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b&那年的枫叶红的早，师傅酿的酒还是缸子里的几颗枣。&/b&&/p&&p&&br&&/p&&p&一、&/p&&p&我本来是不用枪的。就像农夫不用剑，渔夫不使刀。&/p&&p&一个摆渡人，撑好自己的船即可。&/p&&p&一根长蒿，一艘小船，便是多年生计。&/p&&p&&br&&/p&&p&师傅曾说过：江湖水深，太平便好。&/p&&p&我说：我不懂。&/p&&p&师傅没有说话了。&/p&&p&后来江上下了一场很久的雨，烟雨朦胧，远山淡如墨。&/p&&p&我看着师傅死在江上，一杆长枪刺穿了他的喉咙。&/p&&p&下手的人与师傅并无仇怨，只是为避免后面的追杀者渡江罢了。&/p&&p&我穿着蓑衣，藏在石头后面偷看，身体瑟瑟发抖。&/p&&p&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师傅的话。&/p&&p&&b&这江湖没有太平的。&/b&&/p&&p&&br&&/p&&p&师傅的枣子酒还未酿好，我只好一股脑把几颗枣子倾倒江中，算是祭奠。&/p&&p&我烧掉小船，弃掉二十年生计，一脚踏入江湖。&/p&&p&师傅，我会为你报仇的。&/p&&p&那天雨下的缠绵，枫叶似浇不熄的火。&/p&&p&&br&&/p&&p&二、&/p&&p&&br&&/p&&p&此后，我遇到一个女孩，一身鲜红，站在路边。&/p&&p&我问她这江湖最厉害的是哪个门派？&/p&&p&她说：逍遥人儿逍遥仙，逍遥尽处逍遥山。&/p&&p&这江湖武功最高，自然是逍遥山。&/p&&p&我说多谢，便辞别而去。&/p&&p&只有女孩在背后大声说些什么，我却听不清了。&/p&&p&&br&&/p&&p&逍遥山收徒那天，上千人站在山下。&/p&&p&却只收三人。&/p&&p&一场筛选后，我满身是血的站在了山前。&/p&&p&和我的两位师兄。&/p&&p&&br&&/p&&p&师傅收徒时候，山上摆了三十六样兵器。&/p&&p&刀、枪、剑、戟，无不是神兵利器！&/p&&p&大师兄选了一把剑，剑名：长留空！&/p&&p&江湖五大名剑之一，一剑长留，万仞不空。&/p&&p&史上最锋利的剑，天下最快的剑！&/p&&p&二师兄选出一把刀，刀名：墨刑！&/p&&p&江湖上最妖的刀，刀出饮血，其色如墨。&/p&&p&是二十年前老魔主的佩刀！&/p&&p&&br&&/p&&p&轮到我时，师傅说我天生神力，可用些重兵重锤。&/p&&p&我看着琳琅满目的兵器架，不知作何选择。&/p&&p&突然之间，我眼前出现了师傅死去的场景。&/p&&p&我说，我练枪。&/p&&p&&br&&/p&&p&我去山后紫竹林选了棵硬竹，又套上了寒铁的枪头。&/p&&p&枪身长十一尺三分，足有两人高度。&/p&&p&摸着竹木枪身，仿佛我又回到了撑着长蒿的时候。&/p&&p&是那么安心。&/p&&p&&br&&/p&&p&师傅问，此枪乃你所成，何名？&/p&&p&我说：此枪名为：&b&渡江&/b&。&/p&&p&&br&&/p&&p&三、&/p&&p&&br&&/p&&p&我在逍遥山学了三年，届时师兄们早已名满江湖了。&/p&&p&白玉剑仙和赏刑刀的名号无人不晓。&/p&&p&我资质愚钝，却是在山上学满了三年。&/p&&p&&br&&/p&&p&下山那天，我站在山巅，望着无边河山，银装素裹。&/p&&p&雪簌簌地下了起来。&/p&&p&雪中，我拿着一杆渡江，进了江湖。&/p&&p&&br&&/p&&p&三年时间，我忘记了许多东西。&/p&&p&连仇家的面貌都在时间里模糊起来。&/p&&p&唯一记得的便是那一手好枪法，和他敞开胸口的一朵蔷薇印记。&/p&&p&&br&&/p&&p&四、&/p&&p&&br&&/p&&p&我江湖行走二十三日，挑战枪术高手一十七人。&/p&&p&无一败绩。&/p&&p&落了个脱衣枪的名号。&/p&&p&可我并非有意，我只是想看看他们胸口的蔷薇印记。&/p&&p&&br&&/p&&p&我一路挑战，直至北原方家。&/p&&p&五大枪术世家之一。&/p&&p&那一天，雪连下了三日，天地一片漂白。&/p&&p&方家门前灯笼高挂，鞭炮声响彻十里。&/p&&p&赤膊的汉子抬着高轿就要出府，宴飨宾客欢声笑语。&/p&&p&似是女儿要出嫁。&/p&&p&&br&&/p&&p&只有我一人，站在府前，高喊一句前来挑战。&/p&&p&气氛瞬间凝固到了冰点。&/p&&p&屋檐上的积雪抖落，我的枪也随之落下。&/p&&p&随着长枪落下的，还有方家一十八口好汉的衣衫。&/p&&p&&br&&/p&&p&小贼休要猖狂。&/p&&p&高轿中突然传出一声娇叱，一个红绸珠冠的女子破空而来。&/p&&p&那是一个极美的女子，静雅脱俗，似画卷上一抹朱砂。&/p&&p&我却有些惊讶，我是见过的她的。&/p&&p&那日我刚入江湖，见到的也是这抹红。&/p&&p&&br&&/p&&p&我长枪一刺，随即往右一抖，便已制服女子。&/p&&p&我在逍遥山苦练三年，没有学过任何招式，只有这一刺一抖。&/p&&p&我的枪长，又天生神力。&/p&&p&仅凭这一刺一抖便足以笑傲大半江湖。&/p&&p&可我使着顺手，却忘记了往日习惯。&/p&&p&在女子落地的瞬间，一席红色的长衫也随之落下，露出如雪肌肤。&/p&&p&&br&&/p&&p&五、&/p&&p&&br&&/p&&p&冬天很快过去，已至开春时节。&/p&&p&&br&&/p&&p&三川山外，杨柳树下，我坐在大石上，划去纸上的名字。&/p&&p&一份百人的名单，如今只余三人。&/p&&p&邯山林家，林之冲。&/p&&p&断魂枪，薛岭。&/p&&p&以及白衣枪神，徐少陵。&/p&&p&&br&&/p&&p&喂，呆子。一身红衣的女孩突然出现在大石旁。&/p&&p&你怎么又追来了，到底要跟我跟到何时。我有些无奈。&/p&&p&女孩红着脸，你这人怎么这样呐，我都被你看光了，不跟着你跟谁。&/p&&p&我说，那日不过误会罢了，我已道过歉。&/p&&p&女孩气道：为了你，我都离家半载岁月，你叫我如何回去？&/p&&p&我拄着长枪，道：随你吧……&/p&&p&说完便起身前往邯山，只有燕子从嫩绿中穿梭。&/p&&p&&br&&/p&&p&再三日，江湖突然多了风声，赏刑刀战死广阳府。&/p&&p&死时不能闭目，刀声悲鸣。&/p&&p&&br&&/p&&p&我收到消息时已至邯山，望着崇山峻岭。&/p&&p&不知为何发出一声叹息。&/p&&p&&br&&/p&&p&六、&/p&&p&&br&&/p&&p&林之冲正在饮酒，杏花梨子酒。&/p&&p&看起来有些文雅，但锐气逼人。&/p&&p&我站了出来，枪指其人，表示挑战。&/p&&p&然而他并没有动。&/p&&p&我只好出枪，直刺酒壶，一刺一抖，酒飞壶落。&/p&&p&&br&&/p&&p&他只好起身，拿出一杆木枪。&/p&&p&嘴中仍喃喃道：可惜了一壶好酒。&/p&&p&他的语速很慢，手上却不慢，枪在手中捻、转、挑、刺，抖出了一片枪影。&/p&&p&&br&&/p&&p&我只是举枪一刺，便破了这稠密的枪影。&/p&&p&毕竟这江湖没有人的枪比我更长。&/p&&p&趁其惊讶间，我一枪长挑，便挑落他的长衣，露出结实的胸膛。&/p&&p&没有蔷薇印记。&/p&&p&&br&&/p&&p&我收起长枪，抱拳道歉。&/p&&p&林之冲却摆摆手，表示不在意：阁下好枪法，不如进院子喝几杯薄酒。&/p&&p&我还未答话，一个红衣身影便扯着我的袖子进了门。&/p&&p&&br&&/p&&p&红衣是她的装扮，也是她的名，方红衣。&/p&&p&&br&&/p&&p&七、&/p&&p&从林家出来时，夕阳斜照。&/p&&p&红衣跟在我身后，轻声轻语：我们接下来去哪？&/p&&p&我说：衡阳。&/p&&p&&br&&/p&&p&黑夜渐渐拉长，我们寻到一处山洞，点起篝火。&/p&&p&红衣打了只兔子，用随身的铁枪穿成串，放置火上烤。&/p&&p&火光忽明忽暗，她的眼睛里像闪着光。&/p&&p&&br&&/p&&p&那一刻，望着洞外黑夜，茫茫无际。&/p&&p&我突然生出一种巨大的空寂感。&/p&&p&我说：等我挑战完后，我们找个地方归隐吧。&/p&&p&&br&&/p&&p&好啊！&/p&&p&女孩抬起头，一瞬的笑仿若烟火。&/p&&p&&br&&/p&&p&八、&/p&&p&断魂枪很厉害，但还是不如我很厉害。&/p&&p&当我抖落他长袍时，我看到他气急的脸上憋出青红。&/p&&p&在人群的哄笑中，颜面而逃。&/p&&p&我在名单上再次划出一笔，只剩最后一个名字了。&/p&&p&徐少陵。&/p&&p&江湖用枪第一人，白衣枪神。&/p&&p&&br&&/p&&p&可我还是没有等到挑战他的那一天，逍遥山发来了集合信号。&/p&&p&逍遥山，一百三十七人，全员集结。&/p&&p&红衣住在客栈，不便跟来。&/p&&p&临走时，我在街上买了根红钗，托人送给她。&/p&&p&我一人回了逍遥山，见到师傅时，不知说些什么。&/p&&p&师傅开口便是：你两位师兄全死了。&/p&&p&我问：师傅，为什么？&/p&&p&师傅只说了两个字，朝廷。&/p&&p&&br&&/p&&p&九、&/p&&p&&br&&/p&&p&山上的花全开了，江湖上却是一片风雨飘摇。&/p&&p&灵剑宫被灭了、藏刀阁被一把火焚尽、道言寺更是已成一片废墟。&/p&&p&每天都能听到江湖上人物的死讯。&/p&&p&&br&&/p&&p&朝廷一出手就是雷霆万钧。&/p&&p&手段更是惨烈血腥。&/p&&p&&br&&/p&&p&当初诛杀二师兄时，用官兵假扮土匪，以缴匪名义屠村，引出二师兄。&/p&&p&一气之下，二师兄举刀杀向官府，终是战死广阳府。&/p&&p&大师兄听闻消息，一人一剑，杀得广阳府无人吱声。&/p&&p&却在归途的路上被军队万箭穿心。&/p&&p&血染黄土。&/p&&p&&br&&/p&&p&江湖似是到了陌路，连逍遥山都决定隐宗了。&/p&&p&时间定在五天后，全山一百三十七人前往北原以北的岐山。&/p&&p&&br&&/p&&p&我对师傅说徒儿尚有一战，申请下山，三日内必返。&/p&&p&师傅点头：万事小心。&/p&&p&眼神却出奇的忧虑。&/p&&p&&br&&/p&&p&十、&/p&&p&&br&&/p&&p&徐少陵的枪是我见过最快的枪，无影无形，无形无质。&/p&&p&像是一团光影绕在手间，又像是一条游龙盘旋不定。&/p&&p&交战一百六十八招，我也是勉强凭借枪身长度苦苦支撑而已。&/p&&p&身上早已多了多处伤口，血打湿了衣衫。&/p&&p&&br&&/p&&p&突然间，一场春雨突至。&/p&&p&朦胧的雨中，我仿佛看到了满山的烟雨。&/p&&p&仿佛又回到了那条江上，我乘着小船，撑着长蒿。&/p&&p&手中的枪也便化成了长蒿，这雨便化成了江。&/p&&p&我精神空灵，处于一种玄而又玄的境界。&/p&&p&一枪刺出，若长蒿点水，自然而然。&/p&&p&&br&&/p&&p&但这一枪却破开了徐少陵的枪幕，挑落衣衫。&/p&&p&一个鲜艳的蔷薇印记跃然其上。&/p&&p&我眼神一凛，长枪便穿胸而过！&/p&&p&我说：三年前那个渡江杀人的就是你吧，我看到了你胸口的印记。&/p&&p&听到我的话，徐少陵的眼神很奇怪，用微弱的呼吸道：没错。&/p&&p&他的眼神逐渐暗淡下去。