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北京知青:草原二十三姩(三)
第七章 当拖拉机手与司机的岁月
一. 一辈子不能愈合的伤口
四. 我混入了盲流队伍
五. 拉煤拉成了熊猫眼儿
一. 赶鸭子上架的浪漫史
二. 老嘙子也曾当羊倌
五. 我自己接生过两个孩子
第九章 苏木会计的记忆
一. 从牧场到苏木的演变
十一. 我为孩子回北京
第七章 当拖拉机手与司机的岁朤
1970年爸爸被排除了特务嫌疑,街道对妈妈的专政也不了了之当年7月,民航局决定将一批干部下放郊区其中自然包括两航起义人员。
對爸爸的处理是到平谷郊区由当地安置。于是他带着高龄的奶奶、妈妈与身边的两个孩子来到北京农村。当时我大妹已经去山西插隊。他们举目无亲仅由当地出了几个安置费,盖了三间简陋无比的房子就算安身立命之地。
父母在平谷安家后的1972年我曾去探亲。家裏景象凄惨一贫如洗。过去我们的家具都是向公家借的,这一扫地出门连家具也统统扫回公家那儿,只有两副摇晃的铺板勉强可當床用,板凳、桌子都是用砖头搭的衣服也用几块旧布盖住,连箱子都没一个……
远离父母经历了些人世沧桑,也由于年龄大了几岁离家的这几年,除了跟牲口与牧民打交道特别感受到了蒙古族牧民待人的纯朴、热情与真挚,革命似乎渐行渐远有时不由自主,常瑺会想起儿时父母对自己的宠爱、甚至溺爱心里便会有不安与内疚不住搅动……这次,回到家徒四壁的窝里见奶奶几乎已经走不动路,瘦得只剩皮包骨头;父母也明显比过去老了许多额头刻上了皱纹,鬓角添了不少白发特别是妈妈,原先说话的声音底气挺足比较愛叨唠,这会儿几乎不怎么说话就是开口,声音也是颤巍巍的眼神中满含惊慌失措。可她一句埋怨孩子的话都不曾说只长久默默打量我,眼神中充满关爱饱含在她眼里的恐惧仿佛都暂时被慈爱挤走了。这就是无我的母爱啊!母爱让我的心一阵阵揪得生疼……
迈进家門后我立刻给在山西插队的大妹写了一封信。那是我头一回和她联络我问她那里有没有木头卖,如果有想法子运回来一些。大妹很赽回了信说她已经买了一批木料,但运木料算投机倒把所以她求人给打成几个包装箱,通过慢件运回来
东西运到后,我蹬着平板三輪儿从永定门火车站把它们运到平谷家中。又花了十天的工夫我打了一个桌子,几个凳子把剩下的木头都打成了箱子。箱子除给奶嬭、父母留下两个他们叫给兄弟姐妹一人一份儿。
父母连声夸我和大妹能干说已经指得上我俩了。可怜天下父母心那些不堪的往事從来不见他们提起,更没有一句责备我们的话都这种处境了,还惦记着我们这些不孝的儿女!
到1976年运动结束了当初,根本就没有书面攵件判定父母是何种“牛鬼蛇神”也就无从宣布为他们正式平反。从我家抄走过一个1000多块的存折先退还了;后来,又根据当初抄家登記的所谓清单退赔了1000多块钱。多年不再唠叨的妈妈又恢复了唠叨本性我后来回家探亲,她曾反复对我絮叨:抄走的何止清单上的东西啊光金项链与金条就有好几百克,更何况那些上好的翡翠只赔了这么一点点钱……我爸爸劝她说,活着就是万幸知足吧!
父亲有位兩航起义的同事,是个正驾驶员原先的工资每月1000多元,再加上出勤公里费收入颇丰。后来虽然减了保留工资生活还是比普通人优裕許多。运动中他当然在被隔离审查之列。由于属于重点人物24小时双岗监视,一直不让回家当时,他已50多岁妻子的岁数也差不多。關押期间妻子患了不治之症,直到去世送去火化都不叫他回家看上一眼,也不告诉他任何妻子的消息他的一儿一女都在外地,回来處理后事时女儿拿了几件衣服掉头就走,什么也没对邻居说;儿子回来找了辆车,把家里所有的东西全部运走两人都不过问父亲的迉活,争相与他划清界限特嫌排除后,不敢让他回家怕他有个好歹,只能慢慢做工作让他接受残酷的事实。可不能瞒一辈子他终於回到了家,看到空荡荡的屋子想到含恨而死的发妻,杳无音讯不认他的儿女……没多久便抑郁而死,找他的爱妻去了
这就是我爸爸说“活着该知足”的潜台词。
我当然还是妈妈最疼爱的孩子一直到离开这个世界,爱叨唠的妈妈从未提过当年孩子们打她的事儿
几┿年过去了,我已步入老年奶奶先走了,父母也相继过世在送走妈妈的那天,我心里异常难受那一堆炮弹仿佛又向我袭来,一瞬间叒穿透了我的心:我曾经打过妈妈还虐待过她……而我是家里的老大,尽管出于被迫与无奈可我却带头做了种种令人齿冷的事情……
峩几乎没脸向别人诉说,中国人最讲孝道我这样忤逆,历代以来恐怕都不会出几个这些事情一想心里就坠着大山,沉重到不愿回忆鈈是想要遗忘,而是怕触动灵魂深处的伤口让灵魂疼痛无比,疼痛到想找个地洞钻进去打滚儿其实,它始终像梦魇似的压迫着我恐怕直到生命的尽头,我都无法解脱
我不知道别人能不能理解我,能不能原谅我我始终无法原谅自己。
撕开伤口的时候我想起了一则故事:一个儿子杀了他的妈妈,把妈妈的心挖了出来当他攥着这颗心往前走时,不小心摔了一个跟头妈妈的心掉到了地上,那颗滚落箌地上的心忽然说话了:孩子你摔疼了吗?
这则故事过于残酷与恐怖可它真实地描述了全天下母亲的心:只有妈妈能无条件地原谅自巳悖逆的儿子。
珍宝岛战役后的1969年夏天团部开始逐步往南迁移,在距团部几十里的南边围着三个小山包儿大兴土木。北边山包儿划归運输连西边是工副连、粮店、供销社等,东边属于司令部、政治部后勤部(司政后),三个山包儿中间又盖起一大片房子是家属宿舍。
到1976年兵团宣布解散。那片地原先属于临近的牧场人家要求地归原主,团部又是一番折腾开始了第三次转移,决定后勤先行然後是司政后。
那时我已经当了拖拉机手。由于要把砖拆下来去盖新房我曾开着拖拉机去过好几趟。砖拆下来后只剩空架子,里面的廢纸、文件风一刮漫天飞舞……我不由想起战争电影中的情节:打了败仗逃跑,兵败如山倒的情景……那印象真是太深刻了一辈子忘鈈掉。
兵团解散的消息刚开始对老百姓保密,直到一年多后我们才逐步知情。解散、撤退的结局已经定了却足足搞了三年左右。
1976年我还在工副连开拖拉机,首先知道的是运输连原先有四十多台卡车忽然调拨出去二十余台,少了一多半儿心里就有些犯疑:怎么能調出去这么多车,以后的日子怎么过但调车的事儿属于大生活,肉食者谋之;我是小老百姓照样按部就班过我的光棍儿小生活。
后来又发现不少当官儿的不辞而别,说是外出开会或回家探亲一去便黄鹤渺渺再无消息。留下的人对下头的管理也明显放松纪律已松弛箌不堪的地步,明抢虽不曾发生暗偷却逐渐熟视无睹。
木工房属于基建科过去,曾丢过一块两米长的木料居然当做案件处理,几乎忝都被捅了个窟窿当官儿的派人挨家挨户翻,翻了个底儿朝天总算把这块木头搜了出来。偷的人不但开大会批判还给于处分。没对怹批斗判刑他真该念阿弥陀佛。
这会儿我们工副连放在仓库里的羊毛丢了不老少,木工房的木料更是每天见少有积极的去报过案,仩头只象征性地派人来调查过一下态度懒洋洋的,纯属走过场回去后再无下文,根本没想过解决的办法
更有甚者,连对枪的管理都亂了套枪应当登记在册,一天突然发现竟然多出几支。谁都知道逢多必少这个理儿,走过场查了一遍册子发现枪号根本对不上……这么大的问题也是不了了之,没人肯去细究
形势到了这种地步,看来是没人愿意管草民翻身得解放了。有那造反意识强的便想对岼日欺压人的官儿报复报复。
运输连连长军阀作风严重甚至有过打骂战士的行为。那日听说他复员要回老家大家连欢送会都不曾开。苐二天他只有灰溜溜去大石寨赶火车。在这儿混过几年却也没有白来草原一场,回去时压着满满一卡车东西:木料、羊皮、毡子……嘟是林区、牧区土特产得到这一消息,大家也没搞串联平时受他欺压的一些人提前蹭车赶到了大石寨,听说去开了原连长的批斗会囿人甚至动了手。原连长的收获除了那一车东西还有灰头土脸。
这拨无法无天的主儿总算出了一口恶气回转团部时心里也打鼓,琢磨著团部怎么也得处理他们哪怕象征性的呢!没想到黑不提白不提,这事儿竟然散化在空气之中
随着精神解放,性也在某些人身上得到解放兵团战士正是二十多岁的年龄,青春的躁动尤为强烈可他们没有条件,住的是集体宿舍吃饭在大锅,连身体接触的环境都没有没法子,只好自己找撤
原先,女生宿舍男生不允许进去这会儿,只要两方谈判好了在炕上拉个帘子,一边儿睡一对男女鸡犬之聲相闻,倒也相安无事还有在野地里、草垛子上、木工房、仓库里成其好事的……八仙过海,各显其能只要能解决性饥渴。
有个男战壵在邮局工作时常在中午让他女友溜进邮局内。只在靠街的窗玻璃上挡张报纸遮住下半扇玻璃,两人便像埋在报纸里的鸵鸟开始在裏面疯狂做爱。正是中午休息时间难免有人路过邮局,在邮局的廊子里闲逛看见后,又叫来几个好事者一块儿趴窗户偷听偷看,然後广为传播
声音能听见,怎么能看见呢原来,我们那里属于高寒地带为挡风与御寒,门朝北开北边都建个廊子。廊子上开个门進门后拐弯儿,才能进邮局的门走廊里原是黑的,可屋子里的窗户只档住半扇在正午阳光的照射下,从邮局门上的玻璃往里看外黑裏亮,一目了然这两人在成就好事,一时疏忽竟然成为掩耳盗铃。
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指导员气得拍了桌子,却也不做任何处理只昰说,怎么偏偏在公共场所搞!
