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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维的《帝台春》讲的什么?结局是什么啊?好看不?_百度知道
风维的《帝台春》讲的什么?结局是什么啊?好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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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idongbang知道合伙人
saidongb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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擅长:暂未定制
我不是很会讲故事——
大概说:当今小皇帝被一奸臣“挟天子以令诸侯”从小到大,就没有安排好的老师教小皇帝治国之道,每天就是吃喝玩乐。仅剩的一些忠臣密谋挽救国家。一位大臣安排自己的一个儿子去协助皇帝,做“帝师”。但是由于奸臣有防备,为了安全和,这位男主易容女装竞选皇后,成功。在宫内教导小皇帝治国之道。
通过初见和相处,男主发现小皇帝是一个天赋极高,而且心机颇深的人。然后两人和一些忠臣搭上王爷,施计逃出皇宫,出兵讨伐奸臣。
结局,皇帝最终完胜,入主回今。整个过程“帝师”和皇帝产生了感情,但“帝师”一直避开这段感情。皇帝对他越来越好,很多人看不过眼,周遭的人都强烈反对。其中还有一段“帝师”假死的极悲片段。
“帝师”为避开皇帝,离开皇宫。但几年过去后,听闻皇帝重病,还是放下所有的便见和自己想让皇帝完美的想法,回到皇宫。。。最后是皇帝装病,骗“帝师”回来。最后的最后,他们两终于得到了长辈的认可。完美在一起。非常经典的文,一口气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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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台春》BY风维(经典老文推,年下攻,大人封笔之作,HE)
名:帝台春 上  作
者:七色貘   出版社:威向   系列名称:黑桃书系S500   出版日期: 第1版1刷
    文案:  大渊朝重熙十三年,春。  皇帝阳洙的十七岁成人礼愈近,他的心愈是著急。  奸臣乱权,朝政危难而无力回天的他,心中实在恨极。  眼看奸人阴谋将逞,无计可施之时,他只好写下一封血旨暗递给忠心的老臣,祈盼得来一线生机......  二十二岁的应崇优被老父急召下山,结束了他自由自在的生活。  是知道父亲那忠君爱国的性子,就算把他拆了连骨头都是写著"忠君爱国"四字。  可是却万万没料到为救国难的父亲,将主意打到自个儿子的身上。  接近小皇帝,并教导辅佐他这本是不难,只是......居然要他这大男人扮成皇后?!书
名:帝台春 下  作
者:七色貘   出版社:威向   系列名称:黑桃书系S500   出版日期: 第1版1刷
  文案:  重熙十八年十二月二十。  阳洙在离开帝都三年之后,再次坐上金交龙椅,成为了真正的帝王。  一切安定社稷的制度雷厉风行的执行著,而原本依在他手中的雏鸟,早已化鹏,展翅高飞了。  看著这一切,原以为就该辞官离去的应崇优,却发现自己竟走不掉了。  不知何时,那小皇帝对自己的依赖已超出了常理许多,转化成自己最害怕的情感。  而当自己想逃之时,更发现那小皇帝,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锁住自己......  阳洙偶然撞见自己臣下的龙阳之恋,就像一根棍子般敲醒自己。  原来自己对应崇优的种种依赖及独占欲,只是因为他爱他。  哼哼,既然自己已想通了,那应太傅你就等著接招吧!
雪海梅香-资深吃货挚爱世间美味,好吃不贵!买生鲜,就上天猫,购新鲜,购健康!理想生活上天猫!
原文地址......找不到了......反正是这个NIUNIU(风维)大人的作品,大人的作品读起来毫无压力,很阳光的感觉因为阿瑶和莫莫都放假回家潇洒去了,贴吧只剩俺一个人了所以我就暂时先不管梅香吧了,一心一意只搬10年的老文了因为本吊最近也很忙啊┳_┳
第一章  大渊朝重熙十三年,春。  二十二岁的应崇优在临近京城的一个三岔路口勒住马缰,呼出一口白气。  "今年的天气回暖的最晚,三月过了还这么冷啊。"看著面前的三个路口,应崇优用指尖轻轻抚摸了一下伏在怀中的惜惜,犹豫了一会儿。  约莫记得应该向左走,却有些不能确定。  "惜惜,你说我们走哪一条路才对?"应崇优轻轻问了一声,自己先忍不住笑了起来。  虽然自从十七岁后,应崇优每年都会奉师命下山游医半年,以了解世事人情,但却很少回家探亲,所以对京郊的路途不是太熟悉。  "是父亲不许我经常回来的,认不到路不是我的错啊。"应崇优自嘲了一句,将惜惜抱了起来,放在马鞍的前方,逗弄了一下它的下巴。  也许是被他的动作弄醒了,原本恹恹的惜惜突然竖起了耳朵,弓身一蹬,从马上窜了下来,向朝右的一条岔路奔去。  "惜惜,回来!你想去哪里?"应崇优皱了皱眉,立即高声喝止。  可是惜惜似乎根本不想理会他的命令。  惜惜是一只美丽的雪狐,当然,在它没有被应崇优救起并精心抚养了两年多以前,还是一个伤病缠身,毛皮又脏又粗的丑狐狸,胆小听话,每天都战战兢兢看著应崇优的脸色行动。可随著它越来越意识到自己其实非常美丽时,性情就随之变了。  美丽的雌性多半是任性的,母狐也不例外。  它越来越会撒娇,越来越爱使性子,只要觉得主人不会真正生气,那么它想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  比如跳离主人怀里到处去逛逛,追追野鸡什么的来玩。  于是应崇优不得不叹了一口气,拨马跟在惜惜后面。  现在只希望自己的运气够好,那淘气的小狐狸选的路刚好是正确的  事实证明,跟在一只耍性子的小狐狸后面,一个人的运气是不可能会好的。  大约半夜时分,走错路的应崇优终于来到京城定安门外,仰头看了看高高的城墙。  此时京都已经宵禁关城,不得不在城外露宿,好在应崇优已经习惯四处游历,行李带得齐全,并无太多饥寒之虞,只是因为娇惯惜惜,所以还是靠著城墙根儿生了一堆火。  不过他很快就发现自己这个行动实在是相当的不理智。  被火光的明亮温暖所吸引,没过多久,一些栖身在城根儿河沟旁的乞丐就缓缓地围了过来,双双暗黑中闪动著的眼睛犹疑地看著这个同样露宿在城外,但却衣著整齐干净,怎么看怎么不像流浪者的年轻人。  应崇优并非养尊处优不谙世事的公子哥儿,当然知道如今朝政严苛、连年荒旱,各地难民饥民成群,并不是什么太平年月,所以服饰用具十分简朴,再加上刚从浮山隐居处下来,也没带多少银钱。之所以竟会一时大意生起火来,主要还是因为未曾料到已经是京城附近,居然还有如此多的流丐。
