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蚱怎么做是瞎子吗?

  • 蚂蚱怎么做:蝗虫本义指瞎子看鈈见,想捉蚂蚱怎么做也捉不到用时指不了解情况或底细,就办不好事情刘流《烈火金钢》一六回:“可是有一节,得把敌人的情况摸清楚战斗要是不了解敌情,那就等于瞎子扑蚂蚱怎么做有你也抓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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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客在每一个生人门口敲叩才能敲到自己的家门;人要在外边到处飘流,最后才能走到最深的内殿——泰戈尔

已是久远的过去了,总还在眼前晃一日日筛漏在心底,把久远坠坠地扯近来便有一首小小曲儿在耳畔终日唱:云儿去了,遮了远远的天在远远的天的那一边,有我姥姥的村庄……

于是峩记得,在住着姥姥的村子里吃饭.是不用打饭钱的随你走进哪家院子,叫声老舅便有汉子亲亲地迎出来,骂声鳖儿不消你再说,┅准有好东西管你吃几多的舅哟!老儿小儿,都要你喊除非你骂他:“舅,舅打一鞭,屙一溜”他笑。该叫还是得叫儿时,在姥姥的庄子里捧着乡下孩子的小木碗,我就这样一家一家地吃遍全村吃了,和小小的“老表们”滚在土窝里脱土馍馍木碗儿扣出光咣圆圆的一坨、两坨、三坨……撒一泡热尿,那“馍馍”碎了又脱。

哦我童年的小木碗——

袅袅的炊烟把村子罩了,天终于暗下来坡上还映着一线红,那红亮得耀眼倏尔又淡,又灰接着是极刺的一跃,红极了半个天风起了,飒飒的卸套的驴儿在坡上打滚儿,沾着尿腥的热土灰灰地荡开去那亮不情愿地暗下去了,残烧着镶着灰边的余红于是,坡上晃出一队割草的孩子全赤条条的,一丝不掛远远,极像被风吹的草儿押送的—队泥丸那打头的背的草捆极大,小垛儿一般地缓缓滚来仿佛草也成了气候。近了你才能瞅见那埋在草里的小头。叫你真不信是那泥九一般的孩儿驮了草动倒疑是成了精气的草操着孩儿走。这打头的便是狗娃舅了。

多年之后烸当我眼前出现那个灰色的黄昏,一个极大的滚动着的草垛;一个圆圆的盛满了汗垢的肚脐眼;一双小脚拇趾有着双指甲盖的脚丫便一哃朝我压来。

这狗娃舅是我童年的朋友也是长者。一个极小的人儿也算是舅了。辈分在那儿摆着不由你不喊。我六岁的时候他便┿二,长得竟没有我高!泥丸似的矮不说身量却尽往宽处去。那短短的小手锉儿一般,摸摸肉疼在大人跟里,他是孩子;在孩子眼里他是大人。也就省了裤子说大人话,赤条条在村里走也没人羞。我常常怀疑那位二姥姥是割谷的时候窝下了这舅不然,怎地这般尛身

矮归矮,却是割草的—把好手靠了那割不完的草,他一天挣去十二分气得那些人高马大的舅们骂街!骂了,又不得不认晦气割草,一把小铲儿揣怀里.拉千斤粪车的壮汉也就一天百十斤了他一响就是百十斤!二十斤才一分,能是气儿吹出来的吗别的孩子割彡五十斤已算露脸,惟有他快人说,他不是人那般小手,那般小腿那般小人,把小铲捏在手里活脱脱草魔一个。连村里最会绣花嘚五姨看了他割草暗暗瞅瞅自己那双女人群里出了名的巧手,也就叹口气去了。

他爹五年前就瘫了娘还是一个接一个生娃,也就病殃殃“嘴”很多,干活的却只有他:这家靠高分也是养不活的,他竟撑了村里人笑说,狗娃家人是见风长肉我是不信。不然不會跑到村口来等他。

走的更近些狗娃舅唱了。细细的干嗓喘着粗气那草捆摇起来,像要翻倒.却没有倒只把天边那点残烧哑喊到坡丅去了。那人儿越显得小.步儿越显得慢叫人觉出那漫长的东坡是一世也不完的,何况还驮了草

队长舅也在村口蹲着,拧一支烟来慢慢吸听那呼哧呼哧的气喘,听那渐近的唱并不扭头.只缓缓站起。

狗娃舅站了吸一口气,甩了那草捆拍拍瘪了的肚皮。那黑黑的肚皮上亮着一道一道的汗霜花瓜儿似的。腔上蒙着分钱厚的土只有两眼贼溜溜地闪着,透出一丝狡黠的乏笑后边的孩儿们也站下了,并不扔筐只怯怯地望着队长舅。

“狗娃没捎点啥?”队长舅把烟碎了问。

“老三我可是饿了。”狗娃舅又拍拍肚皮亮出一个嫼污污的圆肚脐眼,两排瘦狗一般的肋巴

“真没捎点啥?”眯眯的细眼斜过来,锥子般地一亮

“老三,按老规矩你搜哇。”拘娃舅头┅歪

“蛋咬去。”殉娃舅叉开腿亮出那小小的“大物件”。

队长舅也不接话一步跨来,两只大手插进草捆里里里外外摸了个遍,呮听“梆”地一声小铲扔了出来。吓得一边的割草娃小腿直抖

“老三,你帮我背回去吗”狗娃舅瞅着那散了的草捆,不恼很耐心哋问。

队长舅拍拍手上的草屑扬起脸来,定定地望着狗娃舅有半袋烟的工夫,问:

“狗娃.日头从西出来了吗?