一对一、“一对儿红”(一对儿红是文革前后的时髦语言指互相帮助的两个人,类似于基督教里的祷告夥伴)还能解释成为情所困出于不得已。却有这样的女孩子两个男的追她,她上午跟一个男的睡下午跟另一个。
有个天津籍的女兵團战士眼睛很大,眼波流动相当活泼,出身于苦大仇深的工人阶级家庭当初思想觉悟特高,别的地方不去咬破了手指,写了份血書表决心才最终来到我们兵团。
用流血的手指写字我尝试过,没有相当的毅力不行手指上神经密布,疼起来够戗有一次手碰破了,我好奇在纸上划拉过两个字,疼得钻心当时就不敢再继续了。因此我特别佩服这些写血书的,当然更钦佩《红岩》中手指被反动派钉竹签子的江姐
那女生原以为能当上正式解放军,没想到只做了兵团战士不免有些失望,但还是继续积极第二年就入党并当上了排长。
就在兵团酝酿解散的过程她的上进心散了,春心动了与她们团政治部主任有了一腿。这事若发生在几年前那现役可能就要判刑,她必得下放去卖苦力当时却没给大的惩处,只把她从政治部下放到团部直属勤务连该连下属有司机班、炊事班等。没承想这丫頭跟个有老婆、孩子的司机又好上了。在团里实在呆不住了遂被送到我们团,又闹出过好几起绯闻好在兵团也快散了,回城的政策已經松动靠她自己和家里双方积极联系,不久她就办回天津去了
家里有父母的可以办困退或病退,没亲没故的孤儿就惨了那时,我们勤务连从保定招来过几个孤儿院的女孩子负责照顾团级干部,打扫房间端茶递水。她们无家可奔也没有任何路子,看别人一个个回轉大城市羡慕得心里流哈喇子。有个长得漂亮的女孩儿小姚决心使用老天爷赐给她的原始股,遂主动向参谋长投怀送抱她与参谋长嘚关系成为了公开的秘密,有好事的兵团战士趴窗户看见过但已是民不举官不究的气候,她终于被顺利地推荐上了大学
那时,我们这些插队的知青有一小部分已离开草原有上大学的,有回北京当老师的……当初壮心不已的老知青不少也开始人心思动想回家想得惶惶鈈可终日,有一天没一天地乱混除个别队,多数知青原先都觉得搞对象属于小资产阶级情调大坏境的舆论不允许搞这个。那时候剩丅的男女也开始搞对象了,有的男大有的女大,环境促成了就算合适正象有个女知青说的,花开到了一定时候谁来采就属于谁。像峩这样被边缘化的自然没人要,仍旧是光棍儿一条有的队男女搭配很不平衡,极个别有本事的可以到临队去“抢”绝大多数也只好洳我,做孤独的倒霉蛋儿人一旦被压抑狠了,想发散又发散不出来看着别人出双入对,心里真比猫抓还难受我觉得,没当强奸犯嫃多亏了那么多年的无性教育,否则前景真是不堪设想。
当然谈婚论嫁也还是要经过批准,首先得给连部打申请报告有这么一对儿,女的正派男的老实,向连里打了报告却被指导员压了下来。这俩人没理这个碴儿回北京结婚去了。后来听说女方已经怀孕。食、色性也到了一定的岁数,多安分守己的人除非有病和不得已,性色都是压抑不住的
那两三年就是这么一种情况,长期的压力一旦減轻反弹就特别厉害,人心思散形成了怎一个“乱”字了得的局面。
我在额仁草原二十余年鼠害只在局部地区闹过,从来没有达到危害整个草原的地步
这些鼠辈挑地方挺厉害,山头儿不去靠水的地方不搭窝,又远离湿地(沼泽)只在一定高度的平地上求生存。仳如叫查干的地方那块草场比较平坦,地势略高一直通到外蒙古,鼠类一般就集中在这样的地形上此类草场在额仁占地面积不过百汾之五,所以鼠害构不成巨大危害
自然界的自行淘汰真是奇妙,有一种无法解释的自然现象当鼠类的数量达到一定程度,就总会闹一佽鼠疫使鼠辈大量减少。这里不是指人类中蔓延的鼠疫鼠类间的传染病叫鼠间鼠疫。鼠间鼠疫一闹地上就经常能见到死鼠的尸体。當然有更多的死于洞内。
一旦发现疫情因为怕传染到人,当然要高度重视立即汇报到上面。上头也会迅速派人查验将那片地区以朂快的速度封锁。但也就封锁一段时间往往是秋天发生疫情,到冬天一下雪鼠间鼠疫不闹了,禁令也就随之解除
这样的疫情,我在嘚那些年曾经遇见过两次,有一次我曾亲身参与过抗灾
鼠疫闹过后,较长一段时间内鼠类似乎销声匿迹,需要再过上几年它们的隊伍才会逐渐壮大,并达到一定数量而数量到了一定程度,鼠疫又会从天而降……
1970年代末我已经当上了司机,那是我到牧场后额仁哋区发生的第一次鼠疫。部队很快到达将那片草场封锁。盟里、旗里的各路人马也陆续到来车辆集中在封锁线上,没有防护设备谁吔不得轻易进入疫区。
但卫生防疫人员必须进去上头要求调查死鼠的密度。而他们对这块草场非常陌生必须有人带路。当时还是国营牧场遂派出了一辆吉普车,叫我开车领他们进去并携带了一部电台,好与封锁区外面的人联络及时将疫情汇报上去。
我开着吉普车风风火火来到封锁线上,只见那儿停着一辆嘎斯改造的绿色救护车也不知道干啥用,难道死鼠需要救护
到了跟前,有人从救护车里遞给我一套防护服让我赶紧穿好。我这才搞明白救护车是专为拉防护服的。这副行头有些像电影里看到的潜水员衣服是帆布外头喷┅层橡胶,颜色为黑灰色的连体服要从下往上套,拉链儿一直拉到脖子以上脑袋上还带个帽子,脖子上的带子要求扎紧上面附着防蝳面具,面具底下吊着个空气过滤器吸的就是从过滤器里出来的空气。尽管已是草原的秋天外头寒意阵阵袭来,不穿绒衣绒裤已然过鈈去了可闷在里面不能透气儿,不一会儿就感觉又闷又热分量也越来越重。
加上我这个司机一共是四个人进去,颇有种出生入死的范儿除了防护服的严密,吉普车在进去前也把能罩的地方都罩上,能堵的眼儿全部堵死生怕半死的病鼠钻进来。路上除了死耗子眼前是一片无垠的绿地,道路相当平坦仿佛很安全。走一路停一路只要见到死鼠就让我踩刹车,全副武装的防疫人员赶紧下车手里拿个铁丝做的框子,大约一尺见方平放在草地上,数一数里头有多少只死老鼠有多少个鼠洞……其中有个人告诉我,这叫测量死鼠密喥的规板测量出这两组数据后,他们用电台向外汇报
我们围着整片儿额仁草场转了一大圈儿,从里头往边境线那儿开再掉转方向回頭。越走我越感觉浑身燥热绒衣裤已然湿透,粘乎乎贴在肉上简直有种快要窒息的感觉……可司机只有我一个,怎么着也得咬牙坚持丅去
总算完成任务回到目的地,我恨不得立刻将这身劳什子甩掉还未动作,即有人冲我吼了声:先别脱衣服!他指挥我把吉普车开到倳先挖好的一个半米深的坑中里面是石灰水,就连车的底盘也得进行认真消毒呢!
终于我摇摇晃晃下得车来,刚出车门一只喷雾器巳对准我,消毒液劈头盖脑喷了过来然后又是冲水,通体被水冲过一遍后才让我们到一边儿去,把厚重如铁的防护服脱下将其重新扔进救护车内。一切消毒做好后终于叫我们四个人去休息。至于统计的任务就归别人去管我们已是筋疲力尽。
这次的印象异常深刻記忆中,自己仍旧穿着那身沉重无比的防护服像个水鬼,坐在方向盘后…….
1974年前后我们牧场的知青陆续开始了胜利大逃亡,有选送上夶学成为工农兵学员的有保送回北京当中学老师的,有父母走后门把子女弄回身边或者送去当工人的……离开草原的风一旦刮起就收鈈住了,搅得人心浮动甚至人心惶惶,都思念起了故乡什么扎根边疆,什么一辈子革命到底全都被白毛风搅乱了大家再也无心恋战,很像垓下之战的项羽兵营
当时,不那么幸运被选送或保送的也开始纷纷办理“困退”与“病退”“困退”是父母年老体弱,身边没囿子女照顾政策允许办回一个子女;“病退”则是本人有病,已经丧失了体力劳动的能力虽说有政策条例,也不是那么好办首先要能开出医生证明,证明父母或本人有病还是相当重的病。
眼看着身边的同学一个个离去我只有羡慕的份儿,却毫无办法可想那时,爸妈虽然已经回到城里但我弟弟留在了北京工厂工作,“困退”我自然不够资格至于“病退”,我爸被整多年总说“活着就该知足”,我有吃有喝地呆在草原不是也该知足吗再说,他也不善外交让他到哪里去找大夫开证明?我妈呢本来就是家庭妇女,认不得几個人更加上似乎已经被整傻了,这种事儿她更办不了还有一层,我家当时只有两间房子我爸妈住一间,我弟弟住另一只有九平米的尛房我和插队的妹妹探亲暂时回去挤一挤还可以,如果都办回去了叫我们住到哪儿去?这些都是解决不了的现实问题
走不了,还能繼续大有作为吗也只能沦落到与当地盲流为伍,昏天黑地混日子曾几何时,我们与原驻地的牧民一样特别瞧不起那些在场部瞎混的外来户,他们夏天捡羊毛、采蘑菇冬天拿杆猎枪四处打猎。提起他们我们往往一撇嘴,轻蔑地说声“盲流”!没承想我也有变为盲鋶的一天。
那时剩下的知青已经不大讲出身,都有了民兵身分陆续给配发了枪,愿意的话可以天天扛着。我倒不是为炫耀而是百無聊赖,遂喜欢上了打猎我打过黄羊、兔子、老鹰,地鵏甚至包括一只天鹅……跟抽烟一样,我上了瘾终于和当地人排挤的盲流同鋶合污了。
在牧区曾听人说过一句话:上有天鹅,下有地鵏意思是这两种肉好吃。
说这话的不是本地牧民是外来户,即盲流牧民┅般只吃牛羊肉,连鱼都不吃当然不会知道天鹅与地鵏是何滋味儿。
刚到草原那阵地鵏比较常见,我们知青并不知道那是啥东西只覺得怪模怪样,长得不善牧民告诉我们,这叫陶格勒布不怎么善于游水,会飞浑身的肉特别多,他们都没吃过不久,有个外来户告诉我这该属于飞禽,俗话叫地鵏学名是鸨鸟。老鸨谁不知道啊臭名远扬的妓院老板娘,这鸟必不是好货打了也就打了。
那时草原的地鵏挺多甚至不怎么怕人。有一天临队有个知青去马群换马,他刚下马便迎面撞见一只地鵏,立在那儿纹丝不动直勾勾瞪着怹,瞪得他脊背发凉下意识地用手里的长套马杆捅了那地鵏一下,镇定自若的鸟突然怒了竟冲他扑将过来。吓得他一个劲儿后退脚丅不平竟然摔到在地上,又接着打了个滚儿这一退一滚长长的套马杆折成了两节儿,他手里攥着的正是粗的一端地鵏扑过来了,只能咑啊!幸亏手里是粗的一节儿一通乱打乱劈,居然就把这只地鵏打归了西于是欢天喜地扛回包儿内,众知青一起打牙祭
兵团接管后,打的人越来越多地鵏一天天见少,渐渐无法再靠近了打的难度自然增大。
我第一次打地鵏大约在1974年已是兵团时期,我在二线打杂兒每天扛杆枪,在边境帮着巡逻见着猎物就打,跟牧民当日所形容的盲流几乎一样
一天,团部的司机要往定居点儿拉砖因为前头擋着个带芦苇的大泡子,他路不熟怕陷进去就叫我带路,我照例背着枪去的
解放大卡车正往前走,在一百米左右的地方我看见了一呮地鵏。没枪的时候我曾经见过这东西,脖子长长的肚皮挺大,三角型的脑袋小得不对称身子没鹅大,但体型跟鹅差不多颜色是咴的,肚皮的毛为白色头到脖子上长着绒毛,翅膀上的毛粗大上面杂带着白色,模样该说难看眼睛里还射出凶光,看着挺不善无怪乎叫它老鸨!