&/p&&p&&br&&/p&&p&我长枪松手，叹了一口气。&/p&&p&仿佛走完了江湖。&/p&&p&&br&&/p&&p&十一、&/p&&p&&br&&/p&&p&你是在找胸口有蔷薇印的人？红衣声音有些奇怪。&/p&&p&我说对。&/p&&p&我想你找错了，你找的人应该不是徐少陵。红衣道。&/p&&p&我有些奇怪。&/p&&p&三年前，白衣枪神在梅花山庄参悟闭关，半年未出。至于蔷薇印记，是徐家的标记，你找的人应该是徐少陵的弟弟，徐子然。&/p&&p&红衣继续道：但徐子然三年前就失踪了，估计已被朝廷诛杀。&/p&&p&我抬头望着天空，突然有些茫然失措，我三年努力只为了杀一个死人？可笑，可笑。&/p&&p&&br&&/p&&p&红衣站在我身边安静道：徐少陵死前承认，怕是为了偿还弟弟欠下的债。&/p&&p&我说：我明白了，并不是我赢过了徐少陵，而是徐少陵故意输给了我。&/p&&p&他早已知道了我的目的。&/p&&p&&br&&/p&&p&我突然心生敬佩。&/p&&p&&br&&/p&&p&我想这江湖动乱，白衣枪神也是不愿再这样活着了，以此了却余生。红衣道。&/p&&p&我笑了，心里却酸涩的很。&/p&&p&&br&&/p&&p&这就是江湖么？&/p&&p&&br&&/p&&p&十二、&/p&&p&&br&&/p&&p&雨还未停，这里已被重重围困。&/p&&p&上百兵士将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严阵以待。&/p&&p&弓箭手齐弓待射，刀兵相振。&/p&&p&&br&&/p&&p&为首的士官上前一步：想不到没有捉到白衣枪神，到是捉到了两只逍遥山的老鼠。&/p&&p&反正逍遥山在今天覆灭了，你们也逃不走。&/p&&p&我有些愣了：逍遥山覆灭了？&/p&&p&那人在笑：当然，万军压境，一夕血洗！&/p&&p&&br&&/p&&p&我呆了。&/p&&p&&br&&/p&&p&那人却没有闲看，趁此机会下令放箭。&/p&&p&万箭齐发，穿透雨幕。&/p&&p&我确实来不及抽出尚在徐少陵体内的长枪了，不知作何应对。&/p&&p&却见红衣持枪而立，挥舞成圆，挡在我面前。&/p&&p&用轻柔的声音说：快逃……&/p&&p&箭幕过去，我看到她倒在血泊中，红钗折断。&/p&&p&像一只燕子折断翅膀。&/p&&p&我抽出渡江，仰天悲泣，长枪呜咽，四面杀敌！&/p&&p&&br&&/p&&p&一道伤口，两道伤口，是深入骨髓的痛。&/p&&p&我终是体力不支，只能勉强逃出围杀。&/p&&p&一路跌跌撞撞，逃至江边。&/p&&p&烟雨下，江边一艘小船，一个摆渡人穿着蓑衣等待。&/p&&p&我跳上船，一指对岸。&/p&&p&摆渡人也明白了我的意思，小船悠悠而行。&/p&&p&烟雨中，我看着摆渡人那朴实的脸，心中一动。&/p&&p&渡江便刺穿了他的喉咙。&/p&&p&&br&&/p&&p&我哭着说:对不起，我要活着。&/p&&p&&br&&/p&&p&十三、&/p&&p&时间一晃便又是三年，江湖依旧动荡。&/p&&p&天下纷争不断，人人练武自保。&/p&&p&农夫拿起了剑，渔夫拿起了刀。&/p&&p&嬉笑的孩子都知道如何杀人。&/p&&p&只有深山或是人迹罕至之地留有一丝平静。&/p&&p&&br&&/p&&p&我站在船上摆渡时，经常会发愣。&/p&&p&想起那一刀一剑，想起师傅和那一袭红衣。&/p&&p&江湖是个环，我却不敢再杀上朝廷。&/p&&p&也没有了枪挑江湖的豪气。&/p&&p&&br&&/p&&p&倒是时常酿些枣子酒饮用，或倒入江中。&/p&&p&也不知该祭奠谁。&/p&&p&&br&&/p&&p&我也收了个学徒，摆渡功夫初有水平。&/p&&p&他也时常会问我：师傅，听说你闯荡过江湖，怎么样啊？是不是很帅？&/p&&p&我仔细思考过这个问题：我说，江湖只教会我一样东西。&/p&&p&他问：什么？&/p&&p&我说：活着。&/p&&p&&br&&/p&&p&他说怎么这么无趣啊？&/p&&p&我说：江湖水深，太平便好。&/p&&p&他说：我不懂。&/p&&p&我没有说话了。&/p&&p&&br&&/p&&p&十四、&/p&&p&&br&&/p&&p&反正我想他也不会有机会懂了。&/p&&p&毕竟这个江湖，再没人能一枪刺我的喉。&/p&&p&&br&&/p&&p&&br&&/p&&p&&br&&/p&&p&后记&/p&&p&&br&&/p&&p&那年枫叶红的晚，再不见江湖甚远。&/p&&p&——无名摆渡人。&/p&
那年的枫叶红的早，师傅酿的酒还是缸子里的几颗枣。 一、我本来是不用枪的。就像农夫不用剑，渔夫不使刀。一个摆渡人，撑好自己的船即可。一根长蒿，一艘小船，便是多年生计。 师傅曾说过：江湖水深，太平便好。我说：我不懂。师傅没有说话了。后来江上下了…
&p&【1】&br&&/p&&br&&p&我是一名枪客。&/p&&p&枪太快，快到没有人能看到我出第二枪。&/p&&p&有个老不死看过，可惜他已经消失好几年了。&/p&&p&十年前我在北境小城，孤苦伶仃。那一日我倒在路边，又困又饿，难以起身。&/p&&p&‘‘站起来！’’一个白发苍苍，衣衫褴褛的老头打量了我好几眼。&/p&&p&昏昏沉沉间，我还是睁开了眸子，那是半个带着脏手印的馒头。&/p&&p&‘‘想吃吗？’’&/p&&p&‘‘来拿！’’&/p&&p&
老头放了一条吐着红舌头的野狗在我身边徘徊，身上还有着苍蝇和脓包，散发着难闻的味道。&/p&&p&‘‘啪！’’一杆小小的枪扔在我手边，枪尖处寒意四射。那条杂毛狗的眼神越来越恐怖，大概也是饿了两三天。&/p&&p&在它咬了我两口之后，长枪插入了它的腹部，红色的血顺着我的手留了下来，。&/p&&p&那是我杀的第一个活物，也是我第一次握枪。&/p&&br&&p&【2】&/p&&p&那天不是结束，而是开始。老乞丐把我拖走，教我练枪。&/p&&p&学艺三年，我舞出来了五朵枪花，让雀鸟不飞。&/p&&p&‘‘花哨！’’老不死的撇了撇嘴，满不在意。也是从那天开始，我的工作加重，每日要劈百斤木柴，开始扎苍蝇。&/p&&p&学艺五年，我舞动大枪，能泼墨不进，滴水不沾。&/p&&p&可老不死的要喝酒吃肉，下山听曲，花费越来越大。在山巅野外，我枪下已埋葬不少生灵亡魂，青鹿，豺狼，毒蛇，除了人。&/p&&p&这一天还是来了，老头子喝的晕晕乎乎的，领我到了一处极僻远险恶的山坳。&/p&&p&
‘‘今日来，我便教你杀人。其实杀人这种事，和杀猪杀鸭也没什么区别。这山上有个土匪寨，你做得漂亮一点。’’&/p&&p&山风呼啸，我打了个寒颤。&/p&&p&其时国政混乱，盗匪，反贼层出不穷。&/p&&br&&p&【3】&/p&&p& 这个土匪窝里的山贼，自然也是无恶不作。只是仗着山高路险，已盘踞了多年。&/p&&p&我拖着长枪，从山道而来，早被他们发现。&/p&&p&‘‘弟兄们抄家伙，来拜山了的。’’口哨声响起，裹着头巾的匪徒从四面八方，将我围住。&/p&&p&‘‘原来是个毛都没齐的孩子，也敢学人家逞英雄？不如你跪下来喊三声爷爷，爷们带着你来吃香喝辣。’’带头的黑髯大汉哈哈大笑，手里操着一把九环大刀。&/p&&p&废话真多，我的枪斜束在地上。再一抬手，一道微凉的光在领头的盗匪首领眼中慢慢绽放。&/p&&p&血还热，枪已凉，人已逝，黑髯首领带着不可思议的错愕倒在地上。&/p&&p&‘‘大哥！’’‘‘兄弟们，一起上。’’剩余的盗匪看逃去无门，只得一涌而上。&/p&&p&枪划半月，如同大河奔流。枪锋微吐，恰如野火燎原。那枪是夺命的号角，是破晓的光线，是人世间最为曼妙的舞姿。&/p&&p&放下长枪，我已整整杀了二十八人。一枪搠死，不费第二枪。原来他们这么弱，或者，是我太强。&/p&&p&这些人奸淫妇女，抢掠客商，和野兽有什么区别。而我，视人命如草，大概也和他差不多了。&/p&&br&&p&可枪的绝技，不就是怒马长枪，杀人剪草?&/p&&p&我留了一个活口。一个和我差不多年岁大的少年，脸上夹杂着灰尘和泪水，躲在一个角落里瑟瑟发抖。看他的身板，连刀都拿不起来。&/p&&p&‘‘你走吧，我不杀你，回去做个好人。’’我转身离开，用一片树叶轻轻擦着我的枪尖。&/p&&p&‘‘嗖！’’暗弩破空，数只弩箭在呼啸。我堪堪躲过，却有一只弩箭已经射到了我的腰腹。我惊醒回头，那凄凉单薄的少年袖筒下藏着一盒黑黝黝的连发暗弩，正向我走来，咬牙切齿。&/p&&p&‘‘你？’’我拄着长枪，让自己不倒下去，只感觉身体里的气都在慢慢流失。&/p&&p&‘‘你杀了我爹，你去死吧。’’少年张开袍袖，要按下弩机。&/p&&p&万没有想到，我第一次出师，就死在了这里。看来老头说的没错，世上人人可杀，练枪的人本就是举世皆敌。&/p&&p&一杆枪从天外飞来，直直的将那少年的身体钉穿。他那弩机，再也没有按下去，只有干涸的血。&/p&&br&&p&【4】&/p&&p&‘‘。’’婆娑间，我看到一个枯瘦的白发老人将我背起，失去意识。&/p&&p&
箭上有毒，幸好我只中了一只，不然神仙难救。&/p&&p&‘‘师傅！’’我嘶吼着喉咙，睁开眼睛，却看到老头子坐在我不远处，慢慢的擦着那柄枪。&/p&&p&‘‘啪！’’我等来的却是一个耳光。&/p&&p&‘‘你他妈装什么英雄好汉，你对的起老子辛辛苦苦养你五年，教你学艺吗？’’&/p&&p&‘‘记住了，英雄不是那么好当的！’’老头子沟壑纵横的脸颊上，挂着许多泪水。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流泪。每个隐藏自己的人，或许都有着不为人知的往事。&/p&&p&
就譬如老头子偶尔会月半舞枪，豪气正浓。可醒来时，只会老酒烧米，半昏半醉。&/p&&p&
‘‘弟子知道了！’’我点了点头，身上还隐隐作痛。腰腹间那一道蜈蚣一样的疤痕，是对我的警醒。人在江湖，身不由己。&/p&&p&‘‘老子教出来的，全他妈一群傻瓜。’’老头骂骂咧咧的关上门，又想起了什么。&/p&&p&‘‘回头再练一千遍。’’&/p&&br&&p&【5】&/p&&p&
学艺七年，我所杀者，有大奸大恶，有欺男霸女。杀不尽的男儿头，流不尽的江湖血。&/p&&p&
快意恩仇，大马铁枪。&/p&&p&‘‘你走吧，你跟我七年，困在这里，还是没什么变化。阡陌红尘，最见人心，最增枪术。’’&/p&&p&‘‘我知道了。’’&/p&&p&‘‘你这人，嘴上说着知道。其实心里呢，你勉强学会了出枪，学不会藏拙啊。你下不去手，你做不了一个坏人，也不懂什么叫难得糊涂。要不咱们铁枪門，怎么越来越少呢。都他妈是一群死心眼的。’’&/p&&p&‘‘嗯，要是打不过别人，跑就行了。保命最重要，别光顾着逞英雄，我还惦记着你把我这一门给我传下去呢。’’&/p&&p&
