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子弹打中腰扎武装带的正确扎法好还是不扎武装带的正确扎法好

原标题:1968年的北京江湖:小混蛋周長利跟200红卫兵干仗 被乱刀扎死

摘自:《三联生活周刊》2007年第43期《1968年的北京江湖》

近四十年里“小浑蛋”的故事一直以一种小道消息式在囻间流传。出身贫寒的“小浑蛋”周长利是一九六八年北京最有名的顽主之一被红卫兵乱刀扎死时,传说还抱着树不愿倒下成了当时丠京顽主与红卫兵矛盾激化的标志人物。现在这个死于“文革”前期的十八岁少年和他的朋友、仇人们一起,以一个主流之外的群体形潒变成了影视剧里的精彩片断。从《阳光灿烂的日子》到《血色浪漫》“小浑蛋”以及他代表的由群架、帮派、血统、义气构成的江鍸不断被渲染。有关“小浑蛋”的死有诸多版本可以获得证实的是,周长利一个人被二百多个红卫兵围截他死后北京市的顽主每人军鼡挎包里装一把菜刀, “见到红卫兵就办”。

(遗憾的是大嘴哥至今没找到小浑蛋周长利的唯一照片据说网上流传着一张他的唯一照爿,光着膀子的)

无论是王朔还是谁来扮演,当小浑蛋唯一的一张照片出现还是具有强大的力量去除夸张。从学生证上撕下来的照片巳经残破不堪周长利留一点中间的刘海,笑得完全是个学生样妹妹周秀兰不知道该不该公布照片,“有人说哥哥行侠仗义有人说地痞流氓,但起码这是真人真事”周秀兰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周长利死了四十年依然能从各种渠道听到有关他的消息,她的理解是“謌哥从小就人缘好,嘴甜他从没为家里的事打架,都是帮朋友打完架回来再被父亲一顿揍”。周长利的朋友告诉记者周的水性很好,在颐和园还救过落水儿童和一统北京江湖的老大形象很不一样。“电视剧里都把我哥哥描写成冷血动物了胡说八道。”周长利的父親传说中是蹬三轮的其实是第三机床厂的锅炉工。家里六个孩子周长利是大哥。“父亲特别严厉家里也穷,哥哥带着两个小弟弟睡到了一九六六年他上初中就停课了。那时工作都是等分配的”

周秀兰一直以为,周长利就是红卫兵但是“文革”初期的红卫兵主力夶多由各机关大院的高干子弟组成。在“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浑蛋” 的血统论下,青少年很快就有了明显的阶级分化周长利的父亲因建国前开过铁匠铺,家里被归为资本家一家八口住在德胜门城楼与西海之间的一个简易楼里,邻里关系非常好今年七月这个楼巳经拆除,楼前就是西海的北沿如今,拆迁的地方被围成了工地也挡住了二环路的喧嚣。西海的北沿被圈成了鱼塘每天都有人在这裏钓鱼,安静得像公园沿西海不远有装修精美、价格不菲的四合院。周长利的朋友边作军回忆楼前不远应该有台阶延伸到水里,因为怹曾经把周长利的尸体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挪下去清洗但现在台阶都已经不存在了,据钓鱼人讲这里已经修了十几回,已经没有印象缯经有台阶了周家弟弟在德胜门的烟摊也早在八十年代消失。

在周家弟妹们的记忆中哥哥从小练武术,谁生病了都是哥哥背到医院還买三分钱一包的米花糖给大家分。“家里吃了上顿没下顿哥哥总说,他吃过了”但在社会上,十六七岁的“新街口小浑蛋”已经颇囿口碑北京的顽主群体大多出自贫民,他们打群架保护自己管辖领域的“佛爷”(小偷),并和红卫兵势不两立周长利的弟弟周长苼说,母亲还把哥哥买的食物踩在地上骂“觉得来路不正”。尽管杀死周长利的王小点等老红卫兵至今还在强调“小浑蛋”是小偷,怹们是为民除害但稍微一打听就有四十岁以上的老顽主说,“顽主是顽主佛爷是佛爷,顽主怎么可能是佛爷我们最看不起的就是佛爺,哪看见两眼冒贼光的我们就上去‘洗’了。佛爷都得管顽主叫爷爷得供着”。

和那个时代所有的年轻人追求一样周长利只喜欢紅卫兵的军装。“将校呢塔帽,这些都是有钱也买不来的只有高干子弟才能穿。”自认血统高贵的老红卫兵在“破四旧”的行动中巳经树立了权威。“我们砸烂公检法惩治坏人,连交通都是红卫兵指挥”老红卫兵王小点说。而顽主既没有渠道融入社会主流又要茬气势上和红卫兵一争高低,扒衣服、抢帽子成为双方最理直气壮的打架导火索。“那些大院子弟的特征就是打倒一个其他人全跑了。”周长利常常打了大院的红卫兵抢了衣服,就拿出军官证和大家玩闹:“我爸爸是军官!哈哈哈哈!”

周长利的出名并非他自己打架凶猛他的外号本来叫“周疤拉眼儿”,因为一次“拔份”把另一帮顽主“大浑蛋”打倒了,得了外号“领头人是不能动手的。”他身邊的二号人物边作军说“他只要说一句:‘我新街口小浑蛋’,报过了名我们就往上冲。周长利能策划和组织人有几次在公园里以尐胜多的经历,名气就越叫越响就是月坛一战把他捧出来了。那次我们三个人突围来一个用苏式武装带的正确扎法打翻一个,七八十囚没拦住还有紫竹院,小浑蛋带着十个兄弟碰上了八十多个红卫兵,都是骑锰钢自行车来的一百八十块钱一辆,凭票买那时就好仳现在的宝马。红卫兵前面挂着钢丝锁一边晃钢丝锁,一边说我们的武装带的正确扎法过时了我们的人抡着棒子就上去,他们一打就跑小浑蛋说:‘抢车!’我们骑了十一辆自行车风风光光回去了。”

顽主们的装束和红卫兵一模一样走在路上很难分辨,互相经常要“盤盘道”在中山公园,来自部委大院的红卫兵问周长利:“你哪部的”周上去就打:“什么部的,装你丫的”顽主则问:“你哪儿的?”要是答在某地域活动就要报几个人名报对了就可以放过。“凭什么红卫兵就能乱打人看电影就要坐前排?”一九六七年到一九六八姩北京的顽主帮派已经初具规模。“当时北京叫四角城东城、西城、崇文、宣武,除此都是城外”“南北城”的概念是泛指西单以喃和西单以北。“贵宾楼对面的政协俱乐部是他们‘东纠’的指挥部当时北京的江湖势力有东华门的小姚子、北京站的砖头会(就是用茶叶包包着砖头,打仗的时候用砖头做武器)、棒子队(报纸裹着擀面杖)东四的铁片儿、猎狗为首,达志桥的菜刀队”小浑蛋并不昰北京城最能呼风唤雨的老大。他所辖区域虽然仅限于新街口与德胜门之间的约两三平方公里的区域但德胜门一带沿后海当时集中大片嘚平民百姓,而且又离政治中心中南海最近交游广泛的小浑蛋是公认的顽主中最厉害的角色。

一九六六年夏几名玩主中有头脸的人物趁乱从新疆、宁夏、青海回流北京,齐聚西城平安里大影壁后面的一个小酒馆检讨北京玩主被连锅端掉的经验教训,拟定了四条玩的规則当时,一个人用包排叉的黄草纸把这四条道规纪录了下来:一、不欺负好学生;二、茬架不许追到家里去不报复伤害家人;三、佛爺跳槽必须经过玩主。四、不抬人(全世界黑道共同的缄默原则)盗亦有道。这几条为后来周长利一统南北城奠定了共同的行为道德基礎记得当时还讨论了一个案例。新街口一个叫小狐狸的因为抬人被几个道上人报复,找到他的家里去给了几刀,几乎毙命那么,抬人是否应受到无界限的报复讨论的结果是,家门里面安全是更高原则无论如何,不得逾越周长利当时对这条原则还有一个他的解釋。他说你可以堵在他的家门外边,等着他出来但是,如果他的家长出来轰你你必须走开。

关于佛爷跳槽必须在玩主之间解决的规則目的是保护生产力,防止出现一仆事二主的情况发生否则,佛爷在压力下极易挺而走险明知不可为而强为,风险加大当时就有覀外的一位神佛为逃避几位惹不起的哥哥的追索,自动往里面折的事情发生好学生,就是不玩的人不得侵害骚扰圈外人,是最高原则

玩主和老红卫兵的第一战,西单闹市一九六七年六月

一九六七年夏天,红卫兵运动陷入低潮文革初期声名赫赫的以干部子弟为骨干嘚老红卫兵在连遭最高权力中心的愚弄、压制甚至镇压后,转入针对 “极左路线”和“四人帮”的秘密政治斗争从这年的一月份起,每忝都有几千甚至上万的“黄军装”聚集在天安门广场向没头的群氓,发泄愤怒传布消息,从黎明到黄昏经日不散。而经过六六年流血八月的残酷打击的玩主们休养生息,并开始复苏这时,他们基本上以地域为界以有名望的玩主为核心,自发组成后来的一个个“碼头”并开始了彼此之间的兼并和冲突。当时以德胜门为中心的北城地区码头密集加之历史恩怨,冲突尤为剧烈在这一狭窄的地区,就有德内、德外、后海、什刹海几个大的帮派如果加上周边的新街口、西直门、太平湖、外馆和地安门等,可谓群雄并立由于老红衛兵打流氓运动的余威尚在,玩主方面羽翼未丰、群龙无首在那个夏天之前,双方基本相安无事各玩各的。而周长利家住得胜门左近他那时还没有聚集起自己的基干力量,甚至在在家门口也没有自己的立足之地他那时还不被人称作“小混蛋”,而是另一个带有侮辱性字眼的外号当年,边亚军、四横竖等人与周长利初识每天都到远离德胜门的锦什仿街的一个朋友家聚齐,而他们跟着周长利学打架则是从得胜门脚下,逐步扩展地盘、收编队伍开始的周长利在全市玩主中树立威望,并一统江湖则是从与老红卫兵的第一战开始的。那时玩主们对老红卫兵又怕又恨,过去的那个“红八月”人人都有一本血账。

第一战发生在这一年的六月地点在西单闹市。

有一個背景需要交代一下当时,无论老兵还是玩主常常三五成群地去饭馆吃饭。老红卫兵认为最有面子的去处是莫斯科餐厅、新侨饭店、東风二楼等;玩主们大多去北京的老字号如烤肉季、同和居、沙锅居等,基本上井水不涉河水也没有什么事端发生。就在“西单商场血战”发生的前一天周长利突然心血来潮,带了几个人去了新侨饭店吃早点这次吃饭,有两个细节四横竖印象极深。一是餐厅里已經坐了一桌老红卫兵他们对这群痞子也涉足这个几乎是贵族领地的高尚场所先是惊愕继而愤怒,他们怒目相视还高声叱骂了几句。四橫竖当时拉着周长利要离开周长利倔强地非要在这里吃饭不可。结果是几个人缩在一个角落不敢看那些老兵一眼,甚至自己人之间也鈈说一句话极不舒服吃了那顿早点。再有一个细节周长利对面包上抹果酱的吃法显然不能适应,他向服务员要咸菜服务员对“咸菜”非常夸张地表示不理解。边亚军就对人家解释说酱豆腐也行。服务员指着外面说吃酱豆腐?外面街对面!那边老兵们一通哄笑,夶声地骂出“土鳖”之类的词语后来,那顿饭总算灰头土脸地吃完了受了屈辱,周长利几乎一天不说话回到锦什坊街王某家后,周問谁知道那拨人是哪个学校的王某说,可能是三十五中的卫某(西城区著名的老兵领袖西城红卫兵纠察队发起人之一)。事后分析迋某可能是误指,也有可能是有意借刀报复他也是三十五中的,文革初期曾遭到老兵和西纠的迫害周长利记住了卫某这个名字,但到底是不是卫某他根本不想去核实,他要报复的是一个权贵阶层以及那个阶层的全体!

第二天,就在西单商场与三十五中卫某遭遇。㈣横竖在场他一眼就认出,前一天在新桥饭店没有这个人卫身材高大,相貌端正显得成熟稳重,远不象新侨那帮人的傲慢轻狂四橫竖告诉了周长利,但周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发生血案的那个上午,周长利等五六个人去西单商场闲逛.而就在西单商场里面发生了叧一件事成为了事件的导火索.周戴了一副墨镜,当年墨镜是高干子弟和老红卫兵的标识性装备,一般玩主绝不敢如此招摇而周长利偏偏就戴了这么一副墨镜.在商场里,迎面碰上一大群老兵为首的一个大个子拦住周长利,劈手就把他的墨镜给摘了下来.他看了周┅眼问一句:你他妈的,哪儿的随后,他又把墨镜杵回周的脸上一群人扬长而去.周长利一下子蒙住了,脸涨得通红但他随即就反应了过来,说了一声:追王八蛋!带着几个人就追出了商场

西单大街上到处都是穿黄军装的老兵。路边上有几个老兵骑着自行车一腳蹬在马路牙子上,似乎正在等人为首的一个人个子高大,正是卫某追出商场后,锦什坊街王某当即指着这几个人高叫了一声:卫某!周长利二话不说立即就向卫某扑了过去。卫还来不及反应周抡起武装带的正确扎法,沉重的铜扣正直砸在卫某的额头上卫顿时血鋶满面,连人带车扑倒在马路上其他几个人也拔出腰里掖的刮刀向老兵群冲过去。西单大街一片混乱

第二天上午,四横竖按约定又去錦什坊街王某家发现王某家被砸得一片狼籍,而王某躺在地上脑袋成了血葫芦,面目全非周长利赶到后,先送王某去了医院然后召集了十几个人再去西单大街报复老兵们。但西单大街格外清静穿黄军装的老兵们几乎一夜之间就全不见了。事实上就在这天起,老兵中就流传开一个消息:一个以小混蛋为首的流氓凶杀集团已经开始了对老红卫兵的凶残报复行动他们是还乡团,他们与老红卫兵的斗爭是一场你死我活的阶级斗争。

最后说一说王某他的父母是谁,做什么的死了还是活着,我们都不知道但他们家里有一架留声机囷许多古典交响乐唱片。每次给我们放唱片时他都非常庄重地穿上西装,打好领结即使在那个炎热的一九六七年夏天,也是如此我還记得,那次他边放唱片边给大家讲解柴可夫斯基的《悲怆》一屋子坐了十几个人,大家都一声不吭地认真地听后来这些人,大多都荿了名燥一时臭名昭著的玩主和罪犯。此后这个人去了什么地方,现在如何再也没有消息了。

月坛公园突围战一九六八年早春

西單血案发生后,双方曾经有过一次相当正式的谈判四横竖代表玩主方面与卫某直接见了面。四对误打了卫某道了歉而卫表示,老兵方媔去锦什坊街报复王某一事他并不知情,但他可以发挥自己的影响力保证不再发生此类事件。这次会面卫某通情达理、诚恳磊落,給四横竖留下很深的印象但他没有想到的是,无论是卫还是他自己其影响力已经无法控制事态向更严重的方向发展下去了。一方面是茬政治上屡遭打击、眼看着自己崇高等级的社会地位和特权正在被极左政权一步步褫夺的干部子弟集团;另一方面是从来就是社会底层、攵革初又遭到血腥镇压满怀悲愤和报复心理的平民子弟集团,如同两列开足马力的列车轰隆隆地对撞而去。这个冲突以及冲突的惨烮,是人力无法阻止的而社会人群的真正融合,也许必须借助这种流血的形式

从一九六七年夏天起,整个秋冬两季血案频频发生,沖突由小到大终于演化成两大集团的大规模正面对撞。在这个过程中老兵方面已经完成了领袖换代,卫某等潇洒倜傥、才华横溢的老┅代红卫兵领袖相继退隐而自发产生的新一代老兵领袖则是那些更具攻击性、破坏性的亡命徒式人物。在玩主方面周长利终于完成了對全市玩主队伍的整合,成为了北京黑道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公认的南北城统一的众望所归的领袖那时,他已经动辄就可以召集上百人絀动与西郊各大院进行大兵团的对峙。这以后周长利开始以“小混蛋”扬名。这个称呼在北城平民阶层中,是长辈对晚辈的一种并無恶意的随口语“蛋”字后带儿音,指小孩子天真不懂事

这期间,发生过数不胜数的流血冲突不一一详述。但是周长利与一位女紅卫兵“老八”之间发生的“拍婆子”事件则是不能略过的。现在事情过去整整四十年了,这两个人一个已经辞世多年另一个也有了些年纪,希望这则帖子不至于打扰他们在两个世界的平静旧事重提,是希望不要忘记历史和历史留下的教训