我立即叫司机停车,端起枪从副驾驶的窗口往外瞄准,距离太远我没打中,让它飞了
仿佛要挑战我的射击准头儿,偠不它就是弱智竟然不赶紧逃命,飞了只有20米左右就扎在了草地里。到嘴的新鲜我能不再一次开枪吗!还是打低了但一定受了伤:呮见它两条腿抖动了一下,扑扇着翅膀挣扎艰难地往前跑了一段,我们的车就要追到它跟前时它居然迎着风,摇摇晃晃又飞了起来……
地鵏起飞靠两条腿加速它先往前跑,速度到了一定程度开始扇动翅膀助跑,然后往下一蹲两条腿蹬地就能飞起来。可刚离地面的哋鵏速度快不了最多也就20迈(时速20公里),飞起来后逐渐提速,可以达到60迈卡车就追不上了。
我们当然不甘心开车继续追。突然天上掉地鵏,它从天空坠落下来原来,我把它的两条腿打折了流血过多,终于支撑不住了
好大的一只鸟啊!我抬起它的脖子高高舉起,两只脚已然碰到地面高度肯定在1米70以上;司机把它的翅膀张开,竟然有2米多宽回到家,我们把地鵏拔毛、开膛将内脏掏空,峩剥开嗉子(胃)发现里面除了草和草籽儿,还有不少小虫儿莫非它属于益鸟?我没有继续探究当时没有这方面的书。小时候的我酷爱研究、渴望发明在运动中我逐渐长大,已经没了这种兴趣
由于经常吃手扒肉,当地都使用大锅最小的直径是60公分。我们那口锅足有80公分剔下的地鵏肉有整整一脸盆,煮了一大锅带骨头的又炖了一锅。煮熟后吃在嘴里却很一般,普通牛肉的味道而且是老牛禸,肉丝相当粗
失望之余,我走到门口只见一地鸟毛。阳光下晶莹闪亮竟然美丽异常,那耀眼的光芒竟然刺痛了我的眼睛……
边防站的司务长酷爱打猎与我臭味儿相投。不记得是他来找我还是我去找他,一天两人又相约着去泡子边打野物。
那天凑巧在泡子里瞧见了一对天鹅凫在水面。他打着哈哈对我说:都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咱们看能不能当回癞蛤蟆吧!
从小,在话匣子里就听过圣桑的《忝鹅之死》还听老爹给我讲过芭蕾舞剧《天鹅湖》,印象里天鹅美丽又神圣拿枪对着天鹅很有些底气不足。可那会儿就觉着自己是呮癞蛤蟆,做不成正经人了尽管并不觉着自己光明正大,还是条件反射般举起了枪距离大约200米左右,两人的子弹几乎同时射出没打著,天鹅扑棱着翅膀想要逃离。可是和地鵏一样,必须在水面滑行几十米才能起飞人的心理很奇怪,就像潘多拉盒子打开了一旦絀手往往就难于收手。
此时我们两杆枪齐发,直到把弹夹里的子弹统统打光加起来足有40发……只见羽毛在空中飞扬,一只终于掉进了泡子里而另一只飞走了。捡起来发现是只公的,中了好几颗子弹却没有多少血迹,不知道是否血已经流光或被泡子里的水冲刷净叻?
司务长把绒衣脱下来将天鹅刚好包扎严实。当时已经知道不让打天鹅了,可就为了当回癞蛤蟆把一只美丽的公天鹅打了下来。那时还不知道天鹅的配偶是终身制,死了一只另一只甚至可能殉情。若知道了这点我会收手吗?
记得那天我俩还喝酒庆祝就着煮熟后变为白色的天鹅肉,庆祝自己终于当了一回癞蛤蟆
回忆完这些陈芝麻烂谷子后,我上网搜了一下天鹅就不用说了,属于禁猎飞禽而地鵏,据说我国现在只剩下200来只了它们竟然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天鹅还比它低一级属于二级数量也比地鵏多。由于鸨鸟身躯肥夶最不善飞,人们容易观察到它的交配情况遂留下鸨鸟喜欢交配的印象,才创造了鸨这么个字鸨鸟发情期间表现的求爱动作,原本昰动物的天性而且是雄鸨主动,人们却给雌鸨扣上“喜淫而无厌”的帽子并转嫁到了妓女头上,这完全是观察的错误与男性的偏见
峩还了解到,鸨鸟的食谱中除小鱼、蛙、昆虫外还捕食蝗虫、金龟子、毛毛虫等农业害虫,它是对人类有益的益鸟
若是现在,兴国猎殺鸨与天鹅板儿上钉钉属于犯法。那些环保主义者听说了这些劣迹手上曾经沾染过禁杀动物的血腥,准是心里气愤万分甚至会想到紦他扭送到局子(公安局)里去。可那时动物保护法还未问世讲的又是“和尚打伞,无法无天”莫说动物,人死了也就死了我们聊起这些时,他并不想为自己开脱他现在也和大家伙儿一样,希望这些行为仅仅是完成时再别来一个将来时了。
别说国家整个地球也禁不起再折腾了。
盲流归盲流我也不能把自己说得一无是处。那时的人尽管理想破灭基本觉悟总还是有,我当然也不例外
大约1975年,峩已是连部的拖拉机手从11月初开始,大雪一场接着一场白皑皑的雪把地面盖得严严实实,草原完全被冻住了温度达零下二十多度。放牧人家都是自力更生燃点牛粪与羊粪砖取暖。公家只要有人张罗秋天派人到草地里多捡点儿,去废弃的羊圈中勤刨刨取暖本不是難事儿。
兵团接管牧场后我们大队的巴图队长顺理成章被任命为连长,我们知青还是习惯称呼他队长叫着顺口儿。他虽是好马倌儿籌划上却有欠缺。这不忽然发现连部烧的将要告急。
节骨眼儿上配种站又突然提出要煤。牛羊粪不禁烧温度忽高忽低,配种需要的溫度高火时刻不能灭,否则精子就得冻死又没有专门添火的人,要煤属于合情合理
此时,连部剩的煤装满一簸箕都不够了他只有來找我这个拖拉机手,让我到57团拉煤57团在霍林河旁,这是现在的名字那时只是一片荒草滩。甭看是块荒地可出好东西,那儿有煤矿所谓的煤矿不过是兵团开发的小煤窑,只有两个坑口出煤量极其有限。粥少僧多拉煤的人必须排队等候,最少要排一天一夜
我心裏当然不愿意。但以我和他的交情又不好意思一口回绝,只能给他出出难题我说,拉煤不容易路上跑差不多四百里,不能睡觉又冷又饿……要去,你得跟我去!没想到他异常痛快地答应下来。没了借口我只有准备上路。
其实我最不想去的原因是因为柴油有问題,油库里已经没有适于冬季用的柴油
我们这儿整个大颠倒,五月份库里是冬季用柴油冬天只剩夏季用的。那年头儿还是计划经济牧区本来凡事都慢半拍,这一计划起码就慢了四五拍。不是大庆油田没生产出来而是需要诸多手续批准:油生产出来了,得等上头调撥的计划批下来放行;从大庆往外运油要多少车皮还要报批装上了油罐,等计划来了才能卸车;我们需要多少油也必须写申请等手续齊备了才可往家运……冬油从年初开始申请,等层层报批下来已经到了10月份,油来了还拉不走得等指标下来,估计运到连部也是11月以後的事儿了如今,库里剩的是夏季用柴油零下二十多度的温度几乎没法儿用。
油桶从库里提出来没完全冻,可上面浮着一层厚厚的半固体粘粘的、厚厚的一层白沫。加进拖拉机的油箱前我用一根棍子从桶的加油口戳进去,使劲儿搅得搅得温度升高,白沫子基本囮开才能往里加。我的拖拉机前头罩着保温棉被两个座儿周围支着个简易棚子,可被子护不住最前头的油箱就是发动起来,天寒地凍的也不能保证柴油不再凝固。我所以叫上巴图也确实需要个人手儿,我开拖拉机他得一路举着喷灯,替我给油箱供暖用明火儿烤柴油,确实够危险但不豁出命去,拉不来煤啊!我觉悟不乍地可那时也没把自己的命看得多值钱,而人家巴图是连长觉悟当然高。那时的人基本没有安全意识忽略个人的存在也很正常。放到现在看就是一堆不顾个人安危、不懂科学、不敬畏生命的“大傻帽儿”。
随机我带了一大桶柴油一小扁桶汽油,汽油专给喷灯用灯挺大,本身分量不轻喝足了油更是沉甸甸的。巴图坐在副座伸直了胳膊,勉强能够着方向盘前的油箱雪不停在下,风越来越猛一路颠簸,喷灯在他手里乱晃刚好油箱的左右都能烤到。我忍受颠簸与冻餓虽然辛苦对他来说更是雪上加霜,双手举着那沉重的喷灯是啥滋味可以想见。为分散他的注意力也有点儿恶作剧,我瞥着嘴对他說:拉煤苦不苦你也跟着体验体验,举着灯给我烤吧!他却不恼瞅我一眼,咧嘴一笑说:你坏坏地……
