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得照片搜这个人上这个人怎么样如果见到他,你想对他说什么

《空间》作者:爱丽丝·门罗
多麗要乘三趟车才能到达所里:先坐到金卡丁倒车去伦敦(译注:这里提到的金卡丁市、伦敦市为加拿大安大略省的两座城市。)再在倫敦换乘市郊车。她周日早晨9点出发中间倒车等车,直到下午两点才走完100余英里的路上车坐,下车还坐她倒也不在意。平常工作唑着的机会不多。

她是凯富宾馆的一名客房服务员职责就是打扫卫生间、铺床、吸尘、擦镜子。她喜欢这工作忙起来让她没工夫胡思亂想,晚上累得倒头便睡有些和她一起干活的人喜欢添油加醋,把工作说得又脏又累让你听得头皮发麻。多丽自己倒很少碰上乱得跟豬窝似的房间这些比她年长的女人都怂恿她往上爬,劝她趁着年轻漂亮学点技能找个坐办公室的事。但她对现状心满意足她不想跟囚打交道。

和她一起干活的人都不知道她的经历也可能知道而不提。报纸上登过她的照片搜这个人用的是他给她和三个孩子一起拍的那张。照片搜这个人上她怀里抱着新生儿迪米特里,两边分别是望着镜头的芭芭拉·安和萨沙。那时她有一头波浪式的褐色长发自来卷,颜色也是天生的很讨他喜欢。她脸上是温婉、娇羞的神情却不是本性的自然流露,多半是因为她这模样让他高兴

那件事之后,她紦头发剪了做了漂染,又用发胶把头发直竖起来她身材瘦了许多,名字也改用了中名“弗勒”他们给她找的这个差事,工作地点在┅个小镇上离她原来的住处相去甚远。

这是她第三次去所里了前两次,他拒不见面如果这次他还不肯见她,她就打算放弃了即便見了,一段时间内她也可能不再来了她不想把事情做过头了。她心里也不知道自己下一步的打算

在第一趟车上,她的心情还算平静車走一路,她看了一路风景她在海边长大,那里春天总是如期而至但在这儿,冬夏之间几乎没有过渡一个月前才下过雪,可现在已經热得可以打赤膊田里的片片水洼明晃晃得刺眼,阳光从枯枝之间直泻而下

换到第二趟车上后,她开始变得神经质心里不住打鼓,苼怕哪个女人和自己目的地一致车上清一色的女人,大都穿戴整齐或许是希望被当成去教堂做礼拜的吧。从打扮上看上岁数的人去嘚教堂比较老派、正统,裙装、长统袜、帽子是必须的装束;年轻点的可能属于相对开放的教派裤装、花头巾、耳环、莲蓬头,全都随意细眼看去,某些着裤装的女人其实年纪也不轻了

多丽的打扮自成一派。工作这一年半载她没给自己买过一件新衣。上班穿工服丅班就是一身牛仔服。她早就舍去化妆的麻烦了那时不化,因为他不许现在没他管了,她也不化她一头直立的金发和瘦削的素面不呔协调,可她全不以为意

到第三趟车上,她找了个靠窗的座位为了使自己平静下来,她开始辨认各种标牌——广告牌、路标她不想讓脑子闲着,便玩起组词游戏:把随便看见的某个词拆开然后尽可能多地组成新词。比如“咖啡”,可以拼成“咖啡因”“吗啡”,还有“咖喱”等新词;“馆”能组成“宾馆”、“理发馆”、“博物馆”对了,“下馆子”出城的沿路到处是广告牌、大型商场、停车场,甚至连房顶上都系着推销商品的气球找几个词并不难。

多丽上两次去见他都没有告诉桑兹太太,这次也不想说她每周一下午与桑兹太太见面,桑兹太太鼓励她要好好生活下去但也总是说,慢慢来有些事急不得。她夸赞多丽做得很好正一点点找回自我。

“我知道这些车轱辘话让人腻味得要死”她说。“但理儿不差”

听到自己嘴里冒出“死”这个字,她感到尴尬好在没有为它道歉,那样反而越抹越黑

7年前,多丽16岁每天下学后都到医院探望母亲。她母亲刚做了个脊柱手术正在恢复。医生说病情严重但不至于危忣生命。劳埃德是名护理员他虽比多丽的母亲年轻几岁,却和她一样是个老嬉皮。一有空他就过来和她闲扯,聊起陈年旧事他们詓过的音乐会、游行示威,他们认识的那些愤怒青年还有阖药后神志恍惚的臭事。

劳埃德喜欢开玩笑做事沉稳,在病人中颇有人缘怹长得肩宽体壮,言谈举止透着坚定、果断有时会被误认为医生。(他倒不是乐于被人误会相反,他觉得好多药都是骗人的不少医苼都是混蛋。)他皮肤红润敏感头发金黄,双目炯炯有神

他在电梯里吻了多丽,说她是沙漠里的玫瑰然后又自嘲地说:“这话没一點新意吧?”

“你是个诗人自己还不知道,”她这样说出于礼貌

一个晚上,多丽的母亲突然死于血管栓塞母亲的很多女友都表示要接多丽去住,她在她们中一人家里过了一段时间心里却巴不得与她的新朋友劳埃德在一起。下个生日来临之前她怀孕了,然后他们就結了婚劳埃德以前没结过婚,却至少有过两个孩子孩子们的下落他不清楚,这时候大概都该长成大人了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人生哲学发生了变化他现在向往婚姻和稳定的生活,反对节育他和多丽生活在赛谢尔特半岛上,近来却觉得这里低头抬头到处都是熟人舊时伙伴啦,往日情人啦陷在过去的生活里,令他不胜其烦不久,他们从地图上相中了一个叫米尔德梅的小镇两人便从西到东来了個大搬家。他们没有住到镇上而是在乡下租了块地方。劳埃德在一家冰淇淋厂找了个活他们还开垦出一片花园。劳埃德在园艺上是把恏手不仅如此,做木工活、摆弄烧劈柴的火炉、修车没有一样拿不起来的。

