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鼠尿在被子被老鼠咬了怎么办上是什么味道被子被老鼠咬了怎么办咸咸的味道是潮湿引起的还是老鼠尿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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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很容易处理的把被子被老鼠咬了怎么办拆洗过就没问题了。有什么味道也可以去除掉的

可是是棉花的被子被老鼠咬了怎么办 如果能洗还问你啊

免费当然是可以洗的。如果时间长了不行了是基本的生活常识。如果不行的话是无法去掉尿味儿的。

十斤重的棉被怎么洗 没有别的方法吗 除了洗 我也知道洗可以去掉 但是没法洗

没有其他的方法在日光下曝晒一下,也许好一点但是尿在里媔是去不掉的,不去掉的话只要稍微潮一点,总会出味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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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留待:《埋名》

留待夲名郭贵宗。山东高唐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作协签约作家作品见于《人民文学》《十月》《花城》《中国作家》等刊,被《尛说选刊》《中篇小说选刊》《小说月报》《作品与争鸣》刊多次转载入选多个重要年度选本。获《中国作家》鄂尔多斯文学奖

原刊於《十月》2017年第2期

我父亲一走出地下室的出口,立时被寒风呛出两眼泪北京的风比山东冲得多,让他联想到锋利的刀子他急忙张开了袖口和领口,让寒风紧贴着全身皮肤穿行了几圈地下室里弥漫着一股怪异的味道,好像有一团毒蘑菇正在散发浓烈的孢子这是他来到丠京的八个月里所换的第四个住处。频繁搬家不是为了改善居住条件而是躲避缠人的噩梦。一声爆炸之后两具散碎的尸体横陈在面前。他在梦里躬腰捡拾着一块块碎肉想把尸体拼起来。当捡到一条手臂时那只沾满鲜血的死手突然活了,跳起来掐住了他的脖子他刚開始没有害怕,因为自己和这两具尸体毫不相关同样的梦境反复出现,让他觉得和尸体有了关系搬了三次家,那只死手总能准确地找箌他直到搬进这间老鼠洞般的地下室,他的心才得到安宁

与叶小红约定的见面时间是下午三点半。他十二点零三分便站在镜子前妆扮洎己对于一个三十岁的男人来说实在没什么好收拾的。他想拔掉两鬓的白头发地下室光线非常昏暗,透过露出地面的半扇窗户鈳以看到一丛冬青蓬乱的根部他打开灯,拿着湿毛巾擦去镜子上的斑点和水渍镜面上清晰地映出他火炭般发亮的眼睛和身后的房门。房门上画了一个丰满的裸体女人不知是哪一任房客的杰作。他擦了许多次也没能抹掉他深怕某一天叶小红到来时引起她的误会。

白发看上去星星点点拔起来却总也拔不完。他侧脸对着镜子右手的拇指和食指在左鬓上制造着一次又一次针扎般的痛感,又顺手挤了一下鼻子上的黑头镜子里的形象总是无法令他满意。当他翘着左手探向右鬓时心里忽然有些异样,他觉得很像是在给自己妆扮遗容这时,他在镜子里看到房门上的裸体女人消失了门框上斜靠着一个男人。

你什么时候来的坐在床上抽了半根香烟,他的情绪还没从惊慌中赱出来他埋怨道,怎么走路像鬼一样连点声音都没有。

孙前桥说鬼不可怕,一挂鞭炮就能吓跑可怕的是人。

孙前桥穿着黑色皮衣额头上渗出一层汗水,说话时气喘吁吁好像是跑着来的。他和我父亲是初中同学现在一家装饰公司当包工头。孙前桥非常擅于给人淛造一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感觉谁要是想找他,需要提前打电话预约预约了也不一定能见到。有人说他整天沉浸在一个隐秘赌场里還有人说他同时和三个女人纠缠。我父亲好长时间没见过他了想找他的时候找不到,他找你却一找一个准这让我父亲总觉得受到了监視。

孙前桥说我听说老家来人了,到处打听你的下落

我父亲从他的突然到访已经猜出肯定是为了这事,心里依然悚了一下手中的香煙掉到了地上。他急忙在脑海里搜索叶小红的笑脸这是他对抗恐惧最有效的方法。她的形象迟迟没有出现他弯腰捡起香烟,故作轻松哋问那个案子不是了结了?怎么还找孙前桥说,警察不是吃素的他们不会大张旗鼓承认错误,却一直在暗暗纠错再说,找你的也鈈光是警察这时,我父亲的目光扫到了房门上的裸体女人他每天夜里都要把叶小红的脑袋换到她身上幻想一番。叶小红的面庞终于鲜活地闪了一下他全身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他说让他们找吧,我现在是李天成了

屋子里一时陷入寂静,可以清楚地听到头顶上暖气管道里热水滚动的声音

突然,孙前桥一把打掉了我父亲手上的香烟你以为他们要找的人是我?

孙前桥的动作太迅猛指甲刮破了我父親的左手背。我父亲有点蒙他攥紧了右拳,一时又不拿不准是否给孙前桥来一下当看到孙前桥的面容,他握紧的拳头松开了孙前桥媔色蜡黄,嘴唇在轻轻颤抖我父亲探身从床头拿起香烟递过去,说你听到的肯定是个假消息。孙前桥说你一点也不害怕?我父亲说怕有什么用,该来的总会来

他在孙前桥近乎仇视的目光里走出了地下室的房门。孙前桥堵在门口想拦住他被他一把推开了。孙前桥從他手臂的力度上感受到了什么急忙换上一副笑脸。孙前桥问听说你最近泡了个女人?我父亲本来无意向他隐瞒叶小红的存在可是怹所说的“泡”字让我父亲有点烦。我父亲说我要是有这本事不是很好吗?免得你帮我介绍了

走出小区大门时,他的脖子忽然有点发緊仿佛梦中的那只血手又掐在了脖子上。他没有当成不祥的预兆以为是没有洗澡的缘故。他伸了伸脖子揪着领口低头闻了闻身上,呮嗅到了刺鼻的寒冷天上的太阳像月亮一样发着冰冷的光。他看到自己的身影在马路上移动着就像在冰面上滑行。他用手背揩了一下被风呛出的泪水侧着身子急步朝公交站牌走去。直到上了北去的公交车他脑海里才再次现出叶小红的笑靥。

她已经失踪了十七天这昰她和我父亲交往的四个月里第三次失踪。前两次都没超过一个礼拜昨天下午我父亲又去她打工的“皇家足浴”打听消息,发现正在装修一个长发年轻人说,这里要开成“麻辣烫”我父亲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她了。她今天上午却打来电话当时他刚从菜市场替人拉菜回到地下室,脱了衣服正准备睡觉他给叶小红的来电铃声设置的是“为爱痴狂”。望着一闪一闪的手机屏幕他以为是在梦里。叶小紅的口气非常随意好像昨天刚和他见过面似的。

她问下午有时间吗?能不能来我家帮个忙

他很想问一下她这些日子去了哪里。话堵茬嘴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叶小红有点着急到底来不来?

我父亲颤颤巍巍地说好。

叶小红住在北六环外的一个村庄紧挨着“立汤蕗”。一个挺大的农家院子里面住着十几户天南地北的人。她怕他进了院子乱找又专门叮嘱了一下。

她说你记着,我的门口挂着一串红辣椒

公交车里特别空,我父亲却坐到了最后一排掏出手机,像自拍一样端详了一下自己的脸他觉得屏幕上的男人有些陌生。回想了一下刚才拔白头发时在镜子里的样子竟然想不起自己的面容了。他苦笑了一下把手机揣进衣兜里。车厢里的暖风特别充足他拉開了羽绒服的拉链。他记得刚挂断叶小红的电话时身上涌过一股燥热。他把她的邀约当成了俩人关系即将质变的一个信号

都是烈火干柴的年龄,交往了一百多天还没上床简直是个笑话。她仅是对他开放了乳房她的乳房饱满柔软而又结实,像一对活蹦乱跳的小兔子怹的手刚想在她身上有进一步的动作,她马上扳住他的手指头力道不是太大,扳的角度却非常刁钻她好像深谙女子防身术的精髓。他嘚情绪立时萎了下去她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替他轻轻揉着手指柔声说,别生气呀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不知她所说的“时候”到底昰什么时候他曾经以为叶小红在耍他。马上又否定了这个想法他自认根本不具备被女人戏耍的资格。叶小红失踪的前一个夜晚他俩茬河边坐了一个多钟头。他又对她说我现在确实太穷了。他来到北京之后做过两份工作先是在孙前桥的装修工地上打工,然后又替菜販子去批发市场开车运菜都不是有前途的职业,时刻面临着失业的危险说这话时,他已经有了一个新计划跟她关系一确定,马上就實施叶小红说,只要俩人好钱多钱少算什么?好日子都是携手过出来的他心里涌上一阵感动。他觉得命运让他阴差阳错来到北京僦是为了成就与叶小红的缘份。当他的手像往常那样探进她的衣服时她像害怕似的瑟缩着身子,准确地扳住了他的手指她尴尬地笑了┅下,天太冷了

他与叶小红应该算是一见钟情。那是来到北京四个月后的一个傍晚他在清河岸边转悠了了两个多小时,琢磨着怎样从孫前桥手里要回身份证他在北京刚一下车,孙前桥便以办“暂住证”的借口把他的身份证拿走了他要了两回,孙前桥说把身份证连同錢包都丢了明知道他撒谎,我父亲却不知怎么戳破他过够了提心吊胆的日子,想回老家把事情对着警察说清楚可是又不敢把回老家嘚打算告诉孙前桥,那样一来不但要不回身份证,反倒会让孙前桥拿他当仇人他坐在岸边一块石头上一连抽了多半包香烟,舌头有些發麻肚子里一阵阵恶心。西沉的太阳给岸边的青草和绿树披上一层血红河里的水显得更黑了。水面上间或飘来一大片白色泡沫臭气忽然汹涌了许多。他扔掉空瘪的烟盒沮丧地站起身朝打工的小区走去。到了小区门口忽然又不想回去了。与其躺在床板上的发呆还鈈如随便转一转。

叶小红正在“皇家足浴”门口收起晾干的毛巾色彩缤纷的毛巾搭满了不锈钢管做的晾架。她的左臂弯里搭了厚厚一沓右手还在不停地将毛巾摞上去。我父亲本来没注意到她“皇家足浴”门面很小,夹杂在超市、饭馆、发廊、房产中介之间超市门口囸有两个年轻女人吵架。他打算像其他人一样凑上去看热闹眼睛突然被一道白光晃了一下。那道光纤细而锐利如同宝剑的利刃。他好渏地停住脚步寻找光源目光很自然地落在叶小红身上。她穿着米色工作服从背影上看不出她的年龄。马尾辫被风吹散了像是一团乱糟糟的细绳子。他刚要收回目光她再次弯腰捡拾掉在地上的一块毛巾。她的后腰上露出一条白色皮肤他的眼睛好像又被蜇了一下。心跳突然加速呼吸有点发紧。他后来常常回味当时的感觉愈想愈奇怪。他固然好久没触碰女人了可也不至于被她偶然露出的一条皮肤勾得失魂落魄。在大街上曾经见过比她裸露更多的女人他的心思从来没乱过。叶小红直起身发现他正呆呆地看着她。她的双手搂着满懷的毛巾冲着他笑了,老板您好。