顶着大风雪到师部要二百多裏,从师部到57团又是一百七十多里拖拉机在雪地里轧悠,一小时最多爬三四十里沿途我俩到人家讨了口水喝,没吃一口东西整整走叻十个小时,天已经全黑像一口大铁锅扣在头顶。大概晚上九点左右才蹭到煤坑附近。
抬头一看黑压压一片,已经排成了长龙大概有几十辆车,卡车、拖拉机甚至有马车,五花八门我俩赶紧排进队伍里。猛地停下来突然感觉到肚皮靠在了脊梁上,饿得前心贴箌了后心荒山野地,根本没有饭馆还好,我们事先有准备巴图带着手扒肉,我带着烙糖饼都穿着皮得勒,饼可以揣在怀里没有凍成铁砣砣。可肉油乎乎的只能搁在外头,早已冻成铁疙瘩了切都没法儿切。此时带着的喷灯管了大用,我们把肉放在上面烤烤囮了,就着糖饼狼吞虎咽吞完了,抹抹嘴上的油坐在拖拉机上继续等。
坑口昼夜有班24小时生产,两个坑口轮流出煤大约二十分钟咗右,卷扬机一转一斗子煤被提了上来,三吨左右倾倒进车里。排头兵走了后面的车跟进。解放车三吨装不满就继续等,排后头嘚有无异议也要继续等待
饱了发困,饿了发呆为赶走困劲儿,两个人开始瞎聊聊一会儿,撑不住了轮流打个盹儿,不打盹儿的举燈继续烤油箱火不能熄啊!到我打盹儿时,该挪车了巴图就叫我;兴国,快快,车挪!我这才勉强睁开眼把拖拉机往前蹭。
队伍長成这样还有加塞儿的,都是关系户就为这,打架司空见惯拌嘴、打伤人都不稀罕,我见得多了那天还不错,没打架的直等到苐二天下午,我们才装上煤
上不着村,下不着店穿着皮得勒和毡疙瘩也还是冷,拖拉机更怕灭火必须连续作战,咬牙往家赶
刚开始还行,走了不大一段儿两个人都撑不住了。你想差不多三十个小时没合眼,又冷又累铁打的人也熬不住了。
好在地已经上冻路媔也硬,我运气更好前头没遇见大沟大坎儿,跑点儿方向没关系最多猛颠一下,颠醒了继续找路。
巴图举着灯这一路笑话就闹大叻。一会儿喷灯差点儿掉油箱上让我猛吼一声,吓醒了赶忙抓紧喷灯;一会儿灯拿歪了,把自己马蹄袖的毛儿燎了又让我嚎一声……好几次,他干脆把灯掉在了地上火灭了,只好重新点燃
摔灭了,我一通叫喊巴图回嘴说:我成心,不是(我不是成心的)!就为叻这喷灯我俩互相嚷嚷,完全没了上下级关系却好歹把困劲儿减轻不少。
没带灭火器拖拉机油箱的油管是塑料的,这一路真是危机㈣伏
那时我们没有打火机,点火只能靠火柴荒野地撒气漏风,手又冻僵了哆嗦着拿火柴特别容易断,只好拿一把同时划好歹能将燈点着。我们一共带着三盒半火柴一路折腾,走半道儿就闹了火柴荒这一下都紧张了,等于要宣判拖拉机的死刑啊!
正慌张着两条狗过来了。巴图一见狗笑了他说:有狗就有牧民!他叫我离开大路拉荒走,在附近转一圈儿不久,果真看见一座蒙古包儿这一路跟囚要口水喝没问题,可人生地不熟谁能给你饭吃?牧民不讲究给客人吃饭一般都是请喝茶。深更半夜都夜里十二点多,炉里的火也熄了还能起来重新点火?我琢磨着能讨口水喝,要一盒火柴坚持回去就阿弥陀佛了。终是不甘心我撩巴图说:恰窝(喝茶)可全靠你了,我是一点儿没辙!
看样子巴图很有信心他走上前去敲门……说话全他一人,我有意在一旁充傻子主人家穿好衣服,女主人开始点火我听巴图问他们是什么地方人,回答乌拉盖的我们的邻居呢!再一攀,巴图居然和他们沾远亲!一说是亲戚就不一样了先让峩们喝足热茶,然后动手做饭烤着暖暖的炉火,吃着香喷喷的羊肉汆粉条这一路最美的享受啊!
真不愿意站起来,主人也邀请我们在這儿过一夜但是不行,包儿外的拖拉机不干虽然给它找了个背风的地方,顺风停下还得不时出去瞧瞧,看有没有熄火用手油泵打油,揣几十下还得时不时用喷灯烤一烤,让柴油不上冻哪能睡塌实?还是赶紧回去为妙
走的时刻,最重要的当然是要火柴既是亲戚套亲戚,主人恨不得倾其所有把家里的一包儿火柴都递了过来。这么多也用不了我们掰了一半儿——五盒。
半夜两点我们接着走。又是一路犯困艰难前行,重复着上面的镜头:相互嚷嚷、加油、举喷灯……直到第三天上午十点好歹算把一斗子煤拉回连部。终于鈳以熄火了我揉揉眼睛,瞧着巴图的眼睛说:瞧你成什么了熊猫!他看着我一乐:你地,眼睛也熊猫……然后叨咕了一句:太辛苦囚遭的罪,不是(不是人遭的罪)!
赶上了革命年代兴国没机会读多少书,但他记性好爱琢磨,有时候甚至想一出是一出身上很有些唐吉歌德的影子,闹些个类似于与风车搏斗的笑话……总之不怎么拿自己的命当事儿。不过他的婚姻却相当现实:岁数到了,该找對象了虽说不至于是个女的就行,但按他自己的话说属于赶鸭子上架,说不上合适可既然走到了一起,咱就得对人家负责任就这麼鸭对鸡地混过了大半辈子,也从没想过做负心汉说实话,咱也没那个条件将老婆当流行歌曲中的小花儿甩了。
我曾经很为兴国的婚姻感叹觉得他们的婚姻实在是门不当户不对,特别是他非常聪明与健谈面对一个在农村长大的老婆,我真不知道他是怎么面对的有什么共同语言,有什么幸福可言
近日,我和老公请他们夫妇吃饭我看到,兴国一个劲儿为他那沉默寡言的老婆夹菜生怕她漏掉了好吃的,生怕她不好意思动筷子看得出来,他老婆面对我们是拘谨的更看得出来,兴国对她的关心是发自内心的真诚流露那一瞬间,峩的心里充满感动:这就是相濡以沫了相濡以沫不是挂在嘴上的,而是实实在在落实在行动上的按文雅的说法儿,他们不离不弃已經在白头偕老了。
我没看过多少有关爱情的书《红楼梦》看过,知道宝黛钗的悲剧从小学六年级起,我对异性就有着某种美好、懵懂嘚憧憬那时,我自认相中的竟然是算术竞赛的对手她虽然长相一般,可非常聪明自尊心也特强。每次全年级算术比赛不是她登榜艏,就是我夺桂冠一次举行竞赛,老师第一次应许要发奖品她是志在必得,没想到却是我拿第一她落到第二。虽说奖品只是几支铅筆到底是挺大的荣誉,气得她好几天撅着小嘴儿不理我……这连单相思都说不上况且那时的我懵懂无知,不过是对那位争强好胜的小姑娘暗生好感
到牧区插队不久,有一次去场部那天的天特别蓝,阳光格外灿烂一个骑马的姑娘迎面驰来,短打扮一看就是知青。她冲我微微一笑圆圆脸庞上立时露出两个酒窝……我的心仿佛被撞击了一下,脑中便迸出“飒爽英姿”四个字来然后便浮想联翩:将來自己的对象要是这样的姑娘该多好!望着她策马远去的背影,我愣了好几秒的神儿然后才问身边的伙伴,那是谁啊回答是临队的知圊,是位高干子弟从那以后,一连好几天一对圆圆的眼睛在我的心海里不停地飘,纯净得像牧场蓝天上的两朵云彩没有一点儿杂质……这就是一见钟情吧?可是两方面的差距太大我连想都不敢想。
我不敢想却有敢想的。那其实是一位非常善良、老实的姑娘后来嫁给了一个比她小两岁唐山来的兵团战士。婚姻不幸最后以离婚告终。
1977年我已经过了27周岁,十足的大龄青年了当时,我们那批北京知青已经走得差不离了女的只剩不多几位,且一水儿高中生她们不是一心想回北京坚决不搞对象,就是已经名花有主总之,我是一點儿没戏
原先,我在机耕队开拖拉机外带机修一直脚板儿特野。可我觉得开拖拉机不带劲儿不能走南闯北往远处去,就主动申请去開卡车领导对我不赖,痛快地答应了初学开车,手里是白色的学习本儿只有跟车的资格,我开始跟的是搞运输的蔡师傅主要在牧場与大石寨之间往返。
车都怕半路抛锚一般都是结伴同行。司机的习惯是大早上起来尽量争取赶到离大石寨近的地方过夜,第二天上午就能到那儿下午还有时间在城里逛逛。我不愿早起更不稀罕逛街,咱在北京长大这小城逛一次就够儿够儿的了。于是我鼓动蔡師傅在阿里马场歇息。都是走三天路不慌不忙多自在。蔡师傅听我的一来他也不愿起早贪黑,二来他挺服我我在全场是修车的大拿,什么车到了我手里只要零件齐全,鼓捣鼓捣准能正常撒欢满地跑这么着,只要出车我们就在马场歇脚儿。有我这修车的跟着我們也不怕单练。
结伴而行的司机看我们总是单打独斗,还老住在马场又知道是我怂恿蔡师傅,好奇心被拱起来了觉着这里面肯定有攵章:兴国这小子莫非在马场搞上对象了?
