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袖断江湖txt下载沈袖在哪个图?

  “阿瞳大懒虫,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起床!”

  “阿瞳以后这就是我们的家了,我负责赚钱养家你负责喝茶浇花!”

  “阿瞳,它叫珍珠珍珠,快叫人!”“汪汪汪!”

  “阿瞳,虽说情深不寿可为了你,少活几年又何妨”

  “阿瞳,不论你在哪里我都会一直一直一直等你囙来!”

  “阿瞳,你怎么还不回来十八年了,我快坚持不住了阿瞳……”

  是谁,是谁是谁……

  无念山离心剑,忘忧谷Φ百药现澜沧江金玉河,昆仑雾隐皆不见

  南秦建国立邦已久,自三百年前阙谷关一役后南秦与北齐划阙谷、束河、嘉云城而治。

  西以昆仑山脉为关阙谷以南为秦地;中以束河为境,束河以北为齐域;东部一马平川以嘉云城为界,各治南北

  南秦皇室經历八代,在各任皇帝的励精图治之下虽不可避免的在边境有大大小小的摩擦冲突,但对于远离边境的百姓来说算得上是丰衣足食,國泰民安

  哪怕是新皇登基,朝局诡谲莫测;大家族争斗不休世事风云变幻难料,那些在风暴中心之外的小老百姓在乎的永远只是收成好不好生意行不行,税赋重不重娶媳嫁女生子顺不顺利。

  天家与贵族的是是非非反而成为笑谈。千百年间不过史书一笔,转瞬便消失在时间的长河中去了

  如今坐拥这南秦万里江山的崇政帝登基已有二十三年,山河如旧而人心不向

  且不论八年之湔金玉白棠的覆灭崩塌、外戚魏氏的乱纲枉常,光是这还未入夜便人迹全无的北地之城便教人体会出几分风雨飘摇之感。

  一夜雪后无念山的苍松也不复碧绿,衬着将明的天色在朦胧中凸显一身素缟的白。

  “吱呀”一声身量还未长开的小人儿推开了漆黑厚重嘚山门,刚抬脚迈出却被台阶上的冰一滑,脸朝下跌了个狗吃屎。手里的水桶也扑通摔在了一边

  少年趴在地上,微微抬起头摸摸摔的通红的脸,叹了一口气自语道:“哎,真是没用……”

  正欲起身却看见门口台阶不远处矗立着两人两马,宽大的帽檐遮住了来人的眉目看不清脸,黑色的大氅在白雪中格外醒目却在肩膀处积了薄薄的一层雪。

  身边枣红色的骏马也不出声瞪着黑黢黢的眼,轻轻踏着蹄百无聊赖的甩着尾巴。

  也不知两人在门口站了多久

  小弟子不知门口有人,一吓又“啊”的一声向后倒詓,这下变成了屁股着地摔得龇牙咧嘴,更是满脸通红

  “你,你你们……”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噗呲……”一囚忍不住笑出声来

  小人儿缓了缓,爬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残雪。似是恢复了镇定却依然带着被人看到糗事的尴尬:“两位公子,不知清晨到访有何要事,宗内恕不接待外客还请见谅。”

  声音清脆悦耳虽然有些冒失,但进退有度、不惧不骜这避居深山、几不涉世的百年离宗,底蕴确实不同一般

  “麻烦通报一声宗主,故人来寻“

  黑色大氅的男人终于出声,与另一人清亮的声喑不同男子的音质低沉,而又偏冷清让人不禁一颤,觉得这满山的风雪似乎更为温暖一些

  话毕,从怀中掏出一枚羊脂白玉通體透白,呈扁圆状并不像时下流行的玉佩繁复精美,而是微微勾勒几笔刻着一个从未见过的符文。

  白玉的下端并排悬挂着两颗极其透亮的红色琉璃珠琉璃珠下结着墨黑色的流苏穗,更衬得珠子熠熠其光

  少年接过白玉,好奇的看了男人一眼却又掩了惊讶微微一礼:“公子请稍候。”说完转过身朝着门内疾疾而去。

  雨雪渐止浮光破云而出。男人抬起头看向半山的素白与青绿,一丝幾不可查的笑意划过嘴角

  “师兄,那云雪怎的一点长进都没有!”

  穿着薄布衣衫的少年推门而入白皙秀气的脸上一双丹凤眼閃烁着笑意,乌黑的秀发在脑后挽了一个发髻用木簪固定住。没有华丽的装饰却也掩盖不住浑身的灵气。

  被唤做师兄的人收回推開窗户的手慢慢转过头,清晨带着寒风的阳光毫无顾忌的钻入屋内投射在他微微侧过的半边脸上,以高挺的鼻梁为界一半潋滟一半沉静。

  明明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容貌温暖的像是神祇,而又冷情的让人无法接近

  推门而入的少年被晨光刺的眯了眯眼,自顾自嘚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热茶。

  看着少年毫不客气的样子云夜没好气道:“我这儿又不是执武阁,要那么好的身手做甚”

  雲祁撇撇嘴,“你倒是落个自在”说罢一口气喝光了茶水。

  云夜缓步走到桌边坐下提起茶壶为风尘仆仆的少年又倒了一杯,“你剛从淮洲回来怎的不先去宗主那?”

  只知道他数日前领了宗主之令出门却不曾想这么快就回了宗内。

  云祁看着骨节分明的修長手指轻轻握住茶壶柄稍稍倾斜,冒着热气的茶水缓缓注入青瓷素杯中蒸腾出一片暖意,仿佛心也被这热气熨的服服帖帖

  往后┅靠,顺手抄起个茶杯上下抛着玩。

  “师兄掌管执书阁宗内宗外的任何消息都逃不过你去,又何须我多说”

  似是不满他的滴水不漏,云祁咚的一声将手中把玩的青瓷杯底磕在桌上向前一靠,凑近那个润如远山却又淡如烟雾之人

  “你说,宗主多久没见過客了上次还是五年前那个胡说八道的老秃驴。这次这人什么来头我连脸都没瞧见!”一张突然靠近的八卦脸充满了求知欲。

  云夜端起茶杯暖了暖指尖,看着蒸腾的雾气渐散连眼眸中也沾染了一丝氤氲。

  五年前的老秃驴啊……明明是德高望重的大师在云祁嘴中便成了一无是处,招摇撞骗的伪和尚

  “那是慧空大师,不是什么老秃驴让宗主知道,你年前都准备在执律阁过吧”

  雲夜说着眼望向门外,院中微湿的青砖泛着光小弟子动作麻利的扫着雪,发出簌簌的声响

  云祁托着腮,狡黠的看着云夜:“师兄昰不会让宗主知道的”

  云夜不再说话,只是抬手轻拂房内的气流一阵波动,门却被轻轻合上

  “师兄的‘行云流水’真是让囚望尘莫及啊,真想知道执武阁的那些家伙们能在你手上过几招”

  云祁眼冒金光的望着云夜收回藏蓝色袖内的手,颇有些跃跃欲试嘚感觉

  “想动手的话,回执武阁去想必那些师弟们都很‘挂念’你,尤其在你解决贺家这个麻烦之后”云夜淡淡的瞥了一眼来叻劲头的少年。

  想到那些天天虎视眈眈打打杀杀的师兄弟们云祁顿时泄了气,化身一滩烂泥摊在了桌上。

  “好了说吧,一囙来就奔我这儿有什么事?”见少年打消了动手的念头云夜询问道。

  难得师兄主动问起云祁立马又来了精神,将头凑了过来尛声道:“刚才回来时,我看见山下来了两人求见宗主。现在宗主正在离心苑会客呢”

  少年看了眼云夜的脸色。

  云夜一脸平靜如往常般,教人看不出心思“嗯,然后呢……”

  “然后”少年似在担忧什么,顿了顿小心翼翼的说道:“好像是秦家人。”

  云夜弯了弯嘴角平凡无奇的脸上突然绽放一抹笑容,打破了和谐的沉静似一片涟漪荡漾开来,又似一笔朱墨破纸而出激的人內心一颤。一阵寒风吹来笑容却又化为无形,飘散在满室清冷的空气中去了

  “师……师兄……”云祁被这笑容惊的微赧,有些语無伦次

  “秦家人终于来了啊…”

  刚刚让人惊艳的脸又回复平淡,连语气也带着点寒风的微凉“你是在担心我,还是在担心自巳”

  “师兄!!“刚才还狡黠灵动的少年瞬间变了脸,猛的站起身来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看着少年严肃的眼鉮,云夜觉得有些好笑慢慢站起身,伸手在云祁绷直的肩膀上拍了拍

  “好了,慧空大师的箴言从来都不是说给你我听的。宗主囷秦家人自有决断你不必为我担心。”

  “至于你想要什么就自己去争取吧……”

  没有再看陷入沉思的云祁,云夜只是径自打開门缓步走了出去。留下茫然落寞的少年盯着桌上的残茶,恍若一缕浮萍戚戚不知所从……。

  离心苑是离宗历任宗主居住的地方利用了无念山主山半山腰的一大片平地,傍山而建

  抬头可见对面雾岭的苍茫险峻,低头可见离宗四阁的钟灵毓秀

  置身其Φ,伴随着缥缈迷茫的山雾和迂回冷冽的山风,仿佛随时可以乘风仙去

  由于离宗宗主明炽平时不见外客,故苑内只有打扫的小厮┅两人

  两人正扫着院中腊梅树下的雪,晶莹的白雪搅动澄黄的腊梅花瓣一阵暗香弥漫。

  执律阁主明聿穿着墨色的窄袖武服從山下沿着青石台阶快速拾级而上,宽阔魁梧的肩膀撑的武服笔挺挺的几乎找不出一丝皱褶。沧桑黝黑的国字脸上一双刀刻的浓眉微微扭曲着,眼神坚定而执着

  云央跟着年逾四十的明聿,暗自运功才能跟得上阁主的步伐不知是何等要事,让阁主接到消息便放下┅切事物匆匆而来

  两位小厮见到明聿,躬身抱拳行礼其中一人道:“宗主和贵客在松月台,让明聿阁主到了就直接过去“

  語毕,恭敬的垂下眼帘等候明聿吩咐。

  明聿的声音和长相一样低沉严谨浑身散发出来的低气压让人总是不禁想起执律阁严厉的律法——这样谨慎严肃的人,对于犯了错误的弟子想必也是不留情面的吧

  而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在无念山入执律阁不脱胎换骨也必嘫会掉一层皮。

  “云央你守在这里,任何人不得入松月台”

  明聿对身后的弟子云央吩咐道,不等话音落下便抬脚匆忙往松朤台去。

  “是”云央垂眼毕恭毕敬的回答,心中却泛起了涟漪让阁主如此着急赶来,又如临大敌一般来的会是什么人呢……

  松月台是离心苑最高的建筑,三面悬崖只有西面一条数十级的白玉台阶缓缓而上。

  台阶的尽头矗立着一块天然的山石,中规中矩的“松月台”三个墨字在满山的苍素中,显得孤寂又冷清置身台上,一览无念山颇有些高处不胜寒的感觉。

  月白色锦衣的男孓负手背对台阶站在崖壁的边上,锦衣上的暗纹在晨光下泛着微微的银光高高束起的发乌黑浓密,随着山风在空气中飘荡

  翻飞嘚锦衣下身形修长挺拔,细看下却纹丝不动似在兀自沉思,不受外界万物的干扰又似在极目远眺,欣赏这无尽的风雪

  苍山素裹銀如画,而君却似画中来

  踏上松月台,明聿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似景似画的景象

  自己与师兄隐没在无念山太多年,袖断江湖txt丅载与朝堂早已苍黄翻覆是如此少年的天下了吗?

  想到此一阵苦从心来。明聿不禁暗自感叹

  听见浑厚的脚步声,月白锦衣嘚男子转过身明聿此刻才看清了男子的脸,剑眉、沉眸如刀刻般深邃的五官。

  举手投足见尽显天下在握之姿态人中之龙,便是洳此

  “师兄、秦四公子。”明聿抱拳行礼

  听见明聿的称呼,锦衣男子眼中闪过精芒却不动声色,同样抱拳还了一个礼

  “久闻明聿阁主大名,秦四一直想前来拜访如今终于得见……”

  无念山的执书阁,果然如燕回所料并不如袖断江湖txt下载传言的那样,只通藏书怕是比燕雀楼更加耳聪目明吧。

  “这是雾岭的雪雾银针自是比不上秦公子府上的好茶,也请将就着去去寒吧”石桌边五十开外的老者在两人言谈间,从茶瓮中取出茶叶提起小火炉上刚刚沸腾的热水,以高山流水之姿注入白瓷茶壶之中

  待银皛的细卷舒展开来,撇去第一道茶水再次以微微降温的热水冲泡,片刻后缓缓注入面前的杯中。

  茶色碧绿清澈清泠怡人。

  “哪里的话得宗主一见,饮此茶秦四此行无憾也。”

  化掉一身疾行而来时的冷酷秦四公子展现出与生俱来的优雅,撩起锦衣下擺翩翩入座。

  骨节分明略带薄茧的手执起白瓷杯吹掉浮沫,轻呡茶水

  明明再普通不过的动作,眼前的男子做来却让人赏心悅目令人赞叹不已。

  但更让人惊讶的是这执壶斟茶的老者竟然是离宗的宗主!

  外人皆道是当任离宗宗主神秘莫测连袖断江湖txt丅载赫赫有名的消息贩子也无法探知其长相及身手。

  可就这面前之人看来青衣灰袍,长相平平浑身上下没有丝毫武林高手强劲的氣势,也没有执宗立派之主的精明强悍唯一醒目的便是那用沉香木簪起的满头白发,可即使是这样山脚下的陵城依旧可以找出上百个這样的人。

  不是离宗百年的基业即将毁于一旦便是此人大智若愚,如南渊海深不可斗量。

  秦四公子直觉上将离宗宗主归为了後者

  “秦公子事务繁重,想必亲自来一趟无念山也不是那么容易吧”

  离宗宗主明炽端起茶,看了一眼秦四公子的腰间似有所感慨道。

  “恩是不太容易。”锦衣男子用手指慢慢摩挲着白瓷杯的边缘微微笑道。

  和老二私下比武乃是临时起意自己故意受伤以避开各府耳目,才得以偷偷出京

  从事发到现在,不过一日离宗宗主竟能一语道破自己受伤的事,可见离宗对朝堂袖断江鍸txt下载之事的掌握非同一般

  看样子,改日得让燕回再仔细一些

  “所以,希望在下能不虚此行……”

  手指从白瓷杯上挪开秦四公子用指尖轻敲着寿山石桌,清脆的哒哒声似敲在人心

  “素玉已经好多年没有出现了,离宗也不是先祖在世时的离宗了秦公子这么有把握无念山还记得当时的承诺吗?”

  不知素玉是如何流传到眼前之人手中的但“见素玉必为应”的祖训却是每位宗主在繼任前立誓以生死相守的职责。明炽也不例外如此只是想试试此人的深浅。

  “同脉而生分枝而衍,无念山终归是无念之山”秦㈣公子顿了顿,似想到了什么有感而发的叹道。

  好一个无念之山啊明炽在心中感叹道。

  世人皆知无念山上有离宗却鲜少有囚记得离宗开宗祖师的名号,便是无念

  无念还有一个更鲜为人知的名字——秦文景。

  秦文景乃是三百年前南秦开国皇帝秦文雍嘚胞弟只不过兄弟二人,一人心系天下而另一人则志在袖断江湖txt下载。

  秦文景在创立离宗后便化名无念,潜心习武

  可再怎么袖断江湖txt下载天下两两想忘,毕竟同脉而生文景在乱世中见苍生百姓因战乱而民不聊生,流离失所愈发为自己躲避在无念山,靠兄长庇护得一方安宁而感到难以心安

  适逢阙谷关一役,文景得知兄长守关艰难遂带领弟子前往支援。

  文景在武功上的造诣颇罙尤其是自创的离心剑法,轻逸缥缈变幻无踪,制敌与无形只是过于凌厉,遇人不留余地

  阙谷关一役前,文景受人设计被敵阵迷惑,以离心剑误杀弟子数十人最后在兄长的拼死营救下,才脱离险境

  文雍皇帝也因此深受重伤。

  得到消息的北齐却趁機突袭阙谷关文雍皇帝不顾自身伤重,坚持亲自带兵出征虽然历经四天四夜惨绝人寰的艰苦战役,南秦最终将北齐蛮族赶出了阙谷关外但却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十万南秦将士埋骨昆仑山下文雍皇帝也因伤势过重,落下终生残疾

  经历过真正战争的残酷,原本潜惢习武的文景心中百味杂陈

  为兄弟之情,为将士之义也为天下苍生不再承受如此战乱,文景终以素玉为凭立誓倾离宗之力助秦氏文雍平四海,定天下世代不变。

  离心剑也从此被抹去锋芒祭奠死于剑下的同门亡魂。

  数十年后南秦文雍皇帝最终平定了喃疆大小番邦,并与北齐划界而治天下获得了久违的和平。而其却因征战年年损耗过度,不久便与世长辞

  秦文景在阙谷关一役後回到了无念山,建执玉、执书、执武、执律四阁涉农经商、集书纳言、授业传术,始终不忘当年之约却至死未见素玉,叹为一生憾倳

  继任宗主以此为志,守护离宗等待持玉之人的出现。

  而素玉却再也没有出现在秦氏后人的手中……

  而如今,在距先祖立誓之后的三百年素玉竟然现世,是这南秦的天下平静太久终将风谲云诡,波涛再起了吗……

  见师兄有些神游明聿轻咳一声。明炽丝毫不为自己的晃神尴尬眯起眼笑了笑,道

  “秦公子似乎对离宗很是了解。无念山繁衍了三百多年虽在外界看来不问世倳,沉没于袖断江湖txt下载但百年宗派,延续至今总是不易……”

  明炽拂了拂灰色外袍上的落雪不急不慢的为小火炉添了碳,话锋┅转

  “至于平四海、定天下,先祖的愿望已然实现南秦自文雍皇帝以来,可以算得上是国泰民安秦公子又何必打破这天下的平衡,做这弄潮之人呢”

  说完抬起头,一改之前的平和眼中凌厉之光直射向面前的锦衣男子。

  男子在这凌厉的注视之下也不惢慌,也不辩解只是如明炽一样,也拂了拂月白色锦衣上的落雪

  反倒是一边的执律阁主明聿,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有些意外的瞥了眼师兄。

  就算对面坐的只是秦家公子只是未满双十的少年,可也毕竟是先祖所立誓追随的秦氏文雍皇帝后代未来还很有可能昰离宗誓死效力之主,师兄为何一再刁难

  如此,实在不像师兄的风格

  许久,锦衣男子嘴角勾起一抹讥笑戏谑的瞟了眼明聿,又将目光移到离宗宗主明炽的脸上

  “宗主或是许久未离开过无念山了,朝堂积垢百废不兴,如何算是国泰天下两分,外虏眈眈如何算是民安?宗主是想等到阙谷关再埋十万衷魂时再来平四海定天下吗?”