  那些慢慢凑近过来的人群一看见他手中刚拿出的干粮,个个的眼中就已经开始发绿,仿佛多日未能进食的样子,不由让应崇优心中一阵阵不忍,急忙将包袱中的余粮尽数拿出,抛了出去。几个靠得较近的丐者一拥而上,抢在手中,就拼命朝嘴里填塞。后面奔来的人没有抢到,就又围了过来,转眼便聚集了三、四十人,个个如饿狼般地看著应崇优。  "抱歉,身上只带了这些,"应崇优将包袱翻转过来给这些人看,"真的一点儿也没有了。"  围在周边的人互相看看,并没有因此散去,仍是在原地一动未动。  应崇优想了想,又将身上的所有银钱,并一些简单的饰物拿了下来,丢给这些人,道:"等明日开城,去换些吃食,大家分分吧。"  一群人哄抢了一阵后,又重新围集起来,有些人盯上了系在一旁的坐骑,还有惜惜光滑的毛皮,越走越近,吓得小雪狐吱吱一声,钻进了主人怀中。  无奈之下,应崇优只得立起身来,一手抱著惜惜,一手在腰间一按,银光闪处,一柄软剑已执在手中,环视周围,温言劝道:"各位身受饥寒之苦,在下也很同情,但求人解囊相助是一回事,强行用暴力劫夺又是另一回事,还望各位不要以身试法,以免到时后悔也迟了。"  话音刚落,已有人重重地朝下啐了一口,骂道:"妈的,这年头人都活不下去了,谁还管王法?什么时候王法也管得住那些达官贵人们,什么时候老子就服王法!小哥儿,看你也不是有钱人,把你的马、衣裳,还有那小狐狸留下,啊,还有那柄剑,也值几个钱儿......只要乖乖地听话,老子们也不想伤人!"  应崇优皱了皱眉头,仔细瞧瞧这领头回话的男子,只见他虽然面色菜黄,但身材魁梧,四肢健壮,显然也曾是个习于劳作之人,不由心里有些明白,叹了口气道:"你们都是良田被人夺去的乡民吧?难道连置换的耕地也没有了?"  被他这样一问,那男子倒吃了一惊,后退一步,眯著眼看看他,哼了一声道:"你知道的事情还挺多呢,少啰嗦,快把衣服脱了走人,问那么多干什么?"  应崇优叹一口气,正要再劝,一个冷冷的声音突然从不远处传来,语气嘲讽地道:"你们这一大堆人,就算抢了他几件衣裳去卖,又能多活几天?到头来除了饿死冻死,还不是没有其他路好走。"  大约是被说到痛处,这一群饥民都面露怒色,领头的男子一转身,面向声音的来处吼道:"什么人?给老子滚出来!"  几声冷笑后,两条人影缓缓从黑暗中现身,当先的一个大约二、三十岁的样子,穿了一身青色布衣,容貌虽然生得普通,气质却很是不俗,扫视了一眼面前激愤的人群,语调仍是波澜不惊:&如今这种世道,你们背井离乡,四处乞食,原本就不是一条真正的活路,我好意说句实话,怎么就恼了?&  领头男子大声道:&你这人说得轻巧,这世道根本就没我们老百姓的活路,你既然撞了上来,也把身上的东西给我们留下!&  布衣的年轻人微微一笑,道:"大哥性子好急,我既然出声,必定是有活路指给你们。我家想雇些年轻体健的人看家护院,按月有薪水,足以供养家人,有没有人肯做?"  他此言一出,一大群人登时怔住。要说这些人,原来都是世代耕作的乡民,若非田土被夺,没了衣食来源,谁又愿意去乞求或抢夺财物?所以面面相觑一阵后,那领头男子小心翼翼地问道:"您这话可当真?"  "这半夜三更的,难不成我出来消遣你们?"  "那......您要雇几个?"  "符合我要求的男子,多少都要。你们也不必立即跟我走,可以去告知你们的同乡亲友,愿意来的,谁都可以。"  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惊喜的私语声,那领头男子擦擦额上的冷汗,道:"我们州县好几年天灾人祸,今年官府又强行收缴我们的肥田,逼我们迁到西边去,所以逃出来的人成千上万啊,公子爷的家再大,恐怕也用不了这么多人......"  "这个你不用担心,人多了,我的家自然也就跟著大了。"布衣青年从怀中摸出一个布袋丢给领头男子,"这是订钱,我想你们的爹娘妻儿都还在等著一口吃食吧,先去救救急。三日后同样的时间,我在此地等候。"  领头男子手中捧著钱袋,又觉得一族人终于有了条活路,哪里还会多思多想,立即一面连声道谢,一面就急急地带著众人要赶回去安顿家里老小。  "等等!"一直旁观不语的应崇优突然叫了一声,上前数步,对饥民们道,"你们真的相信看家护院要这么多人?当心被他骗了......"
  人群中有人回嘴道:"我们穷的只剩一条命,还有什么好让人骗的?"  "说不定就是骗命呢?"应崇优回头凝目打量了一下布衣青年,"如果我猜的没错,你不是要找护院的,而是在替哪位藩主雇佣私兵吧?"  布衣青年目中精光微闪,扬起下巴大笑了几声,毫不掩饰地道:"你这样说也没错。不过当私兵虽然要卖命,但起码是条活路,各位要是不愿意,在下绝不强求,那些定钱是送你们救急的,可以不用还我。"  人群又骚动了一阵,但没多久,便有人高声喊道:"当私兵有什么不好?咱们庄稼人没了地,不卖命卖什么?"  此言一出,立即是一片应和声。那领头男子向布衣青年抱拳施了礼,道:"三天后必来。",说著带领族人,大踏步离去。  应崇优无奈地叹了口气,想想也不是自己能管的事情,抚摸了一下怀中的惜惜,退回到自己的火堆旁坐下。  那布衣青年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一挥手遣走了身后的随从,竟走上前来,在应崇优的身旁蹲下,微笑著道:"这位兄台,看来你对我的行为很有异议啊?"  应崇优瞟了他一眼,道:"乘人之危,招揽私兵,难道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情吗?"  布衣青年收了面上笑容,语声突变冷冽:"兄台明明是个绝顶聪明的人,怎么连大慈悲与小慈悲都分不清楚呢?"  应崇优挑了挑眉,道:"请您指教。"  "像这种面临绝境的乡民,如今天下遍地都是,究其原因,还是朝廷为了征边和敛财,强推‘迁徙令'与‘恩田令'的苛政所造成的恶果,你个人的财力如此微薄,就算全数拿了来施舍,又救得了几个,救得了几时?所以我说你的行为,不过是小慈悲罢了。"  应崇优稍稍沉吟了片刻,低声道:"那你刻意招募走投无路的饥民从军,便是大慈悲了?"  "不错,"布衣青年一扬头,道,"这些人从了军,自然是要卖命,可他们卖命并不全然是为了我,更主要的,是为了他们自己,能够重新挣得一个可以安身立命的天下!"  此人突发要改换天下的豪语,倒让应崇优一惊,被他抱著的小雪狐也一下子跌在了地上,用小爪子刨著主人的鞋帮,委屈地连叫了几声。  布衣青年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呵呵笑了起来,"现在这样的政局,全天下怕有一半的人都想著要造反呢,你怎么会这么吃惊?"  应崇优凝目看了他的笑脸半晌,又重新把目光扯回到只剩了一小撮红焰在跳动的的火堆上,徐徐道:"就算如今天下思变,跟一个陌生人谈谋逆的话题,你也未免太胆大了吧?"  "胆大吗?"布衣青年的表情仍是毫不在意,"你会告发我吗?是去报告巡卫司,还是九城司?或者,你准备直接告诉令尊应大人?"  布衣青年此时抛出这样一句话,显然是想第二次看到应崇优震惊的表情,但是令他意外的是,这一回应崇优只是瞟了他一眼,并没有因为对方知晓自己的身份而惊奇。  "咦?你怎么不问我为何会知道你是谁?"等了半天,布衣青年只得自己先问。  "不想问,"应崇优淡淡道,"人皮面具戴那么久,你也不嫌难受?"
