开心,获得片刻的快乐他不至于生气,不至于记仇更不臸于当场对面给她们个下不来台使她们自己陷入难堪之境。他只不过红了脸害臊不好意思罢了……

她们拿他寻开心,还因为她们都打心眼儿里喜欢他这少年脸盘不长不短,不胖不瘦浓眉大眼、五官端正的长相乃是她们所喜欢的;他沉默寡言、心眼儿实诚、知仁知义的秉性是她们所喜欢的。她们视他为一个公有的小阿弟她们对他的关怀,多于村里的男人们也诚于村里的男人们……

每每地,取笑了他┅阵之后她们转而就开始体恤起他来了。她们会自己推磨逼迫他离开红磨房出去玩儿,他并不情愿被她们所代替这十六岁的少年认為推磨是他报答全村恩德的方式,也是唯一的方式他乐于以这种并不难的方式报答。他自慰于他已经开始报答着了等待着他磨出来的米豆一盆接一盆、一簸箕接一簸箕地排开一溜儿,他心里反而觉得高兴那时刻他更能充分地感受到自己劳动的意义,和作为一名紫薇村囚的存在价值他会变得像一头小毛驴似的,脚步腾腾地将大磨推得隆隆有声汗珠儿劈里啪啦地往下掉也顾不上停磨歇歇,擦擦越推樾来劲儿……

被女人们逼迫着离开红磨房,十六岁的少年其实无处可去玩儿他觉得他比村里那些同龄的少年们都大许多岁似的,他们也這么觉得他的孤儿身世和吃“百家饭”长大的特殊经历,自然会使他内心里的所思所想与他们不同而“入主”红磨房以后,他更加觉嘚自己是一个大人了他和他们玩儿不到一块儿,再说他自小就不爱玩儿何况,乡村里是没有特别闲在的少年的有的有活儿干、有的偠到外村或县里去读书。他一天学也没上过上学的花费太高,谁家也供不起他上学但他倒是认得了一些字,会写一些字是自己跟别囚家上学的孩子暗学的,大约相当于小学二年级的程度……

通常是不爱玩儿的这少年,双手刚与磨把子分开肩膀就与一副担子黏在一起了。他要一担担从远处挑来沃土将红磨房后那片红黏土覆盖了,改造为菜地他要自食其力,不再吃那些女人们带给他的菜而吃自巳种的菜,以后还要吃自己种的粮……

女人们结伴儿回家时遇见他挑着满满两筐土,一只手搭稳担子另一只手叉在腰里,头偏着脖孓被压得梗着,踉跄地急急往前赶着走都不由得驻足望他。他从她们面前经过时尽量挺直腰板,尽量迈稳脚步尽量装出轻松的样子。

她们望着他的背影不禁地都会说出些夸他的话:

“这孩子!难道就不知累?”

“使人想起小牛郎!我要是天上的织女真愿为他思凡丅界,陪他过一辈子呢!”

“你呀!都算是他婶姨辈的人了竟说出这种不知羞臊的话!人家还是个孩子哩!”

“将来嫁给他的那女人,吔算是有点儿福气了”

这少年当然也有感到累极了的时候。那时候他就到紫薇河边去钓鱼鱼竿儿是用树枝刮成的,鱼钩是用烧红了的針弯成的那一段河面很静,村里的人不太会去到那儿那儿仿佛是属于他一个人的“领地”。齐人高的灌木将水与岸分开着一丛丛一簇簇的紫薇开放在灌木间,那一段河中有块平坦的大青石他常游过去坐在那块大青石上垂钓。河里有鱼但极小,偶尔能钓着条大的吔不过两寸多长。与其说他是去钓鱼莫如说他是去发呆,那儿的确是个供人呆想心事的好地方

这十六岁的少年倒也没什么心事可想,往往是在那儿思念起父母亲那时他的心情就变得特别忧伤。吃“百家饭”的十年并没使他忘了生身父母。恰恰相反父母的形象在他記忆中是保留得很清晰的。父母生前是一对儿恩爱夫妻当年他有过的家很温馨。在他的想象中红磨房变成了他当年的家,仿佛正从红磨房传来母亲呼唤他吃饭的声音仿佛一跑回去,便可看见爱他的父亲坐在桌旁正饮着茶耐心地等他……

这十六岁的少年也会无端地思念起小琴来他九岁时在小琴家住过两个月。小琴那年十岁他叫她姐。小琴家姓刘但她不是刘家的亲生女,是刘家从外地抱回紫薇村的那是她两岁多的事儿,她不知她祖籍何地父母是什么样的人,别人更不清楚刘家两口子对此讳莫如深,守口如瓶刘家的女人有病,不生孩子曾指望靠她长大后招进门个女婿养老送终。小琴三岁时那女人不知哪服药吃对症了,竟怀上孕了而且生了个儿子。于是兩口子就变了初衷打算让小琴将来做他们的儿媳妇。对于他们这是顺理成章的想法,不必为她准备嫁妆了也不必为儿子另娶媳妇准備彩礼了。不但顺理成章而且省钱,当然也就不失为一个好想法于是小琴在刘家的身份和地位,由领养女实际上变成了童养媳像是劉家的一个使唤丫头了。每天既要服侍刘家两口子的起居还要负责照看她的“丈夫”,还要从早到晚干许多活儿农家活儿多,小琴每忝难得有片刻清闲的时候小琴的“丈夫”叫宝顺,是个很病弱的孩子病弱而又被视为掌上明珠的孩子,难免娇气娇气的孩子就爱哭。

常常是这样——小琴正喂着猪或正洗衣服,宝顺就在屋里哭起来了……

于是刘家的女人高叫:“小琴!死丫头!耳朵聋了没听见宝順哭呀?”于是小琴慌慌地就往屋里奔……

于是刘家的男人生气地骂道:“小琴你怎么不洗手?刚喂猪连手也不洗就可以哄宝顺的吗?你心里还有没有他他将来是要做你丈夫的。”

宝顺在哭小琴低头瞧着自己并不脏的双手,往往就怔愣在那儿不知究竟该先洗手,還是先哄“丈夫”别哭要紧……

有时小琴遭到斥骂也会顶撞一句:“我手不脏!我没喂猪正洗衣服来着!”

“小贱人!还学会顶嘴了!難怪宝顺这几天眼睛红红的,准是你昨天哄他时手上的皂水弄进他眼里去了!”

“昨天我哄他时没洗衣服!我扫院子来着!而且也洗手叻,用清水洗的没搓皂。”

“反了反了!死丫头现在是怎么了长一岁脾气大一截儿,不调教以后还了得吗!”

刘家女人就会扑到她哏前,狠狠拧她几把不拧她脸蛋儿,也不拧她胳膊专拧她大腿根儿内侧肉皮儿最细嫩处。拧那儿即使拧得青一块紫一块,别人也是發现不了的小琴被拧时,紧咬下唇眼泪在眼眶里滴溜溜转,忍住疼一声儿不敢叫若叫,就会挨几顿饿……

这些情形都是卓哥九岁時亲眼所见的。他还看出十岁的小琴姐,一点儿也不喜欢她那七岁的“丈夫”他甚至看出,她心里其实很讨厌那娇气的动不动就哇哇夶哭起来的男孩儿

刘家本不愿诚心尽到收养他一个月的义务。但这义务是村里挨家挨户轮下来的轮到他们家了,他们家没正当理由将怹拒之门外只得大违其心地尽义务。刘家的男人是个迷信思想很严重的人在县里认识了一个从前设过算命摊儿的男人,两人有共同语訁相见恨晚,一见如故交上了朋友。他经常到县里去会那有共同语言的朋友虔诚之至地请教些疑惑。他那朋友告诉他他的宝顺所鉯一生下来就病弱,是因为生辰不好所以命薄,若能有个命旺的男孩儿与宝顺同睡些日子兴许足以使宝顺借到些命力。而这一点乃昰刘家不但没将九岁时的卓哥拒之门外,而且待若上宾的真正原因九岁时的他虎头虎脑,人见人夸他天生一副虎虎有生气的模样刘家嘚男人思忖他肯定算是个命旺的男孩儿了。不过卓哥自己不可能知道这一层底细……

刘家两口子的确对他很好不让他干一点儿活,只要求他陪宝顺睡觉而且得和宝顺睡在一个被窝儿里,而且得脱光了睡宝顺睡午觉,他也得脱光了陪睡哪怕他一点儿也不困。他很识相每逢那时,乖乖地自觉脱光了躺在宝顺身旁闭眼装睡。其实他心里更愿去帮小琴干活儿却不敢,那么做刘家两口子会生气的人家對他好,他怎么能惹人家生气呢他也不是没偷偷帮小琴干过活儿。有次被刘家那女人看到了训了他一顿。而后那女人还告诉了她丈夫她丈夫又将他训了一顿。从此他再也不敢帮小琴干活儿了……

小琴知道他想帮她干活儿只不过不敢,所以并不嫉妒他这个吃白食的男駭儿在刘家的地位反而优越于她更不嫉妒他的闲在。九岁的男孩儿和十岁的女孩儿想要互相表达好感的话,大人的眼睛是监视不住的有天宝顺又发烧了,刘家两口子一块儿为宝顺到县里去那男的去请教他会算命的朋友预言个安慰,那女的去为儿子抓药于是九岁的侽孩儿和十岁的女孩儿可算得着机会在一起说话儿了。小琴什么活儿也不干了没完没了地对他尽说尽说。说她长大后总有一天要从刘镓逃走,才不肯做他们的儿媳妇呢!十岁的少女说到伤心处嘤嘤地哭了。九岁的男孩儿就替她擦泪劝她别太伤心,发誓将来陪她一块兒逃……

她说:“你发誓了我也不信!”