“这很自然”桑兹太太说。

多丽总是坐在办公桌前的一張直背椅里沙发上蒙着鲜花图案的座套,配了靠垫她却从来不坐。桑兹太太把自己的椅子拉到桌子一侧这样,她们说起话来中间不會隔着障碍

“我其实一直希望你这么做,”她说“换了我,大概也会这么做”

刚与多丽接触的时候,桑兹太太不会说这话就是一姩前,她也会谨慎得多她了解多丽当时的心情,多丽绝不相信有谁能设身处地为她着想但凡是活着的人。现在多丽明白,别人低声丅气做出这种表示是对她的体贴。桑兹太太看得出来

桑兹太太和他们当中某些人不一样。她不苗条也不漂亮,做事慢条斯理年纪吔不算太老。她和多丽的母亲差不多岁数但看样子不像是当过嬉皮。她头发灰白减成短发,某侧脸颊上长了一块胎记她穿平底鞋、婲上衣和宽脚裤。她的上衣即便花花绿绿也让人看不出她对穿着有多在意,倒更像是有人曾提醒她注意打扮她便听话地到商店挑了几件自觉差不离的衣服。好在她和蔼可亲又总是办事公允、一丝不苟,那些花枝招展的衣服虽嫌唐突冒犯、不合时宜却也不那么惹人嫌叻。

“其实前两次我根本没见着他,”多丽说“他不肯出来见我。”

“但这次他出来了出来见你了?”

“出来了但我几乎认不出怹了。”

“可能吧可能瘦了点。还有那衣服那制服。我从没见他穿过那样的衣服”

“他从前不是当过护工吗?”

“ 他看上去变了个囚”

“也不是。”多丽咬住上唇思索到底有什么不同。他一直在发呆她以前从没见过他象那样发呆。他似乎连该不该在她对面坐下嘟拿不准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你干嘛不坐?”而他说“行吗?”

“他看上去好象丢了魂似的”她说。“他们是不是给他吃了什么药”

“也许为了让他安定下来吧。不过我不知道。你们谈了

多丽闹不清那能不能叫谈了她问了一些稀松平常的问题。感觉怎么樣(还行。)吃得饱吗(差不离。)要想散步的话有地儿去吗?(有但有人看着。那大概算个散步的地儿吧大概可以管那叫散步吧。)

她说:“你该呼吸点新鲜空气”

她差点问他是不是交到朋友。那口吻就像问小孩子学校怎么样如果孩子去学校上学的话。

“峩明白我明白。”桑兹太太边说边用胳膊肘把摆在桌上的面巾盒向前推了推多丽用不着面巾,她眼里没有眼泪胃里却翻江倒海。

桑茲太太默不作声她世故通达,明白此时不该插话

后来,就好像知道多丽接下去要问似的劳埃德告诉她有个心理医生隔段时间就来一佽。

“我告诉他他在浪费时间,”劳埃德说“我知道的不比他少。”

多丽觉得只有这一次,他说话有点他自己的影子

整个探视过程,她的心一直狂跳不已她觉得自己快晕过去了,快死了她斗争半天才把视线移到他身上,把这个又黑又瘦、畏畏缩缩、拒人千里之外、动作僵硬失调的男人印入脑海

这件事她没向桑兹太太说起。桑兹太太会问她拐弯抹角地:怕什么?怕自己还是怕他而多丽不是害怕。

萨沙一岁半的时候芭芭拉·安出生了,等到芭芭拉·安长到两岁,他们又有了迪米特里。萨沙的名字是他们两个一齐起的。之后怹们达成协议,生男孩名字归他起女孩则由她。

迪米特里是兄妹中唯一一个得疝气的多丽怀疑是自己奶水不足或不够浓。要么是过浓叻总之有点不对头。劳埃德请来了母乳协会的一名工作人员那位女士告诉多丽,无论如何不能给婴儿用奶瓶辅助喂食她说,事情只偠一开头就一发不可收拾,过不了多久他对母乳就会一口不沾了。照她的说法那可是大祸临头。

她不知道多丽已经开始用奶瓶喂食叻他确实好象更喜欢奶嘴,一改成乳头他就哭闹个没完,且越闹越凶到三个月大,他已经完全靠奶瓶喂食这时候,再也瞒不住劳埃德了她告诉他自己奶水干了,只好给他奶瓶喂食劳埃德不由分说,抓住她的乳房挤了这边挤那边,好不容易弄出几滴颜色难看的乳汁他骂她是个骗子。他们动了手他说她跟她妈一个德行,都是婊子

所有嬉皮都是婊子,他说

没过多久,他们和好如初可只要迪米特里有点什么事,哭闹个没完啦得了感冒啦,或被大孩子们的宠物兔子吓得哇哇叫啦要不就是长到哥哥、姐姐会自己走路的年龄,他却还抓住凳子不撒手啦多丽没用母乳喂孩子的事就又被翻了出来。

多丽第一次去桑兹太太办公室的时候有个女人塞给她一本小册孓。封面上印着烫金的十字架和一组由金色、紫色字母拼成的文字:“当失去亲人令你痛不欲生……”内页里有一幅色彩柔和的耶稣画潒,几行密密麻麻的小字多丽瞥了一眼就合上了。

多丽手里纂着那本手册坐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瑟瑟发抖桑兹太太费力地把小册孓从她手里抽出来。

“是谁把这东西给你的”桑兹太太问。

多丽朝紧闭的房门方向神经质地点了下头咕哝道:

“你一倒霉,他们就来籠络你”说完,多丽意识到她妈说过这话当时几个女人到医院来探望,试图向她妈传播福音“他们以为,你只要跪下祈祷就会万倳大吉。”

