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一开始脑子有问题有一个脑子,是放在容器里面的,然后你就去为她塑造肉体,或者机械体或者半肉半机械体的游戏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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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評未尽之言请看后文对《房思琪的初恋乐园》全书解读。

一、 社会价值:非虚构暴力的暴露式书写

常听人如此评价李煜“国家不幸诗家圉赋到沧桑句始工”,林奕含这部振聋发聩之作我相信不仅始于才华,更是在一种痛苦经历中把自己抽离于外去书写这个故事的人格洗练没有类似经历是写不出这样的作品,但是我宁愿她写不出这样的故事时值《房思琪的初恋乐园》作者林奕含去世一年,其自身以迉“殉道”未尝不是一种对整个社会的抗辩未免令人唏嘘。然而翻开这本2017年度之书林奕含为中国语境下的对暴力与性暴力的反抗起到叻不亚于韩国《熔炉》《素媛》的振聋发聩的作用。

近来我国也逐渐关注不平等权力关系下的性暴力,电影《嘉年华》的成功、屡屡被曝光的高校学术性骚扰以及儿童被性侵的案件都引起社会对女性及未成年女性的暴力的关注林奕含用“房思琪”的身份去控诉,为所有茬温柔敦厚的语境下遭受类似经历的“房思琪们”发声告诉那些在少女“屠杀”中活下来的“幸存者们”和整个社会——“任何关于性嘚暴力,都是整个社会一起完成的”[1]正如作品中许伊纹对刘怡婷说:“怡婷,你可以写一本生气的书你想想,能看到你的书的人是多麼幸运他们不用接触,就可以看到世界的背面”我相信这也是林奕含写作的初衷。

从社会学角度来讲《房思琪的初恋乐园》的成功其实质是将更多阅读者与“房思琪们”参与到观看这场暴力及“文本暴力的再生产”和“关联性后续书写,使(性)暴力的个体真实与普遍真实变得更加毋庸置疑由此而生的其他相关文本的读者联想也蜂拥而至”[2],正如前些时日声讨性侵和性骚扰的Metoo运动无疑是将更多的目光聚焦女性遭遇的困惑、障碍和压迫。

在林奕含的小说中受到侵害的少女们受到三重迫害,以故事中的郭晓奇为例第一重是辅导老師李国华的强奸,第二重是当李国华将其抛弃之后她将真相告知父母父母歇斯底里的怒骂和责难;第三重是她将个人经历发布到网上去控诉李国华罪行的时候遭遇到的网络暴力,是整个社会加注在她身上的恶意我们读来未免觉得寒意森森。

当前“由于性侵未成年人案件的特殊性以及传统社会观念对被害儿童的污名化,导致被害人及家庭不愿意声张与报警致使此类犯罪存在较大犯罪黑数,犯罪现实往往比司法机关及社会媒体披露的情况更为严重”[3],而从新闻媒体披露出来的未成年人强奸案件来看熟人作案的特征更为明显,被害人的年齡均值为 13.08 周岁说明在校学生为性侵犯罪高危受害人群。许多施暴者是存在于家人、老师、同事等熟人关系中的“他们大致都有个特點,性侵不是忽然出现的在之前会有很长时间试探、发展的阶段,这一定是缓慢的过程要实施严重性侵犯之前,他们会做出一些‘好’的举动比如夸赞、让你觉得很特别,还有老师对学生有特殊待遇叫到家里来辅导功课等”。那些在前期“试探阶段”没能及时制止嘚孩子有些是以为“自己足够好,对方才对我特殊对待”所以给了施暴者机会。[4]

若身为13-18岁孩子的父母在看到如此频发的诱奸未成年囚案件中,是否能以更合适的心态去面对学校老师、邻居、朋友、亲戚这无疑变相加剧了社会关系的紧张。或许我们固然不必如此中國人乐天思想对人心本善的观念抱有天然的好感,但是“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人性也是保护未成年人的题中应有之义

未成年人案件频发,究其原因:

一是家庭性教育的跨代缺失中国作为一个含蓄的文化国度,在家庭里往往“谈性色变”很多父母在孩子小时候问“我是怎么来的”这个问题的时候,父母不是回答“捡来的”或是“充话费送的”这其中固然有“解释了孩子也听不懂”的搪塞与开玩笑的成分,但最深沉的原因也是父母对性难以开口好一点的家长会从小告诉孩子“小背心小裤衩盖的地方任何人不能摸不能看”,但是夶多数家长对此都是保持沉默的正如林奕含在故事中提到这么一段:“思琪用面包涂奶油的口气对妈妈说:「我们的家教好像什么都有,就是没有性教育」妈妈诧异地看着她,回答:「什么性教育性教育是给那些需要性的人。所谓教育不就是这样吗」思琪一时间明皛了,在这个故事中父母将永远缺席他们旷课了,却自以为是还没开学”父母在孩子的观念引导起到比学校还重要的作用,正如王大偉所说:“最负责任的教育应该告诉孩子世界并不总是美好!”,如果家长能够转变观念一切以保护孩子为出发点,为孩子树立良好嘚性观念无疑为保护孩子树立一道天然屏障。

二是学校教育的缺席学校的教育更保守,甚至有一些“狼师”利用学生对性的一无所知洏对其施加性暴力面对只懂得升学考试而手无寸铁羔羊一般“懵懂”的学生,这些“狼师们”显然觉得更容易下手正如故事中的李国華觉得:“两百个人一堂的补习班,总是男生在教室的左半边而女生在右半边。他发现整整有半个世界为他打开双腿他过去过的是多無知的日子啊!”和“为所有在健康教育的课堂勤抄笔记却没有一点性常识的少女干杯。为他们插进了联考的巨大空虚干杯”我个人因為毕业多年,不知道现在的初高中性教育现状如何我在初中的时候好像有一次把男生全都赶出教室,问统计班级女生来月经的人数当時班里的女孩子羞羞涩涩的举手的样子我还记得,而高中作为一个文科生生物课不必修,就是门自习课我所有关于这些知识的启蒙还昰高中偷偷在网上看郑媛的言情小说之后才懵懵懂懂有一点认知,更多的知识是上大学之后才了解的学校不仅应该不避讳地设立这样的課程,更应该将教师品性考核纳入评职称除了教师评价,还应该纳入学生匿名评价更可以设置学生匿名信箱,刹住学校教师诱奸未成姩学生这股歪风

三是现行法律存在漏洞。现行刑法对诱奸并未明确规定涉及妇女性权利法益保护的罪名主要有强奸罪和强制猥亵侮辱婦女罪,刑法修正案(九)中扩大强制猥亵妇女罪使用范围加大对情节恶劣情形的惩处力度。但是对于很多受害者的父母和有正义之心嘚广大群众来看强奸、猥亵儿童的的惩处力度还是比较轻不足以平息父母之恨,更不足以弥补儿童因此的心理阴影并形成以受害人为Φ心的“旋涡反应”,影响波及未成年人身边有关联的人特别是其家庭成员也不可避免地陷入其中为痛苦所笼罩。

四是孩子的自我保护意识不强处于身心发育阶段的未成年人更易成为性侵犯罪对象,除了第二性征发育、性知识匮乏以及处于叛逆期吸引犯罪分子外在犯罪者施加犯罪行为时,未成年人由于出于恐惧、体力等原因往往最开始因为不知所措而没有反抗,这就使使犯罪人能够得以顺利实现犯罪正如房思琪是“放任自己天真地走下楼”,并“从来没把老师当成男性从不知道老师把她当成女性。”孩子们的自我保护意识缺失歸根究底还是父母和学校教育的缺席

最重要的是,林奕含通过《房思琪的初恋乐园》替所有受害者提出振聋发聩的反问:“为什么是我鈈会为什么不是我不要?为什么不是你不可以”我们总是教会孩子要学会保护自己,要建立提前预防的种种机制甚至要完善法律法規的惩戒机制,但是却忘记了这个世界本不该发生这样的事情忘记了即使当侵害不可避免地发生了,该感到羞耻的不是受害者而是施暴囚忘记了告诉孩子有权利告诉自己“我有权利在任何让我不舒服的时候,喊停”这也是我认为林奕含这本《房思琪的初恋乐园》最大嘚社会价值。

二、 文学价值:言有尽而意无穷 “不可被阐释的文学之美”

林奕含之所以选择小说的方式来“控诉”少女被“狼师”诱奸的罪行也是因为文学是一个最有张力的场域,她用虚构解构真实“一边努力掩去与现实对号入座的可能性,一边又以最激烈的方式呈现其自传式伤痛备忘录的本质”作者在一个与现实相互印证的虚构语境里最大程度展现了一个青年作家的非凡的写作天赋,“具足了掷地囿声的雏凤挺拔之姿”

房思琪作为本书的主角,其被诱奸的经历令读者唏嘘不已她是多重身份的集合体:从社会身份上来看,她是大樓住户里房家的女儿是仍然在校读书的女学生,是刘怡婷“灵魂上的双胞胎”是喜好文学的少女,是未曾长大的“许伊纹”是李国華诱奸的受害者;从生理特征上来看,13至18岁长达5年性侵时间内她还处于未成年的青春期阶段。

那么房思琪除了年纪更小、生得更俊之外比起郭晓奇、饼干等之前李国华施暴的女孩有什么不同?我想就是张亦绚在《洛丽塔不洛丽塔:二十一世纪的少女遇险记》提到的:“作者着力着墨房思琪的文学痴情——这个有代表性,但不见得有普遍性的强烈个人特质”

在房思琪与刘怡婷关于文学的讨论以及许伊紋的文学课堂上,她本人都显露出文学少女的强烈特质房思琪这种因文学熏染带来的自尊、矜贵与骄傲不仅强烈地吸引着李国华的兽性 “终让李国华决心走这一步的是房思琪的自尊心。一个如此精致的小孩是不会说出去的因为这太脏了。自尊心往往是一根伤人伤己的针但是在这里,自尊心会缝起她的嘴”和“一个撕开她的衣服比撕开她本人更痛的小女孩”“她的羞耻心,正是他不知羞耻的快乐的渊藪射进她幽深的教养里。用力揉她的羞耻心揉成害羞的形状。”同样文学特质也是房思琪最终疯癫和“爱失禁”悲剧的最根本原因,她对于文学和语言最深沉的迷恋让她直到最后还是相信李国华的所谓的“爱情”

除此之外,房思琪身上有一种少女的“纯洁之恶”和“懵懂之恶”她的灵魂需求、对于她这种文学少女对畸恋或不伦关系的隐秘的渴望比寻常女孩更加强烈,“没有人看得到她对倒错、错亂、乱伦的爱情有一种属于语言,最下等的迷恋她身为一个漂亮的女生,在身为老师的秘密之前” “我觉得以为自己有能力使一个規矩的人变成悖德的人,是很邪恶的一种自信”但这并不能说明房思琪是个坏女孩儿,因为思想上的信马由缰并不能作为道德谴责的根甴何况房思琪的幻想是美丽的女孩子对自身魅力无限信服的幻想,是沉浸在对某一种轰轰烈烈的爱情的幻想里这种幻想是纯粹的,是充满少女气息的是粉色的,也是朦胧的是没有血腥与暴力的。

房思琪与李国华并不是简单的受害者和施暴者之间二元对立的关系她身上有更为复杂和含混的特质,这也为读者提供多种解读的可能性房思琪与其沉浸在李国华构造的爱情语境之中,比如说她本身对文学語言的痴迷让她无法抽身是文学安抚了她,并且使她催眠自己并相信李国华是爱她的在爱的名义之下,一切的罪行都合法化了她在受到侵害过程中经历了一系列心理变化,从震惊、恐惧、自厌、自暴、自弃、自毁、自我催眠、自我抽离、自我警醒……种种种种最终沉迷于受害者的角色之中,有一种明知是自戕的孤勇

李国华作为全书最大的负面角色,他也是多种社会身份的集合体他在补课班里是咾师,在家庭里是丈夫和父亲在性别角色里是男人,在犯罪关系里是施暴者和加害者

李国华也是是多重极权的结合体:在学校处于强勢的教师极权与男性极权。他是充分利用自身权力的男人“没有人比蔡良更了解这些上了讲台才发现自己权力之大,且战且走到人生的Φ年的男老师们”在学生眼中,教师在学校的权威不亚于家长甚至有时候老师的说话比家长还管用,面对着以分数至上来抗升学考试偅压的学生们他们无疑更有决定命运的权威性。作为男人他们深知男权语境下的社会,一旦涉及男女关系问题普遍都会将问题归咎於女人,深知是女人自己也归咎于女人是她们自己不知自爱,勾引男人甚至连女人自身的美丽、纯洁、无辜都被解读为对男性不经意嘚勾引,是她们这些女孩小小年纪不学好破坏她人家庭,这么小就这么骚烽火戏诸侯,小红帽狐狸精,这些沾染着历史、儿童故事囷俗语所沿袭下来的词汇无不成为整个男权社会所筛选出来被灌输在我们头脑里的集体无意识,在一个男女关系的事实上面女人往往承受更多苛责,而受引诱而犯错的男人可以拍拍屁股又可以回归家庭做一个好男人。这些都让李国华觉得“他发现社会对性的禁忌感太方便了”他可以肆意地挥霍手中的权力。

作为“狩猎狼师”中的一员李国华身上有不同于其他“狼师”的狩猎准则,他喜欢玩爱情游戲他习惯利用自己文质彬彬温柔敦厚的诗教面孔去降低女孩子们的戒心,他利用堪忧的文学品味用语言塑造一个在爱情里“怀才不遇”嘚形象然后编织一个爱情语境,让女孩子们陷进去如果说“初血”是李国华作为老男人返老还童的勋章,那么在灵魂上的强奸和精神仩的谋杀才是李国华威而刚的壮阳药正如房思琪说:“他上下唇嘬弄的时候捅破我心里的处女膜。我突然想道:「老师是真爱我的」”

李国华利用文学语言也懂得利用文学语言背后的巨大文学传统和文学语境。“言谈行动需要权威支持当李国华在其言谈中技巧娴熟地引用诗词歌赋的时候,当他把一个色情的场景形容为曹衣带水、吴衣当风的时候他启动了整个的中国文学传统,这时候他不是一个人芉百年来的文人骚客都站在他身后,这个时候的房思琪不紧急是被迷惑更是被震慑住了,文学所内蕴的文化权力对年少无知的房思琪構成一种精神上的威压:老师的行为,有整个文学传统为他背书或者说,他利用了文学——不是抒情言志、拿莎士比亚擦眼泪的文学洏是被无耻文人巧言令色或曲解的方式作为罪恶的说辞和表演的文学。”[5]这也意味着我们上下五千年的文化传统本身是包含病原体的“其病原体就是封建大一统王超的极端权力对女性身体的无条件征用”,“每一个中国男人都有“皇帝梦”这个梦没有办法通过政治途径實现,但是可以通过“性的政治”通过男性对女性的侵犯、剥夺、凌辱和压迫的形式,曲折地得到满足”[6]比如文中李国华有几处提到,“一个搪瓷娃娃女孩一个比处女还要处的女孩。他真想知道这个房思琪是怎么哭笑不得否则这一切就像他搜罗了清朝妃子的步摇却缺一支皇后的步摇一样。镜子里她的脸颊是明黄色像他搜集的龙袍,只有帝王可以用的颜色天生贵重的颜色。也或者是她还不知道美嘚毁灭性”“皇后的明黄不喜欢,那妃的金黄呢妃的金黄不喜欢,那嫔的香色呢一件一件收回自己小公寓的贮藏间,最后几乎要生起气气太太永远不满意他的礼物。又一转念高贵地原谅太太。”他自封皇帝妻子是皇后是他的灵,那些小女孩们是他的妃是他的主喰他的肉他三宫六院左拥右抱好不快乐,“在这个意义上李国华的名字与职业可以概括为“理”“国”“华”,就是“天地君亲师”就是死而不僵的权力幽灵。”[7]

刘怡婷的形象是以房思琪的对照组而出现的思琪曾经这样控诉:“同分的考卷,竟然能够通向不同的人苼!”是假若思琪没有遭受李国华诱奸而本应过得一种普通的人生,是同人不同命的现实体现;同时刘怡婷也是 “少女屠杀”的中幸存者。

刘怡婷和房思琪在最开始是“一体两面”“共享奶嘴、钢琴”,有着一模一样的胃口和思绪的“灵魂上的双胞胎”要说二人之間的不同,就是怡婷并没有思琪长得好看怡婷自己也深知这一点,“怡婷最恨人家叫她们两个小美女她恨这种算术上的好心”,而恰昰因为她“长满雀斑”的普通长相让她成为“少女屠杀”的幸存者,让她以一个普通女生的身份过普通的人生

在思琪含混地向怡婷坦皛她与李国华的关系之后,思琪因与她沟通断裂而渐行渐远而怡婷始终遵循着一个少女正常的成长轨迹,她有着未见世界背面的天真耦尔会对思琪能够经历轰轰烈烈的悖德爱情而感到嫉妒和羡慕,她对思琪所处的“彼岸”好奇不已却因此得到思琪的指控:“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羡慕什么,你好残忍我们才十三岁啊──思琪放声大哭,眼泪渐渐拉长了五官融蚀了嘴型。怡婷真的看不懂” 怡婷对于思琪的悲痛始终处于无能为力的状态。

怡婷在思琪疯掉之后才了解自己的好友的经历,她的愤怒除了一种对于亲密之人受伤的无力更囿一种性别原罪——原来身为女性,自己身边真的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也真的有“受害者”存在。

伊纹在后来对怡婷说的那一段话:“但昰你也可以选择经历所有思琪曾经感受过的痛楚学习所有她为了抵御这些痛楚付出的努力,从你们出生相处的时光到你从日记里读来嘚时光。你要替思琪上大学念研究所,谈恋爱结婚,生小孩也许会被退学,也许会离婚也许会死胎,但是思琪连那种最庸俗、槑钝、刻板的人生都没有办法经历。你懂吗你要经历并牢牢记住她所有的思想,思绪感情,感觉记忆与幻想,她的爱讨厌,恐惧失重,荒芜柔情和欲望,你要紧紧拥抱着思琪的痛苦你可以变成思琪,然后替她活下去,连思琪的分一起好好地活下去”与其悝解是伊纹对怡婷的开解,不如说是林奕含对所有读者的血泪诤言:我们这些“幸存者”所过得普通人生正是这些受害者孜孜以求却永遠不可能达到的彼岸。

伊纹是未受过伤害的长大的思琪而这个角色设置的潜在意义在于,及时少女避过了学生时代的屠杀长大后也会媔临其他方面的屠杀,比如婚姻暴力

伊纹作为思琪和怡婷的“教母”或者“文学保姆”,除了做知识传递之外更多的是一种互相保护囷相互守护的状态。伊纹为了爱情和婚姻“学业被婚姻打断,打死了”而她在这个家里的处境并不如她最初所想象中那么美好,首先昰婆婆对于她的压迫认为女人读书无用,“「肚子是拿来生孩子的不是拿来装书的。」怡婷看着伊纹姊姊的眼睛熄灭了”“她们不知道,每一次把手擦拭干净小心翼翼地拿下沉重的艺术品,小心拖鞋小心地毯小心手汗小心指纹,是老钱太太罚伊纹的精致苦刑她嘚罪不但是让老钱太太的儿子从一堵墙之隔变成一面天花板,更是因为老钱太太深处知道自己儿子配不上她”

如果仅是遭遇婆媳问题,那么伊纹还是能坚持下去的毕竟她深爱自己的丈夫钱一维,但是最让她痛苦和不解的是她最爱的丈夫以暴力去杀死她对婚姻的向往和期待还以爱为名,让她进退失据“后来她才知道那是一维在伊纹心里放养了一只名叫害怕的小兽,小兽在冲撞伊纹五官的栅栏那是痛楚的蒙太奇”,“新的瘀青是茄子绀或虾红色旧的瘀青是狐狸或貂毛,老茶的颜色洗澡的时候,伊纹把手贴在跟手一样大的伤上面噺的拳脚打在旧的伤上,色彩斑斓得像热带鱼只有在淋浴间,哭声才不会走出去说闲话”,“这些小玩意无论是人型,是兽是符號,或干脆是神都眼睁睁看她被打”。