我苦笑不得，又颇为苦涩的点点头。一时英雄，一世英雄呢。师傅他枪法通神，可为何还要困守在这里。枪法我会，藏枪就太难了。&/p&&p&江湖，我来了。&/p&&p&‘‘要是遇见一个用铁链的人，别下手太狠。’’不知道老头子为何突兀的冒出来这样一句。&/p&&br&&p&【6】&/p&&p&所谓江湖，其实是个大染缸。外表光鲜，内里芜杂。&/p&&p&我杀过采花大盗铁蝴蝶，原来是崆峒派的第三弟子。那在洛阳欺男霸女的地方大豪，却是少林的俗家弟子。&/p&&p&人行江湖，若是没有一丝黑白取舍，那和野兽也没什么区别。&/p&&p&我杀过几个看不入眼，也被几个看我不入眼的人伏击过。只可惜他们的身手不行，最后还是被我一枪搠死。&/p&&p&我学着老头子说的，不听，不看，不说，难得糊涂。只可惜，人活一世，若无半点脾气绝无可能。更何况我的枪法，一开一合，也是嫉恶如仇。&/p&&p&杀了仇家，还是仇家。英雄，不过如此，心累。我不想做什么狗屁英雄，我谁也救不了，我只是一名枪客。能忍则忍，忍不下去的，我杀个通透。&/p&&p&人人都知道那杆长枪，非正非邪，独往独来。&/p&&p&慢慢的，我有了一个外号，叫惊艳一枪。没有人知道我为什么用枪，也没有知道我的师傅是谁？&/p&&p&他们只知道，那个用枪的男人惹不得。&/p&&br&&p&【7】&/p&&p&大康九年，月色朦胧。我在江南，还是等到了那个人。&/p&&p&‘‘谁！’’维扬桥头，明月皎皎。我半靠在桥上，一边往嘴里倒酒，绍兴最淳的女儿红。&/p&&p&‘‘走一枪?’’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就站在桥的对岸等我。&/p&&p&枪已出手，快如流星赶月。只可惜这个人没有杀气，不然我的枪还能再快三个刹那。&/p&&p&‘‘啪！’’黑沉的寒铁链从我的枪锋擦拭而过，激起火花点点。&/p&&p&好身手，我眼前一亮，大枪一抖。铁链被男子的手拉开，一来一往，他往后退了几步。&/p&&p&只是他怯了，他为何不用全力。那铁链之中，怎会有枪的意境。&/p&&p&‘‘你为什么不还手？’’我的枪悬在那人脖颈处，已沾上一滴红色的血。&/p&&p&‘‘你为何不杀了我？’’那个男人哈哈一笑，我看到他的脸，黑须，正字脸，眼颊已有细纹。&/p&&p&‘‘你也学过枪是吧。’’我收回铁枪，放在背上。男子手间的老茧，用劲的力度，步伐。只是，他为何又抛弃大枪不用，换成了铁链。又为何，我师傅以前就有弟子，却绝口不提。&/p&&p&‘‘好好对待你的枪，老爷子培养一个传业的不容易。’’&/p&&p&原来老不死的让我留心这人，竟是我的师兄。&/p&&br&&p&【8】&/p&&p&二十天后，我在天下耳目最灵通的地方买到了一个消息。&/p&&p&江湖里用铁链兵器最好的人，六扇门第一高手，冷面神捕寒铁。&/p&&p&师承不名，身世不名。十六岁时初出江湖，以一柄长枪击杀太湖六贼。十八岁入六扇门，弃枪用链。由白丁升为天字号捕头，百年最快。我心中怅然，是我师兄，错不了了。&/p&&p&铁枪门下，一人是独来独往的怪人，一人却是最出名的官府捕头，倒真是怪异。&/p&&p&即使如此，我和这个冰块一样的师兄还是见过几次面。&/p&&p&他最重名常礼数，我却是浪荡不羁。&/p&&br&&p&当下朝廷昏乱奸邪，真不知道师兄为何还在苦苦维持。&/p&&br&&p&‘‘见为人处，只求心安。’’&/p&&p&‘‘什么谬论。’’我噗嗤一笑。&/p&&p&朝廷鹰犬，江湖最鄙夷之人，难怪师傅把他赶出门去。&/p&&br&&p&【9】&/p&&p&怒马长枪，美酒美色。人总会疲倦的，我在江南找了个小酒馆，当了个跑堂的。我收起了长枪，却端起了盘子。我放下黑衣，却成了仆役。&/p&&p&每每总能听到老板娘对我的怒斥，我却乐此不疲。偶尔看她隽永的眉，是我最快乐之事。&/p&&p&我终于想明白了为何许多人都会麻醉自己，放下明刀，放下暗箭。如我师兄那般，或许也是一个好去处吧。&/p&&p&只是多年以来，师兄脸上的皱纹却不减反增。官位升了，人却沉默了许多。刑部尚书，掌天下刑狱。&/p&&p&大康十年的朝政，却没有什么变好之处。阉党奸佞，外加上一个无忧天子。&/p&&p&朝廷中最为势大的，便是皇帝师傅，锦衣侯。师兄倒真是像他的名字一样，一块寒铁。这些年来，他的人头赏金一增再增。&/p&&br&&p&锦衣侯，皇帝心腹，威名赫赫。在他门下奔走的江湖人，简直如过江之鲤。&/p&&p&只是这人的名声，十足十的差，逼死抗胡大将，排斥异己。与北胡议和，割让边关沙洲十二城。&/p&&p&而此人，和我师兄格格不入。&/p&&p&难怪师傅说死心眼的，都死得早。我数次给他传书，劝他辞官，可都没有音信。&/p&&p&‘‘若来我们锦衣府，侯爷高官厚禄，赏赐不尽，外放佩狮子印实权统领。’’&/p&&p&‘‘或者，可以为我们杀个人。’’&/p&&p&‘‘谁？’’&/p&&p&‘‘六扇门第一捕头，掌天下刑狱，寒铁。’’&/p&&br&&p&【10】&/p&&p&大康十二年，祸事终于到了。&/p&&p&十三大臣奏太子少师，锦衣侯大罪十条，通北胡，割边城，残害忠良。&/p&&p&未料想，一起都在他预料之中。老狐狸和宫廷大阉稍使手段，便使得皇帝言听计从，反而要当庭杖毙这十几人。&/p&&p&我的师兄，那个傻子，终于做了仗马之鸣。还天子玉笏，拒绝杖毙那些孱弱的文官。&/p&&p&若陛下下令，请从小臣始。满朝大臣无一敢从，石破天惊。皇帝大怒，锦衣侯和宫廷权阉，冷笑不已。&/p&&p&刑部尚书寒铁抄没家产，枭首示众。&/p&&br&&p&【11】&/p&&p&‘‘实心眼的人，果然死的比较早啊。’’我在桌子上为师兄倒上了一杯酒。&/p&&p&可是铁枪門下，要死你也应该死在我手里。&/p&&p&‘‘掌柜的，有客人到了。’’妻子面有难色的指了指，原来他早已到了。&/p&&p&老头双鬓如雪，面上的沟壑又重了几次，一脸风霜之色。&/p&&p&半晌无言，男人之间，最后还是沉默。&/p&&p&‘‘这次你就不用去了，我一个人去便行了。杀了小的，老的总要去出口恶气。’’&/p&&p&‘‘师傅你总说要我学会忘记，可有些事，要是一直念念不忘呢？’’&/p&&p&‘‘逞英雄，死脑子。罢了，罢了‘’&/p&&p&‘‘这一杯，敬你师兄。’’&/p&&p&‘‘敬师兄。’’两杯薄酒，被洒在了地上。&/p&&p&‘‘你真的要去吗？’’妻子半依在门上，她早已发现了我的动静，我在寻找那用布包好的铁枪。&/p&&p&‘‘嗯。小柔，我对不起了。可。。’’&/p&&p&‘‘你去，我等着你。’’我不忍心看她的泪眼婆娑。&/p&&p&‘‘这十年了，总有些人教人念念不忘。我和我师兄没见过多少次，但是我倒是记住他那句话，站直了，你就是一柄枪。他本来就不用死了，这个傻瓜。’’&/p&&p&‘‘铁枪門下，我替他收尸。’’&/p&&br&&p&【12】&/p&&p& 玉带桥头，帝都御街，正是早朝时分。鲜衣怒马，数百禁卫护卫的车驾慢慢赶来。&/p&&br&&p& 飞雪飘洒，将团团白银融化。北风怒吼，如万千刀刃割面。&/p&&p&
两个人，两杆枪。一老一少，独立在风雪中。&/p&&p&‘‘谁？’’&/p&&p&‘‘替天下人讨一笔血债，送侯爷一笔贺礼。’’我和师傅哈哈大笑，枪尖拖曳着白雪在地上划过。&/p&&p&
长枪划过，山河破碎，飞鸿乍惊。怒雪，铁枪，热血。当头数十名精锐禁卫，竟无人能抗住一招半式。从心肺出，一枪毙命。&/p&&p&
我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雪中。大枪浩瀚无情，直冲着锦衣侯的轿子。&/p&&p&‘‘轰！’’那惊艳绝决，天马行空的一枪，竟被人挡住了。&/p&&p&‘‘天下第一快剑，赵长生。’’&/p&&p&‘‘关洛第一名刀，忘归。’’&/p&&p&
锦衣侯，气焰滔天，在他門下的江湖走卒，又何止千百。人生在世，谁又能超脱名利蛛网。&/p&&p&
那温润如雪，两鬓微雪的国朝第一权宦，就背负着双手，看着我们左支右绌。&/p&&p&
赵长生的剑，快如流星。忘归刀客，刀如急火。&/p&&p&‘‘男儿到死心如铁，心如铁。’’师傅大笑一声，身形在风中膨胀了一轮。&/p&&p&
那刚猛的枪，如水，如火，如狂飙，如电光。从未有任何一种枪法，能达到这样的美妙。藏拙之后，是新的怒放。&/p&&p& ‘‘碰！’’枪芒从赵长生的咽喉搠穿，老头子的身体，也被长剑贯透。&/p&&p&‘‘师傅！’’我的枪在抖动，在狂怒，我便是它，它便是我。我的枪在起火，在生光。它有生命，它有灵魂，它是我的臂膀，是我的生命之一。&/p&&p&
大枪崩起，却被刀光抵住。&/p&&p&
赵长生，忘归刀，寄情于酒色，养尊处优。高手之间，就在一寸。&/p&&p&长枪挑开忘归刀的刀身，如同大河倒灌，星辰坠落。&/p&&p& 那平凡，暗淡的一枪，又爆发了无限的可能，无限的希望。&/p&&p&‘‘这一枪，这一枪。能死在这一枪下，我死而无憾了。’’忘归刀客的眼神淡了下来，血沫从嘴中遗出。&/p&&p&‘‘从前，都是你背着我，现在让我背着你吧。老头子。’’我背起师傅的身体，独对漫天飞雪。&/p&&p&‘‘快放箭！快放箭！’’锦衣侯脸色大变，声嘶力竭。&/p&&p&两个天下第一，数百近卫，竟还挡不住两柄破枪吗？&/p&&p&
如蜂群的箭矢洒落，将我覆盖。&/p&&br&&p&‘‘侯爷，安心上路。’’我长啸一声，天崩地坼。&/p&&br&&p&这一枪，我又看到漫天星河。&/p&
【1】 我是一名枪客。枪太快，快到没有人能看到我出第二枪。有个老不死看过，可惜他已经消失好几年了。十年前我在北境小城，孤苦伶仃。那一日我倒在路边，又困又饿，难以起身。‘‘站起来！’’一个白发苍苍，衣衫褴褛的老头打量了我好几眼。昏昏沉沉间，我…
《世事如刀，我来领教》（已完结）&br&&br&文·房昊&br&&br&谢邀。&br&&br&·1
学刀&br&在我出生那年，江湖上出现了一批刀，挥刀能呼风唤雨。&br&&br&师父告诉我，那些破烂玩意都不值一提，当年他手里那把刀，名叫少年，最是意气风发，刷刷刷三刀就能出火，最擅以少击众，以弱胜强。&br&&br&师父说，能打败少年刀的，整个江湖只有一把，那把刀叫做岁月，如果你以后踏入江湖，一定要小心。&br&&br&那一年，我六岁，烂柯山上桃花如梦，我开始跟师父学刀。&br&&br&师父给我的刀很普通，木柄，圆刃，俗称杀猪刀。我翻着白眼望向师父，说师父你之前给我吹牛逼，说的可不是这把刀吧？&br&&br&月白风清里，师父捻须，仙风道骨，喟叹唏嘘，说那把刀为师丢了，否则因果宿命，保你不住。&br&&br&那时候，我还不明白师父究竟有多强，也就不明白这句保你不住藏着多大的麻烦。&br&&br&当时我只是睁大着眼，问师父你传我把杀猪刀，又怎么保得住我？&br&&br&师父笑笑，拿着那把杀猪刀，随意一挥，面前的桃花缤纷，零落如雨，弹指间花落枝枯树皮剥。&br&&br&我目瞪口呆。&br&&br&师父又笑，手中杀猪刀再挥，老树逢春，枯瘦的桃树再次舒展，有花香扑鼻，弹指后再有桃花如梦，随着枝桠一齐复生。&br&&br&我用力揉了揉眼，看着那一树桃花，又看了看一地桃花，感觉自己的世界观被颠覆了。&br&&br&师父把杀猪刀递给我，笑着问：“现在呢，你学不学刀？”&br&&br&我咽了口唾沫，重重点头，“学！”&br&&br&·2
往事&br&六岁之前，我没有名字，印象里只有落日木屋，妇人憔悴。&br&&br&六岁之后，我叫做江湖，印象里只有烂柯山林，师父授刀。&br&&br&名字是师父给我取的，刀也是师父教我练的，我练的很认真，我想当我十六岁下山的时候，江湖这个名字，一定会把天下翻过来。&br&&br&师父曾经问我，把天下翻过来要做什么？&br&&br&那是一个微风轻扬的下午，我抬头看着天边飘来飘去的云，想起倚门的妇人。&br&&br&“如果天下都知道我的名字，那个男人一定也知道，我很想找到他，有很多事想问他。”&br&&br&那个男人为什么抛下我娘，我娘又为什么老的那样快，几年间像是苍老几十岁，每次我问这些问题，师父都不回答。&br&&br&既然师父不想说，就只能我自己去找。&br&&br&况且，烂柯山里练刀十年，如果不去见识见识这个天下，我不甘心。&br&&br&少年心性，翻天覆地，需要理由么？&br&&br&师父曾经拿过少年刀，当然明白这些，我看见师父悠悠一叹气，从屋子里拿出两坛酒，递给了我。&br&&br&师父说，如果你刀道大成，十六岁下山那年，我会告诉你一些事情。&br&&br&“如果你能听进去，就不需要去问你爹了。”&br&&br&我一拍大腿，说师父牛逼，师父威武，师父你能不能现在先透露一点？&br&&br&师父拍拍酒坛，说你如果能喝过我，我就告诉你。&br&&br&那天我眼睛很亮，拼酒的时候吆五喝六，把师父灌得七荤八素，印象里我上蹿下跳，嗷嗷叫着说以后一定能名扬天下，给师父挣脸，打败师父的那家伙，也一定替师父打回来。&br&&br&师父就静静的看着，嘴角带着痴痴的笑。&br&&br&·3