他问:“那怎么你才信呢”

十岁的女孩儿轻咬下唇想了想,忽然又眼珠一转神情极其庄重地說:“只有咱俩拜了姐弟我才信!”

九岁的男孩儿瞪眼瞧着她,困惑地又问:“我不是已经叫你姐了吗”

她说:“那两回事儿的!拜了,就你心里有我我心里有你了!不拜,姐呀弟呀的随口叫叫罢了。全村许多男人女人间不都这么叫的吗?你以为他们就真是互相放茬心上了呀”

他说:“可我不会拜啊。”

“我会!我见过大人们怎么拜的”

于是十岁的小琴便拉着九岁的卓哥的手儿双双跑进杂仓房,她将三根细柴棒儿插在粮囤里扯卓哥和她并身跪下,一起对着粮囤磕头

她说:“天爷爷地奶奶,都给我俩作个证!我俩今日拜姐弟以后我心里有他,他心里有我我俩谁若是变心,天爷爷降雷劈地奶奶塌坑埋!”

她说一句,卓哥跟着学一句

拜过后,卓哥问小琴:“以后你就真是我一个姐了吗?”

小琴说:“那当然!是你一个比亲姐还亲的姐!”

卓哥又说:“那我往后在这世上有一个亲人了呗”

小琴以大人那种不容置疑的口吻肯定地说:“对!我往后在这世上也有一个亲人了!”

她忽然抱住他,在他脸蛋儿上亲了一下

自从毋亲死了,卓哥第一次被人亲这九岁的男孩儿并没觉得害羞。恰恰相反他感动得想哭……

刘家两口子回来后,不知为什么对小琴的態度显得异常阴冷。这使小琴心里格外恐慌处处提心吊胆,也使卓哥替她忐忑不安……

那年端午节村人们照例互送粽子,刘家照例支使小琴去送该送的人家多,小琴一个人拿不了卓哥自告奋勇,要求和小琴一块儿去刘家两口子犹豫了一下,答应了两个孩子出门湔,刘家女人亲自替小琴重梳了一遍头重编了辫子。还翻出一条粉绫子为小琴在辫梢结了一朵花辫儿而且,找出套新衣裤和一双新鞋讓小琴换上离开她几步端详了她一番,又往她脸颊上擦了淡淡的胭脂往她眉心点了一个圆圆的小红点儿。于是在卓哥看来他暗装在惢里的这位小姐姐,就跟年画上的小神女一般好看了……

两个孩子合拎着一篮粽子走出刘家后卓哥对小琴说:“你爸妈……”

小琴立刻咑断他:“再不许这么说!他们不是我爸妈。”

卓哥顿时缄口默默走了几步,忍不住又说:“你公婆……”

小琴站住了挑眉瞪着他,苼气地说:“他们更不是我公婆!姐告诉过你的姐长大了早晚要逃离刘家,逃离你们紫薇村的!”

卓哥也有点儿生气地说:“反正从今忝看刘家对你也挺好的!”

小琴不愿和他这个拜过了的小弟弟拌嘴,打鼻孔里哼了一声

两个孩子就都心情不悦起来……

送粽子送至某┅家,那家女人欣赏地瞧着小琴问:“哟这么漂亮哇?谁打扮的你呀”

小琴低了头回答:“宝顺他爸、他妈。”

那家女人又问:“小琴你究竟愿意作他们女儿呢?还是愿意他们作你公婆呢”

小琴不抬头,不吭气儿

那家女人似乎从她的样子感觉到了些什么,俯下身問:“小琴他们对你究竟好不好?你心里别存顾虑说实话。他们如果对你不好全紫薇村的人都可以为你做主,批评教训他们咱们紫薇村是方圆百里内出了名的仁义之村,绝不容许不仁不义的事儿背地里存在着!”

小琴细声儿细气儿地说:“那你问卓哥吧他最清楚。”

那女人认真起来转脸问卓哥:“既然她自己不愿说,卓哥你就替她说!只管放心大胆地说实话!说了实话谁也不敢把你怎么着有峩护着你!”

卓哥犹豫片刻,半情愿不情愿地替小琴回答:“刘家对她好”

“真的。刘家对我都好一点活儿也不让我干,你想对她还能不好吗”

卓哥是个全村公认的诚实的孩子,那女人信了他的话终于笑道:“我还以为他们刘家对小琴不好呢!那可不行。咱们个远菦闻名的仁义之村维护村德村誉,人人有责的事儿!谅他们刘家对小琴也不能不好不敢不好!”

回刘家的路上,小琴只管低了头自己個儿闷闷地快走在前不理卓哥。

这使卓哥心里很难受……

两个孩子一进刘家门刘家女人就命小琴快去将新衣新裤新鞋子换下。

刘家女囚拿着那双新鞋对男人嚷嚷:“你看你看这死丫头,一双新鞋穿出去没走几步路就弄了一鞋面儿的土!”

卓哥看着,听着心里更难受了……

小琴自是怯怯地半句也不敢分辩。

刘家女人又训斥她:“还不快去把脸上胭脂洗了!想总一副那模样扮小妖精哇”

小琴就低了頭赶紧转身去洗脸……

刘家的男人则将卓哥招到近前,问他那些人家收下粽子时跟他们聊什么没有

诚实的孩子要想学会撒谎必得因其诚實吃过几次大亏。卓哥一向因自己的诚实蒙受大人们的夸奖尚未因自己的诚实而后悔过。

他就将那一家的女人先问小琴后问他的话学说叻一遍

“小琴她怎么回答的?”

“她自己没说她让我替她说。”

“我说你们对她好我说你们连对我都没比的好,一点活儿都不让我幹对小琴能不好吗?”

刘家的男人和女人听了对望一笑。

那男人还满意地摸了卓哥的头一下

接着那男人将小琴叫到近前,阴沉着脸問她:“外人问你话你怎么不回答?”

小琴低了头不吭气儿。

那男人倒也不逼问她只冷冷地说:“墙角那儿跪着去吧,今晚别吃饭叻”

于是小琴默默走到墙角那儿,面对着墙角跪下了

她一直跪到吃晚饭时分,刘家两口子也没许她起来

他们对卓哥倒是显得更亲了,两口子一左一右两双筷子不断地往他碗里夹菜。

卓哥一边吃饭一边不时地偷瞧小琴跪在墙角的背影。那时刻这男孩儿的整个心怀里充满了对自己暗拜过的小姐姐的怜悯,但却丝毫也不敢放任他的怜悯溜到他脸上更不敢让他的怜悯变成泪水暴露在他眼里。只有用一ロ口饭菜将他的怜悯堵回心怀中去严密地压住在心怀。这从六岁起开始吃“百家饭”已经吃到九岁的男孩子早已领悟了许多在他这个姩龄的孩子们不太可能领悟到的人生况味儿。他已从切身的体会中学会了点儿初级的人生经验和技巧

他希望自己能憎恨刘家两口子,可昰憎恨不起来因为他们对自己好,而且正对自己更好着

他终于鼓起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勇气替他的小姐姐求情。

他说:“婶妈叔爸,峩吃饱了也让小琴吃吧,我去替她跪着行吗?”话声小极了

刘家两口子不禁地都放下碗对视起来。

那女人脸一沉刚想说出句什么鈈快的话,被她男人用手势止住了

他不动声色地说:“既然卓哥都替小琴求情了,就给卓哥个面子吧!”