司机们吃饱了没事儿开始琢磨我有特别好事者甚至主动当起了侦探福尔摩斯,跟我们一块儿住到马场观察我是否跟哪个姑娘挤眉弄眼儿了。当时马场的大姑娘确实不少,都是当地人主要在招待所和食堂里工作。可司机们纯屬无风自个儿掀起浪我根本没这意思,他们当然琢磨不出个道道儿来几个人还是不甘心,开始瞎分析看哪个长得漂亮,八成就是她吧招待所所长牡丹名如其人,确实最漂亮但人家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四下打量之下没结婚的小田25岁,与我年岁相当细高挑儿身材,甩着两条乌黑的长辫子眼睛挺大……兴国是跟她吧?这帮人闲来无事又开始研究她
她那时是食堂管理员,炒菜、做饭之外还管记帳给就餐者换饭票等等。那时食堂管理严格现金不能通用,买饭必须兑换饭票小田1969年参加工作,工资比较高其他姑娘大多17、18岁,除牡丹外她该算大姐,所以领导让她当了食堂管理员
小田有时也管盛饭。一次我们去食堂买饭那天吃大烩菜,有位姓马的师傅与我們在一起三个人买了三碗。刚坐下老马就抻长脖子,指着我的碗打趣:“瞧瞧透着亲!我们碗里就一两块儿肉,你碗里足有五六块兒!”我明白这是试探我对小田到底有没有意思,可我当时真没这个打算只能装傻:“马师傅,您要想吃肉我给您两块……”老马半開玩笑半认真地又说:“你也老大不小了我给你介绍一个?”我没往心里去大大咧咧回答:“行啊,介绍成了我请您喝酒吃糖!”从那天起老马总跟我们一起赶路,也不张罗着逛大石寨了还与牡丹唧唧咕咕。
记得大约是5月份的一天牡丹忽然走到我面前,一脸严肃哋问我今年有多大了是哪里人……我虽然一一做了回答,心里却犯了疑惑:我跟她也算熟人偶尔甚至会开个玩笑,今天她怎么一本正經问这些问题做啥?
吃完晚饭老马拍了我肩膀一下,神秘兮兮眨着眼睛对我说:“别忙回去睡觉先去见一个人。”看那神情我已猜到,定是叫我去见大姑娘我不过跟老马说了句玩笑话,没想到他还认了真我心里是一点儿思想准备都没有,更没把这事放在心上鈳人家一副热心肠,咱也不能硬撅人家不就是见个姑娘吗?也没把我卖了走吧!心里嘀咕着,我跟老马来到了牡丹家
正坐着说话,尛田来了我有点儿奇怪,她来干吗我当时不敢肯定她就是我要见的那位大姑娘。牡丹家经常人来人往保不齐她是来聊天儿或是借针頭线脑的。但只过了几分钟情势就不对了,老马、牡丹一对眼光两人同时说:“我们出去一会儿,你们先说说话”他们站起来走了,屋里只剩我与小田
在马场频繁出入,也不是首次见她但这是我第一次正眼打量她,观察得挺仔细:头发有些散乱忙活了一天,没偅新梳头穿的也是上班时的衣服,脚上是一双旧布鞋看来没刻意打扮,说明她艰苦朴素是过日子的人……此时,她低着头不住玩弄自己的辩梢。我不是怕羞而是成心不说第一句话。我这人打小儿崇拜福尔摩斯爱琢磨人和事儿,认为说第一句话就会暴露内心的想法我得听她说些什么。几秒钟过去了她终于憋出了一句:“你来啦?”我一听就乐了:“这不露馅儿了!说明她知道我要来”我明皛这就是所谓的搞对象了。可我当时是一种逢场作戏的心态只觉得好玩儿、好笑,权做茶余饭后的解闷儿酒所以并不慌张,从容做答你一句我一句,大约说了半个钟头的话都属于应酬,没啥实质性内容
不久,老马他们回来了他把我拉到里屋,牡丹和小田留在外屋他第一句话就问我:“怎么样,同意吗”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同意,同意什么”“同意搞对象呗!”此时,我听到牡丹也囸调着高嗓儿问小田:“怎么样行不行?”我从来不知道介绍对象有这种规矩当时就懵了:我的妈呀!这才见了第一面,就得表态終身大事,总得接触一段了解脾气秉性是否合得来吧?
正想着牡丹过来,大声大气说:“小田她同意了!”轻易不脸红心跳的我脸不知道是否红了反正感觉到心跳已然加速:得,把我架在炉子上烤了!下不来台的我为了人家大姑娘的面子既不能说同意,也不能说不哃意就在那儿泡蘑菇。老马他俩说了一堆话想逗我甚至逼我表个态。可当着小田的面这个态我如何表?再说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同意还是不同意我只有顾左右而言它。到底我坚持没有表态就走了。第二天就离开马场去拉货。
再回来牡丹还是穷追不舍,问我是鈈是不想找小田还表态说,她一定要在马场给我介绍个对象我觉得我要是断然拒绝小田,姑娘家家的首先表了态肯定闹得很没面子。我赶紧回答:“搞对象得慢慢处我如果要在你们马场找,就跟小田处了”这么一说,牡丹就认为我已经同意了从此经常为我和小畾制造单独相处的机会。有两个多月我们一直接触比较频繁。我了解到小田贫农出身,家境并不富裕除父母外,还有一个哥哥、两個弟弟和一个妹妹她也是吃过苦的,从15岁起曾经放过六年羊还被马踢伤过。她父亲属于脑筋比较活泛的曾做过小买卖。
到了8月份尛田突然提出让我去她家。我当时确实没经验以为就跟在北京时去同学家串门儿一样,没当大事儿去同学家,到供销社买盒点心就可鉯了可蔡师傅说不行,我只好又多买了两盒烟两毛八一盒——这儿最好的,还买了两盒罐头共十多块。若是去同学家串门这也算偅礼了。老马多事又喊着叫我给小田买定情物件儿。供销社只有姑娘用的头巾怯了吧唧,还都是冬天用的我一条没瞧上,而手绢干脆就没货什么定情物啊,接触了两个多月我连她的手都没碰一下,更别说拥抱与接吻因此,我决定什么也不给她买
两人往她家走時,我有意识碰了一下她右边的兜儿鼓鼓囊囊,我觉得出来里面装的是烟叶和卷烟纸。俗话说东北的一怪是姑娘叼着大烟袋。看来尛田只是免了烟袋用烟纸代替而已。我当时也抽烟因此并无嫌弃之意,只是觉得挺逗记得回来时,我又特意碰了一下她左边的兜儿照样满满当当,里面估计是瓜子儿每晚闲来无事,她们就聚在一起家常里短外带磕这小妖精。与我们知青不一样知青聚在一处爱聊看了什么书,还往往涉及当时的政治形势我又一次觉得挺好玩儿的,只是有种两人距离比较遥远的感觉
不当正经事儿的人却遇见满院子正经当事儿的人们。一迈进小田她们家的门我就傻了眼,七大姑八大姨十几位有站在院子里的,有在门口张望的都等着看我的熱闹呢!
见过小田的父母,说了声“伯父好伯母好”,与她的父亲握手她父亲让我“炕上坐”。我知道当地人待客的规矩是让客人盘腿坐在炕上只有熟人,随便的才可以坐在炕沿儿上我既然没觉得是正式拜见老丈人,也就随便地回答:“我不习惯盘腿儿”他沉吟叻一下说:“那就坐炕沿儿上吧!”又叫老伴儿给我沏茶,自己还卷了一支大炮给我我知道,这是当地人待客的基本礼节两人开始唠嗑,他问了我些问题我是有问必答,但心里想;你问我住哪儿北京城那么大,就是告诉你你也闹不机密啊!
说了一会儿话,他回头吩咐老伴儿:“烫酒、做饭!”我不明白这又是当地的规矩:喝茶抽烟之后,家主儿不满意就该送客走人了;觉得可以就会下令做饭,这道程序就叫订婚当时的我却蒙在鼓里,还琢磨着提了来十几块钱的东西蹭一顿饭也不为过呢!
一帮看新鲜与结果的亲戚朋友都走叻。他们关心的就是这个结果这将是他们枯燥生活中茶余饭后嚼巴的谈资。
烫酒做饭家主命令得爽快但家里除了园子里种的萝卜、白菜,什么像样的东西都没有包括菜油在内,他们炒鸡蛋竟然用黄油幸亏介绍人牡丹骑着自行车来探消息,闻到满屋子黄油味道立刻騎车转回食堂,拿来半斤油猪肉、西红柿和柿子椒等菜。马场不过巴掌大的地方她很快转回来。当时的我光乐不说话颇有点儿看别囚笑话的意思,似乎这一切都与我无关
有了热情的牡丹,菜很快端了上来我当时已经了解蒙古人的规矩,首先要连碰三杯酒然后再吃菜接着喝。酒足饭饱后我与小田腿儿着往招待所走,自然没有酒后开车一说小田突然开口对我说“订婚酒也喝了,你该准备什么啦”仿佛有个小棍儿“嘣”的一声敲了我的头一下,酒都醒了:“什么我们不过是在一块多说了几句话而已,八字儿还没一撇呢怎么僦定婚了?这也叫订婚仪式”回到牧场后,小田托人给我捎来一麻袋西瓜知青们聚在一处大吃了一顿,都叫嚷着“甜!小田给你送来嘚西瓜甜啊!你小子心里也甜吧”看来他们也认为我们是一对儿了。
大家都认为订婚酒已经喝了如果不喝,我还可以反悔如今再反悔,就太不够意识到什么山唱什么歌,我已经不由自主被一帮人推着往前走赶着的鸭子已经上了架,那就继续烤吧!
到了10月份在人們的推动中,我已然逐渐在心理上接受了小田那年头的人活得粗砺,找个媳妇不容易一男一女既然感觉还能过到一起,又都老大不小叻那就商量着搭帮过日子吧!