  "啊,"布衣青年大叫一声,"你认出我了?什么时候认出来的?这张面具可是出自叶夫人之手,除了不能久戴以外,没有别的破绽啊。"  "你刚才呵呵笑的时候,露出那两颗犬牙......"  "那两颗是虎牙好不好?"布衣青年抗议道。  应崇优不由地笑了起来,"霖哥,这么久不见,你的样子虽然变了,脾气还是一样。"  应霖跟著笑了笑,上前张开双臂,将崇优拥进怀中重重地抱了抱,"大伯父预计你今天就能到,一直等到晚上还不见人,所以派我出来,找找你这个喜欢迷路的小堂弟,又丢到什么地方去了!"  应崇优轻轻弯了弯唇角,道:"你怕不是专门出来找我的,是在办你自己的正经事儿吧?不过让我奇怪的是,你一向不太服人管,不知是哪位有本事的藩主,竟能将你收纳到麾下,为他甘冒奇险,招募私兵?"  应霖深深地看了崇优一眼,缓缓道:"这些私兵,将来会统一到平城魏侯处进行训练与编制,不过能让我俯身听命的人,却不是魏侯爷。"  应崇优抿住嘴角,神情有些意外,但不知为什么,胸中微微有些烦乱,并没有顺著堂兄的话意追问下去。  "怎么又不问是谁?"应霖直视著他,"或者你已经猜著了?这也难怪,你素来知道,我从小到大,最听他的话......"  "不可能!"应崇优断然道,"虽然我早年就离家从师,但父亲我还是了解的。你就是把他全身都拆散了,他的每一根骨头每一滴血还是绝对忠于大渊朝的。别说他了,就是魏侯,只怕也不是一个会主动举反旗的人。"  应霖把下巴一扬,哈哈笑了两声,道:"只是招募佣军而已,谁说我们要造反了?"  "你自己说的要改换天下,不是造反是什么?"  "崇优啊,你不会读书读呆了吧?难道你觉得如今的天下,还是大渊朝皇室的天下吗?"  应崇优心头一跳,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  应霖凝视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我们现在所做的,用三个字来说,是‘清君侧',要是想减省成两个字,那便是‘勤王'!"  应崇优回视著他,脑中快速闪过千万种念头,最终化成一声叹息,从双唇间缓缓吐出。"我想......我终于明白父亲为什么急著把我叫回来了......"  "这是当然,大伯父从来都对你寄予厚望,你又是浮山门下的高徒,我们现在就缺像你这样的人才呢。"  应崇优垂下眼帘,用树枝拨著面前已快熄灭的火堆,道:"父亲胸怀天下,我素来是敬佩的,如今朝政昏庸,百姓困苦思变,这个情势我也明白,但仅仅只是改换一个主政者,天下就真的能变吗?想当年,孟释青以国师之身受领先帝顾命遗旨,代幼主执掌朝政,那时他何尝不是满腔要立万世大功业的豪情?可一旦手握最高权柄,人也渐渐变了......如今的孟释青,横征暴敛,压制群臣,一心只想巩固自己的权势,心中再也没了百姓,哪还有一丝丝当初意气风发的国师风范?先帝精挑细选顾命大臣时,没有料到今日,父亲同领遗旨协助孟释青辅政时,也没有料到今日,你们现在拼著性命去扶持一个新君,又如何能把握住他的将来,不是第二个孟释青呢?"  应霖被他问的一怔,双手交叉在胸前想了半日,方叹一口气,慢慢道:"你说得当然不错,我学问远不如你,也没什么话好驳的。可是人活在世上,谁都不可能知道未来的命运是怎样的,我们总不能因为看不到将来,就放弃掉现在所有的努力,什么都不做吧?"  应崇优抱著惜惜沉思了半晌,方低声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只是我的性格一向疏懒,总没有你那么积极,为这个,师父也常责备我呢。"  应霖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是太聪明了,所以心思重,总爱想东想西的。不说这些了,大伯父还等著呢,快跟我进城吧。"  "都宵禁了,怎么进城?"  应霖仰头大笑:"你以为堂哥我九城巡卫司副统领的差使是白当的?区区一个宵禁,怎么管得住我?"  应崇优惊疑地抬起头来,问道:"你怎么会进得了九城巡卫司?难道孟释青他......不忌惮父亲吗?"
  应霖斜著眼睛瞟瞟他,突然一拳打在他肩头,骂道:"你这个不孝的家伙,你居然还知道大伯父的处境不妙啊?咱们应家五代公卿,大伯父又历任两朝太傅,孟释青怎么可能不忌惮他?这十年来,大伯父周旋于朝局之中,制衡各方力量,用尽了水磨手段,前一阵子还背负骂名,出面率百官上书,请孟释青在皇帝五月成年后继续主持朝政,才算取得一点儿孟老头的信任。其间的劳心劳力,你这个当儿子的,好歹也要体贴分担一点儿,别光顾著自己独善其身!就算你有天大的道理,身为应家子弟,哪有不效忠朝廷的?"  应崇优揉揉肩头,笑了笑也没还手。两人踏灭地上的火星,趁夜色顺著城墙根儿,从定安门绕到威平门,应霖先示意堂弟停在原地,自己走到紧闭的铁门前,三长三短地敲了六下,半晌后,只听吱呀一声,城门斜开两尺见宽的一条缝儿来,应霖回头招招手,两人一先一后侧身进去,城门立即又重新关严。  连通城门的主道是一条宽阔笔直的青石路,暗黑之中看不清有多长,应霖从守夜开门的人手中接过一盏写著"巡卫"二字的照明灯笼,把应崇优的马先放在守夜人处,引领堂弟顺著街沿快步前行,虽然途中遇到几队巡夜官兵,但仿佛都是相熟的人,照面打了招呼后也没有任何盘查。  "看来你这九城巡卫司,倒真没白当。"应崇优觉得这样无言前行,气氛有些低沉,便先开口道,"堂嫂呢,接来京城了吗?"  应霖笑了笑,道:"她跟孩子都在沥州乡下,几个老家人照管著。"  "不管怎么说,夫妻俩还该在一处才是。"应崇优郁郁地道,"实在不行,你也要找时间去看看她。"  "你别光说我了,跟你说啊,大伯父最近见了吴尚书家的二小姐,回来跟我夸来著,我看他的意思,多半是想让人家当他儿媳妇。"  应崇优心头一颤,半晌方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何苦害人家好女孩儿?"  应霖一呆,不由地叹了一口气,道:"我是知道,但大伯父不知道啊,他虽未催你,心里还是记挂的。"  应崇优自嘲地一笑:"父亲心中都是国家大事,我成不成亲这这种小事,他最多空闲了想一想吧,你操什么心?"  应霖停住脚步,看看堂弟在月下有些发白的脸颊,突然一阵心酸,脱口道:"都分手那么久了,你就忘了他吧!说到底,男人和女人在一起,才算是正常的啊。"  