长生与正道&br&很多年后，我才明白师父那一夜的笑，不是在看我，而是从我身上看到了我娘。&br&&br&下山那天，师父告诉我，杀你娘的那把刀，就是岁月。&br&&br&你爹用的刀，也是岁月。&br&&br&我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杀猪刀，问师父，说你传我的刀，就是岁月？&br&&br&师父点点头，说当年击败我的人，就是你爹，我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从此相知莫逆。那年你刚刚出生，大家都很欢喜，可那年随着你出世的一把把刀，却惹血雨腥风不止。&br&&br&“其中有一把刀，叫做长生，有的是杀人续命的手段，死在那把刀上的人不知凡几，又有不知多少人因这把刀而死。刀名长生，没有人能得长生。”&br&&br&“最后，那把刀落在了皇帝手中。”&br&&br&师父悠悠叹了口气，讲那段惊动天下的往事，往事里每把刀都通天彻地，刀决却只有刀的第一个主人默记在心。&br&&br&除非，能人刀合一。&br&&br&我娘用的是相思刀，相思是把飞刀，我娘本是不会武功的，后来我爹出了事，相思入骨，手一挥飞刀离袖，缠绵里例不虚发。&br&&br&皇帝想长生，比任何人都想长生，长生刀开始发挥效用。&br&&br&囚犯死了一批又一批，战俘再也不会放过，天地一片萧杀，古时连坐杀伐的律法被重新启用。&br&&br&每每，都是皇帝亲自操刀。&br&&br&皇帝武功越来越高，操劳过度的身体却丝毫不见老，天下人人寒心，却无人敢言。&br&&br&师父顿了顿，望着我，说的很慢，“不平则鸣，接下来的事情，你一定要记住。”&br&&br&我咽了口唾沫，重重点头。&br&&br&师父告诉我，这么多把刀里，有一把刀能带来真正无敌的武功，却没有人用，也没有人抢。&br&&br&因为那把刀，叫正道。&br&&br&最后见到那把刀，是在一个破落秀才手里，秀才人到中年，在小村子里的私塾教书。无独有偶，那个小村子里，恰是我爹和师父栖身所在。&br&&br&有村子里的人进城打工，涉刑入罪，朝廷兵马赶来，以连坐抓捕嫌犯家人。&br&&br&秀才长吸口气，抖抖他洗到发白的衣襟，冲孩子们说，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唯其义尽，所以仁至。这句话你们以前不懂，其实你们只需要记住一句话就够了，所谓仁义，就是做对的事情。哪怕可能有多么不好的后果，多么严峻的形势，也绝不能退让。&br&&br&什么是对的事情，犯错就该受罚，无辜就当保全，杀人便是有罪。&br&&br&“所以啊，先生要去做一个罪人，承担这些罪恶了。”&br&&br&秀才振衣而起，从教室的角落里拿出一把落了灰的刀，刀身如尺，锃明瓦亮。&br&&br&那天，用师父的话来说，他才算是见识了什么叫武功。&br&&br&没有起身带风，没有挥手如电，那把如尺的刀只是淡淡的落下，就无人能逃，无人能躲。&br&&br&正道要打人，谁能躲？&br&&br&事后，师父问秀才，你这么牛逼，不怕朝廷的人对这个村子不利？&br&&br&秀才微微笑着，说我怕，可我必须出手，否则我就不对。&br&&br&师父告诉我，我爹那个时候眉头皱得紧，我爹觉得秀才这样做，也是不对，见死不救不对，陷村子于危难之间也不对。&br&&br&秀才又笑了，说那简单啊，把那个不对的人去掉，就没问题了。这么多年，我一直不出手，正因为我明白一旦出手，就停不下来了。&br&&br&据说，当年师父跟我爹都很懵逼，望着秀才只身上京的背影，很受震动。&br&&br&烂柯山上，林风悠悠，桃花又落。&br&&br&师父倒了杯酒，洒在地上，似乎在祭奠什么人。&br&&br&我试探着问：那个秀才，死了？&br&&br&师父点了点头，又倒上一杯酒，再次洒在了地上。&br&&br&我心头一颤，深吸口气：我爹，也是这么死的？&br&&br&师父又点了点头，叹气，说你爹当年以岁月对正道，输了一筹，当即表示要跟秀才一起上京。你爹说岁月如流，该有正道不亡，我陪你上京，让这小子留守村子。&br&&br&“可惜，进京的人死了，守村子的人也没有守住。”&br&&br&·4
人心如戏，少年如火&br&岁月胜得了长生么？&br&&br&正道胜得了人心么？&br&&br&京城之外，秀才跟我爹，两把刀七进七出，路上兵马倒了一地，秀才只伤不杀，一路走到京城，城门前站着一个乞丐。&br&&br&那天秀才跟我爹顿住，有乞丐正被城门守卫毒打，秀才叹了口气，便要上前。&br&&br&据说，我爹拦过秀才。&br&&br&秀才开口，说江流你不用劝我了，我都懂，这个乞丐可能是皇帝派来的人，但我不能不管。&br&&br&江流是我爹的名字，我爹知道，他劝不回秀才的。&br&&br&那个乞丐被守卫毒打，满脸的生无可恋，嘴里还说些什么城里有亲眷，当年如何权贵等等等等。秀才一边拉着守卫，一边面对着周遭长枪，还要出言安抚乞丐。&br&&br&乞丐却怎么也不见好转，袖中一把短刀，目中悲痛，眼见要扎入自己心脏。&br&&br&秀才抓住了乞丐的手，却发现这乞丐功力高得吓人，拼力想要自尽，秀才竟被带前一步。&br&&br&正此时，一道刀光骤亮半空，像是早在秀才那一步方寸间久候。&br&&br&尺刀正道，离鞘而出，两柄刀一错而过。&br&&br&秀才踉跄后退，面无血色。&br&&br&江流没有动。&br&&br&江流的背后，有明黄龙袍，提长生刀，随风而来。&br&&br&乞丐脸上的悲痛渐渐消失，正在自尽的短刀也慢慢收起，变得无比像个普通人。&br&&br&半空出刀的人啪啪啪鼓掌，嘴角渗着血，早被秀才一刀砍飞城门洞里。&br&&br&但他还在笑着，笑得很开心，他说正道虽强，还是敌不过人心，人心如水，变化无方，哪有那么多对与错，我算准你要救他，你输的不冤。&br&&br&秀才望着自己胸口的刀伤，不忘那人，只望乞丐。&br&&br&“我就要死了，如果下次你还要自杀，怕是没人能救你，你好自为之。”&br&&br&乞丐身子一颤，呼吸之间平静下来，“我的刀叫如戏，我是个戏子，抱歉了。”&br&&br&秀才有些恍然，脸上又浮起笑容，也鼓起了掌，“那就好，那就好……你演的也很好，希望以后能在我墓前再演一场。”&br&&br&秀才说的很真诚，乞丐不由抬眼向他看过去。&br&&br&掌声停了，秀才带着笑，站在城门外，一动不动。&br&&br&城门洞里的人心刀客，挣扎起身，裂开嘴笑，说放心，他已经死了，那边那个家伙，陛下会亲手干掉的。&br&&br&“说好的报酬，一分不少，陛下除了生命，什么都不会吝啬。”&br&&br&乞丐望着秀才不倒的尸体，漠然点头。&br&&br&那边，刀光掩映，岁月如流，断不了长生一气。&br&&br&师父说，你爹就是这么死的，我之所以知道的这么清楚，是因为那个戏子。&br&&br&戏子又接了一个任务，跟人心刀客和朝廷兵马来村子里斩草除根，他们没想到会有我，可我不能出手，全村的人都被擒在屋外。&br&&br&师父的眼里出现分追忆，很多年以后我明白那里面有眷恋和爱情，我最后也没明白师父我爹很我娘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那都是上一辈的事情了。&br&&br&师父告诉我，好在有我娘。&br&&br&相思刀出手，缠绵成痴，整个村落的花刹那开放刹那凋零，乱的是人心迷离。&br&&br&朝廷的兵马弹指恍惚，戏子终于找到机会，出手叛阵，一举拿下村外的人马。&br&&br&师父也出手了，刀客却更早把岁月刀丢出去，刀气纵横，兜头向我娘洒过去。&br&&br&“你娘的伤，就是那时候有的。”&br&&br&师父沉默了好久，才说出这句话来，他告诉我，刀客跑了，戏子对他说了京城门外的一切，希望他能在秀才立墓之后，去给他演一出戏。&br&&br&烂柯山上，静寂无声。&br&&br&我拿着酒杯，有分失神，半晌才笑说，原来我身世这么凄惨，要跟皇帝作对，怪不得师父你说保我不住。&br&&br&师父摇头，说不，你不需要跟皇帝作对。&br&&br&“因为会死？”&br&&br&我笑里带分讥讽。&br&&br&“因为老皇帝已经死了。”&br&&br&师父说的很平静。&br&&br&我拿着酒杯的手又颤了一分，看着师父，忽然明白了当年师父看着秀才的心情。&br&&br&他说他得到消息后，连夜收拾了行礼，拿着那把少年刀，杀透了京城。&br&&br&有刀少年，名扬天下，少年破人心，少年破长生，杀的金銮殿上人头滚滚。&br&&br&师父重伤浴血，把那几把刀都丢下了山崖，自己也滚落泥沼中，以为自己一定会死。&br&&br&谁知道他没有死，还在泥沼中渐渐养好了伤势，只可惜等功力恢复，爬出悬崖的时候，我娘还是死了。&br&&br&那年我六岁，师父带我上山。&br&&br&·5
下山&br&我明白，师父一定有什么没告诉我，他从悬崖下面出来之后，也一定又发生了什么。&br&&br&师父连皇帝都能杀，却说如果我碰少年刀，会保我不住，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br&&br&可我没有问。&br&&br&因为师父告诉我，我的身世，我的恩仇，都已经了结了，今年下山，他什么都不会再说。&br&&br&这年我十六岁，提一把杀猪刀，下了烂柯山。&br&&br&烂柯山上下来，桃花一路落，师父仿佛每一步里都在苍老，我到山下的时候，师父已经停在半山腰很久了。&br&&br&我抬头，师父的影子很单薄，人似乎都化作了一个小黑点。&br&&br&我皱眉，有些疑惑，以我现在的功力，不可能看不清师父的。&br&&br&这座山，这些刀，还有我师父，好像都有太多不能说的事，让我实在很怀疑师父当年是怎么用少年刀的。&br&&br&师父忽然开口。&br&&br&师父告诉我，下山便是新的人生，我重新给你起一个名字，你想叫什么？&br&&br&我想了想，说江湖这个名字很不错，不必改了吧？&br&&br&师父的目光悠远，说改吧，改成你爹的名字，叫江流。他一生冲淡平和，跟手里那把杀猪刀一样，岁月如流，什么都不剩。&br&&br&“你替你爹，再活一场。”&br&&br&我挥手离开，将烂柯山抛在身后，望着漫漫长路，嘴角带笑。&br&&br&少年踏歌而行，总是一往无前，当年如果我回头多看几眼，或许还来得及抓住烂柯山上十六年岁月，或许就不会有那些年的执着与纠结。&br&&br&无论如何，师父，很高兴有烂柯山上十六年，如果有缘，黄泉碧落再相见。&br&&br&此去江湖，我这把刀光芒万丈，不会让你失望，你打了十六年的刀，会把江湖捅个窟窿。&br&&br&因果宿命，都不值一提。&br&&br&·6