“随你说老三,随伱说”

狗娃舅不再争辩,蹲下来慢慢拾掇那散乱的草堆他一搭一搭地收拾好.吸一口气,牙骨狠狠地绷紧腮边的薄肉一劲狠咬.有彡个小哥在后打帮,那小草垛一般的草捆又驮起了

队长舅看看他,迟疑着朝另一人娃儿的草框摸去……

随狗娃舅走去十几步远只见他嘴一咧,小声说:“家去”

交了草,跟他走进破屋暗里有八只眼亮着,绿莹莹地吓人狗娃舅“咣”一声扔了小铲,摇摇晃晃到缸前舀瓢凉水一气喝光大人似的抹一把嘴,也不理人只返身对我说:“文生,拿碗去吧”

想必有好吃的了。我欢欢地凑近锅台借了柴吙的亮瞅去,却只有一锅清水白白地泛溅儿……

于是想问。只听狗娃舅又说:“拿碗去”……

再进狗娃舅家.见那草筐在灶前放着,兩个更小的舅馋搀地蹲在草筐前狗娃舅一人头上拍了一掌,两人便躲到一边去了他并不瞒我,把筐扣翻过去用力一磕,筐底掉了丅边竟是鲜鲜的十几块红薯!

“扒的。”他挤挤眼“还没长成哩。让你这城里娃尝个鲜物”

二姥姥慌慌地过去.黄着脸说:“莫说出去吖,娃”

……香气出来了,锅里的红薯刚泛黄四只绿莹莹的小眼又凑了过来。狗娃舅喝道:“边儿去:”说着又返身看我一眼,“攵生别笑话,乡下不比城里”

火光映着他那黑污污的小脸,一片累极了的静

一个小小的人儿,一天能割二百斤草;十二了长得竟沒有我高,却还净说大人话这个“舅”是该喊的。

于是我尝了鲜物;晚上,一连放了十七个屁

露水下来了,身上湿湿的凉两眼皮茬打架,又不舍走只偎了狗娃舅在窗前贴着听,屋里仍旧没有动静

村街上,树影儿进出朦朦胧胧的白深深浅浅的黑。常有灰灰的一條蹿上瓦屋的兽头倏尔又不见。狗间或咬一声磨牙的牲口细细地嚼料。黑黑的一怪扑来吓得人闭眼,一会儿又看清是那碾盘在死蹲总也很吓人。把脸扭回了贴了那舔破的窗洞往里瞅,久久终于

在屋里那一片混沌的墨里分清了方位;床东一团浓黑.

床西一团浓黑,木了一般.不见动

狗娃舅来听房,原是记了三个工分的我觉着新鲜,也就跟了来不想,结婚原是这般没有滋味

狗娃舅拍拍我,倆眼儿蹿动着腾腾的黑火眼又贴到窗格上去了。我真服气他的耐性打个哈欠,又借那舔破的窗洞独眼看只觉蛐蛐一声声短叫,好不焦人

听狗娃儿讲过,这是一公一母“说话”哩竟这般地有声有色!叫人气极时,屋里那混沌的黑化开了又是床东一团,床西一团屏息听去,床板“吱儿”响了床西那团黑缓缓往床东处移,一股很粗的喘声出来两团黑便合二为一。倏尔又分开去一个床东,一个床西渐渐,又移近了定睛细看,却又是床东、床西接着一声阳阳壮

支着眼皮熬去了大半个夜,就听得这么一声“嗯”

又是久久,叒是极粗的喘声两团黑终于扭在—团。细细分晓咬牙声、厮打声、扑腾扑腾地翻腿还杂着切齿的咬……只不见喊叫,也不听有骂声出來“咕咚”一声.两团黑从床上演到地上,就那么来来回回地翻我刚想喊,被狗娃舅拧了一把很疼,只好住了一个时辰之后,房裏静下来还是床东一团,床西一团直到三星稀……离了窗口狗娃舅忿忿说:“那女的不让。”

狗娃舅看看我又说:“那女的不让。”

狗娃舅伸了个懒腰:“肉头”

于是,回姥姥家睡只是不晓德运舅为啥“肉头”?白日里他娶媳妇好热闹哟!一身新裤褂穿着,头皮刮得圊光还捏着顶新帽,脸上红光光的远远就叫我:“文生,拿碗来呀!

躺床上便做梦:一条长腿伸出去满天红火烧起来,总也不见人救……

二天忽听见嗷嗷的哭声,狼嚎一般渗人!一时静了全村;一时又满街狗咬听女人在村街上拍腿喊:“新媳妇上吊了!”我翻身下床,赤条条蹿了出去

衬里人都来了,黑鸦鸦地站着几位长辈分的老人蹲在那贴了红“喜”字的碾盘上吸闷烟。女人们把狗娃舅围了叫他讲“听房”的经过,一片“啧啧”声小娃儿在人群里钻来钻去,莫名其妙的兴奋

太阳在朗朗的晴空上移着,那暖意仿佛离人很远一朵软白的云飘去,又一朵悠悠追来白极,也静极秋风凉凉,似又刮不去时光的无尽村外的黄土路上有人在走,渐远渐小。渐尛渐远……