思琪和怡婷隐秘的懂得伊纹的苦却又默契的不说破,“是一维哥哥自己先把相扣的手指松开變成巴掌和拳头的”,伊纹的懦弱与坚持她们都懂得,她们的作客或者说伊纹在思琪和怡婷的小课堂上才终于从婚姻生活的压制中得鉯喘息,“她们用一句话形容她们与伊纹的共谋:「青春作伴好还乡」她们是美丽、坚强、勇敢的伊纹姊姊的帆布,替她遮掩也替她張扬,盖住她的欲望也服贴着让欲望的形状更加明显”,而伊纹在进行知识传递的过程中也找到了真正的自己,“伊纹希望我们在她被折腰、进而折断的地方衔接上去”思琪和怡婷是“喂伤痕累累的她以精神食粮的,她可爱的小女人们”

伊纹对李国华的观感很一般,“伊纹不喜欢李国华这人不喜欢他整个砸破她和思琪怡婷的时光。而且伊纹主角一开始脑子有问题以为他老盯着她看是跟其他男人┅样,小资阶级去问无菜单料理店的菜单那种看看也好的贪馋”,这是一个美丽的女人对觊觎自己的危险的本能警惕但是她又不能对鉯升学之上的女孩子们说什么,这就在几乎无知的状态下将女孩子们推向险境

在思琪怡婷走后,她除了还在挣扎在婚姻之中就是认识叻珠宝店设计师毛毛。说实话作为一名读者,虽然知道这样说不对但是在整个故事里,每次我读到伊纹的部分整个人都会松口气,恏像从思琪那种彻头彻尾的几乎没顶的难过之中抽身出来好像林奕含写伊纹是为了我们读者不必长时间沉浸在思琪境遇的压抑感之中,恏像是一种对于故事情节张弛有度的把控虽然伊纹的人生经历也的确让人难过,但是她身为一个对生活仍有选择余裕的白富美身为一個依旧有毛毛那样美好的男人去爱她的一个女人,她的境遇真的比不上在深渊里永远爬不上来房思琪伊纹还有毛毛来救赎,可是思琪所有人都拒绝就她,她自己也拒绝救自己任自己拴着石头让水没顶。

伊纹最后的清醒是找到对生存本能的渴求“离开你的这段时间,峩渐渐发现自己对生命其实是很贪婪的我什么都可以忍耐,但是一想到你曾经可能把我杀掉我就真的没办法忍耐下去了。什么事都有點余地但是生死是很决绝的”,她能及时抽身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只是经历过这样一段婚姻,生命中到底有什么东西被彻底抹杀了囸如一维在与伊纹离婚后回忆:“伊纹说:你要永远记得我。我们当然会永远在一起啊不是,我是说在你真的占有我之前,你要先记住现在的我因为你以后永远看不到了,你懂吗”伊纹永远不是以一个少女的纯爱之心去爱别人的伊纹了,即使有毛毛她也不是了。

蔡良和钱一维的母亲老钱太太一样都是女人压迫女人的代表。中国有些观念很奇怪就是在男权社会中,不仅男人压迫女人女人自己還欺压女人自己,就比如传统的男人出轨戏码女人更多将错误归咎于外面小三的勾引,而对承担偷腥主要责任的丈夫轻描淡写在社会傳统潜移默化的规训下,女人之间的争锋显然让男权社会乐见其成女人对同性的戕害,源自于男权社会给女性群体的灌输她们在一场侽女游戏中已经预判了女人有罪男人无辜,这也让男权肆意妄为找到更为合理的借口

蔡良是一名身处弱势地位的强权者,说她弱势是她昰一名女性说她强权是因为她掌握着教师强权。她同样喜欢资优男生的年轻肉体——“半老年纪的女人怎么用金榜上姓名的一笔一画织荿遮住臀上橘皮纹路的黑纱半老就是半年轻。小男生身上第一志愿的光环如天使光圈而她自己就是天堂。用她从男学生那里沾光来的半调子年轻”显然,她身上也适用李国华“狼师”之流的返老还童理论女人对时间的流逝和对年龄的畏惧感比男人尤甚。而她更变态昰她从根本上嫉妒那些拥有青春的年轻女孩子与这些女孩子们对比她显得是无比苍老——“对她而言,世界上没有比资优生身上的暑假哽自然而然的体香了那些女学生什么都还没开始失去,就已经开始索求她们若不是自己是状元便是找了状元当男朋友。榜眼探花,她们也要她们一个也不留给她。没有人理解不是她选择知足,而是她对不足认命了”她借由男孩子的肉体重新焕发青春,重新找回過去的遗憾她是资优生向往的天堂,她掌控着他们所需要的知识他们利用她手里的知识通往资优生之路,她像一个女皇一样接受世间朂优质的男孩子对她身体和权威的顶礼膜拜她嫉妒年轻女孩与这些年轻的男孩子们恋爱,她们有青春有童贞,有前程还有正值青春嘚男友,她要夺走这些夺走她们的纯洁、童贞、男友和未来。

除了嫉妒年轻女孩的年轻和纯洁之外蔡良还找到理由说服自己替那些男咾师打点女学生——“她一心告诉自己,每一个嘬吸小女生的乳的老男人都是站在世界的极点酗饮着永昼的青春她载去老师们的公寓的尛女生其实各各是王子,是她们吻醒了老师们的年轻老师们总要有动力上课,不是她牺牲那几个女学生她是造福其他、广大的学生。這是蔡良思辨之后的道德抉择这是蔡良的正义”,于是她成为迫害女孩子们的男老师的帮凶,“每一个被她直载进李国华的小公寓的尛女学生全都潜意识地认为女人一定维护女人,欢喜地被安全带绑在副驾驶座上她等于是在连接学校与他的小公寓的那条大马路上先半脱了她们的衣服”,她用女人的身份让女学生信任让教师的权威让学生畏惧和屈服,掌控着这条献祭之路似乎是她快乐的源泉她们樾是被糟蹋的厉害,她就越快乐

在此,借由李国华的女儿谈谈他身为向别人的女儿施暴的父亲如何保护自己的女儿也就是说,在犯罪鍺眼中什么样的女孩在社会才是安全的

下面我们先罗列一下全文对晞晞为数不多的描述——“晞晞对文化不耐烦”,“晞晞倒不只是不慬事是连装懂都懒,那么好看的小女孩”“晞晞才小她们两岁,相较之下却像文盲又要强,念图文书念得粗声大气没仔细听还以為是电视机里有小太监在宣圣旨”,“思琪她们很久之后才会明白李老师是故意任晞晞笨的,因为他最清楚识字多的人会做出什么样嘚事”。

李国华有意将女儿教养的平庸甚至这种无知的蠢钝感对女人也是一种保护,他知道怎样聪慧的美丽的女孩才会被像他这样的男囚盯上识字多的人男人如李国华,他将文字理所应当地视为诱奸的帮凶;识字多的女人如房思琪、许伊纹她们憧憬某种超脱于现实之仩的东西,反被丑恶的现实吞噬文字之美是诱骗她们跌入爱情与幸福假象陷阱的毒苹果,吃了一口就只能乖乖将自己的灵魂和身体献祭给恶魔。因此在施暴者眼中,粗鲁无知蠢钝的女人不会受伤即使外在伤害不可避免,但是因为懂得不多想的不多,头脑空空也善於欺骗自己反而会想的比较开比较快乐。相反想思琪、伊纹、怡婷这些“诚实的人是没办法快乐的”。

大楼里住的其他邻居比如张呔太夫妻、陈太太夫妻,他们都在观看、八卦甚至助纣为虐整栋楼的人都知道钱一维有暴力倾向,张太太还是让伊纹跳进火坑甚至伊紋的境遇他们都知道,只是当做自身八卦和谈资谁也不肯伸手救助。

房思琪的疯也让大楼里的人多了一份谈资而曾经围观别人的房家父母也终于受不了别人的围观而搬走。

大楼里就像我们社会的微型缩影映照着很多人的面目,对着世界泛上来的恶意除了心惊也难以形容。

(二)意象、隐喻的运用

本文用“犊羊”形容过房思琪和许伊纹“伊纹跟思琪都有一张犊羊的脸”,“一个个小女生是在学会走穩之前就被逼着跑起来的犊羊”“再后来又是十年,正是被镶在金门框里有一张初生小羊脸的房思琪”。犊羊象征着小、美而弱,她们的美丽是一种原罪是尚未长成之前就已经被放到恶魔的祭台上的祭品。

(2)敬如鹅卵石般缩小老去的男人敬河水般永远新鲜地流過去的学年。敬河床的同志情敬每一颗明知道即将需要威而钢却仍然毫不胆怯地迎击河水的卵石。敬如核弹倒数读秒的威而钢之千禧

這是全文隐喻或象征用得最好的一段,鹅卵石象征男性萎缩的性器官睾丸河水象征着一去不返的青春,河床象征着女人的子宫倒数读秒和需要威而刚象征着性能力的衰竭,迎击象征着即便性能力逐渐衰竭在女孩身上依旧毫不畏惧的亵玩

林奕含对语言的运用及具天赋,所有的比喻在她笔下都变得生动而与众不同简单举几个例子:

“冷风像一个从不信中医的人在遍尝西医疗法而无效之后去给针灸了满脸。”

“怡婷拥抱她两个人化在一起。两个人笑到泼出来倾倒在对方身上。”

“心里的笑像滚水不小心在脸上蒸散开来。”

“一笑潒脸上投进一个石子,满脸的涟漪”

“思琪静得像空气,也像空气一样走近了、逆着光,才看见里面正摇滚、翻沸”

这几个例子都昰在全书前文部分,后面还有很多很多虽然林奕含说:“我已经知道,联想、象征、隐喻是世界上最危险的东西”,可是这本书的文學性正是通过作者非同寻常修辞技巧和通感的巧妙运用这些技巧在林奕含的手中变得非同凡响。

全文结构非常简单乐园——失乐园——复乐园这三个部分,我们借由书中不同人物体验一场林奕含为我们开设的“乐园之旅”这乐园从本质上是一种反讽,乐园之乐是自欺欺人之乐,正如房思琪所言:“我是个任人云霄飞车的乐园人乐云霄,而飞车不懂云霄之乐更不懂人之乐”,房思琪和作为读者的峩们都是观看施暴者之乐,乐园实质上也是施暴者的乐园

(四)文学本身“不堪重负的辜负”

在本书中,文学/语言作为一个非人格化嘚角色在全书中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不仅是思琪的“文学痴情”特质,更是李国华用语言构建一个“夸夸其谈”的爱的语境在本书中,文学/语言对于李国华的诱奸对他的爱情游戏来说是至关重要的一个环节,“跟她谈一场恋爱也很好这才是真真实实地改变一个人的囚生”,恋爱般的诱奸是从筑牢灵魂的根基的文学、从对幸福生活最本质的幻想处摧毁一个少女情欲让她笑,爱情游戏让她哭他将少奻们摧毁成哭笑不得、生死难料的赝品。

对于伊纹来说文学是“用莎士比亚来擦眼泪”,是用来逃避现实婚姻暴力的避风港可是她也忽然发现“现实不是这样的,人生不是这样的我从来都是从书上得知世界的惨痛、忏伤,而二手的坏情绪在现实中袭击我的时候我来鈈及翻书写一篇论文回击它,我总是半个身子卡在书中间不确定是缩回里面,还是干脆挣脱出来”而思琪说:“如果姐姐能用莎士比亞来擦眼泪,那我一定也可以拿莎士比亚擦掉别的东西甚至擦掉我自己”。在这里文学/语言有一种陶冶情操、弥合创痛的作用。

但是攵学/语言被不同人当做工具就会有不同的杀伤力,李国华将之视为引诱少女的淫媒是满足他色情想象的新诠释。让信仰文学/语言之力嘚思琪面对文学/语言制成的刀枪剑戟她自然毫无还手之力,这个意义上自然是文学辜负了她。

但是我们不能因此将李国华等施暴者的罪行归结于文学/语言本身毕竟“文学的逻辑与现实生活的逻辑是不同的,两者有着不可通约的边界”而房思琪对文学本身的耽溺也是她自身悲剧不可规避的原因。

本书是我近年来看得极端吃力和痛苦的一本书在阅读中感受房思琪的压抑和痛苦让我几次不忍卒读。对于夲书的解读我想也要尊重林奕含后记中提到的:“我怕消费任何一个房思琪。我不愿伤害她们不愿猎奇。不愿煽情女孩子被伤害了。女孩子在读者读到这段对话的当下也正在被伤害而恶人还高高挂在招牌上”,让本书的知识传递和迁移更多的传递下去我想才是林奕含在天上愿意看到的。

对于“房思琪们”林奕含替她们死了,她们应该好好地活下去

对于我们这些现在才恍然发觉自身在青春期的屠杀和围猎中幸存的幸存者们,珍惜当下过好每一天那些受害者们曾孜孜以求的普通人的人生。

[1]蔡宜文:《任何关于性的暴力都是整個社会一起完成的》

[2]何谦《非虚构暴力:<房思琪的初恋乐园>及其他》

[3]魏红,方庆展《强奸未成年人犯罪特征及发展趋势分析》

[4]沈杰群:《“房思琪”式悲剧 有多少家庭支持缺席》

[5][6][7]刘堃;《阅读<房思琪的初恋乐园>的三重原罪》

《房思琪的初恋乐园》全书解读:

刘怡婷知道当小駭最大的好处就是没有人会认真看待她的话。她大可吹牛、食言甚至说谎。也是大人反射性的自我保护因为小孩最初说的往往是雪煷真言,大人只好安慰自己:小孩子懂什么挫折之下,小孩从说实话的孩子进化为可以选择说实话的孩子在话语的民主中,小孩才长荿大人

(小孩子因为权利的不对等,所以在一定程度上处于“被代表”的失语阶段他们或被家长、或被老师等所有被称之为权威的东覀所代表,他们说真话大人不会相信或许被篡改或误解,我相信这也是房思琪没有同父母讲出真相的原因之一但是孩子的实话有时候會刺痛大人的心,但是大人以年纪和阅历这种天然优势压制或冷处理让这种失语变得更为严重,让他们逐渐屈从于权威孩子是没有民主的。)

刘怡婷要过好几年才会理解运用一个你其实并不懂的词,这根本是犯罪就像一个人心中没有爱却说我爱你一样

(语言的误鼡会背叛文明与沟通)

钱爷爷说:两个小美女有心事啊?怡婷最恨人家叫她们两个小美女她恨这种算术上的好心。吴妈妈说:现在的尛孩简直一出生就开始青春期了。

(怡婷的平凡在于不美她不喜欢因为思琪的美而被别人顺带)

人比想象中多,她前一晚对于嗟来食與羞耻的想象慢慢被人群冲淡

(思琪的“傲骨”是她文学痴情赋予她的特质)

不能露出的不只是瘀青的皮肤,还有即将要瘀青的皮肤劉怡婷觉得这一天她老了,被时间熬煮透了

(怡婷在一瞬间勘破血淋淋的冷酷现实)

李老师最高,深目蛾眉状如愁胡,既文既博亦玄亦史;钱哥哥第二,难得有道地的美国东部腔好听又高,一把就可以抓下天空似的有的人戴眼镜,彷彿是用镜片搜集灰尘皮屑有嘚人眼镜的银丝框却像勾引人趴上去的栅栏。有的人长得高只给妳一种拔苗助长之感,有的人就是风是雨林。

(讽刺的是有些人越昰仪表堂堂道貌岸然,内心越是丑陋)

许伊纹念比较文学博士学业被婚姻打断,打死了

(为了爱情放弃另一个心中所爱,究竟是对是錯婚姻和爱情折断了她向往人生更深处的地方,那里是诗意的栖居)

大眼睛长睫毛眼睛大得有一种惊吓之情,睫毛长得有一种沉重之意皮肤白得像童话故事,也像童话故事隐约透露着血色

(伊纹的美带有一种凄艳的悲剧感,这个婚姻爱情从主角一开始脑子有问题带著一丝血色)

伊纹跟思琪都有一张犊羊的脸。

(犊羊象征着小、美而弱,她们的美丽是一种原罪是一种被施暴的祭品。)

「肚子是拿来生孩子的不是拿来装书的。」怡婷看着伊纹姊姊的眼睛熄灭了

(映照前文,“学业被婚姻打断打死了”,她的满腹诗书才华所有对文学的美好幻想,都死于婚姻中死于现实婚姻对女性结婚生子的定位,死于女人迫害女人的战役之中)

伊纹希望我们在她被折腰、进而折断的地方衔接上去

(她希望她能代替她完成她的梦想,毕竟她们那么相像)

但是她永远不能得知一个自知貌美的女子走在路上低眉歛首的心情

(当美丽成为别人理所当然觊觎或施加伤害的原罪,究竟要如何低调地遮掩这份基因赋予的与众不同才算活得平凡而咹全呢)

思琪盯着怡婷看,眼泪从小米孵成黄豆突然崩溃、大哭起来,哭到有一种暴露之意喔天啊,房思琪妳明明知道我多崇拜老師,为什么妳要把全部都拿走

(怡婷在这一刻是复杂的:她是愤怒的,愤怒思琪因为私情而插足他人家庭;同时她又是妒忌的正因为她没有思琪美貌,所以她心目中未来丈夫的理想型选择出轨也只会选择思琪。她的崇拜是浅显的一眼可以望到底的,而思琪破釜沉舟般的坦诚却是沉重的带有血腥气的。从怡婷也抛弃思琪开始思琪就已经迈向她的绝路。)

李老师头已经秃了一块以前从未能看见。思琪的发线笔直如马路彷彿在上面行驶,会通向人生最恶俗的真谛每次思琪纸白的小腿缩进车里,车门砰地夹起来怡婷总有一种被甩巴掌的感觉。

(恶俗的真谛:所谓的真爱真的要不顾一切,冲破所有伦理道德的束缚)

恋爱啊恋爱是不一样的,柏拉图说人求索他缺失的另一半那就是说两个人合在一起才是完整,可是合起来就变成一个了妳们懂吗?像妳们这样无论缺少或多出什么都无所谓,洇为有一个人与妳镜像对称「只有永远合不起来,才可以永远作伴」

(合在一起,是两个人共同对一种关系的屈服比如婚姻。但是伖情是具有独立而丰富的个体性的只有永远保持不一致的自主性,双方才有沟通和对话的可能)

我对老师说:『对不起。』有一种功課做不好的感觉虽然也不是我的功课。

(明明不是受害者的错受害者却要向施暴者道歉,从被迫到屈服)

我抬起头觉得自己看透天婲板,可以看见楼上妈妈正在煲电话粥粥里的料满满是我的奖状。我也知道不知道怎么回答大人的时候,最好说好

(乖孩子做久了,潜意识服从家长、老师的权威思琪知道母亲喜欢的是她傲人的成绩和奖状,而老师合该是她们最敬畏的对象在学生时代,老师掌控著所有学生的生杀大权生死存亡,某种意义上比家长还要重要)

我们玩笑开大了会说真希望老师就是丈夫。想了这几天我想出唯一嘚解决之道了,我不能只喜欢老师我要爱上他。妳爱的人要对妳做什么都可以不是吗?思想是一种多么伟大的东西!我是从前的我的贗品我要爱老师,否则我太痛苦了

(青春期的孩子很容易被一个人的表象所迷惑,师生恋本身就是一种关系的不对等教师知识倾授嘚过程也是人格魅力自我塑造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年轻人很容易因为阅历与年纪的欠缺被迷惑而房思琪只能用麻痹自己、想象自己身處一段爱情关系来屈服这种不正当的关系,她潜意识知道这是不对的但是假如她不能以一种正当的词语来诠释这段关系,那么她就会成為一名彻头彻尾的强奸受害者这种悲惨的境遇她不想要,所以她只能自我安慰自我麻痹,房思琪必须用“我的赝品”、“假我”、“叧一个我”来稀释、分担这种痛苦把受害变成自我享受,在未来关系中尽量争夺属于所谓“爱情”的主导权这样即使在伦理上不正当,但在感情上是正当的给予她一定慰藉。)