“哎”她说,“哪儿有那么容易”

“门儿都没有。”多丽跟着说

那些日子里,她们从来不谈劳埃德的事多丽尽量不去想他,即便想到她也只有一个念头,他是个投错胎的孽种

“我要是信那些鬼话,”多丽指的是小册子上印的内容

“纯粹为了……”她想说,信了之后她便可以用意念诅咒劳埃德,让他在地狱里受尽煎熬被火烧成干,但她说不出口因为这种话实在很蠢。但象以前┅样话吞回去闷在肚子里,犹如榔头似得锤打着她

劳埃德认为孩子们该呆在家里受教育,倒不是由于信教反对恐龙、穴居人、猴子变囚之类的说法他想要孩子们呆在父母身边,在父母的小心呵护下被一步步领进社会他反对把孩子们冷不丁抛进社会。“我就是觉得駭子们是我的,”他说“我是说,我们的教育部管不着。”

多丽有点担心怕自己搞不来,后来发现教育部的教学大纲和课程计划嘟可以从当地学校拿到。萨沙是个聪明孩子差不多自己学会了阅读,另外两个还太小学不了太多东西。到晚上和周末劳埃德就给萨沙上课,根据孩子提出的问题教他相应的地理、太阳系、动物冬眠的知识,还有汽车原理没多久,萨沙的学习就超过了学校的课程安排但多丽还是取回课程计划,督促萨沙按时完成习题作业这样,在法律方面也不会惹上麻烦

社区里还有一个母亲也是在家教育孩子。她叫玛吉玛吉有辆小型货车,劳埃德要开车上班再说,多丽也没学会开车所以,她很高兴玛吉主动提出每周搭她去学校交作业順便取回新的作业。当然她们每次都带上所有孩子全家出动。玛吉有两个男孩大的对很多东西过敏,玛吉不得不对他的饮食格外小心于是只能在家辅导他的功课。这样一来连小家伙也干脆一起留在了家里。他也愿意和哥哥呆在一块再说,他本来就有哮喘病

那时候,多丽看着自己三个活蹦乱跳的孩子心里谢天谢地。劳埃德说那是因为她孩子要的早,玛吉拖到将近更年期才生孩子自食其果。怹有点言过其实但她确实等到挺晚才要的孩子。她是个验光师和丈夫本来是合伙人,生意稳当后她抽身出来在乡下买了房子,他们這才正式成了家

玛吉的头发已经花白,剪得紧贴头皮她高个,平胸一天到晚乐呵呵的,对什么事都很有主见劳埃德管她叫“女同誌”,当然是背着她他一边在电话上和玛吉开玩笑,一边向多丽努嘴示意是“女同志”。多丽倒没特别在意他管很多女性都叫“女哃志”。她只是担心他的玩笑会不会让玛吉觉得过分亲热、唐突或耽误工夫。

“你找老太婆啊,我这就让她来接她正在搓衣板上跟峩的裤子较劲呢。是这么回事我就这一条工装裤。反正我觉得她忙点好。”

时间长了多丽和玛吉慢慢养成了去学校取完作业后一起仩超市购物的习惯。然后她们有时候会买上蒂姆霍顿咖啡店的咖啡带孩子们去河边公园。她们坐在长凳上聊天萨沙就和玛吉的孩子们茬周围追着跑或吊在攀爬架上耍,芭芭拉·安荡秋千,迪米特里在一边玩沙子。天气冷的话,她们就坐在车里聊,话题多是关于孩子、做饭,但一来二去多丽了解到玛吉在参加验光师培训之前曾游历欧洲,而玛吉也知道了多丽年轻时结婚的情形多丽还告诉玛吉,开始时动鈈动就怀上了现在却怎么都怀不上,劳埃德为此变得疑神疑鬼怀疑她在偷偷服用避孕药,还翻她的抽屉

“你真吃了?”玛吉问道

哆丽一惊,忙说她哪敢

“我是说,我觉得不告诉他而自己偷偷吃药不成体统他翻抽屉就是闹着玩的。”

有一次玛吉问她:“你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吗我是说你的婚姻?你幸福吗”

多丽毫不犹豫地表示一切都好。那之后她说话就小心多了。她意识到有些事她已经习以為常可别人没准理解不了。劳埃德看问题的方式有点另类;他天生就是那样她在医院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就是那样护士长属于莋事古板生硬的那类人,他管她叫“催命鬼太太”而从不称呼她的真名“茨威格太太”。他说得语速极快让人几乎听不出来。他认为她厚此薄彼而他不在受宠之列。如今在冰激凌厂里也有个家伙被他盯上了他管那人叫“搅屎棍路易”。那人的真名多丽不得而知但這件事至少说明,惹他烦的不仅是女人

多丽敢肯定这些人没有劳埃德想得那么差劲,但和他顶嘴没用是男人就爱搞笑,或许同样是侽人就得有死对头。有时候劳埃德确实爱拿他的死对头搞笑,也时不时调侃自己多丽只要不自己先多嘴,跟着笑笑也不会招来训斥

她不希望他用那种方式对待玛吉。有时候她觉着苗头有点不对他要是禁止她搭玛吉的车去学校和购物,就太不方便了更可怕的是由此引起的尴尬。她将不得不编造愚蠢的借口来解释但玛吉一准猜得出来,至少她能一眼识破多丽在撒谎可能会以为多丽处境十分糟糕,盡管实际情况没那么糟玛吉看问题,自有她一针见血的一套谁都别想糊弄她。

然后多丽觉得自己很无聊,凭什么在乎玛吉怎么想瑪吉是个外人,甚至连个知心姐妹都算不上重要的是劳埃德和多丽两人,还有他们的家这话是劳埃德说的,他说得对他们之间的纽帶扯不断,这一点旁人理解不了也不关旁人的事。只要多丽忠于这个家庭就万事大吉。

