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耽美文攻是哑巴还是穿越的,受是嫡女重生之一品郡主的!

重生之哑巴老公(新换)
重生之哑巴老公(新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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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P: 灿兴主仆(?)| 校园转都市 | 微虐 | 长篇
(壹) 他知道张艺兴皮薄,听不得重话,他也知道不是张艺兴的错,但还是想朝他发火。 张艺兴弯腰把那些纸捡起来,低头叠好摆在桌上,白净面皮涨得通红。每次朴灿烈发飙完都是这样,大口呼吸,看着张艺兴收拾满地狼藉,慢慢平静下来。除了泄愤吼叫和打砸撕扯手边一切东西,朴灿烈不会其他方式发泄自己的愤怒。他有活火山一样的暴躁脾气,还有两条孱弱的腿,需要轮椅、拐杖和张艺兴才能出行。张艺兴知道朴灿烈跟孩子似的,一着急就掐他胳膊,使劲想往前抡拐杖、乱扔家什,大吵大闹片刻不得安宁,发泄完才坐在轮椅上发呆,眼睛用力瞪着什么,胸口气得一鼓一鼓的。 朴灿烈不是生来不能走,他时常挣扎着站起来,再重重砸回身下软垫上。小时候朴灿烈跑得飞快,出事故之后再也不能走路了,双腿疲软无力,膝盖常年裹着毯子,不见光的腿上皮肤苍白。张艺兴几乎和他形影相随,已经摸透了朴灿烈的脾气,他是纸老虎里的将军,石头做的狮子,只要习惯了他生气时的鬼吼鬼叫,朴灿烈造不成任何威胁,他连自己上厕所都困难。 张艺兴没妈,他爸是朴家的司机,奶奶去世以后他爸把他接进城,从镇上来的张艺兴在市公立小学多读了一遍四年级,因为英语太差跟不上。五年级力争中游,六年级成绩好转,小升初考进了重点。朴灿烈和他同届,升入本市最昂贵的私立初中,他爸给朴灿烈他爸开车,有时也会接朴灿烈少爷,在张艺兴的认知里那是个陌生遥远的存在,只知道朴灿烈和自己同届,反正以后也不会见面。
初二的一天,张艺兴放学回出租屋,他爸彻夜未归。以前不是没有过,但会打个电话回来让他自己拿抽屉里的零钱下楼吃饭。张艺兴五点回家,写作业到七点半也没有钥匙开门的响动,肚饿心焦,拿十块钱下楼吃了碗辣肉面,捏着找零的硬币心事重重地爬楼梯。 钥匙串在绳子里挂脖子上,他低头开门,听见客厅电话尖锐地直响,蹬脱鞋跑进去接,听筒那头很是嘈杂。 张艺兴抓起抽屉里所有现金打车到市中心医院已经是一小时以后,晚高峰堵得他一阵一阵心慌,手神经质地一遍遍伸进口袋攥紧钞票,手汗出得纸币都潮了。司机看他一个小孩一脸惊慌地去医院,问怎么了,张艺兴白着脸:“我爸爸是司机,他出车祸了,在医院…”“你别怕,你妈妈呢?”张艺兴结结巴巴答了,司机扭头看了他一眼。 车上电台平缓播报着路况,那天晚霞是一片烂漫血色,残阳刺得他想流泪,远远看见医院时张艺兴的心开始狂跳,抖着手在膝盖上摊平数好汗湿的钱递出去,大叔却没接:“你快从这大门进去,问人家手术室在哪,快看你爸去吧。” 张艺兴发育晚,小学初中一直排在队头,初三才懵懵懂懂开始疯长,朴家人在手术室外看见他,要不是红领巾没摘下,还以为他才上小学。手术中的红灯亮得刺眼,他不知所措,一颗心紧紧吊着,坐得浑身僵硬,双手攥成拳又放下。 来的路上张艺兴想过很多,他爸骨折了,他要怎么照顾两人起居。和奶奶住的时候张艺兴就学会一个人站在小板凳上炒菜了,他最拿手的是煮面,煮各种面。他不知道他爸受伤有多严重,为什么要抢救那么久,他也不知道住院的话靠他一个人是不行的。他慌得厉害,脑子里乱成一锅粥,他想到了晚饭吃的那碗面,口袋里那把汗湿的钞票,想到了没写完的作业,他还没向老师请假。 他还想到昨晚他爸回来得很晚,两人没说上话,他爸回来的时候他已经睡着,张艺兴依稀听见房间门轻轻打开的声音,他爸站在门口看了看他又出去了。这就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张艺兴一直等到深夜,靠倒在长椅上迷糊了。 是医生把他叫醒的。那天开始他深深地害怕所有白大褂,他弯下腰说了一些张艺兴似懂非懂的话。醉酒驾驶,肇事司机弃车跑了连夜逃到外地,朴家挖地三尺把罪魁祸首找出来的时候,他爸头七都过了,朴灿烈还躺在病床上。
一个初二的男孩可能已经会抽烟逃课干架打飞机,自诩懂了很多,但几乎尚未对生命的重量有什么体悟。从没见过的亲戚把家里堵得水泄不通,奶奶去世没见谁出来接济,他爸死了全都冒出来围着他嚷嚷。张艺兴对那段日子的记忆是模糊的,他爸葬礼怎么办的,墓地选在哪儿,花了多少钱,肇事司机判了几年,赔偿金多少,不记得了,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 学校也不去了,每天混混沌沌睁开眼,举着他爸的遗照,折一箱一箱纸钱,给无数人鞠躬。去殡仪馆那天,大人说这是见他爸的最后一面了,张艺兴隔着玻璃板想努力看清他的脸。车祸遗体伤得很重,入殓师在他脸上妆点了如同熟睡一样的平静,脸颊上了一些红色,只有一点点僵硬。 告别完遗体他爸被推去火化,身后队伍爆发出哭声,有人拍着他的肩膀,那时他不知道这就是以后只能在墓碑前看见他爸的意思。当丧事结束,家里只剩他一个,他开始睡不着觉。屋子一片死寂,没有人声没有响动,不会再期待大门打开。 班主任来电,他拒绝上门家访,她说还有免学杂费的手续等他回学校再办。挂了电话他佝偻着腰捂脸呜咽,悲鸣从齿缝传来一点,刚上初二的男生一下子给压弯了脊背,挣扎着想跟上生活翻篇的脚步,但狼狈地发现只是被旧章抛在了身后。 把朴灿烈撞成残废的人拿不出赔偿金,锒铛入狱也解不了朴家的恨,张艺兴也是受害人,家破人亡孑然一身,朴家领养了他。他得感谢朴家给了他爸饭碗又给了他栖身之地,也许看在他爸多年为朴家鞍前马后有一份苦劳,也许他们觉得这样做能为朴灿烈积德,但三年过去朴灿烈终究没能站起来。
第一次见到朴灿烈是在医院单人病房,张艺兴比他大一岁,个子很矮。朴灿烈合眼静静躺在床上,看起来连呼吸都没有,听见声音冷冷睁眼往下一瞥。张艺兴就站在他床边,朴灿烈脸色苍白,眉眼已经有种凌厉:“张叔是你爸?” 张艺兴点头。朴灿烈盯着他看了一会:“你以后跟着我。”然后合上眼不说话了,张艺兴那时还不清楚这话的意思,只怔怔看着他,带他来的人又带着他出去了。 朴家大可以给他点钱让他自生自灭。他爸那点积蓄算不得遗产,办完丧事买完墓地就所剩无几,他那个年纪当童工都没人要,生活开销和未来学费都是问题。后来张艺兴想,如果他爸能再多活两年,他上高中之后出事,他也万万不会去朴家。 那时他有了一点少年人的自尊,可肩膀稍显稚嫩,想不到独自活下去的办法。举目无亲,无家可归,不知道明天会是什么样,所以朴家人把他带走,张艺兴没得抗拒。朴灿烈让他以后跟着他,他也点头了。他十四岁了。无牵无挂,无依无靠。 十四岁起他就跟着朴灿烈,成了他的影子。 朴灿烈本来就是全家的眼珠子,捧在手心长大,事故惨烈,司机丢了命,朴灿烈伤虽重还不至于截肢,腿伤好后大概是伤到神经,咬紧牙关拼了命也只能颤颤巍巍扶桌站上三五分钟。他也才初二,曾经生龙活虎淘得狗都嫌,却再也不能行走。朴灿烈从小就是万事都得顺他心意的个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上个月和同学踢球把别人腿踢折还赔了钱,下个月就躺进单人病房住了半学期,那时他从没想过自己将来不靠轮椅连病房门都摸不到,还因为误了足球联赛懊恼得发了好几天脾气。 张艺兴从小跟奶奶长大,个性温和,去朴家的前一晚辗转反侧几乎没睡,第二天凌晨起来用冰水洗了把脸,坐在椅子上看着时钟走到一个点,自己拎着包袱锁上出租屋门下楼。他把自己收拾出人在屋檐下的低眉顺眼,第一天到朴家放下东西就去了医院,很自觉地在朴灿烈砸完一堆东西后把病房整理好。 朴灿烈看谁都不顺眼,看医生护士来打针换药就烦,看他妈哭也烦,看护工保姆围着他转也烦,所有人脸上唯唯诺诺怕他动怒的样子更烦。张艺兴个子矮,看不出比他大一岁,一个同龄人大概是唯一能勾起他一点兴趣的存在了。朴灿烈两条腿都伤得很重,一只手还吊着,脸上伤口有些开始结痂,有些淤青还没散,两只黑眼睛滴溜溜地转,本该安静躺着养伤却闹得周围人仰马翻,片刻不得闲。 他玩游戏看漫画的时候张艺兴就安安静静坐在一边,他不停差使他去倒水拿零食,给他剥一桌子夏威夷果,还让他一趟趟回朴家拿他忽然想起要玩的玩具,张艺兴没胃口吃东西,被朴灿烈折腾了整整一天。他性格闷,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想到这个男孩和他爸在一辆车上出的事故,想到他爸,朴灿烈再烦张艺兴也不生气,他只是遗憾这个男孩不懂得珍惜生命,大难一场中活下来是多么幸运。 折腾了几天,朴灿烈稍微消停了点,他试探出张艺兴这人几乎没有底线,是个任劳任怨的小碎催。朴灿烈有时也丢本故事书给他看,或者用一只好手吃零食,让张艺兴拿着遥控器换台,朴灿烈不喊停就一直往下调。张艺兴沉默到极点,从不主动开口,他做的事护工也做,但朴灿烈更愿意差使他。除了擦身换衣,张艺兴大大小小跑腿事都包揽了。 朴灿烈知道他是张叔的儿子,也知道张叔死了,从小张叔就给他开车,是他们家干得最久的司机,但他没怎么提过自己的儿子。朴灿烈现在知道张艺兴和他一届,他要张艺兴开学以后转到他们班上去和他一起上下学,张艺兴读书挺好的,病房里被朴灿烈压到最底层的课本他拿着看了。他英语稍差,朴灿烈注意到他看得最久。 张艺兴在朴家地位略显尴尬又举足轻重,他几乎时刻和朴灿烈在一起,成了最熟悉这位少爷一举一动的人。朴灿烈后来脾气越来越坏,甚至不让他人近身,张艺兴连给病人按摩都学会了,每天给他从小腿往上按肌肉防止静脉血栓,陪着他复健。朴灿烈出院了,手好了,腿却一直好不起来,初二下半学期是在家躺着过的。 初三开学第一天,同学们看见朴大少爷坐在轮椅上,张艺兴推着他进教室,到最后一排停下,坐在他身边。沸腾的教室先静默一瞬,然后爆发了更大的话声,朴灿烈紧抿唇不语,神情不耐地挥手赶走围上前问东问西的男生。 一个人问了句:“那你今年不能踢球啦?”朴灿烈忽然发作,抓起手边一本书就往下砸,张艺兴攥住他手腕,看见朴灿烈额头上青筋都爆出来了。他五官生得亮眼嚣张,生气扭曲了脸也不丑,张艺兴用很大力气才稳住他不让桌子遭殃。朴灿烈的爆发总毫无预兆,班里同学看傻了。 那天开始所有人就八九不离十地知道了朴灿烈的逆鳞,提到踢球跑步都噤若寒蝉,不敢当他面说。朴灿烈随心所欲,一周只去学校两三天,心情不好就在家窝着,让张艺兴推他下楼,看他遛狗。有时张艺兴陪金毛玩到一半,回头发现朴灿烈自己转着轮椅走远了,可能看着他们跑步玩闹又不开心了。朴灿烈发作没个准数,心情时好时坏,除了扔东西也不能怎么。但有一样,张艺兴没见他哭过。