扶柳客栈&br&那年江湖不太平，我初入江湖，就听说有刀名富贵，一串铜钱成刃，盘剥整片江南道。&br&&br&彼时我正在扶柳镇的东头喝茶，老板娘很年轻，嘟着嘴，愁眉苦脸，跟相熟的客人打闹，会露出小虎牙来，很可爱。&br&&br&因为老板娘很可爱，我在这家客栈多留了七天。&br&&br&我听说富贵刀的主人很会做生意，扶柳镇是南来北往的要道，他没道理不把客栈收到自己手里。&br&&br&闲暇时，我曾经搭讪过老板娘，老板娘说她叫丁相思，也只有十六岁，来往的客人除去行商，都是镇子里的叔伯。&br&&br&丁相思说，她爸爸出去买酒了，一定会回来的，她要替爸爸看着这家客栈。&br&&br&丁相思说这句话的时候，很认真，目光坚定闪亮，继而一笑灿烂，小虎牙仿佛戳在我心口上。&br&&br&如果我没有问过这里那个年轻的沉默小二，一定会把丁相思的话当真。&br&&br&店小二年纪也不大，二十多岁，这些天闷头干活，不发一言，清秀的脸上带着分跟年纪不符的倔强跟愁苦。&br&&br&那天我问小二关于老板娘的事情，小二抬头看了我一眼，这是我第一次见他放下手里的活，也是第一次见到他的双眼。&br&&br&他的双眼很亮，很有锋芒，锋芒如刀。&br&&br&刀光只有一瞬，小二的双眼又黯淡浑浊下来，继续干店里的活。&br&&br&他说老板娘的父亲去隔壁镇子采购酒水，一去不回，已经有两年了，老板娘一直相信她爹会回来，他爹其实已经死了。&br&&br&“死在时势刀下。”&br&&br&我目光凝起，盯着店小二，“你怎么知道？时势刀又是什么样的刀？”&br&&br&“一把，你惹不起的刀。”&br&&br&店小二没有再说话，渐行渐远，我望着他的背影，发现自己就算出手也没有把握留下他。&br&&br&一股挫败感，涌上心头。&br&&br&我撇了撇嘴，江湖这是要完，一个死跑龙套的店小二都这么吊，还玩个屁啊。&br&&br&有个这么吊的店小二，我本来不用太担心老板娘，可偏偏老板娘那句话出口，我就明白这件事无法善了。&br&&br&沈万贯作为富贵刀的主人，不会让丁相思守住客栈的。&br&&br&我一呼一吸之间，就决定守着这家客栈。&br&&br&腰畔的杀猪刀在颤，似乎有些不满，岁月如流，这些东西本来都该看淡的。&br&&br&七情六欲断舍离，才能有一刀岁月撑天地。&br&&br&我拍了拍腰间杀猪刀，笑了，低声对它说，不好意思，我宁愿平生岁月不负，能不能一刀岁月千年弹指，我不关心。&br&&br&·7
我叫马贼，是个少年&br&我等了七天，没有等来沈万贯的人，却等来了一个少年。&br&&br&少年脸上有疤，头发散乱，眉目不羁，进门看到我便嘿嘿一笑。&br&&br&彼时我刚刚下山，只有一个姑娘让我想驻足停留，整座江湖，没有一个朋友。&br&&br&我想不到自己第一个朋友，会是这样一个人，不过很多年后，整座江湖都认为这最荒诞不经一次相逢，也最值得整座江湖刻骨铭心的一次相逢。&br&&br&很多年后我躺在椅子上晒太阳，听到这样的评价，都会很无奈，我冲身旁丁相思翻着白眼，说老婆你也不管管，再这么传下去，我就真跟那傻逼传成断背了。&br&&br&那时候丁相思也会叹气，说妾身哪敢呢，妾身也就是个幌子，哪敢欺压正室呢？你们断袖断的整座江湖都知道，当年杀去京城，也没见着带我啊。&br&&br&我干咳两声，有些尴尬，又有些温暖，想起扶柳镇里初相遇，那小子只说了两句话。&br&&br&他说：我叫马贼，是个少年。&br&&br&他笑，又说：我知道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可你现在已经认识我了，不如我们交个朋友，你请我吃顿饭怎么样？&br&&br&我一脸懵逼，哑然失笑，没想到江湖上还有这样的人。&br&&br&我摸了摸鼻子，一笑说：“我叫江流，岁月如流，希望我也能一直是个少年。”&br&&br&顿了顿，我自己都忍不住笑出来，“现在你也认识我了，不如我们交个朋友，你请我吃顿饭怎么样？”&br&&br&马贼愣了愣，哈哈大笑起来，说我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跟我一样不要脸的。&br&&br&那顿饭最终我们谁都没请，丁相思实在看不下去了，嘱咐后厨炒个土豆丝，放个花生米，搁在了我俩桌上。&br&&br&马贼腆着脸笑，说这位漂亮的小妹妹，能不能再送一坛酒呢？&br&&br&“一坛？！”&br&&br&“一坛……吧？”&br&&br&马贼瞅了瞅我，我眉头一扬，说当然一坛！&br&&br&丁相思白了我俩一眼，说你俩能不能要点脸，小本买卖，赊不起账，不然等我爹回来不得砍了我？&br&&br&马贼还是在笑，说小姑娘你这么美，又能看店管账，你爹开心都来不及，怎么会砍你呢？&br&&br&丁相思呸了一口，说少来，别以为夸我两句我就会请你们喝酒！&br&&br&我眨了眨眼，说难不成……我们骂你两句就行了？&br&&br&“……江流你住了七天了，我怎么就没发现你是这样的人？”丁相思瞪了我一眼，抓起一坛酒冲我甩了过来。&br&&br&马贼伸手替我拦下，笑嘻嘻的放到桌上，冲丁相思抱拳，说谢谢啦，老板娘。&br&&br&我看着马贼和丁相思，又忍不住一笑。&br&&br&不知道为什么，有马贼的地方，总会热闹起来，本来不敢跟老板娘多说话的我，也渐渐跟老板娘混熟了。&br&&br&代价就是，我请马贼又住了三天，老板娘又请马贼吃了三天的饭。&br&&br&·8
内情&br&马贼也是带刀的。&br&&br&我见过马贼的刀，那把刀没有刀鞘，很普通，一把谁都能拿到的单刀。&br&&br&我问他，你这把刀有名字么？&br&&br&马贼喝着酒，眯缝眼，说有，这把刀有个很奇怪的名字，叫做少年。&br&&br&我眼前一亮，我就知道师父丢在悬崖下的刀，迟早会重现江湖。&br&&br&“你带刀来扶柳镇，是想干嘛？待了三天还不走，有事？”&br&&br&“你待了十天还不走，除了因为老板娘貌美如花，不也一样有事？”&br&&br&马贼揶揄的看着我，看得我很想给他一刀，我说儿女情长，青春期荷尔蒙爆发，少男少女那点事怎么了，你这什么鬼眼神？&br&&br&马贼哈哈大笑，说没什么没什么，的确很正常，的确很正常。不过你有没有发现，本来你在客栈等的，不该是我。&br&&br&“扶柳镇小，往来过客不少，开不出第二家客栈。沈万贯想买这座客栈，丁相思肯定不会卖，我想帮忙，本以为等七天沈万贯的人一定会出现。”我瞟了马贼一眼，说没想到，来了你这么个家伙。&br&&br&马贼又笑，说你有没有想过，我就是沈万贯的人，生意人讲究和气生财，不会给你闹起来的机会。&br&&br&我的手有点僵，笑容也有点僵，沉默半晌之后，叹出口气。&br&&br&“你小子如果是沈万贯派来的，你就不该配这把少年刀。”我抬眼，目光里满是笑意，“你如果是沈万贯的人，这座江湖我不闯也罢。”&br&&br&马贼眼睛眯起，说你凭什么这么信我？&br&&br&我扬眉，笑说，凭感觉行不行？&br&&br&马贼咦了一声，很是嫌弃，说你这么讲，很容易让别人误会我们有断袖之癖的。&br&&br&我敲了敲桌子，神色一凛，“说正事，沈万贯的人为什么没来？”&br&&br&马贼喝了口酒，说的漫不经心，“当然是，被我砍了。”&br&&br&“里面还有两把刀，一把涌浪刀，江边一战，能掀丈高大浪，搞得我很是狼狈。”马贼说的风轻云淡，可说的话里，还有另一把刀，叫做忘情，差点把他命给送在那里。&br&&br&我目光凝起，盯着马贼，说不对，沈万贯哪怕再想要一个客栈，也不会派这么两把刀来。&br&&br&马贼笑了，说对啊，所以我进客栈第一件事情，是找你请我吃饭，我差点挂掉，重伤忘情，阵斩涌浪，还不都是因为你？如果没有你那把杀猪刀在，沈万贯才不会出手阔绰。&br&&br&“所以，有谁知道你在客栈，要插手这件事呢？”&br&&br&马贼带笑问着，我脑海中有沉默小二的背影，一闪而过。&br&&br&·9
天机&br&沈万贯还是来了，那天客栈外阴云成阵，细草随风偃倒，客栈里的窗户怎么关也关不上。&br&&br&看着丁相思忙前忙后接水关窗，我跟马贼还在大咧咧喝着好酒。&br&&br&丁相思丢过来一本账簿，说你们俩还不过来帮忙，作死啊？&br&&br&马贼打了个酒嗝，说老板娘你放心，我不会白吃你这么多天的，一会儿如果有麻烦，我帮你担了。&br&&br&我扣了扣桌案，提醒马贼说，你这些天的饭钱都是我出的，要帮，也是帮我。&br&&br&丁相思站在窗前，叉腰看着我们，说你们别废话，过来关窗户！&br&&br&一只手，出现在丁相思身前。&br&&br&那是店小二的手。&br&&br&店小二的手指纤长，白皙，干了这么多天活，却仍旧像富贵公子，关窗的时候又异常稳定，很适合握刀。&br&&br&“嘭”得几声，所有窗户都被关起，客栈内静寂无声。&br&&br&跟我们相熟起来的丁相思狠狠瞪过来一眼，接着浮起笑容，想对店小二说声谢谢，店小二目不斜视，径直走到柜台上，噼里啪啦打起了算盘。&br&&br&丁相思站在窗前，很是尴尬。&br&&br&马贼在偷笑，丁相思最后还是一屁股坐到了我边上，店里的气氛颇有些古怪。&br&&br&“老板娘，那店小二究竟是什么来历，叫什么名字？”我盯着打算盘的店小二，低声问丁相思。&br&&br&丁相思有分茫然，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他来的那天，就带了个算盘，自称姓孙，就叫小二。&br&&br&我跟马贼面面相觑，很想问孙小二些事情，孙小二先开口了。&br&&br&“再过三刻，沈万贯会带着另外两把刀过来，如果你们想保住这家客栈，现在就可以走了。”&br&&br&孙小二头也不抬，继续打着算盘，“沈万贯的目的，从来都不是客栈，也不是江流你手里杀猪刀。”&br&&br&我和马贼持续性面面相觑。&br&&br&老板娘反应罕见的一快，头摇的很坚定，说我不能走，我得等我爹。&br&&br&孙小二继续在打算盘，说马贼，你把前几天河边一战的事情告诉丁相思，让她走，她只有走了，才能有机会回来。&br&&br&马贼不跟我面面相觑了，他盯着孙小二，神情少有的严肃，手握上了刀柄。&br&&br&“你怎么知道？”&br&&br&“我是天机。”&br&&br&拨弄着算盘的手骤然一顿，客栈里门窗紧闭，似有无根之风忽起，算盘里闪出一道光。&br&&br&一柄薄如蝉翼的刀。&br&&br&“天机只一线，我是天机刀，此间事，你们最好离开，否则江湖风波起，我也算不准后事如何。”&br&&br&孙小二抬头，目光中又闪出一道光。&br&&br&“还有两刻，你不说，我说。”&br&&br&·10