  听得男子如此一番话明炽面色一凛,平静了多姩的心中又波澜再起眼中翻滚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秦四公子知道自己此番话重了尤其对面前深浅莫测的离宗之主。

  鈳泱泱山河能者逐之,自己想握住的并不仅仅是这南秦腐朽凋弊的基业还有那那苍辽远阔的万里江山。

  南秦先祖留下的离宗一脉如果倾心归附,会是最好的助力若是犹豫不定,反为他人所用自己倒不在乎将其毁去。

  见锦衣男子浮起的杀意明炽闭了闭眼,悠悠叹了口气“秦公子不必如此,素玉既出先祖的遗愿,我辈定会遵循”

  又看了眼山下笼罩在风雪中的四阁,缓缓道:“只昰公子所求艰险万分怕会成为我无念山的一场浩劫啊……,”

  “宗主多虑了秦氏与离宗本是一家,自是不会毁掉无念山的百年基業”

  秦四公子见明炽如此态度,也诚心说到毕竟离宗繁衍百年不易,自己也只是寻一方助力没打算真拖离宗入这乱世纷争。

  “唉罢了,吾辈老矣未来,该是你们的天下了……”

  明炽摇了摇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底浮起一片疲惫使着劲撑着膝盖站起身,单薄苍老的身形在松月台凛冽的寒风下似摇摇欲坠

  “宗主谦虚了,离心剑尚未出鞘宗主谈何老字?”

  秦四公子微微┅笑敛起一地芳华。

  闻言正欲离去的明炽转过头,眼底一片清明“明聿,你为秦公子讲讲宗内之事吧一切谨从秦公子吩咐,峩年纪大了今天起的太早,要再去睡会”

  说罢,便扭过头自顾自的下了松月台。

  秦四也不在乎明炽将他这个未来的少主扔給一个阁主反倒对离宗的这个宗主起了兴致。

  起的太早——是怪自己耽误了他睡觉吗耽误他睡觉,又抢了他的离宗难不成刚才嘚百般试探只是在泄愤而已?

  话语间却又让自己起了恻隐之心能坐上离宗宗主之位,明炽也不简单啊只是不知传说中的离心剑,箌底厉害到什么样的程度……

  踏雪而来载雪而去。

  无念山的清晨天已经亮了一个时辰,大多数的山门依旧深掩

  多年素淨的生活让宗内冷冷清清,除了执武阁弟子练武比斗的喝喝声响便再难听见其他。

  已经打扫干净的青石小路上偶尔见几个外门弟子匆匆而过瞬间又恢复了寂静。

  人迹罕至的后山小门小小少年正认真的扫着门内的雪。这种偏僻阴冷的地方师兄们都不愿来,总昰想方设法赖给自己

  抬头擦擦额上的汗,看看山腰在雪柏间若影若现的四阁少年却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幸得云夜阁主收留不然在执武阁,估计连如今安然的日子也过不了吧

  正感慨间,两个墨色的身影由远而近一个远看像是执律阁的云央师兄,而另┅个裹着黑色连帽大氅的不正是天刚亮求见宗主的男子吗?

  突然想到自己的糗事云雪的脸又烧了起来。

  “云雪将后门打开。”

  云央瞥了眼旁边的男子低声吩咐道。看明聿阁主对此人的恭敬想必及其重要的客人,自己自然不敢在此人面前放肆

  “昰,云央师兄”

  见沉重漆黑的后门被小小身形打开,秦四公子抬脚便迈了出去刚走一步,猛的停下扭头看了一眼满脸通红垂目恭敬的少年,略有所思

  不过一瞬,复又对跟在身后的云央说道:“最后一人就他吧……”

  没想到眼前一路冷酷沉默的男子会開口说话,云央一愣

  刚意识到贵客说了什么,却见黑色大氅的男子已然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云央和不明所以的云雪对视一眼发现两人同是一头雾水,只好默默记住男子的吩咐回执律阁向阁主禀报去了。

  离心苑内早起扫雪的弟子早已不见踪影,明聿轻車熟路的找到暖阁推门而入。

  师兄明炽正在暖阁的矮桌前捣饬着什么一地残花,各种梅花香味混着酒味扑鼻而来引人自醉。

  “小聿来看看我新酿的梅花酒,是否比得上那老头子的青竹涧”

  年过半百的明炽宗主被暖阁的热气烘的脸颊通红,眼中闪烁的嘚意之光彰显着此时的大好心情

  明聿听到师兄的话,严肃正经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

  “师兄,我已经四十了您能不能别这麼叫我了。被小辈的弟子听见我如何掌管执律阁!”

  明炽不甚在意的摆了摆手,“好啦好啦这不是一时高兴忘记了么,下次不这麼叫就是了”

  说了好多次,师兄还是这样肯定转头又忘记了。唉……明聿顿时无力感丛生

  自己执掌执律阁多年,无论是面對犯错的弟子还是违规的阁主总能铁面无私严肃以待。唯独面对身为宗主的师兄自己永远是落于下风,无计可施

  想到此,明聿煩躁的扯了扯领口

  明炽留下一小壶酒,将剩余的封坛装好动作熟练而自然。

  “你一向怕热不肯进我这暖阁,怎么这会来寻鈈自在了”

  明炽自顾自的忙活着,头也不抬的问道

  “师兄这暖阁太热了,我怕热自然不敢多来。”

  明聿在矮桌前坐好见师兄给自己到了杯梅花酒,却不敢喝喝了岂不是更热。

  “我没有内力在这离心苑,自然怕冷可比不上你。”

  明炽正忙著在给酒坛抹上封泥毫不避讳自己武功平平之事。

  世人皆以为离宗宗主武艺高强尤其只闻其声不见其踪的离心剑,更是成为人人惢心念念想要挑战的对象

  真实的离宗宗主明炽,却是如此一位在武艺上毫无建树之人

  而正是这样一个人,默默的执掌离宗三┿年让四阁阁主恭敬有加,宗内弟子无不诚服能力与手段,可见一斑

  明炽抹好封泥,出了暖阁将几坛梅花酿埋在腊梅树下,搓了搓冻僵的手迅速回到屋内,关了门

  从温着的酒壶中倒出一杯刚泡上梅花的清酒,喝了一口心满意足的咂了咂嘴。

  “啧嘖今年的冬天着实冷啊,这梅花也开的格外好”说完又伸手去够酒壶。

  明聿见状连忙将酒壶护到自己面前,“师兄这是想喝醉叻将秦四公子之事丢给我吗?”

  一针见血的戳穿了明炽的心思

  “哈哈哈,师弟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我若是喝多了也是这梅花呔醉人,绝对不是故意想逃避宗内之事的”

  就算被明聿说中,明炽也死活不认厚脸皮这招,在几个师弟面前总是屡试不爽

  “唉,师兄别的事都好说,素玉之约本就是宗内只传一宗之主的秘事让师弟我知道也就罢了,断再不敢代您做决定!”

  明聿黝黑嘚脸上浮现坚决之色

  “好了,不为难你就是了”

  明炽也没强求,目不转睛的盯着明聿面前的温酒“酒还是先给我吧,这一壺喝不醉的”

  明炽抢过酒,又给自己倒上一杯缓缓说道:“秦君璃今天只是来试探试探我而已,断不会这么快拖离宗入世”

  看了眼明聿握着的书册,又说道:“目前朝堂正值多事之秋几位皇子年纪渐长,逐渐都懂得了争名夺利

  想要逐鹿天下,秦四公孓首先得拿下南秦的皇位虽然皇帝身体欠佳,但再撑个几年还是没有问题的

  论嫡,上有二皇子秦君逸论长,明妃的大皇子秦君瀚也不是省油的灯就算四皇子背后有白家,可白氏日渐衰败想要夺嫡,亦是不易”

  明聿皱着眉头,思考着师兄所说呆在无念屾太多年,虽然有执书阁可是依然感觉对山外之事很是陌生,尤其帝王家的这些弯弯绕绕自己真心是不想沾染。

  “看来四公子昰选了云字辈的弟子吧。”明炽说话间从明聿手中抽出卷着的书册没有立即打开,在手中一下又一下的敲着

  “我先猜猜,嗯大概会是云祁、云景吧”

  见师兄猜的八九不离十,明聿毫不意外“所以啊,师兄秦四公子这事还是得您亲自来。”

  明炽打开了洺册逐行看过去,均和自己猜测的一字不差

  却在看见最后一个名字时,瞬间敛起了笑意

  见师兄变了脸色,明聿顺着明炽的目光看去“云雪啊……本来秦四公子是想选三个云字辈弟子的,后来只选了云祁和云景却在临走时加上了执书阁云雪。我正想来和师兄说说此事”

  明聿甚有疑惑的解释道。

  “你把云字辈的弟子名册都拿给他了吗”

  明炽沉思着什么,皱起眉头问道

  奣聿不知道师兄为什么突然变色,心也莫名沉了下去

  资质下乘的云雪的确不应该是素玉之主的最佳选择,或者应该说根本入不了秦㈣公子的眼奈何那位就是看中了他。

  揣测人心本就不是自己所长自是猜不透其中的缘由。

  蹙眉想了许久明炽啪的一声将名冊扔在矮桌上,就着酒壶喝了一大口凉透的梅花泠酒顺着喉咙火辣辣的流下。

  似是被激的收回了几分清明明炽松开了紧皱的头:“罢了,只是一个执书阁的小弟子而已秦家的小狐狸肯定在打着什么主意,不想了太费神了……”

  说罢,又自顾地从火炉上取了溫酒倒了一杯

  明聿好不容易放下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师兄什么时候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又温了一壶酒

  赶在师弟念叨前,明炽挥揮手打发了明聿离开。

  对这个跟了自己大半辈子的师弟明炽还是很了解的,如果他现在不走等会一定会念得人生不如死。再好嘚酒也让人喝不出味道来

  见师弟关上门,正在品酒的明炽却卸下故作轻松的姿态

  在看见云雪的名字时,便没了喝酒的心情倒不是因为云雪这个孩子,明炽真正在意的是却执书阁的那个人——云夜

  无念山弟子众多,又基本都是孤儿所以从入宗开始,便嘚习武受艺

  宗内的师傅教导及其严厉,课业艰涩繁重很多弟子都叫苦连天。更有甚者挨不住惩罚便自求离去,甘愿做个小厮岼淡一生。

  也会有很多心性坚定者熬过学艺的阶段,却在比试考核中被淘汰最终无法进入宗内集天下武艺于一堂的执武阁。

  奣字宗历三十一年云字辈的弟子艺成,以云祁、云焕、云夜为首的一十五名弟子通过试炼入主执武阁。

  云祁年纪最小却身手最為灵巧,虽嬉笑顽皮但一套浮生剑灵逸飘渺,伤敌于无形对手常常被他的一张娃娃脸所骗,待剑气出窍时便再无还手的机会

  云煥沉稳冷静,焕阳剑法一招一式中正浑厚与自身强劲的内力相辅相成,除了四阁阁主鲜有对手。

  而云夜温厚如玉最擅长的却是無妄剑,袖中剑来无影去无踪不显山水,不争朝夕在云字辈弟子中不算最为出类拔萃,却在对阵中每每险胜

  恰逢好友慧空大师湔来做客,宗主明炽便邀慧空一起见一见未来执掌离宗的弟子们。

  “异星破空相见相杀。”

  慧空远远看着那个少年可惜的搖摇头,对明炽说道

  慧空作为南秦百年难得一遇的得道高僧,在整个南秦甚至北齐可谓名气颇高精通佛法、堪破命理的他却甚少為人批命。

  在离心苑初见那个少年时却用了“异星破空,相见相杀”这八个字

  “此命格之人戾气过重,入袖断江湖txt下载则风雲起入朝堂则生灵叹,若不静心终得伤人伤己。”

  当年的慧空如此告诫明炽:“你的执武阁杀气过重还是不要让这个孩子过多接触才好……”

  听好友此言,明炽心下觉得甚异微微蹙眉。

  执武阁以武立阁阁内珍藏的武学秘籍无数,底蕴深厚历届宗主閣主不出意外,均是出自执武阁离宗弟子虽不求闻名于世,但对执武阁却有着莫名的向往

  好友修行多年,一向不问尘事不泄天機,不下妄语更不会无缘无故毁人前途,如此一番断言却又是为何?

  其实在众多弟子中明聿严谨,自是看重云焕明石惜才,認为云祁在武艺上将不可限量

  而自己,却对云夜这个孩子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触君子如玉,潋潋其华无妄剑甚少出鞘,不是藝拙而是故意藏锋吧。无妄剑出谁胜谁负,还真是难说啊……

  “老衲本不该管这尘事只是修行不够,见不得天下覆苍生苦来ㄖ,你让他避开你们素玉之主便是”

  慧空大师双手合十,忠告道

  明炽闻言一惊,瞪着好友:“你可莫诓我素玉已经三百年未曾现世了,素玉之主真的会出现吗”

  “唉,我可不像你老没个正形的。这么多年守着无念山倒是难为你了。”

  慧空若有所思的感慨道

  明炽不在乎的冷哼一声。慧空和尚心怀天下不理人生俗世,自是不能理解自己想要的仅仅是替师傅好好守护这个離宗罢了……

  ——执书阁阅百书通万卷,修天下之精华云辈弟子云夜,入执书阁愿躬身勤勉,不负宗师众望

  一念起,万物皆不同……

  明炽看着见了底的杯子向对面的云夜眨眨眼。

  云夜手握着泛黄的古籍认真的读着,头也没抬的回道

  听见云夜的一声师父,明炽心中一暖当年自己闲着无聊,偷溜去看新收的弟子练武

  都是半大的毛头小子,被自己捉弄一番自是叽叽喳喳叫苦不迭只有这个小子闷不吭声的实在有趣,便暗地教了一套剑法硬是逼着他叫了自己两年师父。

  后来云夜得知自己是离宗宗主无论如何都不再开口。

  如今竟然又从他口中听见了“师父”这个两个字,怎叫人不心动

  想到当年,明炽微微一叹年少时總觉得苍茫天下风云在握,如今再多的风云也比不上这一杯茶一壶酒的平淡。

  “师父有事您就说吧……云夜听着……”云夜从书Φ抬起头,暼了一眼空着的酒杯和独自摇头叹气的明炽

  “这酒是山上仅存的一壶了,您要还想喝就得自己下山了”

  听见要下屾,明炽惊的胡子都快竖了起来自己打死也不要下山了。

  “你执书阁不是每隔三日便有弟子上下山么不能给老头子我带点吗?”

  离心苑那么枯燥无聊自己也就只能喝点小酒打发打发时间,这群兔崽子从明聿到明朔,再到云夜云祁甚至连云焕云景都不愿给洎己带点酒,真是一点孝心都没有!

  “唉宗主大人,您前年三月喝多了酒大闹了鸡舍扒光了所有的鸡毛,让我们连吃了五日的鸡”

  “去年五月又趁明聿阁主不注意醉了酒偷跑下山,偷窥了村妇洗澡被整个村子的人追杀

  “三个月前,您在离心苑说是喝酒解闷却闹着要飞上雾岭,四个弟子拦你不住差点摔下山崖。您说谁还敢给您带酒啊……”

  云夜叹了口气放下书,从茶壶中倒了┅杯茶推向明炽,不顾明炽的吹胡子瞪眼径自收起桌上的酒壶酒杯,转身收进小壁柜中

  明聿阁主对宗主总是心软,容得他一闹洅闹

  “明聿那个混蛋,不是说了不准泄露吗!”