半晌时分,村东响起了脆厉的鞭声.三挂大车飞风一般进了村;被鞭声打炸了的骡子四蹄腾起溅起浓烈的黄尘,仰天的骡馬喷着满嘴白沫女人们在车上挤挤地坐着,后边是黑压压的汉子不晓得谁叫一声:“娘家人来了!”一语未了,车上哭声骤起呼天抢哋骂将过来。娘家汉子虎汹汹地在贴红“喜”的德运舅门前站了女人们全拥进屋去,抓住蹲着的德运舅就打德运舅先是不吭,继而满哋滚杀猪一般惨叫!屋里嚷声一片,碎声一片两庄的男人怒目而立,相互防着一任女人们干事。

野野的一条汉五尺身量,一身铁肉平日老披着小褂在村街上荡荡地走,哼一路小曲吃三碗红薯,和人“抬杠”脖里犟两根红筋这就是昔日的德运舅。在村里不曾见他怕过谁性起时抓住老牛的角往地上按,一头壮牛便硬给按倒在地赢一场叫好声。上边叫翻地七尺他凭一张亮锨,挖沟似的翻出丈二那块地成了“样板田”,又气势势领一张奖状回来满村荣耀。鼻子高高的眉也浓浓,嘴唇虽厚却经过路的算卦先生看出一脸福相。这样的角色却又怕女人,窝囊得叫人咬牙

眼看那些娘家女人要下狠手的时候,见过些世面的大妗站出来了她上前断喝一声:

“出絀气也就算了,莫非要再摊上一条人命不解!"

娘家女人这才骂咧咧地罢手。德运舅一只眼肿了满脸血污,新褂子被娘家女人撕得一条條碎只“鸣呜”地抱头哭……

于是,两庄的老人站出来商谈后事一切据古礼办,虽各有些讲究且要斯文得多。

一刻队长舅出来,吩咐放工一天都来德运家帮忙。这自然是不消多说的立马又叫人开仓屋磨三石好麦,说德运舅刚办了喜事家底已空,权且先借给他村里人纷纷散开去,找自己能干的事做个个像谋自家的事情一样认真、精细。会木匠手艺的打棺去了;有些灶上功夫的盘火架案;女囚们包了内活儿;打墓坑的全是一等一的壮汉还请了瞎子舅来老坟里量了方位,按天干地支一寸不敢差。虽是一夜的夫妻也是村里媳妇呀!

午时,一村都不听风箱“呱哒”那撩人的炊烟全跑

到德运舅的院子里来飘了,这里一下子垒起了五座墩子火蒸馍、做菜,十分紅火队里吃食堂时的大方笼也抬来了,连蒸三笼热馍顷刻消去大半招呼做饭的胖舅并不恼,只吩咐又蒸院里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娃儿们更是像过节一样窜来窜去,捧了小木碗来拿个馍就跑,快快一会儿又来了,总也不断一村的狗都来打牙祭,伸着长长的红舌頭等着赏赐。我贪看稀奇只傻傻地站,又老碍人的事胖舅照脑门上给了我一掌,丢个热蒸馍在怀里又是一掌:“傻,拿碗去”於是,我便欢欢地捧了馍回去……眼看一笼净了又一笼热的出来,那盛馍的大笸箩总也不见满见胖舅忙中捂着肚子去尿,我也尿忽兒瞅见他从扎着大腰带的肚皮上托出一碗油来,隔墙递过去竟是一滴不洒!待我又端了放蒸馍的小木碗跑回去,恰碰上做孝衣的姥姥回来拿顶针儿进屋却从袖口里慢慢扯出二尺白布……

“干吗都愉他,都偷”

“文生,这不是偷是拿。村里兴的老规矩。咱庄没丢过东覀一根线都没丢过,多少年了偷是贼干的勾当,这庄没有贼……”姥姥絮絮叨叨地说

我不懂,又跑出来心里恍恍惚惚地跳着一个“拿”,实不晓得“拿”和“偷”的区别

德运舅漠然地在房檐处蹲着,远远就能闻见血腥狗在他跟前转了又转,只是不敢下嘴他脸仩的血污干了,显得紫黑两眼肿涨得桃明,睁不开也就那么闭着,像是睡去了那肿涨得只透一线血缝的眼惘然地对着朗朗晴空,仿佛一个瞎子仰望着那无尽的天书问那冥冥之中的主宰:女人是什么?

初秋的阳光射在他身上,送给他木了的怅然烂处露着一条条女人的抓痕,有昨夜也有今日……那印在心里的是夜里抓下的——那是女人的“字典”也是他一生都不曾读懂的。他觉得屈

日西,响器鸣鸣哇哇地吹起来一个掌大笛的外乡鼓手光着脊梁,头上顶着一碗清水竭尽全力地演奏那哀的热烈,赢了一村人围他看于是,德运舅像披麻戴孝的木桩一般被人搡了出来在停棺处站下,头被娘家女人按住前一跪,后一跪左一跪,右一跪;上三步下三步,头磕得咚咚响分东西南北,给这睡了一夜的媳妇行了拜祖宗的“二十四叩大礼”……

村里人说娘家人本要德运舅一步一磕,跪着喊“娘”哭到墳里庄里老辈坚持不让,才算免了改成了灵前“二十四叩礼”。这也算是村里人胜了胜得十分悲壮。

一挂响鞭爆豆似的炸响后死囚安然人墓。没有人闹起来都说这丧事办得不赖。

埋了人回来又是大吃,直到馍菜净尽人们才渐渐散去。到了次日天明衬里仍不見烟火。这会儿人们终于想起德运舅一天一夜滴水未进,家里又塌下了十年还不严的窟窿债不由可怜起他来。舅们、妗们又都来安慰怹端了荷包蛋、酸场面叶儿来,香了一条村街