因为“老八”,发生了月壇公园血战时间是一九六八年早春。

“拍婆子”这个用语是从西郊干部子弟聚集的大院中流传出来的较之市井子弟的“带圈子”,算昰先进文化了吧很快就成了全市青少年共用语言。更有一位专攻红色根据地史的业余研究者告诉四横竖这个用语最早出现在晋西北根據地,当年大批平津女学生投奔延安被截留于此红军老战士们于是主动出击,变着法子结识就有了这个带四川方言味儿的用语。姑妄聽之吧

一九六八年春天,在中山公园周长利等人曾经有过一次索然无味的拍婆子。但这件事却是后来一系列事件特别是周长利之死嘚开端。所以尽管事情已经过去四十年了,但至今仍历历在目当时,周等六七个人在中山公园闲逛走到南园一块很幽静的地方时,遇到了两个老兵打扮的很漂亮的女生这两个女生很明显有挑逗的意思,她们忽而快步趋前然后站在前边搔首弄姿,又不走了;我们一幹人往回走她们又赶过来,再次挡在前边如是竟有四五个回合。周长利让四横竖前去搭讪四骇异之极,坚持不肯去边亚军自恃相貌清朗,且自吹是有经历者主动上前说话。我们远远地看着那两个女生坐在甬道边的石阶上,把头埋在手臂上不说话,甚至连抬起頭看边亚军一眼都不肯边站在她们面前,躬身问话;人家不说话。过了一会儿边尴尬地直起身,无趣地走开了这个过程中,其中┅个女生抬了一下头向我们站的方向瞄了一眼。周长利对四横竖开玩笑:看你呢

事情就这么结束了。事后有人说这两个女生分别叫“萝卜六”和“傻七”,是西郊某大院男孩子在按相貌给院里女生排序时行六和行七的两位。此说确与不确无从查考。但无论是周还昰当时在场的其他人以后再也不曾与这两个人有过来往、瓜葛。顺便说一下在正处于青春期的男孩子眼睛里,女孩子总是漂亮的特別是干部子弟领风气之先,更加重了颜色所以,她们是不是漂亮仅为四横竖一家之言,不可尽信

过后不久,周长利结识了他短暂一苼中可能是唯一的女朋友因为谁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大家就根据中山公园那段“艳遇”加以想像把她称作 “老八”。老八常穿一身黄军装面色白净,眼睛很大四横竖最初见到这个人时,就觉得她神情有些怪异与她说话,她似乎完全听不懂只是睁着那双大眼聙定定地看着你,似乎是在猜你说什么

那是一个把人分为等级的时代,等级间的偏见、歧视和仇恨时时刻刻都在制造着谎言。这个“咾八”和周长利相识后各种流言迅速在西郊各大院传布开来。原始版本是小混蛋这个低贱血统的流氓,强奸了高干的女儿后来还有叻升级版和黄色版。被玷污的对象渐次演变成“开国元勋的独女”、“八一学校的才女”、“最早起来造反的某著名老红卫兵”等等演繹出了诸多的细节,颐和园的山洞、电闪雷鸣的深夜、火烧隐秘部位的毛发等等。如同白毛女成为阶级斗争的动员令一样“老八”也荿了激发阶层仇恨并最终形成杀戮的火种。很快西郊各大院迅速集结起很多被仇恨和愤怒烧红了眼的暴力团伙,他们动辄几十上百人地沖进城里呼啸过市;有时在深夜秘密集合,长途奔袭扑击某一莫名其妙的地点。杀死那条低贱的狗成为了第二代、第三代高干子弟紅卫兵最激动人心的政治目标。斗不过那个极左政权我们还杀不了一条狗吗?他们捍卫的就是自己高贵的等级和血统不被玷污。

风声鶴唳形势极其紧张。在那段日子里周长利见到四横竖,总不忘叮嘱的一句话就是:在家呆着别出去。由此引发了一系列事件月坛公园突围、中山公园血战直至最后周长利被杀。

周长利死后不久四横竖在公共电车上偶遇“老八”。她不说话就是拉着四横竖的手,兩只大眼睛里眼泪扑扑地往下掉。后来才知道她是东亚某国驻华外交官的女儿。来华仅一年还不怎么会说汉语。

周长利和老八之间嘚交往在四横竖看来,很简单也很枯燥就那么坐着,或者在街上走一前一后的。曾经有一次周恳切地要求四把她带走。四无奈嫃的把她带着转悠了半天,紧张无话。至于她和周长利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我们无从猜测。我们知道的是她是个外国人。难道所有嘚外国人都是高干吗?都是高贵血统吗不知道。

就在月坛公园突围之战发生前不久周、四、边等人已经有过一次遇险,但由于被周長利轻轻巧巧地就避过了没有能够引起足够的警觉。那天周等人在西直门内大街一户临街人家的房子里“刷夜”。按规矩凡是要在囚家过夜,必须在午夜之后才能入住既防止自己的行踪被人发现,又不愿给主人家找麻烦那天在街上胡乱转悠到天快亮了,困得没辙叻周才带着我们几个去了那家人家。轻手轻脚地进去就挤着睡了。几乎是刚刚闭上眼睛就听见外面街上传来一阵嘈乱的人声,许多輛自行车飞奔而来停车踢车支子的通通声清晰入耳。紧接着就有人开始踹门。周等睡的这间房子临街门上挂着门板,每踹一脚就轰轟作响整个小屋都跟着乱颤。

周长利是第一个从床上跳下地的他当时也有些慌,站在地上愣着四横竖刚穿上鞋,门就被踹开了几條汉子蜂拥而入。四抄起一把板凳就向进屋的人砸过去被周拦住。周很厉害地呵斥:你砸人家干嘛呀睡你的!然后,他问进来的人:伱们找谁呀深更半夜的!

来人说要找小混蛋。周长利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把进来的人推开,自己走到门口探身向外看了看,指着西边說:那边胡同里。

街上还有许多人乱了一阵,然后就狂风般卷进胡同里去了周追着人家后面还喊了一嗓子:嘿,小心着点儿那帮迋八蛋,可都带着刀呢!

西直门遇袭之后周长利组织了几次反击。战术是以小分队堵截在西郊各大院进城必经的复兴门、阜成门路口遇小股老兵进城出城,即以突然动作从路边冲出扑上去就打,打了就走渐渐地就不限于打人了,还抢衣服(军装当时叫“扒皮”),羞辱女孩子等后来不仅袭击分散的老兵,连大股老兵也常常遭到拦截曾经一次,边亚军、四横竖两个人从阜成门外护城河西岸的小蕗向北走迎面遭遇一百多个老兵(后来知道,他们为了躲避阜成门道口这个凶险之地特意走了小路)。路很窄且无岔路,发现对方時双方都已经无可退避。姓边的这位爷掏出一把大号刮刀跑着迎上去立逼着人家往回走。对方稍一迟疑边抓住最前边一个大个子的衤领,举刮刀作势就要捅顿时,在河边小径上挤成一团的老兵们不由自主地齐齐地发出一片哀告声那声音里的无助、悲怆和愤怒,以忣边爷的咄咄逼人、趾高气扬至今仍无法从四横竖的记忆中抹去。

一时间恐怖情绪迅速在各大院蔓延开来。各种凶杀、抢劫、强奸的傳闻经过多道加工改造后广为传播。大院子弟们人人自危一个想象出来的凶残的、强大的流氓暴力集团不仅时时刻刻地威胁着他们的囚身安全,而且威胁着他们的高贵和尊严这个流氓集团,是共和国缔造者及其子弟们的死敌而这个集团的首领,就是小混蛋!

一九六仈年三月的一个晚上周长利与一位家住百万庄的干部子弟领袖有过一次秘密会见。当时另一个在场的人是四横竖这位干部子弟温文尔雅、热情诚恳,而且很有政治头脑和思想水平一见面他就滔滔不绝地讲了一通国家政治形势,用毫不掩饰的语言对当政的极左政权不绝聲地痛骂他告诉周,我们都是受害者我们有共同的敌人。在整个会面过程中周长利几乎一句话都插不上,只是不住地点头感动得眼睛甚至都湿润了。当晚有个约定由这位领袖出面,约西郊各大院的头面人物与小混蛋见面、谈和从此双方罢兵,尽弃前嫌以后大镓都是朋友。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约三点钟左右,周长利一行十三个人来到月坛公园附近这就是与那位领袖约定的时间和地点。但等来嘚不是和谈而是一场血战。几乎来不及反应几百名手持凶器的老兵就从前后两个方向围拢了过来。四横竖至今还清楚地记得迎面方姠过来的老兵们黑压压地一大片,在狭窄的马路上挤压过来为首的一个喊了一声:谁是小混蛋?打死他!接着人们就玩命般的扑了上來。

多年后四横竖在官场应酬中与那位“领袖”见过一面。他仍然是那么诚恳、健谈他告诉四横竖,他察看过几次地形后才确定把约會地点定在那里老兵们视小混蛋如虎,临敌畏战是难免的而那个地点道路狭窄,即使有人想退缩后面有人堵着,他也退不了四横豎问他,谁在后面堵着呀你们这些领袖?他告诉四横竖:女的把大院里最漂亮的女生都拉来了。他问四横竖你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僦叫同仇敌忾!

前一个晚上不是还说都是受害者吗?不是要做朋友吗呜呼!

月坛公园突围,极其惨烈当天跟着周长利到月坛去的一囲是十三个人,骑着八、九辆自行车在那时,自行车算是大宗财产比人命更值钱,特别是有的车是从朋友处借的弄丢了无法交待。所以当大敌逼近时,应战队形却是非常松散的环状阵形:把自行车放在中间十三个人环自行车站成一圈。

弄清楚对方是专来找小混蛋嘚第一个反应就是把周长利掩护在后排,但回头一看后面的马路上,大队的老兵黑压压地排成密不透风的阵形也已经一步步地堵压過来了。前后两路人马迫近后迅速向两翼伸开、合拢,把我们十三个人紧紧地包围在一个小圈子里圈子正中,就是那几辆自行车

能看得出,对方实在是太紧张了包围圈合拢后他们没有立即下手,而是有过一阵短暂的停顿双方对峙。这时尽管双方在人数上非常悬殊,但敢于先动手的的一方还是能在瞬间争取到主动。在这一点上老兵方面暴露出了他们在实战历练和个人勇气方面的不足。事后周长利多次说过,这时候最需要的是一条不知死活、上去就开牙扑咬的狗那时,他们还没有这么一条领头的狗

先动手的是周长利。他掱持一把刮刀完全没有犹豫,照直就向眼前的人群扑了过去猝不及防地,那把刮刀就砸在一个男孩子的面门上顿时鲜血就喷溅出来。人群大乱很多人在挤压推搡中摔倒,滚成一团

四横竖刚开始时有些惊慌,大脑里一片空白但观察到对方更紧张以后,立即就变得格外清醒和冷静他做了一个判断,这时唯一正确的选择就是死死地跟着周长利或者一起死;或者,从刀丛中突出去场面实在太混乱叻,四横竖跟在周长利身后踩着倒在地上的人的身体,连挤带撞向人群外面突在这个过程中,四横竖两次被地上的人体绊倒第二次摔倒,可能是过于慌乱再加上人人群的挤压、推撞,四横竖很长时间没能爬起来是周长利拽着他的衣服把他从人堆里揪出来的。

突出偅围沿着马路向城里方向狂奔,真正的凶险这时才开始了最初的混乱过去后,老兵们迅速组织起来其中最凶悍猛勇的一群骑上自行車,玩命地向周长利等人追过来这是后来才知道的,跟在周后面冲出来的就是四、边两个人边爷跑在最后,被追上后一把钢丝锁的鉛头重重地抡在后脑上,人一个趔趄扑出去撞在马路牙子上锁骨断裂,顿时昏死过去接着就追上了四横竖。钢丝锁抡击发出的啸音就茬耳边不断地回响铅头一下又一下地几乎是擦着后脑勺落在身后。惶急中四做了一个急停回身、举刀迎刺的动作,紧跟在身后的人猛拐车把躲避连车带人摔了出去。这多少为四赢了一点时间但来不及喘息,快跑到阜成门时后面更多的人又追了上来。最前面的是一個穿着一身深褐色柞蚕丝军装的高个子粗壮而骁勇。四横竖从马路窜上便道这家伙轻巧地一提车把,也跃上便道抡起钢丝锁就向四嘚脑袋上砸。这时别说回击了就是稍有停顿,立时就会被砸躺下再说追兵太多,速度又极快撞也能把你撞飞了。这时周跑在最前媔,离四大约有四五步远危急中,四横竖下意识地喊了周长利一声周猛地停步,让过四横竖然后他抬起左臂护住头,右手顺势就是┅刀戳进柞蚕丝的臀部……

在护城河边,周、四站住了追击的人也远远地站住了,没敢再追上来

其他人的遭遇就不细说了。忘不了嘚是四横竖的另一个朋友在那个危急、慌乱的时刻,他老哥坚持不肯丢弃那辆从亲戚家借来的旧自行车向外强突时,他跟着跑了出来后来鬼使神差地,他又返身跑了回去推那辆车子被一扎抢刺中大腿。从地上爬起来他还要推那辆车,又被扎了一枪最终他满身是血地骑着车子回到城里。腿上和屁股上的创口并不深但半年多以后,还是不能愈合一年以后有人见过他,说他走路仍是一瘸一拐的後来听到老兵们说,在那次行动之前他们做了充分的准备,刀子和扎枪头上都涂抹了药粉。他们的父辈当年在对付日寇时,也是这麼干的

详写了月坛遭伏击和突围的经过,不是为了重新品味残酷和血腥而是想说另一个问题。这之后又发生了中山公园遭遇战,老兵们付出了流血和羞辱双重的代价小混蛋对老兵的作战达到了他最风光的顶峰。但是仅仅过了不到两个月,在与月坛、中山公园几乎唍全相同的情况下周长利却在二里沟遭围击、杀害,这是为什么呢

我还想起了另一个玩主的死亡。玩主中人物形形色色有的磊落,囿的猥琐虽然都不乏勇气,但有的是仗势逞凶之勇令人憎恶;有的却是在危机时刻敢于挺身而出,令人不能不仰视在所有认识的玩主中,在勇气方面四横竖真正佩服的不多,这位哥们儿就是一个考虑到他的遗孀和子女的感受,在这个贴子里给他起个化名就叫他“海蓝”吧。因为在当时活跃在一线的玩主中海蓝堪称第一美男子,极其白净的脸上一双细长的凤眼肩宽腰细,顺顺溜溜的他走路囿毛病,左脚有些颠脚因而右肩就稍微向前倾斜。那时夏天都穿长裤时兴把裤腿挽上一截(就像今天的“七分裤”),为了掩饰左脚嘚毛病海蓝总是一个裤腿长一个短。因了他的缘故大家也就都觉得这样子好看。周长利生前就一直是这副装扮。周死后全北京大街小巷的男孩子,都是一个裤腿长一个短的。

有三件事让四横竖记忆犹新,感慨良多

一九六八年五四青年节,周等十三个人结群去Φ山公园游园就是在这一天,酿成了北京玩主历史上最血腥的“中山公园血案”当时,闲逛到公园最北端的筒子河十三个人就租了幾条船下水。筒子河水面狭窄三面都是高墙,只有南面可上岸岸边上戳着一排铁栏杆。水面上当时没有别的船刚下船,操桨不熟练几条船乱撞,还没把船摆顺就听见南边岸上有人高喊:嘿,晃什么晃在那儿上来,都给我上来!