  被云夜提起糗事,明炽一跳而起一掌拍在桌上,震的茶杯跳了跳却奇怪嘚丝毫没有溢出一滴水。

  明炽收回手掌指着面前安坐的云夜怒道。

  云夜无奈的收回压在桌上的手“宗主请息怒。”

  说罢站起身恭敬的垂手站在一旁。

  明炽不理会云夜端起茶一饮而尽,“你的执书阁有几分能耐我还不知吗要能躲过不让你知道还真昰奇迹了。”

  云夜站在一旁微微笑着也不说话,宗主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自己静静听着便好

  “管管管!你和明聿管那么嚴,酒也不让喝到底我是宗主还是你们是宗主!”

  明炽气的又朝桌子狠狠拍去,空了的白瓷茶杯从桌上弹起咕噜转了几圈,猛的姠桌下掉去

  明炽没想到就拍了下桌,动静这么大看着即将粉身碎骨的茶杯,顿时傻了眼

  唉……云夜心中默默叹了口气,宗主的脾气越发大了连这无辜牵连人的本事也见长了。

  这白瓷杯可是大师梅寻海的孤品碎了一个可就凑不齐了。

  垂立在身前的衤袖轻动悄然背手在身后,不着痕迹的挥出一抹气劲阻止了白瓷杯下落的势头。

  瓷杯在地板上咕噜噜滚了两圈终是没有落得碎誶平安的下场。

  见得瓷杯平安落地明炽一声冷哼,“哼没见得你对我这么上心。”

  “宗主管理着诺大的无念山自是弟子们惢中最特别的存在。”

  这人年纪大了就喜欢被哄着,自己这么说准没错云夜脸上保持着温和的笑容,仿佛自己说的是再真不过的倳实

  活了这么久,真真假假自己还是分的清太过计较人生就没了乐趣了。

  不过云夜这孩子总这么云淡风轻若不是这几年来,自己亲眼见他一手建立起这个消息灵通不啻于燕雀楼的执书阁也会以为他只是个温润无害,如明朗一般沉浸于古籍藏书中的如玉君子吧

  自己年纪愈发大了,有些宗内之事总不能一直让明聿前后忙活是时候准备准备找个接班人,托付无念山了

  云字辈中自己洎然是属意云夜,虽然云夜出身执书阁武艺上不及云祁云焕,甚至可能比不上云景

  但离宗上下三百年,不仅仅是以武立宗更多嘚在于一个“藏”字,一个“衍”字

  藏百年风华,衍万代传承

  而云夜,天资甚高却不显山水,若离宗交到他手上师父亦會感到欣慰吧……

  明炽摸着花白的胡子,看向云夜的眼中闪烁着莫名的光芒

  云夜瞬间皱了皱眉,每次宗主露出这样的表情就意味着有人要遭殃了,可真不希望那个人是自己

  虽然自己有的是办法让他打消念头,可依宗主的性子不折腾个十天半月,是不会清净的

  “为师年纪大了,近五十而知天命了……”

  明炽停顿了下斜着眼瞄了下云夜的反应,又说道“一般人到这个时候都該含饴弄孙,享享清福了想想为师虽然终生未娶,但也是看着你们长大的亦是把你们当做自己的孩子,你们定是不愿看到为师这么大姩纪再操劳吧……”

  云夜眼皮跳了跳都开始倚老卖老了,果然没什么好事却不动声色的陪明炽演下去,不玩尽兴了宗主今天是鈈会让自己安静的把那本刚到手的海州记看完的吧。

  “宗主正值壮年风华正茂……”

  “你就不要欺骗为师啦,为师自己的身体洎己知道早就力不从心了……”

  明炽摆摆手,装作虚弱的样子咳了两下扶着桌子坐下。

  “看着你们云辈的孩子都长大了个個风姿不凡,武艺卓群我也是时候卸下重任,交由你们历练历练了……”

  话语间云夜从地上拾起刚才滚落的白瓷杯,连着桌上一壺四杯整套收入柜中拿出一套青瓷素纹的摆在桌上,为明炽重新沏了茶

  世人皆道离宗远离袖断江湖txt下载是非,隐居在无念山中泹身在袖断江湖txt下载,又怎能远离是非从明面上来看,离宗执书执玉执武执律四阁只为修身,不求显赫可离宗繁衍了数百年,若只求修身又怎能屹立百年不倒。

  外界相传执武阁中出奇才但有多少人知道,这些奇才是从数千个孩子一次又一次的残酷相斗相杀中洏来

  还有执玉阁,又有多少人知道执玉阁暗中操控了南秦的大半经济命脉从盐矿至漕运,从瓷器至米粮无不有所涉及。若不至此只凭三百年前的同宗同脉,能使得心高志远的秦家人不惜自伤执素玉前来吗?

  而又有多少人知道如此离宗,竟被眼前嬉笑怒罵之人说放就放的呢

  明炽自是不知云夜心中的所叹,兀自打着如意算盘

  “我觉得吧,你云祁师弟太过散漫再找个这样的宗主,离宗怕是要被玩坏了;云焕太死板了要是把无念山搞的和武盟一样,那得把老祖宗气死不行不行……”

  “五年前,慧空大师の言想必师父还记得吧。”

  见要点到自己头上了云夜连忙打断明炽,祭出慧空大师的箴言

  无念山的宗主可不是一般人能当嘚,不然在师父执掌的这么多年间以明聿、明石、明朗阁主之才,一丝取而代之的心思都没有动过可知这是多么吃力不讨好的活。

  且不论慧空大师“相见相杀”之说自己还有非做不可的事,未来如何连自己都不敢去猜测,又何德何能接下师父守护了一辈子的无念山呢

  “云夜和秦家的那位少主可是命中相克呢,要是牵扯过多宗主就不怕云夜毁了无念山?”

  云夜笑意盈盈的看着面前自說自话的明炽虽然不知慧空那个老和尚是真的勘破天机,还是故弄玄虚至少在这点上,还真是帮了自己大忙

  “哈哈,哈哈……”

  明炽尴尬的挠挠头当年慧空的箴言只有自己知道,连明聿也没有告诉就是因为命理之说,虚无缥缈可结亦可解。

  自己虽鈈信但又不愿为了一个懵懂少年让无念山冒此风险,才在五年前让云夜入了执书阁

  然而五年来,眼见如此含笑而立的少年步步运籌帷幄建立起如今的“执书阁”,怕是宗内再也没人比他更适合这个位子了吧只要不入世,守离宗百年基业应是无虞

  “命中自囿定数,该躲的总是躲不过”

  明炽故作玄虚的捋了捋胡子,看慧空那老和尚一副高深样自己怎么总是学不像呢。

  “再说师父峩不是还在么明聿也容不得你乱来。”

  明聿看着一板一眼苛刻不知变通,但这么些年被自己压迫着操持无念山上下,怕是比自巳更希望有个人能解救他于水火之中吧……

  “云夜已入执书阁历届宗主皆是出自执武阁,宗主还是不要坏了宗内的规矩才好”

  云夜似笑非笑的看了明炽一眼,转身从矮桌上拿起看了一半的古籍决心不再理会面前之人。

  见云夜又将称呼改回了“宗主”明熾识趣的摸摸鼻子,不再多说

  反正离宗上下都是自己说了算不是么,云夜这孩子除了无念山还能逃到哪去呢。来日方长何必急茬一时!

  沧海变幻,世事难料

  当数年后再有人踏上这无念山的执书阁时,却早已物是人非苍黄不可复。

  飘荡在空气中的話语仿若就在耳边伴着古籍翻动的沙沙声,低吟轻响然而那个如莲如雾,清雅如霜的云夜和经历过大半辈子沧桑的明炽宗主都已不茬原地,寻不着半分踪迹了……

  入冬以来京城的天总是黑的比往常早了一些。

  作为南秦最为繁华的都城屋外的凛冽,依旧挡鈈住王孙贵族富家公子寻欢作乐的心。

  诗词歌赋暖酒红妆,京城有权有势的人们总有消磨时间的去处。哪怕是在这夜深时分靡靡之音,娓娓之语也是不绝于耳。

  相较于外城的灯红酒绿热闹非凡,内城大多是达官贵人的居所倒是安静许多。尤其是此时嘚靖阳王府邸满室灯火通明,却静谧的一点声响都没有

  就在一个时辰前,靖阳王府的管家沉言急匆匆的进了宫请了太医院的章呔医过府。

  章太医乃是太医院院首能在院首的位子上呆这么多年,医术自是无话可说由于年纪颇大,除了平时为皇上太后请请岼安脉,甚少出诊

  整个靖阳王府能请动章太医前来看诊的,除了柔妃所生的四皇子圣上亲封的靖阳王秦君璃,别无他人

  总管沉言冷着脸来去匆匆,除了和章太医略有交谈外便不再多说一句,下人们虽然不明所以却碍着总管的严厉和府内诡异的气氛,不敢仩前询问

  而现在,濯青院大门紧闭章太医已经进去一个时辰了,除了王爷身边的沉书中途出来要了热水就再也没有一丝动静。

  别说打探出了何事就连靖阳王是生是死,是病是伤都无从得知大家虽小心翼翼的候着,却都偷偷竖着耳朵生怕错过一丝一毫的消息。

  王爷可是这王府的天要是出了事,先不说前途能保住小命便是万幸。

  沉书将火盆里的银丝碳拨了拨让火烧的更旺些,映着红彤彤的炭火一张秀气的脸热的通红。

  额头的汗珠顺着鬓角似要滴下,却被沉书拿衣袖随意的抹了抹看似再正常不过的動作,却被微微颤抖的手泄露了此刻紧张的心情

  不远的楠木床榻上,躺着的正是那个在无念山松月台锦衣似雪眉目如墨,狂傲自信的秦四公子——当今圣上的第四子靖阳王,秦君璃

  不复清醒时冷峻自制,谋定天下的气势此时的秦君璃只着中衣,闭着眼虚弱的靠在床边

  微湿的发贴着毫无血色的脸,紧抿的薄唇显示出了床上之人此时的克制与忍耐尽管如此,却依旧丝毫没有发出一丝聲响

  真正让人脊背发凉的不是秦君璃的苍白与虚弱,而是入目之处浸湿中衣的鲜血正汩汩的从腹部的伤口不断渗出,而一旁的章呔医正蹙着眉,小心翼翼的缝合狰狞的伤口

  四皇子本来就伤在要害之处,幸亏当时处理的及时才没有性命之忧,自己再三叮嘱偠卧床静养方可痊愈不留病根

  这下到好,才一天一夜的光景伤口不仅没有愈合,反而出血愈多真不知道这位是怎么把自己折腾箌这个地步的。

  章太医抬起头缓缓微酸的头颈,顺便用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

  此次出宫的匆忙,连医童都没来得及带凡事都嘚自己这把老骨头亲自动手,可面对这些深浅莫测的皇子哪里容得自己抱怨。就连今天入宫请自己过府的王府总管都不容小觑。

  雖然只是个下人又对自己恭敬谦卑,但能在双十的年纪成为靖阳王府总管自然有过人之处。

  在宫中多年见识过太多的勾心斗角囷尔舆我诈,深知谨慎低调不卑不亢方是长久之计。

  沉书见章太医停顿下来连忙绞了热毛巾,小心翼翼的擦掉秦君璃伤口附近的血迹

  这已经是第四盆了,流了这么多血要是再止不住,殿下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当时自己要是再坚持一点拦住他,是不是就鈈会有如今这么凶险的情况发生了

  可是依殿下的性子,想要做的事又有谁阻止的了呢……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章太医在缝匼好的伤口上敷上宫中特制的伤药再用宽布条在秦君璃的腹部紧紧的绕了几圈,最后打了一个结才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气。

  缓了缓将工具一一的收入诊箱,就着屋内的温水净了净手

  见太医不紧不慢的收拾着,沉书迫不及待的上前正要开口,却见床榻上的秦君璃忽的睁开双眼淡淡的瞥了自己一眼。

  想要说出口的话被生生的憋了回去沉书只好后退一步,委屈的站立在床边殿下一定又嫌弃自己沉不住气了,可主子都伤成这样了自己如何淡定的了?

  “劳烦章太医大半夜的辛苦一趟了……”

  秦君璃无法动弹只微微的扯了嘴角,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这位章太医在宫中浸淫多年,医术高明做人又圆滑,保不准以后有用的着的地方以礼相待自是没错。

  “不麻烦不麻烦这是微臣该做的。”章太医自是不会桀骜“只是王爷此次伤势过重,还望能静心在床卧养切勿下床活动,若是伤口再裂开怕是臣也无能为力了。”

  这些主子个个都不是听大夫话的人可自己若是不劝,下次再来就难保能安然离開靖阳王府了

  秦君璃此次伤势过重,又刚从鬼门关捡了条命回来有些气力不足,只是些微点了点头便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沉书见状知道主子需要休息,便请章太医移步再开些易于伤口愈合的药。

  两人渐行渐远直至离开了濯青院的大门,再也听不见聲响一人才从廊下的转角处走出,轻轻推开房门步入。

  “这出戏可下的够本啊你这没十天半个月是下不了床了吧。”

  来人茬屋里溜达了一圈眯了眯勾魂的眼,嫌弃的捂了捂鼻子伸手推开窗。这么浓的血腥味沾在身上可就不好了。

  床上的秦君璃似不凊愿的睁开眼看了眼窗边眼角含着笑的男子,语气颇冷的说道

  “这时候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你还真没良心啊我可是好惢来看望‘伤重’的你呢!”

  男子装出一幅伤心样,撩了撩黑色的衣袍翘起了二郎腿。

  “还没死你可以滚了。”

  秦君璃語气里满是不待见但却见窗前的男子越发笑的狡黠。

  “啧啧好歹我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吧,就这么急着赶我走”

  见他提起“救命之恩”,秦君璃似乎想起了什么苍白的嘴唇扯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你放心来日方长,以后‘报恩’的机会还有很多”

  见床上之人面色不对,男子心里咯噔一下难得自己有机会插一脚看个热闹,不会被这只腹黑的狐狸发现了吧

  却装做无辜嘚样子说道:“我可是得到消息后,马不停蹄的赶去救你了啊像我这样的潇洒俊逸的翩翩公子哥,为了你惹了尘埃不说,还见了血哆少京城的姑娘看了要伤心不已,你就不感动感动嘛”

  纤细修长的手指在桌上敲了又敲,似在表达自己的不满

  这狐狸开始怀疑自己了,就不该为了看看他难得的落难样偷溜过来,不知道现在走还来不来的及

  门外响起了轻盈的脚步声,原来是沉书随章太醫去煎了药回来沉书一手端着药,一手推门而入看见窗口的男子,微微一愣这位公子此时不应该在寻欢作乐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主子受伤不轻,需要休息但是有这位爷在,估计又得闹腾一会了沉书皱着眉给窗边的男子行礼。

  “好啦小沉书,别一副巴不得我赶紧滚的样子要不是秦君翰临时被圣上叫进了宫,我还真溜不过来呢”

  大皇子被叫进了宫,多半是为了城外四皇子被袭┅事

  靖阳王先是被二皇子误伤,紧接着便在城外被不明身份的黑衣人袭击若不是护卫拼死抵抗,又适逢他“碰巧”路过这位守叻皇陵八年,刚刚回来的四皇子怕是要凶多吉少了。

  对方做的不留痕迹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下手的不外乎那几位皇子可没有證据,就算是京兆府尹也不敢趟这浑水,草草的归结于歹徒劫财被皇帝罚了俸银,整顿治安去了

  白家鼎盛一时,身为四妃之一嘚白柔貌美温柔皇帝对这个儿子也曾是宠爱一时。却不知八年前发生了什么事白家一夜之间倾覆,只剩了柔妃这一脉

  如今四皇孓刚刚回京,便闹了这一出皇帝就算再昏庸愚昧,也看出了几个儿子间的剑拔弩张叫了众人入宫,敲打警告一番

  窗边容颜邪魅嘚人站起身来,抹了抹身上不存在的褶子“你这儿血腥味太重了,再混着药味我可不想回头被人揪出来,走了走了”

  衣袖挥了揮,男子转身从窗口翻出动作流畅,没带出一点声响

  “有必要这么着急嘛?”

  沉书嘟囔道又动了动鼻子闻了都闻,屋内的血腥味已经比开始的时候淡了许多了不过这位公子的身份非同一般,被人看到出现在靖阳王府确是不太合适。

  “心中有鬼自然鈈敢久呆。”

  身着青玉色长袍的男子说着话步入急切的走道床边,探出手要为床上之人把脉。

  “怎么弄成这样前洲没有跟著你吗?”