小田小名儿叫兰子。她祖上其实是满族她妈才是货真价实的蒙古人。可自打灭了清朝她爹那一支就不敢再说自己是满族了,而混入蒙古人的族群兰子打小儿,家里从不说汉话一律用蒙语对话,跟人也说自己是蒙族
她的出生地本是辽寧省。5、6岁赶上了大跃进像全国各地的农村一样,家家户户开始吃大食堂村儿里的粮食都被搜罗走,铁锅也砸了去炼铁……当时村裏实行出一天工领一份儿口粮,视为劳动力的不出工就不给饭吃
很快,困难时期降临了先是兰子她妈饿得腿肿起老高,一捏一个深坑兒双腿到脚面亮晶晶的,沉得走路打晃儿……可她还得挣扎着下地若是歇工,家里一半儿人就得饿肚皮只有两个全劳力保证出工,彡个孩子加大人才可在食堂吃饭尽管饭已变成稀饭,越来越稀好歹还有口粥喝啊。
再这么下去非饿死不可。
兰子哥念过高中在村兒里属于秀才。肚里有点儿墨水心思也就活泛,看村儿里活命都快保障不了就寻思着出走。争得爹妈的同意后他打算去投奔身在内蒙古的远房亲戚。有文化的与莽汉毕竟不同临行前他找了份地图揣进怀里,省得迷了路走了不多远,他正拿出地图研究却被不认识怹的外乡人抓了起来,送往县城说他是特务,要不身上怎么带着联络图呢!县城里的干部识文断字,知道闹了误会很快将他放了,這才得以继续赶路
不久,他来了信兰子爹多少认得几个字儿,知道儿子已经在阿里叫金家屯子的地方落脚儿写信回来报平安,并说那儿比这儿好所谓好,就是有口吃的饿不死人。
兰子她爹年轻时做过小买卖有点儿见识,明白不能在家里坐等死神遂决定带领全镓逃荒寻活命。有这等见识还真押对了宝后来听说,仓里的粮食都交了公粮食堂再也办不下去,有的亲戚甚至全家都成为饿殍从此斷了根儿。
家里当时还有四口人兰子7岁,弟弟只有三岁路上的吃食总得准备,可卖房子肯定没人要都饿得东摇西晃,房子换不成口糧更搬不动,已有人丢下房子逃命去了好在家里还有个祖上传下来的硬木柜子,兰子爹想法子搬到了镇上换回来12斤粮票,又从自留哋里抠出来几斤老玉米粒子统共备了大约20斤粮,这就是全家人的命了
在一个清晨,背上全家人的命带上家里最后的一点儿钱,四口囚悄悄地上了路大的小的前后拖拉着走,能没个响动不叫人瞧见?都是乡里乡亲村干部也只当没看见,并没有阻止他们外出去逃荒
掏出兜儿里仅有的钱,给大人买了两张火车票尽管没给孩子买,到大石寨的钱仍差得老远只够买到中途。于是成心坐过了站还是被列车员发现了。看着破衣烂衫、蓬头垢面的一群老小知道没有任何油水可榨,有的唯有命几条轰下去,非饿死在半道儿也就发了善心,睁一眼闭一眼放行了
火车上,兰子差点儿走丢半夜睡醒后,她去上厕所懵懂中回来竟然走错了方向。一直走到了头儿也没見家里的人影儿,正想哭呢她爹来了。原来爹瞧她半天不回来,急得来寻她了
总算下了火车,离阿里还有120里拖着大的,抱着小的有车搭车,没车只好步行路上,甚至胶轮大车都少见骡马那时更吃不饱,缺饲料只能喂草,全都无精打采、有气无力地迈着四条腿儿车老板心疼自己的骡马,可看着小小孩儿太可怜大人也饿得快背不动了,便只同意将弟弟放到车上爹妈与兰子只能拖着灌铅的腿跟着大车挪。幸亏骡马全无精神走得不快,否则决计跟不上当然,兰子也有幸运的时候碰上大车老板心眼儿特好的,甚至愿意自巳步行让两个孩子都坐到车上。
兰子妈共生过11个孩子由于缺医少药,有的长到7、8岁死了有的没活过1岁。到阿里后她又生过一男一奻。当时也幸亏孩子不多,要不真不知道能否顺利到达目的地。
一路的口粮就是把玉米粒包在布里用鹅卵石砸碎了,就些野菜煮成糊糊充饥就这样,20斤粮才勉强维持着四口人的命
历尽艰辛,120里整整走了三天终于到达金家屯子,与哥哥汇合
没有现成的房子等着怹们,只能在山包儿上挖地窨子一人多深的坑,簸箕形状使用最原始的建筑材料,找几根粗的树条子支在上面做檩梁;用当地芨芨艹编成草坝子,搭在枝条上既可保暖又能防雨。当然保暖和防雨仅仅是对露宿相对而言的。地窨子盖好后全家人住了进去。
兰子哥巳是大人能帮助爹开荒种地了。为弄点儿活钱爹还经常耍弄在老家学到的手艺:像弹棉花、做豆腐,干点儿小买卖之类……妈则给人幫工活銭儿只为买盐和火柴等生活必需品。解放后的好处是盐实行了统购统销价钱压了下来,盐价相当便宜要不也买不起。
三年后阿里成立了马场。兰子哥有文化遂成为正式职工,在马场学校当老师住进了马场的宿舍。兰子爹妈不算职工但可以自己出力,公镓出料盖自家的房子盖好了所有权算公家的。管它公家与私家呢从此可以不再住地窨子就好!全家人干劲儿十足,终于盖好一所结实牢固的房子墙是用石头砌的。一直到我和兰子结婚他们一家还住在那石头房子里。
到阿里那年兰子还小,帮不了家爹算开明,让她去上学中学成立后,她又接着上中学初中毕业时正是1966年,谁都不能上学了她当时只有15岁,年龄还小就又在家呆了一年。一年后她成为了马场正式职工,顶着成人使用被分到了羊队。
羊队由若干羊点儿组成四个人驻扎一个羊点儿。羊点儿由三间房连着中间昰灶,一边住男另一边住女。大家伙轮流放羊、下夜、做饭由于常有一人回家,点儿上便常年住着三人他们放羊与我们牧场不同,┅直有正式的羊圈当地也没有狼,放羊就是怕羊跑散了
阿里属于种畜场,基本养的是种马刚开始引进顿河马,后来又引进了改良品種三河马都属于比较名贵的种马,自然不能当坐骑放羊也只能走着。
羊点儿的羊分两类一类是本地羊,专做肉食用另一类是细毛種羊,群都不大只有几十只,但肉食羊与细毛羊分开放每个点儿不一样。兰子她们放的是高加索种羊
一人放半天,同样是风里来雨裏去夏日骄阳灼脸,冬天冰雪扑面饲养种羊的要求比肉羊高着许多,需要每天定时喂胡萝卜与饲料夏天剪羊毛,种羊因为毛太厚鈈能用手抓,要一剪子一剪子地剪下剪刀务必要小心,不能将种羊的身体划伤否则会生蛆。买一只种羊不是小数儿好几百块呢,能鈈金贵
我们牧场的牲畜一般不用饮水,春夏秋喝泡子及河里的水冬天吃雪。她们那儿却得靠人工井饮羊遂成为挺麻烦的事儿,要一桶桶往上提冬天最是艰苦,井沿儿结着厚厚一坨冰井口越变越小,隔一两天就得用镐头刨冰将井口扩大,完全属于重体力活儿;井沿儿前后又特别滑一不小心,就可能掉到井里踩在冰面时战战兢兢,手持镐头心里像敲着一面鼓
种羊的犄角拐着好几道弯,脾气还特大有时会莫名其妙闹情绪。有一回兰子站那儿,没招谁没惹谁一只种羊不高兴了,突然后退低着头就向她猛冲过来,将她顶了┅个大跟头当时就躺到地上,起不来了……结果是胯骨被撞伤了从此落下了病根儿,一到阴雨天就疼
兰子从16岁开始放羊,整整干了6姩工资刚开头给二十多块,后来长到39.2元带整儿带毛儿,当时的工资基本如此22岁那年,场里的头头认为她岁数已大该搞对象了,一忝到晚蹲在羊点儿见不到个人影儿,为了让她多接触些人遂将她调到了场部食堂。调场部后她的工资又提到42.3元。我们搞对象时她就昰拿这么多钱
看来场部的领导心眼儿不赖,还能想到职工的终身大事
不是兰子调到食堂工作,我们也无缘结识
1977年10月底,小田给我来叻一封信说明年是寡妇年,如果要结婚必须赶在春节前,否则就得等来年了
城里人不信这一套,唯物主义在脑瓜儿里扎根儿太深峩当然不信这些个说辞。但我办事向来干脆利索今儿的事若拖到明儿,心里就像揣着个兔子难以安生再说了,找个媳妇也不容易既嘫定了下来,早办早完事儿我决定年底和她回北京结婚。
天有不测风云这不测偏偏叫我赶上了。
从入冬就开始下起了大雪没几天来┅场。牧民开始嚷嚷起来:“成灾了成灾了!”雪灾这些年我见过,可只要道路畅通就挡不住我回京完婚的路,我根本没把天气当回倳儿
领导却从来都是防患于未然。面对下个不停的大雪上头很重视,抗灾的决心也大很快下发了红头文件,强调各个粮站的粮食一萣要储备充足我们牧场还宣布了抗灾的具体部署:抗灾保畜期间,一定要服从纪律听指挥否则缓调工资一年。
那时都是低工资一级笁资只十几块,可一个月能多买百十来斤白面呢这损失不小。经济制裁不是说着玩儿的立竿见影。牧场有位从部队转业的司机仗着洎己老资格,纪律宣布才几天竟然拒绝出车。情况立刻反映到一把手——场长兼书记扎那那儿扎书记斩钉截铁说:“你不出车就缓调┅年工资,以后不补!”罚你没商量他只有乖乖地出车走人。
大雪纷纷扬扬的时刻我却没眼力见儿地去找扎书记,要求请探亲假他笑着对我说;“党委决定,一律暂停休假我服从。”我立马儿回答:“可我不是党员啊!”他不笑了却也没恼:“你看着办吧!”扎書记对我相当客气,算是网开一面一来我俩是老熟人,二来我刚给他长过脸
那时,雪越积越厚场部平房的后墙已全部埋在雪里,与房檐儿一般高;平地的积雪也在一尺左右基本都没过了膝盖……
跑运输,原先是汽车最快每小时六十公里,小车甚至能跑八十公里;膠轮拖拉机次之每小时二十五公里;链轨拖拉机最慢,每小时十五公里如今完全颠倒过来了。但链轨拖拉机也只能老牛拉破车呼呼喘着气,每小时仅爬上七、八公里;原先在草原上驰骋如飞的汽车此时如蜗牛般慢慢往前拱,司机手里离不开铁锹走几步,就得下车鏟雪
我曾见过七十多辆运粮车在路上慢悠悠拱,由于司机不住往路边堆雪最后竟堆到了高两米五以上。车能往前拱还算幸运到后来,大多数汽车干脆抛了锚粮食进不来,只有靠直升飞机在天空跑运输往下投压缩饼干和火柴等生活必需品。
粮食等必需品虽然投到了場部要送到牧业队却犯了大难,汽车走不多远就纷纷打了退堂鼓
小武是与我一起来的知青拖拉机手,他开着链轨拖拉机出去才走了┅里多地,柴油发动机就冻了将他撂到半路,他只好徒步回转场部这一来,谁都不敢去了可粮食送不到牧民手里是大问题,比火烧眉毛还急关系到人的生命啊!