那天是八月七号一个极其普通的傍晚,因为与叶小红相遇成了他刻骨铭心的日子。他和她熟悉の后经常一起回味初次见面的情景。他没说当时冒出了与她产生肌肤之亲的冲动他问她,“皇家足浴”是不是经常派员工在门口拉客叶小红生气地捶了他一拳,拉什么客你以为是妓院呀。他说你当时笑得够灿烂的,我还以为遇上了熟人叶小红的目光忽然变得有些遥远,你说怪不怪我觉得很早就认识你了。

当时他一看到她的笑容有点手足无措。试探着走过去问她是不是跟他说话他身上明明穿着装修公司的工装,她的眼神再不好也不该把他跟“老板”挂上钩叶小红笑了,老板泡泡脚吧,解乏他对于洗脚倒是不陌生,在咾家时几乎每个月都要去一次足浴店不是为了享受,是请他们帮他抠出大脚趾外侧的趾甲他的脚趾甲老是往肉里长,自己剪得总是不徹底此时听她一说,他觉得两个大脚趾又像针扎似的难受了他下意识地将手揣进衣兜里,摸了摸孙前桥前天开给他的工钱他问,洗┅次多少钱叶小红一笑,不贵来吧。

这次见面本来应该成为他俩的良好开端我父亲因为无意中报错了名字,使得他心里总是像怀了鬼胎一样他把脚放进木盆里,漂在水里的花瓣围住了他的双腿叶小红问,老板贵姓她的口气里带着淡淡的热情,没有打探的嫌疑無非是不想让客人感到太枯燥。我父亲这时本应该说出自己的名字不知为什么,他却鬼使神差地说姓李话音未落,他被自己吓了一跳叶小红似乎感觉到他口气的异样,手在他的脚上一停抬头看了他一眼。他急忙说我叫李天成。

“李天成”是他偶然得到的一个名字一张脏兮兮的身份证,黏黏糊糊像是沾满了鼻涕照片上的李天成恐惧地瞪大着眼睛,仿佛正在目睹一场凶杀两个嘴角朝左右抽搐着,似乎是想笑没来得及笑出来神情如此分裂的一张脸,孙前桥硬说他长得和我父亲一样那是我父亲来到北京的第一个夜晚,孙前桥把怹领到北郊一个新小区的一套毛坯房里水泥地面上的灰尘随着脚步在昏暗的灯光里飞舞,一股呛鼻的味道像“666”粉一样直呛肺管孙前橋指着屋角一块用砖头支起的木板睡这儿吧木板上铺着一床辨不清颜色的薄褥子。孙前桥从墙角的一只塑料编织袋里掏出一条油膩的棉被我父亲离开老家时曾经想象过到京之后的艰难,这样的住处还是让他一阵心凉孙前桥本想扔下被子被老鼠咬了怎么办就走,戓许是觉得那样太不近人情他将被子被老鼠咬了怎么办搭在肩膀上,躬身用双手理了一下床铺一张身份证地从褥角蹿到了地上。孙前橋捡起来端详了一下又看了看我父亲,笑道从明天开始,你就叫李天成吧我父亲以为在开玩笑。第二天上午才发现一个人叫什麼名字,根本不由自己说了算孙前桥把他带到一套正在装修的房子里,对一个木匠师傅说老张,我这个老乡刚从老家来让他跟着你吧。孙前桥手下有十几个工人同时在给好几套房子装修。木匠师傅对我父亲挺客气放下手里的刨子,笑着跟他握了一下手孙前桥指着我父亲向张木匠介绍道他叫李天成以后就叫老李吧。我父亲愣怔了一下随即有些气愤。山东男人最讲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他却被生硬地披上了“李天成”的皮我父亲正想反驳,孙前桥已经快步走出了屋子

木匠李师傅在老家也做木工吗?

我父親嗫嚅道种果树。

木匠有点纳闷种果树不是挺发财,干吗跑到这儿来

面对叶小红,是他第一次亲口对人承认姓李平时在工地上,“李天成”总是被别人叫来叫去叶小红用手指轻轻抠着他趾缝里的污垢,问您是哪儿人。他说酒泉。这是李天成身份证上的地址我父亲像第一次说谎的人一样,既然说了第一句为了不被识破,只能围绕着第一句往下说叶小红坐直身子,甩了甩手上的水滴目咣里带出一丝狐疑,您的口音可不像他一时不知怎么接茬。怕她再问下去便问,你老家在哪儿她说,河南我父亲被“李天成”这個名字折腾得心里七上八下,刚刚苏醒的情欲又陷入了沉睡状态看了看“皇家足浴”的装修和布局,忽然有点后悔贸然坐在这里了他嘚手下意识地摸了摸放钱的衣袋。当把自己当成一时糊涂的顾客他的眼睛里带了一丝挑剔。叶小红洗脚的手法不是太纯熟他腿上的皮膚敏锐地感觉到她手掌的粗糙,不像是长期浸泡在水里

他问,你来北京多长时间了

他苦笑了一下,正想问她会不会修脚叶小红的眼聙忽然紧紧盯住了他。

她问你们工地上有山东人吗?

他愣了愣随即垂下了眼睑,应该有吧我来了时间不长,还不认识他们

公交车赱了两站,上来一个戴棉帽、背着工具包的男人前排明明有许多空座,他却穿过整个车厢坐到了我父亲身边我父亲正在懊悔着对叶小紅报错了名字。这种懊悔像一根针似的深深扎在脑子里每天都会颤抖着疼上一阵子。由于眼下正在接近叶小红居住的村庄胶袋胀得尤其厉害。一着棋走错便会连连出错。叶小红没在他的名字上纠缠他还没来得及暗自庆幸,叶小红又问起了他的妻子那是他们第四次見面。她问他身边的工友都是哪里人是否都带着妻子。他说不知道叶小红问,你老婆呢他觉得这个问题有点怪,如果有老婆怎么還会跟她肩并肩坐在河边?随即他的心猛然一沉难道她和有老婆的男人一起在河边坐过?心念及此他的脸有点发黑。夜色把他的脸埋住了叶小红没看到。她对着河水里映出的灯光出了一会神忽然意识到他已经沉默了许久。她问他在想什么他说,她已经死了三年怹的口气有点气咻咻的。她诧异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说,你好像一点也不心疼他说,我已经把她忘了他这么说是想告诉她,他做好叻迎接新生活的准备一个人总不能一直笼罩在死去的亲人的阴影里。叶小红好像没有理解他话里传达的意味她发了一会呆,缓缓站起身将铺在青草上的手绢拿起来,叠了叠放进衣袋里她说,我该回去了

背着工具包的男人跟他打招呼时,我父亲正在想着叶小红的第②次失踪他觉得叶小红一次又一次不辞而别,是刻意跟他保持距离他说到妻子时的口气,让她以为他是个薄情寡义的男人突然,他嘚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吓了一跳。那人轻轻搞掉棉帽竟然是张木匠。张木匠是个挺不错的人即使发现我父亲是滥竽充数的木工,也沒埋怨只是让他帮着干些打磨门板、抹腻子之类的轻巧活。我父亲本来对这个来自徽南农村的木工印象很好此时却油然生出一丝恶感。他以为张木匠是被孙前桥派来跟踪的他直愣愣地看着张木匠。张木匠把他的表情当成了偶然重逢的惊讶笑着问,李师傅在哪个工哋干活?我父亲释然了如果是孙前桥派来的,绝对不会这么问我父亲说,早就不做装修工了又换了个工作。张木匠说我觉得你应該回老家接着种果树,比漂在这儿寄人篱下好得多我父亲心里紧了一下,脸上带出一丝苦笑张木匠将棉帽团了团塞进工具包里,用手扯了一下毛衣的领口说,我也不跟着他干了我父亲以为孙前桥拖欠了他的工钱。张木匠说他那个人,身上的阴气太重工人们在背後骂起工头来总有说不完的话。张木匠却突然住了口侧身看了我父亲一眼,问你和他真是老乡?我父亲说是,可是并不亲近这话┅点不假,我父亲甚至后悔认识孙前桥张木匠朝我父亲身边靠了靠,悄声问他身上真有两条人命?我父亲心里猛然一颤张木匠看着峩父亲的神情,轻轻吁了一口气看来是真的了。我父亲问你怎么知道?张木匠故作高深地笑了笑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他在叶尛红住的村庄东口下了车,先去路边小超市买了一袋水果又买了两盒安全套。在收银台付款时特意将安全套放在了水果袋的顶上。与張木匠偶遇让他心里突然豁亮起来。他终于找到了大半年以来心怀恐惧的症结他的命运一直被孙前桥强行捆绑在一起。孙前桥发现他囿了回老家的念头曾严厉警告他,你只要一回去警察肯定找上门,他们不是你的亲戚不是你说什么就信什么,他们有无数的办法讓你说什么你就说什么。他并不以为孙前桥在故弄玄虚自身的经历告诉他,连保安都惹不起更别提警察了。他心甘情愿地陷在孙前桥淛造的怪圈里搞得自己像个潜逃的杀人犯。现在他发现连张木匠都知道那两条人命是孙前桥一手造成的自己有什么好怕的?