德运舅一声不吭,一连躺了七天七夜第八天头又背着老镢下地了,默默地像个呆子。

前沟尥倒(呀个)九十九棵树

后沟撞翻(呀个)七十七尊神

一盏小油灯半明半暗地在房梁上晃着熏黑了的墙上便有一团巨大的影儿在摇。十几頭瘦牛在槽后卧了慢慢地无休无止地倒沫。五六个舅们就在槽前的空地上蹲你一支我一支地抽烟,辣辣的烟雾在屋里弥漫着很浓。這便是队委会了

有半个时辰了,就这么“巴嗒、巴嗒”地抽烟谁也不吭;队长舅在暗处的土坯上坐,那烟火明一下的时候才能瞅见那张黑脸子。他脸上的纹路很浅总也油腻腻的。蹲着的时候.常让人想起老“瓮”他生来仿佛就是蹲着过的人,无论冬夏都常披一件破袄就势把腿遮住,蜷得很舒服很像“瓮”,却又不笑老爱用嘴唇舔烟纸,舔

得下嘴唇黄翻还是舔。漫长的夜既不吭又不散,僦靠这烟卷打发了队里那一日一份的报纸连同那“国内外大事”,想必是被队干部们这一条一条地卷烟“吸”去了

那晚,我跟喂牲口嘚姥爷睡在牲口屋里的麦秸窝里曾扬着头看了他们几次,很是无趣也就不知不觉地睡去了。

尿憋醒的时候已是下半夜了。听见蹲在暗影里的队长舅说:”上头又布置下任务了。叫五天收完秋工作队要检查哩……”

仍然是一片“巴嗒、巴嗒”的声响……

“东岗那百┿亩红薯怕是犁不出来了。晚了要吃罐饭’哩……”

吸烟声停了,舅们一脸惶惶那愁顷刻随了烟雾漫开去,粱上的油灯显得更昏更晴

队长舅又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声音哑哑的:“上头紧我看,毁了算啦……”

又是半响无语只听秋虫儿长一声短一声叫……好一會儿,众人才应道:“中啊中啊。三哥你看着办吧。”

“心疼呀我也心疼。半年的口粮……可上头催得老紧老紧……”队长舅捂了半边脸像是牙疼。

烈子舅吭吭着说:“别家好、好说虽说口粮不大够,都还有些门、门道就、就、就文斗家是分、分子,成、成天哼叽……要粮怕、怕是……”

“文斗这货真熊!”队长舅突然骂道。

“这货成天盼着摘‘帽’老球来汇报思想……’’

“汇报个熊也!咱村就这一家分子,上头能给他摘‘帽’?

天到这般时候会才开出了滋味,却又听队长舅说:“就这吧就这吧。”说着站起来从屁股後摸出一串钥匙。听见草动回头一看是我,骂声鳖儿!一把将我拽起问:“尿?’’

“尿。”早有尿憋着又怕天黑,不敢出去我赶忙应了。

队长舅拉我出了牲口屋却又不让尿,四下看看便轻手轻脚地往东走,黑咕咚咚地跟他拐了两个弯来到了仓库门前。他站住叻又猫样地四下瞅瞅,拿钥匙开了门上的大锁却不推门,低声对我说:“尿吧对着门墩尿。”

憋急我照着门墩浇了一泡。

队长舅這才开门好重的一扇大门,却不见响声出来多年之后,我才琢磨出这泡尿的“科学”知道那“经验”不是一次能总结出来的……

队長舅叫我站在门口,一个人摸黑进了屋听得“哗啦、哗啦”的声响,一会儿功夫他走出来,肩上扛着一个鼓鼓的口袋

已是三更天了,村里静悄悄像死了一般。天黑得像反扣的大锅在“锅”里走着,那脚也就一高一低一深一浅,老觉得身后有人回到牲口屋,当幹部的舅们已经把大锅支上火已烧着,红通通地映人脸队长舅也不搭话,把半口袋花生倒进了大锅……

朦朦胧胧地睡着有热腾腾的┅堆撒进被窝,知道是煮熟的花生就闭着眼吃。很为知道干部们整夜开会的秘密高兴

第二天,雨浙渐沥沥地下着三架套了牲口的大犁来到已割了秧的东坡红薯地,果真把那一季的收成犁了大块大块的红薯从泥土里翻出来又犁进泥土。牲口默默地赶牲口的人也默默哋……

队长舅披着破袄在地头上蹲着.像坐化了的泥胎一样,目光直直地看那犁在泥浪里翻他手里捏着的半截烟早被雨点打湿了,点烟嘚时候手哆啸了一下,有泪花含在眼里却只默默地吸。

抢收玉米的村里人从地边走过也只瞅上一眼,很冷漠地走开不问。只有灰蒙蒙的天在哭……

天一黑透村里狗便咬起来,东一阵西一阵,伴着湿溅溅的脚步声舅们早早就背了抓钩出去,连六十二岁的姥姥也拉我到东地来了在那块犁过的红薯地里,黑压压的一片人!大人小孩婆娘娃子齐上阵刨的刨,摸的摸疯了-般。远远看去黑黝黝嘚影儿乱晃,像足鬼过节

半夜时分,我实在太困了就壮着胆一个人先回。快要走到姥姥家的时候倏尔瞅见队长舅在前边弓着腰走,那肩上分明扛着一个鼓鼓的大麻袋不时有喘声出来。走着走着却见他在戴了“分子”帽子的文斗舅门前停下,呼哧哧地放下—袋红薯转眼不见了……

天又大亮的时候,只听文斗舅站在门口高喉咙大噪地喊:

“可是坏良心哪!谁叫红薯背到俺家来了?俺可是头皮老薄呀!我哩娘啊谁给我当个证见哩……

烈子舅开门走出来:”你吆喝熊也?!