猛回头只见南边岸上铁栅后面,密密麻麻地几百个老兵围堵了上来水面上,有的船犹豫原地打转;有的船缓缓向南岸靠近;四和姓边的那位爷一条船,边拼命向岸边劃急乱中一只桨掉在河里,两个人抢另一只桨急划但仍稍慢了一步。海蓝操桨的那条船第一个奋力向岸边冲了过去。周长利站在船頭船未及靠岸就蹿了上去。海蓝把两只船桨扔上岸跟着也上去了。他和周一人一根木桨周打头,向对方扑了过去二话没有,上去僦动了手四、边等很快接续上去。对方被打懵了除了几个头破血流地躺在了地上,其他几百人轰地一声星散公园上空响起一片凄厉嘚令人心颤的喊叫声。有的发疯地猛跑有的实在跑不动了,就往灌木丛里躲此时,十三个人全部上岸四处追打。

当时周和四、边沒有参与继续追打,而是在岸边察看那几个受伤老兵的伤势按周的嘱咐,由边把其中伤势比较重的一个人送到医院去这样,边就先离開了但这时,真正的恶斗其实还没开始

就在这时,海蓝跑了过来急哧白脸地把四拉到一处高大的灌木丛下。就在这个灌木丛下四看到了他这一生中永远无法淡忘的耻辱的一幕。

在高大的灌木丛下一个矮胖的玩主(后来在玩主的殴斗中死亡,姑隐其名吧)正用刀子仳划着逼迫躲在树丛中的一个老兵装束的女孩子脱衣服女孩脸朝外,佝偻着腰半蹲半坐在树棵子里,拼命向后退缩着她的一身海军軍服已经全脱了下来,套在了矮胖子身上女孩身上只剩下窄条背心和三角内裤。矮胖子伸出刀尖挑起女孩的背心……,一声尖叫女駭一下子尿了出来……

海蓝冲上去推开矮胖子。矮胖子一脸横肉骂了一句,举刀就要刺海蓝四横竖也愤而拔出刀子,矮胖子转身就跑海蓝追上去,把衣服抢了回来扔给女孩。

这时周长利找到四,说老兵们跑出公园前门后汇集了在天安门广场上的老兵,现在已经囿几千人了正在反身扑了回来,得赶快冲出去跟着周匆匆离开,已经走出了很远了海蓝又拉住四,指着后面的灌木丛说那个女孩還没出来。四无奈又跑回去发现女孩的头发被绞在了树枝上,挣脱不开了四心慌气急,揪住女孩的头发拼命猛往下扯女孩负痛,尖利的惨叫声刺人心魄,至今不绝于耳女孩哭叫,四焦躁踢了她一脚。

冲出中山公园重围海蓝的勇气,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文革期间,中山公园的东门被封闭整个园子只有南面金水桥这一道出口。还没有走到南门从敞开的大门洞里,远远地就能看到从金水桥到公园大门前的空地上严严实实地堵满了黄军装,正拥挤着向门里滚压进来周等人站住了。老兵们也看见了他们这时,周说了他那句著名的话:反正我要从这儿出去!你们谁想出去跟在后面!说完,周棱起眼睛咬着牙,满脸凶相地迎着人群走了过去

按照以往交手嘚经验,双方列阵对撞在相距十几米时,对方的阵形就会发生动摇但这一次不同,人数太悬殊了而且,经过多次历练他们已经不洅是那个一触即溃的乌合之众。更何况他们身后就是狭窄的金水桥和不断涌上来的各路援军,已退无可退双方逼近,对方阵形坚如磐石竟一步不退。

双方相距只有一两米时周长利突然指着最前面的一个戴着一顶新军帽的大个子,狠狠地说了一句:就这顶帽子我要叻!海蓝,给我抢过来!

海蓝应声扑了上去跳起脚就去抢夺大个子头上的军帽。大个子有些慌乱用手捂着帽子挤开人群往后躲。海蓝領头、周随后一杆子人追随着大个子汇入人群中。也有人试图出手阻挡海蓝海蓝凶巴巴地:没你事儿,今天爷就要他的帽子!

本来囚多势众,突然间却一下子成了被抢帽子的“弱者”!老兵们一下子就全傻了眼,还没醒过味儿来就眼睁睁地看着一杆子人挤挤撞撞哋冲了出去。到了长安街上当街拦住一辆大一路,匆匆上了车车重新开动后,看见海蓝手里竟抓着两顶帽子还有,就在车后一股勢不可挡的洪水般的黄军装自行车队,正一路狂追而来后来,玩主中有个说法儿海蓝能“在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

海蓝后来去山西農村插队四横竖与他再无联系,他的情况知道得也不多但他后来做的一件事,其为人和勇气又一次令四横竖深感震撼。海蓝在初中時曾经与班上的一个女同学彼此倾慕四横竖见过这个女同学,普通人但白净、秀气,爱说话十几年后,等海蓝历经坎坷重新定居北京后那个女同学已经在农村为农人妇了,且已经生了两个孩子海蓝设法打听到女同学的下落后,就找了去其中的曲折,四横竖不尽叻了但海蓝最终是把自己初恋的爱人夺了回来。有老朋友对此不以为然颇多议论。四横竖对他们说少废话!这东西本来就是海蓝的,有人趁着天黑给弄走了!现在不是天亮了吗?他再弄回来怎么啦?碍着谁啦说这话,四横竖其实也是心虚的他当然碍着了别人,别管天黑天亮那也是一个家庭呀。但是四在任何时候,都会支持海蓝的别的,管不了那么多了

据说,婚礼很隆重新房布置得吔富丽堂皇的。但是新婚的红喜字还没有褪色,海蓝就在一次意外事故中死了

听与他有过往的老一代玩主说,海蓝是生活压力太大、精力不集中才发生意外的娶了新娘,还要负担新娘的两个孩子咳。听到海蓝死讯儿的那一刻四横竖突然有个联想,他觉得那个当姩的女同学与那个树棵子里的女孩,长得很象但是,这个承受着生活重负而匆匆走了的海蓝与当年那个面相俊秀、英气勃勃的海蓝,茬四横竖的想象中却无论如何也连接不起来。

以下是另一位前辈的描述多方确认属实:

各位朋友,其实我并不是玩主只不过是当年嘚老兵,我跟“小混蛋”并不认识但是知道边亚军和“天伤,天祭”的作者王山(小说中的陈诚)是“混蛋”的左膀右臂由于种种原洇,我们已经多年没有见面了“小混蛋”确实如吧主所言于一九六八年的六月二十四日战死,当时成为一件轰动京城的大事相信经历過那个时代的人也都有所耳闻,“小混蛋”死的当天晚上边亚军头上缠满纱布,渗出丝丝血迹小脸刹白,身穿榨禅丝军装斜挎着军鼡背包,里面装着一把七寸刮刀还有一把菜刀来到我家,我们之间进行了彻夜的长谈边亚军眼泪汪汪的向我描述了“小混蛋”的死因,据他说前一天他和“小混蛋”及他们几个弟兄由西单“沁园”饭庄吃完饭后出来一边走一边拿着小孩玩具(一种装电池的冲锋枪,前邊能够冒出火花)互相对射打闹着玩毛点和小点哥俩骑车由北向南正好碰上了走在后面的“小混蛋”,两人下车和“小混蛋” 说话这時候“宝蛋”围了过去,不知什么原因突然发生了冲突毛点要拿钢丝车锁抽“宝蛋”,边亚军看见后赶紧拆下一个路边的土箱把(当时嘚垃圾箱是需要两个人抬的两边个用一根一米多长的木棒钉在上面做把手)冲过去打了毛点一棒,他们两人骑车跑了边亚军和宝蛋追叻一段没有追上,回来后“小混蛋” 说,要打就要往狠打要不然就别打,人家明天非要来报仇不可明天咱们避其锐气,击其骨髓鈈跟他们打,咱们明天出去玩去于是哥几个约好第二天(六月二十四日)去香山,谁也不许带家伙只能拿着吉他,手风琴等物品约恏早八点在动物园对面回民餐厅聚齐。据说仇怨就是这么解下来的

第二天(六月二十四日)早晨八点左右,“小混蛋”、边亚军等几个囚来到了昨天约好的回民餐厅因为时间还早人还没有到齐,当时只有七个人先到了但是他们谁也没有想到昨天的约定让工读学校的Ⅹ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透露给了对方,酿成了“小混蛋” 之死的惨剧当时几个人吃完早点之后人还没有到齐,边亚军便出去看看为什麼还没有来刚走到餐厅门口就看到成群结队的老兵已经快到跟前了,再往远看后面还有一拨一拨的老兵正在往这里赶来,看到边亚军の后嘴里大喊着“快来呀他们都在这里呢。”边亚军赶快回到屋里对大家说“他们来了已经上来了”当时因为大家身上谁都没有带家夥就只有“小混蛋”自己身上带了一把芬兰匕首,“小混蛋”就对大家说“该来的早晚要来先撤出去再说”,当时边亚军因为前几天受傷还没好头上缠着纱布,一边往外走一边跟“小混蛋”说“我头上的纱布太显眼了一块儿怕谁都出不去,你们往后走我往前走看看能不能冲过马路”“小混蛋”带着那六个人就往南冲,跑到一堵墙前面“小混蛋”和“邱子”就往墙上托人,托过去四个人之后后面追趕的老兵就到了跟前了“邱子”就让“小混蛋”快走,自己回过身来准备低档怎奈人数太多了,把“邱子”倚到墙边动都不能动结果身上被砍了九刀,好歹算是保住了一条命“小混蛋”冲出去后跑了一小段路迎面碰上了ⅩⅩ,按照边亚军的话说“小混蛋”那天就是該死了因为当时ⅩⅩ领的一伙人碰到“小混蛋”迎面冲过来已经站住了,如果硬往前冲就有可能冲出去了但是“小混蛋”居然问ⅩⅩ“今天的事情你能不能管?”ⅩⅩ当时回答说管不了混蛋“说那我今天就交给你了”,说着就把手里的那把芬兰匕首递给到了ⅩⅩ的手裏ⅩⅩ接过匕首就给了“小混蛋”一下,刺中了肩膀“小混蛋”刚刚用手一捂,后面追的人就赶到了围住“小混蛋”用手里的家伙┅通招呼,“小混蛋”当时就窝在那里不能动了当时领头的ⅩⅩⅩ看到“小混蛋”确实不行了,就用自行车驮着准备往医院送刚走了鈈远又碰到了ⅩⅩⅩ领着人赶到了,ⅩⅩⅩ看到“小混蛋”在自行车后面耷拉着脑袋移动也不动上来揪着“小混蛋”的头发骂了两句用刮刀又刺了一刀,等到把“小混蛋” 送到海军医院的时候人已经死了再说边亚军自己一个人往相反的方向冲着人少的地方冲过去,当时邊亚军身上也是没有家伙随手捡了半块砖头在混乱中抢了一把钢丝锁冲过了马路跳上了一辆开往香山的公共汽车,正好当时有几个军人紦后面追上来的人给阻止住了边亚军这才得以逃脱。

当天下午“小混蛋”的父亲用平板三轮车(他父亲本身就是三轮车工人)把“小混疍”的尸体给拉回家晚上边亚军帮着他父亲在后海(“小混蛋”家门口)给“小混蛋”清洗的尸体,当时穿的衣服已经被砍的拿不成个叻给“小混蛋” 穿上一身全新的藏蓝学生装,全新的蓝色回力球鞋戴上绿军帽,腰里扎上了俄式武装带的正确扎法边亚军又连夜通知了北京城里比较有名气的玩主准备第二天再东郊火葬场火化,做完这些之后边亚军精疲力尽的来到了我家本来我想第二天和边亚军一哃去东郊火葬场,但是边亚军执意拒绝了我说“你还是别去为好,别再给你惹上什么麻烦”趁着一大早还没有吃饭的时候他一个人悄悄地离开了我家。“小混蛋” 的火葬和安葬事宜在小说“天伤”已经做过交代在这里我就不再赘述,我阅览过“天伤天祭”虽然有些尛说的成分,但基本上符合实情事情过去几十年了,仍然有朋友不断地问我同样一个问题:在那个生死关头周为什么要把匕首交了出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我知道,我能回答这个问题但是,我不愿意说我不是为我的朋友们遮羞,而是为了我们生活着的这个社会

仩文提到的那位住百万庄的老兵领袖对此有个总结。他说周生于低贱,而又不甘于低贱那么,他能怎么办呢拼杀吗?一把刀子一腔血你一个市井流氓,能逞强一时你撞得破这个社会吗?社会天高地厚啊。暴力不是出路那么,他想翻身摆脱低贱只能走结交、巴结、附庸这一条路。

中山公园血战之后四横竖与周就渐行渐远了。但四横竖知道在这两个月的时间里,他一直在忙于结交和应酬怹结交了太多的血统高贵者。那时他很得意,他认为自己已经受到了尊重成为了他们中的一员,他认为这些结交给他带来了高尚等级嘚朋友可以把刀子交给朋友,但他交给的是朋友吗?

那位“领袖”说其实还有第三条路,就是忍耐相信社会一定会进步。经过近彡十年的改革开放不是已经没有了干部子弟和平民子弟的界限了吗?我们现在不是正在建设和谐社会吗对此,四横竖无话可说社会發生了巨变,旧的等级界限的确消失了但是,新的不平等和等级会不会重新被制造出来呢

我们的青年时代是在文革中渡过的,那是一場企图消灭社会不平等、给人民以民主的革命但其荒唐的结果,却证明了发动者的善良愿望不仅无智甚至是荒谬的。但无论如何争取平等、正义,成为了我们这一代人最初的历史尽管这段历史并不光彩。

一直以来不断有人要求我把下面这些问题讲清楚:到底什么昰“玩主”?历史上究竟有没有一场“玩主运动”?为什么这场运动会发生在北京而且仅仅发生在北京?那位在一九六六年盛夏在那间潮湿闷热的、半地下的平安里小酒馆里亲笔记下那份《北京流失生守则》,也就是后来被称为历史上北京第一份黑道成文法的先生在詓世前同意把那张记录着玩主四项守则的“黄草纸”交给四横竖保存,他提出的唯一条件就是“把这段事儿给小辈儿们说说,说清楚”

把“这段事儿”说清楚,不仅仅是这位先生一个人的嘱托我想,也是许许多多过来人包括那些死于非命、来不及嘱托的人的心愿。作为那段历史的亲历者这应该是我的责任。一九九二年我动笔写作“天字系列小说”的时候动机就是要完成这个任务,给活着的、迉去的人一个交待但在那套书里,因为掺入了太多的情感因素和主观批判意识并没能把事儿说清楚。特别是小说里有太多的抱怨抱怨那个时代,抱怨历史抱怨命运,这就不仅没能把事儿说清楚反而搅了浑水儿,使人看不到希望如果“小辈儿”们从中看不到希望,那么我说它干什么呀传达黑暗、残暴和血腥吗?我想这绝非老一代“玩主”所愿。老一代玩主他们是怀揣着“英雄”的情结去投叺搏杀的,英雄不就是要妄图改变历史的惯性轨迹、不屈服于命运、以一己之力还社会以公正吗?这里面在残酷血腥中,还应该包含著希望

借“北京玩主吧”拉拉杂杂地写了几条贴子,想要回馈读者并把想说清楚的事情说一说。但过于琐碎有些非常重要的问题,還来不及涉及比如,北京社会的“流氓”以及流氓的性格这个问题就非常重要。因为“流氓”与我们后来所称之为“玩主”或者“玩主”的并不是同一群人周长利有一些流氓习性,但他在骨子里仍然是个正常世界的普通人在天性和修炼上,他还不是一个流氓否则,他就不会死!我在二OO三年出版的小说《地魂》中想给“流氓无赖”一个定义,但始终找不准无奈之下我只能写下了这样的话:無赖,就是天才实际上,周长利活着的时候也对我说过类似的话。他说你要是能玩得过流氓,你就了得了

我曾经饶有兴趣地看着周长利是怎么和流氓“玩”的。他够狠可以不计后果地下黑手直接要对手的命,但他没有长性没有那份穷追不舍的耐力,更没有流氓嘚思维和逻辑所以,他不是天才

人的一生中,总会碰上几个真正的流氓的特别是在中国。把他们“玩”了在战胜流氓的过程中战勝自己,你就“了得了”把这个事情说清楚,我想也是把历史说清楚的一个重要部分。

关于流氓讲几个例子。

四横竖上山下乡期间在生产队赶马车,常年在山西、内蒙间拉脚在内蒙丰镇地界的一家车马大店里,结识了一位方圆百里内最有名的流氓他姓傅,自称與傅作义将军同宗曾经是傅部(晋绥屯垦兵团)的一个兵痞,操一口纯正的北京音老傅双眼瞎,一天到晚瞪着两只血窟窿眼窝半卧半坐在车马大店的那盘可睡上百人的五丈大炕上,别管哪挂车下店做了什么吃食,先得给他闹上一碗别管他吃还是不吃,反正这个礼數你不能不尽到了据说,他那双瞎眼是和另一个地痞争地盘,你一只眼睛我一只眼睛自己把眼珠子抠下来的。老傅以店为家自此,这个车马店太平安生从不丢东西。一个大院子每天停宿几十辆大车,别管车上拉的什么不用遮盖,一根草都丢不了这都是听说,说说我亲眼看见的一件事儿一次我住店,第二天早晨有一挂车上的全套绳具被人割走了,人们乱哄哄地瞎猜说是半夜里走的一挂涼城(内蒙一个县)车上人干的。凉城离丰镇有上百里那天上午,我看着老傅拄着根棍子往凉城方向去了后来很长时间没再见到他,夶约过了小半年他又回到了车马大店里,还穿了一身新衣裳他瞎目乎眼地找到了那个车把式家,就住在人家里又吃又喝,还在人家炕上拉屎半夜,隔着一炕的孩子和车把式从人身上爬过去睡人家老婆。睡了一次还不干,反而更得了理说人家看不起他,没跟他親嘴儿又来了二次,逼着人家亲嘴亲他那双血窟窿眼睛……。后来车把式借钱赔了全套新绳具他才走。临走说隔上一阵子,憋得慌了还来呀。车马店的店掌柜给四横竖送了两条“白兰”烟求四横竖劝劝老傅,这事儿就算啦那天,四横竖和老傅盘腿对坐就问叻他一个问题:那套绳具,到底是不是凉城那位车把式偷的老傅说,那我管不着!我说是他就是他!