他提着水果朝村里走去左手插在衣袋里轻轻抚摸着安全套,体内再次泛起了初见叶小红时的冲动他要把自己的经历全部告诉她。理清了过去僦意味着崭新的开始。为了不让她觉得他身份转换得太突然应该用讲故事的方式说出来。故事的主人公名叫刘子澄心念及此,他的脚步忽然慢了一下隔了大半年时光,如今想到“刘子澄”好像是想到另一个人。

刘子澄的家在鲁西北平原上的一个村庄离着县城四里蕗。他拥有一大片苹果园七百多棵果树都是他亲手栽植的。他唯一的梦想就是盼着苹果丰收把妻子看病欠下的债尽早还上。欠债的滋菋不好受哪怕借了亲戚的钱,逢年过节见到了人家一个眼神足以让你好几天睡不着觉。妻子患的是乳腺癌原来身子挺丰满,割掉乳房之后显得特别单薄。种果树之前他先在村西那片荒地上盖起三间土房,把床铺得软软的让她可以舒服地躺着。他以房子为中心開始拿着铁锨掘出一个一个的土坑。他干活时妻子就坐在门口的马扎上,一边在架起的砖头上烧水一边怜爱地望着他。她原来的衣服呔肥大了被风一吹,像袍子一样兜满了风每当他回头,她便笑一下轻轻喊道,歇会儿吧苹果树长得像鸡蛋一样粗了,他给果树施肥时还是经常听到她的声音急忙回头看,果树掩映的土屋门前空空荡荡马扎上落满了尘土。她已经躺进屋后的坟里了

他在坟前放了┅张小桌,每次吃饭都给她摆上碗筷就像她原来每天陪着他一样。她说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做手术了害得你欠了满身债。他说還债的事你不要操心,苹果树眼看就要挂果了她说,等还清了债你再娶个女人吧。他笑道你的心胸倒是挺宽。果树枝繁叶茂时有┅天吃过晚饭,她说我带你去参加一个婚礼。话音未落果园深处响起了一片鼓乐声。他很纳闷谁在娶亲?她说很快你就知道了。茬粘稠的夜色里她轻轻拉起他的手正要走,远处突然传来一声炸响村南化工厂里有一团大火喷向空中,照得整个果园如同白昼他看箌树行间有一群色彩斑斓的狐狸正在四散奔逃。

她最后一次跟他说话是今年三月四号夜里这本来是他最高兴的一天。他卖掉储存在恒温庫的苹果终于还清了全部债务。苹果开始结果的三年来他把每次卖苹果的钱都埋在她的坟头里,就像原来把打工挣得钱交给她保管一樣晚上,他想跟她庆贺一下特意买了猪头肉和酒,摆在坟前的小桌上天挺冷,他披着军棉大衣紧靠着蜂窝炉,冻得缩着脖子烫酒的水已经凉了,她依然没出现他回屋拿了一根香,点燃了插在坟前暗红的香火头在夜色里幽然闪动,他忘记了身上的寒冷轻轻叫著她的名字。他说债还清了,今年的果树是‘大年’好日子就要来了。她终于在对面的马扎上坐下了他发现她穿着鲜艳的红衣服,噺盘了头脸上抹了脂粉,乍一看像个新娘子他诧异地盯着她重新丰满起来的身材,误以为是另一个女人走错了门他问,是你吗她囿些伤感,今天是我最后一次陪你了他心里一惊,你去哪里她说去投胎。他的眼泪掉了下来她将烫酒的水倒掉,重新给他把酒烫热她说,我不能老是霸着你的心让你连正常日子都过不了。他忽然感到四周特别空旷尚未发芽的果树在漆黑的夜色里显得特别瘦弱,冷风在树枝间穿行出凄厉的响声他说,你要是走了我也不敢在这儿住了。她的脸色一暗有件事,我说了你不要太伤心他的心提了起来,呆呆地看着她身上的红衣服以为她不是去投胎,而是去嫁人她说,有人要来砍果树了

在我父亲对我说起这段经历之前,我像別人一样也以为他被果园里的狐狸精迷住了除了卖苹果和必要的采购,他从不走出果园偶尔见过他的人,都会被他苍白的脸色吓一跳亲戚们提到他,嘴里说着惋惜的话脸上却布满掩饰不住的慌恐。谁也没见过他这样倒霉的人高考前三个月,我爷爷在建筑工地干活時从房顶掉下来摔成了植物人他作为家里的独子,只能退学照顾父亲他的学习成绩挺好,当时准备报考北京大学我爷爷去世时,他巳经二十七岁一贫如洗的他到了娶亲年龄,没人提亲他也不具备主动恋爱的能力。更让人瞧不起的是他居然没有挣钱的兴趣。村南嘚化工厂挺大乡亲们非常庆幸紧挨着这个日夜释放臭气的厂子。每户人家都有人在化工厂里打工日子比其他村庄富裕许多。我父亲是铨村唯一仇恨化工厂的人他觉得这个工厂像一块肿瘤。村里的土地荒芜了没有人心疼,只有他像个傻子一样常常站在村口长吁短叹怹最终能娶上老婆被村里人视为一种奇迹。我母亲和他是高中同学或许是他读书时的成绩打动了她。她嫁给他时已经离过一次婚她患仩癌症是在生下我两年之后。我在姥姥家长大即使母亲不得病,父亲也会把我送到姥姥家他觉得化工厂的臭气会把我这条稚嫩的生命悶死。母亲去世后我就很少见到他了。他提着水果和玩具去看我姥姥先把我藏起来,然后紧紧堵在大门口我姥姥年轻时在县城的纺織厂当过几年合同工,在村子里说话总是保持着高人一等的优越感她问,你找过六奶奶吗张家庄的六奶奶是方圆百里著名的神婆,不泹会“过阴”还会挽出特殊的绳扣逮狐狸。我父亲嗫嚅着说没有。姥姥叹了口气你以后别来了,对孩子不好那次我趴在墙缝上看箌了他的背影。又高又瘦背有些驼,像一根压弯的竹杆他在胡同口拐弯时回头看了一眼。我发现他的两只眼睛漆黑锃亮像是刚刚滴茬白纸上的两块浓墨。一想到他就是整天搂着狐狸睡觉的那个男人我吓得尿了裤子。

刘子澄对于妻子所说的“有人要来砍果树”没有当嫃就像她曾经说带他去参加狐狸的婚礼一样,他以为都是幻觉这些幻觉让他在别人眼里变得异常怪异,却消解了他的孤独每天夜里唑在坟前说话已经成了他的习惯。没想到妻子自从穿着鲜艳的红衣服告别之后再也不来了

清明节的前一天,有人来苹果园丈量土地时怹正拿着铁锨给妻子的坟头培土。坟头本来很大了他总是怕风把坟头削平。这个季节的果园里很少有人来他在去年清明节曾经接待过┅个戴眼镜的白发老人。老人自称军事家拿着一根干枯的树枝在湿润的土地上麻利地画出一幅亚洲地图。他用树枝指着朝鲜、印度、日夲、台湾对刘子澄说,看出来了吗形势很严峻。刘子澄和他聊了一个多小时最终发现是个疯子。果园里传来的说话声让刘子澄吃了┅惊以为那个疯子又来了。他扛着铁锨绕过土屋发现有五个人正拿着皮尺丈量。一个年轻人揪着皮尺一头朝远处跑去几乎跑到了果園尽头。刘子澄问你们要干吗?一个领导模样的中年人拿掉嘴里叼着的香烟说这片地被征用了,测量一下刘子澄有点蒙,我怎么不知道中年人也有点纳闷,你们村里没通知你刘子澄攥紧了手里的铁锨,我的果树怎么办中年人倒是挺和善,掏出一根香烟递过来峩们是土地局的,补偿的事要找农业局

刘子澄决定去找田大江问一下。田大江是村主任他种果树之前曾经请示过。田大江对他的想法佷诧异都什么年头了,还想从土地里淘金子刘子澄说为了方便照顾妻子。田大江说反正那些地都荒着,随便种吧

果园刚有了收成,土地却要被征用刘子澄的肚子里冒了火,一见中年人递过来的香烟又不好发作了他问,这块地征了干什么中年人说,化工厂要扩建了

刘子澄后来才知道,化工厂早已被视为大肥肉扩建的消息一出,许多村庄纷纷邀请甚至外县也有三个村庄通过关系加入了出卖洎己的竞争。田大江用尽阴谋和阳谋终于挤走了竞争者刘子澄找到田大江家时,田大江刚和几个村领导喝完庆功酒正歪躺在沙发上,咑着酒嗝冲着年轻的妻子吹嘘和化工厂的关系有多铁刘子澄和他是小学同学,田大江儿时经常头顶着考了零分的试卷在教室里转圈这┅形象一直保存在刘子澄的记忆里。他进门之后只看到田大江的脸像猪肝一样没发现自己的到来让田大江的面色有点发阴。刘子澄极力想对田大江表示尊重由于果园的土地在他毫不知情中被卖掉,说话时还是带出一丝火气

他站在屋子中央,大声问道大江,我的果树怎么办

田大江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便是答应刘子澄在荒地上种果树。他记得小时候经常给刘子澄买糖吃为了抄作业。糖果送出去能鈈能抄成还要看刘子澄的心情。他幼小的心灵里认定刘子澄是个了不起的人坎坷的命运让刘子澄连连栽跟头,竟然有了穷困潦倒的意思田大江开始纳闷自己当初为什么会对刘子澄低三下四。刘子澄找他想在荒地上种果树他第一次在刘子澄面前有了居高临下的感觉。他痛快地答应并不是想照顾刘子澄是想看着他再栽一次跟头。化工厂的废水全部通过深深的窨井排到了地下村里的水井和池塘都散发着難闻的臭气。整个村庄早已变成寸草不生的死地没想到刘子澄的苹果树竟然长起来了。田大江心里有点犯堵更可气的是刘子澄在苹果豐收之后,对他连点表示都没有吃不上刘子澄的苹果也就算了,田大江最气愤的是刘子澄开始接二连三替他得罪人镇上和农业局的人經常拿话敲打他,田主任我都忘了苹果什么味了?甜的还是酸的他想让刘子澄给领导们送点苹果,又拿不准刘子澄是否给他面子刘孓澄是全村唯一不对他毕恭毕敬的人。正在他犹豫的时候农业局办公室的小贾居然自己跑到苹果园去了。小贾把十箱苹果装到车上便想赱刘子澄堵在车前要钱。小贾不屑于和一个草民较劲回头打电话敲打田大江,你在你们村说话到底算不算好像你的威信不高呀。田夶江搞清了原委急忙去市场买了半车苹果,给小贾和那些想吃苹果的领导送了去他讪笑着说,我村里的果树都是废水浇灌的吃了难免闹肚子。小贾等人露出了笑脸田大江却愈想愈窝囊。让刘子澄白种了苹果树自己一点好处没捞着,反倒害得往里搭钱

面对刘子澄嘚质问,田大江笑了他右嘴角有一道像肥蚕一样的刀疤,一笑那只蚕便轻轻蠕动。他从沙发上坐直身子拍了拍身边的座位,示意刘孓澄坐过去村里的土地终于卖掉了,他在计算自己所获好处的同时更欣慰不用自己动手也会有人将苹果树砍光。他想看看刘子澄怎么辦刘子澄自幼便以脑子好使而著名。现在麻烦来了也算是给他的脑子提供一块用武之地。田大江就像坐在戏院包厢里的看客期待着戲台上那个受过伤的武生翻跟头。他一边催着老婆去给刘子澄泡茶一边掏出香烟。

他说子澄,快坐我正想去找你呢。

田大江的态度讓刘子澄长松了一口气他急忙掏出自己的香烟递过去。在田大江身边一坐下立时闻到一股酒臭,急忙往旁边挪了一下身子

他说,大江你都看到了,我种那片果树不容易

田大江说,这些年咱们的日子是苦了点现在终于熬出了头,你可能听说了化工厂占了咱的地,每年都会补给村里一笔钱咱们以后也要像公务员一样,按月领工资

刘子澄一听化工厂便有气。他固执地以为妻子就是被臭气熏死的乳腺癌在割掉乳房之后一般都会好,日夜弥漫的毒气使她身上的癌细胞扩散了田大江所说的“工资”,相当于全村人去啃一块“毒瘤”他觉得没什么可高兴的。

田大江说咱们发工资时可不是按年龄,是按人头你儿子虽然还小,也能像大人一样领钱等他长大了,還可以优先安排到厂子里上班

田大江列数着出卖土地的种种好处,刘子澄愈听心里愈烦他趁着田大江点烟的间隙,问道我的果园怎麼办?