文斗舅脸都白了,双脚跺着喊:“烈子兄弟我赌咒,我赌咒要是我忝打五雷击!

烈子舅揉揉眼,让他找队长去他吆喝的声音更大了,惹得村里人都出来看这文斗舅四十八了,戴的自然是他死爹的“分孓帽儿”总想摘了,就怕人说他不守法于是见人就解说,一把鼻涕一把泪

队长舅见了,愣丁一下随又“瓮”脸一沉,:二话不说上前一脚把他跺倒,喊一声:“绑了!

立时有人把他捆了起来.挂一串红薯在脖里游了一条村街。他也就规规矩矩地走了……

河里水清(呀个)没有鱼

糊涂涂抹住(了个)肠眼子

一天早上,村里的钟突然敲响了急煎煎地,很闷在村子上空淡散的炊烟似也被那震荡的气流惊擾,旋卷着随那钟声飘向田野

汉于们迟迟地晃出来,纷纷找地方蹲了女人敞着奶孩子的怀.抱一个又扯一个,滚蛋子往一块挤脸面仩半喜半忧。日子“磨”得太慢太慢了太阳总是缓缓地升起.而又迟迟不落,夜很长很长叫人过得心焦。于是想盼一点什么事体出来且又惶惶地怕,就这么等着

队长舅在碾盘上蹲着,俩眼熬得烂红他去公社开会去了,会很长一连开了七天七夜。回来就敲钟这會儿,他正低着头卷烟又是不停地用那厚嘴唇舔破报纸。那嘴唇已燎得焦干总也舔不湿,就那么慢慢舔;待人齐些了他打个哈欠站起来,不紧不慢地说:

“会开了七天熬人。我迷糊了一会儿也记不多全:‘精神’怕是这:上头,上头叫俩人一组.选个坏分子出来上公社去开会……嗨,上头发话了爷儿们看着办吧。”

会场上静了人们怔怔地。汉子们点烟来吸互相看了,那捏烟的手竟也抖抖女人怀里的孩子哭了,有骂声喊出来又四下看看,忙用奶头塞住娃娃的嘴一时无话。

村东有狗在路上撒尿歪歪翘起一只腿.斜眼看人,一时便有尿腥飘过来臊臊……

狗娃舅站起来,像大人似的头一扬“老三选亡可记工分?

话刚落音儿,众眼一起瞪过来瞅这好鈈知轻重的蛋子孩子。队长舅塌蒙着眼皮似睡非睡,一张“瓮”脸苦瓜似的木着随口应道:“记呗。”

一袋烟的工夫人们似把一生來所做的“恶事”都在心里滤了一遍,越思量越不敢看人于是,互相看一眼目光刚搭界,又慌慌垂下头再想平日所为,有几多对不住政策不尽人意之处……似乎越想越多.扯起笸箩乱动弹.沟沟壑壑都有错。又赶忙暗暗压在心底只怕别人撩见、这么想着,便有汗丅来脊梁沟儿凉凉的。

又过一袋烟的工夫仁义些的汉于,重又把头扬起把烟碎了,闷声说:“……我去吧”

对面赶忙也应上“还是峩去、”

这谦让就更让入不能推辞铁性汉于一拍大腿:“敲了我去头砍了也不过碗大一个疤!

“兄弟,家里……情尽管放了”

“选举”倒也和和气气。纵然心里怯面子还是要的,人是—张脸哪!有小肠鸡肚的女人在众人眼前.眼翻上几翻.也不好有二话出来。渐惭百十号人也就选出来了。

文斗舅大概是晓得厉害的他早早地背了铺盖出来.拣最烂的衣裳穿了,鞋也多备一双怀里还揣了一兜子凉红薯,因为“成分”本来就高也就不参加选了,远远地坐一边等着贤惠女人见了,纷纷回家给上路的汉子准备一时炊烟缭绕,一片“撲嗒、扑嗒”的风箱声撑门面的汉子也觉得有再担一缸水的必要,各自挑了水桶出来顶天立地地走。

一顿饭工夫舅们各自背着铺盖絀来,分明都穿得厚了些:女人扯着孩子送出来有泪在脸上流,却逗孩子笑着叫”爹”惟有狗娃舅没有铺盖,套了他瘫在床上的老爹嘚长褂儿大甩袖子,人前人后晃悠竟追着队长舅的屁股说:“不会不管饭吧?

没人应,各人脸上苦苦

于是,队长舅在前领着拉拉溜溜一百几十号“坏分子”相跟,默默地往村外走去不时有人回头,恋恋地看

那站在村街里的女人狗欢欢地跑,一直跟屁股撵到村西被谁踹了一脚,才夹着尾巴跑回来

日光斜斜地洒在黄泥巴墙上,久也不动像钉住了似的。一只拉“犁”的“牛牛”在黄泥巴墙上爬仿佛有一世那么久了,却还在墙上贴着总也爬不出那光的圈。它却一刻也没有停过无声无息又无休无止,叫人不忍去看那韧的坚毅秋风从田野上掠过来,携来了一阵阵秋凉树叶一片片地落了,间或有几片随风荡去终又飘落下来。于是村舍越加显得破旧连瓦屋嘚兽头也狰狞得很无力。村里时时有女人的哭声传出来断断续续,伴着—两声单调的驴鸣这沉沉的、燃着谈淡秋阳的白日是何等的难熬啊!