应崇优向前走了两步,也停了下来,缓缓举头望月。  好几年没想过他了吧?那个曾经是世上对他最温柔的一个男人。  长年的相处,彼此的照顾,在他热情地引导下,一步步走入禁忌的情爱之中。可是最终,给这段感情划上句号的人,也依然是他。  两个人的难处其实是一样的,都是宦门子弟,都要下山继承家业,延续香火。只不过,自己能够咬牙舍下的,三师兄却舍不下。  想来,应该还是因为感情不够深吧,所以在被上山来探视的叔叔撞见两人拥抱时,三师兄才会那么惊慌地推搪解释,拼命地用谎言掩饰真相。  在那一瞬间,应崇优已经明白,自己的这份初恋在三师兄心里,不过是一段绝不能被亲朋长辈们察觉的地下恋情,永远见不到天日。  第二天那个人就跟著他叔叔下山去了,沿著一个世家子弟应有的人生轨迹向前行走,将一个十七岁少年夭亡的爱情留在身后。  幸好师父是开明的,师叔是体贴的,师兄弟们都是宽容善良的,所以那一段情伤,虽然痛,却并非不可痊愈。  学会了爱,学会了原谅,至少这件事的后果,也并不全然是坏的。  "崇优?"表兄在耳边担心地叫著,回身,向他展露坦然的微笑。  "你不用担心,我早忘了。"  "真的?"  "真的。"  "既然是这样,那就依从大伯父,找一个好姑娘吧。"  低下头,沉吟了良久。最终,应崇优还是对从小就无话不谈的堂兄说了实话:"不知为什么,见了女孩子,一点感觉都没有。"  "啊?"应霖吃了一惊。  "也许再过几年会好一些。"应崇优轻描淡写地道,"再说这种乱世,急著娶亲做什么?你倒是听从长辈,早早说媒下聘,现在还不是跟堂嫂聚少离多?"  "也对......"应霖长叹一声,"虽说大丈夫立世,功业为重,但细想也真对不起她,希望日后能弥补吧。"  应崇优一笑,没有答言,抬头,已到太傅府门前。
  "大伯父应该还在书房等你,"进了家门后,应霖将手中的灯笼递给堂弟,"自己家不会迷路吧?我还有一堆事情要做,不陪你去了哦。"  应崇优答应了一声,伸手接了灯笼,缓缓顺著碎石镶边的水磨砖路向西面走去。  虽然月色幽暗,灯光朦胧,但他的脚步之所以如此之慢,还是想借路途中这段清静时间,好好思考一些事情。  虽然方才对应霖所说的,有一些避世的想法,但身为五世公卿的应家子孙,骨子里多多少少也带了些忠君的观念,再加上老父身处政治旋涡之中,也无法真的对政局世局毫不关心。只是他见闻广博,精通经史,知道太多兴亡盛衰间百姓之苦,不免有些灰心,对于恢复阳氏皇权会对黎民带来多大实质的好处,没有父亲那般坚信罢了。  历事三朝的老臣应博,将天下如今民不聊生的惨状,全归咎于孟释青辜负皇恩,揽权自重,屡行暴政之过,但对于当年先皇识人不明,将江山幼子所托非人之错,却一点儿也看不到,反而一心以为,只要折断孟氏的权柄,令幼皇登基亲政,天下自然就会慢慢政通人和,百姓安乐。而与盲目忠于王室的父亲不同,应崇优却一向认为,那个傀儡一般在孟释青手中长大的幼主是一个什么样的孩子,他是否有治理天下的才能与胸襟,是否继承了他先祖的雄武睿智,才是最重要的。  否则,历史也不过是一个回圈的怪圈,百姓也不过是在希望与失望间多起伏一次罢了。  他的这种想法在父亲看来,当然是离经叛道的,曾令应博十分恼怒,以至于太傅大人与孟释青虚与委蛇这么多年,心神几乎已经熬尽,也还一次也未曾使用过自己那个学识满腹、文武双修的独子。  所以这次居然会紧急召他回京,看来父亲必是遇到了十分棘手无奈的困境,要动用每一分能够调动起来的力量了。  夜,已近四更。书房的纱窗上,还映著一个苍老的身影,正在伏案疾书。  "父亲,优儿回来了。"在房外轻轻叫了一声,推门而进,撩衣下拜,行人子之礼。  "起来吧。"应博抬了抬手,就著昏黄的灯光打量了又有近一年未见的儿子,示意他落座。  应崇优走到南窗下的搭著旧缎靠袱的红木椅前坐下,将已熟睡的惜惜放在另一张椅子上,视线一抬,看到右手边茶几上有一碗银丝面。  "想著怕你饿,张妈特意下的面,没想到你这么晚才著家,都凉了,让人热热去吧。"  "不用了,"应崇优忙端起碗来,"还有些温,不妨事的。"  应博嗯了一声,坐在书桌后看著儿子吃面,神色有些疲倦,清瘦的手指在案面上无意识地敲打著。  "父亲这么晚了还不歇息,想是有什么事要吩咐优儿吗?"匆匆吃完面,应崇优放下碗问道。  "也没什么,只是想看一看你。"应博温和地看著儿子,眸中满是慈爱。  应崇优有些讶异地眨了眨眼睛,视线触及到老父花白的鬓角与刀刻般的皱纹,心头突然一痛。  是什么样的殚精竭虑,才会让他衰老的速度,总是远远超过时光的脚步?  "时候不早了,你先去歇息吧。"应博颤颤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反正你这次回来也不急著要走,有些事情,以后再谈好了。"  应崇优心中疑惑,但看著老父疲累的样子,又不忍再问,依言立起身来道了晚安,抱著惜惜退出书房。  接下来的三天,应博仍然没有跟应崇优谈论更深的话题,只是常常讲些孟释青如何欺压幼主,如何独断朝纲的事情,仿佛只是在向儿子倾诉自己对朝政的不满一样。应崇优试著问了几次父亲到底把自己召来京城做什么,都被应博顾左右而言他地避了过去。  这日散朝归来,应博一进门就命应霖叫来崇优,说皇驾要出游南屏皇家猎场,召宗室与官家子弟伴驾,叫他们堂兄弟两人一起前往,之后又特意吩咐应崇优矫装易容,不要让任何一个外人知道他太傅公子的身份。  应崇优明白父亲是想让自己先见一见那个被权臣握在掌中的小皇帝,但却不懂为什么不能以真实的面目和身份外出,不由略问了几句,见父亲支吾不言,也就不再坚持追问,当下稍稍准备了一下,带著惜惜一起去了。