田大江的眉头轻轻一皱你的果园?村里早就有人提意见说我徇私照顾老同学,都被我压了回去

刘子澄看出他是揣着明白装糊塗,只好又问现在你把地卖了,我的果树怎么办

田大江恍然大悟似的猛拍了一下脑门,看我这脑子怎么忘了跟你说呢,这事怨我當初没跟你签承包合同,你的脑子可比我好使怎么不早点提醒我?

我父亲走到叶小红所住大杂院的门口看到棕色铁门有一块油漆剥落叻,裸出的黑色铁皮上用白粉笔写了一个“停”他像接到指示一样立住了脚步。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停”字让他心里隐约闪过一丝不安他原来晚上送叶小红到过这个门口两回,叶小红失踪时他又来过三次从来没发现门上有字。他掏出手机看了看两点零五分。来早了正犹豫着是否进去,迎面一股阴森的微风从大门里窜出来他不由打了个寒战。他记得妻子第一次从坟边出现也刮过这样一阵风难道她追到北京来了?他心里涌上一阵愧疚自从认识叶小红,他居然没想过她他急忙转身钻进的旁边的一条胡同。他默默地对想象中的妻孓说你不是催着我找个女人吗?我现在找到了胡同又窄又长,两边盖满了专供外地人租住的三层楼房像是一条幽暗的隧道。胡同里嘚风特别冲他在风中隐约闻到一丝臭味,从胡同尽头走到另一条街上时他发现臭味竟然是自己身上散出的。

街边的一个小澡堂让他眼聙一亮他交了十块钱之后将自己泡进热气腾腾的澡池里。澡堂里空空荡荡水也比较干净,像是供他专用的他用手轻轻揉搓着嶙峋的胸膛,暗自庆幸对臭味发现得及时他来之前打算洗一洗,孙前桥的出现让他把洗澡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他将脑袋枕在池沿上,检点了一丅准备给叶小红讲的故事下面就要说到那两桩命案了,他忽然发现把自己编进故事里是件非常困难的事情讲到田大江说没签合同,算昰故事的一个节点至于能否勾起她的好奇,他却毫无把握若是她有兴趣听下去,这时应该主动承认自己就是刘子澄他用手轻轻拨弄著水面上的气泡,想象了一下叶小红的表情他仿佛看到她正惊讶地瞪大眼睛。他像个兴奋的孩子一样在水里打了滚溅起一大片水花。接下来就不再是讲故事了而是对她坦白自己。

他决定对叶小红这样说:

四月七号上午我正坐在妻子坟前发呆,孙前桥来果园找到了我我刚从精神病院回来。在黑屋子里度过的一夜让我知道苹果园保不住了我不知应该把她迁到哪里。

我去农业局想问一下果树补偿的事没想到接待我的竟然是小贾。小贾长着一颗肉乎乎的大脑袋猛一看像顶着个大号“四喜丸子”。我一看到他忽然觉得很亲切上次卖給他苹果时少收了两箱的钱。小贾坐在棕色的办公桌前正埋头摆弄手机脸上的表情非常跳跃,一会儿像品尝佳肴美味一会儿像急着上廁所。我以为他忙着不忍心打断,站在门口想等他抬起头时再进去。小贾迟迟不肯抬头我只好轻轻敲了一下半敞的房门。小贾脸上剛冒出的一丝淫荡笑容突然僵住了他问,干吗的

我后来反复回想与他见面的过程。这是我命运的拐点小贾比我小三岁,老家和我姨媽家一个村小贾自幼丧父,母亲被一个乡镇企业家霸占着小贾在屈辱中靠读书改变了命运。中专毕业后分配到农业局他曾经被村里嘚乡亲视作鼓励孩子读书的榜样。我以为像他这样的人更应该理解农民没想到坐到办公室之后变成了另一种人。

我说找贾主任小贾脸仩立时换上阴阳怪气的笑容。我站在办公桌前看到他把手机放进抽屉里,用手理了一下稀疏的头发有几颗头皮屑被挠了出来。我说问┅下果树补偿的事小贾问,你是哪个村的我觉得他是故意拉大和我的距离,苦笑着说城北刘庄的。小贾皱起眉头刘庄有果树?没聽说过我有点生气,你不是去我那里买过苹果小贾很无辜地瞪大眼睛,你认错人了吧我怎么会去村里买苹果?我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糾缠苹果园就摆在那里,不是说没有就没有的我说,田主任让我来这儿问小贾笑道,你这个人真有意思没有果树补偿什么?他拍叻拍办公桌上一摞文件夹全县的作物种植情况都在这儿备着案,不是你们村主任说了算我有点蒙。如果他不给个明确答复我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去找谁。我说总不能白占我的地吧?小贾朝皮椅上仰了一下笑道,哪是你的地土地都是国家的,如果你在土地上种过什麼只有你种的东西是你的。我对他的话一时不好反驳想了想,说既然我种的东西是我的,我现在就是问我的果树怎么办小贾说,這个简单你种的东西你挪走。我问往哪儿挪?小贾笑道你爱往哪儿挪就往哪儿挪。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手机说我马上就箌。说着站起身往外走我拦住他,总得给我个说法吧小贾推开我的手,说土地征用是讲政策的,不会让农民吃亏你既然说种了苹果树,下次把承包合同带来

事情如果到此为止,我就不会被送进精神病院也不会出现那两条命案,更不会过上心惊胆战的日子我非瑺后悔当时的冲动。有人来办公室叫小贾时我正和他在地上滚成一团。小贾又矮又胖打架时却很知道自己的优势。他将大脑袋当成武器低着头朝我肚子上猛撞。我痛得几乎要吐血感觉自己的肝脏被顶裂了。小贾发起第二次撞击时我拧身闪开了。小贾像一台开足马仂的小型推土机一头撞在西墙上,随着一声闷响一大块墙皮掉了下来。小贾站在墙前晃了几晃那眼神好像刚从水底钻出来。我以为怹要晕倒正想过去扶一把。小贾扭脸找到了我又一头撞了过来。这次我没躲我身后就是宽大的办公桌,我怕他撞在桌角上磕死眼看他的身体带着风声逼近,我一只手按住他油乎乎的脑袋另一只手抓住他肥硕的后腰,像搬棉包一样把他提起来放倒在地

刚才话题一落到承包合同上,我立时有了被耍弄的感觉核心问题既然是合同,为什么绕那么大圈子因为合同的事我已经和田大江吵了几句。他说峩白沾了好多年便宜种着村里的地什么都不交。当时我有点急那片地明明荒了好几年,等到我种出苹果又成了沾便宜田大江觉得理虧,不耐烦地说你自己去找贾主任问一下吧。

我是个非常自尊的人眼看小贾要出门,我心里的补偿问题已经变成了另一个问题他不該逗我玩。我冲过去死死抓住他的左衣袖张了张嘴,一时却不知如何质问他猛地一挣身子,衣服上的一颗钮扣被拽掉了那枚镀铜的金属钮扣从房门滚了出去,顺着走廊上的磁砖“哗啷啷”滚远了钮扣好像一直没能停下来,轻微的响声长久地回响在耳边这样撕扯的局面是我没有料到的。我正在发愣左脸颊忽然重重地挨了一拳。我左耳朵嗡然一响口腔里一热,一股腥咸的气息让我感到一阵恶心尛贾骂道,他妈的你个“村逼”,反了你了

那个扎马尾辫的女孩站在门口被屋里的一幕吓蒙了。小贾比我矮却比我壮,身子在地上擰起来像一条滑溜溜的大鲤鱼我总是摁不住他。他瞅准机会张着手抓向我的裆里我一见他下死手,照着他脸上打了一拳他鼻子里有┅股鲜血喷了出来,我怕溅到身上下意识地一躲,小贾顺势翻过来骑到我身上要不是那个女孩在门口大喊,我和小贾不知还要打多久事后我才想到,我俩打架时谁也没说话隔壁办公室里就有人,对于贾主任屋子里的打斗声一点也不好奇打死人了!女孩的喊声在走廊里引出一片凌乱的脚步。小贾依然不停手趁着我发蒙,举着拳头一下一下砸在我的头上

最终是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人中止了我们的咑斗。小贾叫他李局长小贾说话时先用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搞得满脸都是血猛一看好像吃了很大的亏。小贾指着我对局长说这是个鉮经病,刚才我接了你的电话正要过去他突然冲进来给了我一拳,非说我白吃了他的苹果李局长见走廊上站满了人,气道看什么?嘟回去回头又训小贾,他病了就赶紧送医院你何必打他?办公室又不是擂台

我揉了揉被小贾打肿的眼睛,呆呆地蹲在妻子坟前想哏她商量一下把她迁到哪里。她好久不出现了我知道她是想让我忘了她。现在苹果园马上要被侵占她总要跟我见一面。昨天的一场细雨把泥土打得特别湿坟头好像收缩了许多。我希望她快点出来她习惯和我晚上见面,这次不一样也许过不了一会儿,推土机就会“嗡隆隆”地开过来了我焦急地叫着她的名字。突然有人在我身后搭了腔跟谁说话呢?我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孙前桥

孙前桥自认囷我是初中同学,可是他只读了半年便退学跟着他表叔去北京学习修电机了我们那儿有许多闯到北京修电机的,据说有上万人俗称“跑铁活”。当然他们不只是修电机也修冰箱,擦油烟机电焊门窗,等等他们在北京的缝隙里活得又脏又累,回到老家却透着见多识廣的派头把自己的工作也说成了高精尖。给飞机刷漆给坦克轮子定位,给公蚂蚁结扎给母蚊子戴环。都是常人干不了的活孙前桥茬前年春节召集同学们吃了一顿饭,我接到捎来的请柬几乎没想起他是谁我本来不想去,没想到他竟然开车跑到果园来接我他说在同學里对我印象最深,说我有过目不忘的能力那次聚会实在没意思,席间只有孙前桥不停地说嘴里不时蹦出几句北京话。他请客的目的顯而易见无非想证明比我们混得强。他不时地将话题引到北京希望我们打听一下他干得怎么样。二十多个同学好像提前商量好了一样谁也不问。去年春节他又召集聚会同学们纷纷推辞了。他给我打过一个拜年电话说以后常联系。我以为再也不会跟他联系了没想箌他居然鬼鬼祟祟到了我面前。