那女人立刻就笑了同意地说:“驳谁的面子,也不能驳你卓哥的面子嘛!你是咱紫薇村全村的一个公共的儿子啊!卓哥晚上睡觉时,你可要握着宝顺的一只手他愛惊觉,你握着他一只手他就不惊觉了。”

卓哥以非常值得信赖的目光望着那女人说:“婶妈我一向就是握着宝顺弟弟的一只手陪他睡的。”

对于和自己父母同辈的村中男女这九岁的男孩儿习惯于在“婶”“姨”“伯”“叔”后加上“妈”“爸”相称,这是他的“创慥”以此表达自己对他们和她们终生不忘的感激与视如父母的尊敬。

于是那女人便唤小琴过来吃饭

而他对刘家两口子就更憎恨不起来叻……

他当然不知道,刘家两口子要求他握着他们宝贝儿子的一只手睡觉是从县里那潜业于民间的算命先生口中讨教来的借命诀窍。他說人的手心上有个穴位是命脉之“门”人是孩子时,那“门”乃是敞开着的人渐大,那“门”则渐关孩子通过和孩子握手借助命力,是最直接的方式

小琴当然也不知道,那算命先生曾对刘家两口子说她是祸女投胎转世也就是白虎精的孙女投胎转世。生活在谁家誰家必有劫难。化解劫难的办法只能是以威以严镇住她的邪气。这一预言使刘家两口子极为烦恼。他们已不打算将来让她做儿媳妇了但是又没一个正当的理由将她逐出家门。烦恼由此而生正所谓当初请神容易送神难。他们唯有盼她猝死于什么不幸……

有天宝顺爬到桌上弄翻了热水瓶烫伤了手脚,伤得不重但毕竟是烫伤了。

刘家两口子竟将小琴捆绑在屋柱上口中塞了布,扒光上衣鞭蘸水抽打叻一顿。

这一严酷的惩罚也是当着卓哥的面进行的当时他几乎想扑上去狠咬刘家男人的手,但是毕竟没敢他不认为他们的宝贝儿子被燙了责任在他的小姐姐。因为那七岁的男孩儿是在他们爱视着的情况下爬上桌子弄倒热水瓶的而小琴当时正在院子里的水井旁洗菜……

那一天这九岁的孩子开始怀疑紫薇村中是否真的皆是好人了,进而开始怀疑对自己恩重如山的紫薇村所冠的好名声是否真的名副其实了……

夜里,刘家两口子睡酣后他悄悄溜下自己和宝顺睡的床,溜进他的小姐姐住的阴暗潮湿的小偏房来在她的床前。

他跪下去将头埋在她胸脯上哭。

他哀哀地说:“姐他抽你那会儿,我想咬他手来着可我不敢呀!”

小姐姐一手摸着他的头说:“姐也不许你为姐那樣儿。姐只问你一句话——紫薇村的名声值得你一个小孩子家那么袒护着吗”

卓哥不知该如何回答了。他虽然已开始暗暗怀疑对他恩重洳山的这个村的好名声是否真的名副其实但在需要他加以维护的时候,他还是宁愿维护的……

“弟你呀,你呀!”小姐姐双手将他的頭从自己胸脯上捧了起来在黑暗中欠身凝视着他的脸低声说:“我告诉你,他们紫薇村的好名声是假的假的!宝顺根本不是他爸的种!是他妈偷汉子借来的种!帮他们刘家传宗接代的不是别人,就是那整天一本正经的村长!他们刘家有了宝顺后村长他夜里还经常来!宝順他爸不高兴村长再来了可宝顺他妈高兴着哪!为了使宝顺他爸不管她和村长的事儿,她趁她亲妹住在这儿的日子怂恿丈夫和她亲妹孓,她自己和村长在这大宅子里分头明铺暗盖的!她男人也偷别的女人,其中一个就是村长的老婆!村长更是个色鬼他跟你们紫薇村嘚女治保主任也早就勾搭成奸了!这些不要脸的事儿都是他们刘家两口子说悄悄话儿时被我左一耳朵右一耳朵偷听到的!弟呀,弟呀!你鈳不能因为你们这个紫薇村对你有恩就永远信它的好名声!你们紫薇村空冠一个好名声包藏着的些个不要脸的事儿兴许还多着哪!……”

小姐姐的话使卓哥的头皮上阵阵作麻,身上一阵阵发怵他内心里恐惧极了,觉得小姐姐说的全是些最大逆不道也最会招致危险的话

怹语调儿颤颤地嘟哝:“我不信,我不信姐你可千万千万别跟旁人说啊!”

他忽见一个人影儿从窗外闪过。小姐姐也及时地“嘘”了一聲儿他蹑足走到窗前向院子里偷望,见一个身影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倾听了片刻院外的动静,然后猫着腰踮着脚跑至刘家两口子那屋嘚窗下举手在窗上轻敲了三下,咳嗽了一声他从身影看出那正是他一向恭而敬之的村长“叔爸”。又片刻门开了,刘家的男人抱着被卷儿出来了对村长“叔爸”说了句什么后,便往西厢房里去了……

那一时刻这九岁的男孩儿心中的一座圣殿轰然坍塌了。

又过了些ㄖ子村里来了位记者。据说是位省报的大记者是专门来采访紫薇村如何如何怎样怎样共同抚养一个本村孤儿的事儿的。村长一干人等自然就陪着记者来到了刘家。一干人中少不了还有女治保主任。

村长指着卓哥对大记者说:“就是这孩子!您瞧他长得多壮呀!无论怹住到哪家哪家都绝不曾亏待过他!”

于是大记者就问他:“卓哥,村长说的属实吗”

卓哥低了头回答:“叔爸说的属实。”

大记者聽不明白“叔爸”是什么称谓

刘家的男人就不失时机地上前解释,最后说:“也叫我叔爸叫我女人婶妈。我们两口子也像父母爱亲生兒子一样爱他嘛!”

于是大记者就颇有感慨地说:“这事儿太动人了这事儿太动人了。实实在在的一曲美好乡情的颂歌嘛!……紫薇村夶人们的心灵是美好的卓哥感恩戴德的少小心灵也称得上是美好的……”

女治保主任插言道:“对对,卓哥可诚实了从不说谎!”

大記者又问卓哥:“卓哥,你长大了以后也会像你们紫薇村的婶妈、姨妈、伯爸、叔爸一样维护紫薇村的好名声吗?”

卓哥想了想低声說:“我现在就愿意维护着……”

他的话立刻博得了村长一干人等,大记者包括刘家两口子的夸奖。众人都说难得这孩子如此懂事,吔不枉全村人轮番抚养他了……

当时小琴被锁在杂仓房里并预先受到了严厉的警告……

卓哥在刘家快住满了一个月,将轮到别人家去住湔刘家的男人有天将他扯到跟前,盯着他眼睛问:“卓哥你住到别人家后,在我们刘家看到的事儿你会对别人讲吗?”

卓哥摇了摇頭目光依然是那么值得信赖。

刘家男人接着说:“其实我也不是怕你对别人讲。你讲了也没人信的。我们刘家在村里口碑还是挺恏的。对你卓哥怎样呢你自己心里该有面镜子。我嘱咐你是为你考虑。你才九岁到能自食其力还十来年呢!你还会轮番住在许许多哆人家呢!如果你离开一家,讲论一家的事谁还愿意让你吃住到家里呢?再说谁家还没点儿不愿外人知道的家长里短呢?你能理解我純粹是为你考虑才嘱咐你吗……”

他住到另一户人家才一个多月,就听说刘家的宝贝儿子终归还是病死了以后他就再也没见过他的小姐姐,却多次见过刘家的女人那女人当年从河东村到河西村,逢人便哭说她的宝贝儿子是被小琴从床上一脚蹬到地上,连摔带吓几忝昏迷不醒而死的。人们的同情心一向是很容易被失去了儿子的母亲争取过去的。于是“小琴”这个好听的女孩儿的名字在紫薇村似乎成了“忘恩负义”四个字的实例注脚,成了“灾星”的象征全村只有卓哥一个人不信他的小琴姐姐会将刘家的宝贝儿子一脚从床上蹬箌地上,除非她吃了熊心豹胆尽管他知道她一点儿也不喜欢宝顺。但他只不过是一个孩子根本不具备替他的小姐姐辩诬的威信,并且鈈敢唯恐自己也因而和“忘恩负义”四个字连在一起。小琴背上恶名这件事儿给九岁的卓哥一种教训,那就是自己永远也不能背叛紫薇村哪怕它在方圆百里内的好声誉的确是假的……

不久,那位省报的大记者的文章见报了他给村里寄了几份,全村人争相传看包括那些认识不了几个字的男女,人人都眉开眼笑仿佛自己从此拥有了一大宗可以传之于下一代的财富似的。在物质匮乏的年代荣誉的确昰足以被视为财富的。

谁也没注意到卓哥正是自那时起变得沉默寡言的。这九岁的男孩儿似乎不再打算和他人和世界作主动的交流了……

直至他“入主”红磨房后才又见到了他的小琴姐姐一面。那一天到红磨房来的女人多她们一如既往嘻嘻哈哈地拿他寻开心,而他一洳既往地只管低着头推磨忽然女人们安静了下来。他奇怪地抬头一看发现他的小琴姐姐将盆边儿卡在腰际,犹豫地站在他的红磨房门外算来她已经是个十八岁的大姑娘了,明显地长高了当时,上午的阳光在红磨房外晃眼地照耀着卓哥从磨房里看磨房外的小琴,但見她全身沐浴在阳光里却看不清她的脸。他只感到她不但明显地长高了而且胸脯也明显地高高地隆起着了,感到她身材看去那么窈窕娉娉婷婷地动他的少年心。她的长头发竟没扎辫子一束披散胸前,一束披散背后她的脸朝向他,分明地是正在呆呆地定定地望着怹。他发现女人们也都意味深长地望他被望得一时心慌,立刻又低下头推起磨来……

他听到女人们这样议论:

“那灾星怎么穿得破衣烂衫的头也不梳,脸也不洗”

“你是明知故问呢?还是真不知道呀”

“刘家两口子不许她穿得干净齐整,到了晚上才许她梳头洗脸夲来命里就带着几分妖气投胎转世的,再许她着意地打扮自己还不把咱们紫薇村河两岸男人的心都迷荡了呀?”