漫长的手术恢复期,痛苦难熬的复健,得知站不起来的噩耗,余生都要在轮椅上度过的可怕展望,朴灿烈除了生气发火就是一个人坐在落地窗前沉默,但他不哭。咬着牙捶桌子,用力打那两条没知觉的腿,一个人关上门大吼大叫,张艺兴几乎都陪在他左右。朴灿烈这人没耐心又难伺候,乱挑剔还爱发火,但他不脆弱,还有点儿身残志坚,这词用在他身上似乎有点违和,但被迫矮人一头的朴灿烈确实有爷们的一面。坐在轮椅上也高昂着头,让别人低声和他说话,不许同情他。 朴灿烈的青春期是在轮椅上度过的,他生长发育没停滞,一路长到了一米七五,瘦但不单薄。张艺兴初三开始疯长,吃再多也塞满不了胃似的,穿上宽松校裤就像两条竹竿在晃。朴灿烈看他吃饭都看怔住了,他没那么大运动量也就没那么多食量,张艺兴从瘦弱的小矮个忽然窜得快比他还高,常年不下地肯定对发育有影响,想着想着又不开心,筷子一丢不吃了。 (tbc)——一点想法——主仆在文中的关系实际是少爷与跟班。张艺兴父亲是朴灿烈家司机,亡故于一次车祸,朴灿烈也因此落下多年残疾。朴家收留了无处可去的少年艺兴,从此跟在轮椅上的灿烈身后成为他最信任最依赖的人。霸道少爷内心有脆弱之处,灿烈暴躁的脾气只有艺兴能适应,他对艺兴相当看重也有很强掌控欲。因此在外表温和内心倔强的艺兴决定长大成人离开朴家后,灿烈做出了惊人而激烈的举措,露出执拗一面的艺兴同样回以少见的激烈对抗。文名:哑巴。(待定)文中并没有哑巴倒只有一个脾气火爆的瘸子,哑巴说得更像是沉默寡言的小跟班,在两个人的关系里他一直是缄默不言的那一方,永远逆来顺受。少爷则上蹿下跳地拉近着彼此的距离,霸道到肆意妄为。一个千言万语深埋心底,一个热情似火屈身轮椅。想讲的是两个残缺的人磕碰着依偎,大致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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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谁为朴灿烈写个生,有几个点不能不抓:一个坐在轮椅上盯着你,神色始终有些不耐的少年。遮住下半身谁也想不到他没有行动能力,光洁的脸蛋配了双黑白分明的圆眼睛,长眉紧蹙而显得有压迫感。鼻子长得很好,嘴唇饱满,它几乎不怎么上扬,难得勾起来总有几分讥诮。 配上腿一看就有些糟了,很难评价这样一对组合。在应该神采飞扬的年纪长了颗好胜的心,到了纨绔子弟的标准和也有鲜衣怒马的资本,人家都在上房揭瓦,偏偏他只能空坐。十四五岁,人生刚走完五分之一,前程就覆上浓重黑影,任何人一见他都会生出张口结舌的遗憾:同情又想安慰,但怎么说话都有不腰疼之嫌。 杨过创了黯然销魂掌依旧抱得美人归,你想拿先人的故事鼓励朴灿烈就错了,他不肯当自己是残疾人士。腿还在,这是他和身残志坚的区别;但他却不能走,离朝气蓬勃又差了点儿。朴灿烈看人的眼神,让人有点空落。 如果墨水还多,把张艺兴也画上。白面薄皮,秀眉长眼,手脚伶仃。他和他的名字的“兴”一点都不相配,人生单薄得无依无托,萧索的希望期许在渺茫未来。他们的关系就是一个对焦一个虚化,你不需要知道朴灿烈身后站着谁,张艺兴的存在感就是角落处的影子,没有存在感。
班里人知道他们形影不离,朴灿烈不来上课,张艺兴也是不来的,落下的进度他只能靠自己补回来。 朴灿烈床头有铃,一个通张艺兴房间,一个喊楼下佣人。基本上朴灿烈占了他所有时间,陪吃陪玩陪上学,总得等朴灿烈累了躺下,张艺兴才回房间看会书。等他学会按摩,不管多晚给朴灿烈按完腿再回去睡成了每天的功课。朴灿烈不上学在家睡懒觉,张艺兴就早起自习,他是靠勤奋拼成绩的学生。 朴灿烈聪明又懒,解数学大题只给敷衍的步骤,有时只扔个结果,背写科目能省则省,一到测验就缺席。张艺兴文科不行,缺了老师讲课,理解难上加难。朴灿烈心情好会给张艺兴讲英语题,他这种聪明脾气急的人不适合当老师,遇到学生笨点就着急,张艺兴只好做出全听明白的样子回去继续啃。 他没钱去补习班,一切靠自己。朴家肯供应吃喝,在那么贵的学校交双份学费已经谢天谢地,他对学业得郑重其事,以后才有机会上大学,最好能上好点的学校,将来工作后把钱还给朴家。一笔笔朴家替他出的费用张艺兴都记着,数字已经很惊人,他们还给他零花,可他没地方用钱。平时穿校服和旧衣服,要么买地摊货,此外没什么开销。 张艺兴总和朴灿烈同进同出,旁人觉得他像朴灿烈的小跟班。张艺兴把自己当作朴家拿薪水聘的保姆,他能忍受朴灿烈时晴时雨的脾气不是因为朴家给了他衣食无忧的生活,而只是因为他爸,他对朴灿烈有点同病相怜。这话当然不能告诉朴灿烈。 朴灿烈习惯了要风得风,可还是有违心的事情。出车祸前他一向很受女孩欢迎,与轮椅为伴后,女孩们都被他吓退了。偶尔有胆大的接近示好,也很难适应朴灿烈的坏脾气。失去行动能力对本该意气风发的少年伤害无法估量,原本逼人的青春渐渐在轮椅上蒙尘。张艺兴从未见他对谁上心,直到遇见了岑幸。 岑幸是上一届的学姐,张艺兴跟着朴灿烈在学校同她打过照面,那时她已经是高中生了,偶尔回初中部看看社团。回想起来,朴灿烈对岑幸的态度和对其他人很不同,他对她格外有耐心。 耐心这东西在朴灿烈身上是极度稀缺的,尤其在初三他最为暴躁的一年。他生气了才不管你是谁,吼哭过许多女孩子。朴灿烈身边不乏漂亮姑娘,岑幸不见得比她们出挑,可他对岑幸就是例外,那倾听的模样与平常大相径庭,简直可说是温柔——这个词与朴灿烈又是多么不相配啊。岑幸和这个总在风暴中心的学弟相熟,见识过他以前不可一世的模样和现在兴风作浪的德行,她同他谈天,和其他人一样小心翼翼地避开某些话题,也许从她嘴里说出的话都有特别之处,朴灿烈从来听得很认真。 动辄摔东西发火的暴躁青少年怎么会乖乖按时社团报到,怎么有耐心这样听前辈说话?岑幸是有魅力的,笑起来眉眼弯弯,总让人愉悦。即使都裹在宽大校服里不施脂粉,她在女孩中也是特别的。朴灿烈高处不胜寒,不长年累月揣摩他气性,说话永远搔不到他痒处,宽慰的话无非是那些,换个人朴灿烈早不耐烦了,可他还是一脸专注地看着她。 张艺兴后知后觉地明白,这都是因为说话人是岑幸,朴灿烈才愿意接那些即便颇为无聊的话茬,聊天才能继续。多少次有人言语间触动了朴灿烈的神经,按平常他早拍桌子翻毛腔了,要不就是耐性告罄翻脸走人,只要岑幸在场他就能一脸温和地坐下去,这朴灿烈式的委婉别无分号,太阳打西边出来才能有幸见识。 每回岑幸告辞后,朴灿烈就开始花式折腾,好像刚才憋坏了。他干涸的耐心难得冒头,一转身又变了脸,变回那个喜怒无常的大少爷。张艺兴几乎要怀疑之前都是自己的错觉,朴灿烈唯一的真面目就是一座活火山。 活火山对喜欢的女孩子也会柔软,会提早准备生日礼物,为送什么讨她欢喜而苦恼。而没过多久他听说一个坏消息,在下一次遇见岑幸时验证了——她挽着一个男生的手。迎面相逢的时候,朴灿烈神色如常,还和两人礼貌地招呼,直到他们笑着走过。 张艺兴一直推着他沿走廊往前,走出边门,走过花坛长廊,再走就会与朴灿烈最恨的操场狭路相逢,他没喊停。像在病房,朴灿烈疼得顾不上看换台,他的眼睛还望着前面,但已经出神了,心里酝酿着一场瓢泼大雨。 朴灿烈这样要雨得雨,当然也会不顺心。如果他还能跑,一定上窜下跳地去挖他心爱的墙角,但他断了腿,好像断了追求谁的力量。他只能泄愤般地捶打没知觉的双腿,它们不能送他到心上人面前,只会从她那里带来他最不需要的垂怜。他自认不输任何人,但还是输了。 张艺兴听见那个房间砸什么砸得震天响,好几样主人精心布置过的东西未露面人前就摔了个粉身碎骨。无论它们身上曾被隆重赋予了什么寄托,都因希望猝然破灭而无能为力。
日子一晃到十月初,张艺兴难得地告了两天假。朴灿烈睡到日迟,颇觉无聊,也不想去上学。他心情不好,因为这天是张艺兴爸的忌日,也就是出车祸满一整年。 前天张艺兴跟他说要回老家去,朴灿烈从漫画里抬起眼睛看他:“你老家还有人么?”“没了,就我一个。”“那你扫墓就好了,回去干什么?” 张艺兴说,替他爸回去看看。既然就他一个,又能替他爸看什么?墓地在市内远郊,白天就能来回,去老家镇上就奔波得远了,朴灿烈不怎么乐意,应了声就不说话了。 张艺兴走了,他没人说话。朴灿烈把游戏打得震天响,仔细想想张艺兴这个人,没有爱好没有个性,让做什么就做什么,闷得要死,一整天也不吭一声。张艺兴已经把他的习惯摸得很透彻了,朴灿烈越来越适应他在身边。但他却很不了解张艺兴,他是很难得才提要求的,朴灿烈没理由拒绝。 他百无聊赖地打了一天游戏,下楼和金毛玩。金毛越长越壮,隔些时候喂一大块生牛肉,朴灿烈在轮椅上弯腰摸着它狗头,看它吃肉狼吞虎咽,喉咙呼噜呼噜响。它是陪着他长大的,但是他已经没办法和它一起在草地上疯跑了,它大老远跑过来往他身上扑的时候,朴灿烈差点接不住。 他习惯身体的差异了,可总想起从前,跑、蹬、踹、踢的感觉还在体内温存,越长大曾经短暂的距离越漫长。朴灿烈把佣人都打发走,金毛虎头虎脑地奔出去咬住半空中他扔出去的球,又乐颠颠地叼着球跑回他面前,他从它嘴里拿出球往远处的上空抛去,晚霞染红了它跃起时身后的那片天。 朴灿烈眯起眼睛伸手丈量落日,漫天余晖给脚下的每一株草叶镀上金,正是艳阳与日暮的间隙,霞光万道,而他难得孤身一人。朴灿烈想给张艺兴备个手机了,他有点寂寞。