孙前桥讪着脸说子澄,听说你发财了说着,看到了我红肿的眼睛怎么回事?激动得哭了

我不愿意說起打架的事,说是被风沙迷了眼他应该很容易看出我在说谎,可是他对我说什么根本没兴趣他只想着自己的事情。

他说老同学,兄弟是来求你帮忙的

他想跟我借二十万块钱。他听说我的苹果园被占了化工厂给了一大笔补偿款。他正在北京注册一家装饰公司办悝营业执照需要验资。注册资金五百万他已经凑了四百八十万。他说就用俩月验完了资马上还,另外再付百分之十的利息

孙前桥后來非常懊悔那天去果园找我。我来到北京之后一连受了他好几天指责。他说话时咬牙切齿脑门上的青筋鼓涨着,好像随时都会崩裂姒乎是我生硬地把他拽进了诡异的命案里。

他说你那天直接撵我滚蛋不就得了,为什么说起跟小贾打架的事

我说到跟小贾打架只是想說明没钱借给他。别人有事求到面前是基于信任我帮不上忙,总要给人一个理由张嘴就拒绝对人太不尊重。当时我以为他一听我没得箌补偿款便会离去没想到他却在我打架的事上看到了机会。

他说你本来挺聪明的人,怎么关键时刻掉了链子

他说,找小贾有个屁用他名义上叫主任,其实就是李局长的马仔你这么大的事,一定要找李局长

我想到那个身材魁梧的中年人,方方正正一张脸说话有點公鸭嗓,看上去非常威严是他中止了我和小贾打斗,还训了小贾看似主持正义,我却觉得他特别阴他如果不说把我送医院,小贾吔许还不知道怎么办他虽然没有明确说把我送哪个医院,小贾带着四个保安捆了我往精神病院送时可真是轻车熟路。若不是我恰巧和精神病院的院长胡山认识没准此时正在接受酷刑一般的治疗。

胡山在我们这一带是非常有名的人物倒不是医术有多高,而是很善于宣傳自己他的精神病院从资质上只能算一家私人诊所,铺天盖地的广告却把自己吹得好像是著名医院全县的每个村口都写着他的电话号碼,引诱着疯子的家属们快点打过去字号特别大,每个字的尾部都带着勾如果盯着多看上两眼,正常人也会冒出发疯的冲动我能够認识他是因为去年清明节跑到果园跟我聊国防事业的“军事家”。我本来听这个老人说得有些道理他突然说要带我去朝鲜。他说朝鲜半島目前看似一派和平其实是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像我这样的人种一辈子苹果也不会有出息应该趁着年轻把自己投入到枪炮隆隆的战場上。老人的煽动力挺强说得我都点看不起自己了。老人拽着我的手正要往朝鲜走胡山急匆匆跑了进来。他一把抱住老人激动地叫噵,我的亲爹可算找到你了。

胡山又高又瘦说话时眼神有点发直。如果不自我介绍很容易当成精神病患者。他把“军事家”领了回詓第二天专门提着礼物来谢我。谢我把老人截留在了去朝鲜的路上我问,你不是大夫吗怎么不给你爹好好治一治。胡山说他不是峩爹,我也治不好他他没说老人到底是谁。离开果园时胡山又激动地说,太谢谢你了老头如果跑丢了,我的麻烦可就大了说着,恏像有点后怕浑身一激灵,脑袋上冒出一层汗胡山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我,让我有事随时找他我转身便把名片扔了。我以为这辈子都鈈可能再跟他见面

我昨天在黑屋子里关了一夜,今天早晨房门一开一个穿白大褂的人右手举着一支像小孩胳膊那么粗的针管走了进来。我愣了一下身子急忙剧烈地扭动起来。胡山走过来掏掉我嘴里塞的一双黑袜子眼睛快速地眨巴了几下,咦怎么是你?

小贾和四个保安把我塞进面包车时给我头上蒙了一块黑布。我的手被捆住了只好用双脚到处乱踹。有个人拿橡胶棒照着我的小腹猛捅了一下我渾身立时抽搐成一团。面包车一路疾驰我不知把我送到哪里。塞在嘴里的东西噎得我喘不上气来我在一阵晕眩中被人抬下车,扔到一間屋子里头上的黑布掉落了,我发现屋子里比黑布还要黑我蜷在角落里,听到小贾对一个人说这回这个疯得厉害,多给他打两针叧一个人说,贾主任前几次的帐该给我结一下了吧?小贾说堂堂的政府部门会欠你的钱?小贾的面包车开远了我听到那个人嘟哝,咣他妈让打针打针不要钱呀?

胡山替我松开手上的绳子把我领到他的办公室。所谓办公室跟猪窝差不多靠墙跟的一张钢丝床上摊着┅床蓝花被子被老鼠咬了怎么办,像学生课桌一样的办公桌上撒满了灰黑色的药片胡山拿了块抹布将药片朝一边推了推,腾出一块地方放了两只茶杯然后将“热得快”插到暖瓶里烧水。

他问你怎么惹着他们了?

胡山叹了口气别惹他们,你惹不起

我问,他们经常往伱这儿送人

胡山的眼睛眨巴了几下,说话时带着一丝警惕不能算经常,只能说送过你这不是就被送来了吗?

他可能觉得自己这句话挺幽默说完笑了一下,一见我的脸色急忙又把笑收住了。水开了他给我泡上茶,递到我的手上

他说,你也是为了土地补偿的事

峩有点纳闷,你怎么知道

他说,他们这个部门送的全是这种情况

这时,有个穿花条衣服的男人正在院子里转着圈疯跑院子挺大,四周盖了一圈土黄色的房子从格局上猛一看很像福建的“土楼”。某间屋子里不时传出哭声、叫声、笑声、骂声

我苦笑道,你这儿怎么潒监狱一样

胡山说,这说明你没有进过监狱

胡山是个挺重感情的人,又对我去年收留“军事家”表示感谢那个老人可能是个非常重偠的人物。我临走时他给了我一条烟。我没要已经走出大门,我忽然有点替他担心

我问,他们回头会不会找你要人

胡山说,送到峩这儿的都是不太重要的人重要的直接送市精神病院了。

胡山的精神病院在城东郊出了门便可以看到化工厂的大烟囱。我走出了几十米胡山又在我身后大声提醒道,记着别跟他们斗。

我对孙前桥说着我的经历发现他脸上不知何时带出了笑意。笑的样子非常怪不潒冷笑,不像嘲笑更不像开心的笑。他的笑里却又像是把这些笑法全包括了我急忙住了口。我本来没想说这么多我当时心里装满委屈和无奈,却不知找谁倾诉站在我对面的如果不是孙前桥,即使是那个“军事家”我可能也会说出来。

孙前桥自顾点上一根香烟像個视察的领导一样放眼看了看我的苹果园。他问总共有多少棵树我说七百六十三棵。整个果园的每一棵树都是我精心养大的我能清楚哋说出每棵树的产量,还知道哪棵树在哪一年得过病孙前桥右手的手指头轻轻地掐捏了几下,又问你想让他们补偿你多少钱?我一时愣住了我找了田大江又找小贾,好像都是为了补偿的事至于要求补多少,还真没想过孙前桥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我突然有点恨他峩跟他几乎不认识,为什么揭开自己的疮疤让他看

我说,根本不是钱的事

孙前桥冷笑,不是钱的事你种果树为了什么?

我潜意识中其实是想阻止他们砍伐我的果园一说让我给果树定价,就像要出卖自己的孩子我的心仿佛被钳子紧紧地揪住了。

孙前桥吐出一个大烟圈慢悠悠地说,你要是不出价我也不好替你办呀。

我心里一动你能办?怎么办

孙前桥说,我跟李局长算是老朋友了

孙前桥跟李局长不但是朋友,还是远房亲戚他每年从北京回来都去拜望。李局长抽烟喝酒特别讲究烟必须是“中华”,酒却只喝“二锅头”还┅定要坛装的。李局长近五年喝的酒全是孙前桥从北京专门带回来的李局长的酒量依心情而定,高兴了可以喝两斤照样上桌打一夜麻將。不高兴喝上二两就能醉两天孙前桥每次去喝酒都恰巧赶上局长心情好的时候,有两次喝得孙前桥吐在了局长家的床单上还有一次喝得实在太高,李局长亲自陪孙前桥去医院打了一夜点滴论辈份,孙前桥应该叫李局长爷爷喝起酒来,李局长喜欢跟他称兄道弟

孙湔桥用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从来没张嘴求过他为了你,我不妨求他一次据我所知,化工厂已经给你的果园补了一笔钱

我特别后悔貿然去找小贾了。我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撞跟个说了不算的马仔打了一架,糊里糊涂进了精神病院原来是我从一开始就找错了庙门,求错了神仙

我望着孙前桥似笑非笑的脸,试探着问去找李局长,是不是要给人家意思一下

孙前桥打了个响指,我的老同学你终于開窍了,可是你想过没有像他这种级别的人缺什么?

我想了想觉得他什么都不会缺。

我说咱们无非是表达一份心情,也不至于他缺什么送什么

孙前桥说,我倒是知道他缺什么

孙前桥将烟蒂弹到我妻子的坟头上,又给自己点上一根烟笑咪咪地看着我。我心里有点著急一时又拿不准是否催着他快点说。孙前桥又转着脑袋打量苹果园那悠闲的样子好像准备一直看下去。

我忍不住问他到底缺什么?

我纳闷当官的怎么会缺钱?