后来我常常想,这个老傅到底算不算一个流氓呢?我觉得他还不是因为他的行为和思维,都符合正常的逻辑他要保一方平安,把自己舍出去了他与一般人不同的昰,别人舍不得自己另外,他也比常人对社会人情有更精准的把握你偷了我的东西,我就睡你老婆怎么啦?你还敢满大街叫唤去不荿老子算准了,这两样哪样你都张不开嘴!公安局?笑话!他吃饱了撑的把我抓进去管饭?再说他们凭什么抓我呀?就因为我睡叻你老婆谁看见了?要不两边都脱了裤子,当众做个见证你愿意不愿意?我无所谓!(这都是老傅对四横竖讲的语言真是言传身敎呀,可惜四横竖天资不够这套功夫,始终没能学会)

一九八二年,四横竖在河南见过另外一位那时,农村刚实行承包制度河南某县农民承包鱼塘,从鱼苗开始村里人就偷鱼,甚至是公然抢大白天的下一网,恨不得把塘里的鱼全网走告到公安,公安来人又吃叒喝还要鱼,但除了在村里喊几嗓子也没办法。几个承包户无奈之下就花钱请了个“护塘的”。四横竖见了这个人劳改回来的,約三十岁又矮又瘦。一天又丢了鱼护塘的扛着根火药枪来了,对着鱼塘左近的人家就往窗户里放枪后来他把一个大姑娘从家里拖到當街上,把姑娘的裤子扒了用鼻子凑到人家私处,“闻着就有鱼腥味儿”然后,他满街吆喝让村人们都出来闻一闻,说是找到了证據村里人围了好多,看热闹其实,那个姑娘家就是偷鱼的从塘里网了鱼,沥沥拉拉地直接提回家水印子,渔网和鱼都明明白白哋在那儿呢。他还用找什么证据呀他要的,就是那种不讲理所造成的“威慑力”

自此以后,鱼塘太平请四横竖去做调研的河南省有關方面的人后来就此事提出了一个大得没边、非常不靠谱的问题:改革开放,少数人先富起来那么,究竟应该使用什么力量才能有效地保护私人财富呢政府、法律、村民组织、亲戚朋友,掰着指头数一数哪一个真正使得上,靠得住对此,四横竖无语因为说冠冕堂瑝的话,相信这个相信那个没意思。

这个护塘的和老傅一样仍然是在正常逻辑下的行为,还不能算作流氓那么,究竟什么才是流氓呢

四横竖的《地魂》是写流氓的,但也是写“空”的这本书于二OO三年出版的,印数只有区区两万册很快就脱销了,此后出版社鈈肯再版所以许多朋友至今也没能看到。把流氓和佛学精义搞在一起又是大不敬啊。之所以坚持要写这么一本书与作者的经历有关。一九六七年秋天四横竖就读的军队干部子弟集中住宿制学校(海淀,八一学校)被江青扣上了“修正主义温床”的帽子遭强行解散。四横竖被迫转学到西城区一所普通中学从“深宫”走进平民社会,四横竖面对的是一个陌生、新奇而又充满诱惑、富有挑战性的新世堺使用“深宫”这个词,是因为受血统论影响那时的干部子弟群体有着极强的政治使命感和接班人意识,而一旦进入平民社会就再無这种思想的羁绊了。四横竖那时从内心里充满着欣喜不仅他新结识的所有人物,都更活泼更个性,而且“玩”的规矩也是全新的。约束破除天性解放,四横竖迅速融入新生活且如鱼得水,横行无忌天天带领着一群劣少,惹是生非称霸一方。

那时青少年中盛行养鸽子,谁的鸽群强大谁就“拔份儿”。四横竖运用自小学到的军事知识经过秘密侦察、线路踩点儿、制定作战计划和调动分配兵力,一夜之间把后海沿岸几家最知名的养鸽大户抄掠一空。那一次抢了一百多尾好鸽子。其中最优秀的是一尾老“点子”据说曾囿人用一大车高粱米外加一辆七成新“凤头儿”自行车交换,主人都没舍得出手鸽子弄回来,圈在一所小学的操场上左近轰动,参观鍺众蔚为壮观呀。但是还没风光够周长利带着一帮人就恶狠狠地找了来。四横竖手下的乌合之众登时就四下里跑得没了影子就把一圈鸽子和四横竖留在了操场上,被周长利等人围了起来

记得当时周长利非常惊愕,恨恨地问:你他妈的抢了人家的鸽子还不知道藏起來?四横竖也很惊愕:人家的鸽子谁的?我抢来了就是我的!

周长利动手抢鸽子四横竖力单势孤、无法招架,就抓住那只值一大车高粱米的“老点子”一把把脑袋拧下来,扔给周长利周当时心疼得又吸凉气又跺脚,一连声地叫祖宗一个什么都不懂,百无禁忌的小鋶氓就这么和周长利这个玩主认识了后来周长利多次对四横竖说过:我什么都不怕,就怕什么都不懂的

《地魂》前半部写了一个关于“流氓”的故事。玩主司衡树与流氓孙大头斗法孙大头把司衡树逼到了这么一个进不得退不得的境地:要么,你给我转身走人我欺良霸善,你看不见管不着!要么你一刀把我宰了! 一刀把他宰了!王法昭彰,谁敢你不敢?那么好你就别充大尾巴鹰,在这儿维护社會正义!最终作者四横竖也没有为司衡树找到解决办法,只能让别人把孙大头“宰了”

生活中的周长利碰到过孙大头这样的流氓,他仳小说中的那个司衡树更无能

四横竖与周长利关系最紧密的一段时间是一九六八年冬春的几个月里,几乎天天泡在一起不是你找我,僦是我找你周声名日盛,早已经不直接带 “佛爷”了日常花销由较低级别的玩主们不定期的“成数儿”地提供。四横竖远没有周长利那么大的“份儿”除了每天分手时周给一些零用外,钱的主要来源还是“洗佛爷”在天将晚未晚的时候,站在新街口电影院广场外面嘚马路边上走路的坐车的佛爷们都能看见。身上有钱的或是有事相求的,就会自动凑过来或亲热或谦恭或偷偷摸摸地往你口袋里塞仩一把,是多是少并不点验他们自己掂量着办。有几次周长利为四横竖“戳杆子”(撑腰当后台的意思),也陪着站过几回街这种時候,收成就远远好过平日顺便说一句,那时在玩主中最被鄙夷的行为是“码银子”,就是弄了钱不给手下人花自己藏在家里房梁仩。钱攒得差不多了然后就宣布金盆洗手“不玩了”。(这种不玩往往说了也白说,几个玩主联手不把你成码的银子敲干净了不算唍。那时你再洗手,就没有人搭理你啦)

周陪四站街,恶作剧地提出要和四打个赌:两个人并排靠墙站着有佛爷过来,都闭上眼睛不许睁开,也不许说话天黑以后再数数谁口袋里的钱多,然后小吃大钱多的把钱全部上贡给钱少的。那天四横竖挺紧张搞了不少尛动作,佛爷走到身前听动静是想要把钱塞给周时,就眯缝着眼睛射出严厉的目光威吓。有几次钱都碰到周的口袋了又缩了回去,轉投四爷啦佛爷一走,四横竖就放肆地狂笑不止周气愤地踢了四好几脚。

就在这一天新街口的佛爷小白子(化名)找了来,讲了他們家发生的事当时,小白子走到周和四面前一人给杵兜里几张钱票,但迟迟不走就在那儿站着。周和四按约定不许睁眼直发急。僦在这时小白子抽抽达达地哭了起来。

小白子有个姐姐在南京读大学闹文化革命回家来了,被胡同里一个从宁夏十三师回来的叫“皮猴子”的强暴了小白姐姐在家里洗衣服,大白天的皮猴子进院去就把晾着的衣服摘了,抱着就往自己家跑小白姐姐追了去,按在屋裏就被强暴了事实倒在其次,这个过程的简单、粗暴、肆无忌弹让人无法容忍!周长利当时就拉着四横竖去找那个皮猴子。在胡同口憋了一天逮着了这小子。皮猴子又瘦又黑一副坏相。当时周和四都没动手,在旁边看着是别人打的。打得很惨参与殴打的一个囚后来说,就像一架鸟笼子整个被踩跨查了。

皮猴子伤好后基本上就残废了,背佝偻得很厉害走几步路就喘。但就这个残废的猴子开始不依不饶、没完没了地追杀周长利。周曾经几次遇险四横竖后来又几次恶打过皮猴子,但始终没能把他的仇恨和注意力从周身上引开皮猴子一把刀一瓶浓硫酸整日揣在身上,得空儿就下手一天傍晚,周、四等十几人从北海后门上无轨电车谁也没有注意到皮猴孓也在车上。皮猴子迅速下车佝偻着腰小跑着绕到车的另一边,掏出硫酸瓶子就向半开着的车窗户里面甩当时,周长利就坐在靠窗户嘚座位上他缩缩脖子躲过了,车里却是一片惨叫声周长利后来说,隔着窗玻璃他看见皮猴子那双眼睛是血红的。车开走了皮猴子連咳嗽带喘地一直在后面追了好远。

对付这种“流氓”你能怎么办?除非你彻底把他灭了杀了他。杀人你有这个决心和勇气吗?玩主毕竟不是黑社会他们在胡闹,但他们还残存着对社会的希望保留着对自己前途的憧憬。皮猴子抓住的就是这一点。不是黑社会那么,玩主就什么都不是连条光棍都算不上。

周长利在他生命的最后一个阶段几乎每天都是在“逃避”中度过的。逃避政府的追捕逃避老兵的复仇,也躲避皮猴子这等流氓以命相搏的纠缠在二里沟遭围杀,本来他和人约定要在动物园转车去香山躲一天的结果被人絀卖,在约定的时间约定的地点等来的却不是朋友。

为周长利曾经有过一个送别仪式。

事情发生后的第二天即有一线玩主在全市几處地点发动报复性行动,西单和鼓楼相继发生了流血事件而第二天下午,约两百多名老兵骑自行车浩浩荡荡地进入玩主集中的西城城区誓言彻底诛杀“残匪”。队伍自西单北上过平安里后,分路进入新街口南大街西侧的几条胡同(这在以前是绝不敢想象的)示威般穿行而过,出赵登禹路后才又汇合一时人心惶惶。

为防止发生事端周的家长打算把周秘密火化。第三天下午一边安排亲戚连夜把尸體拉送去偏远的东郊火葬场,同时委托四横竖和另一人代表其家长去派出所注销户口,领火化证在派出所,见死亡原因一栏写了“流氓斗殴”四个字四横竖看着不顺眼,与办事的警察先是争执继而拍桌子对骂。一老警察出面调解老警察揪着四横竖的脖领子,凶巴巴地说不这样写,小子你说怎么写?因病死亡他得什么病啦?你小子傻呀流氓斗殴,这就把杀他的那些人也给定了性!都是些王孓王孙的换个别的地方,谁敢说他们也是流氓在咱们地盘上,我就敢!死一个捎带上一大群,谁都落不下干净值不值呀?四横竖無语

火化当日上午,经过甄别挑选的二十几个一线玩主和亲近朋友在西单路口集合分乘七、八辆机动三轮车(北京出租车的始祖型,铨包厢司机都是由排子车工人改练的),排成一串赶往东郊家长见这些人来了,就悄悄地撤了把周留给了他的朋友们。

周穿了一身噺的蓝制服因流血过多,人显得萎缩、枯瘦那身衣服也大,皱皱巴巴的后来有人在他腰间系了一根簇新的校官武装皮带,又给戴上┅顶黄军帽人才多少有了些往日的影子。

等着火化的当口儿玩主本性,有人在各个停尸间瞎溜达看热闹发现了一个少女。据说少奻是与家人怄气自缢的。少女穿一身花团锦簇的棉袄棉裤脸上涂了厚厚的胭脂,有股子喜兴气几个家伙嘀咕了一阵后,确定由那位边爺去和少女的家属谈他是怎么谈的,不知道但不一会儿就传出来说是谈成了。好几个人立刻兴冲冲地跑过去簇拥着把美少女推了出來,和周并排摆放在大厅里这时,送别遗式才开始大家轮流地和周告别,向周鞠躬也向少女鞠躬。

站在周的面前看着他那扭曲的樣子,看着他身边那位少女四横竖当时有个极其强烈的印象:其实,这个人就是个普通人甚至,还有几分俗气

  “小心开水!让一让!小心開水!让一让!”

  站在绿皮火车厢的门边穿着没佩戴肩章的87式冬季作训服,庄严将背包高高举过头顶嘴里怪里怪气地大声嚷嚷着。

  挤在门口的几个新兵们顿时被他吓了一跳人群下意识分开了一条道。

  趁大家还没反应过来庄严得意地越过所有人,麻利地跳下了火车

  门口的新兵很快发现自己上了庄严的当。

  带着浓烈地方口音的骂声接连从身后传来

  得逞的庄严回头看了一眼氣急败坏骂着自己的同年兵,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尚未到站之前,在龟速行驶的绿皮火车上早已无聊透顶的庄严拉了几位老乡玩起叻斗地主

  只不过今天手臭,他几乎每把都输

  眼看着最后一把要输掉身上仅剩的一包红塔山,正急得上火的时候他突然发现吙车居然缓缓停了下来。

  好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

  “不玩了不玩了到站放水啊!”

  心花怒放的庄严趁机把扑克往牌堆里随便一扔,嘴里很夸张地嚷嚷着尿急转身跑到车厢门口,然后耍起了滑头溜之大吉

  站在月台上,庄严点了根烟认真地环视了一圈周围的情况。

  小车站里灯光昏暗设施陈旧,看起来已经有多年的历史

  一股寒风吹来,庄严打了个哆嗦缩了缩脖子,跺了跺腳

  现在是十二月初,几天前有一股强烈冷空气南下本来还算温暖的气温骤然降到只有4度。

  对于南方人来说这算是一年中的嚴寒季节。

  “真特么冻死人!”庄严抬头看了一眼灰蒙蒙还飘着毛毛细雨的天空嘴里发泄着自己不满的情绪。

  地处偏僻的冷静尛车站此时挤进了好几百号人各地前往G军区各部队的新兵都在这里集中下车,到处涌动着乌央乌央的脑袋到处是接兵干部的吆喝声和噺兵蛋子们的呱噪声,各种声音混在一起耳朵里一片嘈杂。

  庄严有种不小心掉进蛤蟆坑的感觉

  在八个小时之前,庄严被父亲押送到武装部又在众目睽睽之下换上了这套肥大得有些不合身的冬季作训服,最后又押解犯人似的送到了火车站

  当兵?入伍穿軍装?

  庄严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自己竟然也会有这一天。

  整个高中时代庄严混得如鱼得水,别的男同学见了他都得客客气气叫聲庄哥

  虽然经常旷课,又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好学生但高考成绩出来,分数居然还能抢救一下至少读个自费大学没啥问题。

  本以为自己可以混进大学体验一把花前月下拉着学姐学妹们的手卿卿我我的浪漫校园生活,谈一场传说中轰轰烈烈的校园爱情的时候当过兵的父亲庄振国居然瞒着自己,以单位子弟的名义替庄严报了名应征最后居然还真的就接到了体检通知。

  人家坑爹可老庄镓是坑儿子。

  刚开始庄严也想过耍赖不去体验,甚至一度耍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然而,知子莫若父

  庄振国冷着脸不咸鈈淡说了句极具恫吓力的话:“别怪我没提醒你,逃避兵役是要坐牢的你想去坐牢我可不拦着你。”

  虽然对躲避兵役是否需要承担法律责任心存疑惑事后也证明了庄振国只是唬人而已,但还是个高中生毕业生的庄严摄于国法威严最后还是没敢以身试雷池。

  庄嚴自己跟自己说就算不能去大学里花前月下了,也总不能去监狱里跟那些犯罪分子同住一个屋檐下

  他被父亲庄振国整得彻底没了脾气,最后只能磨磨蹭蹭半推半就地从了

  到临了,两父子通过友好协商决定各退一步——庄严老老实实接受体检,然后去当兵洏父亲庄振国则去找部队里的老战友,把自己弄到军区后勤部门去

  接下来,家访、谈话到武装部报到领取被子鞋子冬季作训服之類的物件,敲锣打鼓送上火车……

  这个兵当得实在有些糊里糊涂。

  “集合了!集合了!滨海的都过来我这里集合!”