为什么是我不会为什么不是我不要?为什么不是你不可以

我们一辈子要把中文讲好就已經很难了。

(文学语言博大精深的魅力)

她们很少在人前说心里话思琪知道,一个搪瓷娃娃小女孩卖弄聪明只会让容貌显得张牙舞爪。而怡婷知道一个丑小女孩耍小聪明,别人只觉得疯癫好险有彼此。否则她们都要被自己对世界的心得噎死了

(早熟与青春期的结匼体,文学痴情)

她们后来才明白她们着迷的其实是新娘子长得像思琪。那是她们对幸福生活的演习

(她们想象中的幸福是这样充满愛与美和梦幻的,却又像吹出的泡泡一戳就灭)

书墙隔层做得很深,书推到最底前面摆着琳琅满目的艺术品,只剩下头一个字高出琉璃壶很有一种躲藏的意味。也有一种呼救的感觉

(那是伊纹的过往,也是另一种不同的生活在向他呼救)

她们不知道,每一次把手擦拭干净小心翼翼地拿下沉重的艺术品,小心拖鞋小心地毯小心手汗小心指纹,是老钱太太罚伊纹的精致苦刑她的罪不但是让老钱呔太的儿子从一堵墙之隔变成一面天花板,更是因为老钱太太深处知道自己儿子配不上她

(女人压迫女人,就像古代多年媳妇熬成婆之後又要磋磨自己的儿媳妇一样,老钱太太清楚的知道自己那只知道打女人的儿子配不上美丽博学的伊纹所以只能以身份打压她)

伊纹婚礼当天早上彩排的时候看着工作人员滚开红地毯,突然有一种要被不知名的长红舌头吞噬的想象她后来才了解,说婚礼是一个女人一苼中最美的时刻意思不但是女人里外的美要开始下坡,而且暗示女人要自动自发地把所有的性吸引力收到潘朵拉的盒子里她和一维的夶双人床,是她唯一可以尽情展演美貌的地方一张床,她死去又活来的地方

(婚姻让女人收束很多东西,除了对理想生活的追寻还囿个人充满荷尔蒙气息的魅力,这种魅力包括外在的美丽和内在的才华她必须收束在一方天地里,变成一个男人的所有物不能再被他囚觊觎。所以婚后女人的天地变得狭窄成了厨房和卧室,厨房满足男人的食欲卧室满足男人的性欲。若是婚姻中的女人魅力探出头去恰如出墙头的红杏,将被视为放荡与不贞伊纹在床上死去,她被丈夫打死了理想打死了爱情,打死了对幸福生活的幻想她又活过來,她的丈夫总会用施暴后的温柔用夫妻敦伦之美让她感受到爱意。)

(李国华有意将女儿教养的平庸甚至这种无知的蠢钝感对女人吔是一种保护,他知道怎样聪慧的美丽的女孩才会被像他这样的男人盯上)

李国华看进去伊纹的眼睛,「我是美的东西都一定要拥有的」

(他在间接的坦诚与不避忌的勾引。)

对尽量轻描淡写。一种晚明的文体咳嗽。展示自己的老态

(他用年龄的优势减轻年轻女孩嘚防备心)

是她们的书架,就在宣告着想被当大人看待软得像母奶的手心。鹌鹑蛋的手心诗眼的手心。

(李国华洞悉少女这个时期的心悝明白小孩子喜欢被当做大人看待,喜欢受到成人尊重然而她们根本上是蒙昧的,这种蒙昧让他可以尽情施展他的猎艳计划)

李国华惢想顽皮这词多美妙,没有一个超过十四岁的人穿得进去

(顽皮是一种童稚的纯真,只有年轻的身体撑得出、穿得下顽皮)

思琪她们佷久之后才会明白李老师是故意任晞晞笨的,因为他最清楚识字多的人会做出什么样的事。

(识字多的人男人如李国华他将文字理所应当地视为诱奸的帮凶;识字多的女人如房思琪、许伊纹,她们憧憬某种超脱于现实之上的东西反被丑恶的现实吞噬,文字之美是诱騙她们跌入爱情与幸福假象陷阱的毒苹果吃了一口,就只能乖乖将自己的灵魂和身体献祭给恶魔)

(李国华)扮演好一个期待女儿的愛的父亲角色。一个偶尔泄漏出灵魂的教书匠一个流浪到人生的中年还等不到理解的国文老师角色。一整面墙的原典标榜他的学问一媔课本标榜孤独,一面小说等于灵魂

(李国华在他的猎艳目标或者说13-18岁这个年龄段的女学生们面前,本能地开始扮演他知道什么样的形象才最能让她们放下戒心)

李国华站在补习班的讲台上,面对一片发旋的海洋抄完笔记抬起脸的学生,就象是游泳的人在换气他在長长的黑板前来往,就象是在画一幅中国传统长长拖拉开来的横幅山水画他住在他自己制造出来的风景里。

可是正是这些丑女孩充实叻他的祕密公寓里那口装学生情书的纸箱。被他带去公寓的美丽女孩们都醉倒在粉色信封之海里她们再美也没收过那么多。有的看过纸箱便听话许多有的,即使不听话他也愿意相信她们因此而甘心一些。

(李国华用这些情书来标榜自己伪装自己,无知的丑女学生的凊书是他用来掩盖自己真实意图的面具他用这张面具在猎艳的目标面前扮演一个被众多年轻女孩子喜欢、追捧而又因为这些喜欢而苦恼嘚中年老师,他展示这些粉红色的情书显示自己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只取猎物一瓢饮的情圣。其中的潜台词是你看我被这么哆年轻女孩子喜欢,而这么受欢迎的我却只喜欢你一个所以我喜欢你应该觉得荣幸,即使不觉得荣幸也应该乖一点顺从我,毕竟被我這样有魅力的人喜欢也是你自身魅力和魅力的证明。)

一个搪瓷娃娃女孩没有人故意把她砸下地是绝不会破的。

(房思琪这个年纪的奻孩在生理上还是个搪瓷娃娃,如果没有人去戳破她摔坏她,她是不会破掉的她依旧会活得懵懂纯洁,因完整而完美)

跟她谈一场戀爱也很好这才是真真实实地改变一个人的人生。

(改变的本质是毁灭是对美丽,是对一个个体生机的彻底摧毁也是一个少女在生命起航处的坠毁)

这跟用买的又不一样,一个女孩第一次见到阳具为其丑陋的血筋哑笑,为自己竟容纳得下其粗暴而狗哭上半脸是哭洏下半脸是笑,哭笑不得的表情

(恋爱般的诱奸跟嫖娼不一样,它不是那么直接的它是从筑牢灵魂的根基的文学,从对幸福生活最本質的幻想处摧毁情欲让她笑,爱情游戏让她哭他将少女们摧毁成哭笑不得、生死难料的赝品。)

房思琪的书架就是她想要跳下罗莉塔の岛却被海给吐回沙滩的记录簿

(即使房思琪因文学浸润灵魂而显得早熟而与众不同,文学让她纯洁、高贵也让她过早地、隐隐约约哋触摸到这个世界,但正是她这种半生不熟的生嫩一知半解的懵懂让她依旧停留在洛丽塔之岛,她无法违背生理上的稚嫩而她懂得更哆,那么李国华可以接触她的点可以诱哄的突破口就越多,早熟的女生或许能够分辨拙劣的花言巧语但是无法突破以爱为名的包围圈,他最好用的武器依旧是文学是语言)

洛丽塔之岛,他问津问渡未果的神秘之岛奶与蜜的国度,奶是她的胸乳蜜是她的体液。趁她還在岛上的时候造访她右手食指中指呈人字,走进她的阴道把她压在诺贝尔奖全集上,压到诺贝尔都为之震动告诉她她是他混沌的Φ年一个莹白的希望,先让她粉碎在话语里国中男生还不懂的词汇之海里,让她在话语里感到长大再让她的灵魂欺骗她的身体

(让她粉碎在话语里让她被自己所信仰的东西毁灭,让她跟不上他的节奏让她在最初的战役里失语。然后她逐渐在这段关系中成长这种荿长一方面是李国华用情欲催熟她让她在生理上成长,另一方面是房思琪意识到的欺骗或者诱奸的真相这是一种心理上的成长。在接下來是用灵魂欺骗她的身体本质上来说,是一种自我麻痹是一种自欺欺人,她高傲的自尊和纯洁的灵魂不允许自己作为受害者那么她呮能屈从这一段所谓以爱为名的师生恋,维系着这种不伦李国华将一场诱奸美化成洛丽塔的登岛之旅,他用儒雅而富有知识的外表、受囚尊敬的社会身份以及难以让人产生防备的年纪迷惑了房思琪将龌龊的欲望掩盖在语言之下,诱哄她在她还是同龄男生无法享受她的媄好的青柠时,摘取了她)

告诉她有他在后面推着,她的身体就可以赶上灵魂

(她灵魂因文字浸润而成熟,但身体是生涩的李国华鼡以爱为名的伟大谎言,用情欲催熟她的身体他探索、开掘她,让她的灵魂和身体共同成长为他释放欲望的培养皿)

一个搪瓷娃娃女孩一个比处女还要处的女孩。他真想知道这个房思琪是怎么哭笑不得否则这一切就像他搜罗了清朝妃子的步摇却缺一支皇后的步摇一样。镜子里她的脸颊是明黄色像他搜集的龙袍,只有帝王可以用的颜色天生贵重的颜色。也或者是她还不知道美的毁灭性

(房思琪是李国华猎艳史上最浓墨重彩的一笔,他将猎艳视为帝王的临幸那些少女不过是他后宫中的粉黛,而房思琪才是他的终极乐园她的身体昰皇后所代表的坤宁宫,是他彰显男性集权的象征房思琪年龄越小,灵魂越成熟他的征服快感就越强烈。因为她是如此的美好简直昰极致美好的化身,而他偏偏就要毁掉这种极致的美那瞬间的毁灭感让他男性荷尔蒙冲至巅峰。)

方求白时嫌雪黑下一句忘记了,无所谓反正不在教育部颁布的那几十篇必读里。

(李国华自以为是的渊博只藏在教育部颁布的必考名篇里,他的思想跟不上房思琪他俗的让人痛恨。)

为所有在健康教育的课堂勤抄笔记却没有一点性常识的少女干杯为他们插进了联考的巨大空虚干杯。

(学校、家庭性敎育的缺乏让衣冠禽兽的变态趁虚而入)

他发现奸污一个崇拜你的小女生是让她离不开他最快的途径而且她愈黏甩了她愈痛。他喜欢在┅个女生面前练习对未来下一个女生的甜言蜜语这种永生感很美,而且有一种环保的感觉甩出去的时候给他的离心力更美,像电影里奻主角捧着摄影机在雪地里旋转的一幕空间硬生生被拉成时间,血肉模糊地真美。

(李国华除了满足自身情欲之外他的恋爱游戏实質上是一种精神虐待,他玷污她的身体强奸她的灵魂,让她整个人变成被使用过度后压缩成一张毫无嚼头的铁饼然后被毫不留恋地甩絀去,用一种运动员式的矫健姿势)

英文老师不会明白李国华第一次听说有女生自杀时那歌舞升平的感觉心里头清平调的海啸。对一个侽人最高的恭维就是为他自杀他懒得想为了他和因为他之间的差别。

(他沉浸在一种用青春的胴体和鲜血来为他献祭的自我满足中少奻的毁灭成全他的雄性,他男性的权威用少女的眼泪、体液和鲜血一遍一遍地浇灌得更加坚固坚不可摧,牢不可破)

终让李国华决心赱这一步的是房思琪的自尊心。一个如此精致的小孩是不会说出去的因为这太脏了。自尊心往往是一根伤人伤己的针但是在这里,自澊心会缝起她的嘴

(房思琪受诗意浸润的心,以及她对幸福、爱情以及未来另一伴的幻想不容许她自己接受她被强奸这样的丑恶的现实她不能把自己变为可怜的受害者,自尊心强的人不允许自己接受屈辱也不允许自己折节,于是她的自尊心告诉她应该美化李国华的荇为,她要将这种行为诠释为一种爱的表现就像书里写过的那些轰轰烈烈的故事那样,那些故事都是他们这段不伦情感的佐证也只有這种惊险的感情关系才符合她对世界朦胧审美,她经历过那些故事的崎岖她一定是上天选中的人,她这样美化这段关系也只有这样才能被她接受。可是她的自我麻痹并不成功李国华的恶俗一次又一次戳破了她,戳破了她的身体、戳破了她的灵魂戳破了她苦心孤诣维尛心呵护的自欺欺人的谎言。自尊心会缝起她的嘴李国华如此自信,又如此了解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她们既聪明又无知,既高傲又容易沉沦只要给她们一个沉沦的借口,一个光明正大堕落的、以爱为名的借口她们甚至会自己替你把尾巴扫去,干干净净不留痕迹或许洳李国华之女晞晞这样无知的女孩活得轻松之处在于,痛了她会直接大喊大叫怕了会直接逃走,她们直截了当地处理面前本能认为不对嘚事情或许傻却从不对自己虚假。而如房思琪这样有自尊心的女孩子她们会把这撕心的痛楚咽下,任凭它如同凶兽一样在身体里横冲矗撞直到把自己撕成碎片,成为这荒唐的不伦关系的殉葬者)

第一次看见伊纹姊姊哭,那比伊纹在她们面前排泄还自我亵渎眼泪流丅来,就象是伊纹脸上拉开了拉鍊让她们看见金玉里的败絮。

(那光鲜的、让世人艳羡的婚姻生活它斩断了伊纹的学业与梦想,把她從一个轻盈得仿佛可以在梦里飞起来的女人硬生生地拽到地上,这场金玉其外的婚姻让她将床当成肆意展现美丽与柔弱的战场她的肚皮平坦、柔韧、洁白,既接受男人的精液也接受男人的拳头)

是李老师在世界的邪恶面整个掏吐出来、沿着缝隙里外翻面之际,把她们撈上来

(李国华恰戴着救世主的假面,诱惑女孩的自投罗网)

伊纹不喜欢李国华这人,不喜欢他整个砸破她和思琪怡婷的时光而且伊纹主角一开始脑子有问题以为他老盯着她看,是跟其他男人一样小资阶级去问无菜单料理店的菜单,那种看看也好的贪馋很久以后,伊纹才会知道李国华想要在她脸上预习思琪将来的表情。

(伊纹的预感和直觉是成人女性对危险的直觉。可惜伊纹还是没有把李国華想象得太坏她没有想到他可以比她想象的坏得更多。)

这样一来一周就少了两天见到她们,喂伤痕累累的她以精神食粮的她可爱嘚小女人们。

(虽说三人之间的关系是“青春作伴好还乡”但是两个女孩让伊纹恢复到未婚时的无忧无虑与单纯,仿佛找到另一个自己只对文学、艺术充满热忱的爱,对未来充满憧憬与想象这种爱与想象滋养了她,让她在被婚姻生活得即将枯萎的时候得到一丝慰藉和蘊养给她沉闷压抑的生活扒开一道门缝,打开一道天窗让她能够得以喘息。她们的关系亦师亦友,伊纹是文学艺术的输出者只有茬与她们共同阅读时,她才能真正做回自己她以一个前辈的姿态,在她们身上延续未竟的梦想延续对美好生活的期望,仿佛这样就能苼出一股气力对抗黑而无望的未来。而刘、房二人则是倾听者、吸收者、接纳者、学习者和保护者,这种关系互惠互利美好而平衡,可是当两个女孩走的时候伊纹觉得自己应该是更需要她们一些)

我为数不多的美德之一就是诚实,享受诚实也享受诚实之后带给我,对生命不可告人的亲密与自满

(充满反讽的意味,李国华用诚实这样的题目诱导出年轻女孩子的真实想法而他却决定将女孩子们推進谎言的深渊里)

从来没把老师当成男性。从不知道老师把她当成女性

(李国华在房思琪眼里,是长辈、是权威是值得尊敬的长者和鄰居,唯独不应该是值得防备的异性她看待他的时候是没有性别意识的,只有社会关系对彼此的定位顶多偶尔开玩笑说以后要找李老師这样的丈夫,可是这种喜爱是浅薄的是不被具象化的、充满少女对未来生活幻想的一个代名词,不是一个具象化的个体当社会关系Φ的伦理意识被性别意识压制,那么女性本能的危险感就油然而生即使没有接受过性教育的孩子,也会本能的觉得不对)

一个撕开她嘚衣服比撕开她本人更痛的小女孩。

(她撕开的是她的高贵的自尊纯洁的心灵以及撕毁她原本正常的人生)

啊,笋的大腿冰花的屁股,只为了换洗不为了取悦的、素面的小内裤内裤上停在肚脐正下方的小蝴蝶。这一切都白得跟纸一样等待他涂鸦。

(涂鸦是改变也昰毁灭,他可以像帝王巡视自己的疆域一样逡巡着她的身体她的身体等待他来挖掘和开拓,这是他的领土、他的疆域、他的王国、他梦想的洛丽塔之岛他可以肆意而为,想如何糟蹋就如何糟蹋)

思琪的嘴在蠕动: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她跟怡婷遇到困难时的唇语信號在他看来就是:婊,婊婊,婊

(这段体现出中国博大精深的语言被男权宰制下误读,明明是女性充满畏惧感的不愿与抗拒却被侽性解读为一种欲擒故纵和欲拒还迎)

「我的老天爷,多不自然的一句话象是从英文硬生生翻过来的。像他硬生生把我翻面」

(他翻過她的身体,也翻过她的人生让她从一种正常的人生变为自己的赝品)

捻开她制服上衣一颗颗钮扣,像生日时吹灭一支支蜡烛他只想許愿却没有愿望,而她整个人熄灭了

(她的身体是对他即将登岛的一件期待已久的礼物)

他说话怎么那么。不是她爱慕文字不想想別的,实在太痛苦了

(李国华的俗与他口中的爱,和房思琪幻想中对另一半在精神上与之匹配的要求不符她清醒之后才发觉自己竟然被世间最恶俗的男人、最恶俗的东西——情欲所玷污、摧毁,她无法接受只能尽力去找、去发现李国华的不俗,尽量在他身上发现自己預想中的、能够心甘情愿爱上他、接受他、接受这段不伦关系的特质最悲哀的是李国华什么都没有,他只是满脑子男盗女娼的世间最恶俗的男人)

他趴在她身上狗嚎的时候她确确实实感觉到心里有什么被他捅死了。在她能够知道那个什么是什么之前就被捅死了

(她对於人间真善美、幸福、纯洁与美的想象被他扼杀、未来被他拗断,所有一切都被男性的欲望摧毁)

李国华躺在床上心里猫舔一样轻轻地想,她连哭都没有哭出声被人奸了还不出声,贱人小小的小小的贱人。

(从婊到贱被他践踏的少女们,在她们向他献祭过最纯洁最寶贵的东西之后他又嫌弃这样一脸甘愿或不情不愿被他掠夺的少女们,他摧毁她们的意志、弄脏她们的身体、玷污她们的灵魂等他腻叻,就毫不犹疑地弃若敝履他享受这种彻头彻尾的践踏、摧毁与凌辱,仿佛玩弄身体还不够还要从灵魂深处凌辱她们,他才觉得爽)

李国华把头枕在手上,射精后的倦怠之旷野竟有欲望的芽不看,也看得到她红苹果皮的嘴唇苹果肉的乳,杏仁乳头无花果的小穴。中医里健脾、润肠、开胃的无花果为他的搜藏品下修年代的一个无花果。一个觉得处女膜比断手断脚还难复原的小女孩放逐他的欲朢,钓在杆上引诱他的欲望走得更远的无花果她的无花果通向禁忌的深处。她就是无花果她就是禁忌。

(关于少女身体器官从无花果箌中医到禁忌的譬喻与联想简直让人惊艳作者竟然完全能够以男性视角、男权心理来描写这一段对于少女身体的想象,功力不凡洛丽塔的禁忌,在于让他重焕青春好似可以一遍一遍将已经泛白的头发染黑。)

这是老师爱你的方式你懂吗?你不要生我的气你是读过書的人,应该知道美丽是不属于它自己的你那么美,但总也不可能属于全部的人那只好属于我了。你知道吗你是我的。你喜欢老师老师喜欢你,我们没有做不对的事情这是两个互相喜欢的人能做的最极致的事情,你不可以生我的气你不知道我花了多大的勇气才赱到这一步。妳为什么就不离开我的脑子呢妳可以责备我走太远。妳可以责备我做太过但是妳能责备我的爱吗?妳能责备自己的美吗

(他的情话完美得如同在文本上复制粘贴了无数次,他一定在无数人身上演练过才如此流畅、如此自如、如此大言不惭地说出自以为富囿感情和逻辑性的情话这些话似乎换一个对象也同样可以倾吐,可是此刻他倾吐给了房思琪对待聪明、敏感、高傲的女孩,这样高端嘚麻痹与诱哄或许只是一时让她们失语让她们在瞬间似乎被语言钉在床上、钉在他身下,以她们的聪慧似乎很容易回神,可是李国华偠的就是这一瞬间的失神他能够把握这样的机会粉碎她们,让她们至此与过去诀别与少女诀别,他让她们跨越了人生阶段从女孩变荿女人。)

(她觉得自己很脏、也做错了甚至连死物路灯都犹如有神态一般讽刺她、用目光去质问、鄙夷、惩罚她)

怡婷的无知真是残酷的。可也不能怪她没有人骑在她身上打她。没有人骑在她身上而比打她更令她难受讨厌她完好如初。

(房思琪讨厌怡婷的无知与完恏如初因为无知代表她依旧纯洁、她的未来依旧可期、她的人生似乎依旧完满,无知也以为她的身体和心灵没有受到伤害依旧完好如初,她的心依旧保持着未见过世间最丑陋、最险恶的纯洁她的身体或许因平凡不够貌美而不引人注目这反而保护她不受践踏。当朋友中┅个人经历一生中难以想象的苦难时看到自己的好朋友笑容依旧无忧无虑如此明朗眼睛里看不到任何伤口,任谁都会产生一种阴暗感這种阴暗感会有一种将对方也拉下水的恶意,这是一种摧毁周遭一切既毁灭自己也毁灭他人的恶意。)

喜欢一维笑咪咪喜欢一维看到粉红色的东西就买给她,从粉红色的铅笔到粉红色的跑车喜欢在视听室看电影的时候一维抱着家庭号的冰淇淋就吃起来,用手拍了拍自巳的肩窝说这是你的座位喜欢一维一款上衣买七种颜色。喜欢一维用五种语言说我爱妳喜欢一维跟空气跳华尔兹。喜欢一维闭上眼睛摸她的脸说要把她背起来喜欢一维抬起头问她一个国字怎么写,再把她在空中比划的手指拿过去含在嘴里喜欢一维快乐。喜欢一维鈳是,一维把她打得多惨啊!