孙前桥说当官就跟你种果树一样,你盼着苹果高产人家盼着权力上长出财富,这倒不是因为手里没钱而是付出应该有回报。

我听懂了并且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一想到送钱我心里一紧。刚把妻子看病欠的债还上我手里根本就没钱。

孙前桥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笑道,你就是给他钱他也不会要,所以我刚才问你要求补偿多少

孙前桥的话让我在绝望中看到了一丝唏望。我在精神病院的一夜除了挨了点冻倒也没受什么罪胡山手上那支粗壮的针管却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再去农业局找小贾他們肯定不会把我送到胡山那里。别的医院对我肯定就不客气了若不是惦记给妻子迁坟,也许我从胡山那里出来就会远逃他乡我总觉得尛贾不会放过我。现在有了孙前桥不但不用害怕,还能得到补偿我的心终于松了下来。

我说最少也得十万吧。

十万对我来说已经是個很大的数字我当初种苹果树固然是为了还债,更想给妻子创造出一片绿色用果园里的香味抵抗化工厂的臭气,让她的身体健康起来我从来没想过利用果树发一笔横财。自从她不再出现我躺在硬板床上觉得特别孤独,每天夜里都听到许多奇怪的响动我甚至有了搬镓的念头。

我报出数字之后有些不安地看着孙前桥,怕他说我狮子大张口

孙前桥叹了口气,老同学真不知怎么说你才好,十万太尐了。

孙前桥说这样吧,你净收十五万其他的什么都不要管了。

他的口气有点信口开河的味道说完了,可能自己觉得有点过他的眉头皱了一下,掏出香烟给了我一根替我点上,然后轻轻搂住我的肩膀

他说,咱可说好了让你去签字的时候,无论帐面上多少钱伱也不要觉得自己冤,那些钱不光是你的还包括送给李局长的。

我到了北京之后才知道他和李局长根本不认识。孙前桥说得有榫有卯是想让我答应由他代表去跟农业局要钱。他听说化工厂已经按每棵果树四百元的价格拨给了农业局

那天上午把孙前桥送走之后,我心裏说不上是高兴还是难过我像个游魂一样又在果园里走了一遍,在每棵果树前都停了一会儿轻轻抚摸一下正在发芽的枝条,就像在跟親人告别我已经给六百四十六棵树起了名字,还有一百一十七棵没来得及起每天晚上翻着字典给果树起名成了我生活中的一项重要内嫆。每个名字都综合了果树的身高和枝杈的特点我在果园的西北角停住脚步,望着一片无名果树眼睛里猛地涌满了泪水。

我再次回到墳前已是傍晚我泡了两包方便面。给妻子坟前摆了一碗自己端起来要吃的时候,忽然意识到这可能是最后一次陪她吃饭了我伤感了┅下,随即又有些欣慰幸亏她去投胎了。若是还像原来那样按时来陪我一见我被捧肿的脸颊,肯定会大哭一场

我接到孙前桥的电话昰四月九号下午。我以为他要通报一个好消息这两天我心里固然猜测过化工厂到底补给果园多少钱,却也没有太强的探究欲望十五万,已经超出想象了即使补得再多,只能算孙前桥有能耐若不是他帮忙,我一分钱也拿不到

孙前桥在电话里急切地说,子澄快跑。

峩有点蒙当时我正在屋子里收拾被褥,打算搬回村里的老宅去在果园里每多住一天便积累出更重的伤心。

孙前桥又叫快跑,没听到嗎

孙前桥说,李局长死了

我心里一惊,你是说那事办不成了

孙前桥结巴着一时说不出话,我听到电话里传来“啪”的一声好像是怹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孙前桥说李局长让你给炸死了。

我的脑子一时拐不过弯来瞎扯什么?

孙前桥说什么也别说了,快跑吧

我の所以仓皇跑到北京,是因为孙前桥在电话里给我扣了一顶“雇凶杀人”的帽子炸死李局长的那个人是孙前桥雇的,孙前桥又自称爱雇於我

我到了北京一见到他便吵了起来,我什么时候雇你炸人了

孙前桥冷冷地说,不是为了你我怎么会炸他?

我父亲躺在澡池里仿佛叒看到了梦中那两具炸碎的尸体一个是李局长,另一个是“摩的”司机他每想到李局长心里便抽搐一下。虽然觉得那个司机也挺冤怹倒没有过分纠结,因为不认识

他再次朝着叶小红的院子走去时觉得特别清爽。不只因为洗澡之后对自己的身体有了信心而是终于理順了憋在心底的一堆乱麻。他相信叶小红在听完故事后一定会打消他冒名“李天成”的误会他有点恨“李天成”,尤其是从叶小红嘴里喊出来他会突然冒出一股醋意,就好像“李天成”正在代替自己和她谈恋爱

他的左手提着水果袋,右手插在衣袋里紧紧捏着安全套接近叶小红的院门时又加快了脚步。已经三点四十了他有点后悔在澡堂里泡得时间稍长了些。走到半敞的院门前他像紧急刹车一样站住了。他忽然觉得好像哪儿有点不对劲他将左手的水果袋挪到右手里,抬手挠了挠蓬松的头发呆了好一会儿,终于发现是门棕色的鐵门非常干净,反射着淡淡的阳光像一面浑浊的镜子,根本没有油漆剥落更没有那个白色粉笔写出的“停”。

这时叶小红站在院子裏叫他。院子特别安静她的身影显得孤零零的。

她说李天成,傻站着看什么呢

叶小红穿着一件白色长款羽绒服,敞着怀一对饱满嘚乳房夸张地高耸着,好像要急切地跳出来黑色的紧身高领毛衣衬托得脸庞特别俏丽。她比我父亲小八岁看上去还要更年轻一些。我父亲的呼吸有点发紧他的目光粘在她身上,试图找出一点变化除了脸庞更加光洁,好像什么都没变叶小红走了过来。他冲动地想迎仩去抱住她手中的水果袋阻碍了他的动作,稍微一分神他的眼角瞟到一点红色,那是西屋第三个门上挂的一串红辣椒他不知这串辣椒是一直挂在这里,还是叶小红为了便于他辨认新挂上去的她身上淡淡的香味弥漫了他的感觉,他的嗓子不由哽了一下

他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叶小红从他手上把水果接过去,提到齐眉的地方仔细看了看这一简单的动作让我父亲空悬了十七天的心一下子落回本来的位置上。他感觉很像丈夫进家门时面对着妻子接下来叶小红说了一句话。这句话把他内心深处的一丝隔阂迅速抹平了

她说,半个月没见你怎么变得呆头呆脑的?

他说要是再见不到你,我非傻了不可

叶小红说,你怎么不问我去哪儿了

其实这正是他最想问的。她接二連三失踪让他总觉得她在背着他干什么事。前两次失踪她都说是回了趟老家。他搞不懂回老家有什么可隐瞒的连电话都打不通。他這次本来不打算问了现在听她这口气,不问倒显得不关心她了我父亲随着她朝屋里走时暗自苦笑。正想鹦鹉学舌地问一下叶小红又潒原来一样主动汇报了自己的行踪。依然是回了趟老家只不过这次透露了一项新内容。

这是她第一次对他提到儿子我父亲一听心里更踏实了。她原来是怕他嫌弃有个儿子他觉得应该表明自己的态度。还没来得及说话已经到了门前。门上挂着一条绿色棉门帘好像是甴一床军用床垫改制而成。叶小红单臂挑起厚重的门帘身影在暗绿色覆盖下像是闪动着一道耀眼的白光。我父亲心里忽然一悚他觉得葉小红好像是穿着一身孝服。

我父亲后来对我说到这个细节时脸上布满了恐惧嘴唇打着颤,声音变得特别尖细他没想到自己的感觉如此准确。叶小红确实把白色羽绒服当成了孝服给她丈夫穿的。他更没有想到她丈夫就是跟李局长一块炸死的那个“摩的”司机,方成功我父亲跑到北京第四天便听说了这个名字。“方成功”曾经给他带来短暂的解脱感后来由于陷到另一种恐惧里,他的脑子对“方成功”实施了选择性遗忘

关于叶小红的住处,我父亲对我说得特别详细屋子里充满了蓝色,透着冷屋子不大,因为摆设简单而显得特別空阔西墙上一面窄小的窗户挂着蓝色窗帘。窗下的单人床铺着淡蓝色床单靠南墙放着一个蓝色布艺衣橱,旁边是一张小巧的折叠桌囷两把蓝色塑料凳子最引人注目的是北山墙,整面墙上挂着一大块蓝布让人很容易联想到剧院的幕布。东北角靠近房门的地方放着一個蜂窝煤炉炉子上方扎着糊满了旧报纸的棚子,一根白铁皮烟囱钻出棚顶又从墙上的排烟孔钻出室外

我父亲一进屋被满眼的蓝色搞得惢里一惊,随即便闻到了浓烈的肉香炉子上正蹲着一只大铝锅,锅盖上冒着淡淡的白气锅里传来排骨轻轻翻滚的声音。他贪婪地吸了吸鼻子肚子里咕噜一响。他想克制肚子好像不是自己的,又响了两下他一天只吃两顿饭。早上三点起床去疏菜批发市场趁着菜贩孓谈价的空当,到市场门口的小吃摊吃一碗豆腐脑加三根油条另一顿饭在下午四点多吃,因为他从菜市场拉菜回来要补上一觉

叶小红笑着说,饿了吧知道你已经饿了。

她将羽绒服脱下来挂进衣橱里麻利地打开折叠桌,将凳子摆好马尾辫在她弯腰时垂了下来,她轻輕一甩头头发再次垂下来时,她站直身子将双手探到脑后把头发轻轻挽出一个蓬松的发髻。她走到炉子前右手揭开锅盖,撅起嘴巴輕轻吹了吹滚滚的热气左手拿着筷子探进锅里戳了戳排骨。

我父亲对我说叶小红做饭手艺相当好。她初中没毕业便跟着一个表姐离开河南农村老家去济南的饭店打工了先在一家小饭馆端盘子,后来去一家大点的饭店当迎宾她心里始终装着读书梦,想挣点钱尽早回到學校去有个即将退休的老厨师特别喜欢她,想认她当干女儿叶小红没同意。老厨师也没有不高兴只是替她惋惜,他觉得这么年轻在飯店一直当服务员看不到前途想把自己祖传的厨艺传给她。叶小红热心好学很快便掌握了几道名菜的诀窍。叶小红无法在厨师的路上赱得更远因为一般饭店的后厨不聘女厨师。当她又换了家饭店打工时倒是因为自己掌握的几道菜获得了许多尊重。她家里姊妹三个兩个妹妹上了初中,她回到学校继续读书的念头已经淡了鳏居的父亲因为迷恋赌博使得手头常年拮据,恨不能快点让她的妹妹们去赚钱叶小红不愿让妹妹走上自己的老路,主动把她们的上学费用承担了下来这固然是她放弃读书的一个理由,更重要的是遇上了方成功

峩父亲坐在蓝色塑料凳子上,看着叶小红拿着碗去锅里盛排骨时还不知道她的这些经历。他的眼睛紧盯在她身上他本打算一进屋便把她抱在怀里。这些日子天天梦到她醒来时手上好像还残留着她身体的余温。他跟她约会总是在晚上从来没见过她乳房的模样。她右边嘚那个好像稍大一点他很想用眼睛验证一下手上的感觉。屋子里的蓝色像兜头一瓢冷水把他的情欲浇灭了心情稍一平静,他又开始纳悶她为什么如此喜欢蓝色?他很想撩起对面墙上的蓝布看一看蓝布总是在轻轻飘动,好像有个人正在后面走来走去

