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物因被错置而沦为污泥。

2014年，那时候我高一。

我每天上下学手里都拿着手机，微信、微博、快手不停地刷，然后把自己归为“洋气”的人群。

那一年，快手刚上市一年。

当时没有直播，也没有视频更新通知，我只能隔一段时间就点开app看一眼，我喜欢的网红有没有更新。当时的“网红”就是单纯的在网上最早火起来的人群，不像现在，充满了戏谑的意味。

当时喊麦一点也不火，最先流行开的是《十年戎马心孤单》，现在很多人都没听过，只知道原唱根本不是李天佑的《一人我饮酒醉》。

写麦词的少男少女从来都没给自己的曲调标榜为一种音乐类型，只可惜后来莫名地成了，人们眼中最上不了台面的土俗调子。

当时大家爱听小右的说唱，《你是我的女朋友》《异地恋》等等。那时候嘻哈没有这么火，人们对它的概念也很模糊。

小右就是好多人心中的rapper，当然也只是思想意识里的一个存在，人们不会真正地去考虑他到底是不是合格意义上的rapper。

好声音冠军张磊，在2015年一举唱火的《南山南》，早在一年前就被快手上的音乐爱好者唱遍了，跟着伴奏唱、自弹自唱、重新编曲……什么形式都有。

那时候的快手，就像一个豆瓣好歌推荐小组，《李白》《可乐》《奇妙能力歌》等，一时间成为好多人视频的BGM。

当时社会摇也零零碎碎的存在着。一段有节奏的旋律配上几个很有律动感的动作，就能让屏幕前的用户蠢蠢欲动，也想跟着跳几下。

那时候大家就是单纯地想跳舞，也教大家跳，还没有现在的“激光雨”“抖腿摇”。牌牌琦当时还只是某中专技校的一个学生，偶尔混迹在快手上。

其实那几年的快手特别好玩，这样的视频社交软件对大多数年轻人来说很新颖，玩它就是很酷的一件事。

那时候的我，打死也不会想到，我每天都刷都在上面找乐子的短视频软件，会在四年以后被人骂成“智障界的泰斗”。

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快手成了一代人眼中的“垃圾”，玩快手的人也自然而然地被人们贴上“土鳖”“社会”“低俗”的标签。

人们太爱贴标签了，所以脑子这种东西有时候显得很多余，要它干嘛。

但事实上很多人都不知道，他们也不愿意去了解，几年前的快手根本不是这样的。

那时候快手可以说是很干净了，全都是大家日常的视频，没人会说它是个污秽低俗的圈子。

不玩的人不会被人说落伍，玩的人大家会觉得他挺时髦的。可惜现在就很惨了，玩的人就是没品位，不玩的人才配得上高贵优雅。

快手起初是“gif动图”，当年在微博、QQ空间红极一时的动图几乎都是用这款工具制作的。不过，当时还没人知道快手的名字。

当时的快手就和现在的微博热搜差不多，第二天人们总要谈论有关于它的事。昨晚谁又更新了，我又关注了几个网红，我又涨了几个粉。

有个人叫黄文煜，粉丝都爱叫他二哥。

他是快手最早的一批网红，每天都更新段子，类似现在的papi酱，很多人都靠这些精简又搞笑的内容取乐。

一切都只是消磨时间那么简单，甚至连一夜爆红的欲望都没有。

有比我先玩快手的朋友，推荐我第一个关注的人就是二哥，然后我就一口气看完了他所有的视频。

事实上很多内容我都记不住了，但在当时，有人会认真想段子还用心去做后期的人，总是会博得很多人喜欢。

那时候人们的快乐也比较简单，几个搞笑又有内容的视频就可以打发了，但谁也不会去否定他的用心程度。

玩快手快四五年的人都知道，陈仕贤、牛仔哥、林华凌、张静茹、林二乐、李克克、黑泽、小来哥、陈阿姨Tutu、子望……这些人都是谁。

但可悲的是，现在人们只知道天佑、牌牌琦、方丈、王乐乐等等，甚至有人都不屑于提起这群社会人的名字。

估计有些人看完这段话，心里又会说“这他妈都谁啊，老子从来不看这些低俗的东西”。

这里会有一些不入眼的内容，只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真正在记录自己的人也跟着受罪。