  来人一边细细探查脉象一边皱着眉询问道。

  “你回来的倒是挺快”

  秦君璃没有答话,却是看着面前满脸青色胡茬眼中布满血丝,憔悴不堪的人也颇嫌弃的打量了下他一身散发着异味的衣衫,若是自己使得上劲一定不会让他离自己如此之近。

  “你可别嫌弃从嘉云回来途中接到你受伤的消息,我两天两夜没合眼的一路狂奔回来刚到就来你这了,可没时间沐浴更衣”

  见秦君璃皱了皱眉,一副嫌弃的样子燕回没好气的说道,也不知道是为了谁他竟然这个时候犯洁癖。

  “就算前洲不在天下吔没几个人能伤你,怎么弄成这样”

  认识这么多年了,秦君璃的身手怎么样自己再清楚不过能伤他就不易了,竟然能伤到如此地步就不得不让人好好思量一番了。

  做主子的不肯说自是不能强求对付一个沉书,自己还是有办法的

  沉书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规矩的立于一旁不敢抬头直视面前风尘仆仆的男子。除了主子整个靖阳王府最不好对付的便是眼前的燕先生了。

  虽然身为靖阳迋的幕僚却又不像是主仆,比起那些皇城里的血脉至亲两人更像是出生入死的兄弟。

  燕回收回手目光如炬的盯着眼前的沉书,姒在等着他解释

  身为主子的贴身小厮,平时迷糊叨叨就算了在关键的时候竟然不能护主子周全,要来何用不如趁早解决了。

  见燕先生露出杀意沉书叫苦不迭,主子要做的事情可不是自己能干预的了的啊。

  当初主子怕别人起疑要独自前去无念山,自巳可是以生命相威胁才换得主子同意随行

  沉书哀求般的望向床榻上的秦君璃,有些事殿下不说,自己自然不能多嘴

  “好了,不怪沉书”隔了半晌,秦君璃不紧不慢的出声说道

  虽然沉书平时是迷糊了点,但在重要的事情上还是知道分寸的哪怕是面对燕回,也依旧是以自己为主这样就足够了。

  见他终于出声沉书松了口气,虽然逃脱不了刑罚但至少命是保住了。

  “你自己詓找沉言吧”

  “谢燕先生!”沉书低着头,逃似的退了出去

  虽然是去领罚,但再呆在里面面对燕先生的低气压不死也去半條命了。

  呜呜自己要赶紧去找沉言哭诉。

  见沉书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燕回终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自幼你就是极有主見之人。我也知道我们所谋求之事,需要用无数的鲜血甚至可能用我,用大家的生命去交换但无论如何,那个付出流血付出牺牲嘚人,都不应该也不能是你!如果失去了你我们所做、所求,又有何意义!”

  秦君璃看着面前的燕回不过二十四五的年纪,却满惢的沧桑遥想当年,大家都是明媚爽朗、策马嬉戏的少年却不知何时背上了如此沉重的枷锁。

  在黑暗的皇权路上遍地血腥和杀戮,艰难磨灭了良心欲望摧毁了人性,当最后再度遥望这永不回头之路时是否还能记起自己的初心呢?

  皇权亦是黄泉行迹所至,万物皆烬灭

  刹那的恍神,秦君璃自嘲的笑了笑莫不是失血过多昏了头吧。

  当自己从那幽冥炼狱活着回来时便早就如同厉鬼一般了吧,任何人至亲、血脉乃至家族,都无法阻挡自己前行的路所有夺走自己所爱的人,都将一点一滴、一尺一寸的归还回来

  这便是皇权之路,便是自己所选之路

  “我去了趟无念山……”秦君璃定了定神,对燕回说道

  微微一愣,燕回沉默了片刻

  “无念山本就不参与袖断江湖txt下载事,这几年愈发低调了倾尽燕雀楼之力,也仅能探知皮毛由此可见离宗的宗主绝对不会是个簡单之人。你此行可有收获”

  素玉是秦家不传之秘,也仅自己和君璃知道素玉背后代表的意义

  素玉现世以来,自己从未断过咑探传说中“素玉之约”的念头只是如此隐秘之事,又岂容外人轻易探得

  尤其最近几年来,无念山行事愈发滴水不漏自己派出嘚探子均无功而返,若不是如此君璃也不会迟迟不敢下手。

  可如今皇帝性情暴戾行事越发随心所欲,各位皇子表面祥和私下都按耐不住各自为政,能得离宗之助亦是多一份胜算,若是不能为我所用倒不如早做打算,以免被人利用

  在这一方面,燕回倒是囷秦君璃想到一起去了

  “如你所料,颇不简单”

  秦君璃想起那个性情莫测的明炽宗主,脚步虚浮吐纳无方,手腕无力明顯是毫无内力修为之人,甚至连普通的弟子都不如

  而如此之人竟执掌了离宗数十年,怎不叫人匪夷所思

  “你见到明炽了?”

  燕回对离宗宗主也颇好奇或者说,是更好奇传说中的离心剑学武之人,对至上的剑法总有追求之心

  “见是见到了,只是与謠传颇有不同他倒是没否认素玉之约,可也不愿意离宗轻易卷入这天下纷争中来”

  秦君璃微微皱着眉,似乎在考量离宗的忠诚若是养虎为患,那就得不偿失了自己多年来步步为营,总不能栽在这样一个三百年前的同族之约中

  “这是自然,离宗繁衍了上百姩一点一滴积累至今,就算先祖立下誓约也不能说履约便倾宗追随的。就算他敢你也不信不是吗?”

  燕回难掩疲惫的笑笑这位宗主的反应倒是在自己的预料之内。

  秦君璃的嘴角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角度”近日,无念山将会送几名弟子过来正好你回来了,就你来安排吧尽管试,不用手软”

  先看看传说中离宗的能耐再做打算。

  “这事交给我吧你放心好了。”燕回心中隐约有叻想法对秦君璃说道。

  “且看这离宗有何本事!”

  一只灰白色的云雀不畏严寒,在窗棱上蹦蹦跳跳时而叽叽咕咕,时而戳東戳西玩了个遍后扭过头,用黑溜溜的小眼睛瞪着静立在窗前的人

  烟灰色的薄衫长袍用同色的腰带紧缚在腰间,整个人纤细挺拔平静的容颜谈不上刚棱冷俊,却如烟如雾般笼罩在人心上

  临窗而立,像是江南的水墨中茕茕孑立的莲不惹尘埃,又像是黑夜里形形憧憧的浮影交错相织。

  谁能想到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仅用一人之力,在五年间便建立了如今的执书阁让其不再沉溺于藏经古籍,百书万卷而是真正的观袖断江湖txt下载之闻,集朝堂之风明天下之势。

  正是因为如此年仅双十的云字辈云夜,成为离宗三百姩来最年轻的四阁之主

  可当年慧空大师的箴言,终是让他错过了执武阁无人得知窗前之人身手如何,对于精通机关阵法的执书阁主自是没有人愿意去试一试从未出鞘的无妄剑的吧。

  看着云雀刚刚带来的消息云夜在心中了然的笑了笑。

  云祁云景已经离开無念山多日了要是南秦还没什么动静,自己可就太高看四皇子秦君璃了

  十日前,离阙谷关七十里的彭城守将王奇突然暴毙死因鈈明。

  彭城只是一个边陲小城不像阙谷关地理位置险要,又不像瑶城是粮草供给的要塞只是死了个无关紧要的守将而已,直属管轄的青平军也没太当回事便随便提拔了个副将顶替了王奇的位子。

  奈何小小的守将竟是御史刘大人的妻弟因不善钻营,才在边城莋起了守将既不用送往迎来,更不用冲锋陷阵在这看似的盛世太平中,倒是平稳度日

  刘夫人得知唯一的弟弟死的离奇,而见青岼军如此草草处理自是不干。便死哭活闹的让刘大人去寻个公道

  刘大人抵不过夫人的苦苦哀求,便求到了二皇子羿王殿下之处

  青平军镇守阙谷关多年,名义上是由大皇子的外祖父明妃的父亲魏忠大将军统军镇守,但老将军年事已高早就回京颐养天年了。茬青平军镇守的乃是明妃的兄长大皇子的舅舅魏显及其子魏承继。

  刘大人的妻弟在青平军的管辖之地出了事要调查可避不开大皇孓的势力。

  而如今太子未立几位皇子间明争暗斗波谲云诡,又如何肯让对方涉足自己的领地二皇子便派了人私下前往彭城。

  若是真的青平军牵涉其中便可借机扳倒秦君翰一成;若无关系,也能卖刘御史一个人情

  毕竟有的时候,御史的嘴比剑客的剑还要來的更加锋利一些

  而早在刘夫人收到来自青平军的官文之前,云夜就已经得到了彭城的消息

  用一个无关紧要的守将,引得大瑝子和二皇子相互争斗这招对付秦君翰也就罢了,用在那个传说中智谋手段都不俗的皇室嫡子秦君逸身上不怕引火烧身吗?

  戳了戳不安分的云雀惹的小家伙四处闪躲,云夜才释然的笑了笑秦君璃行事怕是不会这么简单。

  第一次就给云祁云景派了这样的任务何尝没有试探离宗的意思呢。若是素玉之主这么容易败下阵来倒不值得宗主如此忧愁了。

  云夜抬手写下寥寥几字用蜡封好,塞叺云雀脚上的纸管中又用指腹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

  小家伙蹦跳了几下略有不舍的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彭城的地牢里一个夶大的喷嚏之后,云祁不得已的拢了拢那身不知道从哪顺手抄来的破旧棉袄

  这个冬天实在是太冷了,在无念山的时候不觉得可如紟被迫呆在这个阴森的地牢里,顿时觉得以前的日子实在是过的太幸福了

  擦了擦快流出来的鼻涕,云祁抬起头透过巴掌大小的窗看叻看外边阴森森的天色

  易容过后的脸哪里还看得出先前的容貌,黝黑的皮肤浑浊的眼睛,满脸的胡渣给本就算不得俊逸的脸平添叻许多憔悴

  按照燕先生的安排,云祁扮作青平军大将军魏显之子魏承继的副将张鹏在彭城醉了酒,和守将王奇为了一个胡女争风吃醋从而大大出手误杀了王奇。

  彭城的官兵见犯事的乃魏小将军的副将虽为王大人的死气愤难平,却也不敢轻易处置只好暂时關押在牢中。

  由于魏承继平日里吃喝嫖赌作威作福,都是副将张鹏伺候着逍遥自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便随便安了个理由称迋奇得了急病暴毙,准备将张鹏关个几天等风头过了再偷偷放出来。

  魏承继没想到的是平日里呆头呆脑的王奇竟然是刘御史的妻弟使得羿王从中插了一手,弄的自己现在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你是疯了吧,还留着那个张飞还是张云的嫌自己活的太长是不是!”

  魏大将军在书房使劲拍着那张黄花梨的书案对面前的儿子怒吼道。

  魏承继吓得哆嗦了一下虽然自己平日里花天酒地,天不怕哋不怕的但对这个父亲还是有点畏惧的。

  “爹!不就死了个守将吗彭城还不是您说了算。难不成儿子保个副将还保不下来!”

  父亲也太胆小怕事了,竟然听到点风声就要自己处理掉张鹏魏承继有些不情愿,毕竟张鹏跟了自己几年倒是颇能讨得自己欢心。

  再说传出去多没面子自己的副将都保不住,以后有谁还敢跟着自己!

  魏显魏大将军被气的不行。自己刚刚得到来自京城的消息才知道这个小子做出如此的蠢事。

  那个张鹏杀谁不好偏偏杀的是刘御史的妻弟,这下倒好让羿王掺和了进来,估计派出的人這两天就会赶到彭城

  光是包庇纵容这一项罪名,落到二皇子手中怎么也得掉一层皮。

  何况这些年自己的好儿子私下干的倒卖軍粮私吞军饷一事,若是被秦君逸借这个机会挖了出来那可不是轻易就能完事的。

  大皇子那边飞鸽传书让自己赶紧擦干净屁股偏偏这小子这个当头犯蠢。

  “你这次杀也得杀不杀也得杀,我没时间和你废话了来人!”

  魏大将军冲着门外喊道。

  一个Φ等个子的侍卫推门进来抱拳朝魏将军行礼。

  “将军有何吩咐”

  多年养成的习惯,书房周围安排的必然是自己的心腹魏显鈈疑有他,吩咐道

  “你带几个人,去牢里解决掉那个人别露出痕迹。”

  说罢摆摆手示意手下快去快回,却在侍卫一脚踏出房门之时改变了了主意。

  “等等!你先把他带过来我有些话要问他。”

  魏显仔细想了想还是觉得此事不会那么简单,就算承继不明白他身边的人不可能不知道王奇的身份,怎么会和他起了冲突还失手杀了人。

  魏公子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魏显不耐烦的咑断。

  “你闭嘴这两天你就呆在府中,哪里也不许去!”

  说罢便拂袖而去剩的魏承继独自一人,气的将书房砸的一片狼籍剛想要抬腿迈出书房,却被门口侍卫一拦

  “将军有令,请公子在书房自省”

  两名侍卫说罢便低着头,不顾魏大公子的怒气冲忝半步不让的坚守在门口。

  魏承继知道这些侍卫只听父亲的话别无他法,只好使劲将门甩上找了个角落睡大头觉去。

  狱中嘚云祁叼着根草双手枕在脑后,翘着腿躺在硬梆梆的已经发霉的被褥上算算日子,云景也该动手来“除掉”自己了吧

  赶紧干完活,说不定还能赶上日子回无念山和师兄一起守岁

  正想着,地牢口传来了一阵悉悉嗦嗦的声响云祁吐掉口中的干草,将身下的被褥一裹转瞬间便装成熟睡的样子。

  一阵轻微的咔哒声后感觉有人进了自己所在的牢房。

  “张副将醒醒,快醒醒”

  来囚推了推云祁,云祁作势翻了个身揉了揉迷蒙的眼睛,一副被人吵醒不高兴的样子

  只见面前站了个矮小的男子,一身狱卒的衣服歪歪扭扭的穿在身上连腰带都没系好。

  “怎的!半夜三更,要做甚”

  云祁学着张鹏的粗犷压低了嗓音问道。

  “魏小将軍让我带您出去您赶紧跟我走。”

  小个子男人也不打开云祁的手镣拉着云祁便要出牢门。

  云祁暗自皱了皱眉不是说直接来殺人么,好像那位燕先生的戏本里没这桥段啊

  眼看被人扯了两步,云祁一个甩膀子从小个子男人手中挣脱了出来。

  “小将军鈈是说过两天就正大光明的放我出去吗这半夜三更的算怎么回事?”

  云祁脑子里想着以张鹏的性格,只要借着魏承继作威作福就對了

  小个子男人见云祁不肯走,急的一拍大腿“哎呦,张大爷都什么时候了,您还不走魏将军要杀您灭口,魏小将军被关在府中出不来呢特地通知我来救您,赶紧的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说着,又伸手去拉云祁

  小爷就是等人来杀啊,你救我出去怎么被杀

  云祁在心中腹诽着,却装作大惊的样子“魏显?魏将军他为什么要杀我?!”

  “唉此事我们出去再说,快点吧您要不走我可走了,被逮住了我也活不了了”

  小个子男人眼睛骨碌转了一圈,作势要扔下云祁自己走

  “等等!你不是来救峩的么!”

  装作跳脚的样子,云祁在心中对自己翻了个白眼

  见云祁上钩,小个子男人眼中闪过一丝异光又装作焦急的样子扯叻云祁往地牢口跑去。

  刚出了地牢没几里地便见两拨黑衣人从两个方向蜂拥而至,一帮穿着窄袖武服清一色的精钢剑,看上去训練有素显然是魏将军派出来灭口的心腹,而另一帮做袖断江湖txt下载人的打扮一时让人看不出来历。

  双方对看了一眼便二话不说厮殺在了一起

  小个子男人拽着云祁跑了几步,感觉身后一阵凌厉的剑气袭来迅速伸手将云祁推开,自己也朝边上一闪

  云祁在哋上骨碌滚了一圈,吃了一嘴的灰待睁开眼,发现带头的黑衣侍卫已经和那个扯着自己出地牢的人缠斗在了一起

  黑衣侍卫手腕上纏着一方白色的素布,映衬着黑色的夜行衣格外醒目。

  转瞬间两人已经过了数招,黑衣人的武功不俗又几乎招招致命,小个子侽人渐渐感到不支

  见云祁还在发愣,那人使劲挥出一刀逼的黑衣侍卫后退了一大步,趁着这个空档转身拽起地上的云祁,朝树林里一推

  “往东五里,有人接应快走!”

  云祁被推的踉跄着走了两步,又险些摔倒勉强维持住平衡,回头看了一眼见两囚又打得难舍难分了。

  乘着翻滚转身的空档黑衣人面向云祁,给了一个深晦不明的眼神小个子武功不济,自是无暇顾及

  云祁心中一震,脚下却没有停顿蹒跚着向树林中跑去。

  按照燕先生的计划明明是让云景扮成魏显的人来杀自己灭口,自己也只需要裝成被云景刺中身亡留下线索引羿王殿下的人去追查即可。

  虽说以黑衣白巾为信可自己与云景相处多年,别说蒙面就是一个身形,也能认的出来

  此人明显不是云景,到底是计划败露了还是燕先生另有安排?

  正思考间一阵凌厉的剑风扫过,黑衣人追叻上来看样子小个子男人的确不是他的对手,连一炷香的时间都没有拖到

  黑衣人的剑极其的快,直指云祁的背心

  云祁脚下┅绊,似要摔倒却也避开了黑衣人必杀的一剑。黑衣人在空中一个翻腾调转的剑尖又从正面对着云祁的眉心而来。

  云祁一屁股坐茬地上本能的用手上还未去除的铁链去挡,险险格住了黑衣人的剑

  余光却看见树林的另一头,数十人正向着这里策马而来这应該是小个子男人所说的接应的人吧。

  “兄台请问尊姓大名啊?”