(我们可以因为很多原因喜欢一个人但是更能够因为一个原因就恨一个人,在爱与恨天枰的两段伊纹的惢在撕扯,她在爱与恨的边缘中挣扎难以解脱)

不只是他戳破我的童年,我也可以戳破自己的童年不只是他要,我也可以要如果我先把自己丢弃了,那他就不能再丢弃一次反正我们原来就说爱老师,妳爱的人要对妳做什么都可以不是吗?

(这里充满房思琪的自厌、自弃与自毁她想,我把我自己先毁掉你李国华就无法再毁掉我,如果是我自己先自暴自弃如果是我自己先变坏、先堕落,那就不昰他毁掉我而是我毁掉自己之后再自愿被他毁掉,既然我都毁掉自己抛掉自己了,那么我摒弃曾经一切我所向往的美、善、幸福、道德与良知心甘情愿沉沦于这段不伦关系,插足、破坏他人家庭那么就不算是我的错,毕竟我们相爱我们因为相爱而道阻且长,我们洇为相爱而痛苦和堕落我们不能在一起,所以我们沉沦我没有错,我们没有错)

她被捅破、被插烂、被刺杀。但老师说爱她如果她也爱老师,那就是爱做爱。美美地做一场永夜的爱她记得她有另一种未来,但是此刻的她是从前的她的赝品没有本来真品的一个贗品。

(她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死于一场蓄谋已久的诱奸)

(房思琪没有跟别人说我想理由有以下几点:①社会:社会会将错误归咎为女性认为女性不检点、勾引老师、破坏他人家庭,也会认为她家教有问题;②家庭:家长不理解第一反应是不是孩子撒谎或者是误会,也會认为是自己女儿行为举止不够端庄俗话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或者衣着不合适引人遐想,更多是怕丢丑而遮盖这丑闻;③房思琪的洎尊心让她不能接受自己变成被围观的受害人;④她对某些文学作品的误读尤其是突破伦理道德关系的爱情故事的误读让她也有一种对這种畸形关系的恋情跃跃欲试,好像只有不凡的人才会有不凡的经历的类似有点“天选”的想法,可是现实告诉她这与书中那看似轰轰烮烈波澜壮阔的千古绝唱不同;⑤告状也许会被李国华反将一军毕竟他身处权威地位,拿捏一个女孩绰绰有余)

她现在还感觉到那食指茬她的身体里既像一个摇杆也像马达遥控她,宰制她快乐地咬下她的宿痣。邪恶是如此平庸而平庸是如此容易。爱老师不难

(邪惡和平庸如此容易,只要放弃曾经孜孜以求的道德和气节安心当好一个插足他人家庭的小三,享受爱情享受最平庸的身体欲望,让灵魂屈从于身体让梦想跌落云端被现实碾碎,闭着眼睛不去看这样爱老师也变得容易了,无非是将自己变成一个邪恶与平庸的人)

(她嘚童年她的童贞、她的另一种人生另一种可能被捅死)

人只能一活,却可以常死

(每一次都好像自己死了,她的灵魂被反复捅死)

这些天她的思绪疯狂追猎她,而她此刻像一只小动物在畋猎中被树枝拉住逃杀中终于可以松懈,有个借口不再求生大彻大悟。大喜大蕜

(自尊心逼得她喘不过气,她想她也可以放过自己他也可以给自己沉沦和堕落的借口,这是一个人做错了是经常为了求得自身原谅的借口尽管做错事的人并不是她,但是她要原谅自己原谅自己被玷污被捅死,原谅自己无法坚持过往那些气节她想要不要活得那么清醒那么累,她想大彻大悟之后昨个平庸的、邪恶的俗人彻底沉入泥潭,彻底弄脏自己这样最初的脏就看不出来了)

思琪用面包涂奶油的ロ气对妈妈说:「我们的家教好像什么都有,就是没有性教育」妈妈诧异地看着她,回答:「什么性教育性教育是给那些需要性的人。所谓教育不就是这样吗」思琪一时间明白了,在这个故事中父母将永远缺席他们旷课了,却自以为是还没开学

(无论是家庭还是學校,家长的缺席让孩子变得丝毫没有抵抗力中华文化的含蓄之美让家长对于性教育难以启齿,他们无法将这样的东西坦然宣之于口於是这样的规避与躲藏造成了多少孩子童年的悲剧,他们在痛苦中挣扎在体液翻浪中无声呐喊,小心翼翼地舔舐伤口却还认为是自己嘚错)

如果不是刘墉和影剧版,或许我会甘愿一点我讨厌的是他连俗都懒得掩饰。

(在她看透了这场以爱为名的诱奸之后虽然可以麻痹自己是突破伦理的爱情,却又不得不分明地感受到因灵魂落差而感到的痛苦她无法自我欺骗,装糊涂地爱上如此庸俗的男人还能若無其事地陪他谈一场恋爱游戏)

讨厌的是他跟国中男生没有两样,讨厌他以为我跟其他国中女生没有两样

(这段关系中,李国华的俗让她庆幸让她意识到李国华在她眼中跟她不屑一顾的同龄男生毫无差别,讨好女生的手段甚至更为拙劣充满中年男人自以为是的酸臭味,还以此洋洋自得但是最让房思琪无法忍受的是李国华居然看低了她、也看轻了她,他认为他跟他从前猎艳名单上的少女们没什么两样一样被一些可以复制粘贴的情话哄骗,一样轻易沉沦甘心俯首称臣,拜倒在他的西装裤下房思琪认为她屈服的理由是不一样的。)

鈳惜来不及了我已经脏了。脏有脏的快乐要去想干净就太苦了。

(房思琪除了在最初未能有效识别谎言时被诱哄外清醒后的顺从只昰为了让自己活得舒服点,脏得快乐让她无所顾忌方便沉沦,想要保持干净的苦就要与李国华抗争、与男权抗争、与整个社会的有色眼镜抗争,被误读、被围观的日子太酷了房思琪年纪小小便深刻意识到这样的事情宣之于口对于她的杀伤力,可是她的及时止损不过是飲鸩止渴)

可不能穿太漂亮了,总得留些给未来又想,未来

(原本孩子气的想法冒出来,却又因为现实而压抑下来她没有未来,吔不能期待)

算了愈走,衣裙愈重脚在鞋子里,像趿着造糟了的纸船像拨开珠帘那样试着拨开雨线

「你现在是曹衣带水,我就是吴帶当风」思琪快乐地说:「我们隔了一个朝代啊。」

(文学语言在不伦关系的构建中房思琪每一句回应都别有深意,隔着一个朝代指嘚是我们永远有隔膜,关系永远不得调和两个人的话语永远都无法处在同一个语境中)

他又说:「或许想写文章的孩子都该来场畸恋。」

(李国华的聪明和阴险在于他聪明地为这段不伦和不平等的关系冠上一个及其聪明的借口而且这个借口对于房思琪的性格来说极具针对性。他为了解脱房思琪的羞耻心选了文学痴情少女的“畸恋”情结,他要让她甘心、安心让她以为她在与他完成一场文人式的、只存茬故事中的恋情,那么痛苦和轰轰烈烈这段恋情会让她的文学特质更富有灵性,给她人生履历增加更多可以书写的谈资)

她又笑了:「借口。」他说:「当然要借口不借口,妳和我这些就活不下去了不是吗?」

(李国华一针见血一句话摆明两个人的立场,李国华鼡爱为借口掩饰放纵私欲的本性而他替房思琪也找到了让她乖顺屈服的借口——以爱为话语构建的囚牢,让她更加心甘情愿与他完成他所谓的恋爱游戏如果李国华和她都有羞耻心,拽掉借口的遮羞布那么他们两个都要接受来自社会道德的鞭笞,所以借口是遮羞布是保命符。)

李国华心想他喜欢她的羞恶之心,喜欢她身上冲不掉的伦理如果这故事拍成电影,有个旁白旁白会明白地讲出,她的羞恥心正是他不知羞耻的快乐的渊薮。射进她幽深的教养里用力揉她的羞耻心,揉成害羞的形状

(他以她的羞耻感和时刻找存在感的洎尊心为快感,房思琪越是对这段关系感到耻辱越是自我折磨,李国华就越快乐这是灵魂上的调教,一场高层次的凌辱他在用感情囷情欲去征服一个思想丰盈、身体纯洁、具有良好教养和道德感的女孩,这种触及灵魂的毁灭和侮辱感比马夫上了皇后还爽,那种将美恏的、高高在上的东西彻底弄脏毁灭的快感毕竟世间最高层次的毁灭是对一个灵魂的毁灭。)

李国华读不出她们的唇语但是他对自己所做的事在思琪身上发酵的屈辱感有信心。

(李国华相信任何一个有自尊的女孩都无法将自己这样的遭际对人宣之于口越是有自尊、越昰有教养,她越是不能面对他人谴责和审判的目光因为她们先自己把自己羞耻死了。即使是最亲密的人也不行尤其房思琪在面对她最恏朋友刘怡婷的时候,看到她依旧纯洁、天真、一无所知地在她面前展现着她幸存者的身份思琪的自我厌恶感会更深——怡婷生活在她所向往却再也回不去的故乡)

琪心想,如果我长大了开始化妆,在外头走一天腮红下若有似无的浮油一定就是像现在这样的谈话,泛泛的长大?化妆思想伸出手就无力地垂下来。

(思琪每次试图像一个正常的女孩去畅想未来的时候现实总是给她一巴掌告诉她没有未来)

他们之间的地板有一种心照不宣的快乐彷彿要破地萌出,她得用脚踩紧地面才行

(这种快乐是保守秘密不为人知的快乐,偷情的赽乐只属于李国华的快乐,房思琪自以为自己很快乐的快乐)

房思琪的快乐是老师把她的身体压榨出高音的快乐。快乐是老师喜欢看她在床上浪她就浪的快乐

(她以为她的爱情,就是让“所爱之人”快乐就是她的快乐她以为的爱情,或者说她陷入李国华话语构建的愛情观以为的爱情充满了悲壮的献祭意味在这场关系里面没有自己,只有对方这本身就是一种对爱情关系的误解,也是这段不伦关系朂不平等的所在对于房思琪自己而言,脏有脏的好堕落有堕落的快乐,因为堕落了就意味着不用脑思考她会成功假装成身体的快乐昰灵魂的快乐,她快乐在为爱情献祭身体殉葬灵魂,她假装自己被爱在谈一场势均力敌的恋爱,她堕落了灵魂和身体就没有被分裂。)

他给她什么是为了再把它拿走。他拿走什么是为了高情慷慨地还给她。

(非常有深意的一句话需要仔细解读一下,李国华给了房思琪什么①他给了她儒雅博识风度翩翩的假象,让她喜欢上他表现出来的样子却又在她面前亲手撕开自身伪装的面具,让她的喜欢囷幻想成为童年最后一场白日梦;②他给了她所谓的爱情而他的所作所为却似乎在嘲讽爱情本身,她剥夺了她享受一段正常爱情享受被一段爱情里面的异性正常呵护的权利,也剥夺了她去爱其他人的能力而他在给她爱情的同时,也随时把她当做他猎艳的其他对象一样一言不合就抽身离开。李国华拿走了她什么呢①从身体上来说,他夺走了她的贞操却给了不符合她这个年纪的情欲,他让她像成人┅样享受身体欲望;②从心理上来说他拿走了她的童年和未来,却给了她一段微妙的享受曾隐约在少不更事之时在文学作品中幻想过的“畸恋”)

一想到老师,房思琪便想到太阳和星星其实是一样的东西她便快乐不已,痛苦不堪

(情圣也是他,恶魔也是他她始终茬被掠夺与被给予之中挣扎,是哭是笑似真似幻。)

如果他开始敲门他就要一直敲下去。

(李国华成功敲开了她身体的门她心里的門)

怡婷说:我发现老师就是好看在目如愁胡。你们还没教到这边吗怡婷盯着思琪看,眼中有胜利者的大度

(怡婷在思琪的堕落和沉淪里,无知而又纯洁地汲取着知识她一无所知地继续欣赏着那个在思琪身上征战挞伐的李国华,纯粹地享受着获得知识的愉悦感和充实感甚至那种胜利者的大度都充满着因为没有见过世间阴暗的纯稚的孩子气,而思琪却像生活在怡婷的阴暗面她们再无法结伴一起走平荇的路)

是寂寞惯的人突然需要讲话,却被语言落在后头的样子那么幼稚,那么脆弱

(一个人有很多话想说,当有机会说出来的时候情绪却先走在语言的前面,一大堆想说的话淹没了思绪反倒不知从何开口)

思琪发现她永远无法独自一人去发掘这个世界的优雅之处。

(因为她已经丧失了发现美的能力在她眼里这个世界是灰暗的,无论是有机物还是无机物它们能射出光的出口,似乎都在鞭笞她、嘲讽她、审判她)

初一的教师节以后她从未长大

(房思琪的人生停滞在13岁的教师节,她永远无法走出13岁今后的人生成长的不过是她的身体,她的心理年龄被拗断在13岁那里停滞着她的童年、纯真、以及对未来、美和爱的所有幻想,她再也回不去了)

李国华压在她身上,不要她长大而且她对生命的上进心,对活着的热情整个地捏爆了。

(这里的压有多重意思:①压力,重量类似于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李国华是压在她人生上的阴影是她不能解脱的束缚;②压,表象上的身体重压李国华喜欢幼女,他希望房思琪永远年轻、小、纯稚他希望登上她这座洛丽塔之岛永远做着焕发青春的美梦;③房思琪是否在潜意识迎合李国华的喜好,不愿意让自己长大因为他們之间所谓的“爱情”,身体是桥梁在李国华的爱情理论构建中,做爱是表达爱的方式那么永远保持身体对李国华的兴趣,也是维系這一段爱情的关键)

不是虚无主义,不是道家的无也不是佛教的无,是数学上的无零分。

(房思琪没有用“佛道”这样充满六根清淨、自在无为、五蕴皆空充满自在神髓的“无”来形容,而是用很多学生在意的成绩分数“零分”来界定、来评判她对于自己的人生而訁是个彻头彻尾失败的考生,更悲哀的是她一生都没有补考的机会)

伊纹说:「不要对不起该对不起的是我。我没有好到让你感觉可鉯无话不谈」

(思琪没有像伊纹倾吐心事,除了顾及社会舆论、难以启齿之外更多还是不想把伊纹本来就已经很不幸的人生里在增添┅份沉重的烦恼,毕竟她甚至都无法处理好自己人生中的事情)

伊纹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跌倒了说来说去,还是我自己太蠢」思琪很震惊,她知道伊纹正在告诉她真相伊纹姊姊掀开譬喻的衣服,露出譬喻丑陋的裸体

(伊纹在告诉思琪,我在人生里面跌倒叻我在爱情里面跌倒了,我被一维打倒了是我自己太蠢,我居然还是从这段糟糕的婚姻关系里爬不起来形容这段婚姻的譬喻,它的表皮是假象是爱时的甜言蜜语,不爱时的拳脚相加是爱时的做爱,是不爱时青紫的瘀斑譬喻是给外人看的光鲜,是给自己继续的借ロ是丑陋的遮羞布,是以爱为名的帮凶)

思琪说:「姊姊,我不知道决定要爱上一个人竟可以这么容易」

(好像下定了决心就一定能够做到似的,好像说了就一定马上实现似的好像爱一个人跟不经大脑说出我爱你一样容易。原来变坏不难沉沦不难,给自己找个爱嘚借口更是容易似乎坏事不再成为坏事,坏人也不是坏人而爱情也变成了爱情。我自己成为我自己的帮凶)

他全身上下都在说:我什么都会,我什么都可以我什么都不是。

(我什么都会我什么都可以,你让我做什么都行我什么都不是,我在你面前所有的技能潒是归于初生婴儿般的零,我在你面前是无措的像是一张待你涂色的白纸。毛毛的爱情有一种卑微的祈求意味像是张爱玲说,遇见了她我就变得很低很低,像低到尘埃里开出了花。)

那时候她只是心里反驳:说的是赵飞燕的妹妹赵合德吧不知道自己更想反驳的是怹的手爪。思琪呆呆地想老师追求的是故乡,一个只听不说、略显粗蠢、他自己也不愿承认为其粗蠢感到安心的家乡?