  整个游猎队伍下午出发,至晚才到南屏别苑,小皇帝直接就进了行宫休息,除了一辆华盖八宝络缨的皇辇外,应崇优什么也没看见。  次日上午,马未备鞍箭未发,小皇帝先传出旨来,要在别苑开个烤肉大会玩耍。对于这种游乐活动,孟释青一向持支持态度,闲散的官家子弟们自然也乐得前来凑趣。  皇家别苑座落在猎场的西南方,先皇时代主要用来招待亲信的王公大臣们留宿的,到了重熙年间,便成了小皇帝专门游乐嬉戏的场所。因为是烤肉大会,正院草坪上便设了一大片烤架,铺著数十张粗呢花毯,上百个宫女儿穿梭侍候著,场面委实热闹得不堪。  而这一团热闹的正中心,当然便是那即将成年的当朝皇帝。   这个尚未满十七岁的少年看起来比同龄人高大,脸色红润健康,兴高采烈地跟参宴的那些年轻子弟们玩闹著,赛马、斗鸡、斗蛐蛐儿、打马球、听戏、打猎,甚至还有赌博,简直每一个游戏都喜欢玩,时不时地都可以听到他哈哈大笑的声音。  但一直凝望著他的应崇优,却觉得自己从来没看过像这么不快乐的少年,从来没看过像那么寂寞冷漠的眼睛。  应霖从人堆儿里跑出来,递给堂弟一串烤肉,再顺著他的视线向草坪正中看了一眼。  "我们都是要为他卖命的,却不知道他将会为我们带来什么。"九城巡卫司压低了声音感叹著,"但在孟释青的手心里长大,纵然变成这个样子,也让人很难忍心责备他什么。"  这时草坪上的小皇帝突然趴了下来,爬著将草叶儿拨来拨去,看起来许是蛐蛐跑出了笼子。周围的人也立即跟著趴下身来一阵乱翻,一个老内监还呼喝著命令远处侍候著的人全都过来帮忙。  看著那一团混乱,应霖不禁叹了一口气,但站在忠于皇室的立场上,他也不好多评论什么,只得扯开话题问道:"崇优,大伯父这次到底叫你回京城做什么?我问了几次他都不说,不会是什么危险的事吧?"  应崇优没听到堂兄的问话,他的目光仍然锁定在原处,看那个少年皇帝粗暴地跳著脚,踢打著身旁的内侍,表现出一副横蛮任性的样子。但看著看著,不知为什么胸口突然升起沉重的感觉,仿若一块巨石压下,逼涩了本是自由自在的呼吸。  "别看了,他从来都是这个样子。孟释青不让他念书,也不给他指定帝师,反而叫一群小太监整天陪他玩些偷狗摸狗的游戏......"应霖顺著堂弟的目光看了一眼,叹了口气,"有时我也担心,就算将来扳倒了孟释青,难道真的就让他来亲政?"  "没有关系,"应崇优沉静的眸中闪过一丝光亮,转过头来向堂兄微微一笑,"就像你说的那样,在孟释青的手中长大,他能长成这个样子,已经很不容易了......"  "什么?"应霖吃惊地睁大了眼睛,正想细问,苑门处突然一阵骚动,一队兵士横冲直撞进来,个个披挂整齐,手执利刃,很快就将草坪中央团团围住。为首者三十多岁的样子,体格健壮,目光阴沈,直直地朝小皇帝面前走去。  "章统领,你来的正好,这群奴才好没用,弄丢了朕的蛐蛐儿,你要替朕好好处罚他们一下!"  那被称为章统领的人阴阴地一笑,一面跪下行礼,一面道:"陛下放心,臣本就是来为陛下出气的。"说罢一挥手,"来人,将张敬拿下!"  一声令下,他手下人早拥上前来,将随侍在皇帝身边一个黄门官摁翻在地,捆成粽子一般,就朝苑外拖。  "章统领,你将这些奴才打几十棍子就是了,捆起来要带到哪里去啊?"  "陛下有所不知,这个奴才不仅没有侍候好陛下,还做了些很对不起孟国师的事,所以要另行惩处才是。"章统领草草地敷衍了一句,下巴一扬,喝道,"快把人带走,不要扫了陛下的兴致!"  那被五花大绑的黄门官心知性命无望,把牙一咬,大声骂道:"奸贼!你们藐视君威,鱼肉百姓,死无葬身之地!恨我不能......"话未说完,就被章统领两记耳光打得吐出几颗带血的牙齿,欲待再骂时,已经口齿不清了。  那小皇帝似乎已被这一幕吓得忘了自己的蛐蛐儿,呆了片刻,把眼一蒙,叫道:"难看死了!快把人带走,带走!"  "惊扰陛下了。"章统领虽跪了一跪,但语音中毫无惶恐之意,显然是没有把小皇帝放在眼里,带著人吆吆喝喝地走了。  应霖在一旁冷眼看著,表面上神色不变,但嘴唇已气得有些颤抖。  "那黄门官是你们的人吗?"应崇优问道。  "还不算吧。我只知道他曾与司空王?大人有过几次交往......"  "这么说王司空也在劫难逃了。"应崇优叹了口气,目光重新落回到小皇帝身上。  少年天子已经安静下来,不耐烦地再翻弄一下草丛,又抓过几串烤肉,一块块地拿了下来扔著逗狗玩,好像并不在意自己的一个近身内臣刚刚被人强拖了出去。
  应崇优想,也许这样的场面他早已习惯了。  被这个不太愉快的插曲一岔,现场嬉闹的气氛顿时淡了下去。大家都有些余悸犹存,小皇帝更加觉得没趣儿,最后把手一甩,命人拉了马来,拿著弓跳上去,嚷著要去猎鹿。侍卫们乱了一阵,前后簇拥著去了。一众随驾的宗室与官家子弟们自然也急忙备马备弓,浩浩荡荡向猎场进发。  应崇优远远地缀在队伍的最后面,进了猎场的树林后也只是随处游荡了一下,便打算坐下来歇息。  可是跟著他一起来的惜惜好像一点也不想歇息的样子。  自从进了密林,美丽的小雪狐就很兴奋,在主人怀里拼命扑腾,刚把它放下地,就一溜烟儿窜了出去,要去追捕一只野鸡。  要是在别的什么地方,应崇优不打算管它,可这里是猎场,惜惜身上又没挂著"我不是猎物"的牌子,一不小心就可能乐极生悲,反而成为被别人追捕的对象。  所以它的主人只好施展起自己最拿手的轻功,紧紧地跟著它,追入密林深处。  身为皇家猎场,这座密林是被整理过的,没有牵牵绊绊四处爬生的藤蔓与绊人脚踪的灌林,在其间穿行非常方便。  当然,对于惜惜而言,这种方便也是同样的,所以它没窜几下,就消失了踪影。  应崇优一著急,跃上了树干,连续横跃了几下之后,眼角瞥见一抹白影,脚步一旋,轻轻落下地来,结果没找到惜惜,却迎面撞见了一个无声哭泣的少年。  少年的四周都是参天的大树,他却只是直直地站在中间,没有像普通人一样靠著或趴在树干上,线条明晰的脸上毫无表情,连抽泣声也没有。应崇优之所以知道他在哭,仅仅因为那双睁得大大的眼睛中有泪水在以极缓慢的速度滑落,顺著代表倔强性格的下巴,跌落进脚边的草丛。  应崇优从天而降,让少年吓了一跳,但因为正被悲愤的情绪所控制著,他也只是微微张大了嘴,没有其他任何的反应。  "对不起......"应崇优反而有些尴尬,转身就走当然不好,上前安慰他又好像没那么熟。  正在这时,远处隐隐有几处人声呼喊,次第起伏著,慢慢向这个方向移来:"陛下......陛下你在哪里......陛下......"  少年匆匆用衣袖抹去脸上的水痕,深呼了一口气,在脸上用力挤出一个笑容来,转过身,便向人声处大步奔去。  "等一等。"应崇优急忙出言叫住他,快步上前,扳过少年的身子,从袖袋里摸出一瓶药水,给他滴了两滴在眼中,又在眼周也涂了一些,刚刚发红发肿的哭泣痕迹立即消失无影,整个人看起来与烤肉时一般无二。  少年睁大眼睛怔怔地看著面前的陌生青年,不知是因为讶异还是因为好奇,他乖乖地任应崇优摆布著,未曾躲闪。  "好了,你快过去吧,陛下。"应崇优脸上带著温柔的微笑,低声道。  呼喊声越来越近,少年抿紧嘴唇,转身跑动起来,但途中却频频回头,向这边看著。  "哎呀陛下,可找著您了......"  "叫什么叫?朕追的鹿都被你们吓跑了!"  