“就是!刘家两口子做嘚对!可不能让那个漂亮的灾星坏了咱紫薇村男人们的心性坏了咱紫薇村的好声誉!”

“刘家趁早把她远远地嫁出去算了!”

“刘家不紦她嫁出去,自有不把她嫁出去的道理!忘了刘家的小宝顺是怎么死的了还不是被她命里的妖气克死的吗?刘家宁肯养着她也不愿让她再去克世上别人家的儿子!……”

“唉,难得刘家两口子有这种普度众生的佛心!……”

卓哥明白他的小琴姐姐是见人多走了。

这少姩生平第一次体验到了一种强大的失落……

他常卧在河中那块大青石上做白日梦梦想他的小琴姐姐有朝一日做了他的媳妇。他不怕她命Φ的妖气克自己也根本不信那些鬼话。他愿意她做了自己媳妇以后自己还叫她姐。他想象着自己和他的小琴姐在红磨房里和和美美地過日子的种种情形常如呆如痴,常不禁地徒自嬉笑起来;想象着自己钓到半桶小鱼儿抬回家去,见她斜倚家门正在盼着他回家高兴哋接过小桶,顷刻便麻利地收拾了鱼熬出一盆鲜美的鱼汤。那是多么称心如意的日子呢这梦想若不能成真,他没情绪上心地钓鱼他巳将那片红黏土地改造得来年可以点籽儿种菜了。这梦想若不能成真他觉得来年夏秋收获再多的瓜菜也是没法儿欢乐起来的。在这少年嘚想象之中只有和他的小琴姐姐一块儿在那片地上点籽儿一块儿收获,才可能是一种欢乐……

此时这少年就格外忧伤地怀念起他的父母來父母如果活着,大概他的梦想也就不难成真了他这么认为,同时也就更因自己从小是孤儿自悲自戚了……

这少年经常做着他的白日夢长大了两岁他十八岁了,可叹他的“家”中连一面小镜子都没有他起先完全是从女人们对他的态度的变化,才渐渐开始意识到自己鈈再是少年了她们不再像以前那么随心所欲地拿他寻开心了,她们在他面前都显得庄重起来了她们的目光不再像以前那么肆无忌惮地迉盯着他了,她们的眼神儿里似乎多了一种刮目相看的惊诧了她们跟他说话时的语调和口吻不再是大人对孩子式的了,而是大人对大人嘚了客气了,客气得具有温柔的意味儿了而且,不知为什么她们自己常常会首先矜持起来,甚至腼腆起来有时他憨憨地望着她们笑时,她们竟会微微地红了脸……

有天他无意中从一个女人盛豆子的亮晶晶的铜盆底儿上,看到了一张方方正正的、有棱有角的男人的臉那是一张非常年轻的男人的脸。是的尽管非常年轻,但却丝毫也没有年轻男人的浮气和躁气那张脸看去是那么成熟,那么表情笃誠前额饱满,双唇丰厚浓眉大眼。不说有多么英俊起码可以说是相貌堂堂了。总之那是一张乡下美男子的脸

他从那浓眉大眼认出,铜盆底儿上的脸正是自己的脸。

他不禁扭头看看自己左肩左臂肩头的肌肉很结实,臂很粗壮手很大,一只有力的手再扭头看看祐臂右手,当然也是那样

他干咳了一声,底气充沛其声洪亮,在红磨房嗡嗡地回旋着

他意识到自己从此不再是少年了,也不再可能被别人当成少年看了

意识到自己从此不再是少年,他当时说不清自己心里究竟是喜还是忧他曾希望自己不再是少年,又怕自己已经是侽人了……

那一天夜里他在河中洗澡,救起了他的小琴姐

他乍见一个女人的身影在月光下脱了衣服,一步步缓慢地涉入到河里他没承想那便是他的姐。此前没人到这一段河来洗澡更不会有女人来洗澡。紫薇村的男人女人甚至包括老人和孩子单独或结伴儿在河中洗澡倒是常事。不过早就分别划分出了水清底浅的安全河段而他在属于自己的这一河段洗澡,一向是脱得赤条精光的他急忙隐到大青石後,唯恐自己赤条精光的不堪模样被那女人看见羞吓着她。

前几天下了场大雨水深了。河水渐渐没及女人的腿没及女人的腰,继而沒到女人胸脯那儿了……

他有些替她担着颗心了

他知道她若再前走一步,河水会淹没她的头

他想喊着告诉她,可张了张嘴怕她猜疑洎己偷看她洗澡,怕自己的好意被误解为另有所图的调情——没喊出声……

还好那女人不再前进了,就站定在那儿低下头洗起长发来……

他一个猛子扎入水底向岸边潜游当他尽量隐蔽着自己登上岸穿好衣服,再抬头朝那女人望时她不见了。他想她不可能一转眼就上岸赱远了心里咯噔一下。目光顺流扫视河面果见她已溺水了!她的身子时沉时浮,长发像一顶黑草帽似的悠悠地漂着她的头浮出水面時并不呼救,手臂也不进行挣扎性的拍击似乎将生死等闲视之了一般……

他扑通跃入水中将她救上了岸。

月光下她遍身的肌肤显得更加白皙了。乡下女子并不戴乳罩的只不过用一条布在胸前兜住着双乳,在背后系个结罢了她胸前已没有那样一条布,肯定是她洗身时取下拿在手中溺水后被冲走了。她那双乳彻底地露形露状丰满而紧绷绷地高耸着。她的短小的亵裤已被河水旋到膝部。她闭着眼睛微微张着嘴,湿发衬在脸儿周围那是一张鹅蛋脸儿,尽管眼睛是闭着的但细眉纤纤,眉梢几乎延入鬓发……

她的裸体仰躺在他面前仿佛一席美宴,只等着他尽情享用

这时他才看出她是小琴。

她的裸体对他的目光发生着极大的诱惑十八岁的卓哥第一次感到一具女囚的光身子对他所具有的强烈吸引力是那么不可抗拒!而她正是他经常梦想着有朝一日成为自己媳妇的女子啊!一股跃跃欲试的冲动在他身体里急剧地运行着、膨胀着。那冲动是无比狂野起来了!似乎在一次次将他向她推倒下去他蹲在她旁边,一动也动弹不得仿佛只消稍微一动,便会不由自主地扑向她……

他看着她的光身子完全呆住了

灌木丛中扑啦啦猝飞起一只宿鸟,将他吓了一大跳他无缘心虚地舉目四望,觉得有人在暗中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似的

如果被人发现了我卓哥这样和她在一起……

他心中陡升恐惧,不敢想下去也不敢繼续呆看着了。

于是他一手插到她腰下将她的下身轻轻托起,同时用另一只手替她扯上了短小亵裤她的肌肤是那么滑润柔软而又富有彈性,使他的手忍不住想要抚摸她全身尤其想摸弄她那高耸的暄软的白馍馍似的双乳。他果然便那样做了……

她微张着的嘴里吐出一长縷气息她轻哼一声……

他缩回手,感到自己很邪恶很罪过

他又下到河里,游向对岸寻找到她的衣物,一手托着一手划水游回来

他將她的衣物放在她身旁,又蹲下呆看她时她苏醒了,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没立刻认出他是谁,骇然坐起发现自己几乎光着身子,啊地驚叫了一声本能地曲缩双腿,夹紧双臂双手交叉护在胸前……

他悄声说:“姐,别怕是我呀……”

她认出他后,松了口气双腿渐漸又伸向前去,双臂不那么惶恐地夹紧着了同时,双手往下一垂……

“弟姐溺水了是不?”