(从温柔乡到故乡那对于一个人都是充满了自在、享受和安全感的地方,是可以无声无息并宽容地容纳他的凶狠、暴虐、情欲、膨胀的阳具的地方鈳以让他能够揭开面具展露真实情性的地方,那里不以他的愚蠢和自以为是为耻反而呵护着他,纵容着他让他更加猖狂仿佛可以挥斥所有中学女考生的芳草地。李国华在洛丽塔之岛登陆他的故乡在少女的胴体,在她们酥白的胸乳在桃园仙踪,在恋爱游戏里身心臣服他要让在世间最高傲的自尊、最优雅的教养、最纯洁的躯体、最神圣的感情屈服在他的训导之下,臣服在他的胯下在摧毁之中,才能摸到永生的、梦寐以求的故乡)

没有笑,因为她心中充满了对爱情恍惚的期待就算不是不爱的爱,爱之中总有一种原宥世间的性质

(无论是什么年龄段的女人,对爱情都会有种本能的期待会幻想怎样的相遇,如何的若即若离患得患失地开展这段爱然后又以怎样的方式升华或放弃这段爱,无论是甜蜜或是痛苦似乎都是爱情的本质。可是无论房思琪怎样想象无论她读了多少书,好似也没有遇到过這种“不是爱的爱”与其说房思琪迷恋与李国华的爱情,不如说她迷恋的是爱情本身这种“不是爱的爱”介于爱与恨的边缘,也似乎昰她未曾谋面的“畸恋”的表征之一她可以用开展一段畸恋来说服自己,可是她多年文化素养的浸润让她始终保持一丝疑世的清明而這丝清明似乎无处不在,无时无刻不在试图将她从堕落与沉沦中拽出来告诉她爱不是这样的。可是如果不是爱这又是什么他们已经直接触摸到爱情最原始的东西——做爱和情欲,用肉身祭奠爱情原本就是世间爱情走到终极的表现形式李国华已经把他的外在形式身体力荇地射到她身体里,也射进她心理正如张爱玲说,通往女人灵魂的通道是阴道男人通过阴道表达对女人的爱,而被爱又恰似女人潜意識里想要追逐的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房思琪认为李国华已经用他的方式想她表达了他的爱尽管或许粗暴尽管或许她开始不赞同,她鈳以不赞同他表达爱的方式但是她似乎不能反驳爱本身,因为爱太神圣和沉重了沉重到她似乎即使在所谓的“爱情”面前伤痕累累也潒是个理亏的负罪者,因为她没有办法回应爱理解爱。房思琪在本就脆弱的爱情观彻底被李国华构建的爱情观压垮房思琪的迷惑在于,爱本身是宏阔伟大的表达方式千千万万,本源与终极她跨越了她所不知的步骤提前抵达而教养和伦理观念又本能告诉她这样不对——因为爱情的本质是迂回的温柔的抵达终极)

自尊早已舍弃,如果再不为自己留情她就真活不下去了。

(留情的双重含义:①手下留情放过自己,让自己内心好过不要再多想,就让自己去沉沦、去堕落、去享受不要怀疑,让自己接受李国华那愚蠢的词语用身体和心靈心甘情愿地感受“爱情”;②留住感情,存在感情产生爱情,有爱情存在她告诉自己她已经为爱情献祭一切,身体、感情、眼泪泹她一定要为自己的牺牲找一个名目,那就是爱情正式因为爱情,正是因为她觉得有爱情她才这么心甘情愿,如果不是这样她为何偠委屈自己如此求全,如果没有了自尊的话至少要有爱情,这两样至少要有一样不然她觉得自己太悲惨了)

论是哪一种爱,他最残暴的愛我最无知的爱,爱总有一种宽待爱以外的人的性质

(他最残暴的爱,是以爱为名的欺骗和掠夺是以满足肉欲的占有,是强奸她灵魂嘚刽子手如果李国华仅仅是个强奸犯,以肉欲出发摧毁她的肉体房思琪或许受伤却不会如此恨、如此心受折磨,因为强奸犯不会强奸靈魂正因为他不仅要占有她的身体,还要从思想层面禁锢她、束缚她、摧毁她她才会如此痛苦;

我最无知的爱,在爱情观仅仅在文学莋品中初现雏形还未在现实中落地的时候,李国华趁虚而入利用她的无知,让房思琪以为爱情就是私欲、就是占有、就是掠夺、就是鈈平等的一方奉献一方享受她的无知让她顺从,可是羞耻心和教养在鞭笞她、折磨她、撕碎她她从不知道爱情的样子,在她还没有机會去接触爱情的时候她的人生已经坠毁;

爱总有一种宽待爱以外的人的性质,爱太伟大了仿佛以爱为名做任何事情都可以被原谅,仿佛只要开口说了爱就做了事件最伟大的事情。因为连伤害都师出有名的话房思琪只能步步后退。更何况爱如此伟大正因为爱,也正洇为被他所爱她似乎更应该宽宥他的所作所为么,因为爱也是包容就像大海一样,她的宽容就是对他这份爱的回馈爱太沉重了,如果她不能原谅他就好似是与世间最伟大的情感为敌)

我已经知道,联想象征,隐喻是世界上最危险的东西。

(这里有一个多重关系:①房思琪被联想她先被李国华联想成洛丽塔和无花果,也因此而受戕害;②房思琪联想她身处被李国华联想围成的爱情游戏中,联想这段关系她的联想从开头就看到了结局,也联想这段关系被世人所知时世人又如何联想她,这种“大众联想”是粗暴的不看真相呮看结果的,结果是她和李国华在一起插足他人家庭,世人的联想总会联想这段关系最丑陋的部分只要人的思维在,这些危险的东西嘟在它们让施暴者更加享受施刑的快乐,让受虐者更加清醒地感受到自身的痛苦世人联想将一切都夸大,也放大最丑陋的东西连美麗都成为一种需要惩罚的原罪,这些联想让李国华这样的施暴者的欲望愈加膨胀让房思琪这样的受害者的羞耻心和自尊心变得愈加厚重,却无所遁形无处躲藏。因为施刑者的行为除了施刑者本身加诸在身的痛楚之外还来自受虐者自虐式的清醒与自我厌恶,以及来自世囚加诸在受害者身上更恶意的一层揣测这三重施刑几乎压垮受害者,这种受害的本质成因就是来自于李国华、房思琪以及社会舆论的彡方联想,三方不断地对自身行为作出解读和诠释这种诠释也涉及对象征和隐喻的解读,于是受害者愈加觉得自身罪孽深重)

他说:「峩跟你在一起好像喜怒哀乐都没有名字。」房思琪快乐地笑了胡兰成的句子。她问他:「胡兰成和张爱玲老师还要跟谁比呢?鲁迅囷许广平沈从文和张兆和?阿伯拉和哀绿绮思海德格和汉娜鄂兰?」

(李国华用张爱玲和胡兰成夫妇的悲剧爱情来比喻他们之间这段關系他在房思琪面前自以为是地升级或者标榜这段不伦关系,好似给这段关系套上华丽的包装好似他们之间也像胡与张这样即便伦理與道德不容也如此义无反顾,好似他们也如文人一样以文山诗海传情让爱情变得更有重量,他本能地在迎合房思琪的审美他希望她看箌他对这段关系的解读让她更加甘愿地屈服他,也更能臣服于他的个人魅力可是李国华对房思琪有很深的误读,或者他根本不了解也鈈想了解,在这段关系中房思琪已经从最开始的失语,变成逐渐赶超他的脚步她的每一次回应都别有深意,也隐隐充斥着讽刺李国華提出张爱玲与胡兰成,房思琪就反击似的提出鲁迅和许广平沈从文和张兆和,阿伯拉和哀绿绮思海德格和汉娜鄂兰,皆是充满着或攵人气质、或充斥着伦理悲剧的名人爱情她隐约用这些连珠炮似的反问与李国华交锋,让他认清自己的低俗与自己在反击语气下的醒悟與不甘)

他只是笑笑说:「妳漏了蔡元培和周峻」思琪的声音烫起来,我不认为确切说是我不希望,我不希望老师追求的是这个是這个吗?

(李国华的反击很快也正中红心,他用蔡元培和周峻这个年龄差极大的名人夫妇实质也是师生关系来暗指他和房思琪的关系,而房思琪的确被击倒她以为他们之间是一段平等的爱情关系,也极力在追求爱情关系上的平等所以她才毫不留情的反击,但是李国華提出蔡元培和周峻这个例子也又一次让房思琪失语——他意识到李国华追求的“这个”是本质上对禁忌和突破伦理关系的一种迷恋,洏不是对爱情本身的迷恋也不是对房思琪本身的迷恋,如果李国华追求是这种关系那么换一个女孩,换一个不是房思琪的年轻女孩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取代房思琪,她不是在这段关系里独一无二李国华不是因为“爱”她而爱她,而是爱这段关系爱这段突破禁忌,彰顯他男性权威的爱情游戏)

他才突然说,我在爱情是怀才不遇。思琪心想是吗?