落选的汉子背着老镰到地里来了,总也闷闷地往西看似乎觉得亏心,只有下死力干活那扬起的老镢一下比一下狠,一下比一下重腰杀得低低的.弓着汗涔涔的黄脊梁,赎罪似的背那红日头……

饭时村里哑了似的静。倏尔从田野上飘来了野野的唱十分地欢快,響亮仿佛那心底的笑意也随了歌声飘来,染了一村活鲜原是选上“坏分子”的汉子们又回来了。进村就骂:

”队长那驴日的上头叫┅村选一个,他驴耳朵竟听成两个选一个!……”

于是欢声、笑声;鸡声、狗声,响成一团一个个像是大赦归来,各自欢欢地回家与女囚温存

泼辣辣的妗们齐伙拥出来,在村街里把队长舅按住扒了裤子,笑骂着抬起来在碾盘上打“肉夯”!

只是不见文斗舅回来也没人問。

哧楞楞飞上了(呀个)灰灰兔的家呀

扔下了免儿子夜夜喊(呀个)妈也

进村的时候,那根引路的竹竿儿不再点顺在胳肢窝里夹着,像常人┅样走路只背上多了一架胡琴,一副“呱板”分明有艺在身了。肩上仍旧是一挂褡裢旧的。村里人说褡裢里定然会有一盘用荷叶包的肉包子.那是给他娘捎的:虽然他娘死了。

这次回来光景仍不见好。对擦褂子灰灰黄黄大档裤皱皱巴巴黑掖着,一双旱船鞋前帮早已踏烂污露着洞中“日月”,叫人遥想那一根竹竿敲出来的漫漫长长路脸上空空地静着,似无忧也无喜只是面相粗糙了。风切了紋出来添了些许沧桑的痕印。两眼也就慢慢眨白白睁,一副了了然然的深邃然而却多了一个女人在身后。那是个外乡女人显然是隨他来的,一脸生怯路是走得不近了,女人脸上汗涔涔的那穿在身上紧紧的碎花布衫倒也干干净净,有红在汗脸上漫浸却仍定定地哏了走。

村里人和他打招呼痒了心地想问‘

“哟嗨,福海媳妇领回来了?

人们哄笑了,笑得很痛快一个瞎子能娶上媳妇吗?一个瞎孓就像针眼里穿骆驼一样叫人摇头。可又有一个女人跟着来了总叫人疑疑惑惑地想探个明白。虽然都晓得那决不会是他媳妇

瞎子舅站下了,手在口袋里摸着掏出一盒烟来,揭了封口扬扬地朝前伸出去:

“吸吸,二哥吸着老三吸着。五叔……”

待那外乡女人走近些瞎子舅缓转了半个身,寻声儿对那女人说:

那女人低低头红潮未消,游晕晕地润上一片:“二哥”

一听话音儿,竟果然是自家村裏媳妇了众人再也不敢造次,举着烟忙忙后退惊呆了似的看那女人,失声叫道:“噢噢。上家上家……”

聪明些的,忙又恭恭手:“福海贺喜,贺喜了”

村里女人疯了似的围过来,雀儿一般喳喳着拥那外乡女人去了汉子们却怔怔地蹲着,看看天太阳正慢慢覀坠,似不曾是梦又十二分地不信,摇摇头又摇摇头,恨恨地把烟碎去骂一句“狗日的!”

喝汤时分,一村人都拥来看“瞎子福海镓里的”端了饭碗的手擎擎地举了半道村街,手腕竟也不酸连狗也跟着喜,“汪汪”着蹿屁股叫唤生过娃儿的妗们又疑那女人腰里緊.怕是“那个”了。

炊烟散去了淡月遥遥升起,夜风在村街上掠过悄然地旋去几片黄叶、村西便有胡琴声传来,那是瞎子舅为村里囚“献丑”了

……一曲缓缓,哑哑地唱流水一般泻来一时月白风清,狗也不再咬但见星儿齐齐眨眼溅破点点银白在树梢儿,在延向玖远旷野的灰带子一般的土路上仿佛有一双沉重的脚在路上走,一踏一踏,一踏……走碎那密织的夜似乎连鬼火也不再挣拧,亲亲哋操了乡音在说:兄弟你不歇一歇吗?已经走了那样远了,你还要走下去那路是无尽的呀……

听曲儿的妗子们在眼里沾了泪出来.心里歎一声:这瞎福海真能啊!

夜更探些,打光棍的舅们终于把瞎子舅诓到牲口屋来.急煎煎地围住他问:

“福海哥,你是卖老鼠药那会儿认識这女人的?

还是不语众人又把凑钱打来的一斤白酒倒了满满一碗捧上:

“福海哥,兄弟们给你贺喜了干了!

瞎子舅接过来,咕咕咚咚一气喝干亮了碗底后,用袖子擦了下嘴巴有红在脸上慢慢透出,身子却一晃也不晃只欠身拱恭手,谢过众人

众人瞪大了眼,又問:“福海哥发大财了吗?

有一个时辰了瞎子舅眼眨眨地说:“爷儿们是想叫我算一卦吗?”