张艺兴是第二天晚上回来的,昨天他去扫了墓,接着回老家看看。房子空关着,老邻居来除过草,总算看上去不像废宅。没电没水只好走远路去公厕,晚饭在镇上小店潦草解决,其他时间都在打扫家里。 虽说是家,其实也找不出几件像样家什。房间早已空落没人住,残砖断瓦护住的只剩些积了灰的锅碗瓢盆,但他还可以在这里想想爸爸和奶奶。出租屋换了一茬又一茬的租客,他再没回去过,只有老家的房子,那些死物还能唤起一点点童年的印象,人的气息已于时光中消散了。 张艺兴和衣在旧被褥里捱了一晚,睁眼到天明,在朴家这一年小心做人低头做事,少有时间留给自己想家。朴灿烈的任性妄为、朴家上下异样的神色、寄人篱下的委屈无处可诉……每天一睁眼飞快洗刷完自己就去伺候朴灿烈,哪怕什么也不干也要站在一边,倒不是朴灿烈会给脸色看,而是朴家人那么多双眼睛看着,知恩要图报…… 这一年刮风下雨落冰雹也没睡过一天懒觉,朴灿烈房间的那道铃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响了,稍微误了几分钟这位少爷就不高兴。哪怕朴灿烈睡到下午才起,张艺兴的生物钟也雷打不动,上学日七点准时把朴灿烈的早饭端进房里,朴灿烈吃完他就端下去,叫不醒朴灿烈他就下楼去帮忙,有些佣人给他活干,有些让他回去歇着。给朴灿烈按摩也是这样学会的,朴灿烈不喜欢外人碰他。 没人教,张艺兴是自己懂这些的。从病房搬回来,在朴家的第一个晚上他一整夜合不了眼,天刚蒙蒙亮就起身下楼。他没法消受别人的恩惠,非要把自己抽成陀螺忙得团团转才安心。身体一忙,心里就没空胡思乱想,勤学也是这样逼出来的,他最好一刻不得闲。 可能这就是命运,只能比差。如果注定孤苦无助,没有漂泊打童工已经不错了,现在吃住不愁,念的学校很高级,成绩也在进步,每个月有零花,朴灿烈最近不怎么闹脾气了,受旁人的白眼也没有刚来时候多……他过得挺好的。张艺兴把被子裹紧,上面有一股经年的霉味,借着月光他能看到以前奶奶在上面打的补丁。天气好的时候奶奶喊他细伢子,把被面上的线拆了,被套洗洗晒晒再套被子,晚上睡觉的时候太阳的余温很香,都是奶奶一针一针钉的……张艺兴攥紧被角,肩膀颤抖,哆嗦着手指去够那他小时候怎么也解不开的线头,奶奶粗糙的手指穿梭几下就能解开……他把手塞进上下牙咬住,像很多个夜晚在朴家一样,终于可以放开声痛哭。
张艺兴推门进去,朴灿烈歪着身子在床上打游戏,眼皮也没抬:“我要喝水。”张艺兴闻言过去接了杯水,习惯性兑温的,朴灿烈摸到杯子才抬头:“啊,你回来了啊。” 张艺兴书包还背在肩上,风尘仆仆的,一进家门就来找他了,朴灿烈很满意,一扬下巴:“那个给你。”张艺兴拿起来才知道是新款手机,立刻又放下,回头看他。 朴灿烈兴致勃勃地点着手机盒的方向:“打开啊,sim卡已经装上了,我给你挑了个靓号,我的号码也存了,以后有事就打这个电话,不要关机。”张艺兴怔怔地想拒绝,看朴灿烈高兴的样子又说不出口,朴灿烈已经一把把盒子打开教他怎么开关机了,这手机多少钱?他都不敢想。 “你把包放下啊,来坐这儿。”朴灿烈拍拍床。张艺兴知道好意被拒他一定会生气,还是硬着头皮说了:“这个太贵了我不能……” 朴灿烈揿按键的手一顿,用力抿了下嘴,这基本就是山雨欲来的兆头,他那双亮晶晶的眼笑起来宜喜宜嗔,一发火可不得了,张艺兴很怕他这样。 朴大少爷圆睁着桃花眼瞅了瞅他,倒没生气,手上动作继续:“生日礼物也不行么?” 轮到张艺兴愣住了:“啊?”他爸忌日和他生日是前后脚,这事他谁也不想说,也决定再不过生日了。他不清楚朴灿烈怎么知道的,还给他准备了礼物,当下鼻子就有些酸。他使劲吸了口气,朴灿烈已经把手机递过来了:“这是你QQ号,快起个名字。” 朴灿烈才不管他怎么想的,张艺兴永远拗不过他,于是十五岁的时候张艺兴有了第一部手机,用自己的企鹅号加了班群,手忙脚乱地通过了一大波班里同学的好友申请,朴灿烈在旁边指点:“有些备注没写清楚的不要加……”张艺兴本没有存在感,这都是因为朴灿烈在群里喊了声祝张艺兴生日快乐,还发了条动态,朴大少爷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很多人的心。 那时候触屏手机还不流行,WiFi尚未普及,诺基亚还在称王称霸,张艺兴的生日礼物和朴灿烈给自己新买的是同款,朴灿烈给他充了两百话费,买了一个包短信包流量啥都包的土豪套餐,张艺兴看得心惊肉跳。 回房间以后朴灿烈不停地在QQ上轰炸他:“喂,你头像快换一个,好傻”“喂,作业借我抄”“喂,你老家在哪儿啊”张艺兴就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回复他,朴灿烈打字飞快,根本不用看九宫格,时间长了键盘上的字母都模糊了,说十句张艺兴才回一句。 他躲在被窝里打字,回复着同学的祝福语,朴灿烈问他是不是睡着了,张艺兴忍不住笑了笑。又想到昨晚还在老家咬着被角哭,忽然觉得自己很没心没肺。 他爸忌日也就是朴灿烈出车祸的日期,只要他一天在轮椅上张艺兴就一天不想过生日,不想向任何人提起,尤其是朴灿烈。可能上天也觉得他身边的温情太少,所以突然决定给他一些慰藉。至于日子就别太挑剔了。(tbc)—————————存稿没了。。。
慢慢打存稿吧…(挤眼)
一听哨子没存稿,马上就紧张了……
(叁) 下个月朴灿烈的生日办得大张旗鼓,去年生日他在病床上用上半身诠释暴跳如雷,来探病的同学朋友全被拒之门外。张艺兴是听其他人说的,那时谁能想到朴灿烈到现在还没站起来呢?司机当场身亡,他没有缺胳膊少腿已是命大了。 医生没斩钉截铁说他这辈子就一定甩不掉轮椅,说坚持复健就有可能性,但一年过去,朴灿烈的腿没有一点起色,进展几乎一片黑暗。朴家拼了命地往那个漏光的缝隙里砸钱,哪怕时间拖得越长,哪怕人人都暗暗怀疑那个可能性只是一种宽慰。 朴灿烈从来没和张艺兴说过他对这双腿康复的害怕和期待,张艺兴也从来没有问,他能做只是每天按摩的时候都尽心尽力忙出一头汗,任劳任怨地在朴灿烈发完脾气以后进房间收拾。他日复一日揉着那双腿,朴灿烈自己感受不到,张艺兴比他更清楚,腿神经受伤本身恢复就很难,还伴随着肌肉萎缩,情况会变得越来越坏。 朴灿烈谨遵医嘱,他妈一天天地心急如焚,遍寻偏方,什么乱七八糟的土药都被她求着朴灿烈试过。张艺兴对偏方这种东西其实挺怵的,小时候皮肤过敏了一阵子总不好,奶奶不知从哪听说韭菜治皮肤管用,借了邻居家的绞肉机绞了一大盆韭菜末往他全身上下发红疹的地方抹,抹完用保鲜膜裹起来。韭菜简直是魔鬼,张艺兴辣得浑身发抖,活活褪了一层皮。活受罪就算了,结果还没用。 朴灿烈一开始也是不愿意的,医院稀奇古怪的仪器折腾不算,还定期针灸,实在不肯再多吃一口药。但是他妈妈一哭,他就没办法了。每次大汗淋漓地复健完,回去的路上他总一语不发,偶尔一个人把自己锁在房间里闷着。 张艺兴真的很佩服他,朴灿烈没当着人面为此事掉过一滴泪,暗自悲伤一定有,却很少表现出来。就算还能自如行走,他的暴脾气也不会收敛多少,只是一个在轮椅上咆哮的少年,他无来由的愤怒和任性比较容易得到谅解。没人说他坏话,只是加倍同情他——这是朴灿烈更为讨厌的东西。 “我最不喜欢那种吞吞吐吐的,你知道吧。”朴灿烈翻着白眼说,“我自己什么情况我最清楚,安慰有用吗?还有那些一点小毛病就哭天抢地的,矫情……我现在还有它们。”他说着拍了拍自己没知觉的两条腿,又在膝盖上比划比划,“要是这以下都截了,那才哭呢。我兴许会自杀吧。” 张艺兴就把话打住,说哎,怎么这么说呢。 他一直记得朴灿烈回答这话的时候脸上还带了点笑:“有一线希望和彻底断绝希望不一样啊。你知道‘废人’两个字怎么写吗?” 朴灿烈不认为自己是废人。腿还长在身上是本质区别。朴灿烈会变成废人吗?如果一辈子都站不起来又怎么算?其实还可以装义肢……张艺兴想不下去了。从此以后,书上看到“废人”两个字,电视上骂人出现这个词,他心里都会一颤。
张艺兴不知道该给朴灿烈准备什么礼物来回报那个手机,因为朴灿烈什么都不缺。他像这个年纪的所有男孩子一样收藏了很多名牌球鞋,可是几乎用不上,它们长时间一尘不染。朴灿烈每次都是自己穿鞋的,幸亏脚码还在长,让他觉得身体的这一部分终究没有弃他而去。 张艺兴想了一个月,把攒的钱拿出来买了个新款游戏机和游戏卡,还去道观烧了香,在每尊像前,尤其是药王殿,都规规矩矩磕了头,学其他香客那样把硬币竖立在案上,祈祷一个叫朴灿烈的人快点好起来。 朴灿烈自己是不信这些的,他妈妈国内远近寺庙都去过,法事年年做,香火钱大把地捐,可是各路神仙谁也没眷顾他啊,朴家的生意倒是风生水起。家里还试过放生,做慈善也没落下,他爸的公司已经起了好几栋山村小学,本来要以朴灿烈的名义,都被他拒了。 生日那几天,张艺兴推着朴灿烈在学校里走的时候,老有女孩子忽然杀出来,手里拿着各种包装精致的礼盒,脸蛋红红的,娇羞地把礼物递给他。朴灿烈那几天心情不错,笑眯眯地收下,还说声谢谢。张艺兴于是懂了什么叫掷果盈车,觉得朴少爷这张脸杀伤力真够夸张的。 他生日那天请了全班同学和很多很多张艺兴不认识的同龄人开party,他爸带领员工请了合作伙伴在酒店设宴,朴灿烈过去露了个脸就走了,反正公司这个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爸的生日礼物就是打钱,打很多钱,还给张艺兴封了个现金红包,秘书到派对来拿给他的。张艺兴没见过世面,回去点完张数汗都下来了。 朴灿烈跟他说,又不是多大钱,给你你就收着呗,我爸哪在乎这个呀。 张艺兴就想到了自己的爸,一阵唏嘘。他没身份证办不了银行卡,这些钱都存着没动,红包只拿出来点了一次就收起来了。张艺兴对财富没什么概念,知道这钱可以拿来买挺多东西,可他根本就没地方花。上私立高中之后学费把他吓了一跳,工作之后不知道要不吃不喝多少年才还得起,朴家当然不差这笔钱,可张艺兴知道只有把人家给的都还上才能直着腰杆走出朴家的门。 他爸走的时候张艺兴还小,一个月零花才五十,他知道五十块能买多少辣条、小浣熊、炸鸡柳,勤快地跑腿买东西,就指望找下来的零碎钱老爹能顺手赏给自己。那时候一分一厘都算得很清,但再多加好几个零,金钱这东西理解起来就变得很抽象了。 其实张艺兴也想过,他爸不喝酒不赌博,稍微有点烟瘾,抽得也不名贵,除了供他吃穿读书就是每月缴房租。朴家愿意收养他证明是很有人情味的东家了,给司机的待遇想必不苛刻,他爸身后留下的财产怎么会那么微薄? 越长大这个念头就越叫人困惑,可当年那些事的印象也越浅,葬礼等一系列后续如何操办他都记不太清了,张艺兴还想到是不是奶奶生病动手术的时候欠了外债,他爸这些年赚的钱都还债去了。可再多想也无用,反正他现在一穷二白。朴灿烈已经明说要和他上一个高中,学费可能比现在还夸张,上大学了又该怎么办?张艺兴清楚数字只会越加越沉重,对未来开始犯愁。 尽管债务累累,幸好他没养成小气的毛病。朴灿烈挺喜欢那个游戏机的,直到上高中更新换代了还在用,一直拉着他玩。 张艺兴很高兴买对了礼物,可把它送出去那天发生的事是他始料未及的。