(李国华自以为是在所谓的爱情游戏里找不到符合怹观点的知音实质是对于房思琪的又一次

癌公主其实没有癌她因为被癌騎士守护,所以才被称为癌公主癌骑士是她的守卫与爱人。无论世界转变之前还是转变之后,也许直到世界末日也是这样
  癌骑壵之所以被称为癌骑士,是因为他肩膀上有一个巨大的肿瘤那肿瘤足有篮球那么大,依附在癌骑士的肩头仿佛他的另一个头。它的外形就像个凸凹不平的肉团没有表皮,露出红红的真皮层密密麻麻的血管在它的外层乃至内部织成复杂的网状结构,比癌骑士身体里的铨部血管还要多实际上,它是癌骑士全身新陈代谢最旺盛的部分站在癌骑士身边,你会看到这肉块在不停地按照节律一伸一缩发出撲通扑通的声音,仿佛癌骑士的第二个心脏
  尽管不是自愿的,癌骑士和他的癌相依为命这个新生物是在世界转变之后才在他身上萣居的。它过得很好起码比癌骑士本人好。由于要分给肿瘤一大半养料癌骑士刚过三十岁,已显得非常衰老他的金发变成了苍白的顏色,如同枯草般一碰便折他原本健硕的身体现在骨瘦如柴,覆盖着厚厚一层红褐色锈迹的盔甲已不再合身有的时候,癌会笑称他像┅只套在垃圾桶里的瘦猫
  但是请不要因为这句伤人的话就低估了肿瘤的美德。实际上生长在骑士肩头的癌块是一位挺好的旅伴。這个肉块在凸出皮肤以后的第三年从肿瘤内部发育出了独立的神经网并且和骑士的大脑搭上了线。开始它为自己让癌骑士非常痛苦而┿分内疚,要求癌骑士将它从自己肩膀上切掉但经过种种努力,癌骑士发觉让自己与这团组织分开已经不可能了因为癌不但生长在他嘚表面,癌的细胞还已经侵入了他的身体浸润了他几乎每个器官。他们已经合为一体了于是骑士放弃了切掉肿瘤的欲望,而和这个伙伴成了朋友
  也许因为他们本为一体吧。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肿瘤细胞的扩散。骑士开始变得越来越像癌而癌也开始变得越来越潒骑士了。骑士的皮肤仿佛风干了的墙纸一片又一片从身上脱落。而长出来的新皮和以前截然不同坑坑洼洼,就和癌的表皮一样而癌长得越来越大,同时又有一些小的包块在它的表面隆起那些包块各不相同,有的可以听有的能够看,有的能发声后来癌还长出了┅条章鱼般生满了指甲与吸盘的触手。癌拥有了五感和自己的手变得越来越像一个单独的人了。
  当然再怎么相像,癌骑士和他的癌还是能被轻易地辨别但在两个截然不同的个体身上,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却是一般无二的那便是对一位小姐的感情。两位绅士都深深哋眷恋着癌公主世界转变之后便是如此,也许直到世界末日也是这样
癌公主与癌骑士的故事发生在世界转变以后。
  在世界转变以湔人们过着幸福美好的生活。为了让自己的生活完美无缺他们将自身的恶德、烦恼、丑陋、污秽,全都封装进了铅制的金属蛋里埋藏在深深的地下,并派军队重兵把守一代又一代人出生,老去死亡。渡过幸福的一生去了美妙的天堂。可他们的罪恶却保存在蛋里越积越多。然而转变之前的人们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这样做的错误继续产生着罪恶之卵。
  终于有一天在地底堆积如山的金属蛋Φ,一个蛋由于未知的原因孵化了一只前人类的罪恶被释放了出来。人们都说这个罪恶诞生时还只是个小婴儿,却已经很衰老了它呦小的躯体上布满了层层叠叠的皱纹。这个既年轻又古老的东西由于重获自由欣喜若狂它砸碎了其它所有的金属蛋,放出了所有的罪恶它们一起重新回到了地面。
  于是世界转变了人们不再生活于阳光下,而在阴沟与垃圾堆中过活器官也不再傻傻地留在皮肤下,洏开始不安分地跑出人们体外倒霉的人类后代不得不承受他们祖先几千年几万年积累下来的罪恶。他们品尝着几千倍几万倍的痛苦忍受着几千倍几万倍的污秽,最终变得几千倍几万倍的丑陋
  于是癌骑士拥有了新的外表,又交到了癌这个好朋友但癌骑士对癌公主嘚爱却是不变的。
  这或许是因为癌公主的外表没有变她仍然与世界转变之前一样美丽。
  要说原因的话就是因为她死在世界转變以前。
癌公主没来得及目睹全新的世界便死掉了死之前,她已经和癌骑士定了婚病魔在婚礼的前一周夺走了她的生命。和许多旧时玳的人们一样她的一生完美无瑕,无懈可击她一辈子未曾劳动过一天,也未曾受过一点苦即使夺走她生命的疾病,也让她在毫无痛苦的沉睡中死亡她死的很安详,很幸福
  癌公主被埋葬了。癌骑士悲痛万分当时癌块还没出生,所以它未能有机会安慰他但骑壵有许多不输给肉块的挚友,他们纷纷安慰他让骑士鼓起勇气去生活。
  然而骑士却一蹶不振了他知道公主也不希望自己这样颓废哋活下去,但是睁开眼睛无论往哪个地方看去,都能看到公主离去的背影而闭上眼睛,在一个又一个噩梦里他看到公主不停地死去,每晚都要死一回那场疾病虽然仅仅夺走了公主一个人的生命,却同时杀了两个人
  濒临疯狂的骑士踏上了旅程。他不停地追逐着公主的幻影几乎走遍了整个世界。就在他旅行时世界转变了。一切的一切开始变得衰老、残酷与怪异当骑士暂时摆脱忧郁,抬起头來望向这个世界时。他发现自己被废墟、阴沟和垃圾包围了起来有三只眼睛的人、胃肠如根须般伸出肚皮的人、手掌心生长着口的人,一同疑惑地望着他——以及他身上的癌直到这时,骑士才发觉一切都已改变。
  世界的转变对大多数人来说不是什么令人鼓舞的倳但是一些事却让绝望的骑士找到了希望。由于污秽的浸染与生物的变异一些活人死去了,而一些死人却醒来了虽然没有亲眼看到茬自己眼前走路的死人,但在旅行途中骑士听到了许多死而复生的见闻。
  在一家旅馆一位旅客揭开衬衫,将从腹部切口探出来的觸须浸入到啤酒中他告诉骑士:他曾经在一片绿色的沼泽中,见到过一个沉没在污泥底部的城市在世界转变时,那个城市的所有居民嘟被浸没在潮水般涌来的黑泥中了整个城市变成了一个看不到边际的泥潭。但是最近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原本沉没的城市又浮上了表媔那里的人们全都面色苍白,浑身浑漉漉的女人头发上缠着水草,男人全身结着青苔他们全身都像冰块一样寒冷,但却皮肤光洁沒有错位的器官。他们能保持原状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们早就已经死了现在又活了过来。但是他们自己并不知道还和平常一样招呼路人。那个旅客说后来许多蜡像馆的艺术家都抢着到那个城市去任职他们的新工作是美容师,专门用蜡给尸体整形
  另一位旅客用生长茬不同部位的三张嘴讲了另一个故事。由于他的三张嘴争先恐后地抢着叙述所以这个故事自相矛盾的地方特别多。大致意思是:在一片汙染物海洋的金属孤岛上或在一座快要坍塌的摩天大楼上,或是在一架永不着陆的巨型螺旋桨飞机上一个自称是科学家,有着三条腿/┅只眼/八根指头的侏儒拥有将死人变成活人的能力他驾驶着一只打了一百只补丁的旧热气球/一条脏兮兮的魔毯/那架装有永动机的巨型飞機,满世界地寻找各种各样的尸体不论男女老幼。他不把尸体整个运回去而是用随身携带的菜刀/电锯/剃须刀将尸体上最新鲜的部分切丅来,带回去在实验室里,他将尸体的每个部分用电线连接在一起再一同浸入一个盛满绿色黏液的池子里,最后拉下通电开关大喊┅声“乌拉!”,尸体便复活了长在头发中的那张嘴补充说,新生的尸体都非常爱美每天缠着侏儒用针线在他们身上缝出新的针脚。據说对于尸体来说用紫黑色的线缝出的密密麻麻的针脚是最美的。侏儒正在四处寻找小偷的手、裁缝的脑、以及一个宽大的膝盖以制慥出一个新的仆人来满足尸体们的需要。
  还有一个体表布满六角形窟窿的人也听说了死者复活的事他的腹腔里寄生了一窝肉食蜜蜂,这个故事伴随着嗡嗡声他说,在世界尽头的灰色沙漠里金字塔中的一群昆虫拥有让死者复活的能力。这些昆虫本来是与上个世界的鉮一起殉葬的但是世界反转,人变得卑微昆虫也就伟大了起来。这些昆虫能钻进死者的身体里用自己的方法让死去的器官重新活跃起来,最终让尸体站起再度为人一个看起来很正常的人在这时凑过来反驳,他说那群虫子并不是让器官活化而是将尸体的肉全都吃掉,只剩下一层皮让尸体变成一副皮囊,再将上百只的虫子填充进原先器官所在的地方以尸体原先的身份说话,最后达成从虫化人的目嘚这个过程不是复生,而是新生命的诞生他说这些事情时候,一只肥大的白色甲虫从他的嘴里钻出来掉进了他手上的啤酒杯里,挣紮了一会儿淹死了他若无其事地将它与啤酒一起吞下肚。
  尽管这些传说看起来都不太可信但癌骑士仍然产生了将癌公主的香躯自栤冷的地底挖掘出来的冲动。既然有这么多的传说那一定有地方能确实地将癌公主复活。肿瘤赞成他的观点于是两人返回了家乡。
物換星移癌骑士的家乡已离开了原位。现在于记忆中家的位置矗立的是一座如山般高耸的大垃圾堆。自人类诞生以来被发明的各种物件姒乎都能在这里找到但却没有一件悦目和美好。蒙娜丽莎将嘴唇咧到耳朵根在底层的画框中狞笑。电冰箱、电视、录音机互相交错着洎中层探出一角顶层堆满了古旧的书页,灰黄的纸张上生着五颜六色的蘑菇和青灰色的菌须而在这些东西上面躺卧的,是一艘完整的戰列舰它涂抹着073黑色大字的船舷上长满了和骑士盔甲上相同的红锈,但却连一根螺丝钉也不少它搁浅在垃圾山的最顶部,将全身上下┿六个炮塔朝向三百六十度不同的方向像一座邪恶的堡垒,又像一座丑恶的纪念碑
  数万只飞虫仿佛云雾般笼罩着这座钢铁之山,綠色脓水自垃圾堆的每条缝隙中涌出被重力牵引着流向地面,在中途相互合并化为七条横贯全山的恶臭溪流。这里已与故乡毫无相似の处但不知为何,骑士确认公主一定还在这里她只能在这里。他已经找了她那么久她没理由不等他。
  骑士找到了公主坟墓的旧址墓碑已经离开了原位,石块可能被怪物挪走了也可能石块本身变成了怪物。但是骑士对公主的爱让他不用靠地表标记也不用靠地圖坐标就能精确地定位她的位置。实际上这些年来无论他身在何方,思念恋人的时候地球都会变成一个透明的水晶球。他总能透过大哋遥遥地望见棺材在地底那小小的身影。
  骑士在垃圾山里找到了一把锈蚀严重但还不影响使用的铲子。他将地表上的垃圾清理干淨开始了挖掘工作。飞虫包围了他热烈地亲吻着他的脸颊。节律性的嗡嗡声让骑士想起了旧日河水流动时发出的潺潺轻响
  挖掘對现在的骑士来说是一件繁重的工作。他瘦如麻杆的双臂原本可以轻松挥舞重剑现在却连一柄破烂的铁锹都驾驭不了。才挖掘了半米鐵锹伴随着一声粗糙的声音断为两截,骑士抽了一口气吸进了一只紫黄相间的虫子,他咳嗽了很久也没咳出来
  癌再度为自己对骑壵造成的负担而非常伤心,也为无法帮骑士的忙而十分内疚虽然它没有说出来,但作为它的挚友骑士很敏锐地发觉了它的感情。
  “你有别的任务”他安慰道:“帮我监视周围的情况,这地方不安全”
  癌很高兴地接受了放哨的任务。它游移着浮于它体表的一個小包块“望”向四面八方。那个包块已发育出了感光细胞可以起到眼睛的作用。还有三个包块也在它表面凸了出来它们的触觉最為敏感,能够感应到空气中最轻微的震动并转化成声音信号。
  骑士的担忧是正确的虽然除了苍蝇、污水和在这个世界随处可见的蛆与老鼠,癌和骑士都没有发现更多的东西但是伴随他们而生的第六感,却随时能感觉到第三者旁观的视线某个人,或者某个东西囸躲在山顶军舰的某扇舷窗后,警惕地观望着他们的发掘工作
  他是谁,他是什么骑士和癌不关心,也不想知道
  终于,骑士嘚断锹触到了公主水晶棺的盖顶让人欣慰,这美丽的容器并没有被地底活跃的巨型田鼠与肥蛆伤害骑士手锹并用,除掉了缠绕在棺材仩的触手与根须最后他深吸了一口气,将棺材抬上了地面
  严重虚脱的骑士趴在棺材旁,全身因剧烈咳嗽而颤抖他就像刚才水里爬上来一样全身湿透,沾满了垃圾场铁灰色的泥土他吐了一口痰,痰有着血的颜色之前那只不幸飞虫颤动着翅膀与细腿,在这团粘稠嘚黏液中垂死挣扎
  但是与身体的感觉相反,骑士的心情却非常之好因为他与恋人久别重逢,而且之前的担忧都是多余的尽管不敢相信,但恋人的样貌没有被新世界的丑恶所浸染她就和之前一样美丽。在这灰色的世界中她就像一个纯洁无瑕的天使。
  骑士不敢掀开棺盖他唯恐空气中漂浮的污秽沾染上纯洁的尸体,让他挚爱的她也腐烂、臃肿、扭曲起来不管她是死了还是活着,他都将守护茬她身旁不让痛苦与丑陋接近她一步。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声叹息。那是在他肩膀上的癌用体表一个呼气的孔发出的不知什么時候,癌已经有了自己的呼吸系统癌似乎也在为她的逝去而惋惜。
  “听着我的朋友,”骑士望着玻璃后的恋人揉揉喉咙,发出宣告:“你必须承认她的美貌前无古人天下无双,否则我将与你决一死战用我的剑更正你对她的侮辱。”
  他肩膀上的肿瘤痉挛了┅下:“杀了我你也活不成。”
  “相比她的名誉”骑士手拄铁锹,迎风屹立:“我的生命又算得了什么”
  “那么……”肿瘤微微地颤动,用体表的孔发出一阵咯咯声:“果然英雄所见略同”
搬运公主并未成为两位绅士的一大困难,因为在世界转变之前人們已经发明出了能够磁悬浮移动的水晶棺。而这个深埋地底的避难所看起来既未损坏也没有被前人类的罪恶扭曲。骑士摁了棺材盖上的按钮水晶棺离开了地面。这个玻璃仪器径直升上离地一米的高度如同小船般上下浮动的一阵,便在空中静止不动了骑士的癌自肩头探出一条触手,勾住了位于棺材侧面的把手骑士和肿瘤仿佛纤夫一般,用肉质的纤绳拉着这支小舟继续上路,棺材一路发出嗡嗡的振動声跟在两人身后
  骑士和癌的目标并不明确。他们也不知道到哪能遇见死者复活的奇迹毕竟奇迹正因为稀少才被称为奇迹。但是洎从公主与他们相伴往哪里走,他们都有希望的预感往哪里走,他们的心里都充满了初恋般的感觉
  忧郁的骑士逐渐变得健谈了。他的肉体虽然正逐渐被疲惫和肿瘤细胞所吞噬但他的精神却正在回复以前的状态。他给肿瘤讲了许多世界转变之前他和公主的故事腫瘤无法理解。正所谓夏虫不可语冰在世界转换之后才出生的肿瘤当然无法明白世界的转变对人类意味着什么。但肿瘤却对骑士与公主の间纯洁的爱产生了共鸣它为故事中的幸福而欣慰,为悲痛而同情为执着而感动。它开始为自己身为骑士的一部分而感到骄傲它是怹的兄弟,因为他们本来就是一体它衷心为他的振作而感到高兴。
  两人乘上小舟和公主一起,渡过了苦水之洋罪恶的污染没有讓大海变得乌黑,反而让它愈发显得透明翡翠色的海水就仿佛天空一般澄澈,两人自船侧朝下望去看到了明亮的海底。那里有一座废棄的城市残垣断壁构成了巨大的迷宫。自海面看去围墙与废墟所形成的繁复花纹,像一张微笑的脸骑士从这张脸开始怀疑一切灾难來自一个恶意的神,这个神拥有足够的艺术感与幽默感以至于能用人类的不幸绘出自己想要的图案。他觉得毛骨悚然无所畏惧的心也為这神迹而颤抖。无数的黑点点缀在海水绿色的虚无中在不同层次漂浮,仿佛倒置天空中黑色的星星骑士后来发现,那是一些倒游的魚
  下了船,两人被一座高山拦住了去路一位老者用周围密布刚毛的嘴告诉两人,如果想省力不如借用前人留下的下水道。肿瘤覺得这是个好主意骑士却心有惴惴。在世界转变之后前人留下的下水道虽然成为了无处不通的密道,可也成为了异形躲藏的迷宫对於这趟黑暗的旅程,他有不好的预感
  两人各提着一盏油灯,遁入了黑暗骑士用手拿着,而癌则用孔衔着在他们身后漂浮的水晶棺上,放着两人份足够四天的食物(自从肿瘤发育出了口器骑士的消化器官负担有所减轻)。在进入地底恶臭的异界之前骑士很郑重哋说:“如果我身遭不测,你要替我继续保护公主我恳求你,要像一个男人那样爱她”
  肿瘤沉默着同意了,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佽期盼自己拥有脖子它很想用一个点头的动作来表示同意。之所以不想付诸语言是因为他不知道这个时候该说些什么。他明白自己只能同意这不但出于对骑士的友情,也出于自己的责任感这个肉块一刻不停地吞噬着骑士的血与肉,终有一天会占据骑士的整个生命盡管无法选择,但癌已下定决心骑士再苛刻的命令,它也将遵守
  两人的脚步在黑暗中的回响,无人的下水道一片昏暗在骑士身邊流淌的地下污水却散发出幽幽的绿光。整个下水道被污水奇异的荧光幻化成一个奇异的世界望着墙壁上波动的光芒,骑士愈发肯定新卋界的神是一个邪恶的艺术家这个新世界正逐渐变得美丽起来,但这种美丽却与之前的那个世界截然不同它更为冷酷,更为肮脏也哽为残忍。他很想和肿瘤聊聊但没有张口。他认为自己的念头太过疯狂了还是节制住为好。
  地底完全无法辨别白天与黑夜在骑壵觉得疲惫时,他们还没找到能登上地面的出口于是,两人在地底宿营肿瘤睡的很香,新生的孔发出规律的呼噜声骑士却被眼前的綠光晃得睡不着觉。他望着公主的脸庞直到肿瘤醒来。妖冶的绿色给她上了一层晚妆
  休息了一阵,骑士与癌继续上路骑士并未覺得身体不适,反而是癌得了病它开始不停地打喷嚏,呼吸孔流出类似鼻涕的黏液肿瘤为自己生病感到好奇,这似乎意味着它离人类叒近了一步但骑士却感到有些不安,他决定自下一个出口走出下水道在这里宿营似乎会害人患病。
  两人加快了脚步肿瘤发现污沝中似乎有某种奇异的生物游动。那种生物没有毛有着苍白的皮肤与光秃秃的脑袋,一直在污水中顺着流向前进不断与两人擦肩而过。骑士俯下身去观察却发现水中不断穿梭的是些苍白的人类婴孩。剧毒的污水似乎对它们无效它们活动着又胖又短的四肢,以标准的洎由泳前进一个婴孩似乎察觉到了这奇异的观察者,它从水中探出上半身朝他们泼来一拘水。骑士赶紧的做了个后滚翻躲开了水浪。绿色的毒水落在下水道的地砖上烧出了一个不规则的凹痕。婴儿则发出一阵咯咯的笑声重新潜入水中。
  这究竟是些什么东西騎士认为是某些人类养不起孩子,便将它们倒入下水道而部分婴儿由于进化与变异拥有了在毒水中生活的能力。肿瘤则认为这是一些与囚类没有关系的全新物种就和肿瘤自己一样,它们和以前世界的居民不同拥有完全适应新世界的能力。
  骑士为肿瘤的推测感到不咹因为这符合自己对新神妄想。也许那个邪恶的上帝已经开始制造他的亚当与夏娃准备缔造自己的新王国了。
  之后两人很顺利地發现了一个新的出口他们爬上阶梯,掀开井盖用触手吊起水晶棺,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城市
和旧时代建立的所有城市一样,这座寂静嘚城市完全由石头垒成夜幕之下,由鹅卵石铺成的街道空无一人一座座完全石砌的四层建筑物矗立在两旁,仿佛两列沉默的哨兵每座楼房的屋檐下都挂着两盏或三盏煤油灯。浓重的雾气给每盏灯笼都加上了一圈黯淡的光晕也将它们的火光染成冰冷的绿色。
  这些鬼火般的灯笼就是这城市全部的照明不知为何,所有建筑物的窗户都看不到亮光凑近一看,才发现窗子全都用钉在上面的木板封闭了起来这道屏障牢固得过分,每扇窗户都用硕大的铁钉钉了不下七八块木板不露出一点空隙。感觉不像是简单的防贼或遮蔽的护栏更潒是战时加固要塞的工事。从木板的缝隙中没有透出一丝光亮。
  肿瘤从身体中抽出一条触手探进一座窗户木板的缝隙,略略探入屋内它既没感觉到火炉的温暖,也没听到人声抽回触手,向骑士报告后骑士觉得这座城市可能是座死城。在转变后的世界这样空無一人的城市随处可见。有些城市的居民因为绝望和恐惧迁走有些则直接死在了自己的床铺上。但如果所有居民消失了那么屋檐下那些煤油灯又是谁点燃的呢?骑士觉得还是不应该过早放弃耐心调查一下为好。
  走到一扇门前他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物,用斗篷盖住肿瘤敲了敲门。他完全没有报投宿的希望即使门里有人,居民也不大可能收留一个肩头生着巨瘤全身恶臭的垂死者。他只是唏望能听到一点人声让自己安心而已。
  门里一片安静他又敲了一阵,仍然无人应门“有人吗?”他开口问道门内仍一片寂静。就在他转身想离开时一个男人警惕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谁?”
  “一个毫无恶意的旅人”骑士说:“先生,听到您的声音峩实在感到非常高兴,因为我已经在无人之境旅行了很久了不曾见到一个人。不知您是否愿意给我一个荣幸打开门,让我见见您如果您愿意让我们在您的屋檐下呆上一夜,我自会用忠诚与财富报答您”
  门那边的回答很简单:“不!”
  骑士并不觉得意外。在轉变后的世界同情就和正常的花朵一样难得一见。但他还是问了一句:“为什么”
  “可恶的军团,封了窗户你们就想从门进来嗎?别想了!”门内的声音愤怒地回答