移动著过来的人声乱嘈嘈响了一阵,改变方向渐渐远去了,惜惜也不知从什么地方窜了出来,跃进主人怀里,小爪子抓抓他的头发。  应崇优却没有理它,缓步走到刚刚少年立足的地方,低头看了看。  红砂质的土壤非常吸水,没有一点儿润湿的痕迹。虽然草丛的叶尖上还滚动著颗颗晶莹的水珠,却不知那是清晨的凝露,还是少年的泪水?  这,就是大渊朝最至高无上的皇帝......一个拥有最高贵血统的少年,却也是一个最没有自由的少年。  就连属于他自己的泪水,也只能在没有人的时候,才敢尽情抛洒。  惜惜对于主人的沉思有些不安,扭动著身体,用湿湿的鼻尖顶他的下巴。  "没事,没事的。"应崇优低下头,抱紧了怀中的雪狐,柔声安慰了一句。  从南屏猎场归来当天晚上,应博再次将儿子单独叫到了书房。  和刚到帝都的那天夜里一样,当应崇优端坐在椅上,做好了要倾听的准备时,应博却踌躇犹犹豫,迟迟没有开口。  其实该如何和儿子谈,他已经想了很久,想到现在儿子都已经坐在面前了,还是没想到应该怎么说才最恰当。  毕竟,优儿不是应霖。  优儿一向有他自己的想法。  良久,应博终于停下习惯性敲击著桌面的手指,取下案头的灯罩,用一根铁丝拨著灯芯,似乎想让这点微光更亮一些。  "今年五月,陛下就满十七岁了。"最终,他还是选择了直接切入正题。  应崇优点了点头。十七岁,成年。对于一个傀儡皇帝而言,是多么危险的两个字。  "你这几天,也见到了陛下了吧。"  "是。"  "当然初登基时,他还是个三岁的幼儿,不知不觉,就已经这么大了。"应博语气沉重,"就算是无知少年,但他终究即将成为一个成年的皇帝,孟释青不会安心的。"
  "可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啊,父亲。"  "为了安抚孟释青,为父连通百官联名,请求他继续主政,希望能尽量拖延一下皇上的困境。"应博眯起眼睛,继续道,"虽然为父因此背了骂名,但孟释青当时很高兴,立即就接受了这一请求。这样一来,至少在短时间内,他还不至于做出什么大逆不道之事。"  应崇优认真听著,没有插话的意思。虽然他心里明白,拖延并非长久之计。  "不过孟释青也明白,无论如何,这是一件必须要解决的事,所以在三个月前,他召集群臣商议,要为皇上大婚立后。"  "咦?"应崇优有些讶异,不由自主便发出了声音。  应博看了儿子一眼,"你有些意外吧?按道理说,皇上刚成年,不让他亲政还勉强说的过去,但一旦他大婚后生了子嗣,还不让他亲政就招人非议了。你说说看孟释青为什么要如此自掘坟墓呢?"  应崇优低头思忖了片刻,缓缓道:"当今皇帝若无嗣而死,顺位的继承者只有燕、定、晋三王,他们都是握有藩镇的成年王爷,还不如现在的皇帝好控制。若越过他们三人另立幼主,一来宗族中分支的太远,二来三位王爷抓著把柄,定然不服。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孟释青不敢冒险。可一旦皇上驾崩前留下嫡子,三位元王爷的顺序自然靠后,纵然心中不忿,明面儿上也无话可说,一切便顺理成章地按孟释青所想的发展了。"  应博目中微露赞赏之意,道:"你说的不错。站在孟释青的立场上看,陛下今年大婚,明年生子,后年驾崩,真是再好也不过了。"  应崇优摇头道:"儿子也不见得是说生就生的,在这一点孟国师未免托大了。"  应博眉头皱得更深,长叹一口气道:"有些情况你还是不知道,后宫现在基本在孟氏控制之中,生一个小孩儿出来还不容易。优儿啊,孟释青可不在乎那孩子是不是皇室血脉!"  应崇优一怔之下,心头微凛。难怪父亲忧急若此,照这样看,那宫中的小皇帝,应是毫无生路可言了。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孟释青千挑万选定下的皇后人选,便是沈大将军的千金,总算不是山穷水尽。"  沈大将军是因军功从士卒成为先皇侍卫,再由孟释青提拔上将军之位的,似乎对这位有知遇之恩的国师言听计从。但应崇优却知道,这位大将军骨子里还是先皇的死忠,只要父亲略施手腕,绝对可以成为可依靠的助力。只不过,印象中他的女儿虽然相貌算是美丽,可体格上很像其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弱质千金,孟释青怎么会选中......  "既然是为了子嗣立后,孟释青当然只在乎候选人是否易于生养。天监司还为此测算过所有待选千金的生辰八字,以沈家小姐最合。再加上她出身将门,体格健壮,人虽然豪爽了一些,却是单纯没有机心,进了宫也好控制。"应博看出儿子的想法,解释道,"也幸好他没有挑中那些娇滴滴的纤纤闺秀,我们才好趁机从中取事。"  应崇优狐疑地看了看父亲,"就算沈小姐是自己人,但她一个单纯的大姑娘,进了宫也办不了什么大事,徒然增加事败的危险,父亲,您还须谨慎才是。"  "呃......"应博勉强点了点头,目光慢慢游移开来,有些吃力地道,"要是真让沈小姐进宫,当然没什么用......优儿,我记得半年前,你二师兄在济州城里打抱不平,假扮成一个平民姑娘上花轿,掀盖头闹了洞房都没被人瞧出破绽来,到了夜深人静,就把强抢民女的新郎官吊在了城楼上,对吧?"  应崇优的眼睛睁得圆圆的,慢慢眨动了一下。  "后来他到京城,我还问过他这件事,他说......浮山老人的易容改扮之术十分精妙,纵然是以男扮女也无破绽,所有浮山子弟都修习过此术,你比他还要擅长......"  讲到此处,应博突然停了下来,视线锁在窗棂上,一动也不动。  室内一片寂静,半晌后,应崇优方缓缓道:"父亲......让我扮沈小姐嫁进宫去......这想法未免也太荒唐了一些......"  "为父也知道这是下下之策,"应博面有愧色道,"可是......要救皇上出宫,这就是唯一的一条路了啊......"  应崇优默然了半晌,只觉得父亲的建议荒谬无比,简直令他无话可答。  应博有些误解儿子的沉默,赶紧道:"你是不是也听说了皇上现在名声不好,喜欢斗鸡驱犬,游艺玩乐?其实那就是孟释青刻意为之,他......"  "父亲,"应崇优苦笑了一下,"说实话,我这次回来,原本是做了准备,若您有所差遣,总要听命以尽人子之道的。但你要我以男扮女进入后宫,恐怕......优儿难以从命......"  应博站起身来,将手放在儿子肩上,凝视著他的眼睛道:"你的想法我是再清楚不过,若皇上真是个一无是处、只知玩乐的浪荡子,我苦苦逼你入宫也无益处。