少年破忘情&br&那年马贼跨刀，初入江湖，扶柳镇江畔，杨柳树下正小憩。&br&&br&江畔有船，船头上站着涌浪刀叶帆云，一群沈府的护卫正顺江而下，要入扶柳镇。&br&&br&在叶帆云身侧，还站着一个神色冷漠的人，握着柄断刀，像是尘世间的一切都不再挂怀。这个人实在狠奇怪，马贼忍不住看了几眼。&br&&br&那人眼珠转动，迎上马贼的目光，死气沉沉里全是杀意。&br&&br&马贼撇撇嘴，不再看他，叼着根柳枝，继续小憩。&br&&br&“丁先生，此去扶柳镇，您那个女儿如果插手，我希望您能带她离开，沈先生这次任务不容有失，想必您也是知道的。”&br&&br&叶帆云望着身侧的丁先生，微微一笑，又瞟了眼树下马贼，说：“所以一切可能节外生枝的事情，最好都不要有。”&br&&br&丁先生目光扫过叶帆云，仍旧淡漠，声音也像是从冰缝中蹦出，“你知不知道，你这句话，本就可能节外生枝。”&br&&br&叶帆云一怔，干笑说道：“丁先生手拿忘情刀，求得是天下大势里能进能退，不会还在意家里那个小女儿吧？”&br&&br&丁先生神情僵硬，像看死人一样看着叶帆云，“既然你明白我求的是什么，就不该拿我女儿来威胁我。我会管好我女儿，也会出手拿下那个人，你如果一心想要抢功，会坏了沈先生的事。”&br&&br&“丁无忧，你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了！”&br&&br&叶帆云神色一冷，江面上无风起浪。&br&&br&小船刹那间如离弦之箭，弹指到了岸前，叶帆云回头冷冷一笑，踏浪跃到岸上。&br&&br&岸上杨柳无人问，春风十里，少年带刀。&br&&br&叶帆云堪堪回过头来，便见到一张笑脸，紧紧贴着他，几乎鼻子对上了鼻子。&br&&br&他下意识退后几步，一脚踩到水里，踉跄一晃，几乎摔倒。&br&&br&少年笑得更开心。&br&&br&丁无忧仍是抱刀不语，死灰色的眸子，更阴冷。&br&&br&叶帆云老脸一红，指着少年的鼻子大骂，说你知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敢挡老子的路？&br&&br&少年自然就是马贼，马贼嘻嘻笑着，说江南道上，能请得起涌浪刀的，自然只有沈万贯沈大财主，你不会对你老板的名声，这么不自信吧？&br&&br&叶帆云冷笑，说你既然知道我家先生是谁，还敢造次？&br&&br&马贼连笑摇头，说不敢不敢，小子只是想问一件事情，问明白接着就走。&br&&br&叶帆云想起马贼悄无声息站到自己背后的功夫，回头看了眼丁无忧，丁无忧抱刀望天，一言不发。&br&&br&“你问！”叶帆云皱眉，最终还是手一挥认了个怂，想着老子是为了不节外生枝，乃是为了大势。&br&&br&马贼抱拳，笑道：“刚才小子一不小心，听到您和船上那位谈论扶柳镇客栈里一位孤女，船上那位既然是她父亲，却一心想着什么沈先生的大事……二位放心，小子当然不想管沈先生的大事……”&br&&br&少年顿了一下，又是笑容满面，“小子只想问问，大事完成之后，那姑娘……会怎么样？”&br&&br&叶帆云有分不耐，说你既然不想管，问东问西做什么，那小姑娘自然有她的命数，她爹都不管，我管她做什么？&br&&br&马贼哦了一声，又笑嘻嘻的看着丁无忧，说她爹，您怎么看？&br&&br&丁无忧眼底闪过一丝茫然，片刻沉默，开口的时候语调仍是先前的死寂缓慢，“我过了三十年庸碌生活，她年纪小，不曾体察过白眼嘲讽。我运气好，遇到了时势，我要借时势成事，必须付出代价，抛弃过去。我拿起忘情刀，当年的我就已经死了，我不再是她的父亲，你懂不懂？”&br&&br&马贼笑嘻嘻的摇头，说不懂。&br&&br&丁无忧又说，那我本来不必对你解释这么多，你又懂不懂？&br&&br&马贼拍掌而笑，说这个我懂，你比姓叶的明白，你是真不想节外生枝，所以你想让我明白你，让我不插手这件事，我说的对不对？&br&&br&丁无忧点头，说对了一半，剩下那一半，是为了你的性命。&br&&br&马贼哈哈大笑，说丁先生你说的都对，可我现在不想走了。&br&&br&丁无忧不再说话，灰白色的眼上翻望天。&br&&br&叶帆云错愕起来，说你，你什么意思？&br&&br&马贼摊了摊手，说没什么意思啊，刚才我就说了，问个明白我就走。但现在，我觉得这事不明白，当然不能走。&br&&br&“什么叫明白？”&br&&br&“明白就是，那姑娘到底会怎么样，你们没有人告诉我，所以我就很不爽。”&br&&br&马贼停了下，眯起眼来笑，一字字说：“看你们很不爽。”&br&&br&叶帆云怔了下，仰天大笑起来，江南道上，竟然还有人敢当着他们的面，说看他们很不爽，果然是年少无知，徒有轻狂。&br&&br&“这世上，很多事情不是靠爽不爽来决定的。”&br&&br&丁无忧目光落下来，手已握上刀柄，气机锁定马贼。&br&&br&马贼咧嘴笑，说我不爽，就是这种说法，时势也好，大势也罢，没什么能让你甘愿不爽。&br&&br&“我不爽，我拔刀。”&br&&br&刀名少年，刀出鞘有流光似火，四野茫茫，江风催浪，杨柳刹那扬起。&br&&br&血与火一齐绽放。&br&&br&叶帆云神色大变，已不寄希望属下能拦住这一刀，运刀成劲，庆幸自己背靠大江，江面上丈高大浪涌起，刹那淹没了少年如火。&br&&br&叶帆云舒了口气。&br&&br&背后，陡然传来拔刀声，叶帆云有些怔神，不知道是谁在拔刀，又何必拔刀。难不成那个小子，还能冲过他的浪墙?&br&&br&就是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胸口有点疼，好像被一柄燃火的刀割开了心脏。&br&&br&马贼未退，少年有进无退，刀出无回。&br&&br&他冲破了大浪，带伤一刀斩杀了叶帆云，那一刻，大浪倾覆里，他听见一声刀鸣。&br&&br&冷漠，无情，天地色变，少年热血在那声刀鸣里显得如此荒唐可笑。&br&&br&忘情刀出鞘。&br&&br&人人皆忘情。&br&&br&英雄陨落，壮士陪葬，少年在那片刀光中浑浑噩噩，不得寸进。&br&&br&丁无忧说，这一刀，叫通透，叫放下，你的刀正发出临终悲鸣，它知道，所谓少年只不过是一种错觉。&br&&br&马贼抿着嘴唇，身上被片片刀光割开，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血在渐渐变冷。&br&&br&他长吸口气，明白不能在等。&br&&br&他收刀，少年刀第一次回环，那个时候，丁无忧感觉自己已经胜了。&br&&br&直到刀光逼上马贼咽喉，丁无忧从马贼眼里看见一丝笑容。&br&&br&马贼笑，说没办法，通透放下，错觉与否，都不重要，我还是要孤注一掷。&br&&br&“我这一刀，叫不甘，叫任意气。”&br&&br&少年刀上陡然又涌起燎原的火焰，身后，是蒸腾而起的水雾。&br&&br&那天，扶柳镇外江畔旁，少年刀出，斩浪破忘情。&br&&br&·11
烂柯山里讲过的故事&br&在扶柳镇的小客栈里，我看见老板娘瑟瑟发抖的肩，店小二拨弄着算盘，口中一字字说的沉稳明晰，由不得人不信。&br&&br&我看见马贼的脸色有些白，他想勉强笑一笑，却偏偏笑不出，于是我知道，孙小二没有说错，孙小二一定是天机。&br&&br&天机不可泄露，除非他自己就是天机。&br&&br&可如今天机已经泄露，要来杀他的人绝不会少，沈万贯是个生意人，如果出的筹码得当，沈万贯绝不会吝啬。&br&&br&“你既然是天机，手里一定也有很多筹码，大可以跟沈万贯讨价还价，何必喊我们走？”我拍了拍马贼和丁相思的背，出口问他。&br&&br&孙小二叹气，说可惜出价给沈万贯的人，我无论如何都比不过他的筹码，你们如果不想连累我，趁现在，快走。&br&&br&那一瞬，似乎有桃花掠过眼前，恍惚间，我觉得这句话很熟悉。&br&&br&那是烂柯山上的桃花，我依稀记得师父曾经给我讲过一个故事，故事里有少年跨刀，有少女倔强，也有天机泄露，结局是什么，眼前遮着桃花，我记不起了。&br&&br&嘭得声响，震开了我眼前桃花。&br&&br&是老板娘红着眼，眼里有泪，拍案咬唇，盯着孙小二和马贼，缓慢而坚定的摇着头。&br&&br&她说我不信，我要等我爹，我要等他回来。&br&&br&“那你们呢？”孙小二再问，他问话的功夫，我听见有极细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错落在客栈四周，房顶后门。&br&&br&我知道，这是沈万贯的人来了。&br&&br&“现在走，还有机会，你们如果带着丁相思离开，我自有办法脱身。”&br&&br&孙小二不再拨弄算盘，抖抖衣袖，开始擦拭他的刀，“三天后，你们回到扶柳镇，客栈跟丁相思她爹，都会在这里，一切都会回到原本的样子。”&br&&br&他的语调很平稳，声音也很冷静，让我不得不相信他。&br&&br&眼前的那朵桃花仿佛凋零下来，我隐约想起师父讲的故事，结局是少年们带着姑娘离开。师父说，初涉江湖的少年面临是非善恶，总是义无反顾，但面对未知，却往往茫然。&br&&br&岁月如流，只有等，是永远不会错的。&br&&br&我感觉到马贼看向我，丁相思也看向我，我笑了。&br&&br&师父说的话未必是错的，可我感觉很不爽，等固然不会错，但会错过些什么，岁月如流，当下的精彩才更加珍贵。&br&&br&我冲孙小二笑着，说你不是天机么，不如你再算一次，有我们帮你，你要怎么打？&br&&br&门外风声轻啸，聚的人越来越多，脚步声也不再遮掩，仿佛一张大网，已笼罩了整个扶柳镇。&br&&br&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孙小二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他有分失神，似乎感觉什么事情跟他料想的不太一样。&br&&br&片刻后，孙小二才再次开口，他从怀里掏出一把飞刀，递给丁相思。&br&&br&“这把刀叫相思，如果你父亲执着太过，成了他人手中之刀……你就想这三年相思，将飞刀出手，或许能破你父亲的忘情，能让你爹真的回来。”&br&&br&顿了顿，孙小二又望向马贼，马贼正笑嘻嘻的看着他。&br&&br&客栈外风声更急，似乎有十几把名刀聚集，其中风雨如晦，水火来侵。&br&&br&“要杀我的人，是皇帝，皇帝拿了长生刀，杀人续命，我看得出长生刀结局，皇帝问我而我不答。”&br&&br&“我看到的结局，是长生淡漠，少年热血，少年破长生。”&br&&br&“今日你帮我，来日你或许会死。这些话，我不能不说。”&br&&br&我听到孙小二的话，瞳孔收缩成针，心跳加快，血脉有一瞬的凝滞。&br&&br&为什么，长生刀还是在皇帝手中，长生刀还是要少年去破，师父讲过的故事为何跟眼前一幕幕这么相似？&br&&br&彼时，我看到孙小二转过头来，看着我。&br&&br&他又露出狐疑的神色，一字字道：“你……刚才本该走的。”&br&&br&像师父那个故事里一样。&br&&br&我咽了口唾沫，客栈门嘭得一声，终于经不住风雨，轰然大开。&br&&br&有一人当先，带笑入户。&br&&br&·12