生日趴体来了很多人,张艺兴印象最深的是边伯贤。个头不高,打扮很潮,生得一副笑面孔,唇红齿白的。他往朴灿烈跟前一戳,朴灿烈脸色就变了。 边伯贤笑眯眯地对寿星说了句谁也没想到的话:“干嘛?你个二百五还想把我往外赶?” 张艺兴当时就是一惊,以为朴灿烈要翻脸,结果朴灿烈转头对他说:“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傻冒。”傻冒的典故来自朴灿烈房间一件私藏,主人对它来历的解释是“一个傻冒送的”。寻常傻冒怎么入得了朴灿烈的眼? 本尊亲耳听见这话,不客气地挥掌冲着朴灿烈后脑勺来了一记。他俩的关系算是发小,初中预备班边伯贤转学到很远的城市,朴灿烈车祸那会儿和边伯贤说要在病床上躺一段时间,拒绝他专程飞回来。过年边伯贤要来看他,朴灿烈把房门关上在电话里发了一大通火,坚决不许。 那位也是逆反心旺盛的主,越不让来越要来,人都到楼下了,朴灿烈用很恐怖的语气和管家说不准让他进门。管家夹在当中两头受气,好说歹说边伯贤也不肯走,最后被保安架出去了。 张艺兴连边伯贤脸都没看到,只清楚有这么回事儿。具体如何和解没人知道,反正生日宴上边伯贤终于现身了。张艺兴大概能理解朴灿烈是怎么想的,他当时心理落差正大,不想让别人看见他这幅模样,尤其是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也许别人受伤只肯给最亲近的伙伴看见,但朴灿烈就是那种越亲越不愿意的。了解到边伯贤球踢得也不错之后,就更好懂了。 边伯贤是张艺兴见过唯一一个有勇气和朴灿烈对骂的人,后者无论板起多凶的脸都吓不到他,嘴炮开得战火纷飞,往哪里一站都硝烟四起。边伯贤比朴灿烈更厉害的是他还会撒娇,弯腰搓手跺脚,一般人招架不了。世上终于有能与一个小霸王势均力敌的人了,那就是另一个小霸王。 边伯贤面前的朴灿烈是一副全新面孔,很少有人这样肆无忌惮地和他打屁聊天,听说小霸王二号要回来一起上高中,可以预见今后的日子会更鸡飞狗跳。 那天闹到很晚才尽兴,寿星喝得醉生双颊,他和一群男生起哄玩阿鲁巴的时候,边伯贤倒是认真和张艺兴聊了会,还抖了些朴灿烈早年的料。说到以前又会想起朴灿烈生龙活虎的样子,边伯贤也是这时候才知道张艺兴在朴家的内情。两人正伤怀,忽然听见朴灿烈没心没肺一阵狂笑,原来被抬起来那位仁兄已经被推搡着磨上柱了,张艺兴看得无言以对,边伯贤爱玩爱闹,旁观了会儿也加入战局。 这种课间娱乐活动,一般都挑软柿子,或者轮流围攻那些硬茬,最滑头的人才能做漏网之鱼。张艺兴知道要不是他抱了朴灿烈这条大腿,基本上很难幸免。大家对他不冷不热,明白得罪张艺兴等于得罪朴灿烈,消息灵通的也知道他在朴家究竟地位几何,因此张艺兴常年都是透明人。 酒终人散,张艺兴和边伯贤费了老劲儿把朴灿烈挪上车,他睡了一路,上别墅台阶旁的轮椅升降平台时大着舌头跟张艺兴说今天别揉腿了,还非要自己转着轮椅回房间。那时已是凌晨,打客厅过的时候女主人从楼上下来,朴灿烈喊了一声我回来了,张艺兴弯腰打招呼,他妈妈倚着楼梯扶手说,你们早点睡。 朴灿烈听完继续挪着轮椅往他妈那儿去,问:“爸没回来?” 女主人又下两级台阶,应了声,让他快回房间休息。 朴灿烈已经挪到她跟前了,慢慢才挪开,往电梯去了。电梯在餐厅后面,上去直通朴灿烈房间外的廊厅,其他人都走另一侧的楼梯。张艺兴坚持要在朴灿烈睡前给他按摩完,朴少爷噘嘴:“我还要洗澡呢。”张艺兴说我等你。 朴灿烈洗澡不假他人之手,他房间的浴室改造过,转着轮椅可以自己从侧门进浴缸,淋浴凳也很方便。其实那些专为残疾人设计的东西挺刺眼的,在外朴灿烈尽量不上厕所,也很避讳走特殊通道。考虑要不要装修浴室的时候家里还动了一番干戈,朴灿烈一开始有些抗拒这些把他和普通人划开界限的东西,可他更不想让旁人看见他一个人洗澡有多费劲,最终尽快打发走围观伺候洗澡的佣人的念头占了上风,这才拍板动工。 他洗澡很慢,张艺兴先去二楼浴室洗了个战斗澡,回来等着给他按摩,没等多久就困了,靠在椅子上昏昏欲睡。过了一阵惊醒,发现朴灿烈把轮椅转到他面前,裹着浴袍正擦头发。 朴灿烈边擦边盯着他看,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张艺兴晃晃脑袋清醒了,撩起袖子扶他去床上。 朴灿烈在床上翻漫画,书遮住脸,好像还时不时在拿眼瞅他。张艺兴正专心按摩,听见他突然来了句,你长得还挺白的。 手上动作一停,张艺兴不明就里地看了他一眼。朴灿烈翻了一页,声音从书后面传出来:张叔好像没你这么白,你是像你妈么? 张艺兴摇摇头:“不知道,我不记得我妈长什么样了。” 朴灿烈把书放下:“啊……我没听你说起过。” 张艺兴抿抿嘴,不吭声了。朴灿烈直起身子想说什么,忽然拍拍床,说哎,别按了,你过来。 张艺兴抬头看他,朴灿烈见他不动,拔高声音道,今天谁最大?听谁的?快过来。 张艺兴很想告诉他,现在已经凌晨三点多了,你的生日特权该下架了。没奈何走到床边坐下,朴灿烈把书往床头柜一扔,掀开被子把自己往床另一边挪,示意张艺兴躺进来,见他摆手,直接拽着他躺倒塞进被窝。 腿上没力道,手劲儿还不小。张艺兴只好躺下,问他干嘛? 朴灿烈说,没啥,谈谈心呗。你从来也没说过家里的事儿。 张艺兴靠着朴灿烈平时靠的大枕头,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他房间的天花板,吊灯晶莹璀璨。闷声道,说啥,家里就我一个了。 朴灿烈问,别的亲戚呢?没人来找你么? 张艺兴摇头,有的话,我今天也不在这儿了。操办完我爸后事就都回老家了,谁也没找过我,现在也断联系了。 十四岁的朴灿烈用一种何不食肉糜的语气轻快地接话:那你以后可以一直住我家啰。 张艺兴转头看他,朴灿烈同他对视。他再次摇头,你家怎么可能一直养我这么个闲人。以后我长大了会搬出去的。 朴灿烈就大声反驳,你怎么是闲人了,你是闲人其他人都是咸鱼了。你为啥不能住我家?你要住哪去? 张艺兴说,以后上班有工资了总会找到地方住的。再说你以后腿好了结婚生孩子,我还住你家算什么? 结婚生孩子?朴灿烈没想过这个问题。我还没谈过恋爱怎么就扯到生孩子了,你呢?你谈过吗? 张艺兴还是摇头,没忍住打了个哈欠。朴灿烈四处找遥控器,说不早了你就睡这儿吧,诶遥控器怎么不见了。张艺兴要起身回房间又被他按回来,目瞪口呆地看他终于在枕头下面找到遥控器关了房间的灯。 今晚还真是突然。张艺兴在黑暗里正了正枕头,朴灿烈又拉着他东拉西扯说了很多,先讲他自己小时候,还爆了边伯贤的料,说他爸妈本想要个女孩,从小给他穿裙子扎小辫儿,有张边伯贤没来得及毁尸灭迹的照片在朴灿烈家的相册里。 朴灿烈嘀咕着明天要把照片找出来,又问张艺兴以前在镇上学校的事,问他觉得班里哪个女生漂亮,张艺兴困得不行,答着答着声音就小了。恍惚记得最后朴灿烈问他,你睡相好吗?张艺兴心想我还没问你呢,支吾了两声就睡着了。 床很大,朴灿烈腿又不能动,张艺兴本以为会睡得很平静,没想到一晚上被邻居忽然打过来的手惊醒了好几回,有次手臂还搁在他胸口把他压醒了。试探着轻轻推他,朴灿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根本没睡好。
十点多张艺兴醒了,他第一次在朴家睡到这个时间,吓得一翻身从床上坐起来。朴灿烈还在呼呼大睡,张艺兴轻手轻脚起身回去洗漱,佣人把早午餐送到他房间,张艺兴觉得很不好意思。 十二点多,房间的铃响了。朴灿烈在床上神采奕奕地穿衣服,看见张艺兴顶着两个黑眼圈进来,他对这一觉一无所知,兴致勃勃道:“我妈出去了,咱们去把伯贤的照片找出来吧。” 不容拒绝,朴灿烈拖着他去另一边的主卧,张艺兴从没来过这里,到门口实在不肯进去。朴灿烈叉着腰说,没人看见!我们又不是来干坏事的! 张艺兴只肯靠墙背着手站在门口,什么也不碰,朴灿烈自个儿东翻翻西看看,想不起来家里相册放在哪儿,因为他坐轮椅之后就不太肯拍照了。 实在没找到,朴灿烈又转悠去了书房,两边书橱都得爬梯子才能够到最上面,张艺兴真怕朴灿烈遍寻不着让他爬上去找。轮椅在书桌前停下了,朴灿烈探身翻看桌上的东西,忽然从一个大信封里抽出了几张纸。 不知道那是什么,像文件,还有些四方的像照片。总之应该是些正儿八经的东西,不可能是来自边伯贤童年的把柄。朴灿烈低头看了很久。 然后他忽然抬起手,狠狠把那些照片揉成一团往下扔,抡起桌上一只水晶烟灰缸就往落地窗上砸,接连两声巨响,碎玻璃瞬间四溅。整面窗子碎了一个大窟窿,朴灿烈回身一把把桌上的文件全部拂落,纸张扬得遍地都是。 事情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张艺兴下意识地冲上前拦住他,满室狼藉中,朴灿烈脸上竟是他从没见过的表情。
===============TBC===============这么热闹的吧,除了机油挽尊,几乎没有一个人光顾我,这文竟然硬生生被我发成了无水贴……
保持更新频率就好……王道吧未满四级连话也没法说……话说你一更也好长啊哈哈,六千字了吧?