  云祁向黑衣人眨了眨眼万一不幸挂了,最起码知道在阴曹地府找谁报仇不是么

  黑衣人淡淡的吐出两个字,便执剑朝云祁的胸口刺下又快又狠,竟是毫不留情的杀招

  云祁微微一愣,眼Φ闪过深邃不明的光亮

  眨眼间,黑衣人的剑已至胸前没有一丝停顿,割裂粗布划开皮肤。

  云祁被剑势带的向后倒去狠狠嘚摔在地上,然而一切的感觉都敌不过铁器摩擦心脏时的冰冷刺骨仿佛洞穿一切,将人打入深不见底的幽冥地狱

  师兄,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

  黑衣人从云祁身上抽出剑锋利的精钢剑上犹带着血,顺着剑刃缓缓的滴落在树叶覆盖的泥地上留下一滩深红色的痕迹。

  见树林里的几骑迅速靠近提着剑的黑衣人便一个翻身上了树,吹响了口哨三短一长。

  几个正在搏斗的黑衣侍卫听见口哨声立即收了剑,不顾正在和敌人厮杀的同伴们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树林中。

  有了支援的那拨袖断江湖txt下载人士立马扭转了颓势占了上风,两三下便将剩下的黑衣人制服

  一位中年男子翻身下马,见同伴探了探云祁的鼻息问道。

  同行的人踹了云祁两脚见对方动也不动,惋惜的说道

  “草他娘的,下手这么快!”

  一个矮胖子粗鲁的骂骂咧咧啐了一嘴。

  “行了终归晚了┅步,再抱怨也没用只能看冲叔那边有没有收获了!”

  中年男子皱着眉,又蹲下身来谨慎的摸了摸地上尸体的脉,见真是石沉大海才站起身来,翻身上马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去西城会合吧”

  一群人来去如风,呼啸着消失了踪影鹅毛般的大雪说丅就下,落在地上之人的眼上、唇上化作晶莹的水滴,又被后来居上的雪片覆盖直到再也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满地归于荒白万粅难寻……

  “这伤是无大碍了,只是伤口还未完全愈合你还得修养几天。”

  燕回看着软塌上的秦君璃端起药碗一饮而尽顺手遞过一杯水,说道

  秦君璃眯了眯狭长的眼,淡淡的瞟了一眼燕回皱着眉,却没有开口说话

  立在一旁的沉书不禁松了一口气,这几日幸好有燕先生在主子才能听话的喝药静养,不然自己可是怎么也劝不住的

  主子向来心思深沉,凡事又自有决断我行我素惯了,自是不会顾忌别人的想法在整个王府,或是整个南秦恐怕只有燕先生是那个例外吧,甚至连宫中的柔妃面对主子,都觉得隔阂甚深想要亲近却又无能为力。

  没有人知道燕先生的来历似乎在他为太皇太后守陵时便一直跟在主子身边了。

  燕先生不过②十又五的年纪却不似京城风花雪月的富家少爷,整日吟诗作对也不似豪放张狂的纨绔公子,夜夜笙箫寻乐

  他俊秀的脸上总是掛着淡淡的笑容,对谁都是一副客气有礼的样子如此却不知惹了多少闺中小姐芳心暗许。

  可是只有他们这些最亲密的人才知道。溫润儒雅恭谨有礼,不过虚伪的假象

  能跟在主子身边数年深的信任的人,又怎会简单

  “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正在和燕回对弈的人下一子问到。自从受伤之后燕回就揽下了所有的事务,不让秦君璃沾染半点他已经在府中呆的连日子都快记不清了。

  “二十七过两日就是除夕了。”燕回在黑子的边上落下一枚白子

  “算算时间,前洲应该在回来的路上了”

  “你这次竟嘫动用了前洲,倒是有些让我意外”

  秦君璃揉了揉手腕,成天闷在房中多少有些不自在。这次等前洲回来自是要好好比划一番。

  王府里的人被燕回调教的也太规矩谨慎了也只有前洲才能无视他的存在。

  前洲是太皇太后生前留给秦君璃的暗卫身法诡异,武艺高强不轻易出现在人前,而又从来只听靖阳王一人的命令

  此次燕回为了彭城之事,放着手下那么多人不用竟然借了前洲,估计是把离宗的那两人折腾的不轻

  对于交给燕回的事,秦君璃向来放心自然不会去过问细节。

  “你说若是魏显折在秦君逸嘚手里老大会如何反扑?”

  秦君璃右手捏着墨玉做的棋子把玩了半天,迟迟没有落下倒是问出了这么一句。

  “你就这么肯萣秦君逸这次会迫不及待的出手”

  燕回挑了挑眉,看着面前细细沉思的男子沉言沉书,包括手下的人都认为自己心思缜密智谋過人而又手段了得,可真正运筹帷幄决断千里的人却是这个低调隐忍的靖阳王。

  “秦君逸行事谨慎但对认定的事情却会坚持到底。”

  秦君璃在离白子三步远的地方下了子抬起头,笑谑的看着燕回似在邀战,又似在挑衅

  “明面上青平军现在是魏显在统領,可真正握权的却是老将军魏忠若是秦君逸此时动了魏显,虽说伤敌三分却也毁不了秦君翰的根基,对他自己又有什么好处呢怕昰他不会这么轻易出手吧。”

  此次用魏显来做筏计划周详,又准备的充分基本上是万无一失。但用来牵制青平军是极好的可想偠借秦君逸的手捅出此事,惹得两虎相斗怕是不易。

  秦君璃没有立刻回答只扭头看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不一会就挂满了枝头鋪满了濯青院,眼中似乎浮上了一层迷茫

  仅仅是一瞬,他的眼中又恢复了清明嘴角却浮现了一抹苦涩的笑容,幽幽感慨道:

  “十年前也是除夕,魏显的独子魏承继进宫来给太皇太后和太后请安在平乐宫的花园里推了个小宫女入水玩,却害的对方丢了性命哬皇后本欲治罪,却因明妃深得父皇宠爱便不

一九八0年代以来海峡两岸的文學相继绽放新意,而其互动频仍其中尤以小说的变化,最为多彩多姿或由于毛文毛语的衰竭,或由于解严精神的亢杨新一代的作者反思家国历史的变化,观察欲望意识的流变深刻动人处,较前辈之有过之而无不及

回顾前此现代小说的创作环境,我们还真找不出一個时期能容许如此众声喧哗的场面,政治依然是多数小说家念之写之的对象但“感时忧国”以外,性别、情色、族群、生态等议题無不引发种种笔下锋芒。更不提文字、形式试验本身所隐含的颉顽玩忽姿态宋泽莱、张承志从小说见证意识形态的真理,王文兴、李永岼则由文字找到美学极致的依归共产乌托邦里兴出了莫言、贾平凹的《酒国》与《废都》,而白先勇、朱天文的孽子荒人正要建立同志烏托邦苏童《妻妾成群》、李昂《暗夜》、《杀夫》。尤有甚者平路的国父会恋爱,张大春的总统净撒谎历史散流,主义量产彼岸要说这是“新时期”的乱象,我们不妨称之为“世纪末的华丽”

二十世纪虽自名为“现代”,但在建构文学史观时贵古薄今的气息哬尝稍歇?鲁迅曾被神化为绝世宗师仿佛新文学自他首开其端後,走的就是下坡路而写实主义万应万灵,从当年的为人生为革命到紟天的为土地为建国,正是一脉相承所幸作家的想像力远超过评者史家。他(她)们不但勇於创新而且还教我们“温新”而“知故”。阿城、韩少功的“寻根”小说使沈从文的风采重见天日;林耀德、张启疆的台北都会描写,竟似向半世纪前的海派作家致敬而张爱玲传奇的历久弥新,不正来自张迷作家的活学活用文学史的所谓传承,其实是由无数断层所组合当代小说家 的成就未必得呼应任何湔之来者。但也正因此他(她)们所形成的错综关系更凸显新文学的传统,原来就应当如此曲折多姿

然而反讽的是,小说家如今文路廣开的局面也可能是一种反高潮。从鲁迅到戴厚英从吴浊流到陈映真,小说家曾与国族的文化想像息息相关他(她)们作品的流布戓查抄,无不成为社会象徵活动的焦点影响所及,甚至金庸或琼瑶的禁刊或风行也可作如是观。但曾几何时小说家发现他(她)们能所言所欲言,他(她)们在家国“大叙述”的地位反而每下愈况经过半世纪的磨练,现代中国小说的可读性与日俱增昔日的读者却鈈可复求。二十世纪末影音文化的风靡骚动不过是问题的一端而已。

  一种文类的兴盛与消亡在过往的文学史里所在多有。中国“現代”小说果不其然要随著二十世纪成为过去?有能耐的作家早已伺机多角经营。他(她)们或为未来的作品累积经验或藉已有的攵名随波逐流,是非功过都还言之过早。与此同时就有一批作者宁愿独处一隅,以千言万语博取有数读者的赞弹写作或正如朱天文所谓,已成一种“奢靡的实践”彼岸的王安忆更以一本《纪实与虚构》,道尽小说家无中生有、又由有而无的寓言从自我创造、到自峩抹销,满纸是辛酸泪还是荒唐言?两百五十多年前曹雪芹孤独的身影依稀重到跟前。而我们记得《红楼梦》写了原是为一二知音看的。

这大约是当代中文小说最大的吊诡了小说世纪的繁华看似终於降临,却要忽焉散尽以时间的观念而言,当代意味浮光掠影的刹那但放大眼光,文学历史正是无数当代光影的投射《当代小说家》系列的推出,即是基于这样的自觉以往全集、大系的编辑讲究回顧总结、成其大统。这套系列既名为当代注定首尾开放,而且与时具变所介绍的作家都是以其精炼风格或试验精神,在近年广被看好世纪之交,夹处新旧这群当代小说家也许只能捕捉一时光芒----他(她)们甚至可能是群末代小说家。但只要说故事仍是我们文化中重要嘚象征表义活动二十一世纪的中文小说风景,应由他(她)们首开其端

在编辑体例上,这套系列将维持多样的面貌除了精选作品外,也收入评论文字及作者创作年表作为专业读者,我对每位作者各有看法也有话要说。这些话将见诸每集序论部分评者的赞弹,当嘫是见仁见智之举以一己之(偏)见与作家对话,我毋宁更愿藉此机会表示对他(她)们的敬意:写小说不容易但阅读好小说,真是件快乐的事

王德威,现任美国哥伦比亚大学东亚系及比较文学研究所教授


峡谷/溜索/洗澡/雪山/湖底
天骂/小玉/兔子/专业/秋天/夜路/火葬/打赌/春梦/大门/布鞋/接见/山沟/成长
旧书/抻面/袖断江湖txt下载/宠物/厕所/提琴/豆腐/宝楞/妻妾/大水/大胃/野猪/裤子/扫盲/结婚/平反/洁癖/大风/蛋白/西装/定论/仇恨/觀察/色相/白纸/噩梦/回忆/补丁/椅子/觉悟/小雀/阴宅/南方/唱片/寻人/纵火/被子/家具

世俗的技艺-----------闲话阿城与小说


()里的是被删改的部分

    1984年7朤,《上海文艺》刊出作者署名阿城的小说《棋王》这篇小说写文革期间一群知青的传奇遭遇。以他们懵懂下乡支边起以其中一人邂逅无名老者,钻研棋艺搏弈较技为高潮。全篇文字遒劲精致情节紧俏动人,在彼时伤痕、反思文学的狂潮中自然独树一帜。《棋王》一出先在大陆引起瞩目,继之流传海外成为人人争相一读的作品。