对阵&br&“诸位，鄙人沈万贯，奉密旨，捉拿孙天机。最后问诸君一遍，这事，你们非要管？”&br&&br&沈万贯脸上带着笑，开门见山，没有一丝拖泥带水。&br&&br&我看到他背后还有两个人，一个神色冷漠，想必就是丁相思的父亲，还有一个人似笑非笑，手里拿着把近乎透明的刀。&br&&br&后来我知道，那把刀就叫做时势。&br&&br&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br&&br&随着马贼嬉笑怒骂，少年刀弹指出鞘，这场迟到了十天的大战，再没有多余的话语，一触即发。&br&&br&客栈在一瞬间化作烟尘，风雨大作，巨山压顶，十数个绝顶刀客从四面八方涌来。&br&&br&沈万贯身后的两人，也同时窜出，时势刀身形一晃，仿佛天地皆由它主，凭空出现在马贼身前。&br&&br&丁无忧窜出，忘情刀蓄势在鞘，等着孙小二出手的那一刹拔刀。&br&&br&四面八方涌来的刀客，每一刀都有风雨之势，山崩之威，孙小二却像是早知道每一刀的轨迹，身形辗转，十几把刀都从他身侧擦过。&br&&br&腿踢肘撞，无比精准的废了三个近身的刀客。&br&&br&洞察天机，八方藏刀。&br&&br&可天机胜不了富贵，洞察不代表能应对。&br&&br&富贵能驭人如驭剑，十几个刀客不要命的狂攻，孙小二只能拔刀。&br&&br&丁无忧虎视眈眈，拔刀就意味着要接刀！&br&&br&我有分恍惚，想起师父的故事里，那把天机刀算无遗策，从怀里丢出相思，借时势刀力，阵斩富贵，脱身而去。&br&&br&如今相思已转手，时势已不再对他出刀，他怎么躲开这一刀忘情？&br&&br&我握上杀猪刀的木柄，这一刻，我察觉到有目光凝在我身上，气机相迫里，有刀意先至。&br&&br&纸醉金迷，刀意是富贵流转，天下人执念成财。&br&&br&我气息一滞，呼吸有分凝塞，那把铜钱为刃，金玉作柄的富贵刀，终于出鞘！&br&&br&彼时，天机一线，涤荡刀客如尘。&br&&br&忘情刀出，刀光如冷月，一抹弧光直奔孙小二后颈。&br&&br&时势、富贵，都尚未出手，单单刀意出鞘，我和马贼便已受重压。&br&&br&铅云盖顶，杨柳腰折，天地萧杀里传来一声似远似近的嘶喊。&br&&br&“爹！”&br&&br&那个姑娘孤零零站在荒野里，客栈被大风摧毁，桌椅尽褪，只剩丁相思一个人站在风中。&br&&br&她等了三年，等来手拿忘情刀的父亲。&br&&br&她等了三年，等来丁无忧一句话。&br&&br&丁无忧说，这一世你我父女缘分已尽，你好自为之。&br&&br&丁相思眼里含着泪，说你就那么向往荣华富贵，向往左右天下么？宁愿为了那些，太上忘情？&br&&br&丁无忧没有回答，刀已逼近孙小二，孙小二天机刀甩后一格，被身前飞雪刀卷起千堆雪，割开胸腹道道血痕。&br&&br&“哪个男儿，甘心一辈子籍籍无名呢？”&br&&br&时势刀的主人笑了，他望着马贼，指了指丁无忧，“他说的很有道理，你们只要不再出手，沈先生不介意你们借他的势，少年成名，江湖尽知，岂不美哉？”&br&&br&“美你麻痹。”马贼呸了一口，气势没道理的开始疯涨。&br&&br&我想起师父说过，少年刀，最擅以弱胜强，以寡击众，偏偏没有道理，凭的是一腔意气。&br&&br&我又想起师父讲的故事里，那个落魄的秀才，那柄如尺的正道刀。&br&&br&于是我也迎着沈万贯的刀意，再次握刀，“总有些东西，时势富贵都不能动摇，哪怕太上忘情，也该知道对错。”&br&&br&“所以……我们都变成丁无忧的话，一点，一点都不美。”&br&&br&沈万贯也握刀，笑着摇头，说幼稚，你们这些年轻人指天画地，过些岁月，自己都会觉得上蹿下跳，是个傻逼。&br&&br&我笑着摇头，说可你看，狂风在吹啊，天风浪浪，海山苍苍，我心气还在，就不能认输。&br&&br&我抽刀，弹着刀身，冲沈万贯笑，说这把刀就是岁月，想杀天机，先过我们岁月少年。&br&&br&彼时，那些绝顶的刀客纷纷倒下，孙小二身上的伤也越来越多，当我们话已说尽，气势纷纷提到顶端的时候，孙小二的面前也只剩下了丁无忧。&br&&br&·13
落定&br&很多年后，我想起师父给我讲的故事里，我娘出手相思，飞刀缠绵，迷离的都是人心。&br&&br&我再没有见过那次出手，我见到丁相思出手在扶柳镇的阴云下面。&br&&br&三年相思，化作一道流光，像要追回当年的往事。&br&&br&丁无忧叹了口气，说相思，放下吧，风一直吹，谁记得谁？&br&&br&忘情刀再挥，空中上蹿下跳的飞刀转瞬被磕飞，落到丁相思手中。&br&&br&丁相思已经不再孤零零站在荒野里，她站在孙小二的身前，双眸噙泪不落，握着相思刀，说爹，你如果一定要杀他，就先杀了我。&br&&br&那时候，哪怕我在跟沈万贯对峙，还是忍不住撇了撇嘴，这句话听起来，怎么都像是老板娘看上了店小二，不惜跟老爹决裂。&br&&br&后来我问起丁相思，她告诉我跟孙小二无关，她只是不想让父亲继续错下去。如果父亲为了那些权势能杀孙小二，也就能杀更多的人，最后彻底不再是她的父亲。&br&&br&她不希望这样。&br&&br&我问她，你没想过如果你爹真的不认你，一刀把你砍死么？&br&&br&丁相思笑起来，说不会的，我爹如果真是那样的人，他何必要那么多理由说服自己，何必要拿忘情刀？&br&&br&“他拿忘情刀，不就是因为他忘不了情么？”&br&&br&丁相思没错，所以丁无忧走了。&br&&br&他叹了口气，大步走过女儿和孙小二的身旁，走向无边的荒野。&br&&br&与此同时，少年刀出鞘，逆着天地同力的时势燃烧起来，那把近乎透明的时势刀如地裂，如天崩，风轻云淡一挥手，就已灭了滔天的火焰。&br&&br&马贼身上刀痕立现。&br&&br&“现在，该我们了。”&br&&br&沈万贯笑着，富贵刀出鞘，铜钱一震，我感到心跳便快。&br&&br&那把刀密不透风，我每出一招，都旋即淹没在金玉的光芒里。一刀名留青史，被沈万贯一刀功利权衡所破，那些岁月流转，带不走铜币生辉。&br&&br&沈万贯的刀意密不透风，刀刀说的都是富贵。&br&&br&唯有金钱，可以丈量一切，唯有利益，才是岁月带不走的。那些信义忠诚，也都是远古时代，人们为了更好生存而达成的利益共识。&br&&br&岁月里熠熠生辉的，是不断翻滚的资产，是灼人眼目的富贵。人人都给自己定了价钱，少年负刀出山，想谋个差事，工钱几何，便是身价几许。&br&&br&想扬名天下，便是许一场天大的富贵。&br&&br&我身上的刀痕比马贼更多，隐约能看到马贼一次次被击倒，一次次吐血，接着少年刀上绽放更烈的火焰，逆势而上。&br&&br&他要求少年快意，要在时势里翻滚，尝试单刀挽天。&br&&br&他还有机会，我却快撑不住了。&br&&br&那把杀猪刀不断在荒野里斩出痕迹，有绿草新芽，枯荣再生，却斩不断富贵如流。&br&&br&嗡得声响，岁月刀一振而回，我右臂被沈万贯荡开，胸腹前一马平川！&br&&br&富贵刀斩！&br&&br&那一刻，我看到沈万贯满意的笑。&br&&br&我眼前一亮，忽然明白了。&br&&br&岁月胜不了富贵，但胜得了沈万贯！&br&&br&富贵刀即将临身的那一刻，我倒转刀锋，面向自己，斩出一刀，我身子开始佝偻，变成花甲老人，千钧一发间躲开了沈万贯一刀。&br&&br&我逆转岁月，再成少年，身形急退，大口喘着粗气。&br&&br&沈万贯轻咦了一声，失笑说原来岁月刀还能这么用，不过以你的功力，出这样两刀，怕是再无余力了。&br&&br&他说的对，我出这两刀，的确已经很勉强。&br&&br&我冲他笑了笑，说不错，我现在只剩一刀的功夫，不过这一刀，就能杀你。&br&&br&沈万贯大笑起来，那边的马贼也倒在地上，刀坠一旁，浑身是血，看起来这一次爬都爬不起来。&br&&br&时势刀走到他身前，面带微笑，说到此为止了。&br&&br&我深吸口气，沈万贯笑声不绝，富贵刀长驱直入。&br&&br&那边，传来马贼的大喊。&br&&br&“我不甘心！”&br&&br&“我没有错！”&br&&br&“我不会输！”&br&&br&三声呐喊，一道刀芒。&br&&br&时势刀如流水，刀锋忽软忽硬，漫天割出的刀网笼罩而下，那个趴在地上的少年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穿透刀光，右臂上白骨森森！&br&&br&刹那刀光止，白骨森然的手，已握上时势刀柄！&br&&br&少年眸中燃着火，时势刀客的眼中满是错愕，不明白这个少年为什么还能站起身来，还能透过刀光，一把抓住刀柄。&br&&br&马贼咧开嘴，笑得猖狂，单臂用力，咔嚓抓断了刀客握刀的手，一把将时势刀抢了过来。&br&&br&时势刀凝，刀身不再如流水，而是崩的笔直，宁折不弯。&br&&br&刀意如秋风般狂飙。&br&&br&刀客惊呼还未出口，便淹没在秋风般的刀意中。&br&&br&呛啷一声，时势刀坠地，马贼大口喘气，疼得呲牙裂嘴还不忘笑，笑着踹那刀客尸体，说你丫吊啊，有种再吊啊！&br&&br&秋风散尽之时，一切尘埃落定。&br&&br&沈万贯至死也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有碾压般的优势，却忽然被我一刀斩破了胸膛。&br&&br&我只出了一刀，很简单的一刀，那是我十岁的时候就练过的。&br&&br&师父说，这一刀叫百岁如流，富贵冷灰。&br&&br&财帛富贵不会消亡，可惜财主会死，这一刀，我没有挡富贵刀，我对着沈万贯就斩了下去。&br&&br&沈万贯慢了，他有绝对的优势，他不想死，他收刀去挡。&br&&br&那一刻，他输了，他的胳膊开始变慢，他的身形开始变慢，岁月如流，他身上的富贵气一丝丝剥落。&br&&br&胸前血花绽开，输就是死。&br&&br&当夜，我们三个男人七倒八歪，奄奄一息，被一个小姑娘鼓着腮帮子，拖进了客栈下的地窖里。&br&&br&·14
故事&br&七日之后，我回了烂柯山。&br&&br&我有很多事情想不明白，为什么师父要让我改名叫做江流，为什么师父讲过的故事一一发生，而我却做出了不一样的选择。&br&&br&我不明白，所以我带孙小二回了烂柯山，孙小二是天机，我以为他一定能看出什么。&br&&br&那天云四散，碧空如洗，我们却什么都看不见了。&br&&br&孙小二望着眼前空空如也的荒原，扭头问我，山呢？&br&&br&我也想问，山呢？山上的桃花呢？山上的酒和喝酒的师父呢？&br&&br&我有点懵，所以当时没有看到孙小二眯起眼睛，嘴角带笑。&br&&br&夜里我们找了片密林，很有些失望的烤些肉来吃，其间我给孙小二讲了师父的故事，想问问他有什么看法。&br&&br&孙小二淡定的出奇，一边啃着肉，一边说我师父讲的故事有毛病。&br&&br&紧接着，我听到了另一个故事。&br&&br&故事里，仍旧有手拿长生刀的皇帝，也仍旧有正道在肩的秀才，可秀才进京的时候，陪秀才一起去的人不是我爹，而是拿着少年刀的人。&br&&br&少年意气，当然是拿着少年刀的师父更该跟着秀才进京，我却一直没有发现师父故事里的问题。&br&&br&“后来少年刀客死了，秀才也死了，朝廷带着兵马去村子里围攻。他们告诉岁月刀客，只要他交出刀，就不杀他，就放了他。”&br&&br&孙小二顿了顿，抬头看着我，目光里很有深意，“所以，他就交刀了。”&br&&br&我霍然站起，说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这么怂？&br&&br&不管这把刀是在我师父还是在我爹手里，这两个人，都不该是这样的人！&br&&br&“岁月如流，你发挥不了岁月刀的力量，真正能发挥岁月刀力量的人，一定荣辱看淡，情感看淡，富贵看淡，有什么不能交刀的？”&br&&br&“奈何，朝廷反复，拿了刀还要杀人。你娘相思刀出手，戏子反目，才终于留下你爹的性命，你爹望着你受伤的母亲，念及再也不能复生的兄弟，终于丢了岁月，拿起少年。”&br&&br&“你爹杀入京城，拿着少年刀，杀透八方风雨，杀得金銮殿上人头滚滚。可惜他再也救不回他的兄弟和妻子了，所以他想了个办法，他想改变这一切。”&br&&br&孙小二叹了口气，说我一直不知道为什么天机紊乱，如果不是你今天带我看了烂柯山，我还是没有猜出你爹……或者说你竟是这样的人。&br&&br&我有些茫然，还是不明白孙小二的意思。&br&&br&孙小二看着我笑了，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的笑，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这个笑容很熟悉。&br&&br&“烂柯山上你师父，其实就是你爹，你爹离开京城后，把自己活成了他兄弟的样子。他接自己儿子上上，告诉他，我叫马贼，是你爹的兄弟，当年用一把少年刀，刷刷刷三刀出火。”&br&&br&“你爹像马贼一样教你，教你少年意气，哪怕用的是岁月刀，也提醒你提防岁月，莫侵少年。交代好一切之后，你爹送你下山，让你改名叫做江流，替他自己去改变过去。”&br&&br&“你下山的那刻，你爹倾尽功力，把从京城里带出来的长生刀、如戏、人心、少年，都以岁月刀决催发。烂柯山毁，世间逆转，回到他当年初见丁相思和马贼的那刻。”&br&&br&“同一片时空里，只能有一个江流，你爹死了，你就是你爹。”&br&&br&孙小二拍拍手，笑了，说我终于明白了，这次对陛下有威胁的，一样还是你，不是马贼。天机紊乱，倒给我添了不少麻烦，藏在扶柳镇里两年，我也是蛮佩服我自己的。&br&&br&山林外，星月幽幽，夜风如水。&br&&br&我还没从我就是我爹的论断中反应过来，就听见孙小二叫那个皇帝陛下，什么样的人会喊皇上陛下呢？&br&&br&那时候我脑袋有点晕，反应了好久都没有反应过来。&br&&br&孙小二看着一脸茫然的我，笑着站起身来，伸出手，说江流，我们提前相见了，上一世里我们见过面……那个时候，我用的刀叫做人心。&br&&br&·15