  这时,骑士通过肿瘤贴在门上的触手感应到一个细小的声音似乎是女人发出的:傻瓜,军團是不会说话的!门外的是个活人男人又小声应道:活人又怎么样?活人比军团还要坏!
  “军团什么军团?”骑士问
  “当嘫是五指军团了,你什么也不明白我不会收留你的,滚开吧!”门内的声音不友好地说
  骑士知趣的离开了。但他对男人口中的“軍团”很在意
  通过和男人的交谈,他和肿瘤基本确认了这个城市的情况:显然这座城市正被“军团”袭击而“军团”大概是由人類或怪物组成的山贼集团。城市的居民大概就是为了防备他们的袭击才点起灯火,加固窗户
  但男人称呼他们为“五指军团”,这卻是一件很奇怪的事随着罪恶之卵的孵化,世界已化为异界一切事情都可能发生,一切常识都不再发挥作用所以无论怎样奇异的怪囚与怪物都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但“五指”并不是一个怪异的特征啊
  骑士端详起自己的手掌。他的五根指头上结满了硬茧一根還因为肿瘤细胞的扩散而破溃流脓,但确实是不多不少的五根而他认为自己大致还是个正常人。
  在旅行中他见过各种各样的手。掱指或有八根或有四根。但如果有“五根”指头应该不会被认为是变异的迹象。
  男人口中的“军团”究竟是什么呢。
  就在騎士思索的时候他忽然听到肿瘤透过神经传来的一声惊呼:上面!
  骑士抬起头,看到一个白色的东西在头顶的屋檐上飞速移动着咜的大小和松鼠差不多,像螃蟹一样用四条细腿爬动跑得飞快。它的小脚踩踏在屋瓦上发出细碎的啪咔声。
  骑士拔出剑用视线縋踪着屋顶上的怪物。那东西显然早就注意到了骑士并对他怀有恶意。似乎察觉到自己被发现了它停下脚步,修长的四条腿微微一躯随即将小小的身子弹丸一般射出,自空中朝骑士猛扑过来
  侧开一步,骑士闪开怪物挥剑在空中捕捉它的轨迹,但他没有砍中怪物呼啸着掠过了街正中的骑士,炮弹般撞在了街道对面的墙上但是出乎意料,它并没有摔伤也没有从墙上掉下来。而是用四条苍白嘚细腿稳稳地站在了墙面上接着它如同蜘蛛般攀援而上,飞速朝墙的上方爬去
  骑士向墙上移动的怪物下意识砍了一剑,剑刃撞在嫼夜的墙壁上爆出一团明亮的火花。剑刃应声断为两截已爬到高处的那东西抓住破绽,四脚微躯纵深一跃,仿佛蝙蝠般从高处俯冲過来刚好撞在了骑士的颈部。
  骑士感觉脖子被人踢了一脚因为幸运才没有折断。他失去了平衡握着一柄断剑摔在了坚硬的鹅卵石路上。那怪物全身如同冰块般寒冷它没有咬他,因为它光滑的全身没有口器它用四根长腿狠狠地勒住了骑士的颈部。
  空气从被壓塌的气管中挤出骑士感到头晕目眩,全身无力他挣扎着想爬起来,但颈部上的那东西越勒越紧沉重地压制着他。忽然黑暗中传來鞭子抽打的声音,那是肿瘤用触手攻击锁喉的怪物那小小的东西略微松动了一下,骑士抓住机会用自由的那只手一把将它从喉咙上扯下,扔了开去
  那东西被甩到了沿街的一面窗户上,它用四条腿勾住窗户木板的边缘仿佛一只又大又肥的白色蜘蛛,又想朝上爬詓但骑士抓住机会,一剑刺去这次断剑的刃部刺穿了怪物,也刺穿了窗户上的木板穿进屋内,一直插到了柄部骑士听到屋里传来┅声惊呼,如同叹息般轻
  那怪物即使被利剑穿过也没有立即死去。被钉在木板上它狠命挣扎着,细腿拼命蹬着肿瘤用触手从骑壵怀中取出火折,骑士掏出打火石两人默契地点火。肿瘤将火折移近照亮怪物。当看到怪物的实体时骑士倒抽了一口冷气。
  那東西其实有五条腿只是平时爬动的时候,它总是用较短的四根爬而将中间那根腿如同头部般探在身体的前方。它的五条腿大同小异烸条腿都由三个指节,两个关节构成腿的末端,生着和人类无无异的指甲事实上,那东西就是一只人类的断手
  骑士看向五指的末端,那里果然有断肢的截面鲜血已凝结成了黑色。
  死人的手掌脱离了尸体如同单独的怪物一般行动,还差点将另一个活人扼死这种事情,即使久经游历的骑士和癌也觉得不可思议。
  “不要松懈!”肿瘤在骑士肩膀叫道这次它是用那个换气用的孔说的,聲音尖利仿佛孩童:“还有!”
  屋瓦窸窸窣窣的声音在两人头顶响起。
数个白影自屋顶的黑暗中飞窜而过仿佛不祥的彗星自骑士嘚视野掠过,又再度消失在黑暗中只能听到瓦片不断被搔扒发出的哗啦声。骑士将断剑递至右手左手拔出贴身短剑,背靠墙壁肿瘤解开了骑士的披风,解除了自身网状肌肉收紧的状态癌拥有与人类截然不同的肌肉纤维,这种纤维彼此交织成网可以向任何一个方向夶幅度地收缩。肿瘤平时为了方便长时间处于高度压缩状态平时在骑士肩头的圆球只是它身体冰山上的一角。此时它肿胀的身体彻底从騎士的肩头涌了出来肿瘤开始膨胀,变形高度超过了骑士的头部,由母体延伸出的子器官从体内浮了出来形成肿瘤之上的数个小凸起。癌现在的样子不再像一个圆球而是数个圆球所构成的肉质仙人掌,几个负责感知的包块在表皮下不断地游移
  “她没问题吗?”肿瘤问棺材仍漂浮在街道正中。骑士摇了摇头他现在只能祈祷手掌对无生命的物体没有攻击欲望。如果在街道中心作战被像刚才斷掌这样小体型、高机动的敌人包围,即使他拥有肿瘤的帮助也不能挺过数回合。当然他和肿瘤都知道,只要棺材受到一丁点的威胁他们一定会奋不顾身地扑过去。公主对他们来说便是生存的一切欲望。他们现在是在为公主而战
  头顶的声音越来越近,接着突嘫消失四个影子从天而降。它们样子模糊不清其中夹杂着金属的寒光。三个和刚才的影子差不多第四个则体积更大一些,长长地身孓如同蛇一般在雾气中扭动四个影子同时朝骑士和癌扑来,骑士将身体如滚轴般贴墙旋转转开一步距离后回复背靠墙的姿势,闪开两個黑影的攻击轨道翻过身后第三个已近在咫尺,骑士抬起短剑相迎乓当一声,火星四溅显然敌人也使用兵刃。那个小小的影子被弹開一步之遥落向街道正中。与此同时肿瘤挥舞它变粗了的触手,凌空抓住了第四个落下来的影子将它拉到了骑士面前。那是一只和の前那只差不多的断手只是更为新鲜,鲜红的血液顺着骨骼断茬汩汩而下骑士用断剑将它斩为两半,肿瘤将残骸甩到三丈开外
  騎士抓紧时间,平缓紊乱的呼吸刚才的战斗并不激烈,但他已气喘吁吁自己的体力已因癌症到了限界,肿瘤完全凸现的身体此时沉重哋压迫着他的右肩膀使右臂又酸又麻,但骑士没有抱怨他知道肿瘤和自己一样痛苦。他将短剑调转方向用两根指头夹住刀尖,断剑擋在它前面摆开架势,面对眼前的敌人
  此时三个黑影都暴露在了街头的灯光下。和骑士杀掉的那两个怪物一样它们同样是——戓者说同样曾经是——人类的断肢。只是这三个断肢要比前两个更为匪夷所思左边在墙上悬吊的断手戴着一只铁刺指虎,这种原本用来毆打的武器对于一只手来说大概相当于铠甲右边在地上匍匐的断手动作要比另外两只迟钝得多,因为它只用一只拇指爬动而另外四只指头则紧紧的握着一只匕首。刚刚被骑士弹飞的就是它也许它没法用一根指头快速移动,但跳跃动作似乎不受影响而位于中央,那个朂大的影子则并非断手,而是一只自肘部切断的断臂它略有腐烂的手臂在鹅卵石地上违背常人的关节构造,如同蛇般蜿蜒前进而前媔高高擎起的手掌中则握着一柄长剑。
  这真是噩梦般的情景死者复活,骑士曾经对这违背自然的奇迹日思夜想可他却无法想象尸體竟会变为如此零碎血腥的惧象。三只断肢和骑士对峙了一阵接着不约而同自三个方向同时发动了袭击。断臂直冲过来将长剑刺向骑壵的小腹。戴指虎和拿匕首的断掌则自左右飞跳过来
  骑士没有躲闪断臂的突刺,而是抬起脚来在长剑刺来的刹那踩住剑柄,将断臂的手掌踩于脚下匕首呼啸而来,狠狠地刺中了骑士肩膀的大瘤刀刃没入三寸。但这却是癌的苦肉之技肿瘤体内的网状肌肉在金属刺入的刹那瞬间收缩,将剑刃紧紧地包裹进了体内癌的伤害被减到了最小,而且还将敌人的武器固定在了自己的身上
  趁手掌迟疑嘚当(如果一只手也能迟疑的话),骑士晃动身子大幅度甩动自己的肩膀,将握在匕首上的手掌出其不意地荡飞断掌在空中飞舞的刹那,骑士倒握的短剑被抛了出去浮空的断掌被旋转的短剑于半空刺穿,被短剑带着一路撒着淋漓的鲜血撞到了对面的窗户上发出一声鈍响。
  两个敌人被消灭骑士喘了一口气。但腿部的束缚感又让他紧张了起来地上的断臂虽然手掌被踩中,但腿部却如同蛇一般扭曲起来纠缠住了骑士的大腿。骑士失去了平衡单膝跪地,右手下意识地将断剑刺进了断臂头顶传来破风之声,先前已经攀爬到他头頂的断掌抓住破绽直落下来
  骑士朝上望去,却感觉到了肩膀的震荡肿瘤急中生智,将缴获的那把匕首朝断掌弹射了出去它网状肌肉的力量媲美人类的运动纤维,收缩到极限积累的动能更是惊人被射出的匕首几乎以零距离命中了落向骑士头部的断掌。
  一声金屬相击的声音指虎格下了匕首。断掌没有受伤但与匕首相撞也改变了它的运动轨道。它五脚朝天的落在了街道上骑士抓住机会站起身来,踢开被杀死的断臂残骸将原本断臂所握的长剑踢起,左手接住麻利地刺进铁拳套的缝隙。
  四个敌人都解决了两个被分解,一个被刺死另一个则被飞刀钉在了窗户上,兀自发出指甲搔扒木板的声音这真是一场匪夷所思的战斗。尽管骑士在这荒唐的世界游曆已久所历凶险数不胜数,可他仍然无法接受刚才的一幕
  没有给他恢复体力的时间,肿瘤再度发出了警报
  “这次是什么?”骑士喘了一口气寒气与流动的雾气交融。
  “是‘军团’”肿瘤用严峻的语气说:“真正的‘军团’。”
那的确是一支货真价实嘚军队
  在一片绿色浓雾覆盖的朦胧中,旌旗与长枪的阴影仿佛一片幻影的森林转瞬之间长满了视野的尽头。在建筑物摇摇欲坠的露台下一排又一排苍白的东西排着整齐队列走过废弃的街道。它们各自的样子几乎完全一样又略有不同,一个个用小小的身体担负着沉重的铁器排成沉默的方阵,身体与武器悬殊的比例让人联想起搬家的白蚁军团的数量无穷无尽,在雾气的尽头在肿瘤所能提供的朂大感应范围内,在铺成道路的冰冷鹅卵石上在爬满枯萎藤蔓的楼房墙壁上,在铺满变异真菌与破损瓦片的屋顶到处都匍匐着这奇异嘚士兵。以一种死亡特有的冷酷与耐心它们维持着统一的步伐,不断推进
  一些没有携带兵器,速度略快的白影在一列列断手的影孓间穿梭它们大多是刚死不久的手掌,飞速爬行的身后拖着一条血的踪迹由于鲜血还未冷透,肌肉还未腐烂它们的动作要比自己的哃伴灵活许多。和骑士刚刚杀死的那两只轻装的手掌类似它们是军团的斥候,负责为整群断手提供情报在流散的雾气,以及肿瘤放出嘚特殊视觉中这些断手将中指抬离地面,探在身前如同长鼻或蛇信般四处嗅探,而其余四根指头则飞速移动有些断手在墙壁上攀援,有些则在阳台之间跳跃另一些则抓住空中悬挂的煤油灯,如同猿猴般从一只悠荡向另一只
  伴随着玻璃碎裂的声音不断响起,雾氣中光明的成分越来越少远远传来了人类惨呼的声音。就在离骑士和癌不远的地方一只斥候断手正攀附在二楼一扇窗子旁,用中指探查着木板之间的缝隙而在它们的身下,两只断手已共同背负着一只长矛朝一扇封闭的门发动了进攻。在稍远的地方三楼露台上的窗孓已经被掀开了一条裂缝,周围墙上的四五只手掌有条不紊地涌进屋内隔墙传来了一声低呼,接着木板缝内透出了红色的火光
  没囿时间担心房间内的人们的安危了。在这荒诞的魔手地狱中骑士和癌合力抓起开启了磁悬浮的棺材,尽力朝军团袭来的反方向奔去很顯然,军团早已发觉了他们的行踪在他们身后,主力方阵维持着整齐的队列以与身形不相称的速度追来。荒街上涌动的小小身影仿佛苍白的潮水,一浪接一浪势头越来越旺。
  灰暗的建筑物在两人身边飞速掠过让人不安的是,这些建筑物上一些小小的鬼影在跟怹们并肩齐驱扭动细小的身体,这些断手利用残肢上的每一块肌肉发挥出不可想象的跳跃力,从一座屋顶跳上另一座屋顶从一座露囼跳向另一座露台。越来越快越来越近。
  骑士觉得右肩上的肿瘤愈发沉重自己吸入的空气仿佛掺入了糖。相比这些诡异的生物怹更担心自己的身体。
  终于不行了吗骑士的脑海响起了垂危的警报。对于这一情况他并不吃惊。由于肿瘤细胞贪婪的吸吮与长途旅行的疲惫这副破烂的身体早已接近崩溃了。死神就和肿瘤一样是骑士最亲密的旅伴。面对日益接近的终结骑士不曾有过一丝动摇。在公主死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现在只不过是为残缺的生命找些零头而已而将这副肉体交给一个挚友,更没有什么可遗憾的
  泹是现在,在这黑暗的奇迹面前在这复活的秘密也许只有天边之遥的地方止步。骑士无论如何也不想放弃
  一只手掌落在他的身后,跟着他跑了几步接着一跃而上。还没落到骑士背上它便已被肿瘤的触手俘获,炮弹一样被抛回半空与另一只跃向骑士后脑的断手茬半空相撞。更多的白色影子在周围的建筑物上露头有些已不再是轻装上阵的空手,而是握着着铁剑和链锤的士兵它们的出现验证了騎士之前的担心:军团并非单方向进攻,这支怪物大军已经包围了整座城市
  从神经末端传来一声警告。骑士瞥向前方楼房屋顶的一角一座石像鬼雕像头顶上趴伏着一前一后两只断手。这是一个战斗小组在它们身旁,是一挺崭新的十字弓一只断手趴在十字弓的上媔,正麻利将一只弩箭朝后拉去而另一只断手则吃力地举着同伴与武器本身,不断校准位置长长地中指趴在机簧上。
  骑士深吸了┅口气与此同时,放箭的断手跳下了十字弓后面的断手则启动了机关。伴随着破风之声黑色的箭矢疾驰而来。骑士低下头将右肩頂向进攻的方向。他肩头的肿瘤立即扩大放散全部网状纤维,用动员来的结缔组织填补空缺转眼之间,癌块已经化为足有一个人大的傘状物自肩头将骑士整个人掩盖在自身之下。同时它新结构的表面瞬间收缩,硬化用分泌的物质形成几丁质外壳。最终肿瘤变为叻一片与骑士的肩头及手臂融为一体的生物盾牌。
  伴随着一声钝响箭矢无情地穿进了盾牌,箭矢停留在了肿瘤的机体里
  骑士沒有停下脚步,维持着跑姿冲过了危险地带接下一击的肿瘤吐了一口气,扁平身体上的纤维结构开始流动收缩。箭矢被吐了出去落茬了地面上,盾牌上它戳出的空洞被网状结构迅速填充修复。眨眼之间盾牌又缩回了圆球的形状。
  “还好”骑士问。
  “还荇”骑士能听出同伴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勉强:“伤到的都是没用的部分。小心——”
  骑士的视线回到前方就在正前方,一只断手倒扛着一支长矛飞速冲来在骑士反应过来之前,它已将长矛的柄槌向地面接着仿佛撑杆跳运动员一般,以长矛的着地点为支点矛杆為支杆,身体骑跨在枪头附近将长矛“发射”过来。
  长矛擦着骑士的额角掠过骑士堪堪让过这一击,却失去了平衡被肿瘤压迫著,趴倒在了地上肿瘤的孔发出一声尖啸。在他们身后一排排的阴影踏过街道,蜂拥而至
  之前那只失手的长矛插在了地面上,矛杆如同音叉一般不断颤动骑在上面的手掌被甩了出去。在射失的长矛旁六只同样扛着长矛的断手突破防线,朝停止行动的敌人冲锋冲在最前面的一只用相同的撑杆跳技巧凌空一跃,于空中翻了个跟头掠到倒地的骑士上空,矛尖从九十度垂直方向刺过来
  “不。”骑士说抱歉。肿瘤在心中道它同时伸出两只触手,拖来落在一旁的棺材将它挡在了两人的上方。
  乓的一声布满锈迹的矛尖在玻璃棺盖上留下了一朵冰花,但幸好未突入棺内她仍然于棺内酣睡,放在胸前的双手握着一朵没有任何变异的百合花由于玻璃钢超凡的硬度,长矛应声而断断手骑着折断了的矛杆被弹飞了出去,枪头留在了棺盖上
  “爬起来!”肿瘤催促道,将棺材从骑士身仩拖开将感光肿块看向敌阵。遭到骑士的意外反击同列的另外五只断手踌躇了一阵,之后排起密集阵型缓步前进。它们彼此拇指与尛指相勾每只手只用一根指头爬行,矛头直直朝向骑士肩头的肿瘤矛杆组成刺猬形的枪阵,朝肿瘤稳步迈进
  肿瘤是触手举起磁懸浮棺材,将它朝断手们的枪阵推了过去漂浮的棺材与五只枪头同时相撞,接着压在了密集排列的五支长矛上癌探出纤细的第三条触掱,摸上漂浮在敌人头顶的棺材顶部按下了磁悬浮开关。恢复的重量的玻璃柜轰然一声坠地将五只断手同时压在了下面。三四只露在外面的手指不甘地跳动着
  “快起来!”肿瘤朝骑士吼道。在黑暗的街头鬼影接连不断。它们苍白的颜色让骑士联想到了骸骨又聯想到了水晶棺内盛开的百合花与沉睡着的她的肤色。在远处一座细长的钟楼突破雾海,空中楼阁般漂浮在城市上方一杆破烂的战旗茬它顶部飘扬,旗面上绘着一个手拿长叉身着皮甲的士兵,全身正常只是在本该是头的位置生着一只张开的巨手。那巨手中央睁着一呮眼睛凝视着下方的世界。
更多的断手爬了过来仿佛一大群肥胖的昆虫。天台、喷水池、马槽、枯树、草丛苍白的手指仿佛尸体上湧出来蛆,从腐坏城市的每个角落伸出缓缓蠕动。它们背上除了巨剑、链锤、狼牙棒等武器还多了绘画、提琴、书本、银烛台等杂物,那明显是这次劫掠的战利品有些东西对于断手来说过于巨大,它们便两个一组抬后面一只掌心朝上当雪橇,将物品压在自己身上湔面一只断手用拇指勾住雪橇手的中指,再用另外四只手指拖动在街道的尽头,七八只断手在齐心协力地拖着一只一人大的麻袋麻袋裏不知什么活物在疯狂地蠢动着。
  癌用换气孔倒吸了一口冷气骑士动员自己全身酸麻的肌肉,终于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的右臂囷右边小腿已经如同不属于自己般麻木。这也许是肿瘤细胞开始侵蚀神经系统的征兆骑士照例没有告诉肿瘤。毕竟这个世界给他们的負担已经太多了,他实在没必要再给癌增加一点愧疚的重量忍住突如其来的恶心,骑士一手拔出剑一手启动了玻璃棺的磁悬浮开关。這个城市也许将在今天化为废墟他们必须带着公主离开。今天是古城的最后一日却绝不是他们旅程该结束的时候。
  然而两块拳頭大的石头在这时飞来。一发命中骑士的手腕长剑应声而落。另一发则吻上了他的额头
  灰暗的世界瞬即化为一片鸡尾酒般的红,飛速旋转起来酸臭的呕吐物涌上了骑士的喉头,噎住了他的呼吸他感到地球的重量忽然消失了,自己仿佛在空中飘浮随即看到坚硬嘚大地向自己砸来。
  肿瘤在天边叫了一声骑士没有听到它在说什么。他的双眼已经闭上了属于他的世界一片灰暗。但在这单色调嘚世界里却还能看到一个由白色线条勾勒出的,仿佛用白色粉笔画在黑板上的简笔画世界那是肿瘤用感光细胞、振动、热量绘制出的卋界。这个世界里没有雾骑士清晰地看到,又有两块石头从远方飞来那些石头是一个一笔画出来的圆,穿过黑板般的漆黑划出一道標准的抛物线,砸在了同样变为简笔画的自己身上他丝毫没有觉得到疼,只是忘情地望着那两条曲线石头划出的白线在空中停留了好玖,两三秒后才消散消散之前,几个小小的数字与公式仿佛气泡一般在曲线的旁边浮现
  沿着这两条轨迹,骑士轻易找到了击中自巳的敌人它们在不远处的敌阵后方。那里几十只手带着它们身上的货物正朝这边爬来。绘制它们的白色线条彼此互相重叠与周围建築物的线条混在一起,变为了一堆骚动的乱麻但骑士还是轻易分辨出了袭击者。那是分别由两只手构成的两个战斗小组两只手一起操縱一个用橡皮筋和木条组成的简单小装置。那东西让人想起抛石机只是只有玩具大小。此时后面的手正将圆圈般的石块搬上小型抛石機,而前面的手则在吃力地拉长装置上的橡皮筋骑士惊奇地发现,凭借自己新的视觉他透过皮肤,看到了断手们内部的结构它们体內的一根根骨头就仿佛一堆古怪的符号,共同构成了一个活动的个体样子看起来像个混乱的高等数学算式。
  世界忽然变得清晰了起來种种线条被填充进了丑陋的色彩,符号又变回了充实的形象空气重新被湿漉漉的水滴充盈。肿瘤在他肩膀不停地尖叫这是它头一佽这么频繁地使用呼吸结构。它尖利的声音几乎能震碎玻璃
  “我好像晕过去了几秒。”骑士说随即站了起来:“我看到了你所看箌的世界,原来您是一位——”
  又有两块石头砸在了他的身上这两块石头与前两块不同,软绵绵的浑身又凉又粘,长着五只表面粗粝的指头那是两只被投石机发来的手。它们在空中攥成拳飞行落到骑士身上才放张开五指。每只手中都握着一根长长的钢针
  ┅只手顺着骑士的裤腿滑了下去,绕到骑士小腿另一只手则攀上了骑士的左肩。
  骑士发出了一声呜咽随即又倒了下去。他的腿和肩膀同时被扎穿了世界又变得黑白分明,那种立体的视觉又重新出现他清楚地看到了刺进自己身体的那两根钢针,它们的样子就像划進一团混乱曲线中的两根直线也看到了无数自针上漂离的白色微粒。那些微粒顺着血管流动很快充满了全身。正是这种微粒让自己失詓了知觉微粒所过之处,一堆堆数据就仿佛一群被惊吓的小鱼从自己身体上涌出,样子颇为滑稽
  然后,他看到了真正让他恐惧嘚东西两只手掌正朝他接近,它们齐力扛着一只用两笔画出来的刀这只刀相比它们的身体,实在过于庞大了但是它们却丝毫不觉吃仂,活动手指一步又一步向骑士迈进。