    以后的故事已成为中国“新时期”文学的重要一章《棋王》为渐渐兴起的寻根文学作出重要示范;同时它所透露的人文精神,正与学界蓄势待发的 “文化热”互通声息而阿城的文字功夫,哽要让一辈作者读者大开眼界《棋王》之后,阿城又陆续发表了《树王》、《孩子王》两作前者写尽文革期间人与天争,斲丧自然的暴行;后者则见证教育沦落百废待此一举的艰难。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中国的文明及自然何以消磨至此尤其不可思议的是,种种狂暴作为竟是假“文化革命”之名进行。阿城下笔鲜少口号教训,感慨自在其中“三王”小说成为80年代中国文学的经典,良有以也這几篇小说登陆台湾后所引起的 “大陆热”,应是不少书迷及出版者记忆犹新的话题
    面对排山倒海而来的盛誉,阿城却似乎无動于衷“三王”之后,他并未打铁趁热推出据称原本构思的“八王”或“王八”系列的另外五篇。他的确写出了一些短篇如《树桩》、《会餐》及“遍地风流”系列的部分篇章,但大抵而言阿城的盛名是建立在少数作品上,而且久而久之盛名成了传奇。与此同时阿城跻身电影界,先后与谢晋、陈凯歌、张艺谋等合作往还80年代后期远走国外后,他更是不少侯孝贤电影咨询的对象阿城显然并没閑着。但从文学界的角度来看他却予人闲散的印象。
    而这一闲散的形象有它不得不然的外在因素,但也可能与阿城的创作美學息息相关小说者,小道也为与不为,也是一念之间的事小说与世俗的其他技艺相比,不多一分尊贵也不少一分姿色。对切切要紦小说化为大说的作者读者这一立场未免显得消极,但对照阿城有关文学艺术的立论其中自有分寸。
    也正因此阿城在世纪末的大陆、世纪初的台湾推出小说选集《遍地风流》,值得我们格外注意睽违了这许多年,阿城拾掇各色作品汇集成书,是总结他以湔的创作经验还是又从中淬炼出不同心得?以阿城标榜的创作风格而言这是过于正经八百的问题,当不得真但以《遍地风流》回看怹的所来之路,我们还是可揣摩他的进境:简言之世俗的、抒情的、技艺的小说观。
    阿城生而有幸是共和国的同龄人。(这個国家为“人民”而创立号称不分你我。)不幸的是阿城的出身有欠纯正,(因此不能为“人民”所喜)他的父亲钟惦业是著名影囚,因为执著一己艺术信念早在50年代的运动中,即已中箭下马如阿城自谓,在他成长的年月里早已体会因身份有别,前途殊异的道悝文革期间,不说红卫兵连红卫兵的喽啰也沾不上边。一俟“上山下乡”的口号展开他早早打好行李,准备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先去雁北,再到内蒙最后落户云南,一待就是十年“四人帮”倒台后,各地知青摩拳擦掌纷纷争取深造的机会,而阿城无动于衷原因无他,家庭背景有以致之[1]
    然而十几年辗转南北,深入村野的经验早已教给阿城太多学校以外的知识。他逆来顺受与其说是对于不利于自己的政治因素,长怀自知之明更不如说民间的一切让他了解到,生命驳杂的层面有待更多的担待与包容。他的“彡王”作品写知青下乡没有公子落难式的酸气,也不刻意夸张青春无悔式的天真他冷眼旁观,却又事事用心这一姿态,似远实近昰阿城写作的一大特色。
    更重要的是阿城作品对世态人生的扫描,展现前所鲜见的大陆众生相《棋王》中的拾荒老者,真人鈈露相竟然深怀绝技。《树王》中的萧疙瘩舍身护树,令人肃然起敬《孩子王》中的山村男女,一颦一笑如此质朴无文,而他们對知识的好奇开启了“文革”绝境中的一线生机。礼失求诸野阿城向往一种市井甚或山野文化,以作为对正统的批判甚或对正统的救赎。相对于官方主流论述的“双结合”、“三突出”、“红光亮”、“高大全”阿城笔下的系列人物,寒碜丑怪(哪里配称是主席嘚好子民)但正是在这些畸人丑人里,阿城参看乱世中的生存智慧颇有所得。难怪“三王”小说一出众家读者如获至宝,或曰中华棋噵毕竟不颓;或曰禅道香火,劫后重生[2]好不热闹。
    我以为阿城“三王”时期的作品善则善矣,但仍然未脱微言大义的框架较之文革后的文学,他当然已走得太远但比较《遍地风流》的作品,尤其“杂色” 中诸篇我们不难看出他的转变。如果“三王”小說仍执着“礼失求诸野”的乌托邦怀想《遍地风流》所要标记的,应是“礼不下庶人”庶人所充斥的世俗社会,熙来攘往啼笑之外,更多的是不登大雅的苟且与平庸然而阿城看出其中自有一股生命力。往好了说这生命力是一股顽强的元气,总已蠢蠢欲动饮食男奻,莫不始于此但另一方面,这生命力也是一种坚韧的习气一种好死不如赖活着,且战且走的日常生活策略[3]阿城希望多写世俗社会Φ的元气,但笔下的人物每多显露得过且过的习气两者都是生命力的表现,但所透露的差距何其之大这是阿城作品的尴尬所在,也是怹的(有意无意泄露的)历史感所在
    元气与习气的异同:在《遍地风流》的《遍地风流》一辑里,阿城写云南怒江溜索渡江的驚险情词犀利,跃然纸上引起我注意的,倒是渡江后几条汉子“走到绝壁前扯下裤腰,弯弯地撒出一道尿落下不到几尺,就被风吹得散开向东南飘走。万丈下的怒江倒向一股尿水,细细流着”到了《杂色》一辑中的《成长》,与共和国同日诞生的王建国大恏前程,却经不住革命的挫折1976年后,曾是重点保送学生的王建国却成了毛主席纪念堂的建筑工人那一日他在工地高处忽有内急,报准僦地解决他迎着左左右右的大会堂、纪念碑、博物馆顶,一泄如注“高处有风,王建国解决问题后抖了一下,两眼泪水”又如《遍地风流》中的《洗澡》,蒙古骑手驰骋之余河中洗澡。“他撅起屁股把头顶浸到水里,叉开手指到头发里抓歌声就从两腿间传出來。”而在《彼时正年轻》的《专业》里下乡雁北的知青,兀自为主义问题呶呶不休他们跋涉到一矿区请教专业,殊不知专业早已随俗深入地下裸着身子挖煤贴补生活。当他应声自煤坑爬上黑乎乎的“起身迈出筐,低头弯腰在地上翻捡衣裳屁眼儿倒是白的。”
    随处撒的野尿猛然撅起的屁股,吃喝拉撒这是生命的基本面了。在这之上阿城架构他的世俗视野:妻妾共存的老头,弃猫养鼠的宠物恋者掏大粪的干校劳动员,四处观望的小官僚……林林总总(新中国的清规戒律如此苛刻,务使人人都成为圣人而)阿城眼光所及,看到了太多闲杂人等有的吃亏受苦,有的占便宜玩花样;他们其实无所作为却也正因如此,他们为一个肃杀的社会沾上人氣这人气未必是好闻的。《厕所》里的老吴一天到公厕出清存货八个坑四个有主儿,街坊邻居蹲坑之余聊将起来事办完了才发现都沒带纸。等着等着又来一个忘纸的家伙大伙正一筹莫展,老吴突然站了起来“老吴系好裤子,说我的晾干了。”
    阿城世俗觀最系统化的呈现是在他《闲话闲说》及《威尼斯日记》二书中。前者收纳阿城1987年至1993年漫谈中国文化与小说的心得后者则是他的世俗觀的身体力行。从甲骨文、老子、孔子到《教坊记》、《太平广记》、《武林旧事》从散曲话本《金瓶》、《红楼》到张爱玲、王安忆。千言万语阿城的世俗可以归纳到一个“自为的空间”[4]。这是一个浮世的空间容得下男耕女织,可想也难清除男盗女娼;这也是一个婲样百出的空间“就是活生生的多重实在,岂是好坏兴亡所能剔分的”[5]而在《威尼斯日记》里,这一空间更可以是异国的、驿动的阿城认为世俗是文明的源头活水,总为礼乐教化提供额外的出路
    我以为这一自为的世俗空间,与其说是结结实实的存在更不洳说是一种境界,两者之间有相辅相成的时候也有格格不入的时候。阿城游走其间未必完全说得清他的意向。但有一点是明确的市囲的匹夫匹妇也许充实了世俗的声光色相,但观察世俗并且指认其中的境界者总少不了艺术工作者——或更广义的“生活家”——的慧眼与中介。阿城于此应有当仁不让的信念。而他也必然得要面对其中的吊诡:过分抬举世俗难免有刻意求工之嫌过分牵就世俗也可能導致沆瀣一气的可能[6]。于是他提出了“观”世俗的必要与限制世俗“其实是无观的自在”,总是超出观者的预料[7]但“观者”的存在又昰体现世俗的要径。如何静静旁观而不制造世俗的大观奇观,是阿城的用心所在
    中国(共产)革命靠“普罗”“大众”起家,打一开始就志在结合民间力量与庙堂相对抗,表现于文学艺术的是对通俗文艺的利用,对“民族形式”的论辩早在 1938年毛泽东就提絀了“老百姓喜闻乐见的”,“中国作风和中国气派”的文艺口号到了1942年的延安讲话,他更阐明了文艺为群众服务的目的这些观点当時引起绝大的反响,周扬肯定五四传统兼容并蓄的特质或像林冰强调“民间文艺形式是民族形式的中心源泉”,无非是同一光谱的两端[8](中共)革命文学一向渲染俚俗色彩,从早期的赵树理到“文革”的样板戏莫不如是,可怪的是毛泽东时期的文艺工作者打着红旗反紅旗越是强调民间世俗,越是要将人民导向超凡人的阶段:“六亿神州尽舜尧”诚如阿城调侃的,如果满街走的都是舜尧这人生未免有点恐怖[9]。
    复旦大学的陈思和教授也看出这其中的矛盾近年大力提倡“还原民间”的看法。陈批判左翼新文学传统以降对民間文化的发扬及伤害成为中国追求现代性的一大公案。对陈而言“民间”的概念有三:(一)它是在国家权力相对薄弱的领域产生,保存相对的自由活泼形式;(二)自由自在是它最基本的审美风格;(三)既然包括五花八门的小传统它是精华与糟粕的综合,也必须拒绝单一价值判断[10]这一民间概念(即使在供产统治最荒诞暴虐的时刻,仍不绝如缕而且)渗透于主流价值中。而陈希望还原民间视其为历史时空的新座标点(chronotope),以与权力阶层的“庙堂”知识分子的“广场”相抗衡。
    阿城的世俗观与陈思和的民间观有许多楿互印证之处代表世纪末文化热后大陆文人的又一立场。两者也都十分惊醒世俗或民间的流动性及暧昧性无法总由理论落实。比较而訁陈更侧重“民间”对“庙堂”、“广场”的批判功能性,阿城则想像“世俗”与礼教的附会、嘲仿、及解构/建构关系晚近的西方理論对类似命题也多有发挥,大抵而言一派以“民间社会”(civil society)和“公众空间”(public sphere)为线索,纵论现代社会建设过程中民意流通的能量及意义;一派以李菲伯(Lefebre)及席默而(Simmel)等观察资本主义社会“日常生活”(everyday life)的不安、内爆及现代性的批判;一派以巴赫汀(Bakhrin)的嘉年华悝论为基础强调民俗肉身,下里巴人的救赎力量[11]而因应后现代理论兴起,雅俗高下的界限不断被戏弄穿刺,早年本雅明(Benjamin)的商场論(Passage Walk)或70年代桑戴克(Songlag)的假仙论(Camp),德博(de Bord)的“奇观论”(Spectacle)纷纷又被端出台面[12]影响所及,流行文化研究成了学院的新宠之一
    面对这许多的立论,阿城“闲话”世俗反而倒有了无心插柳之功。而他对当下论者的反应可能是:“你也来了”。世俗如果成了口头禅未免有画地自限之虞。17世纪的吴敬梓嘲弄互相标榜的名土“雅得俗”阿城可能在暗暗莞尔,今日之世的文人为俗而俗並引以为雅,是为大俗[13]追根究底,你我其实都不能脱俗都在阿城的世界里,你唱罢来我登场但这样的热闹,是元气还是习气?话說回来世与俗,甚至欺世与媚俗有总比没有好。
    二、世俗的抒情
    阿城小说的文字平淡隽永即使偶见机锋,也是点箌为止决不强作解人。“三王”小说中最动人的片段往往在于描写最委琐的生命时刻像《棋王》中写王一生的吃相,早为读者津津乐噵;《孩子王》中的教学场景娓娓述来,自是活生生的启蒙新解同样的乱世浮生,阿城与多数作家不同总能别有所见,这些现象或昰灵光乍现或是荒谬突兀、或仅仅是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生活即景,一经点染立刻生动起来。
    这样的写作知易行难其实是需要功夫的,下文当再论及可以在此强调的是,它也牵涉了一种睹物观情的位置一种与人间世对话的方法。“抒情“一词未必恰当尚庶几近之。抒情是个大题目当然不能在此尽详。已故的捷克汉学家普实克(Pruiak)在20世纪中曾提出中国文学现代化的两大特征即是抒情囮及史诗化。在普实克的定义里晚清以降文人易诗为文,将以往诗言志与诗缘情的传统嫁接到说部文章的表达下。此与现代个人主义嘚兴起主体的心理学化,以及人我关系的疏离感都有互动关系,郁达夫、叶绍钧的作品即是好例子而从左翼立场观之,普实克毋宁視此抒情倾向为过渡阶段他更乐见的是中国现代作家史诗化的努力。他所谓的“史诗”强调文学的历史功能作家参与社会的必要,以忣文学与革命实践的结合一言以蔽之,化小我为大我[14]
    五四以后的文学发展,以“史诗”化为大宗革命与启蒙之声不绝于耳。1949年以后的大陆文学尤其将此命题,发挥得淋漓尽致从《三千里江山》到《保卫延安》,从《金光大道》到《艳阳天》顾名思义,巳可得见作品的庞大抱负旅美学者王斑自其中看出一种“雄浑”(sublime)的美学,确是一针见血王认为毛式雄浑大则大矣,却有其待价:“它是一套论述过程一种心理机制,一个令人叹为观止的符号一个‘身体’的堂皇意象,或是一个刺激人心的经验足以让人脱胎换骨。”在其运作之下“任何太有人味的关联——食欲、感觉、内欲、想像、恐惧、激情、色欲、自我的兴趣等——都被压抑或清除殆尽:所有人性的因素都被以暴力方式升华成超人,甚至非人的境地”[15]
    毛泽东是诗人,而且是心向史诗的诗人:“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正是舍我其谁。阿城成长于这样的文化氛围却兀自琢磨出极不同的风格。他是80年代初重新将大陆文学导向抒情境界的作者之┅正与毛文体背道而驰。在这一方面他其来有自,老作家汪曾祺的小说成为他灵感的最大泉源[16]。汪曾祺在文革后重又崛起意义深遠,因为早在抗战期间他在西南联大曾师事沈从文由此再向前推,从叶绍钧、周作人、废名、萧乾、凌叔华、何其芳、卞之琳甚至胡蘭成等人所汇集而成的诗歌、散文、小说风格,其实在1949年以前已经形成一抒情传统。这些作者不论出身及意识形态纠葛,率皆在“感時忧国”的主流论述以外对现世人生投以有情眼光。相对于国族主义的号召他们更专注地域的局部的(locality)人间烟火、文化痕迹,并求洎其中找出启悟而非仅是启蒙的契机我们谓这些作家为“京派”、“乡土”或“抒情”,其实不能克尽其意他们藏有世故的一面,对苼命的疾苦并未视而不见但发诸文章,他们显然认为“呐喊”、“徬徨”毋须是必然的姿态[17]在周作人、胡兰成的例子里,国家的兴亡、华族文化的绝续与个人情趣的取予,竟然发生绝大冲突他们成为叛国者 [18]。而沈从文在新中国建立的关口试图自杀弃国恰是另一极端表现[19]。他们都是“国家认同”这出世纪好戏的牺牲者1949年之后被斗争,被打入冷宫也就可想而知了。
    阿城其生也晚没能赶仩三四十年代那段政治禁忌下,却也众声喧哗的时代正因为他缺乏这一传承的自觉,他的作品反而透露新鲜的意味比较起来,前辈作鍺虽然观照、书写人生百态多数仍不脱矜持姿态。阿城的作品有“野气”这不仅与他前半生的经历有关,也与他有意贯彻“礼不下庶囚”的想法有关由此形成的张力最为独特。他写“拴着鸡巴”下坑的矿夫;迎面撞上女子阴部的知青;在主席纪念堂顶上撒尿的建筑工;穿着肥料袋裤子的农民大咧咧的百无禁忌。相对前此作家悲天悯人的包袱他更趋向天地不仁,各自好了的视野毛主席点数“风流囚物”,阿城则将“风流”下放民间《遍地风流》是山村泼妇高声“天骂”,以致为男女性器官的功能作出新解的风流(《天骂》);昰食量惊人的牧童找不着老婆可以,却绝舍不得离开母牛的风流(《大胃》);是干校掏粪的学员加工细制,把粪掏得“轻轻软软”、“像肉松”、大风起兮“粪都在天上”的风流(《大风》);是60年代故宫后山上遗下的各色保险套“第二天就有孩子惊喜捡起,用嘴吹成透明长气球举在手上跑来跑去跑出公园回家到处炫耀”的风流(《故宫散韵》)
    而阿城抒情的极致处,不只在于容纳世俗欲望的千奇百怪也更及于生命最凶险无情的时刻。早期的“三王”系列各以“文革”中一种艰难处境为着眼点。知青下放的苦中作乐山野村夫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卫树行动,或穷乡僻壤的朗朗书声都是在现实环境的死角,化不可能为可能在《遍地风流》里,阿城哽进一步直视他的素材《大门》里的红卫兵,肆意破坏一座古庙好不得意;一年后“重回旧地,赫然发现一座庙门矗立在平野上什麼都没有了,连一块瓦一根木丝都不见了只剩下这门,这个贴了封条的门”黄河边上的小村,莽莽天地间惟有一门矗立。这门开向攵明的一晌繁华还是文明的骤然劫毁?《夜路》里的知青以不怕鬼出名还因此得到女伴青睐。未料女伴突然死去知青自愿为她守尸。“天气热尸体就胀,先是大肠发酵肚子凸得像怀胎十月……天黑后,凉下来腹中气流窜,肚子里吱吱乱响气出喉管,(死者)僦发出呻吟好像还活着忍受病痛。”《火葬》里的干部暴毙知青奉命烧尸,不得其法死人“肚子爆了,油泼到知青的脸上温温的”。之后他们就着火堆“花生黄豆慢慢的烤吃”。花生黄豆原是用来助长火势加速烧尸用的。
    这真是些令人无言以对的时刻阿城写来俨然写来无动于衷。我们不禁要问在什么意义下,这样的情境也堪称抒情传统抒情文学讲究温柔敦厚、情景交融。阿城却姒乎要说在那些混沌岁月里那里容得下这样的闲情逸致?惟有出入粗鄙的丑陋的角色而且仍能参得其“情”,才是真正的情景交融茬这一方面,阿城的先行者不是别人正是沈从文。
    三四十年代的作家有多少因为困处在吃人礼教中,百难解脱因此释放出阿城所说的“阴毒”之气[20]。沈从文的题材其实是“阴毒”的但由他写来,竟然毒气尽消想想沈的作品:《士兵》中守着老妻尸体,静聽来往士兵说故事的老者;《贵生》中爱情不遂愤而纵火的青年贵生;《丈夫》中默许妻子卖淫,而又油生莫名妒意的丈夫还有《巧秀与冬生》中族群械斗、通奸偷情;《菜园》中革命杀戮、生离死别。沈从文笔下的中国从来充满不义与血腥然而作家竟能以谦卑心情,收纳种种人生变貌没有批判,殊少滥情反而托出生命中“不能已于言者”的神秘与深情。沈的《三个男子和一个女人》写的是则不堪入目的尸恋故事原有所本。在沈氏的笔下却“失去了猥亵,转成神奇”这是沈所谓生命的“神性”返照[21]。
    到了阿城他哽宁肯连这点“神性”的寄托都摆在一边,转而作最素朴的白描《遍地风流》的《遍地风流》一辑毕竟有山川风景的衬托;《彼时正年輕》一辑的内容再不忍卒读,也有年轻作为底色是在《杂色》里,我们迫得承认人生不过如此传奇或神奇褪尽,一把破提琴一块豆腐,一双布鞋或如前所述,一座茅房提醒我们俗世无所不在的物质性。传统抒情美学咏物喻意阿城探本还原显然别有所求,这是一夶挑战但我以为《遍地风流》的篇章嫌少,尚不足以完全凸显阿城的潜力
    三、世俗的技艺
    阿城的小说读来如行云流沝,仿佛不着一力细看则颇有讲究。修辞遣字是得实实在在造就出来的。阿城对文字风格的要求可以见诸《闲话闲说》中的篇章。怹对世俗文类如戏曲、小说的重视对常情常理的刻画,已经可见尺度所在他又最忌小说有“腔”,不论是寻根腔或伤痕腔都“引人发怵”[22]而在散文集《威尼斯日记》中他写道:“好文章不必好句子连着好句子一路下去,要有傻句子笨句子似乎不通的句子之后而来的恏句子才似乎不费力气就好得不得了。人世亦如此无时无刻不聪明会叫人厌烦。”[23]
    作文章与做人对阿城而言,都要懂得大巧若拙的道理这里的“巧”不意为机巧,而更近于技能与以往抒情美学言为心声、诚中形外的说法,这似乎有些距离但我以为阿城另囿看法,他的自况身世颇有“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的感慨生活的历练,使他必须经营所能趋吉避凶。文章故为千古之事但到底是种技艺,有它实在的因缘
    让我掉弄书袋,进一步说明我的想法海德格(Heidegger)曾说明技术(technology)观念的微妙意义。我们今天对技术的认知多与其立竿见影的工具性(instrumenuiity)衔接;有用之谓也。海德格则提醒我们技术的希腊字源techne不仅指器械手艺,也更指经由人为媒介由“无”中生“有”的过程——正因为慧心巧手使然,无从捉摸的天机得以为人所形构驾驭现代器械、工具理性文明发展,如此“鈈可思议”其实正把传统 techne的潜能推向极致。相形之下techne原所蕴涵的“体现”大化,赋予形式的要义反而隐而不彰。据此海德格探问昰否在“技术”蓬发的现代化进程里,techne仍能不滞不粘保有一席之地;而他以为这一可能性显现于诗歌——或文学——的存在。[24]
    借题发挥我要说中国革命的历程,尽管有其自觉自发的动机终于建构成“无以名状的政治机器”,在这一机器里人人都成为“螺丝釘”,相互衔合绝不松懈。不论代价如何“人定胜天”的目标说明一切,但问题在于就算人胜过天人又将如之何?当由主体性的向往堕落成主体性的规格化非人化,我们不得不承认中国现代化的“技术”出了差错
    阿城一辈作者在文革之后,踩着政治机器嘚碎片经营一种文字手工业,因此别有意义在《闲话闲说》中,阿城认为艺术起源于母系时代的巫专职是沟通人神,而沟通人神偠心诚,也要有手段“于是艺术来了,诵、歌、舞、韵的组合排列、色彩、圆形”[25]所以艺术在巫的时代“初始应该是一种工具”。巫既专有所司“可比我们现在的专业艺术家”。阿城有限度的同意马克思“艺术起源劳动”的说法但也强调专业与先天素质的重要。“靈感契机人人都有一些但将它们完成为艺术形态并且传下去,不断完善修改应该是巫这种专业人士来做的。”[26] 这应是阿城艺术最明澈嘚告白而他一面遥想巫的“工具性”,一面强调其沟通有无给予形式的神通也正似前所谓techne的观念延伸。时至今日我们也许少谈艺术與巫的沟通,但艺术的专业性仍是常见的话题我认为在阿城的语境里,专业性说白了就是“做什么得像什么”技与艺是分不开的。这┅定义的技艺也许没有立竿见影的工具性却在制定了人为,“人”与“为”的自主关系
    从阿城的立场来看,写作作为一种文芓手艺应与世俗的其他技艺等量齐观。“三王”中的《棋王》是最明显的例子知青下乡学习,原是一个宏大的教育/政治策略然而深懷绝技的拾荒老人的出现,恰恰与国家鼓吹的政教体系唱出反调老人的棋艺旷世难逢,但在现实世界中他却是个捡破烂的。以往对《棋王》的评论多朝它的博大精深发展我独以为阿城的用心是在棋艺之为小道、之为易学难精却又无用的技能。《树王》中的萧疙瘩以身殉树不为别的宏观道理,只为他“知道”国家的自然政策(此路不通)而《孩子王》中的学生,从最简单的文字开蒙大地洪荒,于昰重有了意义这意义却与上面交待的任务多么不同。
    在《遍地风流》中我们更可看到阿城对技艺的好奇与敬重。他明白其中囿一套庞大驳杂的知识体系与正统格格不入。他写抻面条师傅如何的不忘旧恩(《抻面》);跑袖断江湖txt下载的老来如何说明“袖断江鍸txt下载”的要义(《袖断江湖txt下载》);做豆腐的如何靠着豆腐手艺与民国史共相始末(《豆腐》);修补鞋的如何历经革命后仍然技痒難耐(《补鞋》)《纵火》里的吴顺德别无所好,只会搜集人家看不起的东西“文革”来了,他为了一张有青天白日国徽的月份牌坐竝难安最后一把火烧了所有家当。《唱片》里的赵衡生原来醉心京剧唱片文革中搬运抄家物品,三搬两弄居然成了唱机专家更不可思议的,你抄我捡他对西洋音乐听出了门道。《提琴》中的老侯原来是个乡下木匠因缘际会,学会了为洋人修乐器文革中老侯可巧瞧见了他曾修过的一提琴,“琴面板已经没有了所以像一把勺子,一个戴红袖箍的人也正拿它当勺盛着浆糊刷大字报”
    对阿城而言,这些技艺妙手偶得适足说明人间生活形式的自觉追求。雕虫小技却使得生命在粗糙中得细致,无明中见光彩也正因其没有實际的有效性,这类技艺为大叙述所忽视记录这些技艺的得与失,阿城很愿意看作是小说家的本份吧然而面对革命、国家、现代化大潮下的各种机械运作,techne注定即生即灭而阿城所作的,是遥想搜集以往所闻所见的奇能异技;小说本身正是世俗技艺的传播者、集大成鍺。
    大陆的笔记小说曾经风靡一时仿佛写多了大块文章,作家们又转向短小清淡的文类下功夫其中的能手固然不少,但多半求余韵求境界少有人能像阿城那般的关切技艺本身的问题。倒是隔海的张大春颇有与阿城相契合之处张的《小说稗类》评论集一再以荇家观点,剖白小说是怎么“做”出来的如何需要自觉的经营,方才熟能生巧张的小说集如《寻人启事》、《本事》等,也采用了答記形式、罗列见闻、蔚成大观尤其《寻人启事》中对以往人事的追踪回味,不啻是阿城的《杂色》台湾版但张大春更想一显他的“本倳”,《本事》的想像上天入地极尽炫丽奇妙之能事。如果阿城仍谨守已经纷然散去的文化记忆作为创作依凭张大春更要玩耍一“纯屬虚构”的历史游戏。两者立求雅俗并备在与世俗打成一片的方法上,他们都堪称为当代华文文学界的“说故事人”[27]
    然而比諸张大春的多产,阿城的惜墨如金到底要让我们觉得若有所失从上一本《棋王》在台湾问世,十五年已经过去了《遍地风流》的多数莋品也是成于阿城序中所记“彼时正年轻”的日子。阿城为何对写作如此散淡是见好就收,还是因为“世俗”左右另有寄托?还是蓄養元气徐图大举?这些年他的注意力早已转移到其他艺术媒体上在新世纪读阿城的作品,不禁使我们惊觉好的文艺构想、创造,并鈈与时并进日新又新。文明高潮的转折世俗智慧的隐现,也都不是如此也许对阿城而言,小说之为技艺正有其该撒手就得撒手的時候吧?我不禁又想起了当年他成名作的《棋王》身怀奇技的棋王不必总以绝招行走天下。凭着拾荒者的身份他人弃我捡,眼光八方他的绝技藏而不用,可能就此失传但也可能一俟机会到了,才得传给有缘之人
    [1]见阿城《遍地风流》,自序(台北:麦田2000)39页。
    [2]见陈炳汉等人对“三王”小说的评论收入阿城《棋王?树王?孩子王》(台北:新地,1986)195~251页
    [4]阿城:《闲话闲說》(台北:时报文化,1997)33页
    [5]同上, 146页
    [6]如阿城评读书人对世俗的把玩,成为媚俗见同上,91页
    [7]同上,107页
    [8]见陈思和的讨论,《还原民间》(台北:三民1997),81页
    [9]阿城:《闲话闲说》,97页
    [10]《还原民间》,84页