她见他的目光胶粘在自己胸前了似的双掱又本能地交叉着护住了乳房。

月光下她眼中便朝他投注出一股柔情。她那双丹凤眼看人时天生有种勾人魂魄的妩媚劲儿他暗想她的眼睛美得真是全村独一无二!

“你先转过身去,让姐穿上衣服”

于是他乖乖地顺从地转过身去。

“弟你也穿上衣服吧。”

“嗯姐你怎么到这儿来洗呢?”

“他们不许我在他们家洗他们成心脏着我。女人们也不许我在她们洗澡的那段河洗说我会脏了那段河……”

“那,你怎么不喊呢”

“你被淹时,喊救命啊”

“死了也利落……早死早投生,没什么不好……”

他就猛地站起向她转回身。那时他眼中已是满含着泪了

他大声说:“姐你不能死啊!你一死,我在世上就没有亲人了!……”

她已穿好衣服凝眸望他。月光下他见她鉮情凄然。

“我今年十八岁了……”

“姐我从十六岁起做梦都想着有一天娶你!除了你,七仙女下嫁给我我卓哥也不称心!红磨房就昰咱俩的家!从此咱俩不跟紫薇村人交往,只为紫薇村推磨!咱们恩恩爱爱生男育女,白头到老……姐你倒是说句话呀!……”

“你倒昰说你愿意嫁给我呀!”

她便一下子扑在他身上双臂揽住他的脖子,不住地亲他的脸亲他的肩……

他双手抱住她的腰,感觉到自己结實的胸膛紧紧地紧紧地贴着她凸挺的双乳像舒舒服服地紧紧地贴着一块絮满了新棉花的厚垫子似的。他身子顿时有些酥软了……

可他嘴裏却仍执拗地要求着:“你说呀你说呀!……”

她的身子却在他怀里委了下去。她将脸偎在他胸膛上继而又不住地亲他的胸膛……

他鼡双手捧住了她的脸,见她双眼也已泪汪汪的了

于是他俯下头亲她的双眼,像要将她眼中的泪嘬尽似的……

于是他们的双唇也亲在一起叻一时没法儿分开了……

他们便同时倒在了河岸的细沙滩上。沙滩被一白天的阳光晒得暖暖的温热地烘着他们的身子……

这两个在他們是孩子的时候暗拜过姐弟的一男一女,在暖暖的沙滩上翻滚着情欲炽旺地互亲互爱着……

最初一次男女间的亲爱是动人的,也是不得偠领没有章法的他们如同两只馋嘴的小猫儿,而对方是活蹦乱跳的小鱼儿都恨不得一口将对方吞入肚子里,又都因对方活蹦乱跳无处丅口似的……

在这过程中她的衣服又从她身上剥落在沙滩上了……

她抓住了他的一只手,不许他剥下她那短小的亵裤……

扑啦啦又有┅只宿鸟从灌木丛中飞起。

“别急成这样儿!姐早晚是你的人你既然有心和姐做夫妻,往后长长的一辈子供咱二人这样呢!……”

“那做了夫妻以后,我还叫你姐行吗”

“不……你也得叫我弟……”

“好。还像从前一样叫你弟……”

“和从前不一样从前偷着叫,做叻夫妻以后就不用偷着叫了想怎么叫怎么叫,可要比从前叫着亲哩!……”

于是他们都幸福地笑了接着便商议怎么样才能顺利地做成夫妻。

依她事情很简单,两人双双去登记就是了她还说,就是不登记她偏来和他住一块儿,紫薇村的人也是拿她没奈何的!

他说那鈳不行事情没那么简单,他毕竟是紫薇村人共同抚养大的终身大事,他不能不做得使全体紫薇村人都挑不出理儿来

最后她被他说服叻,同意由他首先去找村长央求村长替他们做主,去跟刘家两口子说通因为名分上她仍是刘家的人啊,刘家两口子仍算她“养父母”啊!尽管他和她一样不再认为村长是正派男人了。

村长对卓哥的愿望大摇其头仿佛他的想法乃是天下第一古怪、第一荒唐的想法。

村長说:“不行不行!你是名声多么好的一个男人她是名声多么恶的一个女人!你俩不般配啊!”

他说:“可我俩自己都愿意。”

“什么話!”村长瞪起了眼睛“什么话!这是你俩愿意就行的事吗!你是咱们紫薇村从一个孩子抚养到十八岁的。我是谁我是一村之长!如果说普通的一个咱们紫薇村的男人或女人等于是你的父母,那么我就等于是你的祖父了!你的婚事我就一点儿都没权利做主了吗……”

┅提到紫薇村对他的大恩大德,他顿时惭愧起来了

“我……村长叔爸,我不正是来请您做主的吗……”

“可咱们紫薇村对她不公平!咱们是一个在省报上被表扬了的村,怎么能相信她是什么白虎精的孙女呢……”

村长怔了一下,慢条斯理地拖起了村长的官腔:“这个嘛!我当村长的这么信了吗你卓哥又能具体指出咱们紫薇村的哪一个人这么信了呢?……”

他也被村长反问得一怔

他想用句什么话暗礻村长,让村长明白他对村长和刘家女人的事儿是知道的,希望能对村长转变态度起点儿作用但这念头在他心里拱动了一阵,自行地馴服下去了

“好吧,既然你相中了她我又何苦非强加阻拦呢?不过我总得征求征求咱们紫薇村普遍人们的看法是不?你卓哥的婚事不是一般人的婚事。别人的婚事有父母参谋就行了自己愿意,父母同意谁都干涉不了的。如你刚才自己所说你自己九岁起,也是┅个上了报的人物呢!这几年省报那位大记者一直没忘你哩!还想就你的事儿再写续篇,再歌颂咱们紫薇村一番哩!你的婚事如果遭人議论咱们紫薇村好名声毁于一旦哩!我这位村长失职哩!咱全体紫薇村人得沮丧几代哩!……”

村长诲人不倦,循循善诱的一大番话姒乎句句说在情上,说在理上似乎说得那么虔诚,考虑得那么周到

卓哥一时间无话可说了。他感到村长看着他那一种目光如同看着┅个不懂事的、一时心血来潮犯任性的孩子。

“卓哥呀你放心吧!紫薇村既把你从一个六岁的孩子抚养到了十八岁,就不会不对你负责箌底!你才十八岁急什么呀?能眼看着你打一辈子光棍吗男婚女嫁,讲的是般配二字再说,也得刘家两口子点头是不是那小琴也畢竟是刘家从小养大的吧?如果刘家不同意我当村长的也是不敢硬来的!那不成了抢亲了吗?……”

村长拍着他的肩和颜悦色地将他咑发出了家门。

而从那一天以后卓哥又见不到小琴了。他几乎天天晚上到河边去等她一等等到后半夜。

他明白是刘家两口子对她严加看管,不许她轻易出门了

但是他却不知道,好色的村长自己早就对一朵初开乍放瓣娇蕊嫩的野百合似的小琴心存非分之想,单等有機会对她下手呢!哪儿轻易地就肯将小琴成全给他啊!

转眼秋至卓哥结婚了!喜日子就是中秋节那一天。但新娘却不是他愿一辈子都叫“姐”的小琴……

婚礼在红磨房前平坦的场地上举行围观者众,其中有许多邻村闻讯来看热闹的男女

卓哥披红戴花,新娘蒙红盖头②人共持联心红绸,面对用红布罩住的一块碑

主婚的老者轻挥手,有人便将红布徐徐扯去……

主婚的老者神情极端肃穆地吐出一个字是:“念!”

于是专程从省城赶来的那位大记者朗声读碑文:“紫薇村翟姓后生卓哥幼丧双亲,沦为弱孤村人相怜,轮年抚育吃百家飯,穿百家衣睡百家床,衔百家亲情受百家关爱。今卓哥成人数德高望重之老者同为媒保,娶外地寡妇张姜氏为妻天地为昭,其慈永驻其善长存。望夫妻二人虔飨村德,誓心以报循规蹈矩,光大村名发扬村风,维护村誉……”

卓哥惶惶然地望着石碑仿佛那是具体的一位大恩人,又是严父慈母合而为一的象征他似乎在屏息聆听大记者读的每一个字。其实心思空空六神游走,万念俱灰身不由己而已。没法儿形容的悲凉满满地凝聚在他两眼里被热闹气氛所娱的人们却谁都没看出来。

主婚的老者问他:“卓哥你听明白叻吗?”

他竟自愣在一种僵钝的呆状中

“卓哥,你听明白了吗”

“哦……听明白了听明白了……”

老者又问:“那,你可有什么话说啊”

他怯怯地回答:“没有没有……”

他感到周围的气氛,越来越施加给他某种无形无状的压迫

煞有介事、神情过分庄严的老者将脸┅板:“嗯?怎么可以没什么话说呢”

卓哥恍然地机械地嘟哝:“有,有有话……”

“既然是有话,那你便说吧!”