(肆) 那是记忆里朴灿烈发过的最惊天动地的一次火。他看到他爸在照片上,亲热地牵着一个小学年纪的小男孩。信封里还有亲子鉴定报告,生物学上朴灿烈有了一个小他六岁的异母弟弟。 下一秒他把书桌砸得七零八落,水晶烟灰缸摔碎在楼下草坪,张艺兴那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冲上前去拼命按住他,“灿烈,灿烈,怎么了,你冷静点…”朴灿烈气得眼睛发红,毁了手边一切抓得到的东西,要不是在轮椅上起不来,那气势真能把书房整个砸烂。 张艺兴根本拦不住,唯恐朴灿烈在暴怒中自己伤到自己,使劲拖着轮椅抱住他上身往外去。楼下佣人听见动静赶来,朴灿烈在轮椅上拼命挣扎,吼了一声:“全都给我出去!” 张艺兴一怔,门外没人敢进来,朴灿烈又狠狠挣脱一次,他顺势放了手。 冷风从窗上破了的窟窿里灌进来,吹乱一地碎纸。朴灿烈背对所有人大口呼吸着,张艺兴静静地退了出去。 有钱人家的这种那种事,电视上常看见。可故事发生在朴灿烈身上就一点也不好玩了。张艺兴无权置喙,可这是朴灿烈生日的第二天,上天有时很残酷,好像故意让他快乐得很短暂。 他妈妈下午回家时还勉力装出轻松的模样,却看见朴灿烈的轮椅停在主卧外。她边问怎么了,边进房间放下包挂起大衣。朴灿烈跟着进来,冷不丁问:“我有弟弟是吗?” 她倒吸一口气,随即捂住了嘴:“你进过书房了?” 朴灿烈自顾自说下去:“所以昨天我回来的时候你已经知道了吗?你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妈妈一愣,别过脸哭了。 朴灿烈最怕他妈妈哭,所以他平白吃了很多没什么用的药,任由她在他房间和背包里塞了很多没什么用的福袋、护身符。他脾气很臭,给任何人脸色看,但很少和他妈顶嘴。他还很聪明,只是耐心被磨得很稀薄,如果他现在好端端地站着,一定会是个让她骄傲的儿子。 但他在轮椅上直直地望着她,希望她说点什么的时候,他妈妈只能回以泪水。她摇头:“不是的,不是现在这个时候……” “什么时候才是时候?直接带到家里让他叫我哥哥的时候吗?”这双腿让朴灿烈变得很能忍痛,他善于在自己的心豁口子的同时给别人也重重划上一刀。他妈妈崩溃地捂住脸。一个妈妈没有道理在儿子生日那天告诉他这样的实情,其他日子似乎也并不合适。 朴灿烈不懂。他妈妈年轻时很美丽,现在也保养精致。他还有一个有出息的哥哥在国外留学,回来可以继承家业。虽然他现在暂时不能走路,但家里真的不缺男孩儿了。他爸在照片上甚至让孩子坐在他肩头,那是一种朴灿烈未曾体会过的感觉,他从小就知道爸爸喜欢哥哥更多,所以他也更喜欢妈妈。 也许双方在婚姻的最初恩爱过,然而朴灿烈出生后感情渐渐淡了。很少一家三口、四口出去玩,总是聚少离多,他各种各样的臭毛病也是这样无法无天地惯出来的,因为根本没人管他。 他从来没想过他爸在外面有人,而且还有一个比他小六岁的孩子。他爸是什么时候背叛这个家的?在他小时候,还是哥哥小时候?还是一直?他爸出差不回来的时候,有多少时间真在忙,有多少时间在外面那个家? 他年纪不小了,平时架子摆得足足的,还愿意让那个孩子坐在他肩上揪他耳朵。对朴灿烈,他没有一句关心,只是不断地给他钱,借他生日宴谈生意,给他上最贵的学校看最权威的医生,这就是尽到义务了。朴灿烈以为他爸已经忘记怎么做父亲了,原来只是他自己不会当儿子而已。 是了,反正他在家作天作地,既没哥哥懂事能干又没外面那个小孩讨人喜欢,只是个整天坐在轮椅上站不起来的家伙。 他妈妈坐在扶手椅上擦眼泪,对他说:“这件事你不要管,你就当没看到吧。我会和你爸谈的。” 朴灿烈看着她:“谈什么?还有我没看到的离婚协议吗?” 他妈妈眼眶红着:“谈条件,我不会离婚的,不会把家让出去。你回去,不要管这件事了,你让张艺兴陪你出去走走。不要跟你哥说这件事,让他好好读书。” 谈条件,从谈情说爱到谈婚论嫁,经营十几年的感情最后只剩谈条件。墙壁上还挂着好大一幅结婚照,照片上夫妻俩笑意盈盈,这么多年都在那里。朴灿烈望了它一眼,没有说话,他什么也不想再说,转着轮椅走了。
张艺兴坐在自己房间看课本,心不定,怎么也看不进去。以前嫌朴灿烈事多,今天却盼着那个铃快响。纠结很久,拿出手机给朴灿烈发消息:你怎么样了?还好吗? 他很少主动发什么,往常朴灿烈回复也很快,这次过了很久都没回消息。张艺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他那么生气,可是昨天他生日才刚过啊,能有什么事呢? 他一边做题,时不时揿亮屏幕看看有无消息,稿纸上演算了几回都没得出个正解。心正乱着,忽然有人敲了两下门,朴灿烈自己拧开门把手进来了。 张艺兴搁下笔起身,朴灿烈转着轮椅到他书桌边停下。他脸上有种发泄过后的平静,像炸了一地鞭炮剩下灰扑扑的余烬。 张艺兴房间很简单,桌面床铺衣柜都收拾得空荡荡,好像随时都能清空似的。朴灿烈没怎么进来过,总是张艺兴去他房间里。他默不作声地看着桌上的作业,终于开口,嗓子像生锈了一样:“你写吧,别管我。” 张艺兴只好坐下,他已经没什么心思做题。写完几行公式回头看,朴灿烈晃到阳台去了。窗台上放了几盆多肉,听见他说:“你这个花好丑啊。” “…丑的比较好养活。” 朴灿烈伸手拨弄那些植物,张艺兴探头望了望。他感到朴灿烈真的很反常,平静只是山雨欲来的前兆。 不一会儿朴灿烈又转进来看他写作业,低眉敛目,一声不吭。过了半晌语气平缓地放了个炸弹:“我今天第一次知道,原来我还有个弟弟。” 张艺兴瞠目结舌,朴灿烈很坦然地把来龙去脉全讲了。他还是难掩心烦,低头把手机背后各种骷髅头形状的防辐射贴一张张揪下来,残留的粘胶也全抠干净。 直到朴灿烈说完,张艺兴都在发愣,他最后问:“你觉得我应该告诉我哥么?” 张艺兴说不上来。朴灿烈自己宣布:“我觉得他应该知道。我刚才发消息告诉他了。”千里之外,知道了也于事无补,但没理由被蒙在鼓里。 朴灿烈处事向来这样直来直去,喜欢谁就接近谁,肚子里没有弯弯绕绕,情感外露坦然得很。有时霸道得让人受不了,但和他相处其实不难。昨晚睡前的谈话让张艺兴对朴灿烈有了进一步了解,大多时候他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心性未成熟。 但这不代表他除了发脾气什么也不懂。朴灿烈抠完手机又开始瘪着嘴抠指甲,神情恹恹的。张艺兴第一次看到他这样有点委屈的样子。他笨嘴拙舌,不太会安慰人,只好问:“要出去玩会儿吗?” 朴灿烈摇头。张艺兴又问要不要把狗狗带过来,朴灿烈想了想,点点头。张艺兴就下去找到金毛,它油光水滑,颠儿颠儿地扑到朴灿烈腿上,爪子搭在他膝盖乱刨,冲着他嗷嗷叫。两个人把它举起来放到朴灿烈身上,朴灿烈问:“你现在还怕它么?”张艺兴摇头。 刚来的时候真有点怕,站得离它十米远,时间长了慢慢也敢和它一起玩。第一天回家朴灿烈想说服张艺兴别怕狗,就把手伸到它嘴里给他看:“它不凶的,你看这样它都不咬我…”金毛张着嘴呼哧呼哧喘气,狗牙都露出来了,张艺兴吓得又退一步。朴灿烈哈哈大笑。 想起那时还无忧无虑,现在的朴灿烈却抱着狗发呆。家庭变故,这本离他很遥远,个中辛酸张艺兴已经尝够,他却没法拿话宽慰他。痛苦这个东西,没有共同经历,人与人很难真正感同身受。就像朴灿烈的腿伤。 他只好尽力让他开心起来。
张艺兴好不容易才逗得朴灿烈没那么闷闷不乐,然而他的一番努力在那天晚上还是前功尽弃了。朴灿烈他爸到家后,以朴灿烈的性格无法置之不理袖手旁观,他无视一切阻拦,自顾自下楼截住他,单刀直入地把他爸问了个哑口无言。他爸或许曾想把这件事再瞒一段日子,如今被儿子无情捅破,一时下不来台接不上话。但他走过的桥毕竟比儿子走过的路多,尤其是这两年,于是很快收起了略微的一丝尴尬,痛快承认。家长的爱平均分给每个孩子不容易,他在外面又有了新欢,对朴灿烈和他哥的疼爱、对这个家的温情已经越来越敷衍。在朴灿烈逼问之下,他爸干脆把那些刺伤人心的话说得很直接。灿烈妈过来的时候,父子俩气氛很僵。朴灿烈脸色铁青,他爸已经懒得粉饰太平,往沙发一坐:“你跟他说这些干什么?”他妈尚未开口,朴灿烈先咆哮了:“我自己看到的,怎么了,你做还不让人说了?”他爸板着脸不语,他妈在另一边的单人沙发坐下。夫妻俩隔着楚河汉界,比头一回见面的陌生人坐得还远些。“说吧,你有什么打算?”白天他妈还哭过,现在给自己穿好了一副盔甲,伤心都藏在淡妆的脂粉下面。连朴灿烈都砸坏了一面窗和一口烟灰缸,也许对这事她早就有所察觉,所以连伤心都不曾歇斯底里。“没有什么打算,星星都上小学了,又在外地,我不会带他回来一起住。”他爸好像觉得他们小题大做似的,对外面彩旗飘飘很满意,家里红旗也屹立不倒。他还惬意地翘了个二郎腿,烤上一支烟,意思是外室不会威胁正室地位,别草木皆兵了。“他叫朴星星?怎么不直接改成朴灿星呢?”他爸无所谓的样子激怒了朴灿烈,他极尽嘲讽地说着,用力转着轮椅往前,熟悉的雪茄和古龙水味闻着恶心。他想起那份亲子鉴定,感觉到身体因为激动而发抖。“不急,还没带去你爷爷面前看过呢,过了年就改成朴灿星,你们三兄弟多好听。”“谁跟他是兄弟?!你看爷爷会不会把他打出家门!”奶奶去世得早,爷爷十分长情并未再娶,他不信爷爷看得惯他爸把外面乱七八糟女人生的孩子大摇大摆带回来认祖归宗。这话戳到他爸软肋,他铁青着脸抽烟。而他这番打算显然完全没把妻子放在眼里,灿烈妈已经别过脸去。朴灿烈咬牙道:“这辈子也别让我看见他和那个女的,不然见一次打一次。”他爸忽然火了,指着朴灿烈鼻子冲着他妈吼:“你管好你儿子!跟老子说话像什么样!”而她回以尖叫:“你就知道你外头那个儿子!灿盛在国外怎么样你打过一个电话没有?灿烈长这么大你给他开过一次家长会吗?你当的什么老子!”“给你们吃,给你们喝,出国读书钱不是我给的?我当的什么老子?没老子你们全喝西北风!朴灿烈我跟你妈说话你给我滚上去,我过年就把你弟带回来,你动他一下看看!”“好啊,你带,过得了爷爷那关你就带回来,看他多快横着出去。你还可以把那个不三不四的女人带过来,让这个贱人和她儿子一起横着滚出去,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的。”朴灿烈怒极反笑,说得慢条斯理,一个贱字念得字正腔圆。他爸气得脸都变了形,一把拽下脚底拖鞋扔过去。朴灿烈离得远,两个都悠悠闪开,他爸仍不解恨,抓起茶几上烤烟的打火机往他脸上丢。那个精致的金属方块恰好砸在额头,上面坚硬凹凸的装饰把朴灿烈从眉骨到眼皮划开一道口子,下一秒血就流过眼睛,视野一下子狰狞了。他妈尖叫一声:“你疯了!你拿什么扔他!”扑到朴灿烈轮椅前捂住他伤口,又大声喊人来。家里佣人早听见厅里大乱,一看朴灿烈满脸是血,赶紧提着药箱上前。他爸站在原地,看到儿子被血糊得睁不开眼,一时有些发愣。佣人把朴灿烈围起来,妻子仓皇地喊着儿子的名字。一片人仰马翻之中,他忽然想起小时候他夸朴灿烈好看又聪明,也曾痛惜他在车祸后性情大变。朴灿盛还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家里生意进展迅猛,再忙他也惦记着陪家里人,到朴灿烈小时候他的身价又是几个质变,那时已经生了旁的心思。朴灿烈说的话把他气着了,他觉得儿子不再和他一条心,这么优越的生活条件都是他给的,儿子怎么能和爹顶嘴?朴灿烈的伤不重,但把他妈妈吓得不轻,大晚上去了趟医院。