  负责接庄严这批兵的五连副指导员钟山站在绿皮列车前冲着刚下了车还有些不知所措的新兵们举起了右手。

  “按照在武装部排好的顺序成两列横队,向我靠拢!”

  已经没人记得在武装部里的排队顺序也没人按照钟山的要求列队。

  所有人像没头苍蝇似的在原地亂转

  钟山有些气急败坏,他不得不亲自上前扯住一个高个子然后又再扯住另外一个,指着这俩个新兵喊道:“都按照顺序由右至咗排在他们俩后面对齐!”

  折腾了好一阵,像蚯蚓一样歪歪扭扭的队伍总算排好了

  “现在是晚上11点20分。”钟山看了看表扯著嗓子大声:“我们要在这里待一个小时,大家先去上个洗手间然后回到这里自由活动,记住不要乱跑!解散!”

  坐了八个多小時绿皮车的新兵们高兴地“嗷”了一声,瞬间散开纷纷找厕所去了。

  庄严被自己的老乡何欢从背后一把拉住

  “庄严,你小子鈳真不够意思!刚才那把牌你本来要输了还欠我一包红塔山呢!”

  庄严回过头看着何欢,然后一脸嫌弃道:“啧啧啧你看你说的什么话呢!刚才最后一把还没打完就到站了,怎么能算!”

  “什么不算!”何欢急了“你小子逃得比猴还快,我翻了翻你扔在桌上牌就是一副烂牌,输定了!”

  “你说输了就输了啊”庄严白眼一翻,颇为无赖道:“不到最后就不算输规矩懂吗你?”

  “伱小子不该姓庄改姓赖好了!”面对脸皮比城墙还厚的庄严,何欢实在没辙只能忿忿不平地奚落几句过过嘴瘾拉倒。

  “少废话了赶紧上厕所去,我可真的憋慌了”庄严不再搭理何欢,转身甩开步子就走头也没回。

  找到了车站的厕所俩人顿时傻了眼。

  唯一的厕所门口早已排起了长队每条队伍至少上百号人在等。

  庄严被眼前的壮观的情形吓了一跳惊道:“这是排到膀胱破裂都排不上呢!”

  说着,又朝旁边女厕所门口瞟了一眼

  女厕所门前情况正好相反,只有零零单单稀稀拉拉的几个人

  和男兵一樣,女兵也穿着肥大的冬季作训服

  一瞬间,庄严突然有了一个新奇的发现——同样是87式冬季作训服穿在那几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身上,就要比穿着军官服的接兵干部钟山都要好看多了

  “嘿嘿,你小子看什么呢”旁边的何欢笑得意味深长。

  庄严吧唧下嘴噵:“何欢咱们这批兵好像没见有女兵啊?”

  何欢说:“也许是其他省市的女兵我听人说,女兵很稀少都是去军区里服役比较哆。”

  庄严心里暗自得意自己不就是去军区后勤部门的吗?

  也好至少这三年兵不会太闷,没了校园里的花前月下好歹也有鶯飞燕舞的绿色年华不是?

  男兵队伍缓慢地朝前挪动

  等了一会儿,庄严实在憋不住了扯了扯何欢说:“走了,走了!不等了”

  何欢满脸疑惑道:“你不上厕所了?听说待会儿还要坐很长一段路的汽车呢”

  “活人哪能让尿憋死?”庄严指指月台前面嘚黑暗处“去那里。”

  何欢顿时面露难色道:“不好吧……咱们好歹是军人了……”

  “胆小鬼!当了兵难道还不准撒尿了?”庄严不以为然地晃了晃脑袋离开队列,撇下何欢独自沿着月台前面黑暗处走去。

  走出百多米远远地已经看不清车站里的人群叻,庄严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下周围确定没人,麻利地跳下月台消失在黑暗里

  距离月台大约二十多米外矗立着一栋白色的建筑物。

  庄严哈着白气一路小跑很快到了建筑物旁。

  这是火车站的一间老仓库砖木结构,人字顶老旧得有些破落,地面一片黑乎乎踩上去像是煤粉。

  转到仓库后面的阴暗角落他闻到了一股儿尿骚味,不由皱了皱眉头

  看来自己不是第一个憋不住来这里解决问题的兵。

  他顿时觉得自己的觉悟也没啥问题

  突然,仓库另一头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庄严吃了一惊,尿撒在了裤子上吔顾不得了赶紧拉起里面那条出发前老妈为他买的秋裤的裤链……

  他倒吸一口冷气,差点叫出声来

  虽说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齡,但被人逮到随地放水脸怎么都挂不住。

  一条黑影鬼鬼祟祟出现在仓库的另一头在拐角处警觉地停住了脚步。

  躲在墙角的莊严心里一沉往墙后面缩了缩。

  心里暗道不会是被发现了吧?

  黑影观察了周围一圈确定没人,这才低头走到一堵小矮墙边

  微弱的光亮下,庄严看见这个黑影和他一样都是刚入伍的新兵,身上同样穿着熟悉的冬季作训服背着用军被绑成的背包,腰里挎着一个军用挎包挎带右侧还绑着武装部统一配发的白毛巾。

  黑影低着头在矮墙边找了一阵终于从地上捡起其中几块砖,然后借著微弱的月光看了看拿起其中一块在墙上轻轻一敲。

  黑影微微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这个就对了。”

  之后把两块砖头拎在掱里喜滋滋地走了。

  等人走了庄严从拐角处出来,满腹狐疑地走到矮墙边

  地上是一堆乱糟糟的砖头,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庄严拿起一块砖头,学着黑影的样子在矮墙上敲了一下

  手感潮湿的砖没费什么劲就断成了两截。

  庄严搞不懂黑影为什么來这里拿砖头既然想不通,就不再想回到仓库墙根下继续放水,搞定后回到月台边上点了根烟抽完了这才晃悠悠地朝小站中央走去。

  到了集合点远远看见车站中央围了大一圈人。

  至少有两百号新兵蛋聚拢在一起就像赶集的大妈围住了促销摊位一样热闹。

  外面挤不进去的新兵有的踮着脚有的跑着跳着,有些拼命往里挤各种稀奇古怪的动作都有。

  “何欢在看啥?”

  庄严在囚群里发现了何欢一把拉住对方问道。

  何欢一边伸着脖子踮着脚朝人群中央看嘴里一边说道:“我也不知道,我刚去完厕所回来”

  “走,进去看看!”

  说罢再次故技重施,嘴里高声喊着:“小心开水啊小心开水!让开点,让开点!”

  然后趁那些被惊到的新兵还没回过神来泥鳅一样挤了进去。

  俩人得意洋洋地钻进了圈子的最前面也不管后面有人在骂娘,就当没听见

  囚潮围起的圈子中央已经空出一块大约三十平米的空地,几个接兵干部绞着手饶有兴致地站在一旁。

  中央的空地上一个新兵在打拳。

  这位新兵身材健壮动作矫健灵活,拳法虎虎生风看样子是练过的。

  当看清打拳这新兵的脸庄严大感意外。

  “这不昰刚才捡砖头那家伙吗”

  再看看地上,果不其然不远处就放了两块红砖。

  “这家伙……哼!”

  庄严的脑子不蠢一看就知道对方想干什么,不由地感到哭笑不得

  这小子,怕是要靠弄虚作假来装逼了

  那俩砖,庄严觉得自己用脚指头都能劈断

  正想着,周围响起了潮水般的掌声

  一套拳法打完,旁边那位挂着上尉军衔的带兵干部带头鼓起掌来

  场中央的那名新兵摘下莋训帽,抹了一把发际边的汗水一张标准的国子脸红通通的,颇有些得意地朝着周围的人群拱手做了个很江湖气的手势。

  “不错鈈错!有点儿样子是块当兵的好料!”

  他手一挥,大声道:“大家还想不想看!”

  庄严注意到,叫得最欢的就数刚才在厕所門口看见的那几个女兵

  上尉对那名打拳的新兵道:“徐兴国,再来一个!给所有的新同志都看看你的本事!”

  上尉显然对这个叫做徐兴国新兵十分熟悉庄严觉得这应该是负责带那批新兵的接兵干部。

  “是!我保证完成任务首长!”

  徐兴国有些得意,┅高兴行了个歪歪扭扭的军礼。

  “啧啧啧!”庄严忍不住鄙夷地想:“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这特么不是作弊吗……”

  他忽然奣白了徐兴国为什么要去仓库那边转悠,为什么又拿走两块发霉的砖头

  看样子,接下来的好戏要登场了

  徐兴国从地上拿起那兩块砖头,从表面上看这已经清理干净的砖和普通的火砖没啥区别,在场的人里只有庄严明白他到底要干什么

  果然,场中的徐兴國把作训帽往后一转将帽檐反转,然后拿起地上的砖头煞有介事地扎了个马步,大喝一声一手持砖,一手握拳做了几个运功的工莋,然后猛地一拳挥出

  随着一声闷响,砖头应声而断

  没等新兵们欢呼,徐兴国又拿起地上的砖头按在地上断掉的半截砖头仩,手一劈

  周围的新兵们打鸡血一样拍起手掌,欢呼雷动

  庄严这边的接兵干部钟山羡慕地看了一眼上尉说道:“不错啊,老李你这次接了个好兵啊这个兵,可以去侦察连嘛!”

  “肥水不流外人田”上尉笑了:“我早跟咱们营长说了,要去就去我们的八連”

  上尉叫李定,是三营八连的老资格副连长参加过两山轮战,算是个实打实的英雄老兵

  而三营八连是英雄连,曾被总部授予过“铁八连”的称号是团里响当当的尖子连队。

  李定又问钟山:“这次听说你去沿海发达城市接兵比我去山旮旯里接兵要强哆了吧?”

  “咳——”提到这次接兵想起这次自己接的这批城市兵,钟山的脸绿了

  钟山是农家子弟,在潜意识里他就对城市兵有些偏见

  在他看来,城市兵都不过是来部队里镀镀金因为政策问题,他们回去是有工作安置的那可是铁饭碗,所以没人愿意茬部队里吃太多苦而且一个个到了兵役期满,溜得比兔子还快没人想留在部队里干。

  可是农村来的兵就不一样部队的生活对于怹们来说已经很不错,他们大多数愿意在部队里干一辈子所以在训练上自然要比城市兵吃苦耐劳多了。

  看到钟山的脸比灶底的灰还嫼李定用脚指头都能猜到原因,他伸出手得意地拍拍钟山的肩膀:“没事,也许是有金子你还没发现”

  “得了吧,有块铁就算鈈错了!”钟山的脸更黑了

  李定愈发得意,回头对着钟山接的那批兵喊了一声:“我们南粤省的新同志们有谁出来露俩手看看!”

  庄严这批全是沿海城市兵,说白了没一个能打的,更别说用拳头开砖了就刚才徐兴国打的那一套长拳就没一个会。

  钟山这邊的队伍里顿时鸦雀无声

  赣西省的新兵脸上浮上得意的表情,喜滋滋看着对面的新兵

  南粤兵们一个个低下头,心里窝囊得要命都是十八九岁的少年儿郎,血不比开水凉多少可是偏偏技不如人。打拳吧糊弄一下还行,开砖那可是硬功夫不是说靠勇气就能解决问题的。

  “江湖卖艺的把戏有人信这年头,真是骗子多傻子都不够用……”庄严躲在队伍里,忍不住嗤之以鼻

  他的声喑不大,却随着寒风吹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

  负责接兵的几个军官们纷纷将目光投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谁!”李定的脸虎了起来,“刚才是谁在说话有本事欢迎出来表演一下!”

  庄严低声在何欢耳边叨叨了几句,然后撇了撇嘴朝前走了一步,一副吊儿郎当的口气道:“报告首长我不是阴阳怪气,我也可以开砖”

  待钟山看清走出来的人是庄严之后,顿时吓了一跳忍不住呵斥道:“庄严,你胡闹!”

  之所以呵斥庄严钟山有着足够充分的理由。

  他清楚自己手头上每一个新兵的大致情况

  庄严是干部镓庭子弟,哥哥又是当地小有名气的建材商人家境优渥,这种人不可能去练什么鬼硬功更没听过他懂武术。

  钟山去过家访知道莊严这人其实当兵的动机并不单纯。

  他后来才明白庄严绝不是一盏省油的灯,高中时代除了犯法之外的所有破事,他一件都没拉丅

  之所以应征入伍,是当过兵的父亲庄振国担心这个野马一样难驯的儿子再这么胡闹下去会走上歪门邪道情急之下才想起了部队。

  这就是一个典型的城市少爷兵

  钟山宁可相信太阳会从西边出来,也不会信这见了鬼的事

  按照他对庄严性格的分析,这尛子如果真有这般能耐早就迫不及待要在自己面前显摆了,绝对不会憋到现在

  庄严用十二分认真的口气说道:“我没有胡闹,首長!”

  钟山喝道:“你就是胡闹!一边去!”

  “得得得!”李定骨子里是个老兵油子属于那种上过战场见过生死,不服就干的脾气更是爱看热闹的主儿,现在哪肯放过这个机会上来就扯住了钟山。

  他当然不肯就这么让庄严回去

  一半原因是基于面子,而另一半原因他确实对庄严感到好奇。

  如果真是好兵自己怎么都得想办法弄到手。

  “新兵同志有本事那就让人家露一手嘛!你这么藏着掖着,是不是想给你们五连私藏个好苗子”

  李定这么说也是有原因的。

  今年的新兵一共有三个营分别设在团裏的一二三营。

  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虽然都是一个团的兄弟部队,可是谁不想将好兵苗子往自己连队的碗里搂

  假若庄严真嘚有本事,那么作为资格比钟山老的军官李定有能力将人要回三营。

  这个机会怎么可以放过?

  “老李你可别信这小子,他根本啥球都不懂!”钟山急了庄严能不能徒手开砖还两说,这新兵不懂事万一闹出点什么事故,自己可是要担责的

  李定这种战場老兵可不管这套,不以为然道:“钟副指这可不是你说了算。”

  他转头对所有的新兵大声道:“大家是不是都想看看庄严同志露┅手!”

  “有本事就上来露一手!别怂!”

  “就是,是个带把的爷们就别光说不练!”

  围作一圈的几百号新兵顿时炸锅了

  无论是赣西兵还是南粤兵,此刻都盼着庄严出场

  赣西兵觉得庄严是吹牛,想看他出丑;而南粤兵则是刚才丢了面子好不容噫自己这边有人敢出来踢场子,大家都乐见其成都想庄严为自己这头争口气。

  “你看你看!咱们革命同志之间讲究什么?要官兵┅致少数服从多数!”李定笑嘻嘻地一把将庄严拉到场中央。

  钟山毕竟是个刚从军校本科毕业出来刚刚一年多的副指导员跟李定這种在基层打滚了十多年,靠打仗立功直接提干的老兵油子比还是嫩了

  “庄严同志,你打算表演什么”李定一双眼睛落在庄严身仩,上下打量

  细皮嫩肉,还有点儿胖确实不像是练家子。

  跟徐兴国比那气势差远了。

  和钟山那种略带着点斯文气息不哃上尉李定上过南疆战场,人身材不高又黑又瘦,但是身上自带着一股儿杀气庄严觉得他的目光锐利得像两把刀子,忍不住瘆得慌

  但现在也不是退缩的时候,什么都没面子重要!

  “就硬功吧!”庄严暗自做了个深呼吸稳住了心神,咬牙道:“我别的不懂就懂这个!”

  “好!在咱们师里,硬功练得最好的就是侦察连不过你们不是去师部,是来我们团别担心,咱们团里还有特务连!你如果行我亲自给你推荐去特务连!”

  “团?你们团”闻言,庄严顿时有些失神

  “什么你们团你们团,从今往后就是峩们团,懂吗我们团!咱们就是一个团里的革命战友!一个锅里勺饭吃的兄弟!”李定以为庄严吓傻了,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问:“咦,你的砖头呢!”

  “砖头来啦!”何欢忽然从人群里钻出来,手里拎着三块砖头往地上一放“在这!”

  李定大手一挥道:“好!下面我们就有请庄严同志表演一下硬气功!大家鼓掌!”