命运如刀&br&我曾经以为，每一个少年都有自己的归宿，他们挣扎，他们不屈，他们会在暗夜悲风里高歌，但最后一定会让那些豪言壮志实现，力挽狂澜，痛饮不止。&br&&br&后来我见识过时势刀，天地同力，又见识过富贵刀，丈量人身。&br&&br&最后，我见识了人心，少年左冲右突，还是冲不破人心大网。&br&&br&孙小二笑得儒雅，说我此前不确定你是否对陛下有威胁，所以我没有动手，如今我确定了你有威胁，敢这么对你说，一定是在杀你这件事上，有了万全的把握。&br&&br&“不如你猜一猜，我的把握来源于哪里？”&br&&br&其实孙小二不必说得这样明白，我也知道留在地窖里的马贼跟丁相思，一定遇险了。&br&&br&似乎看出我心中所想，孙小二笑得更满意，他摇头，说你猜错了，马贼跟丁相思并没有遇险，他们去京城了。&br&&br&“我安排陛下去抓忘情刀，以连坐罪捉拿扶柳镇村民，引秀才持正道出手，跟马贼携手入京……如今，想必已杀到金銮殿了。”&br&&br&我心底一寒，如坠冰窟，不明白孙不二究竟想要做什么。&br&&br&我看见孙不二的眼神里满是悲悯，猜不透这个男人所求所要，究竟是什么。&br&&br&孙不二告诉我了，孙不二说，陛下也好，富贵也罢，都只是人世间一个个身份，一个个棋子，我手上有三把刀，一把天机，一把人心，一把是刚刚捡来的时势。如果没有你们，我拿不到时势，我拿到了时势，古今天下，再没有我做不成之事。&br&&br&“天机，时势，人心，三把刀能布刀成阵，刀阵名曰命运。”&br&&br&“从今以后，我便能改写所有人的命运，用不着像你师父那样逆转岁月，自身消亡，也能无愧无悔，不朽于世。”&br&&br&“我所求的，是不朽，长生也好，富贵也罢，都不如命运如刀。我可以把皇帝的命运改成我的，也可以把沈万贯的命改成我的，天机在我，人心在我，时势在我，还有什么我不能得？”&br&&br&孙不二笑着，凝视我，说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破绽，那就是……岁月不在我。&br&&br&“如果你再过些年，功力跟你在烂柯山上仿佛，再次逆转岁月，我纵然有信心再赢你一次，也不免多分变数。”&br&&br&“所以，你已经帮我拿了时势刀，再交出岁月，我就放了你，也放了马贼，放了正道，放了你的相思姑娘。”&br&&br&“江流，你看怎么样？”&br&&br&林间的风一直在吹，孙不二的话像风一样掠过我的耳旁，我吸气又呼气，握刀又松开，抬头望着烂柯山的方向，想得到师父的指点。&br&&br&才发现烂柯山已经消失了。&br&&br&才想起来师父就是我爹，我爹……就是我自己。&br&&br&我对我自己说过，行走江湖，一定要提防岁月，倘若岁月不在我手上，或许我就能得一世安稳。&br&&br&有那么一瞬间，我明白当年的自己为什么会交出岁月刀，为什么会惹得马贼和相思为我而死。&br&&br&远方，似乎有喊杀震天，如墨的天空骤然被半壁火烧云染红。&br&&br&我知道，那是马贼出刀，杀上金銮。&br&&br&“天下人，都等着皇帝身死，但没有一个人敢杀皇帝，马贼杀了皇帝，只有我能救他。江流，该是你做决定的时候了。”&br&&br&孙不二说的很稳，很慢，笑意里尽是成竹在胸，他的确有自信的资本，从扶柳镇到烂柯山外的密林，他一直算无遗策。&br&&br&我看着他把三把刀摆出来，划出道道符印，三把刀插在地上，天地间似乎有某种玄机被触发，妙不可言。&br&&br&我盯着那名叫命运的刀阵，缓缓抽出岁月。&br&&br&岁月是把杀猪刀，简简单单，朴实无华。我挥刀，密林枯萎，随风摇落叶，我再挥刀，老树成灰，洒落天涯。&br&&br&那三把刀，跟刀阵中央的孙天机，含笑而立，动也不动。&br&&br&“江流，你还要出手？”&br&&br&“江流，我饶你一命，是怕天地之间太过寂寞，除了你我，没人敢逆转岁月，操控命运，你我敢，便是同道人。放下岁月，我们给整个世界做主，我们便是岁月和命运，无关对错好坏，我们会给这个世界最公平的运行。”&br&&br&孙天机从刀阵里伸出手，三把刀浮空环旋，有光芒自孙天机身后绽放，幽若神明。仿佛握住那只手，就可得解脱，人说西天极乐，莫过于此。&br&&br&看着那只手，我忽然很恨我师父，烂柯山上十年，为什么要教我少年心性，为什么要教我人之为人，为什么告诉我少有道契，终与俗违……这一切，究竟有什么意义？&br&&br&岁月如流，我看得见英雄们踏过荆棘，死于宿命，我看得见壮士拔剑，最后日落西山，为正道，为天下，为人的对错是非，尊严高贵殉葬。&br&&br&少年们哪怕名扬天下，哪怕踏入京城，杀得金銮殿上人头滚滚，也挡不住兵马似潮，人心摧拉。&br&&br&我想，师父一定是明白这些的，所以我上一世拿着岁月刀，冲淡平和，早在扶柳镇的客栈里，就决定不插手。&br&&br&所以我会交出岁月刀，所以我会明白少年无用，岁月冲刷，少年就恍若案板上的猪。&br&&br&我沉默了很久，孙天机也等了我很久。&br&&br&等我抬起头来的那一刻，我叹了口气。&br&&br&孙天机也叹了口气，说我明白，我本来就不该抱希望，你活了两世，如果还跟上一世是一样的人，未免太失败了。&br&&br&我横刀，同样伸手，凝视着孙天机和他的命运刀阵。&br&&br&我开口，神情郑重，“命运如刀，请让我来领教。”&br&&br&·0 &br&很多年以后，我听到有人谈论那一战，说那是江湖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一战。&br&&br&岁月战命运，命运坚不可摧，岁月逝者如斯，一去不返。&br&&br&所以那一战的结果便是平分秋色，孙天机浪迹江湖，依旧想着如何做主天下。而江流和马贼、丁相思、秀才，则被朝廷追杀，江湖赞誉，浪迹天涯。&br&&br&马贼也曾经问过我，那一战究竟是不是像江湖人所说的，我打了个呵欠，说他们放屁。&br&&br&我告诉马贼，我根本没有用岁月刀决。&br&&br&或者说，我根本没有用岁月如流的刀意，我觉得岁月如流，都是放屁。&br&&br&那一夜，我面对命运，看到我前世交出岁月刀，我明白我永远不可能战胜命运了。&br&&br&除非，我不再是我。&br&&br&我战不胜命运，却能战胜孙天机，一如我胜不了富贵，却能胜沈万贯。&br&&br&命运如刀，横斩而来，像那把如尺的正道一样，避无可避。&br&&br&所以我迎了上去，岁月刀在空中划出一道轨迹，空气潋滟起来，慢慢的，燃起了火。&br&&br&我不管岁月如流，千古岁月，不如我一刻少年。&br&&br&岁月刀有毁天灭地的绝技，叫南柯一梦，叫弹指烂斧柯，都是岁月一刀尽千年的功夫。&br&&br&我把这一刀岁月，千年浮光掠影，尽化作我一瞬少年。&br&&br&那把火烧得透明，看不出颜色，对着命运刀阵生生斩去，那三把刀凌乱起来。&br&&br&这不是岁月刀客的命运。&br&&br&这是少年刀的命运。&br&&br&三把刀眨眼成阵，命运如刀，随着孙天机手指一动，回旋遮挡。&br&&br&杀猪刀撞入命运阵里，一瞬少年，一瞬岁月，岁月千年，仍是少年。&br&&br&孙天机的神色变了，一口血喷出口来，身形急退。&br&&br&有刀光散落阵外，尘土飞扬。&br&&br&“……不可能，你怎么破得了命运？”孙天机沉声喃喃，惊疑不定。&br&&br&我没有回答，横刀而立，风吹起我额前发丝，我感觉我这个造型出奇的帅。&br&&br&我咧嘴一笑，说每个人都有命运，但少年没有命运，少年只有意气。只有当少年成为某一个人，那个人才有命运，马贼有命运，我也有命运，但少年本身是没有命运的。&br&&br&“如果千年岁月，我只少年，命运如刀，能耐我何？”&br&&br&“岁月刀，未必只能用岁月如流，岁月如流是刀势，岁月如流之后剩下的什么，才是刀意。”&br&&br&“孙天机，你败了。”&br&&br&那天，朝阳初升，江山万里，有少年提刀，向着不存在的烂柯山拜了三拜。&br&&br&大笑赴江湖。&br&&br&暂完。&br&&br&后续第二弹：&a href=&http://zhihu.com/question//answer/& class=&internal&&&span class=&invisible&&http://&/span&&span class=&visible&&zhihu.com/question/2531&/span&&span class=&invisible&&3930/answer/&/span&&span class=&ellipsis&&&/span&&/a&《天地逆旅，谁守一室》&br&&br&本文已授权公众号脑洞故事板，微博，公众号谢绝转载。&br&&figure&&img data-rawwidth=&110& data-rawheight=&110& src=&https://pic3.zhimg.com/50/a0e1b8bea98bbfe7524a_b.jpg& class=&content_image& width=&110&&&/figure&&br&&br&（爆照什么的，反正你们也看不清2333）
《世事如刀，我来领教》（已完结） 文·房昊 谢邀。 ·1 学刀 在我出生那年，江湖上出现了一批刀，挥刀能呼风唤雨。 师父告诉我，那些破烂玩意都不值一提，当年他手里那把刀，名叫少年，最是意气风发，刷刷刷三刀就能出火，最擅以少击众，以弱胜强。 师父说…
&p&《李木头的这一刀》&/p&&p&1&/p&&p&天下第一的老剑仙老死后，只留下了李木头这一个徒弟。&/p&&p&老剑仙从十八岁当上天下第一，一直当到了八十岁无疾而终，都没人敢来抢这名头。&/p&&p&没办法，他的剑法太高，天底下没人打得过他，以至于他死后，李木头轻轻松松就领走了这名号。&/p&&p&而在这六十二年间，江湖人争那天下第二的名头争得头破血流，等到李木头下山的时候，来拦路的已是这些年里的第二十七号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