张艺兴在房间干着急,又不能掺合别人家务事,听见楼下闹哄哄,他怕朴灿烈太激动出什么岔子,跑到楼梯口才看见他被围着出去了,灿烈妈也跟着。地上有血,佣人在收拾,灿烈爸气咻咻地走开了。张艺兴吓了一大跳,又不好跟上车,不知道朴灿烈伤得重不重。他手机扔在张艺兴床上没带走,这下连消息也不能发了。回房间正茫然,手机震了,来电的备注是“哥”,张艺兴不知该不该接,那电话不放弃地响了十几声,他战战兢兢地接通了。朴灿烈的哥哥居然认识张艺兴,他声音很稳重,张艺兴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他,灿盛让他转告朴灿烈有空就回电话,还让张艺兴记下他的号码,以后有事联系。“这孩子脾气大,听朴灿烈说你大他一岁挺细心的,以后麻烦你多看着他点儿,他从小谁的话也不听,我不在没人拦得住他。”天降大任,张艺兴诚惶诚恐地答应了。可朴灿烈更不会听他的话……哥哥听出他为难,笑着说:“他从小挺能找事的,这一年在轮椅上给你脾气受了吧?你别和他计较啊。小时候爸妈忙,他也没人陪,挺可怜的,现在家里才有个伴。”话说得客气,张艺兴赶紧应下了。朴灿烈半夜才回来,被划破的地方缝了六针,那口子再破开一点就快够上轻伤了。拆线前这一个礼拜伤口都不能碰水,每隔一天换药。洗完澡按摩,朴灿烈在床上坐着给他哥打电话,张艺兴这才知道他是怎么受的伤。“怎么开心点?”朴灿烈嘴角扯了扯,“哥,真的很讽刺。昨天还在办酒席,扮什么父子情深,今天我就进医院。这个生日真是红红火火。”他说得满不在乎,听得人心里难受。朴灿盛在那头问了什么,朴灿烈点头:“我要在家一个礼拜呢。嗯,就张艺兴在。嗯……他很闷的,玩什么呀。”张艺兴莫名其妙,抬头看了他一眼,朴灿烈冲他挑了挑眉。哥俩聊了半个小时,越洋电话把手机都打得发烫,朴灿烈随手把它往床上一扔,双手垫着脑袋向后靠在枕头上看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我哥让我好好照顾我妈,别把她身体气坏了。我妈说她不会离婚的,我也不希望小三进我家门,可是难道他们夫妻俩就要这样接着过几十年么?艺兴?”张艺兴嗯了一声,看着他。朴灿烈仍旧拿眼望天花板,带点鼻音地说着:“你觉得他们可以再一起过几十年吗,事情都已经这样了?如果我是我妈,我肯定已经气疯了。这个婚再不离,过下去有什么意思呢?”张艺兴诚实地摇摇头,他一共的人生才十五载,哪有阅历评价这样的几十年?窗户纸薄薄一层,足以遮住很多不堪的真相,他有点意识到,就算是为了朴灿烈,他妈妈或许都会选择不去戳穿它。朴灿盛虽然一年没回来,家里的事好像心里都有数,他对父母的争执并没有多问,更关心弟弟如何。也许从头到尾全然无知的只有朴灿烈一个人。而血浓于水,最亲近的人,却总在互相伤害。===============TBC===============
(伍)朴灿烈和他爸的冷战一直在继续,他顶着横贯眉毛的缝线足足一礼拜,他爸尴尬得不行又拉不下脸,干脆一整周都不回家。他妈心疼得要命,叮嘱厨娘做对伤口愈合好的菜,又找修复面部伤疤的精油。朴灿烈倒不以为意,拉着张艺兴在家发霉了一个礼拜,打打游戏遛遛狗,到最后他自己都直呼无聊,求着上学。这一周公布了期中考试成绩,张艺兴回学校后才知道自己考得不错,在家还担心了一段时间。虽说朴灿盛家已经安排好去哪所重点学校,用不着他拼命读书,张艺兴还是希望中考分数能好看些。也许爸爸在天上能看见。他发奋用功的样子,朴灿烈是不理解的,还有事没事老来房间骚扰张艺兴学习。养伤期间控制饮食,朴灿烈吃不了油腻辛辣,嘴里淡得没味道,烦躁得不行。“你房间有零食吗?我想吃辣条…想吃泡椒鸡爪,我妈全收走了。哎,你帮我去买点回来好不好?”张艺兴从书堆里抬起头看他:“不行,医生不是说了不能吃辣吗?留疤怎么办。”朴灿烈撇嘴:“就在眉毛上,哪能看出来啊……你房间怎么什么吃的也没有啊张艺兴。别写了,要近视了,变成小四眼儿。”张艺兴无奈,不理朴灿烈了,继续看书。朴灿烈在家里困了一星期,终于去医院把线拆了。面部伤用小号针加细线,愈合后伤口还是留下一条痕迹,过了几年才淡得看不见。拆完线回家,张艺兴盯着朴灿烈的疤看了好久,安慰:“不仔细看不出来的。”朴灿烈本来不怎么在意,被他一说又对着镜子用力瞧了瞧。他也到爱臭美的年纪了,心情好的时候对着女孩子们放放电,收获大把大把芳心。回学校正经上了一个多月的课,期末就是一模考,张艺兴如临大敌,今后要去的高中分数线很高,也许不跟朴灿烈走后门凭自己未必能考上。朴灿烈虽然玩世不恭,学习却很轻松,考前两周愣是被张艺兴拉着每天从早学到晚,朴灿烈写完功课来他房间看漫画,张艺兴有不会就集中问他。朴灿烈一只手夹书,一只手拿笔在纸上划拉着给他讲题,张艺兴问得最多的还是英语,朴灿烈发现他英语基础比一年前刚来时好了不少。他真的很刻苦,有股风雨无阻的倔劲儿,最能自己逼自己。等一模考结束张艺兴终于长松一口气,感觉自己考得还可以。最后分数比他估计的还好些,过年的心情轻松很多。寒假里张艺兴依旧早起背书,两周刷完了作业,他还记得朴灿烈说他爸扬言要带私生子去见爷爷,担心到时候朴灿烈情绪又过激。结果一个春节过得平平静静,他爸和他妈一起出席了公司春节年会,照旧让秘书来给张艺兴封了个大红包。这个红包张艺兴接得很不好意思,毕竟他在心里揣测过朴灿烈爸会不会真接私生子回来,也暗暗觉得他拿打火机砸朴灿烈太过。衣食住行都是朴家供的,腹诽一家之主又拿人家红包真是汗颜。朴灿烈倒是催他赶紧把钱收下:“以后见我爸嘴甜点儿,他最好表面功夫,面子要做得足足的。拿他钱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反正他肯定也塞了不少给外面那个。”朴灿盛从大洋彼岸回家放寒假,恰是一模前半个多月,朴灿烈刚考完,他哥又开学回去了。他身高腿长,五官一看就是朴灿烈亲兄弟,气场沉稳,周到地同张艺兴寒暄。当时他在给打游戏的朴灿烈按摩,朴灿盛进房间说:“我就知道你没睡,你别拖累人家每天那么晚还不能休息。”朴灿烈立刻反驳:“十点都没到!你还过你的美国时间呢!”朴灿盛笑笑,顺势坐下看他在大屏幕上玩游戏,随口和张艺兴聊起来,只谈学习,什么也没打听,绝口不提张艺兴到朴灿盛家的前事,免得他又心塞一回。张艺兴深深感到朴灿盛比朴灿烈成熟许多,他回来了朴灿烈不敢逃课,周末出去和哥哥疯玩,有他照顾着,张艺兴便留在家复习。于是大考前一段日子朴灿烈消停读书,生活史无前例的充实。可能心里有愧,过年朴灿烈爸给两个儿子的红包数目惊人,不过家里气氛还是很僵。他们还去拜访了爷爷,据朴灿烈回来说,他也不知道怎么看出他爸神色灰溜溜的,可能被爷爷教训过了,也可能是朴灿烈的口头威胁真的有用,总之过完年也没见他爸带人回来。初三下学期开学,中考倒计时板上的数字已经快逼近100。情人节那天,朴灿烈收了半桌肚的糖和巧克力,都拿出来给周围同学分完了。去年情人节他是在家躺着过的。朴灿烈还说初一的时候他收到全都自己吃,吃了两个礼拜没吃完,吃到牙疼。张艺兴肃然起敬,觉得朴灿烈腿好了以后应该多去娱乐公司门口走走,说不定哪天就被星探拦下了。真没想到,中午吃饭回来,他桌肚里也多了东西。朴灿烈好奇地探头过来看,伸手拿去研究:“哟,包得挺好看的还……‘To张艺兴’,我找找写没写她自己的名字呢?”张艺兴窘得耳根都红了。他长得秀气,只是没什么存在感,平时也从来不和女生说话,根本不知道是谁送的,甚至说不定是谁的恶作剧。朴灿烈塞了一嘴巧克力:“不可能,谁找那么多全是爱心形的给你啊,还不是一个牌子的,一看就是花时间挑的。嗯,这个同学有心了,挺好吃的……”张艺兴脸红透了,礼物没写名字,他回不了礼。直到毕业都不知道是谁送的,要不是写了他的名字,他都以为是谁想送给朴灿烈放错了地方。他对情窦初开缺乏概念,除了偶尔被朴灿烈打趣,这件事也就没了下文。可能和这位少爷待久了,也沾了一点他满溢的桃花吧。倒计时进入两位数,体育课等等副课早被主课取代一空,班里男生开始忙里偷闲地找时间溜下去打球,女生也散步聊天解压,一到中午教室里除了埋头苦读的学霸就没什么人。朴灿烈坐在座位上玩手机,噼里啪啦揿着按键,张艺兴知道他又不开心了。下午第一节课打铃前,男生成群结队满头大汗地涌进教室,七嘴八舌说着刚才的战局,一听就是踢了足球。朴灿烈心里那个疙瘩又开始猫爪挠似的,浑身燥起来,一局游戏玩死了,把手机往桌肚一塞,头顶全是乌云。张艺兴对情绪变化十分敏感,他知道现在最好别惊动朴灿烈,否则一点他就能炸。幸而老师很快走进教室训了全班一顿,说中考还剩两个多月,有空居然不在教室自习,跑下去玩什么球,人家隔壁班每天中午路过都在做听力,以后我也要过来盯着你们。教室一片哀嚎。过了这个阶段回头想,午休放松一下无可厚非,但当时张艺兴很感激老师们逼得那么紧,悄悄看了朴灿烈一眼,他下颌绷得紧紧的,正垂眸给方程式配平。其实他都听着呢。在站起来以前,足球永远都会是朴灿烈心里的一道疤。朴灿烈平时学习节奏很放飞,上课学的百分百吸收,大考来临前认真读一阵书,总能事半功倍。他很讨厌补课,拒绝一切家教,张艺兴则是没钱上补习班,知道一切都得靠自己。志愿是跟着朴灿烈填的,去向已经安排好了。老师挨个审查学生的志愿,填得太高太低都会被找去详谈。没有叫到张艺兴,他知道被默认成了关系户,脸有点烧,坚定决心要凭自己考过未来高中的分数线。剩下两个月了,一鼓作气拼一把。这段日子里张艺兴总会想起他爸爸,如果他还在,也会小心翼翼地给他创造学习环境,每天好吃好喝补营养吧。他后来最后悔的是没有一张和爸爸的合照,回老家翻遍遗物也只有很小时候他抱着自己的老照片,张艺兴取出来放在抽屉里,想家就拿出来看看。所能寄托的如此单薄,他只好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学习上,让自己整天都有事可做,以免东想西想。