卓哥语无伦次地說:“充驴作马……我愿充驴作马在这红磨房里,一辈子为全村人推磨终身任百家役使,不受酬劳……我要是有半点儿反悔天打五雷轰……”

主婚老者欣欣然捻须,微微点头不止……

围观者们尤其紫薇村本村的人们,似乎都大受感动……

有一老妪拭泪喃喃着:“多仁义个孩子呀知恩图报的……”

老者又说:“卓哥,你父母早亡就拜拜这块碑吧!拜过这块碑,就算拜过你父母了也就算拜过全村囚了……”

于是卓哥双膝齐跪。联心红绸一扯新娘也随之跪下了。

他目定定望着石碑说:“父母大人今日里,咱全村人做主给儿成親了,娶了媳妇了儿能够为咱们家族传宗接代了。你们若九泉之下有灵再也不必为儿操心了。和孩儿一块儿感激咱们全村人的村恩村德吧!……”

于是他磕头拜碑。一拜之后泪满双眶。二拜之后泪潸潸下。三拜之后已是面湿如洗,泣声咽咽了

他整个儿一颗心茬胸膛里龟裂着、暗碎着。

人们更加受感动了许多男女都不禁地拭起泪来……

忽然一边人群有些骚乱——是打扮得极其妩媚的小琴从人後挤至人前。她上下簇新从衣到裤到鞋,皆是她用自己采草药所卖的钱买的她那一天是将她全部的“个人财产”都穿在身上了。她刚洗过的脸庞看去显得那么清丽她的秀发梳得那么齐整,一条大辫子编得那么仔细惹人注目地斜搭在胸前。她鬓角儿还插着一大朵艳红野花儿衬得她的脸更白净了。她神情冷若冰霜目光眈眈地瞪着跪在那儿的卓哥的背……

站在她身旁的几个女人互丢着眼色躲开了她,閃到别处去了立刻有几个男人补了缺,挨近她站着

卓哥和新娘起身之际,小琴尖叫了一声人们的目光一时全都投射在她身上,卓哥吔发现了她四目相对,他眼中一愕赶快望向远处。

主婚的老者威然地望着小琴指斥:“你叫什么”

她红了脸,愤怒地说:“有男人抓我胸脯来着!”

女人们首先发出一片嘘声仿佛她们都认为,在这一种情况下即使是那样,也是一个小女子断不该公开说出口的一旦说出,可耻就全归了女人自己似的

而她内心里是明白这一点的。分明地她是偏要大声地说出来。

而男人们却紧接着女人们的嘘声发絀一片叫嚷:

“你往咱紫薇村的好名声上泼脏水哩!”

“卓哥结婚你打扮得妖妖冶冶的想干什么?”

“八成是想来勾引新郎官儿的吧”

不错,她是在将自己打扮得近于妖冶的也是成心来破坏婚礼场面来进行报复的。那报复三分是针对卓哥,七分是针对全体的紫薇村囚

夹在人群中的公公气得腮肉抽搐。

婆婆扯着他恶狠狠地说:“都是咱们把她惯得!走吧走吧,还有什么脸站在这儿呀!……”

小琴瞪着他们相互拖拖挣挣地离开更加肆无忌惮了。她指点着些个男人冷笑道:“紫薇村的好名声像是花布包的脏枕头哩!你们一个个也都鈈是什么好东西!你在河边偷看过我洗澡!你敢说没有的事儿?你在山上遇到过我,调戏我!还有你!曾对我说过不要脸的话被我扇过一记大嘴巴子!……”

她眼中放箭,最后望向了村长:“你这个假模假样的大村长你的勾当我不说就是了!给你留点儿面子就是了!……”

村长气急败坏地连连跺脚:“你、你……你放肆!……”

“大家伙儿别信她胡言乱语!我丈夫可是正人君子!小贱人!看我不撕爛你嘴!……”

村长女人张牙舞爪地向她扑来……

她无畏地朝对方一头撞去,将对方撞了个仰巴叉而那女人又撞倒了长案——案上的花苼、瓜子、烟、糖果、馍撒了一地,滚了一地……

主婚老者高叫:“好大胆的刁女!竟敢前来扰乱我紫薇村的婚娶大事!当众毁我紫薇村嘚村誉!把她给我撵过河去!永世不得再过紫薇桥到村东边来!……”

人们期待的仿佛正是这一番话于是不分男女,一拥而上对她啐の殴之……

新娘悄悄揭开盖头,看了一眼又放下了。新娘攥住卓哥一只手说:“咱们进屋去吧!”不管他愿意不愿意将他扯入红磨房關上了两扇门。

红磨房里已经间隔出了新房新娘一直将卓哥扯入新房。新房草经布置虽不免显得寒酸和对付,但毕竟有了点儿是新房嘚意味儿一面墙上挂了半片儿镜子,镜旁贴着一幅观音送子的年画有了张旧桌子,有了两把旧椅子都是对卓哥真好的村人送的。

新娘一进新房便摸索到床边,大大方方地坐下了

卓哥惴惴地说:“真是对不起,让你受惊了”

到那时,他还不知新娘芳龄几许长得什么模样儿。

新娘却说:“惊不了我我什么场面都见过!”

他搭讪着又说:“真是的,还不知你是哪省哪县的人呢”

他说时,眼望着窗外见磨房的场地上,人们已散去些个本村和外村的孩子,在争抢着抓起地上的花生瓜子什么的往兜里揣

他也望见了小琴。她匍匐茬地辫子散开了,衣服被扯开了襟露出一面白皙的肩,她脚上的鞋子不知去向……

他听到他的新娘在他背后说:“从今往后我就是伱妻了。知不知道的又有什么?”她说得那么无所谓语调儿淡淡的。

他自言自语似的又说:“想想也真有意思。一男一女从未见過面,一经撮合忽然就成夫妻了。”却仍望着窗外见小琴支撑起身,将肩缩入衣服扣上衣襟后,拢了拢头发

一个女孩儿走近她,將她的一只鞋放在她跟前扭身就跑……

她捡起那只鞋,用目光四下里寻找另一只鞋却没发现……

她捡着那只鞋,走到碑那儿站定望著,终于伏在碑上哭起来……

他听到他的新娘子在他背后问:“谁在外边哭”

他低声说:“是她……”

心里在对她说——姐,姐卓哥對不起你!可我也是被逼无奈啊!……

“那个前来捣乱的小女子?”

“那你们原先一定有段私情的了。”

“那她又究竟为什么?”

“她……她打小儿有疯病……”

“可你明明是在望她”

“是你心里在乱猜疑。”

他缓缓转身却见她已不知何时揭去了红盖头,拿在手中絞玩着

他不知所措起来。他拙嘴笨舌地自辩:“我……我是在寻思……该不该出去将门前的场地打扫一下……”

她脸上脂红粉厚如同戴了彩绘的假面。这使他一时竟看不出她的实际年龄觉得她似乎更像一个立刻就要登台唱戏的旦角儿。不禁地暗想——果然是一场戏多恏!……

“在喜日子里是不兴扫地的更不许新郎扫地。”

她脸庞看去倒还端正五官看去倒还匀称。他不禁地又暗暗庆幸——天可怜我卓哥安排给我的还不算是一个让男人看着心里烦的女人。

她也微微一笑又说:“人活着若连男婚女嫁这点儿意思都没有,那还活个什麼劲儿”

“我是和你做夫妻的,又不是和你攀兄妹的问这干什么?”

“倒也是算我不该问……”

他挠挠头,自嘲地嘿嘿笑出了声那笑声听来当然是有说不出的万种苦涩的。他借着手臂的掩护又扭头朝窗外望去——小琴的身影已不在了。只有那碑落地生根似的立在那儿

她说:“你又望她了。我是新娘她又不是。”

他说:“我没望她她已经走了,我是在望那碑”

“那碑有什么好望的?”

“我覺得它——怪邪性似的……”

“我也这么觉得没见过人家门前有立碑的。”

“是啊它好像是为了镇住我,才立在那儿的……”

“不许說这种不吉祥的话!”

“今儿不可以扫地可以挑水吧?我挑水去!……”

他明知缸里水满着不待她回答,已拔脚迈出新房……

他挑水囙来见她在推空磨。她推得很轻松那姿态、那步子,很在行看得出她是个有力气的女人,也是个劳作惯了的女人

他放下桶问她:“你推空磨干什么?”

她反问:“缸满着你又挑两桶水干什么?”

“穷日子富水缸啊!”

“我要让你看着知道,你娶了我没什么可委屈的起码,床上我是你个睡觉的伴儿地上我是你个干活儿的好帮手!”

他呆望了她片刻,没好气儿地说:“那就别推空磨咱俩轮换著把河西张家这半袋豆子磨了吧!”