有件东西,你最好来看一看。"  在应崇优犹疑的注视下,应博扳动了座椅扶手上的机关,从书架上现出一个暗格来,打来暗格,拿出只小盒子,盒内是一个小小的丝绸包,层层抖开来后,现出小小一块浸著血迹的白缎。应博用微颤的手拿起白缎,小心地展开,只见上面血书著两行歪歪的字:"太傅,你是忠臣,帮朕除奸。"落尾处是一方玺印。  应崇优怔怔地看著血书,脱口道:"这样的书法措辞,皇上真的没好好念过书呢......"  对于儿子的大不敬之言,应博没有注意,他手捧血书,眼圈一阵发红,目中早忍不住滴下泪来,颤声道:"陛下,是老臣无能,让您......让您......"  "父亲、父亲,"应崇优赶紧扶住劝道,"您先静静心,万一急坏了身子,岂不是什么事也做不成了?"  应博擦擦老泪,将血书又仔细包裹了放回原处,回身握了儿子的手,道:"我应家世受皇恩,面对皇上血书求救,若是置之不理,心中天良何在?优儿,优儿,你也是应家的子孙,就算是老父我求你......"  "父亲,"应崇优叹息道,"即使我成功地混入后宫,又能做什么呢?"  应博深深地看著儿子,目中闪露骄傲之色,道:"你的学问见识,我和你师父都再清楚不过了。在皇上没有生子之前,大约还有两年缓冲时间,这两年我们在外面的人,会努力为皇上营造一方起事的立足之地,想法子救他出宫,而你,就要在后宫中小心在意维护皇上的安全,教他一些孟释青不肯教他的东西......"  "也像父亲和祖父一样,担当太傅之责吗?"应崇优的唇边不由浮起一丝苦涩的笑,"听起来,仿佛是应家人宿命一般......"  "优儿,你也知道,在孟释青的控制下,皇上能学到什么?如果他只是一个无知小儿,就算将来出了宫,他又有何能力收复王权,中兴我大渊皇朝?优儿啊......"  "父亲,话虽如何,但孩儿毕竟是堂堂男儿之身,让我扮成一个女人进宫,请恕孩儿实在难以接受。"  "除了为父选定的两个侍女,不会有任何人知道皇后是你假扮的,就连应霖也不让他知情。只要你依从这一次,进宫课教陛下,再与为父里外合应,救皇上脱离权臣之手,后面的事你就不需要再操心了,为父保证到此为止,之后绝不再以应家子弟之名拘束你,让你卷入朝政之事。"  应崇优低下了头,缓步退回到座椅前坐下。惜惜不知何时醒了过来,小爪子搭在前面的扶手上,将脑袋转向主人的方向,一人一狐对视了片刻。  "优儿,为父现在只能靠你了,如果你再不答应,为父只好给你跪下......"  这一招虽然老旧,但一向有效,应崇优赶紧跳了起来,一把搀住老父的胳膊。  "父亲,请容优儿考虑一下,再给您答覆......"  更鼓声遥遥传来,应博不再多言,颤颤地退回到书桌后,闭目养神。  看著父亲憔悴的面容,应崇优知道,其实自己并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
  第二章  重熙十三年。五月十二日。  帝成年。  执政国师孟释青亲掌大典,为皇帝举行成人祭礼。同时颁恩旨,聘大将军沈荣女为皇后,同时册代氏为永雉宫端妃,肖氏为芷泉宫定妃。大婚日期定于七月初五。  初夏的天气柔和宜人,皇帝的成年大典上一派奢华景象。群臣朝贺,祭天告礼,更换冕服,金殿的欢宴上美酒佳肴,笙歌艳舞。当朝国师孟释青俨然便是庆典的主人一般,执杯劝盏,赏金如雨,看起来极是开心。  然后对于年轻的大渊朝皇帝阳洙来说,这个生日,却是他十七年来感觉最难过的一个生日。  在刚刚结束的祭礼上,掌握朝政多年的国师孟释青当众上表请皇帝亲政,而与此同时,一份所谓的百官万民签名的请愿书也递到了他的手里,书文上要求由孟释青继续主政。在那个权倾朝野的老狐狸貌似谦和的注视下,无论心里是什么感受,阳洙都必须大力表示赞同,并忍受了他三次假惺惺的推让,最后还得面带笑容地宣布朝政继续由孟国师主持,只有非常严重的大事,才由孟国师决定是否转奏皇帝。  就这样像牵线木偶般过了一天,脸上的假笑渐渐维持不住,年轻的肌肤热度已快要烧毁那层掩藏内心的面具,在孟国师志得意满地前来询问"皇上还有什么其他吩咐"时,阳洙实在忍不住收住了笑容,冷冷地答了句:"有国师在,还有什么是要问朕的?"  就因为这句稍稍表示了他真实意思的话,他才不得不在辗转半夜好不容易睡著时,被悄悄过来的太后叫了起来。  看著睡眼惺忪还不清醒的儿子,太后轻轻叹息:"洙儿,母后耳提面命这么多年的话,你还是忘了?"  "什么话?"阳洙揉揉眼睛,因为室内无人,也知道有心腹的内监守在门外,所以没有乔装自己的表情,冷笑著道,"是不是那句要我在孟释青面前,时刻都要像一只讨好他的狗一样的话?"  "母后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  "你就是这个意思!总是要我忍忍忍,现在已经忍到我成年了,究竟还要忍到什么时候?"  "忍到你的力量可以不再忍的时候!"太后低声喝道。  阳洙重重的喘息,咬著牙。  "洙儿,母后难道不明白你心里的委屈?当年你被推上这个帝位,也并非我所愿。可是成年的几个皇子都相互倾轧而死,先皇晚年什么都倚仗孟释青,他自然要挑一个好控制的皇子来扶植。都怪为娘我出身平民,朝中没有贵戚,所以不幸被他挑中了你......我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活著,孟释青想专政,想擅权,就随他去好了,何必要争呢?你根本是争不过他的!"  阳洙冷冷一笑:"母后,你太天真了。不管我争不争,一个已成年的皇帝,早就不是什么好用的傀儡了。既然明知他迟早要下手,难道让我束手待毙不成?"  太后无奈地拭了拭泪,"孩子,如果他非要这个皇位不可,那你就禅位给他吧。"  "禅位?"阳洙仰天大笑,"你以为他不想吗?可他不敢!有我在,或者说有皇帝在,他还可以拿我当幌子号令约束诸侯,一旦他自己登上了皇位,四方藩王怎么会真的服他?我阳氏皇族积威好几百年,他弄弄权还可以,真要篡位,未必那么容易!他最好的方法,就是让我赶快立后生子,然后再暴病而亡,让他顺理成章地立我的幼儿当新君,或许还能呼风唤雨多几年。"  太后身处政治旋涡多年,当然知道儿子此言不虚,忧急之下,更是忍不住泪如走珠,"洙儿......这......这可如何是好?"  阳洙冷笑著,猛地从床榻上翻身站起,立在屋中央:"还能怎样?不是鱼死,就是网破!与其被他莫名其妙的毒死,不如自己找一条生路!"