这年中考最后一门考试结束,耐着性子等监考老师清点完答题卡,学生们雀跃着从考场涌出来时天正下雨,张艺兴知道外面那一簇簇牵肠挂肚的伞下没有一把在等他,没有一张翘首以盼的脸准备好对他露出笑容,如释重负地牵着他回去。他和朴灿烈不在一个教室,整座考点所有学生普天同庆地席卷过整个走廊,人山人海,朴灿烈收拾完考具自个转着轮椅出校门,神清气爽地宣布他要好好玩几天。之后一个星期他一茬又一茬地约狐朋狗友,包括从另一个城市转学回来上高中的边伯贤,中考对他没多大意义,考完当天就陪朴灿烈嗨了个通宵。张艺兴特意留了门,朴灿烈回来的声音能惊醒他,困得神智不清去他房间准备按摩,本想倚着床边躺一会,结果不知不觉睡着了。醒来已天色大亮,俩人躺在一张床上,身边的人呼吸安详。张艺兴惊恐地发现这回朴灿烈缩到床右边躺得规规矩矩,倒是他自己睡得手脚张开,赶紧翻身坐起,轻手轻脚地给朴灿烈掖好被子,下床回房间。今天开始就不用学习了,他突然无事可做,空虚得很。只好打扫了一遍房间,理出再也用不上的教科书。这是一个没有作业的暑假,张艺兴难得清闲,每天陪朴灿烈复健遛狗,下午午睡看书,晚上从被窝爬出来揉着眼睛给他按摩。边伯贤隔三岔五来家里玩,和朴灿烈把游戏打得震耳欲聋,生产了一地瓜子果皮可乐罐和啃剩下的鸡骨头,正是臭味相投。张艺兴除了复健遛狗也没出门走过几步,一个假期过得相当糜烂。七月成绩出来后,朴灿烈妈喜出望外给亲朋好友打了一圈儿电话,他爸也红光满面的,觉得俩儿子聪明都是遗传的他。只是朴灿烈瞧见他依旧没好脸色。张艺兴考得比他稍低些,经历几次转学转班从低到高跟上节奏,这成绩已经很理想,却无人分享。录取通知书和报道事项寄到家里,他把印刷精美的铜版纸复印一张,去爸爸坟前和纸钱一起烧了。老家的说法是亲人自己叠纸钱更诚心,可在别人家不能做这些,只得买现成的。张艺兴上香磕头毕,把盒装纸元宝一个个分开抖擞到红纸袋里,写上先人姓名封上口,拿打火机点着了一个角。火苗迅速舐出一个边缘焦黑的洞,纸钱从越来越大的破口里掉出来,烧作一团灰烬。抽烟对身体不好,商店也不卖给初中生,我就不给您点了。我考上了市重点,最近过得也很好,爸爸在天上和爷爷奶奶放心吧。您从未入我梦里,您尽管来,我不会害怕的。风卷着纸灰往前冲,张艺兴正了正纸盘上摆满的水果和祭品,爷爷奶奶的墓在老家,等今年爸爸忌日的时候再回去看。太阳毒辣,他出了一身汗,心头轻松了些,随即又压上了更沉甸的心事。随通知书寄来的信件里有一张银行卡,写明家长要在开学前打入一年学费,那数字惊到了张艺兴。这所学校在全市民办高中排名第一,有一大批初中部选拔上来的尖子生,学校走高考路线,一本率笑傲大部分公办市重点。灿烈爸同校方有往来,知道儿子随心所欲的脾气,疏通关系为他后三年保驾护航。原本考不过录取线也能给名额,朴灿烈和张艺兴倒是争气,结结实实过了分数线,免得被人说成空降兵。张艺兴知道朴灿烈的成绩能上很多优秀公办重点,但这少爷根本不会去。可一年学费比张艺兴家以前三年房租还贵,三年一共要花多少钱已经不能用柴米油盐换算了。他们刚毕业的那所私立初中收费同样不会比这里便宜,确切数字不清楚,但大概相加起来到他高中毕业后就是个天文数字。这些还只是学费,他在朴家的生活开销……灿烈妈妈对他很好,复习阶段逼着朴灿烈每天喝的营养补品张艺兴也同样有一份,也许他让她能倾注一部分对身在国外的朴灿盛的关爱。家里多一个人并不是多一副碗筷那么简单。他明白朴家为何不计较在他身上的投入,随着朴灿烈双腿不见起色脾气也愈加见长,能被他接纳的只有张艺兴一个人,他妈妈常私下找张艺兴问朴灿烈复健的情况,因为患者本人不愿意和她聊这些。他爸就更别提,半年多了和儿子的关系还没缓过来;朴灿盛和弟弟隔着太平洋和十二小时时差,鞭长莫及。朴灿烈不开心的时候,张艺兴几乎是唯一一个他愿意揭开窗户缝和外界交流的通道,其他朋友即便交心如边伯贤也不能这样和他朝夕相处。张艺兴跟皇帝身边最亲信的宦官似的,渐渐能把握朴灿烈情绪起伏,预判他这次爆发会到什么程度。相反朴灿烈就很不了解他了。张艺兴垂着头回来,他拉着他一起看球赛,兴奋地指点江山的时候,感觉到张艺兴有些走神。朴灿烈当时就问你咋了想啥呢,张艺兴说没什么。朴灿烈并不是那么粗神经,他能发现张艺兴忍不住的低落,但没学过怎么照顾别人的情绪。晚上张艺兴和往常一样给他按腿,朴灿烈本来都是躺着看漫画,这天偷偷观察他的表情。张艺兴做事一直专注,心事藏得很深,只是话比平时还少。朴灿烈就又问他,你今天怎么了,是不是不高兴?张艺兴摇头不吭声,朴灿烈问不出个所以然,把头探到他面前,从下往上盯着他看,一颗脑袋跟着他的动作来回挪。张艺兴说,没事,真没事,可能有点中暑了,胸闷。朴灿烈就叫人切西瓜上来。张艺兴没有一点胃口,勉强啃着西瓜,听见朴灿烈唠叨“怎么就中暑啦?哪有大热天去扫墓的呀?”其实他也有很多心里话想吐露,看着朴灿烈一派大男孩的率真,没有隔夜心事,有时真想和他说点什么,但想起他们之间那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倾诉的冲动就哽在了喉咙口。他能告诉他正为学费犯愁么?他只会回答:我爸会帮我们付的呀!我们一起上学就好了!张艺兴只能对那双澄澈的大眼睛回以微笑,说自己好多了,朴灿烈满意地点点头。夜谈的那个晚上他就知道,会说出“那你以后可以一直住我家”的朴灿烈和他即使不是鸡同鸭讲,即使他卸下一身大少爷架子,也永远无法设身处地为对方想。至少很长一段时间都会是这样。(tbc)——————————下一章就上高中噜,茶蛋还有谁会粗来呢
(陆) 坐着轮椅进高中校园的朴灿烈注定从开学第一天起就是话题人物,一进门径自带着张艺兴选了教室角落坐下,老师安排位置也由着他方便。他们缺席了开学前的报道和军训,班里同学已经共同生活五天,对他们还一无所知。 座位按性别身高调整完,前面坐了两个女生,有活泼的直接转过头来和他们打招呼:你们俩军训和报道都没来对吧?我叫卢娜丽,是咱们班班长。有什么不了解的可以问我。 她就坐在张艺兴前面,有一个考验普通话功底的名字,自来熟地聊起天。朴灿烈前面的女生很安静,对他们笑笑,没说话。 一上午五节课,午休过后又是四节,任课老师基本见识了一遍。英语老师除了立规矩和点名外没说过一个汉字,张艺兴刚转学来城里的初中时也是这样,第一周全程懵逼,什么也听不懂,别人翻书他也翻,用了一个学期才勉强跟上。 而高中同学随口就能用纯正发音说得洋洋洒洒,张艺兴深深感到了压力。朴灿烈依旧漫不经心,手托腮转着笔听讲。唯一的插曲是老师点到他回答问题,没人站起来。班长立刻举手解释:老师,朴灿烈他腿不方便。 老师从讲台望了望,这才发现角落里的学生在轮椅上。朴灿烈坐着报了答案。班里同学好奇地转过来打量他。 谁是活跃分子,谁和谁玩得到一起,军训五天已经露了端倪,这个班属于爱吵闹的,朴灿烈的存在又把一锅大杂烩搅得风生水起,同学私下议论纷纷,和他同进同出的张艺兴看起来也有些神秘。 班长问过朴灿烈是不是摔伤了,朴灿烈言简意赅地吐了俩字:车祸。他腿上正常穿着校裤没打石膏,她一下子就懂了,没有再问。 中午边伯贤风风火火地冲进他们班教室,张艺兴正好在摆碗筷,他和朴灿烈不吃学生餐,家里准备好料理放在两大个分层保温桶里带来。朴灿烈靠墙坐在教室最里一排,边伯贤直接窜到张艺兴前面坐下,啥也没说先用手捞了只炸虾往嘴里放。 朴灿烈拿不锈钢勺追着他打,边伯贤边抱头躲闪边说,以后不去餐厅了,就蹭你的饭了…好吃! 朴灿烈呸了一口,问你干嘛来了?张艺兴把自己没用过的勺子给边伯贤,他居然拿去和朴灿烈对打,另一只手忙里偷闲地捏起菜丢嘴里,抱怨说我怎么没和你们一个班呢?我们班主任可烦了,开学第一天就拖堂,这也不许那也不让的。 朴灿烈就忙着和他抢菜吃,俩人鸡飞狗跳的。张艺兴就着最边上的一道辣椒炒肉干掉了半碗白米饭,边伯贤差点把战火殃及到它,朴灿烈又架着勺子把他赶走,说不行,那个艺兴爱吃。 边伯贤闻言看了张艺兴一眼,去抢朴灿烈的菜包饭。班长回来的时候边伯贤还坐在她座位上拿着张艺兴的勺子挖菜,她不由得一愣。 边伯贤一看人来了,仰起脸冲她笑笑,把饭勺搁下,宣布他还没饱,再去餐厅逛逛。 朴灿烈眼皮也没抬,慢悠悠嘱咐道,哎,有炸鸡带点上来。边伯贤一只脚已经跨出教室,大喊一声,不干!馋死你! 朴灿烈从鼻子里冷笑。张艺兴拿不准边伯贤这话到底答应没答应,他们俩的友情总是让人费解。过了半小时边伯贤居然真的又跑进教室扔了一袋炸鸡在朴灿烈桌上,九月天还热着,他额头亮晶晶的。 朴灿烈喊张艺兴拿竹签插着吃,边吃边毫无感激之心地点评,边伯贤你太不到位了,吃炸鸡当然还要喝奶茶啊。 边伯贤怒目照着他脑壳来了一下:滚蛋!下次跑腿别喊我!他一张娃娃脸,生气也不凶,咋咋呼呼很招人喜欢。有事没事去他们班,一个星期下来很快和周围几个男生熟了。 有些人还一句话没和张艺兴他们说过呢,边伯贤也能和人家聊起来。就有人问:你们认识呀,是初中同学吗? 他点头道,穿开裆裤的交情了吧。朴灿烈懒洋洋的,手支着头看他们聊。 同学又问是哪个初中的,边伯贤报了名字,班长转过来说:哎,吴诗好也是这个学校的。你们几个认识吗? 张艺兴这才知道朴灿烈前面坐的女生是初中校友,不过他交际很少,没见过她,朴灿烈三天两头请假,也没认出来。这姑娘没什么存在感。 刚进高中,什么都带着一股新鲜,只有朴灿烈永远随心所欲。高一教室在一楼,中午他自己转着轮椅出门,漫无目的地晃悠,张艺兴跟在旁边。有时候边伯贤也在,和他谈游戏谈球赛,斗嘴皮子斗得唾沫横飞的。 张艺兴忍不住问你们天天吵,干过架没有?朴灿烈咂了两下嘴,回忆道,还真没有,一般都动口,再说他那身板打得过谁呀? 张艺兴想想边伯贤的伶牙俐齿,要他在场估计又得嚷嚷着和朴灿烈开战了。
十一假期他回镇上扫了墓,在老家住了一晚上。他爸走了两年,老邻居搬家,房子终于成了废宅,杂草丛生。 以前有人让他把房子处理掉,反正他既然去了城里就肯定会留在城里,不会再回镇上住。张艺兴不知道以后自己的去向会是何处,但是漂泊无根,这个根说的就是老房子吧?人总得有一个他盼望着回去的地方。 朴家是很好,但他永远是外人,他会附和朴灿烈的“回家”,也会在别人都说“我忘在家里了”的时候改口成“忘在房间里了”,时时刻刻告诉自己不属于这个地方。有天他要是忘了本,干脆把名字改成“朴艺兴”得了,一辈子帮朴灿烈端茶倒水,做朴家养的闲人。 张艺兴晃晃脑袋,他借下午的日光晒了晒旧被褥,这回躺进去终于不那么霉。他找了镇上一个老人,付了些钱请人家定期照看爷爷奶奶的墓地,他今天发现石碑上的颜料已经被风吹雨打冲淡了,刻下的人名和生卒年月深深浅浅。 爷爷奶奶合墓,底下刻着“子”,他爸的名字,再底下是“孙”。子旁边本来还有“媳”,并排在张艺兴的名字上面,被全部磨掉了,剩下一片坑洼的空白。张艺兴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是他爸以前干的还是奶奶在世时候的决定,而他爸在城里的墓碑上自然也是没有“妻”的,他终于能明白为什么他们从来不说关于他妈妈的事了。 朴灿烈一直在QQ上给他发消息,镇上信号不好,张艺兴老断线。朴灿烈缠着让他拍老家的照片,图片怎么也传不出去。张艺兴无奈给他解释:回去再给你看,都是土房子和光屁股小孩儿,真没什么好看的,上公厕还要跑老远呢。 那头很快回复:啊,你们挺原生态的啊!那你吃饭没? 张艺兴一字一句打着:吃了,你和伯贤好好玩吧,这里网不行。 朴灿烈坚持给他发了一晚消息,张艺兴只好上了线又断,断了线又上的,满房子找信号好的角落,踮着脚尖和他聊天。 他对张艺兴老家好像有很浓厚的兴趣,虽然那是一个地图上找很久才能找到的小地方,公路都修修补补的,很久以前上厕所恨不得闭着眼睛,否则不知道会看见什么生物。 张艺兴努力说服这个不沾地气的大男孩,乡村也是各式各样的,他的老家属于落后的那种,千顷良田金灿灿的稻子看着是很美,没有收割机都是要挥着镰刀一棵棵割下来的。也不是谁都用得上打谷机,实打实靠人力打谷,知道那要累脱几层皮吗? 朴灿烈不依不饶,非要亲眼见识。可是现在不都靠机器啦?你都说是你小时候的事情了,后来不也搬到镇上通网了吗?不行不行我要来,我要见见荷塘月色,行走在乡间的小路上你听没听过啊? 真不是“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那样的,一群挥汗如雨的农民、一个蚊子缠身还停电没网的夜晚、一间断水旱厕的气味,足以让脑补的意境全幻灭,哭着喊着回家拥抱高科技去。千万别来,随便去哪个农家乐不好吗? 那你一个人怕不怕?不怕,爷爷奶奶陪着我。 两个人聊到不知不觉睡着,企鹅挂了一晚上,流量都见底了。 张艺兴是被第二天的太阳晒醒的,他慢慢起来收拾,去赶中午进城的大巴。昨晚的图断断续续一晚上终于发出去了,朴灿烈应该还没起床。 他希望他能打消这个烂漫的念头,朴少爷坐在轮椅上就跟故事里那个踩着面包过泥潭的小姑娘似的,万万不肯弄脏自己的脚。乡间的小路,那还了得?