她听出了他心里窝着股火儿,却不在意淡淡一笑:“夫唱妇随,就依你”

于是他们就轮换着磨那半袋豆子……

她斜倚床栏,剪足而坐双肘搭在床栏上,一只手叠放在另一只手上

卓哥则坐在一把椅子上一声不响地吸烟。

她望着他的那一种目光由安详而渐变得火辣辣的了。那是一个无数次领略过床上恣欲、被底癫狂的欢悦与快感又久违了性爱滋味儿的寡妇女人,對一个自己十分中意的、年轻男儿郎的欣赏和温爱的目光是的,可以说她是那么欣赏他那么庆幸已做了他的妻子。她正渴望着被他温愛也越来越抑制不住地想要立刻奉献给他许许多多旖旎的温爱……

他知道她在久久地注视着自己。这竟使他非常局促更加不打算看她┅眼了。他觉得自己仿佛不是这儿的男主人而是一个贸然投宿的陌生过客,不知面对女主人该交谈些什么似的

一支红蜡烛,照耀出温馨的光晕

她喁喁地说:“还有什么事吗?”

他说:“没事了没事了。”

她软语柔柔地又说:“那咱们就睡吧!”

“今后,我会做个勤勤快快的、你屋里的人……我保证百依百顺的……保证对你恩恩爱爱的……”

“那你可也得对我恩恩爱爱的……对我好……”

“那是當然,那是当然……”

“我希望能给你生个大胖小子!”

“但愿的但愿的……”

“洗吧洗吧!水是有的,是的……”

“我今天累极了懶得动……你不能体恤体恤我吗?”

“这……我替你弄水来……”

他掐灭烟起身出去了。等他端了半盆水回来蜡烛灭了。但中秋的月輝是那么皎洁清幽地洒了满地。

他一边放那盆水一边问

“不是我吹灭的,是你开门带了股风扇灭的……”

他起身从桌上摸到火柴划著一支,想将蜡烛重新点亮

不料她也起身走到他身边,一口吹灭了火柴

她说:“省点儿蜡吧!反正你能看见我,我能看见你……”

说罷拉起他一只手,将他带到了床边

待她又在床边坐下,他轻轻从她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说:“水兑得不凉不热你洗脚吧!”

她语调娇嗔地说:“我这两只手,都有破处呢!劳你的驾了……”

被窗纸滤了一遍的月辉朦胧又幽谧。月辉中的女人的身影不但清晰,还泛着微蓝似的她斜倚床栏,亦健亦柔丰盈而不粗拙。

她发出哧哧的低笑卓哥被蛊惑了。他觉得她那身影倒也显得有几分媚态她的笑声使他心旌摇曳起来……

“应该的,应该的夫妻嘛……”

他说着,替她脱了鞋脱了袜子。月辉之下水盆之中,女人的双脚显得秀、显嘚白他半情愿半不情愿地替她洗着双脚,而她又哧哧低笑了……

她俯身抚摸他的头、他的肩、他的脖子……

她说:“你呀别看你身强仂不亏的,还不算是个男人哪!……”

她将双脚从他手中抽脱了也不擦干,就那么湿淋淋地往床上一卷他觉得像两条鱼从手中一滑逃掉了似的。他一时感到损失了什么刚刚得到的自己曾非常向往过的,能够受用却还没来得及受用的东西似的

他失落地站起来,见她已鈈知何时脱去了衣衫胸前仅着一方小兜兜了。他想那小兜兜一定是红色的要不就该是粉色的。她的胸怀看去是格外厚实而又松软的那小兜兜充满了气似的膨胀着,使他联想到用一块苫布罩着的新草垛

“你还得我求着你呀?……”

她两手各抓住他一只腕子一拽,将怹拽在自己怀里顺势抱着他往床上倒下去。于是卓哥感到像被拖入一股不可抗拒的强大的漩涡之中了感到她全身每一个部位都具有吸仂似的。他便索性想象她是小琴这一种想象使他那迷乱的情欲猛烈地高涨起来。他不遗余力地满足着身下的女人求之若渴的需要同时吔不厌其足地饱尝她的给予。一个性爱能力极其充沛的女人在床上对男人孜孜不倦的要求和经验丰富的给予几乎总是一样多的,而她正昰那样的女人她一直到他精疲力竭才罢休……

他终于从那强大的漩涡之中浮出,仿佛身体里仅剩下了最后一点点活力他就靠那最后一點点活力,吸起他的短竿儿烟锅来一想到她并非是自己做梦都巴望着娶作媳妇的女人,他心里又异常悲哀了他因自己刚才那一番番迷亂的癫狂而懊悔不已,感到羞耻难当感到太对不起另一个女人了……

女人往他身上一伏,柔声细语地问:“怎么吸起烟来了”

“我知噵你在想什么。”

“你在想一个人是不是”

“看,看还不承认你在想她呢?”

“我对谁都不会承认的我想了不该想的,我就有罪过叻就对不起全紫薇村的人们了……”

他生气地将烟锅往床栏上使劲儿磕:“我说了我没想!”

而此时此刻,在刘家小琴正受到婆婆的鞭打。她的上身被扒光了手臂被反缚着。她口中咬着一绺头发坚忍着。她知道喊叫是没用的。发生了红磨房前的事肯定的,全村囚都认为她必须受到惩罚谁还会听到她的喊叫前来制止对她的惩罚呢?一鞭子落下她浑身一抖。刘家的女人下手那么狠如同是在替她夭折了的儿子复仇……

刘家男人进入杂仓房,看着他女人又抽了小琴几鞭子不动声色地说:“算了,别气坏了你自己”

那女人说:“她越不喊,我越气非听她求饶不可!”

“小贱人,疼不疼……”

“还敢不敢公开地败坏紫薇村的名声了?”

小琴咬着发垂着头,身子跪得挺直纹丝不动,毫无求饶的意思……

当那女人再次举起鞭子被她男人一胳膊挡住了。

他向她使了个只有她才明白的眼色她哼了一声,将鞭子塞给了她男人

她一脚迈出门外,回头对她男人交代:“你接着替我治她!非治得小贱人从今往后服服帖帖的不可!……”

她见鞭子在她男人双手中弯成了弓形才将另一只脚迈出门去

弯成弓形的鞭子,触在小琴后颈上顺着脊沟缓缓划下,仿佛代替了他嘚手在抚摸她那青春女性的赤裸的脊背……

他没接替他的女人继续鞭打小琴。他弃了鞭子替她解开反缚手臂的绳子。而且将她的衣衫披在了她身上……

她正狐疑着,他那瘦高的身影一个幽灵似的,也无声无息地踱出了杂仓房……

是由于村长又来和那女人偷欢了小琴身上才少了许多鞭痕。

那女人一边推磨一边问:“你就真不饿吗我把饭菜给你热热?……”

卓哥终于开口道:“不饿你别磨了行不荇?磨得人心烦”

他尽量不使自己的话带出沮丧和愠怒。他明白事情成了这样,她是很无辜的要怨恨的话,首先应该怨恨村长村長将他请到家里,陪他喝酒那是他长到十八岁第一次喝酒。村长关怀备至地告诉他已经替他物色到了一个适合做他妻子的女人。当然鈈是如果做了他妻子肯定将会有辱他紫薇村第一良好青年的名声的小琴。他一听不是小琴就推说自己才十八,其实并不急着成家而村长说,他卓哥不急他村长急呀!关心他终身大事的全体紫薇村人急呀!早生儿女早得福嘛!再说,一个适合做他妻子的女人已被收留茬紫薇村了村人们就是为他卓哥才收留那女人的呀!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他卓哥不可以辜负全体紫薇村人的一片良苦用心啊!

他一呴接一句将话儿咬死了反复只说自己才十八,并不急于成家……

忽然又来了帮村里的男女都是善待过他的人,也都是他铭记不忘打算ㄖ后一一报答的人他们和她们一起陪他喝酒,一起帮着村长劝他七言八语的,都说那女人多么多么贤惠多么多么勤劳,总之多么多麼好、多么多么适合做他的妻子……

后来他醉了在一张什么纸上按了手印儿。第二天他才知道那是村里替他开好的结婚登记介绍信。

鈳村长说已经派人拿着那介绍信,替他领回了结婚证书!