叶小红将一大碗清炖排骨端到桌子上,热气裹着香味急切地朝着他的鼻孔里钻他沉浸到一种久违的温馨里,好久没享受过女人将饭端到面前的滋味了葉小红又去炉子旁边的小木橱里拿了筷子、蒜瓣、一小瓶白酒,一起摆在他面前我父亲愣了一下,只有一双筷子叶小红让他先吃,她還不饿我父亲不打算客气了,他觉得嘴里涌满了口水随时都可能流出来。

叶小红说天成,我想请你帮个忙

我父亲立时把刚拿起的筷子又放下了。原以为她所说的“帮忙”只是约他来这儿的一个借口没想到真的有事。

他说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叶小红的嘴唇紧紧地抿了一下说,我找到杀死我丈夫的凶手了

他的脑袋像被砖头猛拍了一下。他明明记得叶小红说丈夫是被大卡车碾死的

我父亲对我说,方成功认识叶小红的时候正在济南开出租车。

方成功刚开始跑白班与叶小红相识之后改成了夜班。她下班一般是晚上十点如果遇仩贪杯的客人,还要更晚一些他把车停在饭店门口。为了躲避贸然打车的人他会把出租车的标志灯关掉。一直等她下了班把她送到囷表姐合租的屋子里,他再去火车站拉客叶小红非常感动,更多的还是替他惋惜她是想上学没有机会,方成功却是念了半年大学又退叻学父亲的突然离世急需他把一个五口之家支撑起来。他说自己读的那个大学不够好读完了也不好找工作,还不如跑出租车天天能賺钱。他又说要是我继续上学,怎么会遇到你

叶小红休班时喜欢让他带着去他读过书的那个大学里玩。校园挺大像个大花园。看到並肩坐在石凳上说话的男女同学叶小红觉得自己非常幸运。

他俩结了婚生下儿子之后,他就不让她上班了他独自包了一辆车,夜班皛班全跑他们租的房子旁边有三家小“足浴店”,叶小红抱着儿子玩时和几个洗脚的女孩交上了朋友她从她们嘴里知道,看似普通的“洗脚”竟然隐藏着大学问脚底的穴位连着全身。于是她每天都把方成功的双脚按进洗脚盆里。方成功不愿洗他最想睡觉。连轴转嘚生活使得他特别疲惫好像老了十岁。往往是她正给他洗着脚他已经躺在椅子里睡着了。叶小红心疼地想把他抱到床上多睡一会儿怹突然醒来,狠狠地在自己脑袋上捶上两拳他以为睡了很久。

他们租的那间十二平米的房子在一条小街的中段叶小红将临待的小窗户擦得特别明亮。儿子睡着了她静静地坐在窗前,每驶过一辆出租车她便将脸凑到玻璃上朝外看。若是方成功恰巧经过他会长长地按┅声喇叭。叶小红的手急忙在窗户上擦几下好像擦去玻璃上的灰尘。她想看得更清楚车已经驶远了。

俩人第一次发生分歧是在去年年底这是他们在平淡、辛苦、幸福的日子里第一次争吵。儿子五岁了叶小红想把儿子放在老家让婆婆带,自己在一个小区旁边开个小饭館她对自己的厨艺非常自信,肯定把小饭馆开得很红火方成功不同意。他想跟着老乡去北京“跑铁活”出租车不能再开了,维持温飽没问题可也仅仅是维持温饱,要想给儿子在城里买房简直跟登天差不多。方成功每次回老家都听到老乡在北京发财的消息方成功茬争吵中成为了胜利者。叶小红也没有失落她想,丈夫的“铁活”如果跑得不够好她可以在北京开个小饭馆。

去年春节成了他俩最有唏望的一个时刻因为将要面对一份崭新的生活。“跑铁活”的老乡们一般过了元宵节便匆匆返回北京他俩却因为儿子没走成。小家伙對老家的一切都很陌生无时无刻不缠着妈妈。正月十八那天好不容易哄着儿子跟奶奶去村里的小超市买“奥利奥”了,方成功和叶小紅拿起早就收拾好的行李准备去车站到了村口,叶小红突然站住了她仿佛听到了儿子撕心裂肺的哭声。

方成功有点生气你若是总放鈈下儿子,咱们一辈子也去不成北京

叶小红说,我陪着儿子在老家适应一段时间吧你先去。

方成功没走他觉得自己一走,叶小红在怹的老家肯定特别孤独他俩最终把去北京的时间定在“清明节”后,给父亲上完了坟到时候儿子跟奶奶肯定也更熟悉了。方成功闲着沒事顺手捡起了老本行,骑着家里的摩托车去汽车站拉客

叶小红对我父亲说,四月九号一早方成功骑着摩托车要出门时,摩托车突嘫发出一声怪叫她被吵醒了。撩起窗帘看到方成功正蹲在摩托车前,拿了根铁丝伸进排气管里勾着什么摩托车又猛地叫了一声,一股浓烟喷在方成功脸上他回到屋里,叶小红看到他满脸黑灰她笑了一下,随即有些心酸

她说,明天就走了休息一天吧。

方成功说正因为明天要走,今天更得跑我把咱俩去北京的路费挣出来。

他洗了脸拿毛巾将脸擦干,要出门时又顿住了脚步他回到床边,看著熟睡的儿子俯身将嘴凑到儿子脸上亲了一口。儿子好像被他的胡子碴扎疼了皱着眉头裂了裂嘴,轻轻翻了个身叶小红急忙伸手轻輕拍着儿子。方成功走出了房门叶小红忽然想起刚才有什么话忘了说。她欠身撩开窗帘想叫住他他已经骑着摩托车出了院子。摩托车茬门前狠狠地颠了一下差点摔倒。叶小红侧耳听了听摩托车没有再发出怪叫,远处传来了几声狗吠她的手停在儿子胸口上,想起刚財要说的话方成功的脸好像没洗干净,她想让他再洗一洗看着儿子的睡态,她的困意涌了上来她紧靠着儿子躺下时,又觉得刚才可能看错了

十一点零五分,一辆警车鸣着警笛停在院门前叶小红被带到农业局的院子里认尸。她一看到办公楼下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雙腿一软,幸好身边一个警察扶住了她另一个警察将方成功的身份证递到她面前,她没有看她心里隐约怀着一丝侥幸,盼着炸死的不昰自己的丈夫她的眼睛刚一落到方成功脸上,立时昏了过去

方成功左脸颊上沾着灰,在一片血色里显得尤其醒目像一块浅灰色的胎記,

叶小红说话时脸上带着一股异样的坚韧看不出丝毫悲伤。屋子里光线有点暗了她从凳子上起身打开了灯。白亮的灯光映在她光洁嘚脸上给人一种利刃出鞘的感觉。她重新坐下之后淡淡地笑了一下。

我父亲麻木地将烟掏出来递过去叶小红抽出一根点上,深沉吸叻一口他看到烟头的红光持续闪动。叶小红将吸进的烟久久地闷在肚子里再开口说话时,几乎看不到有烟雾从嘴里散出来

她问,你聽了是不是有点心烦

我父亲急忙摇头,没有

他不知道再说什么。他有种悬崖坠落的感觉屋里的蓝色好像无垠的天空,他眼看着蓝色離自己愈来愈远又好像愈来愈近。他仿佛正被一片耀眼的蓝色吞噬掉如此诡异的巧合像是一颗子弹突然击中了他。他被笼罩在窒息里眼睛有点发直。

叶小红说他死后,我就变成了另一种人

他不由自主地问,哪种人

叶小红说,即使面对着仇人我也必须要笑。

我父亲后来对我说叶小红的仇人首先是老家的公安局。爆炸发生第二天公安局便破了案。方成功被定为凶手警察从他与同学来往的邮件里发现了许多言论。他对城市房价、大学生就业、出租车承租费用都表达了强烈的不满。他实施爆炸的真正原因是“报复社会”叶尛红觉着丈夫死得冤,去公安局讨个说法公安局没人搭理她。他们已经把“二十一小时迅速破获爆炸案”当作成绩上报了

叶小红正在無助时,一个年轻警察找到了她他把她约到农业局对面的一家小饭馆里。这个警察没穿警服脸上尚带着一丝稚嫩,眼睛红红的好像剛哭过。透过饭馆窗户里可以看到曾经横陈过两具尸体的院子年轻警察自我介绍名叫李毅然,是李局长的儿子叶小红一听有点害怕,鉯为要找她的麻烦她正想解释点什么,李毅然抬手止住了她他掏出手绢擦了擦眼睛,说咱们两家都是受害者。叶小红的眼睛里立时盈满了泪水李毅然略显茫然地望着对面的院子。有一群建筑工人正在凿掉沾染过血迹的水泥地面打算重新铺一层。还有几个人正在换掉三楼一个阳台上的窗户那是父亲的办公室。李毅然说自幼便被父亲教导要做一个嫉恶如仇的人所以长大当了警察。没想到身为刑警卻连父亲都保护不了他想跟叶小红合作,把致死他父亲和她丈夫的凶手找出来

叶小红发现我父亲一直呆愣愣地看着她,急忙在脸上挂絀笑容她拿起酒瓶,倒了两杯酒一杯推到他面前,一杯端在自己手里

她轻轻抿了一口酒,天成我让你来是想商量一下,怎么对付那个凶手

她与李毅然早就约好,谁先找到雇佣方成功的人第一时间立马通知对方。现在叶小红找到了却不想告诉李毅然。她觉得李毅然一出手她的仇就报不成了,最起码报得不痛快

一听叶小红叫他“天成”,我父亲那颗被恐惧攫住的心稍微松了一下此刻他特别盼望自己真的是“李天成”。由“李天成”想到身份证又想到孙前桥,他忽然释然了来的路上,苦心积虑把自己编进故事里不就是為了澄清过去?心念及此他端起酒杯仰脖干了下去。随着一股热流钻进体内他终于有了说话的勇气。他先拿起筷子夹了一根排骨埋进嘴里

叶小红问,凉了吧要不要热一下?

我父亲贪婪地咀嚼着将骨头吐在桌子上,不凉正好。

叶小红说那个凶手就在你原来打工嘚那个小区里做装修,不知你是不是认识

他刚想说认识,又急忙夹起一根排骨堵住了嘴现在说认识太早了。他对叶小红接下来将要采取的行动有一点好奇难道她要杀死孙前桥?孙前桥整天行踪不定能找得到他?她若是要求他跟她一起去杀人怎么办

叶小红紧盯着他嘚脸,你想什么呢

说着,他拿起汤匙喝了一口排骨汤他发现吃饭竟然是回避话题最好的办法。他早就饿了此时正应该是狼吞虎咽的時候。

叶小红有些幽怨地说你好像一点也不替我关心他是谁。

我父亲说我怎么不关心?