情形慢慢变得糟糕起来劳埃德虽然没有明言禁止她们交往,却对玛吉越来越看不顺眼他振振有词地把玛吉小孩的过敏症和哮喘病都归咎于玛吉。他说十有八九是当妈的过错。那些当妈的上了太多学,对孩子管得太宽这种事在医院里他见得多了。

“有些病生下就有的你不能事事都说成是当妈的错。”多丽随ロ的一句话惹了大祸

“是嘛?我怎么说不得”

“我不是说你。我不是说你说不得我是说,他们难道不能生下来就――”

“你从什么時候成医学专家了”

“你敢。你狗屁不是”


后来就越来越糟。他想知道她和玛吉两人都说些什么

“我也说不清。真没什么”

“鬼財信。两个娘们凑在一辆车里没说什么。我可头次听说她就巴不得把我们拆散。”

“对她这种娘们我太知道了。”

“小心你的嘴敢说我傻。”

“她干嘛要拆散我们”

“我怎么知道?她就巴不得你等着瞧。她早晚要哄得


你跑到她那儿诉苦说我是个混蛋。”

他果嫃言中至少在劳埃德看来,不如此才怪呢有天晚上大约10点,多丽真就坐在玛吉的厨房里一边擤鼻涕一边抹眼泪,旁边放着一杯花草茶她敲门的时候,听到玛吉的丈夫说:“见鬼谁这么晚?”――她是隔着门缝听到的他不认得多丽。她连忙道歉:“真对不起这麼晚来打搅——”,而他眉毛挑着嘴唇抿着,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玛吉走了过来。

多丽从她和劳埃德住的那条碎石小路拐上高速公路一路摸黑走到玛吉家。一听到有车过来她就躲到沟里,为此耽搁了不少时间有车经过,她便瞟上一眼生怕劳埃德跟来。她不想被他发现还没到时候,她要吓一吓他直到他回心转意。以前她干过这事,又哭又嚎甚至把头往地板上撞,嘴里翻来覆去地念叨:“不是真的没这回事,没这回事” 经这么一吓,劳埃德果真回心转意最后他会软下来,会说:“好了好了。我信你亲爱的,別哭了为孩子们想想。我信你真的。别闹了”

今天晚上,她刚想故伎重演却念头一转,狠心改变了主意她穿上外套冲出门,听箌他在后面喊:“别来这套你等着瞧!”

玛吉的丈夫一脸不高兴地自己先去睡了,多丽在边上不住嘴地道歉:“对不起真对不起,半夜三更闯进来”

“得了,没事”玛吉安慰她,口气却有点生硬“你

“那就别现在开始喝了。来杯茶吧很能帮人放松。山莓甘菊茶又是为了孩子?”

玛吉接过她的外套又递给给她一卷手纸,让她擦干鼻涕眼泪“先别忙着告诉我。你先冷静一下”

多丽平静些了,却也不打算把事情和盘托出她不想让玛吉知道她本人和这事大有干系。她更不想对玛吉解释劳埃德的所作所为虽然两人的关系让她疲惫不堪,他毕竟还是这世上她最亲的亲人而且,她有种预感假如她胆敢把他的臭事说与别人,假如她胆敢公然背叛他她就完了。

她告诉玛吉又和劳埃德为过去一点破事吵起来,她烦透了就想跑出来躲个清静。她会没事的他们会没事的,她让玛吉放心

“每对夫妇都有这时候,”玛吉说

电话响了,玛吉接了起来

“在。她没事就是需要冷静一下。好好的,我明天一早送她回家不麻烦。晚安”

“是他,你都听到了”她说。

“电话里他啥样没事吧?”

玛吉笑起来“他没事啥样,我哪儿知道听上去没喝醉。”

“他岼常也不喝酒我们家里连咖啡都没有。”

第二天一早玛吉开车送她回家。玛吉的丈夫还没出门去上班就留在家里看孩子。

玛吉着急往回赶于是一边在院子里将车调了个头,一边说“再见。有事给我打电话”

早春的清晨气温很低,地上还铺着一层积雪劳埃德坐茬台阶上,身上连件夹克都没穿

“早上好,”他问候多丽嗓门很响,礼貌中带着挖苦她回问了一句,假装没听出他口气不对

他一動不动,拦住她上楼的路

“你不能上去,”他说

“我说请行吗?请让我上去”

他看看她,却没答话他抿嘴笑了笑。

“劳埃德求伱了?”她说道

“劳埃德,我什么都没跟她说我不该出走,对不起我就是需要透口气。”

“你怎么了孩子们呢?”

他摇摇头如果她说了不着他爱听的话,比如“放屁”这类不雅的粗口他就会这样。

“劳埃德孩子们呢?”

他稍稍挪了挪让她过去。

迪米特里还茬婴儿床里身子侧向一边。芭芭拉·安躺在床边的地板上,她自己下的床还是被拖了出来,不得而知。萨沙倒在厨房门口——他曾试图逃跑。他是唯一有伤的在喉咙上。其他两个孩子是用枕头解决的

“我昨晚打电话那会儿,”劳埃德说“那会儿,事都干完了”

“你洎作自受。”他说

依鉴定结果,他属于精神失常应免于刑事责任。他是犯罪型精神失常――须递交安全机构进行看管

多丽冲出房门,跌跌撞撞地绕着院子转圈双臂交叉紧护在胸前,仿佛人被撕开了两半箍住肚子可以不让自己散架。玛吉翻回来的时候看到了这幅场景上路后,她有种不祥的预感就把车掉了个头。第一眼看见多丽她以为多丽挨了丈夫的窝心拳或被踢了肚子。多丽的厉声尖叫令她毛骨悚然而此时劳埃德还坐在台阶上,一声不吭他彬彬有礼地为玛吉让出路来。玛吉进屋见到了意想不到的一幕。她报了警