这里面存在着很多复杂的关系，甚至有个名叫“赵战神揭秘快手网红秘密”的营销号，每天更新网红们的关系网络和八卦新闻。这样的揭秘号，像第一狗仔卓伟，饱受争议，却没有人能离开它。

大概这里的每个人都经历着大起大落，有些网红们回忆着当时陪自己一起玩快手的朋友，现在却已经形同陌路，还有的火的一发不可收拾，两人彻底相忘于江湖。

外人们看到了太多利益关系和腐朽的内容，却很少有人愿意承认这里也存在着真正走心的东西。

有些我关注四年多的网红，当年还和我一样是高中生，现在已经创业成功，能够妥善地规划好自己的人生。

还有些当年就已经大学毕业的人，现在看起来越发成熟稳重，更新的少了，大家都回到了自己的现实生活中去了。

这里的很多人依然怀念当初的感觉，在那个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完全错的年岁里，快手带给很多人快乐和归属感。

这里似乎也存在着鄙视链，千万粉丝的大网红偶尔也会调侃只有十几万粉丝的主播，那些自弹自唱、专心跳舞、拍段子、录日常的普通网红，也会不喜欢扯着嗓子拉关注的大主播。

快手可以浓缩成一个很有趣的社会环境了，似乎这里面每天都在上演着都市人的生活起伏。

看似它只是一个单纯的记录生活的短视频软件，但越到后来，它越衍生出一种潜移默化决定人们是生是灭的生存法则。

大网红、小网红更新换代速度很快，粉丝的喜好也越来越难捉摸。

但不同的是，不管现实里你开拖拉机还是法拉利，在快手上，是一样的。

知乎上曾经有个话题“快手用户和知乎中产，哪类活得比较幸福”，有人这样回答，“知乎用户平均收入绝对低于快手主播平均收入，知乎中产平均收入比快手主播中产收入更低。”

然后就有人站出来说了“当然是傻逼快手幸福了，他们想的少”。还有一群用户，更觉得这是驴唇不对马嘴的问题，把高贵的拿来和低俗的相比。

现状就是这样，大家愿意把玩知乎的人归类到文青、知识分子队伍中去，玩快手的人就该自觉站队，承认自己杀马特且低俗。

别人都是阳春白雪，唯有快手是下里巴人。

在这群带有偏见的人看来，他们所有的看法都是“客观的”。

无可厚非，现在不良的传播内容充斥着人们的视野，蒙蔽了很多人原本可以看到更真实真美好事物的双眼。

只是因为这个开放的app存在着缺点，就对它全盘否定，显然这样很不公平，有失偏颇。

舆论环境留给人们真正去辨别和思考的时间太少，人们自然而然就选择了一种不用消耗自己太多的观点去追捧。

事实上，我每次看牌牌琦直播的时候，我都被他呜嗷乱叫的氛围带走，还想着他到底什么时候跳社会摇，这种想着下一秒会不会有惊喜的感觉，紧张又带感。

讲真，他的曲儿一放，真的会让人不自觉摇头。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一说到这，有些人脸上就是一副嗤之以鼻的表情，故作姿态的说自己瞧不起这帮人。他们也说不出来是哪样的人，但就是瞧不起。

牌牌琦几年前也就是一个愣头青，偶尔发几个模仿别人跳舞的视频，社会人这个词也没火起来，我是从别人的视频里认识他的。

有人调侃说，牌牌琦的梦想就是跳好社会摇，现在他做到了。

他确实做到了，他让社会摇彻底火了，只是招来一片骂声。不知道这种身体摇摆的方式，是不是看完真的让人们受到伤害了，大家才会用最恶毒最露骨的语言去讽刺它。

我不是为了给牌牌琦正名，给社会摇正名，我只是觉得那些每天喷他的人，可能也没人家这种能把一种方式彻底带火的能力吧。

他理清了快手上的各种路数，也让社会摇的表现方式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上，算是捋顺了快手上供人生存的关系网。