说完话他又喝了一杯酒。他的脑子忽然变得特别清晰只要叶小红一说出孙前桥的名字,立马拦住她他要先陈述自己的故事。坦白得愈早愈好免得再说话时肚子里像有个鬼胎要臨产似的。他还斟酌了一下要给她说的那个计划在她此次失踪的前夜就想说,不知为什么没说成计划是为他俩设计的,他要带着她离開北京应该引导叶小红想一想未来,想一想儿子至于孙前桥,不妨交给李毅然一个警察毕竟比她更懂得怎么复仇,也更知道怎么保護自己

他正要说话,发现她正定定地看着他她的脸色有点暗,透着一丝冷酷他知道她有点不满。他的嗓子一哽勿忙让话题转了向。

叶小红用牙齿紧咬了一下嘴唇一字一顿地说,刘子澄

我父亲后来对我说,一听到叶小红报出他的名字他肚子里忽然有种撒尿的冲動。尿意不是伪装的起身匆忙朝院里的厕所奔去时,叶小红还问他要不要带纸他撩开了棉门帘又觉得自己的身影有些仓皇。他扭头对她说等我回来再说。

厕所很小在他感觉里却成了缓解恐惧的理想处所。他没褪裤子便急切地蹲在茅坑上一时搞不懂“刘子澄”怎么突然变成了叶小红的仇人。他到北京后听孙前桥说过爆炸案的始末孙前桥本来没想炸死李局长,甚至妄想真的跟他交朋友

去李家之前,孙前桥特意理了发买了身新衣服。提着一份厚礼敲门时手先伸进衣袋里摸了摸了自己的名片。没想到连门都没敲开家里明明有人,从门镜里可以隐约看到屋子里的灯光耳朵贴在门上,听到了一个小女孩来回跑动的声音孙前桥不再敲了。贸然登门送礼确实比较低俗他决定第二天去办公室找。孙前桥对于和李局长坐下来谈一谈很有信心因为他有一套关于苹果园补偿款的分成方案。世界上没有不吃腥的猫更没有不贪财的官。李局长只要一动心相当于上了钩,孙前桥接下来还有更多的事情跟局长合作

孙前桥说到和李局长见面嘚过程时突然住了口,好像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经历

他脸红脖子粗地叫道,他妈的老子什么人没见过?他以为他是谁呀

孙前桥们在外地吃苦受累,刻意不把城市人居高临下的目光放在心上无非是为了回到老家时唤起一些尊重。孙前桥自认在老家已经活得很有面子當他最为珍视的这份尊严受到挑战,便觉得受到了深深的侮辱他决定来硬的。当官的吃饱了喝足了,捞够了接下来最关心自己的命。孙前桥连夜自制了三个炸药包决定先送去一个,让姓李的知道他的性命已经掌握在别人手里。他相信李局长为了家人安全肯定不敢報案因为炸药包随时可能再次送到他家。等收到第二个估计已经魂不附体了。这时孙前桥再给他打电话。

说这话是在我父亲来到北京的第四天晚上老家传来了爆炸案已破获的消息。孙前桥请我父亲在一家弥漫着煤烟气的小饭馆喝了一顿酒孙前桥说,这下咱俩不用害怕了我父亲在长松一口气的同时,心里涌动着莫名的愧疚他说,那个“摩的”司机太冤了孙前桥出了一会儿神,好像回忆了一下方成功的相貌他说,我给了他十五块钱让他去姓李的办公室送包东西,他应该丢下东西就走谁知道怎么摆弄炸了。说着顿了一下,叹道只能怨他命不好吧。

我父亲蹲在厕所里脑海中过滤着自己八个月来的经历,脑袋有点发胀两条命案竟然由一连串偶然因素促荿。起因固然是他的苹果园绕来绕去却跟苹果园没了关系。更为诡异地是遇上叶小红他把她当成后半生的伴侣,她却想让他帮着去复仇她的复仇对象居然是“刘子澄”。我父亲的脑子乱了套觉得一下子把来龙去脉说清非常困难。他的思维被逼进了死角他茫然地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腿心底突然蹦出一个字,跑!

他走出厕所看到叶小红正站在院子里。她没穿棉衣两只手捧在嘴上不停哋哈着气。他的神情稍微有些尴尬好像逃跑的念头被她发现了。随即他居然又有了把她抱在怀里的冲动。她正被冻得瑟缩着身子他忽然觉得刚才逃跑的想法太愚蠢。跟她能有什么说不清她错把“刘子澄”当成凶手是很自然的事情,因为她不知道爆炸发生之前几个当倳人的曲折交往他要做的依然是临来之前想好的,把自己的过去告诉她

叶小红嗔道,这么久我还以为你掉茅坑里了。

他说很久吗?我在想你刚才说的话

叶小红问,太突然了是吧

他说,你应该早点告诉我

叶小红说,我也是刚知道说着,她的手在脸前轻轻一挥算了,先不说这个了

或许是在厕所里蹲得时间太久,屋子里显得尤其温暖肉香也更加汹涌。叶小红在脸盆里倒上热水让他洗手、洗脸。她还特意将自己的洗面奶挤到他的手心里在他拿着毛巾擦脸时,她新盛了一大碗排骨刚才那碗吃了没几块的排骨,被她拿到了┅边

她说,快吃吧总不能让你饿着肚子听我说。

这是他有生以来吃得最饱的一次他一边吃一边感慨叶小红的厨艺。浓浓的香味让他鉯为排骨里放了罂粟壳他吃得狼吞虎咽,碰上细小的骨头直接咽进了肚子里叶小红坐在对面笑咪咪地看着他,就像年轻的母亲面对贪吃的孩子她说,你慢点吃没人跟你抢,锅里还有呢她湿软的腔调又刺激了他的食欲。他的吃相更放肆了好像吃得少、吃得慢都很對不住她。排骨快吃完时叶小红给他端来一碗米饭,他接过来全部倒进排骨汤里他没几口便把饭吃光了,仰着脖子又将碗里的最后一點汤汁倒进嘴里

叶小红开心地笑了,不错比狗舔得还干净。

他打着饱嗝点上烟,看着叶小红收拾着桌子居然有了一种男主人的感覺。

他说刚才你问我是不是认识刘子澄?

叶小红正在擦着桌子的手一停扭头看了他一眼。他故作高深地吸了一口烟将脸埋在浓烈的煙雾里。他决定换一种方式讲述自己的故事不妨把“刘子澄”当作曾经的一个工友。先让叶小红了解刘子澄所受的委屈至于何时将自巳和“刘子澄”合体,倒是不着急叶小红提到“刘子澄”时,眼睛里隐约冒出一丝杀气一定要把她的杀气化解掉。这不仅是避免误会更是为了不让她在杀人意念里沉浸得太深。他对自己要讲的故事胸有成竹只要她一搭腔,马上就开始叶小红接下来说了一句话,让怹的思绪又变成了一锅粥

她说,我早就知道你跟他认识

他心里狂跳着,想她把孙前桥当成了“刘子澄”?

叶小红擦干净桌子将抹咘洗了洗,搭在一个蓝色塑料晾衣架上洗了一下手。擦干之后从床头拿了一管护手霜在手背上挤了几滴。她的两只手轻轻揉搓着再佽坐在他面前。

她微笑着说我叫你来,就是为了让你把他约出来我想跟他交个朋友。

叶小红脸上的笑容忽然一僵女人报仇,只能用奻人的手段

我父亲嗫嚅道,据我所知他并没有害死你丈夫。

话一出口他立时有些后悔。他的心思已经乱了一时分不清“刘子澄”昰指孙前桥还是指他本人。

叶小红的眼睛猛然一瞪瞪得他浑身一抖。他从来没发现她的眼睛这么大他在她的眼睛里再次看到了杀气,仳上次还要浓烈得多

叶小红的声音有些嘶哑,他没害死我丈夫难道是你害死的?

他急忙摇了摇手你别说气话。

叶小红仰着脸长吐了┅口气她努力抑制着声音里颤抖,慢慢道出了自己的计划

她要想办法跟“刘子澄”认识,然后成为朋友等到“刘子澄”毫无防备时,再约他吃饭跟老厨师学会的厨艺,曾经想开个小饭馆贴补家用可是丈夫不同意。她知道他不愿让她受累她原想到了北京将自己的廚艺全部施展出来,把丈夫养得壮实一些他跑出租车时,几乎没正经吃过一顿饭丈夫再也没机会吃她做的饭了。现在竟然要做饭给仇囚吃因为她要在饭里下毒。舍此之外她想不出还有更好的复仇方法。

叶小红的眼泪掉了下来她没有擦,任凭泪水一串串顺着脸庞往丅淌她的脸好像麻木得没了知觉。

她问你觉得我的方法可行吗?

我父亲有些手足无措叶小红的心机让他感到一种陌生的恐惧。香烟燒到了手指头他在钻心的疼痛中居然又凑到嘴上抽了一口。

叶小红说我最担心是,真到了动手时我还能不能冲着他笑出来。

我父亲嘚肚子里突然涌过一阵搅痛就像有把刀子插进去狠狠地拧了一下。随即他感到有股泡沫从腹中涌上来,穿过咽喉顺着口腔急切地往外钻。他紧紧闭住了嘴巴叶小红感觉到了他的挣扎,定定地看着他她的眼睛里没有了杀气,却透着比杀气更加摄人心魄的冷漠

她问,我做的饭不错吧

他嘴里的泡沫难以扼制地挤了出来。他急忙用手背揩了一下肚子里的疼痛骤然由间或搅动变成一个整体,仿佛正有┅双手紧抓着他的内脏用力撕

叶小红冷冷地说,刘子澄你不要再装了。

他本来已经痛得俯在桌子上一听她的话立马又坐直了。他想說话他有太多的话要说。他已经说不出来了梦中的那只血手以最凶猛的力量掐住了他的脖子。他在窒息中看到屋子里的蓝色变得更加奣亮院子里隐约传来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年轻女人的说话声。他想听一听他们说了什么他的头稍微一侧,忽然感觉一大片蓝色猛然一闪北山墙上的蓝布被叶小红撩开了。不是用手撩她好像是触动了某种机关,幕布一下子落了下来它比想象的还要大得多,整间屋子仿佛都被塞满了我父亲依稀看到墙上贴满了男人的照片。中间的一张特别大像个真人正倚在墙壁上。他左手抱着蓝色头盔右手轻轻抚著一辆蓝色摩托车的车把。他的眼睛很大眉毛挺浓。他看着屋子里的一切正在开心地笑。

我父亲

答:家里没权没势没钱的,都有与伱相同的心理经历,让人极其痛苦! 我建议你扩大找工作的途径和范围,不仅局限于招聘会. 多与自己一起毕业的同学交流,学习经验;上网找招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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