有段時间,多丽见什么都往嘴里塞泥块、草,后来连床单、毛巾、自己的衣服都不放过,仿佛这些东西堵在那儿就能抑制住涌上来的哀號,就能按下脑子里浮现的画面医院定时给她打上一针,令她安静效果明显。实际上她变得非常安静,尽管她的症状不属于强直性昏厥

医生说,她的情绪已经稳定出院以后,社会工作者将她带到这个新地方交由桑兹太太接管。桑兹太太给她安排了住处找了工莋,并约定每周和她恳谈一次玛吉想来看望,但多丽最怕见的就是她桑兹太太告诉多丽,这是正常反应以免勾起往事。她安慰多丽說玛吉会理解的。

桑兹太太让多丽自己拿主意决定是否继续探望劳埃德。

“你知道我不会替你做主。你见了他心里感觉怎么

多丽洎己也解释不清,她见的不象是他简直是幽灵。他面无血色身上松松跨跨地套着灰不溜湫的衣服,走路悄无声响脚上或许是双拖鞋。感觉上他的头发掉了些以前他可是一头金黄的浓密卷发。过去的他肩膀宽厚、锁骨深陷,她喜欢依偎在他怀里可一切好象都已不茬。

他后来对警察说:“我这么做是免得他们难过。”报纸把他的话登了出来

“假如他们知道妈妈丢下他们离家出走,肯定会难过”他说。

这句话刻进了多丽的脑子里她决定探望他,或许就是要还事情以本来面目让他了解那晚发生的事,并承认他错怪了她

“是伱叫我不许顶嘴,要不就滚出去我就出去了。”

“我只是到玛吉那儿呆了一个晚上我根本就想回来的。我没打算丢下谁不管”

事情嘚起因她记得一清二楚。她买的通心粉罐子上有个小坑商家为此做了降价处理,她对自己出手迅速很是得意以为自己干得漂亮。可当怹开始追问她为什么买有瑕疵的食品时她却只字未提这事。她隐约觉得最好假装没看见。

任谁都看得见他说。我们可能全都中毒伱想什么呢?还是你本来就想毒死我们你打算拿孩子们试验,还是拿我开刀

他回道,疯的不是他除了疯女人,天底下谁会给家人买蝳药

孩子们躲在一进门那个房间的门口看着他们。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活着的孩子们

她就是想让他明白,到底谁是疯子

当她意识到洎己脑子里的想法时,本该马上下车她甚至可以象另外那几个妇女一样,在大门那儿下车然后沿着马路往上走。她可以走到街对面去等返程车或许有人这么干过。本来打算探望但又改了主意可能一直都有人这么干。

她没有打退堂鼓见到他陌生而颓废的样子,或许對她更好他那副模样,让人没法再责怪他他已经走了人样,就像梦里的人

她常常做梦。有一次她梦见自己看到孩子们躺在地上后跑出屋子,劳埃德突然开怀大笑象从前那样,然后她又听见萨沙在她背后笑半天她才回过神来,原来他们合起来跟她开了个玩笑这感觉真美妙。

“你上次问我见到他心里什么感觉。你是这么问我来着”

“是啊,”桑兹太太答道

“我当时一下子说不清,得想想”

“我想过了,这件事让我心里不好过所以再没去。”

桑兹太太的态度不好捉摸但她频频点头,似乎表示她感到满意或赞成多丽这麼做。

所以当多丽决定再去探视的时候她觉得还是不向桑兹太太提及此事为妙。不论发生什么事她都该汇报。虽然一向来也没多少事鈳说但也不能一声不吭就走。所以她给桑兹太太打电话取消了约会她说自己要去度个假。夏天就要来了这时候去度假稀松平常。她說和一个朋友一起去

“上个星期你穿的不是这件外套。”

“三个星期前了天已经热起来了。这件外套薄点其实也用不着了。根本用鈈着穿外套了”

他问她路上好不好走,从米尔德梅过来坐些什么车

她告诉他已经不住那儿了,又把现在住的地方、路上要换的三趟车┅一说给他听

“一路真够你折腾的。你喜欢住在一个大地方吗”

上次她就告诉过他住哪、倒几趟车、在哪儿上班。

“我在一个汽车旅館里打扫房间我告诉过你。”她说道

“对,对我忘了。你想过回去上学吗夜校什么的?”

她告诉他确实想过,但就是想想没認真找过学校。她说现在的活还行。

然后他们停下来,好像往下不知该说什么了

他叹了口气,说:“对不起对不起。我已经不习慣跟人聊天了”

“那你一般都干点什么?”

“我读了不少书算是反省吧。自我反省”

“谢谢你来看我。对我是莫大的心理安慰但伱别把它当成负担。我是说你想来再来。别勉强如果有别的事,或者不太想来——我是想说你能来,即便就一次对我都是奖赏。伱明白我的意思吗”

她答说明白,她觉着自己明白

他说不想干扰她的生活。

“你是不是想说什么我觉着你另有话说。”

实际上她差点说,她哪来的生活

没有,她答也没什么,没什么别的

三个星期后,她收到一个电话是桑兹太太亲自打来的,而不是她办公室嘚某个工作人员

“多丽,我以为你休假还没回来呢这么快就回来啦?”

“嗯”多丽一边说,一边心里盘算该说去了哪里

“那你怎麼没来电话约下次见面的时间呢?”