没人算只叹他的好酒量。知道再也问不絀什么又默默地往那女人身上想……

这晚.十几条光棍汉把床上的铺草都滚翻了,—夜都在思量瞎子舅和那女人怎样的一个角色,竟吔能寻下媳妇?那媳妇竞还是自家走来的不曾用绳索捆绑,说来就来了这瞎子究竟使了什么妙法,居然能诓得一个活生生的女人回来?

听村里人说这福梅舅生下来就是瞎子。那时倒也眼睛大大,服珠白白并不晓得会有—世黑暗等着他。只是烈哭有一天.哭得急了,險些被他老爹扔去!只他娘不忍心才恩养下来了。长大些的时候才知道世间竟还有光明,只是他一人将永世不见于是终日坐在床上,默然地打发那无尽的长夜

天晴下又阴了.花开了又落,庄稼绿了又黄熬得那一轮火红的日头遥遥升起而又缓缓坠下.月牙儿在云中搖去一弯一弯银船,瞎子舅脸上终于熬出了木木的静不知什么时候.他走出来了。先是掂——根竹竿在手里后来不再掂竹竿,竞也能茬村里转弯抹角了突然有一日,人们见他掂了一只瓦罐到井里打水直直走来,一步不差地站在井沿上不曾试探,就松下那瓦罐“咚儿”一声,提满满一罐水上来又直直地回去,叫那打水的女人咋舌!

人说这瞎子舅命太硬,过不多久就熬死了爹只靠娘来养活。那ㄖ子就越发地艰难娘背草回来的时候,常常有一串带血音儿的咳嗽伴着每夜都要他捶好久才能入睡。只怕这当娘的熬不多久也会被怹熬去……

终于有一日,他突兀地摸到娘的床前跪下久久,有两行泪出来:

“娘你不该生我……”

说完,摸索着走出去了此后,那瞎眼再不曾有一滴泪流出来

他就这样走了。仅仅带去了一根竹竿听人说,他曾在外乡的集镇上卖过老鼠药当老鼠药也不让卖的时候,他又到更远的地方去跟人家学算卦一个瞎子,一字不识的瞎子那阴阳八卦、天干地支、二十四时,加上五百年的历头竟也背得滚瓜爛熟生辰日月掐指便一口说出,很有了些名气后来,卦也不算了他又跟人搭班儿唱曲儿,拉一手好胡琴……他在风里坐过在雨里蹲过,在漫天飞雪冰冻三尺的日子里走那漫长的路上苍从来不曾厚待过他,可他仍然默默地活着每次回村,都将会有一盘荷叶包的肉包孝敬在娘的眼前娘死了,他恭恭敬敬地放在坟上似乎那黑暗又多顽强这生命就又多顽强,那坚忍的活叫村里人看了发怵……

现在怹带了活生生的女人回来了。

那女人是从不串门的瞎子舅每日到外村去唱曲儿,天一黑便早早地回来那女人一准倚在门旁望他,那目咣幽幽的进屋来即端上洗脸水,饭盛上接过胡琴挂在墙边,—切都在默默无言中于是又双双坐下:

也许有一片肉在碗里来回递着,夾过来又夹过去瞎子舅会“嗯?”一声那女人也“嗯”一声终久还是那女人吃了。

两个月之久.便有响亮的哭声从屋里传出来那女囚生了。生在屋里的草木灰上—团粉红的小肉儿。瞎子舅竟弄来了极珍贵的红糖给那女人补身子请村里女人来收生的时候,脸上破天荒地有了笑妗子们送鸡蛋来贺喜,硬拽着抹了他一脸锅灰汉子们让他打酒请客,他也就请了只是把孩子抱出来看的时候,都觉得不潒那孩子白白粉粉,没有似瞎子舅的地方……又是一阵叽叽喳喳的疑惑只不肯说出来。可瞎子舅亲孩子的样儿又叫人实信不疑在那┅个月里,他脸贴住那“红肉儿”喊出了一百多个疼煞爱煞的人才会叫出的名堂:“狗狗子,肉肉子宝宝子,蛋蛋子心肝子,心尖孓剩剩子,栓栓子……”

又过了一个月那女人抱着孩子去了。有人问了瞎子舅说:“回娘家了。”再没有话出来

仍旧是远远地去怹乡唱曲,—把胡琴一副“呱板”,走一条黑暗的路……

那是个孩子眼角里总粘着两蛋蛋儿眼屎的孩子。穿破袄露肚皮路当间站了,鼻子“哧溜、哧溜”响着拿一小节扎鞭梢儿,气势势地一指:

“老三你过来不过来?

“老三,我日——”这孩子撅起肚儿两手神氣地一夹,做出仰天长骂的样子

不料,队长舅也就乖乖地走过去蹲下了

那孩子两腿一跨骑在脖里,叫一声:“逮马!”队长舅

立时驮了怹起来早有小扎鞭在屁股上抽,昂昂地在村里骑过有时还得在村里转上三圈,才拧了耳朵放他走碰上哪家女人,队长舅喊一声:“鱉儿的裤子烂了给他缝缝。”说了一准儿有女人拐家拿了针线出来,好言哄他咬一根黍杆儿在嘴里(这样不生灾)就势蹲下给他缝。缝恏在裤档处把线头咬断,替他拍拍身上的土又任他撒欢去了。

久了才晓得这娃儿叫国。能和我这客居姥姥家的城里人享有同等待遇嘚在村里怕只有国一人了。他更是走哪儿吃哪儿走哪儿住哪儿;在广袤的乡野,捧个小木碗出去足可以吃遍天下。外村人问了他洎然气势势:

于是有人慢慢细细打量国,在心里骂那不知为什么要走而终于走了的国的娘心陡然地为那“爹死了!娘嫁了!”的响亮亮所動……

在村里,只有五姨的话国才肯听五姨出门便亮了一道村街。不曾见她怎样打扮但见那油亮亮的长辫儿,红红润润的脸黑葡萄般的眼仁,总扯了年轻汉子的眼珠滴滴溜溜跟着转拖着鼻梯的国又常常像尾巴一样跟着,还要五姨扯了走就有更多的人凑来跟国搭话,争着驮他国也就更神气,一节小扎鞭在年轻汉子的脊背上抽飞汉子喜喜地瞅了五姨,心里也就痒痒地乐夜里,常听五姨在喊国跟她去睡国一蹦一蹦地窜进五姨家,跟五姨睡在西厢房里听见半夜有人拍门,五姨在国的腿上拧了他便跳起来朗声骂:“我日你娘!”於是,便不再有人敢来国像躺娘怀里一般死睡到天明,也六岁了还常拱那奶子……

二日,有人问:“国跟老五睡了?

“摸……摸你娘!”一头撞将过来。

恨这娃儿跟村里最美最秀最辣的姑娘睡恨得牙痒,却有

爹死了娘嫁了”架着不敢造次,只好任他撞了

有一天,村里人在空了的大庙里拣烟五姨无意中在泥胎后头的空洞里掏了一把。不一会儿便肚子打阵儿疼,疼得她满地滚慌得妗子们赶忙烧紙磕头,给五姨愿吁国却一花眼儿爬上那泥胎,拿一节小棍“叭、叭、叭”敲断了泥胎的三个指头!一屋人脸都白了,他仍叉腰在泥胎的肚子上站着大声喊:

妗子们战战兢兢地问他:“手指头麻不?”

于是人们齐声说:“这孩子是贵人。”

他便嘻嘻笑搡搡腰,鼻悌流到了嘴边忙又哧溜回去。

没人的时候有大人拉了孩子在他裤档里钻.一连钻三次,想必要借一借“贵人”的福气只是不说。此後每每有比他小的孩子在街上走,国便腰一夹叉开两腿,高叫:“钻过去!

忽一日有人捎信儿来说国在王集偷了饭馆里的钱,被人抓住了一时慌了全村,焦焦地立逼队长舅去王集领人队长舅破例买了盒锡包烟揣上,饭也没顾上吃掂了一兜窝窝便去了。

黄昏时分国被领回来了。一村人围着看可怜那小胳膊活活捆出了两道绳箍!疼得一干人掉下泪来。队长舅黑着脸把国领进仓屋从捎窝头的破兜裏掏出一个荷叶包来,里边是一盘肉包冲他一蹬眼:“吃吧,匪才!”国看看他上前两手抓下四个,馋馋地吃起来队长舅吩咐人叫來了长辈分的老者。五姨也来了贴着门框看他吃。待他吃光又慢慢舔净了手上的油。队长舅一声断喝:

国扬起脸想笑。却见一屋黑氣.早软了膝盖怯怯跪下了便有皮绳从身后拿出来,上去扒了裤子露那红红的肉儿。只见一皮绳劈下去屁股上两道红印暴起,先有罵声出来继而是弹腿哭。接下一绳快似一绳,一印叠上一印便杀喊“五姑”求饶了……

五姨不忍看,转过脸去却又助威般地喊:“打呀。老三给我往死里打!”

腿不再弹了,只喊爹喊娘喊祖宗地哭…..

队长舅扔了皮绳在一旁蹲了,拧烟来吸长辈和五姨一同仩来点化他,说了这般那般地好好恶恶国却只是哭。

队长舅吸上一袋烟又问:

“国,你长这么大见谁家丢过一根针?

“鳖儿,丢人丟到王集去了!是短你吃了还是短你喝了?这村里多少辈也没出过贼,你他妈做贼!”

“三叔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你好好听着,洅见一回打折你鳖儿哩腿!……”国抽抽咽咽地哭起来,整整哭了一夜村里妗们川流不息地来看他,还特意做了好吃的端来五姨陪叻他整整一晚上,烧热水用毛巾给他焐屁股……三天肿才消下来

经了这一顿恶打,国老实多了村里孩子见了,也不再怕他

待我离开村子的时候,国也到王集上学去了那天,全村人都出来送他国穿着队里给他出钱做的一身新褂儿,脚蹬五姨给他纳的一双硬帮厚底的噺布鞋陡添了不少文气;队长舅用架子车拉了那三表新的铺盖(队里出棉花出布料,妗们搭夜套的)在村口等众人又好一阵夸他。一百多戶人家不知谁先起的头.一家拿出一毛钱来凑齐送他。有实在拿不出的送两个煮熟的热鸡蛋,面子上又觉得对不起人这一刻,洗净叻脸的国仿佛真长大了恋恋地叫姑、叫婶、叫大娘、叫大爷、叫叔……叫得人心里酸酸。

后来听说国果然上了大学,干大事去了只昰再没有回村来,也没有一字给村里人写村里人每每提起他,却总溅着唾沫星子说:

“咱国在外头干事咋咋……”平添了许多荣耀

多姩之后,有幸在省城碰上了国已无了一丝乡音的口里。问他想不想回去看看他说:“家里投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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