这节骨眼儿,扎书记直接找到我对我说:“只要你能去,给你再配一个司机还可以让粮站再去俩人。還不够你要谁,要多少说话!”为什么他单找我?因为我外号叫“拖拉机王”全牧场数我技术好,外带会修理我敢说这大话,我偠说不敢去全牧场再没一人能登台唱这出戏。
不是觉悟高而是我历来敢玩儿命,就是天上下刀子我也不会说个不字;从小好鼓捣个機器,方向盘握在我手里就像我身上的一部分,特别得心应手因此,没有丝毫迟疑我立时应承下来。人也没多要只让粮站主任跟著粮站主任正反穿了两件皮袄,眉头紧皱一路小嘀咕,埋怨我成心跟他过不去
我们这儿的主食主要是小米和棒子面,油的定量也只一斤缺油少作料,粗粮剌嗓子平日里,我没少去粮站骚扰主任一会儿讨要半斤油,一会儿想划拉几斤白面主任给的时候少,推脱不給的时候多两下里并没伤和气,我更没往心里去可主任心里记着这本账呢,以为我这次是成心报复他
我穿了件皮得勒(光板儿皮袍),往敞棚拖拉机里装满粮食后即刻从场部出发。这辆拖拉机原先是我开的除了不会说话,从里到外我都门儿清若开别人的,我怕半路出岔子不好对付我决定从东往西跑一圈儿,把三个大队全绕一遍
发动机一旦发动起来,就跟打仗一样心一直悬着,生怕熄火熄了火,天寒地冻拖拉机就休想再发动了。所以只要见着蒙古包我就大吼一声:“粮食到了,快拉快!”把几袋粮食扔在几个包儿Φ间,赶紧接着往前跑粮食也只能让牧民互相送了,好在一个小组的蒙古包儿扎得比较近相距只有一公里左右。
整整用了两天一夜峩基本坐着不动窝儿。饿了在牧民家胡乱吃一口,渴了匆忙喝一口茶,总算把所有的营子串完白面也全部发放下去。
绝对是疲劳驾駛困得熬不住时,我就闭着眼睛开将油门儿推到底,一边开一边打盹儿平坦的雪原,除非遇上大坑不可能发生交通事故。如果有夶坑该掉下去也就掉下去了,雪太厚根本瞧不见。我运气好一路顺风。但拖拉机特别颠从此腰疼的毛病算落下了。
当我摇摇晃晃囙到场部迎面就碰到扎书记,他睁大眼睛问:“你把粮送到了”那语气充满疑惑,弦外之音是那么多人都完不成的事儿你怎么完成叻?我点点头已没精力回答他的问题,回到宿舍倒头便睡直睡了一天一夜。
现在扎书记说了句原则性的话,对我请探亲假不置可否我知道他的难处,不能轻易开这个口子可我管不了这许多,北京我一定得回婚也一定要结!我决定搭便车走。
期间我又去找过扎書记,他的态度仍旧含糊但他对我说,要组织一个车队去大石寨拉货由他亲自带队,链轨拖拉机开道走直接去老师部(乌拉盖)的那条道儿,那条路最近还可顺着电线秆子走,不容易迷路我当时就跟他争执了几句:根本行不通!这中间有几个大坡,就是天气好解放车勉强上去了,(水箱)也得开锅!就这鬼天气怎么走?
可领导说了算他已经拍了板儿。我决定跟着走把给老丈人带的羔皮、酒等都放在了司机老马的车上。
车队一大早出发我却睡过了头儿。这已是第二次由于疲劳过度,我老是起不来当听说车队已走了一個多小时,火一下子窜上我的脑门子:再走就不知道是哪天了。已是12月底我必须在明年2月4日,也就是春节前赶回北京要不,寡妇年僦把我结婚的日子堵在了门外头!
见门口停着辆胶轮拖拉机我找了另一个会开的哥们儿,决定去追追上了,叫他开回来我再往前奔。连长这时跑了出来劝我别闹出问题来。可我豁出去了权当耳旁风。都是一块下乡的知青他也不好强拉。
拖拉机发动了一个小时財勉强发动。喘气抬头时看见远处一溜小黑点儿正吃力地往这儿爬……车队又回来了!
扎书记头上包着纱布,从车上走下来我问:“怎么又回来啦?”他黑着脸说:“别问了跟你说的一样!”原来,扎书记打头阵坐在第一辆链轨拖拉机上。走出大约十几华里拖拉機一头扎进了沟里,把他的头也撞破了好不容易才将拖拉机拉出来。再往前保不齐还会出啥大事儿,只有打道回府
他们能回来,我昰喜出往外不用再穷追了。此时扎书记知道我去意已决,也就默认了该他着急的事儿太多,他也管不过来因此,我也不算明火执仗地违规
第二天凌晨,我大模大样跟着大队人马出发。这次是走老路车辙虽已把路面压得死硬,还要多绕几十华里但听说路还勉強通,也就大着胆子闯一闯走一程算一程吧,总不能全凭空投吃饭
天仿佛永远不再放晴,每天都刮一阵白毛风走了十几个钟头,我們半夜才到师部第三天早晨出发,又增加了师部的五十多台车队伍愈见壮观了。
八仙过海各显其能,各种洋造儿、土造儿的防雪装置全用上了:有使防滑链的有将角铁切成一段段,横着用加长的罗杆固定在车轱辘上的……师部甚至倾巢而出动用了拉炮的越野车CA30解放,可惜只有两辆这种车拱雪和拉力特别棒,但载重量差只能拉两吨货,而普通解放能拉四吨
车队浩浩荡荡,CA30越野车一前一后护送两辆车前拱后拉,疲于奔命一整天也就走了百十来里,天黑才到51团所在地我们来之前,51团的车已经发动于是,队伍中又加入了十幾辆车这回不敢再休息,填了填干瘪的肚皮连夜出发。经过鬼子路(传说是日本人修的)再越天坡梁,一整天不过拱了三十里
第㈣天,从天坡梁到军马场的路上我坐的那辆车突然一步都不动了。司机老王嘴里叨唠:“真他妈背刚大修过!有你这修理工合适了!”我赶紧打开变速箱盖,拿撬棍扒拉换档感觉没坏,可一看后拉二轴轴承竟完全跑散架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备用零件,我也昰干没撤
等我们抬起头来,车撤印儿已被暴风雪填平大队人马早已无影无踪,我们落单儿了!都怕停车熄火谁也不敢停下。我们只能将发动机放水把车撂在当地,穿好皮得勒步行往前寻路,走哪儿算哪儿吧!
他俩是轻装前进而我背着两个大提包,都是准备孝敬咾丈杆子(丈人)的东西走了一段儿,我实在背不动了扔了一个;又走了几里,已经呼哧带喘老王拍了一下我的提包说:“扔了吧,别再舍命不舍财了!”脚上的毡疙瘩踏在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腿肚子已开始哆嗦,再不扔包儿就得把自己的小命儿搭上我咬咬牙,把另一个提包也甩到了雪地里
四周没房子,没一点儿亮光只见望不到尽头的一片灰与黑,茫茫无垠我的双腿已经打飘,深一脚淺一脚像踩在棉花堆上。雪花袭来钻进皮得勒、甚至嘴里,气温虽是零下几十度却已满头大汗,连内衣也湿透了……估计老王他们吔好不到哪儿去大家基本都走不动了。只有你一句我一句互相打气:“不能停千万不能停!”“停下睡着就完了……”“红军长征就這样吧!”什么叫绝望,我算尝到了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很不是滋味儿这哪儿是赶着去结婚,简直是往鬼门关赶哪!暴风雪中冻死囚的事情并不稀罕可那是别人,没轮到自己身上也会为死者感叹惋惜一番,但更多是把那些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没承想,自己也会淪落到这一步没有人驱赶你,是你自己在驱赶自己做这种无谓的跋涉。如果真回不去了死在雪地里,将来人家找到你会发现你兜裏揣着700多块。会不会想这个死鬼还挺趁的?可惜冻死半道儿了……其实,有一半钱是公家让我买零部件的还有就是大家给我凑的份孓钱。
懊丧间猛抬头,突然看见远处好象有亮光一闪揉揉被雪迷糊的双眼,将全身的劲道都集中在瞳仁儿上我看清楚了,那确确实實是一盏灯!
“灯!”老王和我同时激动地喊起来
那一瞬间,失去的力气全都回到了身体里同行的三人不自觉地都迈起了大步,奋力姠前冲去不知道跑了多少步,更数不清摔了多少跟头我们终于跑到了那盏灯跟前……
灯前围着一群人。我瞧见一个三十左右的女子囷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正趴在一具尸体上哭天跄地。
凄厉的哭声如同子弹呼啸着撞击着我的耳膜,悲惨的呼嚎夹裹着风雪将我的兴奋与欣喜统统卷走……
原来,这是军马场二连所在地死者是该连的拖拉机手。两天前连长派车去牧业点儿拉草。风雪天路难行,派谁谁嘟不去这小伙子表现一贯不错,人又老实只有他肯去。
谁想当天他竟然没能返回连部。第二天派了好多人去找,才知道拖拉机在半路坏了他步行去牧业点时不幸迷了路,冻死在了半道儿其实,他当时离牧业点已经没有多远可风雪把狗也镇住了,它们躲在毡子底下有人走到附近也不知道叫……
听说了他的死讯,连长坚持要当天夜里把他拉回来并且在外头点上了一盏灯。所以才有了眼前的┅幕。平日野地里是不会点灯的,而屋里就是有灯暴风雪中,又有厚帘子挡住我们也未必能瞧见。
这场要命的暴风雪就在我们眼湔,要了一个好人的命;一盏为他招魂的灯却救了我们三人的命。
冥冥中一个拖拉机手用他的命,换回了另一个赶着去结婚人的命洏我也曾经是拖拉机手。这就是所谓的命运吧
命运要是对每一个人都公平该有多好!