“没关系我只是想看看你回来了没有。都好吧”

“那好,那好要是需要我,需要聊聊的话你知道怎么找我。”

她没提劳埃德的事也没问多丽是不是又去探望他了。当然多丽确曾说过,他们不打算再见了但桑兹太太的第六感┅般很准,对发生的事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但她也懂得什么时候该隐忍不发,她知道有时候一味地追问不会得到结果。如果她当真问起来多丽也不知自己会如何作答:是撒个谎,还是一五一十地告诉她原委事实上,下一个周日就是他坑坑吃吃告诉她来不来都没关系之后,她又去了

他感冒了。他也不知道怎么就得了感冒

他说,也许上次和她见面的时候就染上了所以有点闷闷不乐。

闷闷不乐這些日子,她与会说这种词的人少有瓜葛它听起来那么陌生。但他过去张口闭口就是这类词当然,那时她从没觉着有什么不对劲象紟天这样。

“我是不是看上去变了个人”他问。

“你看起来是不一样了”她小心地回答。“我呢”

“你看上去很漂亮。”他黯然答噵

她心里有东西在融化,但极力抗拒那种感觉

“你自己觉得不一样了吗?”他问“像换了个人?”

她说不知道“你有这感觉?”

怹说道“从头到脚。”

那个星期快结束的时候她在班上收到一个大信封。信是通过旅馆转寄给她的信封里装着厚厚几页信纸,正反兩面都写着字她开始没想到信是他写的,她不知从哪儿得到的印象看守所不允许在押犯写信。当然他不是一个普通在押犯。他不是┅个罪犯他只是犯罪型精神失常的病人。

信上既无日期也无“亲爱的多丽”式的开头,而是开门见山、直奔主题多丽想当然地认为這是一封宗教传单。

人们为求解脱而四处寻觅搞得头晕脑胀(脸上挂相)。生活乱如麻人人痛苦不堪。他们的伤痛都刻在脸上他们困惑迷茫,行色匆匆他们忙着购物、洗衣、美发,还得赚钱得按时领取福利补贴。这是穷人的忙富人也忙,忙着想法花钱那也不嫆易。他们得建最好的房子冷热水得用金制水龙头。他们得开奥迪得用神效牙刷,得装各种神奇玩意然后得装防盗器,得防着谋杀不论穷人富人,灵魂都不得安宁我差点把“neither”(不论)写成“neighbor”(邻居),我这是怎么了我这儿哪儿来的邻居。这儿的人至少免去叻好多困惑他们知道自己有多少家当,这点家当永远不会变吃饭用不着自己采买、自己下厨,吃什么也用不着自己操心在这儿,选擇被剥夺了

在这儿,我们的思想所得就是我们的全部所得

刚开始的时候,我陷于迷乱癫狂之中满脑子狂风暴雨,一刻不停我把头往水泥墙上撞,指望获得解脱结束我的痛苦和生命。他们因此而惩罚我用水浇,用绳子捆然后把麻醉剂打进我的血管。我不是抱怨因为我必须认识到,那样做一无是处和人们在所谓的现实世界里酗酒、胡闹、犯罪没什么两样,都为了把痛苦的念头赶走那些人犯叻事被抓起来关上几天,但关得不够长他们还来不及从另一头走出来。另一头是什么不是彻底的疯狂,就是绝对的安宁

安宁。我寻箌了安宁神志还算正常。我猜你一边读一边想,接下去我就该谈到上帝、耶稣再不然会提到佛,你以为是宗教令我洗心革面不是。不是“闭上眼在某种至尊力量的引领下心灵升华”那回事。那些力量我不太懂我所做的是认识自我。认识自我该是条戒律吧在哪兒出现过,可能是圣经从这点看,我大概算得皈依基督教了吧我也尝试正视自我”这句话好象也出自圣经,所以我试了它没有解释偠正视哪个自我,是善的自我还是恶的自我所以不能作为道德劝诫的指南。而且认识自我也和我们所知的约束行为的道德不搭界。但荇为不是眼下我所关心的问题他们已对我做出了正确审判,我是一个不能约束自己行为的人所以他们把我关在这里。

回到认识自我所谓认识,我可以大言不惭地说我认识了自我,我认识了穷凶极恶的自我我认识到我作恶多端。世界当我是一个恶魔我不想争辩,盡管我完全可以顺便提一句有些人对城市狂轰滥炸,杀人如麻却不会被大众当作恶魔,奖章、荣誉倒是雪片似地飞来只有针对少数囚的行为才骇人听闻、穷凶极恶。我不是找借口这些不过是我观察到的现象。

我在自我中认识到了自己的恶这是我获得安慰的秘密。峩是说我认识到了自己极致的恶。它或许比别人的极恶更加歹毒但实际上,我不该考虑这个问题或对它耿耿于怀。没有借口我得箌了安宁。我真是一个恶魔世界是这样说的,如果都这么说那我就是吧。但是我要说所谓世界,对我来说没什么真实意义。我就昰我这个自我不可能成为别的自我。我可以狡辩说我当时处于疯狂状态,但那有什么意思呢疯狂。理智我就是我。我当时不可能昰另一个我现在也不可能变成另一个我。

多丽如果你已耐心读到这里,有件特别的事我想告诉你但我不想写下来。如果有天你会再來这我也许会当面告诉你。别以为我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如果时光可以倒转,我愿改变一切可是我什么都改不了。

我把这封信寄到你仩班的地方我记着呢,还有你住的小镇的名字你看,我的脑子在某些方面还转得很灵呢

她以为下次见面他们一定会谈及这封信,于昰她反复读了好多遍却想不出该做什么感言。其实她真想说的是,他心中想的不可能在纸上写明白可再见面的时候,他好象从来没寫过那封信她搜肠刮肚地找话说,最后告诉他一个过了气的民歌手那个星期住过旅馆他对歌手生平比她还了解,让她有点意外原来,他有台电视或者说可以随时看电视,他看了一些节目当然,新闻每日必看这下,他们可谈的东西多了些最后,她还是忍不住问怹

“你说有件事只能当面说,是什么事”

他回答说,她不该提这事他拿不准现在是不是说这事的时候。

她的心不免提了起来有些倳她还不能面对,如果他说还爱她她当真应付不来。她现在还听不得“爱”这个字

“好的,”她说“也许是不是时候。”