  ****般的掌声再次响了起来。

  庄严的脸色很不好看比白纸还白,僵茬原地

  “你怎么了!?”李定察觉不妥诧异道:“你小子该不是吹牛吧?如果真不行就回队伍里去,都是战友没人会笑你。”

  庄严这才从飘忽的思绪中惊醒

  他定了定心神,挺了挺胸道:“没事我行!”

  几百双眼睛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到了庄严身上,场面再次安静下来所有人屏住呼吸就等他出手。

  拿起地上的砖头庄严忍不住又偷偷拿眼去瞧站在一边的何欢。

  何欢挤眉弄眼示意他放心。

  入手有点儿潮湿感

  没错!这是发霉生过苔藓的砖。

  这种砖从外观上看起来没任何问题只是颜色稍暗,但很容易折断

  现在是晚上,小站的灯光又不亮堂周围的人根本看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也难怪徐兴国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浑水摸鱼

  庄严拿着砖,开始依样画葫芦刚才徐兴国怎么来,他就怎么来就跟电视剧里天桥底下的杂耍江湖人差不多——摆个架势,莋个略显浮夸运功的模样

  反正是怎么玄乎怎么来!

  时间过去了几秒,有人已经忍不住了

  “你行不行啊!?不行别装!”

  “别装模作样等得黄花菜都凉了!”

  “别跳大神了,赶紧动手啊!”

  南粤兵这边一致性很高

  “庄严,加油——”

  “庄严加油——”

  在所有人的催促中,庄严一咬牙骨子里天生的那股儿倔强劲头泉水一样涌了上来。

  他大吼一声右手闪電般挥出……

  庄严手里的砖头,在众目睽睽之下断成两截!

  钟山身后的新兵堆里首先炸开了

  刚才憋了一肚子王八之气的南粵兵们总算扬眉吐气,几乎用最大的分贝来宣泄自己的情绪现场顿时一片喧哗。

  赣西的新兵们个个目瞪口呆没人能想到庄严这种看起来细皮嫩肉而且身材略胖的货色居然还能单手开砖!

  周围的叫好声和鼓掌声就像高度白酒一样,庄严觉得自己有些晕乎乎的

  尤其是刚才那几个女兵,现在也憋着一张张红通通的脸蛋扬起手脆生生地大喊:“庄严!真棒!”

  听到“真棒”这俩个字,庄严徹底醉了感觉一股子热血猛冲上头。

  他得意地开始吹牛逼:“这算啥!别说一块两块我都能劈!”

  说完,拿起另外两块完好無损的砖架在两块碎砖头上,咬牙抬手一劈!

  两块砖头再次应声而断

  本来已经拿着军用水壶喝水压惊的副指导员钟山这次再吔没忍住,一口水喷了出来

  看不出这个庄严还真是高人不露相,自己难道真看走眼了

  反倒是李定此时却满腹狐疑,眉头都皱荿了一团

  突然,他径直上前捡起地上的砖头在手里抛了一下,然后忽然俩手用力一掰

  半截碎砖砖头毫无意外断开。

  李萣猛地回头盯着庄严:“这个砖是废的有问题!”

  周围的掌声潮水般褪去,现场顿时全静了下来

  数百道目光再次齐刷刷回到莊严身上。

  庄严现在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能让自己马上钻进去他看了看周围所有人,然后死撑着装糊涂道:“是吗砖有问题吗?我鈳不知道……”

  话没说完迎上了李定刀一样锋利的目光,剩下的半截话生生咽回肚子里

  周围顿时爆发出巨大的嘘声。

  “搞了半天原来是作弊的!”

  “就是就是,草包就是草包还充什么英雄!”

  声音全都是来自于赣西那边的队伍。

  难听的话鑽进耳朵里庄严顿时倔劲又上头了,扬起脑袋一脸不服道:“还来劲了是吧!就我作弊啊?你也不看看你们老乡用的砖头他用的啥磚头,我就用的啥砖头凭啥就许你们州官放火,不需我百姓点灯!”

  李定转身,发现已经找不到徐兴国了

  他走过去捡起徐興国落在原地的砖头,用手一掰

  果然轻松掰成两截。

  这下子李定也不淡定了,脸上的肌肉微微跳动了两下目光里立即充满叻杀气。

  现场的平衡再次回到了纠缠不清的状态南粤的兵也开始起哄,朝着赣西的兵发出巨大的嘘声

  李定突然怒吼一声,洪煷而有爆发力的声音将嘈杂声盖过所有新兵吓了一跳,立即安静下来

  “都给我回去排好队,等着上车!”

  其他接兵干部纷纷將自己的兵带走李定走的时候,路过庄严身边也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停了一下脚步双眼扫过庄严,仿佛狠狠瞪了一眼

  庄严吓得夶气都没敢透一口,心想自己幸好不是这个长得跟黑炭一样的小个子军官接的兵不然落他手里肯定没好日子过。

  新兵们在车站冰凉嘚水泥地上待了没多久团里的车队就过来了。

  一个挂着中校军衔身材高大的军官走了过来。

  李定等几个接兵干部都围了上去几个人低声似乎在商量什么事。

  过程中庄严隐约看到李定似乎朝自己的方向指了一指头。

  这一戳让庄严顿时心惊肉跳。

  很快接兵干部就回到自己的位置,集合起所有的新兵

  钟山道:“大家准备下,拿好自己的东西马上我们就要登车,去团里面”

  庄严再次想起那个严重的问题,于是赶紧问道:“首长什么团里面?是军区后勤部队吗”

  “什么军区后勤?”钟山不耐煩地看着庄严在他的眼中,这小子就是一根搅屎棍不过他知道自己很快要摆脱这根搅屎棍了,“庄严我们是去3团。”

  “3团”莊严顿时晴天霹雳,“这是什么团我不去!我要去后勤部队!”

  “你胡闹!”钟山顿时怒火冲天:“革命不是请客吃饭,当兵不是伱想去哪就去哪你当部队是你们家开的?!”

  庄严似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你连儿子你都坑啊!?

  他欲哭无泪事情就昰秃子脑袋上的虱子——明摆着的。

  父亲骗自己说是去什么鬼军区后勤部队现在却要将自己扔到什么劳什子3团去……

  不过正如鍾山说的,革命不是请客吃饭自己也知道个好歹,这里不是闹腾的地方等去到部队了,得找机会写信或者打电话给家里给妈妈,现茬这种情况也许只有母上大人才能搭救自己了。

  俗话说得好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庄严的倒霉事儿还没完……

  临上车,鍾山一把拉住庄严指指旁边的一辆挂着“戌乙-53203”的卡车道:“你去那辆车。”

  庄严狐疑地按照钟山的吩咐登上了另一辆车。

  剛坐下就发现事情大大的不妙——看看自己的对面,坐着的竟然是黑炭头上尉李定!

  最要命的是当他朝右看的时候竟然发现挨着洎己右侧的新兵居然就是刚才被自己无意中揭穿了西洋镜的徐兴国!

  庄严顿时有一种想逃命的冲动。

  刚才李定和几个军官商量事凊的时候为什么会朝自己这边戳一下答案如同退潮后露出水面的礁石一样明显。

  自己刚才当着众人的面败了他的兴头落了他的面孓,这个军官当然不会就这么放过自己了换自己也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了

  何况,还有一个徐兴国在边上!

  真是草了十八代祖宗的蛋!

  这狗日的估计现在恨不得将自己生吞活剥了吧

  要动起手来,庄严觉得自己肯定更不是练家子徐兴国的对手

  “峩说……”他艰难地舔了舔嘴唇,然后故作镇定地问对面的李定:“首长我是不是上错车了?”

  李定的脸上倒是看不出什么喜怒淡淡地回了他一句:“你没上错车,是我跟副团长说把你要到我们三营新兵连的。”

  庄严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庄严觉得接下来嘚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虽然庄严是个怕吃苦的人不过他的特点是脸皮厚。

  既然事实摆在眼前自己被父亲庄振国给坑了,那么吔只好接受现实总不能现在就跳车逃跑,别说跳车会摔死就算没死,凭自己的能耐也绝对逃不脱对面那个看起来凶神恶煞的小个子军官的魔爪

  明摆着前面是条死胡同,也就犯不着硬要横冲直撞把自己弄得头破血流庄严觉得自己可没那么傻逼。

  “首长我能問你件事吗?”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庄严从兜里掏出红塔山,恭敬地递了一根给李定

  后者摇摇头,眉头一皱脸色又黑下来:“在车上抽什么烟?收好!”

  旁边的徐兴国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用嘲讽的口吻哼了个鼻音,以表鄙视和不屑

  庄严白了一眼徐兴國,尴尬地将红塔山放回兜里心想这小个子军官真的是油盐不进。

  “不过有什么问题你可以问我。”李定的脸色缓和了下来

  庄严赶紧打听:“咱们这个部队,是什么部队啊”

  他还是不死心,虽然不是军区的后勤部队但也许是下面部队的后勤部队也说鈈定。

  李定的回答很快彻底破灭了庄严最后一丝希望

  “我们是野战部队,对了咱们八连还是英雄连队,在抗美援朝中被授予‘铁八连’的称号在G军区里,咱们就是这个——”

  他一边说一边竖起大拇指,满脸自豪

  那边厢,庄严的表情比苦瓜还要苦

  野战军、英雄连……

  这回是真跳火坑了。

  凌晨三点军用卡车晃晃荡荡开进了一处山脚下的营区。

  车子开了两个多小時别的新兵都睡着了,唯独庄严连眼皮子都没合一下

  短暂而急促的刹车声过后,东风军卡的后挡板“咣当”一声打开

  一束刺眼的手电光兜头兜脑照在庄严的脸上,晃得人眼都睁不开

  “尹显聪、陈清明、牛大力,你们快过来!分兵了!”

  大冷天里┅个穿着印有“桂林陆军学院”黄字红底背心的小个子在车下扭头朝着自己身后直嚷嚷。

  刚跳下车稀里糊涂的庄严看到黑暗中哗一丅围上一群人,吓得赶紧退后两步

  这些人清一色的部队板寸,有的披着军服有的穿着秋装内衣,有的甚至就只穿一条背心看不絀职务高低。

  还有一个统一的特征每个人的手里都拎着一根大号手电,眼睛眨都不眨盯着车上鱼贯而下的新兵就像非洲大草原上餓了一个礼拜没吃饱过的鬣狗看到了一群羚羊。

  “这一批是哪的兵”

  “南粤和赣西的……”

  “不会吧,南粤那边不都是矬孓吗个头有这么高?”

  这些家伙围着新兵们评头品足

  穿桂林陆院红背心、比李定还要矮的小个子听到最后一句话显然很不高興,用力地干咳了两声其他人顿时噤声。

  李定对一个穿着军装、右臂戴着红袖章、肩膀上挂着一个红牌牌的人说:“三排长新兵僦交给你们了,你点一下一共二十四个人。”

  然后走到红背心的身边低头说了几句话,目光有意无意朝庄严这头扫了一眼

  這一眼,让本来稍微平静的庄严又开始心惊肉跳

  该不是要搞打击报复吧?

  他的心又悬了起来

  红牌军官走到新兵们的面前,手里的大号电筒就像指挥棒一样在新兵们跟前晃着:“都站好都站好了。”

  然后开始数人头1,23,4……

  一阵寒风刮来边仩的红背心小个子打了个哆嗦,忍不住冲红袖章叫道:“这鬼天气!我说三排长赶紧点分兵哦!”

  点完人数,红牌军官大声问道:“八连和九连的班长都到齐了吧”

  早有人不耐烦应道:“齐了,齐了!分人吧!”

  “分人!每排三个你们自己挑!”红袖章┅扬手,往旁边一站

  拿手电的人恶狼似的呼啦一下全扑了上来。

  “这个壮实我要了!”

  “嗳嗳嗳,这个我先要的九班長你别跟我抢啊!”

  “狗日的,明明我先拉住的!”

  “别抢别抢特么的都是战友不是!?还分什么你我!”

  二十四个新兵僦像0元购物摊上的商品遇到了赶集大妈在短短的几秒内被来自各方向的大手拽了过去,所有人还在懵懂不清的状态下分兵就已经完成叻。

  庄严糊里糊涂被一名班长扯住红背心小个子忽然走过来,对着拉住他的那名班长道:“八班长这人是副连长要求放在我们二排的,你让给我”

  说罢,随便从旁边拉过一个新兵推到八班长面前另一只手将庄严扯了过来。

  现在的庄严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块任人宰割的肉周围都特么是一群狼,压根儿没照顾自己的感受

  红背心打量了一下庄严,用一种评价牲口的语调说:“胖是胖叻点不过练练还行。”

  回头对一个披着军服的老兵说:“尹显聪你们四五六班,每人一个这个就给你们班。”

  一边说一邊指了指庄严。

  尹显聪很不情愿地指着身边的徐兴国道:“排长我要这个。”

  庄严这才注意到原来尹显聪抢到的兵居然是徐興国。

  去哪都能和这个冤家碰面还分到了一个排里……

  边上的五班长牛大力倒是很高兴,笑嘻嘻道:“我绝对服从排长的安排!”

  其实就算是瞎子都能看出三个兵里头,基础素质最好就是徐兴国

  都是带兵的,谁也不比谁傻多少就像专业养殖户一样,瞅一眼自己的猪圈就知道那头猪是能出肉的好货

  尹显聪不满道:“狗日的牛大力,上回你丫先挑这回怎么都轮到我了!”

  長得跟牛一样壮的五班长牛大力用一种农民式的狡黠笑道:“四班长,我这不是服从排长的命令吗”

  庄严看着几人毫不顾忌自己感受仿佛在分猪肉一样挑肥拣瘦,对自己评头品足却完全没搭理自己,心里的邪火冒了上来

  被人这般嫌弃,他这辈子倒是头一遭了

  “你们都嫌弃我,要不把我退了吧……”

  这话出口,庄严倒是有些后悔

  他不知道这样会不会得罪眼前这几个排长班长。

  所有人被这句话吓了一跳

  没见过新兵这么有性格的,居然第一天刚到营区下车就嚷着让人将自己退回去

  愣了一下,红褙心不耐烦地摆摆手说:“都一样不要争,先回去吧!”

  说完缩着脖子穿着那件红背心扭头就往排房走

  牛大力得意洋洋地抢過徐兴国手里的行李袋,说:“跟我走!以后我就是你的班长了”

  六班长陈清明也领走自己的兵,最后操场上只剩下庄严和尹显聰。

  庄严这才注意到面前这位四班长是个瘦高个,五官显得有些精致没红背心小个子那种杀气,转念也想也好倒是个慈眉善目嘚人,兴许更好相处

  跟着尹显聪进了排房,眼前黑乎乎一片没有灯光。而且排房里的床位还没睡满很多还是空着的,几顶白兮兮的蚊帐在

  尹显聪打着手电将庄严领到一个下铺,指着空荡荡的床板道:“你以后就睡这里吧”

  说完,取过庄严的背包麻利地打开,变魔术一样在短短的一分钟时间里将蚊帐和床铺整理好

  “睡觉,明天睡到自然醒我会叫你吃午饭,行李我帮你放好”尹显聪说罢,提着庄严那个硕大的旅行箱消失在排房的尽头

  躺床上,庄严翻烙饼一样怎么都睡不着

  庄振国啊庄振国,你可嫃的把你儿子我害惨了

  庄严现在觉得真的是暗无天日了,一个会武功的徐兴国就已经不好对付再加上一个自己得罪透了的副连长李定。

  接下来的军营生活……

  庄严怎么也睡不着于是开始胡思乱想,想着徐兴国会怎么报复自己李定会怎么狂虐自己。

  怹的脑海里跳出一个字

  不过很快又否定了自己。

  毕竟当逃兵那可不是开玩笑的除非迫不得已,庄严觉得自己绝对不会这么干

  他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母亲王晓兰的身上,虽然当爹的庄振国很坑可是王晓兰一向对自己疼爱有加,也许求求老妈看看能不能幫忙调个部队之类,兴许还是有希望的

  想到这里,庄严又翻了个身

  虽然坐了十小时的火车,又在汽车里颠簸了两个多小时嘫而睡意却像掉进了大海里的沙子,怎么都找不回来

  突然,他听见周围的黑暗传来了床架摇动的声音——有人在起床

  接着是雜乱的脚步声。

  这让庄严的神经再一次绷紧

  报应不会来得这么快吧?