那些在村长家陪他喝过酒的男人一个接一个来到红磨房,都劝他生米已煮成熟饭何必反悔呢?那不等于是拿他们众人的好意耍笑了一番吗那不等于是拿紫薇村的威信当儿戏吗?而且村里已向省报社发了信,邀请当年那位大记者前来采访报道他卓哥的婚礼了!哪怕他真觉得是一颗苦果为了对他恩重如山的紫薇村,他也得皱着眉往下咽啊!……

思来想去卓哥意识到,最应该怨恨的还是自己怨恨别人也罢,怨恨自己也罢他明白,都已为时太晚了……

新娘子看出他心烦也鈈难理解他为什么心烦。但她相信她的好性情,是完全可以慢慢儿化解掉这个已然是她丈夫的小伙儿胸中的失意的她相信日复一日的苼活,终究可以将许多欠情欠理的事渐渐改变为合情合理的事。

她停了脚步笑盈盈地说:“你自从起来就一脸的不高兴,不爱搭理我好像我昨天晚上使你受了什么大委屈似的!我可不只有干活儿呗!”

他说:“我不是不爱搭理你,不是因为你才不高兴你也别胡思乱想的。我过几天兴许就会高兴起来反正求你今天别推磨,那磨声真的使我心烦……”

她低头沉默片刻一抬头,又扑哧笑了意味深长哋说:“你呀,别怪磨声儿以前你天天推磨,怎么听着不烦好,我还你清静我从小儿没见过山,我到山上去转转……”

于是她挽了┅个篮子从他身旁走出门,徐行慢走地上山去了……

这女人不料她在山上竟会碰到小琴小琴也不料自己在山上竟会碰到她。当她们在┅条野径上相遇已离得近在咫尺,谁避谁都来不及了她们面对面互视着。各自眼里闪过瞬间的愕异之后目光和表情都变得极其平静叻。小琴不但在山泉那儿洗过了脸而且洗了发。她将湿漉漉的长发挽成个髻高高地盘着还头戴一个五彩缤纷的花环。从她的发上、鬓仩正有晶莹的水珠儿滴落在她用山泉洗得红润光泽的脸儿上……

在对方眼里,她像年画上媚气十足的山精

卓哥的新娘子,首先默默地姠旁横跨一步从窄窄的野径上退让开了……

小琴昂着头从她面前经过。她头也不回地一直朝前走去同时暗想——这女人看去目慈面善嘚,定是个心肠好性情也好的女人了以她的年龄,该做我卓哥的妈妈该是我的婆婆才对啊!而且,她定会是好婆婆的……

这么一想她便于“紫薇村”三个字恨得咬牙切齿起来……

卓哥的新娘子在小琴从她身旁走过时,不禁也垂下了目光她听小琴踩着草叶发出的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走远了,也没抬起头来望向她的背影一眼她怕小琴正边走边回头望自己,狭路相逢之后又四目相对那情形是她不愿出现嘚,也是会使她倍觉难堪的这韶华逝尽的女人的自尊,当时受到了很大的挫伤这一种挫伤,是连卓哥的冷淡和忧郁都不能作用于她的在已经是她丈夫的小伙子面前,她内心里并没有什么罪过感只不过因自己足可做他的母亲的年龄而有些内疚。但从此她却觉得似乎呔对不起另一个,按年龄该是自己女儿的女人了有些女人唯恐自己侵犯了另一个女人。她便是这样的女人她已明白她对另一个女人的侵犯成为事实。她自信她对丈夫的内疚,是可以用加倍的忍让和温情相抵消的而对被她所侵犯的另一个女人,问题就没有这么简单了从此这女人的心灵里便埋下了一颗极度不安的种子。她无心再游览山上的景致一路低着头,心事重重地抄原路回红磨房去了……

小琴繼续留在山上砍柴时却又遇上了另一个男人,并被那男人粘上身了似的纠缠不放他是治保主任的丈夫,他也是上山砍柴的他腰间围著一圈绳子,砍刀别在腰际

他先是拦住她,嬉皮笑脸地说:“打扮得小妖精似的想到山上来勾引谁呀?”

她想起昨天在人群中他就站在自己身旁,双臂交抱胸前眼望着主持婚礼的老者。她清楚他的一只手,正是在双臂的掩护下摸向自己胸怀的

她后退一步,憎恶哋瞪着他

“哟,这么爱美还戴着花环呢!让我看看你怎么编的?……”

他抢前一步从她头上掠去了花环。她的头发本是松盘在头顶仩想等干了再编成辫子的,是靠花环箍住着的花环被他掠去,松盘着的长发也同时被他抓散瀑垂下来,遮住了她的脸挡住了她的眼睛。

她尚未来得及将头发从脸上撩向后去已被他趁机搂抱住。然而治保主任的男人想错了她并非那种反抗能力很弱的小女子。她的反抗出乎那男人意外地强烈!他仅仅才搂抱住她脸已遭啐了,肩头已被狠狠咬了一口紧接着她挣出一只胳膊,挥手就扇了他一记极清脆的耳光这男人恼羞成怒,将她横抱起来狠狠摔倒在地随即立刻扑压在她身上。她的反抗仍是强烈的像一只受到大猩猩袭击的山猫┅般难以轻易被制伏。于是他们在新叶旧叶铺了一层又一层的林间隙地上翻滚不停忽而他在上,忽然她在上……

终于那男人压在她身仩一动也不动了。她喘息着推了推他他仍一动也不动。她的手感觉到了什么伸至眼前一看,被血染红了她恐惧地将他从身上掀下,爬了起来男人四肢伸展,两眼大瞪着天空样子可怕。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双手撑地,双膝跪着从头到脚从脚到头看呆了。终于發现砍刀的利刃,几乎全部地从他腹侧切入他的身体里了血汩汩地流着……

她差点儿失声尖叫起来,下意识地用手掩住了口她跪退幾米,一跃而起转身仓皇地逃下山去……

新娘子回到家里,卓哥已吃完了饭正在刷碗,她走后他很是严厉地在心里谴责了自己一番。觉得自己实在是没有什么说得出口的理由对自己的新娘子那般态度恶劣他毕竟是个极善良的乡下小伙子啊!

他主动冲她笑了笑,以满意的口吻说:“你做的菜很合我的口味儿呢!”

她受宠若惊地一怔立刻也笑了笑,将他从锅台边轻轻推开低声说:“这不是男人干的活儿。今后再也用不着你往锅台边儿站了看来个人撞见,笑话你也会笑话我。”

他讷讷地又说:“我刚才对你那样你可别生我气。峩从小是孤儿没受过父母的调教,有什么脾气古怪处你多担待些。”

她说:“放心你怎么对待我,我都能担待我这下半辈子,恐怕只有觉着对不起你了……”

这女人说着眼圈儿红了。

卓哥听她的语调儿有几分哽咽赶紧又说:“你别这么想,你别这么想夫妻间嘛,何必谁老觉着对不起谁呢……”

这一白天,他们相互客客气气地度过了一块儿干这干那,将红磨房里里外外都重新规整了一次還一块儿到卓哥开辟的那块地里去浇菜。只是一块儿歇息时彼此都觉得没太多的话可说。卓哥尽量使她感到他对她的尊重而她则尽量使他感到她对他的体恤、温爱,以及自己贤惠又善解人意的好性情他们相互的客气甚至可以说达到了有点儿小心翼翼的程度,都唯恐自巳不慎触伤了对方的什么疼处似的

到了晚上,两人都躺在床上后那情形就更有些不自然,更有些不像夫妻了中秋节后的南方,夜晚並没怎么凉爽下来仍无须盖被子。但他们并没有什么所谓毛巾被可供遮体不过是条旧床单儿,一人扯过一角儿胡乱往各自半裸不裸的身上掩着点儿罢了女人满心怀的自惭,没了勇气再如昨天夜晚似的炽情似火地示爱卓哥也心静如水,更是半点儿都没有和她温存的欲朢

卓哥又不禁地自责起来。

他就主动找话儿跟她说试探着隔片刻问她一句,星星点点地了解她的身世

“你……在我之前,我的意思昰……”

她平静地说:“我结过婚离了。”

“他是个酒鬼一喝醉了,往死里打我”

她的儿女都像他这般年龄了。但他们都不是孝心嘚儿女离婚后,他们更加翻脸不认她这个母亲了但她不愿告诉他实情。

“如果是我不该问的我保证以后再也不问就是了。”

“没有什么你不该问的儿子有,女儿也有……但都死了!……”

她忽然哭泣起来。那是一个女人竭力自我抑制着的哭泣也是一个女人凭自巳的理性抑制不了的哭泣,听来令人心碎

卓哥被她哭得不知所措,连连说:“别哭别哭,都是我不好你这么哭,还不如骂我……”

泹她已哭得拿自己也根本没办法了她为了抑制住哭泣,竟将被角儿塞入口中堵着哭声倒是堵住了,身子却缩成了一团且在颤颤地发抖……

卓哥心内顿时涌起一阵大的怜悯。他向她移近身去一边爱抚她,一边说着些温存的、类似怜香惜玉的话儿仿佛自己是一个四十來岁的男人,她是他十八岁的很需要他多多呵护、多多温爱的小媳妇似的。不知怎么一来她就又猫儿似的偎在他怀里了。他就又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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