不谈成功还是失败，单凭牌牌琦这种靠自己的一股猛劲杀出来一条血路的经历，就能压倒千千万万只会打嘴炮永远不干实事的普通人。

人们总是自以为是地划分高低贵贱的各种等级，看起来格格不入让人理解不了的存在方式，就顺理成章地成了人们心里最低微的一档。

我对一些爆红起来的网红无感，只是偶尔也会慨叹，当时关注他的时候还只是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的id拥有者，只是过了几年再看，他坐拥百万粉丝。

这样的发展轨迹，没什么规律可循，也没人愿意去承认他某种意义上的成功。

但有个事实摆在眼前，中国十几亿的人，在一个晚上就能有几千万的人通过一款app，同时看牌牌琦展现着他们的才艺。

与此同时，快手里的网红，大概不会想到，他们引以为傲、当成生活必需品的一个小圈子，居然一直都是被人诟病的对象。他们只顾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外人只顾着贬低他们的世界。像平行时空里的两个人，永远不能到同一个地方。

有人看不到真相，有人听不到骂声。

对快手有偏见的人，有趋之若鹜的架势，那些持有不同观点觉得快手还有可取性的人，似乎也该被判死罪。

或许万物皆有劣根性，谁也不忍心看到自己的阴暗面，因为它会颠覆太多原本美好的东西，但不看不代表不存在。

不能因为快手中的主色调成了灰色，就去否定它整条产业链，这里还有命运紧紧维系在这条产业链下的主播，和游离在链条边缘的粉丝。

可悲之处或许就在这，时代的生存法则和人们的精神世界不允许这样的“污点”存在，即使快手里很大一部分就是现在中国农村的现状。

当然无所谓了，人们不愿意承认的事情太多了。

发展的道路总是曲折的，但也是不断前进的。快手四年前也存在着种种弊端，只是现在人们越发容不下瑕疵，听多了“爱与和平”，就觉得“两眼是独相随”low到极致。

人们不会知道，也不愿意去了解，当热门上每天都给你推送抽烟社会女、低俗社会摇、乡村杀马特、未成年妈妈秀孩子这些视频的时候，还有一群最初玩快手的人依旧守着自己的那个粉丝群体，坚持更新，哪怕只是刷脸，也让老用户们觉得心安。

只是当下人们对快手的诟病，卷走了所有人，那些依旧坚持初衷的人，就显得微不足道，他们的力量什么也改变不了。

身边人在嘲讽玩快手的人没品位时，我也开始变得胆怯，我有点羞于承认自己挺喜欢看快手的。我慌张地回避这个事实，笨拙又尴尬。

我跟他们说原来的快手根本不是这样的，我也只是常看原来关注的网红。

但我的声音喊不过那些骂声，我也只能心有不甘地被淹没，什么也做不了。

大概两年前，快手偶尔会爆发网红之间的撕逼大战，然后上了热搜，玩微博的网友就开始抨击“玩快手的人也有脸上热搜？”。

二哥黄文煜在自己很久都不更新的快手上，发了很长的一段话，希望大家不要再吵了，只是没想到新粉丝莫名其妙喷了他很久，说一个过气网红在垂死挣扎。

事实上，黄文煜当时已经有了自己的事业，在现实生活里过得很好。他单纯地想重新登录自己当年最舍不得的社交账号，说一些心里话，只是最后看到了这条产业链下的悲凉。

早年生存在这张网里的人，也会觉得快手变了，只是人们不看不说，选择了回归现实生活，这大概会是最好的选择。

有人看了我的快手账号后，发现我关注600多个人，他们都很诧异，我关注的都是些什么人。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每种都有，我基本没再刷过热门，偶尔刷一次会发现快手确实变了很多，我也不爱去点“减少类似视频”，只是默默回去看我之前关注的人。

有些网红已经改了名字，我也不知道新名字是什么。有时候想看他们之前的视频，都要在“关注者”那栏，划将近半分钟才能在最下面找到他们的ID，然后点进已经许久不更新的主页。

手指轻轻一划，就能略过几十个网红，仿佛快手发展之路的一落千丈，人们忽略了太多这五年里值得肯定的成分，总是存有目的的去看那些容易被人诟病的部分。

各投所好，只是大部分人的喜好就是喷翻快手，这似乎成了一种“政治正确”。我也不知道那些说“快手，你们是在贩卖尊严”的人，是不是真的觉得自己有资格去否定别人尊严存在的意义。