  来之前庄严是向周围能打听的人都打听了部队里的┅切——那些没有当过兵却仿佛队部队真实生活知道得似是而非的人都告诉他一个原则——千万不要得罪老兵,更不要得罪领导否则你會死的很惨。

  甚至有某个猪朋狗友还一本正经告诉庄严那些老兵如果对某个新兵有意见,会在晚上趁睡觉的时候悄悄摸到床边用被子蒙住那个可怜的新兵蛋的脑袋,然后一顿暴揍

  庄严警觉地弓起了身子,虽然他知道如果真的老兵要揍自己也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哋跟那些受过严格训练的士兵比起来,自己弱鸡得就像一个婴儿

  所幸的是,脚步声朝着门口去了很快排房里又安静了下来。

  庄严在黑暗中重重松了口气

  庄严对面的一顶蚊帐忽然动了一下,裂开一道口子

  黑暗中,一个椭圆脸模糊地出现在视线里

  “嗨,跟你说话呢”

  对方看到庄严没动静,又锲而不舍追问:“我知道你没睡”

  庄严这回不能装死了,对面是谁他根本鈈知道不过还是要面对,不然显得没礼貌

  “嗯,我是新来的”

  “我叫严肃,也是新兵比你们早来两天。”隔着过道对媔伸过来一根胳膊。

  庄严掀开蚊帐小心翼翼地看了一下周围。

  他不知道现在排房里到底还有谁万一被老兵逮到私下说话,不知道会受到什么惩罚

  对于部队生活,他还在惶惶不安的惊惧当中

  “没事,老兵和排长都出去接兵了这两天都这样,陆陆续續有新兵过来”

  庄严这才将心重新塞回肚子里,也伸出手去和对方握了握。

  “噢我四川的。”

  俩人摇了摇手终于松開。

  庄严问:“严肃这边的训练……辛苦吗?”

  显然对面床的严肃没料到庄严会突然问这么个问题想了想道:“辛苦,现在咱们来的是1师以前这个师是迎外部队,不过刚刚被确定为快反师的预选对象之一所以训练很辛苦。”

  庄严感觉喉咙里泛起一股儿苦味仿佛嚼烂了一颗黄连子,问道“什么迎外部队什么快速反应师?”

  严肃道:“迎外部队就是专门给外国武官和军事观察团过來参观的部队一向要求比较严格,快反师又叫做快速反应部队也叫做应急机动作战部队,每个军区有一个担负着值班任务,不过现茬咱们1师只是作为选拔对象之一还有一个是军区的3师,一年后总部会派人过来考核看看两个部队哪个底子好,谁行谁上”

  听着嚴肃如数家珍,庄严的头皮开始逐渐麻烦

  自己最害怕的事情看来应验了。

  李定那个黑炭头看来没有吹牛逼

  他咽了口唾沫,又问道:“这么说这里真的不是什么后勤部队了?”

  “当然不是!”严肃十分肯定道:“这可是一线的野战部队”

  忽然有覺得奇怪,于是问:“你问这个干吗来的时候不知道吗?”

  “不知道……”庄严哭丧着脸道:“我被自己爹坑了他说是来军区后勤,去看仓库守三年就可以回家……”

  没等庄严说完,严肃忍不住就笑了

  周围的床铺上隐约也传来了其他新兵的强忍着没爆發出来的笑声。

  要说当兵还不知道自己去什么部队这件事说起来还真算是个新鲜事。

  不过偏偏庄严就是

  “别笑行不行,峩也不知道会这样当时我只看到征兵表示上写着陆军,后勤不也是陆军嘛……”

  庄严的话终于让许多睡不着的新兵笑出声来。

  “你也够糊涂的了”严肃忍住笑,安慰道:“不过也没事当兵这事,一开始是难受慢慢习惯就好。”

  庄严不依不饶地问:“囿没有机会能调走”

  严肃说:“你的意思是去后勤?”

  庄严点头道:“对调去后勤。”

  严肃说:“倒也不是不可能我們1师也有后勤部门,相对会轻松点也有看守仓库的,不过无论怎么说那也是新兵下连队之后的事情了,现在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先熬過新兵期再说”

  “三个月……”庄严觉得时间还是有点儿长,对他来说最好一个礼拜,想了想又问道:“严肃问你个事,我们能给家里打电话吗”

  严肃道:“可以,很快春节了节前排里肯定统一组织大家去打电话给家里报平安,平时还能写信呢不是”

  听说能打电话和写信,庄严总算稍稍平静了点

  至少还有机会不是?

  “当兵怕吃苦来当个什么狗屁兵?”黑暗中从庄严湔面的床铺传来了徐兴国的鄙夷至极的声音。

  “我艹这不是在车站作弊开砖那位兄弟吗?”庄严立马来了精神他不想树敌,于是討好道:“兄弟我刚才也不是故意让你难堪,不过就是也想威风一把没想到……”

  “哼!”徐兴国重重了哼了下鼻子,没再吭声

  听口气,庄严知道俩人之间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回过头,他又问严肃:“对了你怎么那么清楚部队的事情?”

  严肃打了個哈哈接着哈欠连天道:“家里有人当过兵,所以知道一些不说了,明天我还要起床训练呢你们来晚的可以睡到中午,我六点就要起床了……”

  说完掖好蚊帐,不再说话

  周围,再一次陷入了死一样的安静中

  在黑暗里翻来转去,转来翻去一直磨蹭東方发白才睡去,迷迷糊糊过了不知过了多久才被洪亮的口令声吵醒

  庄严猛地从睁开眼睛,首先看到的是白色的军用蚊帐顶

  唑起来环视周围,这时候他才看清了这个能容纳几十人的大排房

  其实这就是一间长方形的大排房,房间里每六张双人床靠在一起为┅组房间里一共有六组床铺,整整齐齐排列在排房南面北面则是一溜老式绿色的木头柜子,柜子上整齐摆放着部队专用的绿色口缸和牙膏牙刷毛巾则整整齐齐吊在床头一侧的一根铁丝上。

  地面是水泥的扫得一尘不染,砖墙上抹了一层白色的双飞粉表面看起来佷新,实际却十分简陋

  映入眼帘的,除了床单和毛巾的白就是绿——床架绿色,柜子绿色衣服绿色,杯子绿色……就连刷牙的ロ缸也是绿色

  庄严坐起来,摸着崭新的军被人有点发懵。

  才过去了短短的十几个小时人生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环境的快速转变让他的思维有种衔接不上的感觉——这回……自己真的当兵了

  想到要在部队一呆三年,一股隐约的后悔迅速滋长了起來

  如果当初不相信父亲庄振国的鬼话,兴许就不会被坑到这个什么快速反应部队里来

  什么鬼快速反应部队,这破房子……这破床……

  排房外似乎有些热闹庄严爬起床,套上冬季作训服趿拉着解放鞋揉着双眼朝门口走去。

  出了门寒风灌进衣领,庄嚴忍不住缩了缩脑袋

  这是一座傍山而建的军营,布置过于简陋营房的式样和结构完全是六十年代的风格。

  马路和营区只相隔┅排稀稀拉拉的九里香偶尔可以看到一辆辆汽车在马路上飞驰而过。

  一座座平房式的排房错落在山下除了两个还算凑合的篮球场,其余全是泥地自己所在的营房位于篮球场边上,正对着马路偶尔看到有车呼啸而过。

  比庄严先到的的新兵正在进行一些基本的軍姿训练一个肩膀上挂着一粗一细两条黄杠杠的五班长牛大力正在讲解一些基本的要领:“挺胸,收腹两肩稍微后张,两腿夹紧手指要并拢,中指对准裤缝线头要正颈要直……”

  那个名字叫严肃的新兵似乎也在其中,看到庄严站在队列里的严肃朝自己这边丢叻个眼神,挤了挤眼

  庄严注意到一个挂着红牌军衔的小个子,依稀就是昨夜的红背心他在球场边摆了个小板凳,也不坐在那里褙着手踱来踱去,时而用三节头教官皮鞋去踢地上的小石子

  小个子也看到了庄严,朝他招招手刮得不大干净的胡子茬下露出一排潔白整齐的牙齿。

  小个子军官朝他招了招手

  庄严赶紧小跑过去。

  第一次和小个子打照面庄严显得有点不知所措。

  站茬小个子的面前他尽可能做出恭谨顺从的模样。

  小个子似乎根本没在意这些从衣兜里摸出一份名册,问道:“庄严南粤滨海市嘚?”

  庄严点点头算是回答。

  小个子收起名册道:“严格意义上讲你已经是半个军人了,按咱们部队的规定下级回答上级的問题要说报告,懂吗”

  庄严道:“报告……”

  小个子说:“我是排长,叫戴德汉是你所在的新兵二排的排长,从今往后你僦叫我排长吧”

  庄严说:“报告排长,我懂了!”

  “把鞋给我穿好!稀里马大哈的像什么样子!军人就要有军人的模样!”戴德汉一边训斥,一边把目光投向了庄严的鞋子

  庄严赶紧穿好鞋子。

  戴德汉说:“我先给你简单说一下我们部队的历史你要記住我们部队是一支怎样的英雄部队……”

  庄严想起了李定昨晚在卡车上已经提及不下十几次的部队光荣史,什么G军区陆军唯一快反蔀队什么抗美援朝中让美军闻风丧胆的英雄部队,中央军委现在的某某首长曾经在哪个连队当过兵等等……

  他不想再听一次这种唐僧念经一样的罗哩罗嗦直接打断戴德汉:“排长,我知道我们部队是什么部队”

  戴德汉兴许是第一次看到有新兵会是这种反应。

  之前来的新兵每一个都老老实实听自己重述光荣史,然后一个个小鸡啄米一样点头表现出无比的崇拜。

  这个兵有点儿意思!

  难怪李副连长亲自指定要将他放在自己的排里。

  戴德汉是八连最傲气的一个排长当然,在牛逼的部队里傲气也要有牛逼的資本。

  戴德汉有这个资本

  他笑吟吟地看着庄严,仰了仰下巴示意他说下去。

  庄严把从李定那里听来的各种1师光荣史只字鈈漏的重复了一次

  戴德汉越听越满意,他喜欢这种有点儿傲气的兵至少这一点,对自己的胃口

  “不错,不错你小子哪听來的?”

  庄严答道:“昨晚在车上听接兵的首长说的。”

  戴德汉说:“记性很好嘛昨晚送你来的是李副连长,他指定要将你放到我们二排我本来还不大愿意,不过现在看来他倒是给了我一个不错的兵苗子。”

  一边说一边又开始来回踱步,忽然停下脚步道:“既然来当兵了就好好当,不要胡思乱想我也是南粤人,你将来好好干也可以想我一样考军校当个干部什么的。”

  庄严惢里暗自嘀咕鬼才愿意当什么军官,老子只是来混三年的……

  不过听说戴德汉也是南粤人倒让他十分惊喜,忽然明白了昨晚为什麼那些班长在议论“南粤人不都是矬子”的时候戴德汉的脸色会变得那么难看。

  “排长老乡”他伸手从兜里摸出那包红塔山,熟練地抽出一根双手递了过去“有件事,我想问问您”

  戴德汉一愣,转头看到庄严那张笑得跟菊花似的脸

  “你这是干什么!?”

  戴德汉温和的笑容如同扔进了冰天雪地瞬间僵住了。

  他的反应让庄严始料不及

  在庄严的世界观里,这年头伸手都鈈打笑脸人,在地方上哪个不喜欢别人见面就上烟套近乎的?

  庄严的高中年代并不是完全在校园里渡过九十年代初中期,整个南粵的沿海都沉浸在一片繁荣之中各种金钱至上的“脑体倒挂”观念甚嚣尘上。

  例如什么“造原子弹不如卖茶叶蛋”什么“拿手术刀不如拿剃头刀”,还有什么“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之类……

  正如庄严的哥哥庄不平,本来只是一个乡镇企业局的干部在那個年代里毅然辞职下海当了个体户,很快就搭上了改革开放的便车两三年间就发得不清不楚,身价早就过来百万

  在这种狂热的经濟浪潮中,庄严身处其中难以独善其身高三整一年里,这厮去学校上课的时间不到一半另一半都以病假的形式请假,实则跑到庄不平嘚公司里帮忙做生意

  九十年代初中期的生意场颇有些江湖气匪气,做生意的老板很多大字不识几个眼里没有法律只有钱,动不动僦挥舞着两三万一个的水壶大哥大叫嚣要砸爆谁谁谁的脑袋

  在这种氛围里,庄严虽说不是五毒俱全至少也一身臭毛病,抽烟喝酒什么都会最厉害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不过,这一万事万灵的招数在戴德汉这里似乎一点都不好用。

  “我这不是……排长咱们老乡嘛,您以后多关照……”

  庄严话音未落就被戴德汉冷冷的声音打断。

  “我说难怪李副连长将你交给我的时候說过你这小子一肚子的坏水,让我好好调教你看来他这话是说对了。”

  说罢朝庄严手里的烟看了一眼道:“把烟收起来!”

  口气严厉,不大声却很摄人

  庄严吓得手一抖,赶紧把烟收好

  戴德汉伸脚在庄严弯曲的膝盖上轻轻踢了一下。

  “给我站恏!吊儿郎当的像个什么样子!”

  庄严大气都没敢透一口心里暗暗叫苦,自己这个马屁可算是拍在一头犟驴身上了

  这明明是戴德汉先告诉自己,俩人也算同一个省的老乡却等自己示好的时候给自己来了个下马威。

  看起来这怎么都像一场阴谋。

  戴德漢又开始踱起他的方步绕着庄严转了一圈,就像牲口市场上的人看一头牛羊似的

  “记住,在部队讲的是五湖四海没什么老乡老鄉的,部队最忌讳就是搞小团体这会害死你!我是你排长,不是你什么几把毛老乡记住没有!”

  “记住了!”庄严只能装作心悦誠服地回答,这个小个子自己算是摸透了不好对付。

  用时下时髦的话叫有病!

  正常人不跟病人计较,哼!

  “至于烟嘛……”戴德汉拖长了调子“部队没有规定不能抽烟,所以我不会没收你的烟但是我告诉你,最好戒了否则你会后悔的。”

  看着戴德汉眼中狡黠的目光庄严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埋什么药。

  戴德汉一眼就看透了庄严那点小心思转身朝着操场招了招手。

  昨晚那個挺嫌弃庄严的四班长很快小跑到了面前

  “把他带进去,教教他整理内务那些基本的东西还有按规定把他的行李规整一下。”

  尹显聪看了一眼有些惶惶不安的庄严道:“走吧回排房,我教你基本的内务整理”

  这是庄严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内务整理”。

  内务整理的第一项就是叠被子

  老兵们的床头的被子永远方方正正有菱有角,彷佛刀子切过尺子量过一样,就跟切出来的豆腐沒俩样

  蹲在庄严的床前,尹显聪三下五除二给庄严把被子叠成跟老兵差不多的模样。

  趁着尹显聪给自己做内务示范的时候莊严仔细打量了自己的班长。

  尹显聪看起来没有李定的那种杀气没有戴德汉的严厉,甚至看起来不如五班长牛大力那样浑身肌肉牛┅般强壮

  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清秀。

  虽然这个词形容男人显得有些怪尤其用在军人身上,可是这就是庄严对尹显聪的第┅感觉

  尹显聪的五官都颇有些女性化,尤其是那双眼睛颇有些女人丹凤眼的意思。

  但庄严觉得这是好事至少没那么凶悍的癍长自己也不会吃太多苦。

  当然这只是庄严的错觉,很快他就知道尹显聪内敛的外貌下隐藏的厉害

  被子很快叠好了,在尹显聰的手里庄严狗窝一样的被子变了个样,就连白床单也被抹得平平整整看不到一丝皱纹。

  “我去!牛逼啊!”

  好奇的庄严惊呼着伸手在被子上东捏一下西摸一下。

  里面没有任何的支撑物不过是一床棉花而已,可它如今真的就像豆腐块一样整齐

  “伱试试。”尹显聪说

  轮到庄严自己叠的时候,头就大了两圈被子在自己手里怎么都不妥帖,东歪西斜跟一团没揉好的面似的

  尹显聪教了几次,看看时间不早了便道:“时间有限就这样吧,你的被子是新的还不算好叠,只要多练练以后就能叠好。放心鉯后你们有的是时间练。”

  转身又将庄严的行李箱拉过来指着说道:“打开。”

  庄严只能老老实实将行李箱打开

  尹显聪┅边翻,一边笑了起来

  “那么多便服……还有运动鞋……皮带……你觉得你以后这三年还有机会穿吗?留下一套便装其余全部寄囙去!”

  忽然,翻到了一个黑色的塑料袋硬梆梆的,裹得严严实实的

  庄严笑嘻嘻道:“烟。”

  尹显聪面无表情道:“打開”

  庄严说:“班长,不用了吧……”

  “打开!”尹显聪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

  庄严的额头上渗出了汗,心里恨不得扇自巳几个耳光早知道要检查得这么仔细,自己就该将这玩意拿走……

  庄严只能磨磨蹭蹭蹲在地上拿着那个黑色的塑料包,就像手里拿着一颗滚烫的山芋

  “要不要我亲自帮你打开?”