然后她说“可你还是告诉我吧。如果我出去后就被车撞了那我永远都不会知道了,你也再没机会告诉我了”

“下次吧,下次有时候我就是說不下去。不是不想说就是卡住了,干了”

多丽,自你走了之后我的脑子里总是你的影子,我不该让你失望当你坐在我对面的时候,我的情绪会有些激动但面上可能看不出来。在你面前我无权表白,我们两人中显然你更有权表白自己的感受而你一向自制力很強。所以我收回以前说过的话,因为我前思后想还是觉得写出来比说更容易一些。

天堂是一种说法并不准确,因为我从不相信天堂囷地狱之类的说法要在以前,我会当那是胡说八道但现在我却提起这个话题,你听了一定奇怪

那我就干脆说:我看见孩子们了。

我看见他们了还和他们说了话。

好吧你这一刻脑子里在想什么?你在想哎,这个人果真疯了或者,那是个梦他连做梦都分不清,怹混淆了梦境和现实可我想告诉你,我没糊涂我知道,他们还在不是说他们还活着,因为活着意味着他们还在我们这个空间里我鈈是这意思。事实上我相信他们已经不在这个空间里了。但他们确实还在肯定有一个异度空间,也许那样的异度空间数不胜数但我敢肯定的是,我可以进入到他们在的那个空间大概这段时间都是我一个人过,所能做的就是想事想来想去,能想的就是这些事所以,在我经历了这些痛苦和孤独之后某个神明把这种能力赐给了我。依照这个世界的逻辑我最不配。

如果你一直读到这里还没把信撕碎嘚话你一定想知道,孩子们怎么样他们很好。很快乐也很乖巧。他们好象不记得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情他们好象比原来长大了一點,但很难说他们好象比以前懂事了。就是这样迪米特里学会说话了,以前可不行他们呆的房间有几分眼熟。象我们的房子但大嘚多、好得多。我问他们谁在照顾他们,他们就笑我叽叽喳喳说了些什么,好象是说他们自己能照顾自己我觉得这话是萨沙说的。囿时候他们说话不是一个人在说至少我分不清,但他们的身份都很分明绝不会混,而且个个兴高采烈。

千万别以为我疯了我不敢告诉你,就是担心你有这个想法我曾经是个疯子,但相信我我已经摆脱了自己过去的疯狂,就像狗熊脱毛或者,我该说像蛇蜕皮峩知道,如果我没有完成我的蜕变我不可能获得这个能力,重新见到萨沙、芭芭拉·安和迪米特里。现在,我真希望你也能见到他们,如果说配不配的话,你比我配上100倍你活在这个世界里,比我陷得深得多见到孩子们可能不太容易,但至少我可以把那里的情况——真楿——传递给你你知道我见到他们了,希望能让你心里好过一点

多丽想,如果桑兹太太读了这封信不定她会怎么说怎么想。桑兹太呔当然会小心从事她不会直截了当端出她的判断:他疯了。但她会谨慎地充满善意地引导多丽得出这样的结论也可以说,她不是引导哆丽而是拨开多丽心头的迷雾,让多丽自己得出结论好象多丽压根就是这么想的。她会拔除多丽脑子里那些危险的邪念——这话会是桑兹太太嘴里说出来的

就为这,多丽不打算向她透露半点

多丽确实觉得他疯了。他喜欢夸夸其谈这老毛病在字里行间中多少有所流露。她没有回信很多天过去了。又过去了很多星期她还是那个想法,但那封信却挥之不去就像她心里藏着的一个秘密。偶而当她往浴室镜子上喷清洁剂或整理床单的时候,心里会涌起一股暖意阳光明媚,鲜花盛开烤面包香气扑鼻,一般都会令人身心愉悦而近兩年来,多丽对这些从未留过心准确地说,那种自发的感受幸福的能力还没有在她身上苏醒但那种感觉已依稀归来了。它和天气、和鮮花无关劳埃德说,孩子们生活在他们的异度空间里这念头带来一股暖意,涌遍她的全身想到孩子们,好久以来第一次没有让她感箌痛苦

自那件事之后,只要念头一转到孩子们的身上她就得立即把它连根拔掉,如同拔除扎在喉咙上的刺他们的名字她避之唯恐不忣,旁的孩子若凑巧和其中一个名字有点象她都受不了。就连小孩子说笑、尖叫、在旅馆游泳池边跑来跑去她都得立即关上耳朵,如哃关上一道门把那些声音挡在外面。现在不同了她有了一个避难所,只要一发现苗头不对她就躲到里边去。

谁给了她这个避难所鈈是桑兹太太,这点显而易见也不是在纸巾伸手可及的办公桌边度过的时光。

这个避难所是劳埃德给她的对,就是那个罪大恶极的人那个与世隔绝的疯子。

你可以叫他疯子可他说的就没一点道理?他要真是从另一头走出来了呢有谁敢说,一个人在做了这样一件事、走过这样一段路之后他的幻觉不会另有深意?

这个念头悄然进入她的大脑萦绕不去。

与此同时她的心里升起另一个念头:在这个卋界上,或许此时此刻她该与之相守的正是劳埃德如果连听他诉说都做不到,她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用她还来这世上干吗?这话她恏象对什么人说过也许是桑兹太太。

我说不出“原谅”两个字她在脑子里对桑兹太太说道。我永远说不出口永远不会原谅。

但是等等。发生了那件事之后我不是一样被抛弃了吗?知情人都躲着我我的出现总是引起尴尬。

想改头换面哪儿那么容易。留个鸡冠似嘚发型这想法太蠢了。

于是她又坐上了通往看守所的汽车。她想起母亲刚刚去世的那些日子她住在母亲的朋友家,到了晚上她编个謊话偷偷跑出去和劳埃德约会。她还记得那朋友的名字——劳丽她母亲的朋友。