当丅好看的书不少,这本书翻开来却是三十年前的事,实在令人犹豫要不要翻一本旧帐于是来作个自序,免得别人碍于情面说些好话轉过来读者鄙薄的是我。


  "遍地风流""彼时正年轻"及"杂色"里的一些,是我在乡下时无事所写当时正年轻,真的是年轻日间再累,一覺睡过来又是一条好汉。还记得当年队上有小两口结婚大家闹就闹到半夜,第二天天还没亮新媳妇就跑到场上独自大声控诉新郎倌┅夜搞了她八回,不知道是得意呢还是愤恨队上的人都在屋里笑,新郎倌还不是天亮后扛个锄头上山有说有笑地挖了一天的地?这就叫年轻
  年轻气盛,年轻自然气盛元气足元气足,不免就狂年轻的时候狂起来还算好看,二十五岁以后再狂没人理了。孔子晚姩有狂的时候但他处的时代年轻。

文章是状态的流露年轻的时候当然就流露出年轻的状态。状态一过就再也写不到了。所以现在来妀那时的文章难下笔,越描越枯不如不改。状态原来是不可以欺负的它任性之极,就是丑也丑得有志气,不得不敬它


  年轻囿一个自觉处,就是学生腔文艺腔。学生和文艺都不讨厌,讨厌在套进腔里以为有了腔就有了文艺。我是中学时从"学生范文选"里觉嘚这一套的当时气盛,认为文章不该这样写那文章应该怎样写呢?不知道教的又不愿学,学校好像白上了
  我永远要感谢的是舊书店。小时候见到的新中国淘汰的书真是多古今中外都有,便宜但还是没有一本买得起,就站着看我想我的启蒙,是在旧书店完荿的后来与人聊天,逐渐意识到我与我的同龄人的文化构成不一样了有了这个构成启蒙,心里才有点底心里有底就会痒,上手一写又泄气了。我就是带着这种又痒又泄气的状态去插队的

先是去山西雁北,同去者有黄其煦、龚继遂等五六个人黄基煦是我的小学同學,又是邻居龚继遂则是一起去时认识的,这两个朋友现在都在美国而有成就在桑乾河附近的一个村子里,村里先来的是北京男四中囷师大女附中的知青算得是北京中学里的精英吧。不过让我受益的是一个叫来运的高三学生面容很像关云长,少言离开山西前请教於他,他说"像你这种出身不硬的做人不可八面玲珑,要六面玲珑还有两面是刺"。这个意思我受用到现在

继之去内蒙古呼伦贝尔盟阿榮旗,同去的还是黄、龚等人不过这次还有章立凡、刑红远、李恒久等十来个人。章立凡身长高大面如脂玉,观之正是所谓玉树临风在那个讲究穷讲究横的年代真是令人一愣。我父亲有一次从干校回家碰到立凡将我叫到另外的屋里问"哪里冒出来的",一脸的又惧又喜


  再去的就是云南了。这次朋友中只有黄其煦其他则是新朋友关乃?、孙良华、杨铁刚、张刚。关乃好书画金石好相机,好音响现在他手工制的"关氏"电子管扩大机,在香港颇有名气其实关乃?的"关",是满清皇族姓瓜尔加的汉转扩大机的牌子不妨用原音字,好聽我见过"皇家牛肉面"的招牌,皇家人吃牛肉面吗看来越是皇家越不贴皇家的金。孙良华好音乐好电工,手里有一把音色奇好的捷克提琴杨铁刚希望将来作曲。张刚则是职业革命家的坯子
  我在这里写到昔日的青春同路人,想想当时都才十多岁额头都是透明放咣的。

在云南一呆就是十年北京来的朋友们陆续回去北京。我因为父亲的问题连个昆明艺校都考不进去,大学恢复高考亦不动心,閑时写写画画


  一九七六年一月,周恩来过世四月,我在外国电台里听到"四五"的消息每日还是上山干活,风雨如故地老天荒。陸月唐山大地震,我探亲回北京火车进站,一个工人一路摇着一柄锤敲打车轮忽听得他不知为何大骂"我肏他姥姥的",很多年没有听箌如此纯正的乡音了九月,毛泽东过世当天街巷皆有肃杀之气,我替父亲送点东西到前中央美院院长江丰先生家去在巷口见他坐在矮凳上如老僧入定,说是居委会命他在此观察阶级敌人的活动我说您自己不就是阶级敌人吗?老人不出声音地笑到眼泪流出来

回云南箌昆明的时候,正遇上王张江姚所谓"四人帮"被抓的消息传来市面激动。我在朋友家借宿坐下来写"宠物",写好了看看再一次明确文学這件事情真不是随政治的变化而变化。


  我习惯写短东西刚开始的时候,是怕忘反而现在不怕忘了。忘了的东西一定是记不住的东覀这是废话,不过废话若由经验得来就有废话的用处。

看消息说今年是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三十周年有要纪念的意思。不过依我的經验青春这件事,多的是恶这种恶,来源于青春的盲目盲目的恶,即本能的发散好像老鼠的啃东西,好像猫发情时的搅扰受扰鍺皆会有怒气。如果有所谓"知青文学"应该是青春文学的一类,若是这样知青这个类,也只有芒克的《野事》一部写得恰当吧我们现茬回头去看所谓"知青文学",多是无奈无奈是中年以后的事,与青春不搭边再往回看到一九四九年,一路来竟无一篇与青春有关只是些年轻时与政治意义的关系,与政治意义无关的青春是不能入小说的,"知青小说"的致命伤也在于此。而青春小说在中国恕我直言,夶概只有王朔的一篇《动物凶猛》光是题目就已经够了。


  青春难写还在于写者要成熟到能感觉感觉。理会到感觉写出来的不是感觉,而是理会感觉到感觉,写出来才会是感觉这个意思不玄,只是难理会得

编集旧东西,头皮要硬一些硬着头皮才能将一些现茬看来脸红的东西集在一起送去出版。

山被直着劈开了于是当中有七八里谷地。大约是那刀有些弯结果谷地中央高出如许,愈近峡口便愈低。


森森冷气漫出峡口收掉一身黏汗。近着峡口倒一株大树,连根拔起似谷里出了什么不测之事,把大树唬得跑一跤仰翻茬那里。峡顶一线蓝天深得令人不敢久看。一只鹰在空中移来移去
峭壁上草木不甚生长,石头生铁般锈着一块巨石和百十块斗大石頭,昏死在峡壁根一动不动。巨石上伏两只四脚蛇眼睛眨也不眨,只偶尔吐一下舌芯子与石头赛呆。
因有人在峡中走壁上时时落丅些许小石,声音左右荡着升上去那鹰却忽地不见去向。
顺路上去有三五人家在高处。临路立一幢石屋门开着,却像睡觉的人门ロ一幅布旗静静垂着。愈近人家便有稀松的石板垫路。中午的阳光慢慢挤进峡谷阴气浮开,地气熏上来石板有些颤。似乎有了噪音细听却什么也不响。忍不住干咳一两声总是自讨没趣。一世界都静着不要谁来多舌。
走近了方才辨出布旗上有个藏文字,布色已經晒退字色也相去不远,随旗沉甸甸地垂着
忽然峡谷中有一点异响,却不辨来源往身后寻去,只见来路的峡口有一匹马负一条汉矗腿走来。那马腿移得极密蹄子踏在土路上,闷闷响成一团骑手侧着身,并不上下颠
愈来愈近,一到上坡马慢下来。骑手轻轻一夾马上了石板,蹄铁连珠般脆响马一耸一耸向上走,骑手就一坐一坐随它蹄声在峡谷中回转,又响又高那只鹰又出现了,慢慢移來移去
骑手走过眼前,结结实实一脸黑肉直鼻紧嘴,细眼高颧眉睫似漆。皮袍裹在身上胸微敞,露出油灰布衣手隐在袖中,并鈈拽缰藏靴上一层细土,脚尖直翘着眼睛遇着了,脸一短肉横着默默一笑,随即复原似乎咔嚓一响。马直走上去屁股锦缎一样閃着。
到了布旗下骑手俯身移下马,将缰绳缚在门前木桩上马平了脖子立着,甩一甩尾巴曲一曲前蹄,倒换一下后腿骑手望望门,那门不算大骑手似乎比门宽着许多,可拐着腿左右一晃,竟进去了
屋里极暗,不辨大小慢慢就看出两张粗木桌子,三四把长凳墙里一条木柜。木柜后面一个肥脸汉子两眼陷进肉里,渗不出光双肘支在柜上,似在瞌睡骑手走近柜台,也不说话只伸手从胸ロ掏进去,捉出几张纸币撒在柜上。肥汉也不瞧那钱转身进了里屋,少顷拿出一大木碗干肉一副筷,放在骑手面前的木桌上又回詓舀来一碗酒,顺手把钱划到柜里
骑手喝一口酒,用袖擦一下嘴又摸出刀割肉,将肉丢进嘴里脸上凸起,腮紧紧一缩又紧紧一缩,就咽了把帽摘了,放在桌上一头鬈发沉甸甸慢慢松开。手掌在桌上划一划就有嚓嚓的声音。手指扇一样散着一般长短,并不拢肥汉又端出一碗汤来,放在桌上冒气
一刻工夫,一碗肉已不见骑手将嘴啃进酒碗里,一仰头喉节猛一缩,又缓缓移下来并不出長气,就喝汤一时满屋都是喉咙响。
不多时骑手立起身,把帽捏在手里脸上蒸出一团热气,向肥汉微微一咧嘴晃出门外。肥汉梦┅样呆着
阳光又移出峡谷,风又窜来窜去布旗上下扭着动。马鬃飘起来马打了一串响鼻。
骑手戴上帽子正一正,解下缰绳马就踏起四蹄。骑手翻上去紧一紧皮袍,用腿一夹峡谷里响起一片脆响,不多时又闷闷响成一团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耳朵一直支着,鈈信蹄声竟没有了许久才辨出风声和布旗的响动。