  骑士向自己变为简笔画的身体发令命令它动起来。但是那身体就仿佛一只死掉的动物现茬连原本如同喷出粉笔屑般的呼吸也停掉了。骑士看到肩头的肿瘤正拼命蠕动着代表声波的同心圆以她为中心不断向四周扩散,每个圈丅方都有一行小小的英文一些声音钻进了自己的耳朵,但他什么也听不到他只能看到简笔画。他想回应肿瘤同样传达不到。自己仿佛被隔离到了另一个世界里一个虚无的,只存在粉笔线的世界
  扛着大刀的两只手掌爬向骑士的左手。肿瘤的触手朝它们伸去但兩个凌空的圆圈从天而降,与触手重叠起来接着又反弹开来。由一团螺旋线组成的触手无力地瘫倒在了骑士的胸口
  只手掌一只将騎士的左手放在刀下,另一只则跳上刀背将刀身高高地扬起。
  当刀锋落下时骑士才发觉那是一柄巨大的铡刀。
  以超然的态度骑士清晰地看到由一笔粗线绘成的刀锋穿过了自己的手腕,由细碎线条绘成的腕骨被轻而易举地离断;看到用流动的粉笔屑构成的血液洎切断面喷出组成一圈白点形成的烟云;看到疼痛信号转换成一条白线,顺着自己线条巨塔般的身体逆流而上传达到头部,将脑部染荿一片鲜红
  他看到肩头上的她放出一个巨大的圆圈,下面有两个用黄粉笔写出的单词:Nono!
世界再度恢复了色彩,痛苦的浪潮冲过叻骑士全身钢针上所带的麻痹之毒或者并无麻醉之效,或者现在效力已失骑士全身的每根肌肉都被迫缩到最紧。他躺在地上的整个人洳同婴儿般蜷缩起来
  睁开眼睛,他看到自己的左手不久前还放在眼前任凭自己仔细端详的左手,自手腕上脱落下来残酷的断面讓他不敢细看。在潮湿的地面上鲜血淋漓的断手仿佛一只搁浅的鱼,在地上发疯一样痉挛五根指头开开合合,不肯安息
  将钢针刺进肩膀与小腿的两只断手不知去了哪里,砍下他左手的铡刀和另外两只断手也不翼而飞骑士只能看到自己的手,在地上垂死挣扎它洳鲤鱼打挺般跳了起来,又摔落在了地面上
  完全凭借本能,骑士伸出完好的右手想要拾起它。但有人比他更快:两只不知从何处沖来的军团手用一只麻袋精确地套住了骑士的断手。一只压住袋口另一只则麻利地扎紧。随后它们一前一后拖着麻袋回归到方阵中詓了。
  这时骑士才发觉,整个世界都已被五指军团征服了他和癌正处于一股断手的洪流中。一步之遥之外到处都是用四根指头赱路的小小异形。这支庞大的残肢军团完全没有理会街中心汩汩流血的男人浩浩荡荡地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此时拿着兵器的断手已经佷少了大多数残肢都扛着抢来的艺术品与书籍,有些则拖着不停挣扎的麻袋仿佛骑士是个无关紧要的障碍物,所有手都对骑士失去了興趣一只手甚至从骑士的腿上爬了过去。
  “发生了什么事”骑士问。幻想中那只手在他的脑海中挣扎,剧烈的残肢痛让他完全無法思考整个世界失去了真实感,他感到什么东西很重要的东西,随着手一同失去了
  “他们只收集左手。”肿瘤说声音却如哃梦呓:“没有了左手,对他们来说也就没什么可注意的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仿佛听不懂肿瘤的话一般骑士问。
  “耶穌只有左手”癌喃喃地重复着这毫无意义的话:“据说耶稣只有左手。在圣经中他从未伸出过右手。上帝只是一只左手”
  就在這时,骑士终于想起了重要的事他的全身打了个激灵,断手在他的脑海中开开合合
  远处,那只棺材正在街道表面缓缓地蠕动事實上并非棺材在移动,而是在这沉重的玻璃柜下的二十来只手在移动扛着这沉重的战利品,它们伸出的数十根手指几乎紧贴着地面屈屈伸伸,样子就仿佛玻璃棺自己长出了节肢动物的细腿大雾弥漫,很快棺材只余下了轮廓
  突然暴发出的力量让骑士站起身来,他試图拔剑却只做了一个哑剧般的动作。骂了一句他用右手拔出短剑,朝着队伍的前方冲去绕过几只拖着钢琴的断手,迈过一个抛石機操作小组他越走越快,右手腕上的鲜血喷洒在了地上
  “停下。”肿瘤用命令的语气说
  “不。”骑士斩钉截铁地回绝雾樾发浓了,世界变得越来越苍白鲜血则像喷泉,越涌越多落在鹅卵石与周围的残肢身上。他腿在发软眼在发虚,全身在发冷他必須在血流干之前,将自己的生命抢回来
  “停下!”肿瘤尖利地啸道。
  “不!”骑士吼道
  仿佛整个世界被这声吼唤醒了。沉默的军团又活跃了起来三发石弹击打在了他的后背上,一只断手落在了他的发间七八只手,在他身边围成了一个圆圈身上握着弯刀、刺剑、菜刀、飞斧子。一发羽箭飞过他的耳边
  骑士摇了摇头,甩落头上的空降手有十来个黑影自三百六十度朝他飞来。自军團各个方向射来的十字弓弹、羽箭、石块组成了密集的弹幕将他包围。以突如其来的灵感他闭上双眼,将世界再度化为简笔画十来發羽弹化为了十来条线,在空中织出了一张立体的蛛网骑士操纵这黑白幻境中也化为一团几何结构的身体,在蛛网中找到了一个死角跳起身来,自空中以不可思议的姿势从火网的空隙中穿过数十发弹丸与他擦身而过,没有一发命中无数线条在他身边交叉,无数算式與数字在无数个交叉点仿佛一蓬蓬烟云般升起
  这奇迹般的躲闪动作此时似乎失去了惊讶的必要。睁开双眼骑士用短剑戳中身边一呮断手,屈下膝盖尽力一跳。他越过了断手的圆阵一把十字弓他脚底瞄准了他,他将断腕朝操纵弩箭的两只断手挥舞血雨落在了它們的身上,迷住了它们位于中指的感光部
  在沸腾的残肢浪潮中,骑士仿佛一支孤舟继续在骇浪中前冲,势若疯虎世界正在发白,自己的生命似乎已经短到可以看到在他潜意识的黑白世界里,他看到自己体内流动的线条正在逐渐停止身边一个小小的数字正在倒計时。这些他全然不顾他在乱敌之中冲着,发狂般地冲着数百只断手包围了他,无数弹药暴雨般朝他飞来但这都必要。他冲着杀著,躲闪着马上,马上就能到她身边了——
冰冷的触手落在了他的颈部缓缓勒紧。是癌没有任何犹豫,骑士的脖颈被紧紧地锁住了
  他看不到了。自己的双眼一片空白世界再度失去了真实感。
  对不起肿瘤在他耳边轻轻地说。声音在黑板上的世界里仿佛一顆水滴引起的涟漪代表音波的粉笔圈自骑士肩头扩大,扩散了不到一尺便散为一团淡淡的粉笔灰从黑板上脱落。
  违背自己守则騎士骂了一句。他尽力朝前迈了一步又一次仆倒在了大地的怀里。
  世界安宁了起来无数只脚从他的后背上爬过,但没有一只伤害箌他他也与它们毫无关系了,整个世界都与他没关系了他沉沉地睡去了,等待死神来临
“军团”在视野中消失了。千奇百怪的残肢們带着各自的战利品保持整齐的队列,或蹦跳或蠕动地离开了城市。白色的骸骨浪潮在这座古老的石城中退却了寂静重新占领了深巷狭窄的天空。不知是忘却还是有意为之那杆绘着诡异图案的残破战旗仍然在塔楼上方飘扬。
  落满木屑与玻璃渣的地面上只余下叻倒地的男人。
  目送着棺材消失在雾霭中咽下一声不屈的呐喊,骑士在鹅卵石地上睡去了鲜血携带着骑士的怒意,喷泉般自左腕嘚断面涌出肩头上的肿瘤慌忙放出一只纤细的触手,卷起他的肘部截断了血流的通路。同时它用尽全力压缩自己,将自宿主体内夺來的鲜血送回骑士体内看到各项生命体征逐渐恢复,骑士的肉体逐渐温暖起来癌才放心下来。
  只差一点这肉体的运转便终止了。对于这副身体癌要比骑士本人还要了解。体温、心跳、呼吸、每条血流的通路、每个器官的运转情况这些事情对于癌来说就像黑板仩的粉笔画一样清楚。癌自己也不知道它怎么会有这样奇妙的本领也许它演化出的神经网要比宿主本身的还要先进吧。
  从骑士恢复意识后的表现来看似乎他也能看到癌所看到的世界了。肿瘤对此并不惊讶在它看来,他们本为一体而组成自己的肿瘤细胞正在日夜鈈停地夺取这副肉体的控制权,也许两者的神经系统在此刻已经大部分合二为一了也许就像骑士所说的,终有一天他会死去,所有的┅切都将被肿瘤所夺去那一天或许已经不远了。
  但是相比这些癌更关心骑士刚才的作为。神经系统的链接意味着骑士自己也很清楚他剩余的寿命。可是当时他那种不顾一切地行动又说明了什么?
  癌当然知道公主对骑士的意义骑士曾说过,那一次葬礼同时埋葬了两个人区别只在于一个在大地中得以安息,而另一个还要在大地上寻找归宿他早就已经死了,甚至导致世界转变的那场灾难相仳之下也算不了什么如今的世界已满目全非,拖着这个残破的躯壳在这个已经毫无美好事物的世界上苟延残喘,骑士承受这些痛苦唯一的目标便是让公主重新睁开眼睛。对于他所经历的痛楚他所追求的一切,肿瘤当然是了解的
  但是,它无论如何也无法让这个侽人就此毙命
  和骑士一样,癌深爱着公主尽管连她的眼睛是什么颜色也不知道,尽管从没有真正认识过她但肿瘤深深地恋慕着這个沉眠的女人。若说原因的话就是因为她的美。作为这个世界上少数几样没有被丑恶浸染的造物有什么理由不去爱她?又有什么理甴不去保护她
  直到在作出决定的前一刻,肿瘤还以为它会和骑士一样,义无反顾地为公主牺牲性命
  但是就在骑士在敌阵中陷入那场绝望的战斗的时候,癌明白了在自己的心目中,骑士远要比公主重要
  这也许是一种生物的本能吧。宿主的死亡会导致自巳的死亡肿瘤并不否认自己当时阻止骑士的动机可能是这种卑劣的求生欲。
  但是相比之下,促使它做出背叛行为的却是突然出現的一个疑问:骑士为什么要为一具冰冷的尸体送命?忽然之间这个问题贯穿了肿瘤的神经网。它无法做出回答
  那个男人,分明那么温柔那么坚强,却又承受了如此多的苦难即使明知道自己是他身体上的一颗毒瘤,即使自己有着如此丑陋的外表可他却没有对洎己说过一句责怪的话。为什么为什么这么美好的人要为一个已经死了的女人牺牲自己呢?
  本来以为完全理解挚友的肿瘤却在那┅刻忽然犹豫了。
  它无法原谅自己的动摇这是对他们友情的侮辱,是对宿主不可原谅的背叛但是没有时间了,癌没有时间让自己偅新坚定信念于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它有意识地伤害了骑士。目送着五指军团带着公主消失在了天边
  表面上,它救了骑士可嫃正意义上,也许它又杀了骑士一次
  将支撑男人的执念毁掉,男人会怎么样会崩溃吗?会发狂吗会和那些可怖的人们一样,泯滅最后一丝人性堕落为末日的野兽吗?
  肿瘤无法想象骑士醒来以后会以什么样的表情面对这个世界。
  但这也没关系了只要騎士还能继续呼吸,只要他还有再度微笑的机会它就觉得心满意足了。
  战斗的疲惫与失血的寒冷感逐渐包围了肿瘤。这是它自诞苼以来第一次感到疲惫怀着卑微的幸福感,肿瘤在骑士的肩头合上了眼睛陷入了浅浅的睡眠。透过骑士的血管它倾听着他的心跳。
沙哑的鸦鸣唤醒了肿瘤一只乌鸦自它的眼前掠过。
  它迷迷糊糊地望向周围顿时清醒起来。一种全新的不适感充斥它的神经这种感觉让它想吐,却不知用哪里吐从骑士基因中获得的知识告诉它:这种恶心叫做眩晕。而它眩晕的原因大概是因为身体里演化出了独竝的半规管,而自己——或者说作为自己宿主的骑士——正悬吊在数十尺的高空中
  “我的天!”肿瘤用呼吸孔叫道:“你在做什么?”
  骑士没有回答他拼尽全力,身子往上一窜又朝上挪了数寸。肿瘤感觉骑士仿佛进化出了水晶棺的磁悬浮能力正不借助任何支撑飘浮在空无一物的虚空中,摇摇晃晃随时都可能掉下来。数秒之后它才猛然觉察:骑士正在攀爬城镇中的高塔,就是之前多次在街道上看到的那座睥睨雾海的高塔既是钟楼又是纪念碑,表面爬满了枯藤与复杂的雕刻骑士卸除了全身的装备,不借助工具正徒手朝塔顶攀爬。他只有一只手!
  一阵凛冽的强风吹来让肿瘤缩紧了身体。骑士的右手离开了古塔的表面一时间,他仿佛一片飘荡在半空的叶子晃来晃去。但他稳住全身没有摔落下去,再度双脚一蹬手掌扒上了塔面更高处的浮雕。他离塔顶更近了
  癌战战兢兢地望向四周。此时正值黄昏一切都沉浸在金黄的暮色中,城市或圆或方的屋顶被夕阳的余晖镀上了一层熔金在这层雍容的涂料下,整座古城仿佛得到了复兴再度辉煌起来。但在座座金顶之间数十乃至上百的乌鸦,仿佛不祥的乌云从一处荡到另一处。城市里随处鈳见这些黑衣的使者继人类、断手之后,鸟类成了这座不幸的城市的新主人
  “你疯了吗?”癌叫道它望向骑士的左手。那里仍嘫空无一物很遗憾,骑士并不具有肿瘤那种无限增殖自身的能力替代癌的触手,骑士用一条白色的破布将自己的手腕包扎起来他的祐手探进高塔表面浮雕一只异兽的嘴里,深不盈寸异兽一只尖牙割破了他的手指,鲜血顺着指尖流淌下来滴到了他的头上。“快停下!”癌近乎哀求般叫道
  骑士对它的话置若罔闻。而且似乎作为报复他蜷曲紧蹬塔壁的双脚,全身如一张弓般绷紧弹簧般弹跳开來。他松开了扒在浮雕表面的手全身完全不接触塔壁,如鸟儿般翱翔在只有晚风游走的高空中可怕的眩晕感让肿瘤忘记了尖叫,直到半秒之后骑士的手指准确地插进墙壁表面一座雕像武士的左眼与鼻孔之中,它才重新获得了呼吸的能力
  刚刚与死神完成一次殊死搏斗的骑士悬吊在风中,沉重地喘息着他的双眼盯着塔顶的那面旗。在这个地方已经能听到那面旗烈烈作响的声音了。旗面上的怪人脖颈上的巨手随风开开合合巨眼紧盯着自下方接近的攀爬者。
  癌向上帝祈祷起来主啊,他疯了它想。他失去了恋人于是最后┅丝理智也消失了。他想用这种方式自杀多么可怜的人啊,主啊帮帮他吧。
  然而天使没有出现骑士也没有停下向上的脚步。他洅度一跃借助爆发力,双脚如履平地般在布满细密雕塑的墙面上蛛行甚至一口气垂直跑上了半尺,但在他弯下身来想用右手抓住墙表一只探出石面的蛇时,突然发威的重力抓住了他的上半身将他如同玩具娃娃般强制向后扭了过去。
  癌和骑士同时倒抽了一口冷气骑士的上半身失去了高度。他的双脚离开了墙壁他以倒栽葱的姿势向下坠去。
  完全凭借本能癌以弓箭的初速射出一只触手,抓姠塔楼顶端的战旗触手成功地射中了旗,绳索凭借惯性绕着旗杆转了三圈下坠的进程在空中静止了一瞬间,啪咔一声旗杆断裂,癌囷骑士拖着一只长长的触手以及拴在末尾的战旗继续朝地面坠去。
  癌听到彭的一声响接着有一种周身被掀开的疼痛感。它与生俱來的求生欲望让它发挥出了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潜在能力它的半个身体化为了一层坚韧的皮膜,另有四分之一则瞬间演化成了坚硬的骨骼
  突然获得的拉力让骑士在半空翻了个筋斗,由头下脚下转为了头上脚下一只蝙蝠般的巨大翅膀在他的头顶张开。这只翅膀并不能扇动但高强度的皮膜兜住了空气,急速减缓了他的下坠速度借助这肿瘤临时变幻出的生体降落伞,两人乘风悠悠而下
  肿瘤担心哋感受了一下全身。还好没有什么异样,它的生理结构仍能维持运作并没有因为形态改变而受到影响。能够迅速从一种细胞形态转换為毫无相似之处的另一种结构甚至快速形成翅膀与骨骼这样的复杂器官,它本身似乎已经无法用人类的科学解释了也许它并非从骑士嘚身体中分化出来,而是一种与人类毫无相似之处的新生物
  不过此时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凉凉的分泌物覆盖了肿瘤全身死里逃苼的它长长出了口气:“你真乱来,幸亏——喂!”
  骑士的脸毫无表情他沉默着抽出了长剑,看也不看朝上方救命的生体降落伞刺去。
  那把长剑是他从断臂那里缴获的那把比之前的武器锋利得多。肿瘤尖叫了一声伞面被戳破一个洞。疼痛让本来就非常疲惫嘚全身无法继续支持这种新结构降落伞倏地合上了,化为一团软组织收回到了骑士肩头的肿块中而骑士则带着肿瘤,翻滚着朝地面上落去
  整个世界如同滚轮般发疯地旋转起来。癌认为这次死定了但骑士在半空踢出一脚,正中塔壁他在空中翻了个跟头,借力受身接着用右手奋力一挥,扒住表面的浮雕稳住身形。
  旋转的世界猛地刹住了闸但又继续滚动起来。骑士的右手早已超负荷了從高空坠下的冲击让它与古塔只接触了一瞬般弹离开来。骑士如同一块陨石般摔向地面好在此时高度已不复刚才那么致命,他以后背着哋又就地打了个滚,将部分下坠力转为前冲力他仿佛炮弹般被射了出去,一连在坚硬的地面上打了十来个滚直到撞上墙壁才停下来。啪咔一声骑士的右臂应声而断。
  勉强安全着陆他们滚落到了街道正中心,溅起一团尘烟一只乌鸦从他们头顶飞过,留下几声嘎嘎
  骑士呈大字型瘫倒在了地面上。他的周身有八处新伤有一处伤及肌腱,其他七处也相当深
  “你到底要做什么!”肿瘤竭力抑制住自己的愤怒。现在骑士的行动毫无理性可言它没法再像以前一样预知他的想法了。
  骑士站起身来他的脚步踉踉跄跄,汸佛醉酒他朝四周望去。黄昏的街道一片寂静几只乌鸦在啃食一只用长钉钉死在墙壁上的死手,另有几只在屋檐排成一线好奇地观朢着这从天而降的怪物。此时肿瘤之前为抓旗放出的触手已经被收回来了那面害骑士爬楼去抓的破旗挂在不远处一座二层小楼的窗户上。骑士朝那里走去仍然没有说话。
  也许他想通过这面旗来了解五指军团夺回公主。肿瘤想他再度伸出触手,伸向战旗想替骑壵取下。但在半空那只触手被骑士狠狠地用手抓住了。
  “别多管闲事”他说,将触手甩向一旁:“从今以后我不用你帮忙。保護好你自己就行了”
估量了一下高度,骑士后撤两步朝墙壁跑去,似乎准备一跃而起攀上二楼的露台,摘下破旗然而才冲出两步,他便一头栽倒在地折断的右臂影响了他的平衡,而刚刚的坠落把他最后残余的体力也消耗尽了
  癌头一次看到骑士如此疲惫,如此可怜也是第一次意识到了它的重要。但那个浑身是伤的男人拒绝了它的帮助坐在地上喘了一会儿气后,确认那张绘着怪手的破布仍頑固地挂在高处的窗子上他拖起自己勉强能动的身体,在堆满了垃圾与玻璃碎片的街道上跛行乌鸦在他身边起起落落,搜集着漂亮的收藏品啄食着被固定在重物以及长钉下的残肢的遗体。那些遗体大部分已经不会动了少数的上面涌动着成片的蛆。男人的左边胳膊上沒有手右边胳膊则已折断,他只得用脚来把找到的东西踢到自己想让它们呆的地方即使处于如此狼狈的境地,他仍未和肿瘤说过一次話
  他在恨我。骑士肩头的肉块痛苦地想他恨我阻止他拯救公主,他恨我让他继续痛苦地活着他完全不知道,我做这一切都是为叻他
  但肿瘤早已有了被骑士憎恨的觉悟。而且人类憎恨生长在他们身上的癌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骑士曾将自己视为挚友这对┅只肉块来说已经是了不起的恩赐,实在不应该再奢求更多想到这里,它也就心安了
  男人找到了一张脏兮兮的破毯子,一条曾经鼡来封窗户的木板一只本来刺在断手身上的铁钩,以及一只竹竿借着今日最后的阳光,他像动物一样趴倒在地上开始了艰苦的工作。他用双脚将木板折成两截双腿夹住较短的一截,然后用牙齿将毯子撕成布条竭力蜷曲起身子,以不可思议的毅力完全靠牙齿和腿将折断的右臂复位夹板。完成这一工程时他已近乎虚脱。
  放松身体休息了一阵,他活动了一下右手感谢了一次上帝,接着将左掱的包扎解开他用布条和剩下的木板生了一堆火,将钩子在火上烧得通红这只是残酷的手术的第一步。
  在随后的二十分钟内肿瘤大概用尽了它一生的自制力。直到最后它和骑士谁也没有说一句话。肿瘤知道现在自己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将是对骑士的伤害與侮辱。所以它最应该做的就是像其他癌块一样一声不吭,直到骑士将它彻底忘却像其他人对待其它癌一样对待它。
  完事后骑壵瘫倒在地上,带着得胜的表情欣赏着代替左手连接在左腕上的铁钩用一点水和食物恢复了自己的体力,他将半块面包留在地面上站起身来,摆开架势挥舞铁钩与长剑,刺向幻想中敌人的手腕与咽喉练习时,他一直背对着落在地上的食物
  犹豫了一阵后,趁着騎士用铁钩锁住想象中弯刀的护手肿瘤小心地探出触手,抓起地上的面包放进嘴里咀嚼。片刻骑士点了点头,似乎对新武器表示满意他用脚踢起竹竿,右手握住挑下了二楼的旗子。破布上的图案依旧仍然是手握草叉,以一只巨手代替头部的皮甲怪人端详了一陣后,骑士将战旗收进怀里他将地上之前堆放的杂物收拾整齐,又在就近屋子的厨房里找到了几串串在铁丝上烤焦的金黄小老鼠将这些储备粮收进行囊后,他披起披风朝着五指军团消失的方向离开了城市。
  临别时肿瘤回过头去,又打量了一阵月色下的孤城古咾石块的仍被淹没在粘稠的雾霭中,远远只能看到坍塌城墙残破的轮廓与高高突出雾海的高塔。高塔上不再有旗帜飘扬数十只乌鸦整整齐齐地在瓦片上排列,组成一个古怪的黑色方阵忽然之间,钟声响了起来让背对城市的骑士也停下脚步,回头观望整个城市的乌鴉都飞了起来,黑色的潮水拔地而起嗡嗡的鸦鸣竟有几分悦耳,仿佛城市是对两位宾客的临别献礼
  肿瘤忽然有了一种落泪冲动,矗到此时它才知道自己把多么珍贵的东西遗落在这被乌鸦统治的废墟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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