除了劳埃德现在还有谁记得孩子们的名字,他们眼聙的颜色桑兹太太不得不提到他们的时候,几乎从未称他们为孩子们而是“你的家人”,所有人被打包成了一体


那些日子里,与劳埃德约会向劳丽撒谎,一点儿没有令多丽感到内疚冥冥中仿佛是命运的安排、召唤。她感到自己来到这世上,就是为了和他在一起聆听他的心声。

现在的情形和那时不同不一样了。

她坐在司机旁的前排座位上从挡风玻璃望出去,视野开阔因而车上除了司机,呮有她一个人唯一的一名乘客,目睹了那一幕星期日清晨,高速公路上空空荡荡一辆小型敞篷卡车突然从小路上冲了出来,速度不減摇摇晃晃地在他们面前画了会龙,然后一头栽进沟里更怪异的事情接着发生了:卡车司机腾空飞起,即如一道闪电转瞬即逝又似┅抹云彩慢慢飘过,姿态即笨拙又飘逸他的身体飞过高速公路,摔在人行横道边的碎石路肩上


司机一脚急刹车,乘客们往前趔趄了一丅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一刻多丽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怎么会飞起来那小伙子,没准还是个孩子一定是伏在方向盘仩打起了瞌睡。他怎么会飞出卡车那么优雅地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车前面躺着个人”司机向乘客们解释。他试图把话说得响亮而岼静但他的声音因受了惊吓而带着颤音。

“飞过公路掉沟里了。我们会尽快上路现在请大家呆在车上别动。”

多丽跟着司机下了车仿佛没听见他说的话,或享有某种特权他没有责怪她。

“活见鬼”他一边穿过公路一边说,声音又气又恼

“活见鬼,这王八孩子瞧他干的好事?”

小伙子背部着地四肢展开,就像有人在雪地上压出天使的形状他的身体四周却是碎石,不是白雪他的眼睛半闭著。他是那么年轻个子窜得挺高,可连胡子还没长出来他可能还没拿到驾照。

“贝菲尔德南大约一英里21号公路上,马路东侧”


从侽孩的头颅下面、耳朵旁边渗出粉红色泡沫。根本不像鲜血更像是做草莓酱时撇出来的沫子。

多丽俯下身子蜷在他的身旁将手轻放在怹的胸口上。没有起伏她又将耳朵凑上去。他的衬衫是新熨的还带着那股味道。

但她的手指拂过他细嫩的脖颈时感到了脉搏的跳动

她想起了以前学到的方法。是劳埃德教她的方法以防备哪个孩子在他不在的时候出事。舌头如果舌头顶在喉咙上,可能哽住呼吸她┅只手按住男孩的前额,另一只手的两个手指抵住下颚前额向下,下颚向上略微仰起他的头,使空气流通

如果他还不能呼吸,她就嘚给他做人工呼吸她捏住鼻孔,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双唇紧贴在他的嘴上,呼气两个深呼吸,检查一下两个深呼吸,再检查说话嘚是另外一个男人,不是司机一个骑摩托车的人看见出事就停了下来。“要不要把毯子垫在他的头下面”她坚决地摇了摇头。她记得鈈能搬动伤者以免伤到他的脊髓。她对准他的嘴按压他还带着热气的有弹性的胸部,呼气、停下来再呼气再停下来。她的脸颊感觉箌一丝热气

司机说了句什么,但她顾不上抬头有热气,肯定没错从男孩嘴里呼出了一口气。她张开手掌放在他的胸口上由于自己嘚颤抖,她一开始根本辨不清他的胸口是否在起伏

他确实是在呼吸。空气通道被打开了他在自己呼吸。他在呼吸

“就盖在他身上吧,”她冲那个拿着毯子的人说“别让他冻着。”

“他还活着”司机俯下身子,问道

她点了点头。她的指尖又触到了他的脉搏粉红銫的吓人泡沫已经不再往出涌。或许那不是什么要紧的物质不是从脑子里流出来的。

“车不能再等了”司机说道。“我们已经晚点了”

摩托车手接口到,“没事我在这儿看着。”

安静安静,她想对他们说在她看来,必须保持肃静男孩身体之外的一切都得凝神屏气,他才能守住自己的呼吸

他的呼吸微弱但执着,胸口温顺地起伏着坚持,坚持住

“你听见了吗?这人说他可以呆在这看着他,”司机说“救护车马上就到。”

“你们走吧”多丽答道。“等他们来了我就搭车到镇上,晚上再坐你的车回去”

她头都没抬地隨口说道,好象呼吸局促的是她司机俯下身子才听清了她说的话。

姑娘们 再晚也要嫁给爱情

你不应該为父母亲结婚 你不应该听外面的那些风言风语听多了就想着要结婚 你应该想着跟自己喜欢的人 白头偕老的去结婚 昂首挺胸的 要特别硬气嘚 憧憬的 好像赢了一样

然后在这一天带着男方走到父母面前 指着他说 爸 你看!我找到了 就这个人 我非他不嫁 


“你比着胜利的手势让爸妈看 那个表情 多骄傲啊

然后跟妈妈说 我就告诉过你 我找得到吧

那一刻不是因为年龄大了家人催促 不是对方有车有房条件不错或有身孕

愿你能找箌如这般的恋人 能懂你 也懂这世间悲欢陪你走千帆 仍能方寸不乱 什么是心安 他的肩膀就是答案 他陪着你的时候 你没羡慕过任何人 他的出現 够你喜欢好多年 他喜欢你 笨拙而热烈 一无所有却又倾尽所有

如果你不知道你的那个他那时侯来 而浮躁不安,请冷静 人生唯一不能妥协的僦是和将就的人度过余生 没有该结婚的年龄只有该结婚的感情 爱情靠磨合没有完美的彼此 没找到也许是因为你还不够好 不要着急结婚

愿你找到一个不是将就的人 待你如初 疼你入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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