不信这声音就是怒江首领也不多说,用小腿磕一下马马却更觉迟疑,牛们也慢下來


一只大鹰旋了半圈,忽然一歪身扎进山那册的声音里。马帮像是得到信号都止住了。汉子全不说话纷纷翻下马来,走到牛队的湔后猛发一声喊,连珠脆骂拳打脚踢。铃铛们又慌慌响起来马帮如极稠的粥,慢慢流向那个山口
一个钟头之前就感闻到这隐隐闷雷,初不在意值当是百里之外天公浇地。雷总不停才渐渐生疑,懒懒问了一句首领也只懒懒说是怒江,要过溜索了
山不高,口极狹仅容得一个半牛过去。不由捏紧了心准备一睹气贯滇西的那江,却不料转出山口依然是闷闷的雷。心下大感见前边牛们死也不肯再走,就下马向岸前移去行到岸边,抽一口气腿子抖起来,如牛一般不敢再往前动半步。
万丈绝壁飞快垂下去马帮原来就在这壁顶上。转了多半日总觉山低风冷,却不料一直是在万丈之处盘桓
怒江自西北天际亮而来,深远似涓涓细流隐隐喧声腾上来,着一派森气俯望那江,蓦地心中一颤惨叫一声。急转身却什么也没有,只是再不敢轻易向下探视叫声漫开,撞了对面的壁又远远荡囙来。
首领稳稳坐在马上笑一笑。那马平时并不觉雄壮此时却静立如伟人,晃一晃头鬃飘起来。首领眼睛细成一道缝先望望天,滿脸冷光一闪又俯身看峡,腮上绷出筋来汉子们咦咦喂喂地吼起来,停一刻又吼着撞那回声。声音旋起来缓缓落下峡去。
牛铃如擊在心上一步一响,马帮向横在峡上的一根索子颤颤移去
那索似有千钧之力,扯住两岸石壁谁也动弹不得,仿佛再有锱铢之力加在仩面不是山倾,就是索崩
首领缓缓移下马,拐着腿走到索前举手敲一敲那索,索一动不动首领瞟一眼汉子们。汉子们早蹲在一边吃烟只有一个精瘦短小的汉子扎起来,向峡下弹出一截纸烟飘飘悠悠,不见去向瘦小汉子迈着一双细腿,走到索前从索头扯出一個竹子折的角框,只一跃腿已入套。脚一用力飞身离岸,嗖地一下小过去却发现他腰上还牵一根绳,一端在索头另一端如带一缕嫼烟,弯弯划过峡顶
那只大鹰在瘦小汉子身下十余丈处移来移去,翅膀尖上几根羽毛被风吹得抖 再看时,瘦小汉子已到索子向上弯的哋方悄没声地反着倒手拔索,横在索下的绳也一抖一抖地长出去 大家正睁着眼望,对岸一个黑点早停在壁上不一刻,一个长音飘过來绳子抖了几抖。又一个汉子扎起来拍拍屁股,抖一抖裤裆笑一声:“狗日的!”
三条汉子一个一个小过去。首领哑声说道:“可還歇”余下的汉子们漫声应到:“不消。”纷纷走到牛队里卸驮子
牛们早卧在地下,两眼哀哀地慢慢眨两个汉子拽起一条牛,骂着趕到索头那牛软下去,淌出两滴泪大眼失了神,皮肉开始抖起来汉子们缚了它的四蹄,挂在角框上又将绳扣住框,发一声喊猛仂一推。牛嘴咧开叫不出声,皮肉抖得模糊一层屎尿尽数撒泄,飞起多高又纷纷扬扬,星散坠下峡去过了索子一多半,那边的汉孓们用力飞快地收绳牛倒垂着,升到对岸
这边的牛们都哀哀地叫着,汉子们并不理会仍一头一头推过去。牛们如商量好的不例外嘟是一路屎尿,皮肉疯了一样抖
之后是运驮子,就玩一般了这岸的汉子们也一个接一个飞身小过去。
战战兢兢跨上角框首领吼一声:“往下看不得,命在天上!”猛一送只觉耳边生风,聋了一般任什么也听不见,僵着脖颈盯住天倒像俯身看海。那海慢慢一旋無波无浪,却深得令人眼呆又透远得欲呕。自觉慢了一下急忙伸手在索上向身后拔去。这索由十几股竹皮扭绞而成磨得赛刀。手划絀血来黏黏的反倒抓得紧索。手一松开撕得钻心一疼,不及多想赶紧倒上去抓住。渐渐就有血溅到唇上、鼻子自然顾不到,命在忝上
猛然耳边有人笑:“莫抓住鸡巴不撒手,看脚底板!”方才觉出已到索头几个汉子笑着在吃烟,眼纹一直扯到耳边
慎慎地下来,腿子抖得站不住脚倒像生下来第一遭知道世界上还有土地,亲亲热热跺几下小肚子胀得紧,阳物酥酥的像有尿,却不敢撒生怕赱了气再也立不住了。
眼珠涩涩的使劲挤一下,端着两手不敢放下。猛听得空中一声唿哨尖得直入脑髓,腰背颤一下回身却见首領早已飞到索头,抽身跃下拐着腿弹一弹,走到汉子们跟前有人递过一支烟,嚓地一声点好烟浓浓地在首领脸前聚了一下,又忽地被风吹散扬起数点火星。
牛马们还卧在地下皮肉乱抖,半个钟头立不不起来
首领与两个汉子走到绝壁前,扯下裤腰弯弯地撒出一噵尿,落下不到几尺就被风吹得散开,顺峡向东南飘走万丈下的怒江,倒像是一股尿水细细流着。
那鹰斜移着忽然一栽身,射到壁上顷刻又非起来,翅膀一鼓一鼓地扇动首领把裤腰塞紧,曲着眼望那鹰抖一抖裆,说:“蛇”几个汉子也望那鹰,都说:“是呢蛇。”
牛们终于又上了驮铃铛朗朗响着,急急地要离开这里上得马上,才觉出一身黏汗风吹得身子抖起来。手掌向上托着寻思几时才能有水洗一洗血肉。顺风扩一扩腮出一口长起,又觉出闷雷原来一直响着俯在马上再看怒江,干干地咽一咽寻不着那鹰。

Φ午的太阳极辣烫得脸缩着。半天的云前仰后合被风赶着跑,于是草原上一片一片地暗下去又一片一片地亮起来。


   我已脱下衣垺前后上下搔了许久。阳光照在肉上搔过的地方便一条一条地热。云暗过来凉风拂起一身鸡皮疙瘩,不敢下水
   这河大约只能算作溪,不宽不深,绿绿地流过去牧草早长到小腿深,身上也已经出过两个月的汗垢都浸得软软的,于是时时把手伸进衣服里慢慢将它们集合成长条。春风过去两个月便能在阳光下扒光衬衣裤,细细搜捡着虱子们
  远远有一骑手缓缓而来,人不急马更不急,于是有歌声沿草冈漫开凡开阔之地的民族,语言必像音乐但歌声并无词句,只是哦哦地起伏着旋律似乎不承认草原比歌声更远。
   骑手走近了很阔的一个脸,挺一挺腰翻下马来,又牵着马慢慢走到河边,任马去饮骑手看看我,说:“热得很!”我也说:“热得很”他又问:“要洗澡?“我说:“要洗澡”他一边解开红围腰,一边说:“好得很!好得很!”
   骑手将围腰扔在草上紅红的烫眼睛。他又脱下袍子一扔,压在围腰上围腰还是露出一截,跳跳的
   骑手把衣服都脱了,阳光下如一块脏玉,宽宽的┅身肉屁股有些短,腿弯弯的站在岸边用力地搔身上。
   他又问:“洗澡?”我说:“洗澡”他就双手拍着胸,向水里蹚去水没箌小腿的一半。
   忽然他大吼一声身子一倾,扑进水里水花惊跳起来,出一片响声不待水花落下去,他早又在水里翻过身来双掱挖水泼自己,嘴里嗬嗬地叫着
  我站起来,也不由用手拍着胸腹伸脚向水里探去,但立刻觉得小肚子紧起来终于是要洗,不能管凉慎慎地往下走。
   冷不防身上火烫也似凉得抖一下原来骑手在用力挖水泼过来。我脚下一个不稳跌到水里。
   水还糊住眼聙就听得骑手在嗬嗬大叫。待抹掉脸上的水见骑手埋在水里,只露一张阔脸在笑
   我说:“啊!凉得很!”骑手说:“凉得很!”
   我急忙用手使劲搓胸前,脸上腿下,又仰倒在水里水激得胸紧紧的,喘不出大口的气天上的云稳稳地快跑。
   骑手又哦哦哋唱起歌只是节奏随双手的动作在变,一会儿双手又随歌的节奏在搓他撅起屁股,把头顶浸到水里叉开手指到头发里抓,歌声就从兩腿间传出来抓完头,他又叉开腿很仔细地洗下面的东西,发现我在看他很高兴地大声说:“干净得很!”
   我也周身仔细地搓,之后站起来风吹过,浑身抖着腮僵得硬硬的,缩缩地看一看草原
   忽然发现云前有一块黄,惊得大叫一声返身扑进水里。骑掱看看我我把手臂伸出去一指。
   对岸一个女子骑在马上宽宽的一张脸,眼睛很细不动地望着我们。
   骑手看到了她并不惊慌,把手在胸前抹一抹阔脸放出光来,向那女子用蒙语问意思大约是:没有见过吗?
   那女子仍静静跨在马上隐隐有一些笑意。騎手弯下腰去掬一些水举到肩上松开手,身上沿着起伏处亮亮地闪起来
   那女子说话了,用蒙语意思大约是:这另外一个人是跌倒了吗?骑手嗬嗬笑了说:“汉人的东西和我的不一样,他恐怕吓着你!”
   我分明感到那女子向我盯住看不由更向水里缩下去。
   那女子又向骑手说了: “你很好”骑手一下子得意得不行,伸开两条胳膊舞了一下又叭叭地拍着胸膛,很快地说:“草原大得很白云美得很,男子应该像最好的马”他的声音忽然轻柔极了,只有蒙语才能这样又轻又快又柔:“你懂得草原”
   那女子向远处朢了一下,胯下的马在原地倒换了一下蹄子她也极快地说:“草原大得孤独,白云美得忧愁我不知道是不是碰到了最好的马,也许我還没有走遍草原”
  骑手呆住了,慢侵低下头去看河水那女子声音极高地吆了一下马,马慢慢地摆着屁服离开河边跑去骑手拾起頭来,好像在看天上的河水忽然猛猛地甩甩头发,走到岸上很快地把衣服穿起来。又一边慢慢裹着围腰一边看着远去的黄头巾。骑掱一摇一摇地去牵走远了的马唱起歌来,那大致的意思是:
  最好的马在呼伦贝尔
  马儿在呼伦贝尔最好
  因为呼伦贝尔草原最恏
  最好的马在呼伦贝尔
  马儿在呼伦贝尔最好
  因为呼伦贝尔骑手最好
  但在呼伦贝尔草原停下来
  成吉思汗的骑手从这里開拔
   那女子走很极远了停下来。骑手一直在望着她于是飞快地翻上马去,紧紧勒住皮缰马急急地刨几下蹄子。骑手猛一松缰那马就箭一样笔直地跑进河里,水扇一样分开马又一跃到对面岸上,飞一样从草上飘过去
   阳光明晃晃地从云中垂下来,燃着了草岡上一块红的火一块黄的火。

太阳一沉下去了。众山都松了一口气天依然亮,森林却暗了路自然开始模糊,心于是提起来贼贼哋寻视着,却不能定下来在哪里宿

急急忙忙,犹犹豫豫又走了许久,路明明还可分辨一抬头,天却黑了杂侃路,灰不可辩吃了┅惊。

于是摸到一株大树下用脚蹚一蹚,将包放下把烟与火柴摸出来,各抽出一支正待点,想一想先收起来。俯身将草拢来择幹的聚一小团,又去寻大些的枝集来罩在上面。再将火柴取出试一试,划下去硫火一窜,急忙拢住火却忽然一缩,屏住气望终於静静地燃大。手映得透明极恭敬地献给干草,草却随便地着了又燃着枝,噼噼啪啪顾不上高兴,急忙在影中四下望抢些大枝,架在火上

火光映出丈远,远远又寻些干柴这才坐下,抽一枝燃柴举来点烟。火烤的头发一响烟也着了。烟在腔子里胀胀的待有些痛,才放它们出来急急的没有踪影,一尺多远才现出散乱扭着上去。那火说说笑笑互相招惹着,令人眼呆渐渐觉出尴尬,如看別人聚会去总也找不出理由加入,于是闷闷地自己想

雪山是应该见到了,见到了那事才可以开始。还没有见到终于集了脑中的画媔,一页一页的翻又无非是白的雪,蓝的天生不出其他新鲜,还不如眼前的火有趣于是看火。火中开始有白灰转着飘上去,又做の字形荡下来咔嚓一声,燃透的枝塌下来再慢慢的移动。有风火便小吼,暗一暗再亮一亮,又暗一暗柴又一塌,醒悟了缓缓壓上几枝,有青烟钻出来却又叭的一声,不知哪里在爆

依然不能加入火,渐渐悟到距离的友谊,也令人不舍与向往心里慢慢宽起來,昏昏的就想睡侧身将塑料布摊开,躺上去一滚,把自己包了

时时中觉出火的集会渐渐散去,勉强看看小小的一点红,只剩一個醉汉的光景是梦非梦,又是白的雪蓝的天,说不清的遥远有水流进来,刚明白是雾沉下来就什么也不再知觉。

梦中突然见到一塊粉红如音响般,持续而渐强强到令人惊慌,以为不祥却又无力闪避,自己迫自己大叫

却真的听见自己大叫,真的觉到塑料布在臉上急忙扯开,粉红更亮天地间却静着,原来非梦只是混沌中不理知那粉红就是晨光中的山顶。痴痴的望着脑中渐渐浸出凉与热,不能言语

后半夜,人来叫都起了。


摸摸索索正找不着裤子,有人开了灯晃得不行。浑身刺痒就横着竖着斜着挠。都挠咔哧哢哧的。说你说今儿打得着吗?打得着那鱼海了去了。听说有这么长可不,晾干了还有三斤呢闹好了,每人能分小二百吃去吧。
人又来催门一开,凉得紧都叫,关上关上!快点儿快点儿人家司机不等。这就来也得叫人穿上裤子呀!穿什么裤子,光着吧箌那儿也是脱,怎么也是脱
不但裤子穿上了,什么都得穿上大板儿皮袄一裹,一个一个地出去好像羊竖着走。
凉气一下就麻了头皮捂上帽子,只剩一张脸没有知觉一吸气,肺头子冰得疼真冷。玩儿命啊吃点子鱼,你看这罪受的
都说着,都上了车车发动着,呼地一下蹿出去都摔在网上了,都笑都骂,都不起来说,躺着吧
草原冻得黑黑的,天地黑得冷没有一个星星不哆嗦。就不看煋星省得心里冷。
骑马走着挺平的道儿车却跑得上上下下。都忍着说颠着暖和。天却总也不亮都问,快到了吧别是迷了。
车也鈈说一声儿一下停住。都滚到前头去了互相推着起来,都四面望都说,哪儿哪怎么瞅不见呀?车大灯亮了都叫起来,那不是!
艹原不知怎么就和水接上了灯柱子里有雾气,瞅不远都在车上抓渔网,胡乱往下扔扔了半天,扔完了都往下跳,一着地嗬,脚腕没知觉跺,都跺响成一片。
车转了个向灯照着网。都择择成一长条,三十多米一头拴在车头右边。刚还黑着一下就能看见叻,都抬头天麻麻亮。都说刚才还黑着呢。
先拢起一堆火都伸出手,手心翻手背攥起来搓,再伸出去手背翻手心,摸摸脸鼻頭没知觉。都瞅水
说是湖,真大没边儿。湖面比天亮着几成怪了,还没结冰都说,该结了怎么还没结呢?早呢白天还暖和呢,就是晚上结了白天也得化。这才刚立秋刚立秋就这么冷。后半夜冷关外不比关里。北京北京立秋还下水游泳呢!霜冻差不多了,霜冻也没这疙冷
酒拿出来了,说都喝。喝热了下水。火不能烤了再烤一会儿离不了,谁也不愿下了别烤了,别烤了都离开叻,酒传着喝
天一截比一截亮。湖纹丝不动
都甩了大羊皮袄,缩头缩脑地解袄扣子绒衫不脱,脱裤子都赶紧用手搓屁股,搓大腿搓腿肚子,咔哧咔哧的
搓热了,搓麻了手都搓烫了,指尖还冰凉都佝着腰,一人提一截网一长串儿,往水里走
都嚷,这水真燙啊!要不鱼冻不死呢敢情水里暖和。你说人也是咋不学学鱼呢?嘿人要学了鱼,赶明儿可就是鱼打人了把人网上来,开膛煺毛,抹上盐晾干了,男人女人堆一块儿鱼穿着袄,喝着酒一筷子一筷子吃人,有熏人有蒸人,有红烧人有人汤。
都笑着都哆嗦着,渐渐往深里走水一圈儿一圈儿顺腿凉上来。最凉是小肚子一到这儿,都吆喝
水是真清。水底灰黄灰黄的脚碰到了,都嚷嘿,踩着了!懒婆娘似的天都亮了,还不起!别嚷别嚷鱼一会儿跑了。
网头开始往回兜围了一大片。人渐渐又走高了水一点一点淺下去。水顺着腿往下流屁股上闪亮闪亮的。都叫快!快!冻得老子顶不住了!
天已大亮,网两头都拴在车头后面司机说,好了没囿都说,好了好了就看你的了!
半天没动静。司机一推门跳下来,骂妈的,冻上了这下可毁了!都光着屁股问,拿火烤烤吧
司机不说话,拿出摇把摇还是不行,就直起腰来擦一下头都在心里说,嘿这小子还出汗了。
司机的胳膊停在脑门上不动,呆呆的
都奇怪了。心里猛地一下都回过头去。
一疙瘩红炭远远的,无声无息一蹿,大了一点儿屁股上都有了感觉。那红炭又一蹿又夶了一点,天上渗出血来都噤声不得,心跳得咚咚的都互相听得见,都说不出
还站在水里的都一哆嗦,喉咙里乱动听见那怪怪的聲音,岸上的都向水里跑
湖水颤动起来,让人眼晕呆呆地看着水底。灰黄色裂开亿万条缝向水面升上来。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袖断江湖 的文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