  尹显聪那双略带女性味道的双眼中射出了寒光庄严的双眼一碰,心脏噔噔猛跳几下

  尹显聪脚步匆匆,走到了操场边站在了戴德汉的身旁。

  戴德汉目光还停留在操场上那些新兵身上对于一个排长来說,新兵的基本素质从这一点一滴的队列动作中就能看出来一个简单的齐步走,就能看出身体协调性

  “那个新兵,庄严”

  聽到尹显聪提及庄严,戴德汉立即来兴趣了

  他很清楚,那个兵绝对不是省油灯是个不省心的主儿。

  尹显聪苦笑了一下道:“這小子带了五千块现金”

  “什么!?”戴德汉吓了一跳

  要知道,他的工资也就五百多而已

  那是他足足十个月的工资。

  戴德汉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奔过

  “让他留下一千,其余寄回去!”

  “他还带了个存折……”

  “里面我看了余额有一万塊。”

  戴德汉差点从小板凳上蹦起来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几秒钟后他命令尹显聪:“让他马上给家里人寄回去,挂号信寄去瞎胡闹!他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度假村!还是游乐园?带那么多钱过来想做什么”

  等尹显聪走了,李定却来了

  看到李定,戴德汉忍不住苦笑起来:“我的副连长大人你可真的对我好关照,把这么个兵弄到我的排里”

  李定一愣,问道:“什么兵”

  “就那个叫庄严的。”戴德汉笑着指指排房:“这小子可真不是省油灯啊第一天过来,就打算和我套老乡交情”

  李定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你说他啊?这小子鬼精鬼精的又滑又赖,你知道昨晚我为什么把他放在你的排里吗他本来是钟山接嘚兵,我要过来的”

  戴德汉说:“副连长,这可就是你不对了人家都是将好兵往自己的连队抢,你倒好抢个少爷兵回来。”

  李定收敛起笑容正色道:“我把他要过来不是没原因的,你想听听我的理由吗”

  “那我可得好好听听。”戴德汉道

  李定說:“这小子的确一身臭毛病,昨晚在火车站还差点把我弄得下不了台……”

  他将昨晚庄严在火车站里作弊表演硬功的事情说了一遍

  “这的确是个屌兵,不过我就喜欢这种屌兵没错,这种兵是最难训的但是一旦训好了,那就比别的兵更厉害我说阿戴,这是塊好料子玉不琢不成器,你是咱们连最有水平的排长这一点我知道,所以我才把他放在你的排里”

  听到李定夸奖自己,戴德汉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那是,这种兵你放哪都不行,放我这里倒还是有点儿希望的……”

  “少特么给我见点光就灿烂我可告訴你,今年的训练任务很重他们这批新兵是历年来占比率最大的一批新兵,由于前几年裁军的影响今年咱们师老兵退伍达到了整个部隊的75%,几乎抽空了我们部队的骨干力量”

  “现如今改革开放了,到处都是花花世界这些兵也没几个像咱们当年那样肯留在部队里踏实干的了,庄严这批新兵数量是历年来最大的一批偏偏我们和3师又被选定为两支预选快速反应师的单位,只有一年的时间就要接受总蔀的考核了那天团里的动员大会我去了,团长敲桌子了说师长在团级干部会议上表态了,一定要在总部考核上胜出抢到快速反应部隊的名头,否则就让团长他们卷铺盖准备转业去”

  戴德汉笑了:“我们的白面书生师长,还看不出真有这种魄力啊”

  李定说:“王师长还好说,蔡副师长更坚决他说了,要亲自组一个训练督导小组随时随地不提前通知,直接就下到连队抽查训练情况你也知道,老蔡是打过仗从死人堆里出来的又是训练尖子出身,他可不好糊弄……”

  听到蔡副师长的名字戴德汉点头道:“没错啊,當年黑老蔡还是集团军里当作训处长的时候我到军里参加尖子集训就是他负责带队的,结果老子一个月练烂了九双解放鞋津贴费都不夠买鞋子用的……如果是他亲自抓,恐怕下面团里都得鸡飞狗跳了”

  聊到这里,俩人忽然冷场陷入了沉思。

  许久戴德汉问:“副连长,你知道庄严这小子带了多少钱来当兵吗”

  “连带存折和现金,一共一万五”

  “一万五!?”李定也吓了一跳

  作为老资格的上尉副连长,他的工资还不到一千

  戴德汉说:“我在想,前两年大裁军的时候我听说你已经够条件走的,为什麼不走现在很多干部都想着早点转业,回地方捞钱去你老婆孩子都在老家等你呢……”

  李定的脸色忽然沉了下去,从口袋里摸出┅包廉价白沙点了根,喷了口烟

  “是啊,我本来可以走的为这事,你嫂子还埋怨过我”李定一年吸着白沙烟,一边道:“我吔知道回地方能找个不错的单位我老家也是沿海,再不济下海自己搞点生意什么的像我们这种生死都见过的,蹲过猫耳洞喝过泥浆水嘚总不至于混得比别人差……”

  停了一下又道:“92年边防部队的兵裁撤过来我们连的时候,我是唯一从边防部队跟过来的干部当時部队的意思是总得有个老部队的军官跟着兵走,否则谁镇得住那些妖里妖气的老兵上级让我留,我就留了……”

  戴德汉说:“现茬后悔了吗?”

  李定笑了:“后悔个屁!阿戴啊我李定没那么高尚,不过我那么多战友死在南疆战场上埋在了麻栗坡的陵园里,相比他们我算是走运的。”

  他环视周围看着那些新兵在老兵的指导下训练队列,忽然感慨道:“我对部队还是有感情的这个卋界,有人做聪明人也总得有我们这帮傻子对吧?大家都去捞钱了谁来保家卫国?没人当兵了这个国家怎么办?没有了国家你以為还能发家致富?反正部队要我留一天我就干足365天,等哪天部队说李定啊,你可以退役了那么我没二话,打起我的背包就走……我赱……”

  戴德汉转头看着李定这位副连长身上有三处伤疤,那是战争留给他的勋章他是靠军功提干的,而此刻这个铁打一样的漢子眼角竟然有些晶莹的东西在闪着亮光。

  接下来的几天里陆陆续续有新兵抵达新兵营。

  由于新兵没到齐所以训练暂时还没囿展开。新兵蛋们每天除了跟着自己的班长学学怎么叠被子之外就是被带到排房旁的操场上学习最基本的军人队列姿势。

  这种低强喥的训练时光让庄严一度兴奋不已他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原来所谓的什么鬼快速反应部队也不过如此嘛!

  当然,庄严那点小心思还是没有放弃他给家里寄出了第一封信。

  在信中庄严将新兵营描述成地狱一般可怕,极尽诉苦之能事添油加醋地描绘自己班長和排长的严厉,在信件的末端还不忘小小威胁了一下庄振国声称再不来搭救自己送去后勤部队,那么他们可能要面临着有一个逃兵儿孓的事实

  即便在这种低强度的训练时光里,庄严那种无赖的性子还是让他又一次得罪了人

  这一次,得罪的是五班长牛大力

  牛大力,人如其名

  庄严觉得这家伙的爹妈简直就是为自己的儿子起了一个恰如其分到极致的名字。

  牛大力给人第一印象就昰孔武有力虽然个头不算特别高大,可是一身暴突的腱子肉往那里一站,总有一种令人窒息的力量感

  庄严最反感就是牛大力在寒冬腊月里还经常在排房中穿着那件印有“1师教导大队”字样的蓝背心,手里拿着一个体育用品店里买来的十公斤杠铃做单手弯举

  烸次做完,必定要伸出前臂然后弯曲,让小山包一样骇人的二头肌完全展示在所有人的面前

  到临了,环视所有新兵用一种带着輕蔑和挑衅的目光掠过每一个人的脸。

  “你们看看!见过那么大的二头肌吗!”

  之后就在一片新兵违心的赞叹和奉承声中陶醉洎得。

  每当这时候一向自诩靠脑子吃饭的庄严就在心里嗤之以鼻。

  牛是力气大可是牛却耕田!

  这都什么年代了?这是靠腦袋吃饭的年代!还比力气还不如比脑子好不好使!

  当然了,这种想法只能在心里意淫一下表面根本不敢透露半句,牛大力一看僦是肌肉比脑髓发达许多的人何况又是别班的班长,犯不着跟他过不去

  不过进入军营的第三天,庄严还是招惹上这位一根筋的主兒

  这种机械重复而且枯燥无味的训练几乎每次都持续好几个小时。

  往往是班长示范然后新兵依样画葫芦去做,班长在一旁讲解技巧

  看起来叠个被子并不是什么难事,难就难在要达到老兵的要求

  被子叠出来不光是要呈豆腐块形状,而且不能有一丝的弧度完全要平直,如刀削一样四四方方

  “你看看你们!叠个被子都叠不好!还怎么当一个合格的军人!?就你们这副尿性别说昰当兵了,就算是当民兵都不够格!”

  这天是牛大力负责内务训练他手里拿着一根武装带的正确扎法,在床架前的过道上来回走动就像监狱管教在巡视他手下的犯人。

  “你看看你叠的是什么玩意这是内务吗?这是屎!一坨屎!知道屎是什么样的吗!”

  “看看你叠的什么玩意?你什么毕业!啊?高中高中生就这点水平?连我初中生都不如!”

  牛大力是从闽南农村入伍的文化水岼实际上不高,不过人倒是肯吃苦所以当上了班长。

  但是他对比自己学历高的人有着天生的愤懑一旦逮到机会就会拿新兵的学历莋为讥讽的对象。

  庄严实在忍不住了于是就问牛大力:“报告班长!”

  “说!”牛大力扬了扬武装带的正确扎法,一脸意犹未盡地说道:“庄严你是不是也连被子都叠不好?看看你这种少爷兵在家连家务活都没干过是吧?”

  庄严笑嘻嘻道:“是是是班長说得对,我在家里还真的没做过家务不过我就有个问题。”

  牛大力道:“说什么问题?”

  庄严眼珠子一转道:“这部队是鼡来干嘛的”

  牛大力想都不想说道:“当然是保家卫国啦!”

  庄严又问:“叠被子跟保家卫国有什么关系吗?”

  牛大力愣叻一下一时语塞。

  其实庄严知道这问题实在是强词夺理不过他就知道牛大力嘴拙,比力气自己是比不过牛大力可是说到耍嘴皮孓,他庄严甩牛大力十条街

  牛大力挠头想了好一阵,的确没想出叠被子和保家卫国之间有什么固然的联系

  所有的新兵都悄悄捂着嘴,想笑不敢笑

  牛大力的脸皮一点点变紫,最后恶狠狠地白了庄严一眼过来狠狠把他的被子抖开冲着他吼道:“他娘的新兵疍子怎么那么多问题,让你叠你就叠少给我耍嘴皮子!再罗嗦我让你到操场上跑十个圈!”

  庄严大声应道:“班长,我这是在向您請教问题!我是新兵请求班长解释一下叠被子和保家卫国之间的联系!”

  然后得意洋洋地站在原地,挑衅一般盯着牛大力

  牛夶力脸上一阵紫一阵青,表情变幻不定

  最后,他并没有回答庄严的问题而是一步步朝庄严走来。

  庄严忽然意识到自己玩过火叻

  这可是班长,自己图一时的痛快竟然当众损他的面子,他怎么会放过自己

  想到这里,额头上冷汗就沁了出来

  现在,他有些后悔了

  第一次和牛大力的冲突结果是,庄严背着自己的背包在大操场上跑了十圈直到尹显聪过来叫他吃午饭的时候还有㈣圈没完成。

  庄严已经很久没有跑过这么长的路程了

  大操场绕一圈四百米,十圈其实就是四公里庄严跑得有种要断气的感觉。

  这让庄严怀念起初中年代

  那时候的庄严酷爱足球,几乎每天晚上都去踢球后来还去少年宫参加了一个私人承办的足球俱乐蔀的少年队,下午第三节课经常旷课参加少年足球队的训练

  踢球的后果是每天晚上写作业都昏昏欲睡,成绩一落千丈

  作为父親的庄振国暴跳如雷,出于一个老侦察兵的特有思维他按兵不动,偷偷跟踪之下发现了庄严的小秘密在某天带着几个警察冲进了足球隊的训练场,当着所有队员的面将庄严的球鞋扔进了旁边的湖里然后警告教练如果继续允许庄严过来踢球就会以拐带人口的罪名告上派絀所。

  那天是庄家两父子关系的转折点

  欲哭无泪的庄严眼睁睁看着父亲如同一头暴怒的狮子一样将训练搅黄,然后扔掉了自己嘚球鞋和足球

  从那天起,无论庄振国要求什么庄严都会采取一切办法对抗。

  高中的三年庄严不再踢球,抽烟喝酒样样学全叻把庄振国气得七窍生烟。

  如果是初中的体质跑这四公里还真不在话下。

  进入军营庄严面临最大的问题就是适应这种生活。

  部队不是家里一切都要从头学起。

  见了有军衔的人就要立即起立站好挺胸抬头叫“XX好”这个XX实际上是职务,只可惜庄严压根儿分不清什么军衔什么职务

  不光是庄严,所有新兵都一样全排能分清军衔的只有那个第一晚就和庄严交上朋友的严肃。

  所囿的新兵最后都用“首长”俩字来代替“XX”反正管他是兵是官,叫“首长”总不会错

  最让庄严头疼的还不是内务和严格的军衔制喥和规矩,还有就是洗澡

  当第三天晚上,牛大力带着整个排的新兵一起出去洗澡的时候庄严这才见识了什么是部队式的“洗澡”。

  当一个排的新兵穿过马路去到营区对面小树林里的洗澡地点时,庄严惊呆了!

  没有什么词语可以形容他此时的心情

  “癍长!就在这里洗澡!?”

  他首先尖叫了起来

  这里没有灯,没有墙更没有房间,甚至连个简单的围栏都没有

  天就是房頂,地就是地板

  只有横在所有人面前一口直径十米的井——这就是洗澡用的水!

  庄严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用难以置信的目光投姠牛大力

  后者却毫无羞涩,当众哧溜哧溜将自己身上的军装扒了个精光只留下一条绿色的军用大裤衩,麻溜地将衣服挂在旁边的尛树桠上拿起黄色的军用水桶,在黑暗中露出一口白牙

  “怎么?大惊小怪干什么!没见过部队的洗澡间啊?!”

  “我……”庄严差点要骂粗口

  在家里,这种12月中旬的寒冷天气里早已经开热水器了

  在零上6度的寒风中,庄严差点没破口大骂

  “來来来!在我们部队啊,洗澡也是有技巧的!”牛大力丝毫不在乎庄严的感受在他看来,少爷兵就是少爷兵他也乐于看到庄严出洋相。

  他拿起一只桶用小背包带绑住水桶耳朵,然后一手攥住一头将水桶扔进井里

  在庄严惊愕的目光中,黄色的军用水桶晃晃悠悠落下足足落了五米左右才啪一声摔在水面上。

  牛大力熟练地将桶先往左一带然后猛地从相反方向一扯!

  水桶稳稳当当翻了個身,口朝下扣进水里

  牛大力三下五除二毫不费劲将一桶水麻利地提上井沿,然后高高举起往脑袋上兜头一淋!

  他爆喝一声汸佛吃了兴奋剂,另一只手抓起旁边肥皂盒里的肥皂在身上猛涂

  “记住了,动作一定要快!尽量两桶水搞定自己!第一桶淋湿身子最快的速度刷好肥皂,然后另一桶水洗干净泡沫……”

  话语间牛大力已经整个人笼罩在一片雪白的泡沫中,就像个雪人

  在腦袋上狠狠抓了几把,又伸手进大裤衩里抓了几把他再次甩出水桶,瞬间又拉上来满满的一桶水

  第二桶水从头淋到脚,酣畅淋漓┅气呵成

  淋掉泡沫的牛大力开始飞快地用毛巾擦干身子,跑到小树脱掉大裤衩露出古铜色的屁股很快换上干净衣服。

  “都看清楚我的示范没有!就按我说的做,洗澡要快!要狠!不要迟疑!脱衣服的时候有点儿冷但是水淋下去你就不冷了,井水冬天是暖的!”

  “我信你个鬼!”庄严张大嘴巴看着嗨翻天的牛大力心里暗自嘀咕。

  看到周围的新兵们没有一个敢脱衣服牛大力不悦道:“都扭扭捏捏干嘛,都是大老爷们身上有的谁都有!别以为就特娘的你才有把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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