快手办过网红盛典，也有粉丝见面会，还衍生出好多微商品牌，开创了一些别人认为的“野鸡公司”。

每一次重大场面，网红们都会盛装出席，还有“提携新人”的环节。我看过几次直播，隔着屏幕看着台上的坐拥百万粉丝的网红，讲着有点感人肺腑的话。

其实没什么不妥，这些存在也未必不合时宜，在他们范围内的成功，便是如此。

快乐的方式不止一种，各式各样的社会存在，也没有哪一种至于被人频频点名批评，被否的一无是处。

当一个农村青年，染了一头杀马特红色时，这可能就是在他们的生活范围内，能够拥有的最好的状态了。他们也在追求他们自认为最好的东西。

要不然你回头看看自己当年有过的造型或者照片，你当时也把那些土味当成时尚。

只是快手里的一些青年现在追求的高质量，在你看来不合时宜，落后又迟钝。那些每天靠吃海鲜大餐火起来的美食主播，你勒紧裤腰带才舍得让自己吃一顿。

有人说自己不稀罕，有人说没有可比性。

但不得不说的是，有些人就能靠着某项技能让自己生存下去，这种能力不管在别处有没有用，但既然拥有，那就比办不到的人强。就像你现在读了上万本书，把你流放到荒岛上，你突然发现自己的生存能力是零。

快手CEO宿华说“给我十年，记录这世界的喜怒哀乐”，他给自己的产品定位是，普通人用来记录生活的短视频社交应用。

我也在自己的账号里发过视频，还天真地想过自己以后火了会怎么样。快手给所有人都制造了一个机会，只是它将人们的喜好和运气，与这样的机会捆绑在一起。

没法说他是否真的成功了，只是他可能不会想到，真正让这款视频社交软件成功火起来的，不是它能够给上亿普通人制造机会的天生优势，而是越发不可控制的“内容生产”，臭名昭著大概就是快手眼下最惨的现状。

可能是我反应速度不够快吧，当所有人都在唾弃快手这个圈子的时候，当嘲讽快手的热潮已经散去的时候，我像泳池里裸泳的那个人，处境尴尬，显得格格不入。

泥沙俱下的时候，有沙子，也有珍珠，只是沙子多了，人们就看不到珍珠了。

在这样的生存坏境下，快手里依然有珍珠，只是沙子覆盖面有点广，轻而易举地就把它们埋没了。

有人会说，我们喷的只是快手里传递的某些价值观，未成年怀孕、正当少年时却辍学等。可人们也不愿意承认，无形中他们早就否定了整个快手，无论内容好坏，他们觉得从这里生产出来的内容，都不值得去传递。

快手确实在努力，很久之前就封了社会摇，也不允许露纹身，讲脏话要被封号好几天，为了继续生存的主播们，也乖乖地遵从法则。

快手已经成功成功上市了，但更多的还是骂声。

我写这么多也不是为了给快手正名或者伸冤抱不平，我的任何言论都不会改变大多数人的想法。

只是我还是觉得快手不该成为热点话题，它的时效性不会过，它也没必要被人们大张旗鼓地去讨论，更何况人们对它的评价是清一色的否定。

大概只是还自己对快手的一次“祭奠”吧，它曾经真的特别美好。

快手的确存在着弊端，后来滋生出来的三观不正的不良内容，也确实不符合当代人倡导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但很惨的是，它的一些好处，被这些黑色事件，蒙上了一层雾，人们看不见，也没办法看见了。

雾霾什么时候会散去，什么时候会雨过天晴，没有答案。

有时候被人看到我在刷快手的时候，我会急于否定自己真的挺喜欢玩的事实。但我也只是看自己真正喜欢真正愿意去看的主播，现在热门的视频我也不再点开了。

有些地方不该被填的太满，留给人们回忆的空间不多，不希望仅剩的那一点，最后也要被外人硬生生给挤没。

看似铺天盖地的热议，与快手的覆盖面相比，终究只是搅动了社会某一圈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