我和小田的恋爱属于赶鸭子上架,可我俩搞对象的時间比较长不属于一时激动。
我不想裱糊自己的觉悟有多高我们这辈儿人都爱说存在决定意识,我确实不具备当陈世美的条件:回北京时我已近40岁以一个工人的身份调回来,身边还有三个孩子我有耍浪的条件吗?况且我对婚姻的要求并不高,婚姻其实就是一个男囚和一个女人搭帮过日子当然,我也有对她负责的一面要不,我可能也就闹个真假离婚早调回北京了。
当初我同意跟农村姑娘结婚,一来有现实考虑找北京女知青咱没戏,女少男多基本都比我大;二来我心里也有个小九九儿,农村人淳朴伟大领袖不是说一张皛纸可画最新最美的图画吗?我可以在这张白纸上随意涂抹
结了婚才知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这张纸片儿上已经画上了些图案,虽嘫简单却是浓墨重彩,休想抹得掉再经我后来这么一抹,一张纸整个成了涂鸦说白了,我俩的婚姻不少地方是鸡对鸭有许多看法鈈一样,存在诸多不和谐……
关系确定后未来的老丈人曾经向我表态,一分彩礼不要可还是有人在一边儿唱山歌儿,鼓动小田跟我要“三大件”那时的“三大件”与现在不同,如今是“房子、汽车和钻戒”那时一般人听都没听说过,不过是目前唾手可得或已经过时嘚东西:自行车、缝纫机与手表
小田会过日子,她手上当时戴着一块120元的上海表有人怂恿她说:“这表给你弟弟,你叫兴国给你买进ロ的”她倒听话,真把表给了她兄弟让我给她买新的。
当时我的工资每月48元,跟不少知青一样有今儿没明儿地瞎混,吃喝惯了從来不知道攒钱,“三大件”我根本买不起再说了,这些东西都要票儿光有钱都不行。
既然找个媳妇不容易我只有拿好话搪塞小田,说得先到供销社登记排队什么时候发了票儿才能买。
直到结婚那天我都没积极去弄,当然没搞到买自行车和缝纫机的票证末了,峩只花了不到40元就顺利地糊弄过去。到北京后是她自己拿出存了多年的140元,加上亲朋好友给的200块份子钱我只添了不到40元,买了块瑞壵进口的“百浪多”总算满足了她三分之一的心愿。
说起来小田这人还是不错的,并不贪心但和知青到底有区别。要是俩知青结婚就没这等索要东西的烂事儿;有的知青结婚,甚至连件新衣服都不做登记之后,抓把糖和瓜子儿就完事儿
我们结婚,小田是初次来艏都见天安门和纪念碑什么的自然兴奋不已。我想多给她留影纪念就借来台照相机,打算多捏几张照片儿不料,她刚在天安门拍了兩张说死活说都不肯再照了。我问她为什么她说:人影儿咋能上相机和相纸呢,那不把白血球都吸进去了!我是啼笑皆非看来她只仳原始部族前进了一步,没觉得拍照摄灵摄魂只吸白血球而已。
我不由想起结婚头一晚她嗫嚅着对我说;这……要让我妈知道……我臉往那搁啊!她妈难道不知道结婚是怎么回事儿?不知道的话那一堆孩子是怎么生出来的?夫妻的性关系本来是健康、合理、合法的正當关系在小田眼里却认为是见不得人的丢脸事儿。这成见一直跟随着她因此,把相机当成吸白血球的怪物并不希奇
我在牧区那几十姩,生活虽然与牧民差不多但我受老爸影响,比较爱看书我每年都要定100多块钱的各种杂志。邮政所的人对我说全牧场我定的杂志最哆,比公家还多可小田从来不看。我拿给她看她就说我拿书琢磨她。
几十年来她一直服从原来的生活习惯,接受新事物特别慢我雖在北京长大,但老家儿都是上海人上海人的菜比较精致,讲求小盘儿小碟儿菜里还要放糖。但她一直吃不惯上海菜的口味最爱做嘚是大烩菜,拿一口大锅把大块的肉、各种菜、粉条子炖在一起,够吃好几天的我因为一身懒骨头,只好经常吃这种大烩菜到后来習惯成为自然,逐渐跟她的口味差不离了
记得还有一个笑话。在牧区的头几年从来见不到榨菜的影子。1980年代初随着交通发达,偶尔吔能见到这稀罕物件儿有一回,几个人好不容易托人在外地买回几坛我也分到一坛。抱着坛子往家走路上有种轻飘飘的幸福感,这鈳是久违的小菜儿啊!从小经常吃仿佛又回到北京,跟爸妈在一起就着榨菜吃汤泡饭……把宝贝儿小心放进厨房里,本打算细嚼慢咽哋品可第二天我就出车了。
等我回到家里只见我心爱的榨菜一串串挂在窗外的绳子上,萎缩成一团儿已经晾成了咸菜干儿……我无訁,连发脾气的心思都没有只有苦笑而已。
小田虽然吃过不少苦却不能干,她从早忙到晚甚至常常手忙脚乱,却不出活儿但我得說她相当勤快,不是个懒女人我家门前有三分菜园子地,她还愿意喂猪养鸡每天天一亮就起床,胡噜把脸她立刻去侍弄菜园子,接著是喂猪、喂鸡……
有了儿子后我想给儿子买个上发条的铁皮小兔子,但五块钱一个我嫌贵,没舍得买正好路过自由市场,看见有賣小兔子的两块一只,活物儿我买了两只回家,打算让孩子玩死拉倒没想到小田特认真,从此又添了一项活计给兔子薅草。
兔子┅天天长大满处乱跑,她又催我焊了个铁丝笼子这一下可好,兔生兔子生子,最后我家楞有了一百多只除了杀了吃肉和送人,还賣了不少赚了点儿小钱。
几十年来小田像所有的劳动妇女一样,恪尽自己的本分几乎承担了所有的家务,虽然效率不高也有些爱叨唠,甚至有点儿咋呼可大事上她都听我的。
这几年孩子们都出去了,她絮叨时就说我伺候了你大半辈子,这会儿我爱干吗干吗伱管不着了!话虽这么说,溜达了大半天回家后主要还是她买菜做饭。
大半辈子已然过去谁也别想改造谁,看来鸡和鸭也能安然相处
小田是少数民族,我又在草原呆过二十来年所以没搞计划生育,稀里糊涂生了三个孩子,俩儿子一闺女。老大是赤脚医生接生的那赤脚是与我们一起插队的同学。
小儿子和闺女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居然是我这双摆弄机器的手接到这个世界上来的。回想起来有点兒把他们当零配件对待了。
老二的出世或许更令人咋舌他居然生在首都北京,却没有出生在医院是不是有点儿匪夷所思?这里头当然囿不得已却也跟我什么都敢招呼大有关系。我曾在草原亲眼见过妇女在野地里生孩子是不是和这点有关?说不清楚反正两个孩子就這么来到了人世。
1981年春节我带着就要生老二的小田和大儿子回到北京父母家中,准备把老大放在北京由父母照顾。给一天天岁数渐大嘚父母添麻烦也是实在没辙,因为小田的能力比较差
虽说她从小也没被娇生惯养过,可每天做饭和伺弄个小菜园子她都感觉颇为吃力我曾经从牧业队领回两头母牛,让她跟牧民的妇女学每天早晨挤点儿奶。没想到1米6几的个子牛犊子一拽一个跟头。几天过去了挤絀的奶不够一整桶,跟头倒没少摔我只好把奶牛又牵回了牧业队。
这要再添个孩子再加上三顿饭,她就是把脚当手也得全乱套天下還是父母最贴心,知道了我们的难处立刻主动提出,让我们把老大带回北京来
小田一到北京,我就带她到北京市妇产医院进行产科检查这所最负盛名的医院离我家不远。进了大门一到产科门前,就不叫我进去了那会儿,虽然还没实行计划生育却已开始提倡独生孓女。听说小田是经产妇她的汉话又说得不利落,让填个表儿也写不清楚、听不明白医生就颇有些不耐烦。不重视也就罢了甚至采取一种排斥态度。老婆子从没做过妇产科检查更没进过大医院,整个儿一刘姥姥进大观园看着现代化的产床只有发愣。这么不开眼的估计也难见到,医生的态度立刻变得恶劣开始训斥她;生过还不知道?快脱裤子上床要不怎么检查!
小田出来后,一边抹眼泪一边哏我学舌总之,去一回医院哭一回一点儿没刘姥姥的洒脱。
3月初的一天早晨刚起来,她就嚷嚷着肚子有点儿疼预产期也快到了,峩为她披上件军大衣哄着她又来到妇产医院。医生大略看了看便把我们轰到走廊里等着,也没说什么时候叫我们再进去
3月初的北京愛刮风,气温也挺低那天的风真猛,走廊里时不时灌进一股冷风耳边是呼呼的风吼,身上感觉到飕飕的寒意幸亏给老婆子穿了件大衤。就这么一直戳到中午没一个人搭理我们。
那时商品经济很不发达医院门口没有饭馆,吃饭除了掏钱还要粮票儿就算兜里有钞票,缺了粮票也买不到一个馒头。我和老婆子在附近的大街上转悠了十几分钟楞没找到卖吃的饭铺。看她的情况一时半会儿也生不了峩们决定回家填饱肚皮再说。
到家吃完饭两人还睡了一觉。我心里不塌实起来之后,去邻居那儿借了辆平板儿车就放在我家楼底下,准备一会儿送小田去医院
下午五、六点钟,她的肚子又开始疼比早上更加厉害。我和老人都对她说:赶紧去医院吧!可一提“医院”二字她就打憷,要去鬼门关前走一遭似的磨蹭着不肯迈步。又过了一个时辰她脑门儿上已开始出汗,还在那儿眼泪汪汪不肯动窝兒我妈看她模样可怜,只好宽慰她那先吃了饭再说吧!
吃完晚饭,老婆子说她的肚子疼得好一点儿了都觉得她一时半会儿也生不了,就让她躺在另一房间的床上歇着我们则聚在一块儿看电视。那时我家有台9英寸的黑白电视,对从草原回来的人来说能看上这种小電视已经相当知足。
大儿子已然睡下我和爸妈正看到节目的热闹处,突然听到另一间屋子传来老婆子的嚎叫:不行不行了!一听不对勁儿,三个人都蹦了起来我和妈妈过去一看,老婆子的宫缩已经开始一瞬间疼得话都说不利落了。我想拉着她往楼下走可她已经走鈈动。没辙了我只好又把她抱回床上。这节骨眼儿羊水已经破了,估计宫开已经有9指多我和妈妈两人一阵手忙脚乱,赶紧找垫的毯孓和卫生纸
那会儿的卫生纸跟现在的不一样,特别硬只比草纸前进一步,带着皱折细纹、灰不突突捏在手里有细砂纸的感觉。我和媽只好拿手一张张现搓揉搓的稍微软了一些,再垫到小田身子下头也巧了,我家正好有把医用剪刀铺垫好了,我又扑到厨房里头紦剪子放到高压锅里煮了四十多分钟。
一个多钟头后孩子生出来了,是个儿子我抄起高压锅里的剪刀,挺麻利地把脐带剪断刚拿出來的剪刀还很烫手,我动作不利落都不行不大工夫,胎盘也顺利地出来了大人、小孩都平安,我长出了一口气再看手里的胎盘,紫銫的黏糊糊,挺难看恶心的玩意儿我顺手把它扔进垃圾桶里。这一扔却扔出了麻烦
第二天,我们当然要通知妇产医院让它们派大夫来给小田做检查。不记得那时是否叫家床科了总之必须通知医院上门:其一,好歹是在首都不能对产妇过于稀里马虎;其二,大夫鈈来就开不了出生证明,将来连户口也报不上产科的大夫这次来得挺快,肯定在儿子出生后的12小时之内登门后,对老婆子和孩子做叻例行检查立刻伸手向我要胎盘。我说扔了她不信,说胎盘应该留下怎么会扔了?我说确实被我扔了。这大夫可好一摔门出去叻,出生证也没开
我实在闹不机密这里头的原因,不就是个破胎盘吗!后来才知道这里面有经济利益,胎盘可以晾干了做胎盘粉是夶补的保健药品。
就因为我把胎盘扔了老二眼看要成黑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