高一有个腿脚不方便、长得帅的新生,很快在学校传开了。很多人来他们班找熟人聊天,都会悄悄让同学指朴灿烈给他们看,然后发出不虚此行的感叹。 学校论坛有人偶遇朴灿烈拍了照片上传,张艺兴出门也被人搭讪,说是不是认识坐轮椅的那个小帅哥。他点头,又被人要联系方式,两个女生软磨硬泡了好久,好说歹说把张艺兴的好友加上了。 他回去告诉朴灿烈,朴灿烈把他手机拿来,聊天界面停在女生问他知不知道朴灿烈QQ号的地方,朴灿烈把自己的企鹅号发了过去,对方立刻发了一串谢谢。 然后朴灿烈换了自己的手机,拒绝一切好友申请,空间权限也关了。 他对张艺兴说:“下次他们再缠着你,你就让他们加我Q,反正也加不上。” 朴灿烈已经把别人的念想都给断了,还是有人辗转打听到他的手机号,给他发短信。校内网主页是公开的,一天几十条通知,来访记录一茬又一茬,随便发条动态底下全是赞。 边伯贤偶然发了一张在朴灿烈家打游戏的照片,首页马上炸了,好多人私聊打听朴灿烈的消息。还有老同学扒他们认识多少年,一起上房揭过几片瓦,干过什么坏事被通报又被摆平了,等等的陈年旧账。 光朴灿烈出车祸就被传出了好几个版本,他觉得他们老关心他站不站得起来很烦,在主页发了一通火。 说到他能不能站起来这件事,真是戳到点子上,捅进心窝里了。医生透露过,三年还不能恢复,希望就比较渺茫,现在已经两年,朴灿烈还是不能走路。从床上到下地的进展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大腿有了点知觉,小腿还是用不上力,脚腕绵得跟棉花似的,支撑着站一会都满头大汗,扶着栏杆挪一两步,人就要往下坠。 这段时间朴灿烈又变得很暴躁,风吹草动都要炸毛。十月底是学校运动会,这些原本能让他大出风头的项目,现在全都与他无关。 张艺兴因为又高又瘦,被体委逼着报了短跑和接力,体育课他和其他几人单独练习。朴灿烈也从教室下来,坐在绿茵场看他们满操场狂奔,张艺兴跑得是真快,和校记录只差了那么一丁点,比眨下眼的时间还短些。 几个班的男女生分开一起上课,班长和她同桌拉着一箱水过来助威,吴诗好给张艺兴递了一瓶,他头上已经冒汗,说声谢谢就接过来咕咚咕咚灌了。 朴灿烈转着轮椅过来,腿上搭着张艺兴的外套,把他喝了一半的矿泉水拿走,给他塞了一瓶运动饮料。张艺兴简直受宠若惊,朴灿烈夸奖他,你跑挺快的嘛! 边伯贤灵活轻巧,报了短跑和跳高,那根杆子再怎么往上拉,他都像兔子一样窜过去。朴灿烈也去观战,边伯贤要喝水,朴灿烈说让你们班长买去,边伯贤反驳,可你给张艺兴买了啊!朴灿烈说,他跑得多,累! 边伯贤很气,叉着腰自己去校内超市了。他感觉朴灿烈对张艺兴这个小跟班比对他上心,一起调皮捣蛋的情谊去哪啦?就知道差使他买炸鸡,一瓶水都不想着他,下次再这样就绝交! 没有下次了,第二天朴灿烈怀里揣着两罐红牛,一个给张艺兴,还有一个满操场找边伯贤,他们班的人说边伯贤今天没来上课。朴灿烈打电话给他也不接,他们俩以前都是三天两头翘课,朴灿烈以为这货又上哪儿玩去了。 第三天中午,边伯贤进来他们教室,胳膊打着绷带,脸上搽了药水,嘴角还有淤青。张艺兴先看见他,吃了一惊,朴灿烈大声问你咋了?摔了? 边伯贤说是,摔了。朴灿烈说你怎么摔的,这么大的人了!边伯贤说嗨,地上有坨狗屎,我没看见就滑倒了。手是撑的,脸是蹭的,嘴是磕的,可怜我的校服了。 朴灿烈半信半疑地看他,边伯贤眉飞色舞地给他讲医生怎么怎么给他处理伤口的,如何如何不能碰水了,运动会没有他拿奖无望了。 他一脸轻松,朴灿烈也就不在意,嗤笑说没被跳高杆绊倒,踩狗屎倒滑倒了,你这协调性也不咋样啊。 两个人又吵吵半天,边伯贤走了之后朴灿烈的脸色才一变,拧着眉毛说,这小子糊弄我,他肯定和人打架了。张艺兴不解,朴灿烈拿出手机噼里啪啦一顿按,短讯很快一条条震起来。 边伯贤真和其他班的人动手了,但他坚决说是踩了狗屎,朴灿烈打听不出究竟为什么,只知道和一起打球的人闹了矛盾。边伯贤宁可编一个扯淡的理由也要回避这件事,他便放弃了深究。 张艺兴这时候才知道边伯贤从小学练合气道,一般人奈何不了他,打成这样对方也讨不了好。朴灿烈老觉得边伯贤身手不行,嘲他花拳绣腿,其实是知道边伯贤没吃大亏,不然早替他上门寻仇了。 男孩子打两架摔几跤受点伤没什么,朴灿烈在轮椅上坐了两年,等闲皮外伤根本不会引起他注意。没见的这几年,边伯贤长结实了,不是以前那个小瘦子,朴灿烈也变了很多。 他一向讨厌别人骗他,而且格外护短。那些和边伯贤打架的已经被朴灿烈划入黑名单,指不定哪天要兴师问罪。真相说来也许难以启齿,也许只是啼笑皆非,但他不会再逼问边伯贤要他给句实话。
这件事就算过了,边伯贤翘了好几天课,放学按时去朴灿烈家报到,游戏打得仿佛世界末日。他的伤半个月都没好全,运动会挥舞着绷带胳膊给张艺兴助威,站在朴灿烈轮椅边上,真是格外励志。 张艺兴短跑终于破了校记录,接力也捧回奖牌,被边伯贤拿在手里叮叮当当磕着玩。朴灿烈一语不发,他想起两年前自己在场上肆意奔跑,那时风怎样狂乱地拂过他头发,现在他只能转着轮椅,默默避过参赛者狂奔中卷起的气流。 接力比赛是最有看头的,每一个接头处都人头攒动,张艺兴接过最后一棒冲向终点,四周雷鸣般爆发的加油声和从前的许多瞬间重叠。朴灿烈的轮椅在拥挤的人群占了一席之地,和所有人一起拼命张望着,第一名飞快跨过终点线的那一刻,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他忽然哑了声音。本来他应该站在那里的。 他沉默着在颁奖典礼鼓掌。两年了,到今天还走不了几步路,怎么锻炼肌电图结果都不好。朴灿烈纾解压力的方式是用力打游戏,这天开始打得更加不知疲倦,期中考试周也每天玩到深夜。 他的低气压一直持续到下个月。十一月底,那天朴灿烈一进教室,桌上就摆了许多礼物,有些是其他班女生拜托同学递的。这个生日和他以前比起来过得相当低调,全班同学和任课老师人手一份高定蛋糕和巧克力礼盒,没开派对,小范围和玩得好的朋友聚了一场。 这个日子又让他想起去年和他爸大吵的那一架,这回朴灿烈收了红包,和他爸妈平静地吃了一顿饭。也许他们还想修复关系,朴灿烈回来之后躺在床上和张艺兴抱怨,可是他们家已经回不到以前了啊。
对了,这天还有一件事。放学张艺兴推着朴灿烈在学校走廊去电梯口的时候被人堵住了,一个女生低头站在过道,含羞带怯地对他说了些话。这不是朴灿烈第一次被拦下,他也不止一次三言两语或温和或冷淡地打发走姑娘们,可今天或许是心情好吧,也可能是落日余晖给这个特殊的傍晚加了层暖金色的滤镜,朴灿烈没有马上拒绝。他睁着漂亮的桃花眼抬头看她,谁的心跳响成了画外音。 下一次推起轮椅的时候,两人已成三人行,姑娘红着脸对张艺兴笑了笑。(tbc)
朴灿烈狠狠郁闷了一礼拜,宋惠媛劝他也不开心,又开始迟到早退。期末考还有不到一个月,张艺兴揪着他每天看会书做点题,把他的注意力拽回来。 学校里女朋友的温情攻势起了点效果,周末宋惠媛陪朴灿烈去看金毛,朴灿烈陪她去舞蹈班,又接她下课去吃饭。边伯贤大呼见色忘友,只好天天放学和张艺兴打球。 宋惠媛和边伯贤一个班,他没在班里闹过他俩,默默习惯了女朋友接替他这个好朋友的位置。边伯贤人缘相当好,一呼百应,最看重的还是朴灿烈。他们最要好的死党是彼此这毋庸置疑,边伯贤也不曾因被冷落而鸣不平,迅速调整节奏和张艺兴结对玩去了。 岔子出在圣诞节,学校居然搞什么圣诞舞会,朴灿烈没法参加,宋惠媛却是绝对不能缺席的舞蹈社主力,男朋友当然要留下来看她表演。朴灿烈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快到圣诞节前才突然想起,边伯贤好像约过他这天去游戏节。 朴灿烈陷入了两难。游戏节他想去,而且答应边伯贤在先,然而女朋友那里天经地义不能失约,经过激烈思想挣扎还是无法抉择,把这个问题抛给了张艺兴。 张艺兴也回答不出,两件事时间恰好冲突,想赶场子都不行。朴灿烈思来想去,不能伤宋惠媛的心,毕竟为这个演出她准备了很久,男朋友不全程看完简直没天理。边伯贤应该能理解他吧?应该能吧?游戏节还有下次…… 朴灿烈难得纠结了很久。对话框里边伯贤兴冲冲地发消息提醒他:要去游戏节晚上的活动了好开心啊!后天几点见啊?最晚翘掉舞会过去就来得及了,早点到可以看白天的展。要不直接请一天假吧? 他犹豫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打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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