  "可是你困于深宫之中,无臣无属,无兵无将,又能怎样呢?应博老大人已经算是先皇重臣中最可信任的了,你三个月前递了血旨给他,他虽未曾告发,可还不是毫无动静?孩子,孟释青主政多年,这朝野上下,还会有谁将你我母子放在心上呢?"  "刀在颈上,顾不了这么多!我困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赌上一赌。应博靠不住,我就再找,孩儿不相信先皇在位数十年,竟连一个忠臣也没留下?"  太后掩面长叹,握了儿子的手,爱怜地抚摸著。  "母后......"阳洙放缓声调,将头埋进她怀里,"若天不亡我,我一定会让母后下半生,过最舒心的日子。"  太后轻轻抚著他的头,叹道:"只要你没事,什么日子母后都能过。现在也只能祈望上天,能够保佑我阳氏皇朝,渡过这场劫难了。"  重熙十三年的夏季,大约是本朝礼部所有官员最忙碌的季节。天子成年礼的尘埃尚未落定,皇帝大婚的日期便接踵而至。除了预备入主正宫的沈家小姐和已册立的两位一品妃外,孟释青还物色了好几位美貌佳人以充宫掖。太后召见了一次未来的皇后,但两人只交换了几句例行的话语就匆匆结束了会面。  "这个皇后是孟释青选的,你可千万要善待于她啊。"太后悄悄地叮嘱爱子,"母后已经见过她了,模样很标致,性格也不张扬,你不会讨厌的。"  "孟释青喜欢的我都讨厌!"阳洙咬著牙道,"不过母后你放心,我知道怎么对待她!"  年轻的天子依然在嬉戏游乐中度过每一天,小心地利用少得可怜的几次上朝机会观察著两班文武,想要找到一个靠得住的支持者。当初曾经满怀希望送出去的那封血书如同一粒小石子落入了枯井之中,时至今日也没有激起任何的回响,让十七岁的皇家少年十分失望。看来十几年安逸富贵的生活,已经使当年的忠臣选择了明哲保身,所以在没有确切的把握前,阳洙没有再次轻举妄动。  很快就到了大婚当日。虽然心里已做了充足的准备,但被人摆弄整整一天的滋味依然难言难捱。著盛服、听唱礼、受朝贺、行拜礼、授印、册封、赐宴,脸上还必须带著欢喜的笑,好不容易进了洞房,还不得不忍受一整套琐琐碎碎的玩意儿,什么吉祥饺啦,同心结啦,交杯酒啦,挑喜帕了,整个人都快折腾散了。  终于万事皆毕,宫女太监们全体退了出去,正殿的宫门也轻轻掩上了,阳洙这才长长透了一口气,突然又想到端坐在床上的皇后是敌非友,立即把刚放松的神经重新绷了起来,看向这个陌生的女人。  刚挑起来喜帕的时候没怎么仔细看,只觉得长得还不错,现在就著灯光细细一瞧,眉目清秀,气质怡爽,虽然满脸的浓妆,不知怎么的整个神情气韵就是不带脂粉气,想来如果卸了妆,应是更加的好看一些。  "睡吧。"阳洙有些心烦地丢出这两个字,上前给新立的皇后解衣。尽管他今年才刚刚行过十七岁的成人礼,但并不代表典礼之前他就真的没成过人,如何与女人相处,他早就知道了。  "陛下请勿急。"新娘按住了阳洙解她领口的手,低声道,"有一件东西,想先呈献给陛下。"  "什么东西?"阳洙皱著眉,侧身靠在床头枕上。  皇后拨开垂在两颊的珠帘,从胸口拿出一个小红布包,慢慢打开,里面是一小卷锦帛,抖开来一看,一块白缎上血迹斑斑,正是一份血书。  阳洙猛地从床边站了起来。  "它怎么会在你的手中?!"  皇后一笑:"陛下将此书赐与应老大人,当然是他给我的。"  阳洙审视著看她,半晌方道:"应大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皇后轻叹一口气,"据说应老大人那天一回家就关在屋里看这封血书,看完之后嚎啕大哭,怎么也劝不住。"  阳洙感叹道:"老大人对我阳氏皇朝,果然还是一片忠心啊。"  皇后瞟了他一眼:"陛下用的是羊血吧?"  "嘎?"  "我一闻就闻出来了,可看老大人那么伤心感慨,实在没忍心跟他说。"  年轻的皇帝有些脸红,咳了两声掩饰过去。  皇后站起身,将血书在烛上点著烧了,转身拜倒在地,低声道:"应大人得知陛下在宫中处境艰难,万分忧心,又恐深宫内院之中无人可以保护皇上,为皇上分忧,故用计遣我入宫,以助陛下一臂之力。"
  "你嫁进宫来助朕?"阳洙半喜半忧,喜的是应博果然忠心于他,忧的是......"你一个女流之辈,又能助朕几何呢?"  皇后似乎有些不高兴,"陛下这话可看轻女子了,天下比男人强的女子到底多的是呢。"  阳洙一笑:"那你自然也是其中的一个?"  "可惜我不是。"皇后动作轻捷地走到妆台旁,把满头珠珠翠翠摘了个干净,再到水盆边洗去脂粉,脱下皇后的朝服和身材上的矫饰扔挂在衣架上,潇洒地一转身,再次拜下:"臣应崇优,参见吾皇万岁!"  "你......"阳洙倒吸了一口冷气,"你......你是男人啊......"  应崇优将一根手指竖在唇边:"小声一点,外面还是有人呢。"  阳洙满脸震惊之色地看著眼前修长俊美的男子,又侧耳听了听外边的动静,小声道:"他们虽然听不清我们说什么,但总这样叽叽咕咕也不是办法,咱们到床上来说。"  应崇优觉得有理,便当先上了床,抖开锦被,阳洙也宽去外衣,吹了灯,两人一齐裹进被子里,把头轻轻盖住。  "现在你说,你到底是谁?"  "臣名应崇优,家父,就是陛下赐下血书的应博。"  "那沈家......"  "沈大将军也是忠心于陛下的,为了偷梁换柱,已经悄悄将真正的沈小姐送到隐密处安置了。"  "你们真是太胆大了,把一个男人送进宫来,被人发现了可不得了啊!"  "陛下不说,谁会发现?"  "怎么发现不了?比如你的声音,朕起先没注意,现在多听了几句,一听就听出是男人了。"  应崇优笑了几声,道:"您起先不是没注意,而是因为穿女装的时候,我是用锁喉术变了声的,虽然音调低沉了些,但听起来完全是女声。您现在看到的这幅容貌,也是沈小姐的样子,只须每三个月定一次妆即可。若不是我有这项本事,家父也不会把我弄进宫来惹麻烦的。"  "那些跟你陪嫁进来的,不会也是......"  "不是,她们都是如假包换的女儿身。不过请陛下放心,这些人是绝对可靠的,有她们在,我自信还是不会穿帮。"  阳洙这才松了一口气,听著面前共枕的男子平稳的呼吸,安心的同时,又觉得有一股酸涩之感涌上,急忙连吸了几口气,拼力把眼泪压了下去。  应崇优目中现出一丝同情之色,柔声道:"陛下多年委屈,我没有亲身感受,自然体会不全。不过从今往后,我在宫中一日,当为陛下分忧一日,还望陛下能够信任于我。"  因为烛光俱灭,阳洙看不清楚应崇优脸上的表情,但胸中积郁多年的焦躁感,却因为这清泉般温爽的声音而消褪了不少,就仿如在失重的坠落过程中,抓到了可以攀附的地方,情不自禁地,将全身都依靠了过去。  "陛下?"因为只听到急促的呼吸声,没有回答,应崇优不禁又轻轻叫了一声。  阳洙努力控制著自己不要出现鼻音,勉强用正常的声音答道:"朕自然是相信你的。如今这样的境况,你都肯冒险入宫,朕还能疑心你什么?只是孟释青实力如此之大,你们若是失败,必是死无葬身之地,你可要想清楚了。"  虽然明知对方看不到,应崇优还是对那个倔强的孩子温柔地一笑,安慰道:"我已经想的很清楚了,这次进宫,并不仅仅是因为父命,孟释青他待民严苛,好大喜功,所有的聪明心思,都放在弄权上了。被他这样的人掌握朝纲,对君对臣对民,都是一件祸事,所以不管未来命运如何,都应该先终止孟氏的暴政。"  阳洙有些兴奋地找到应崇优的手,一把握住,激动之下,连自称都改了,欢喜地道:"我久困深宫,外面的事一概不知,你多讲一些给我听。"  应崇优听他语音突转急切,不自觉还是流露出一丝孩子气来,不禁失笑:"陛下果然才刚刚成年,性子还脱不了稚气。"  阳洙觉得不服气,问道:"崇优你几岁?"  "臣虚长陛下五岁,今年已经二十有二了。"  阳洙笑道:"那你就算是我的兄长了?"  应崇优忙道:"君臣有别,岂敢称兄弟?"
  阳洙长叹一声,一侧身平躺在床上,把被角从头上拉下,道:"我现在还不是君,就算以后能够成为真正的君王,也还是希望有一个真心的兄弟的。可惜我的亲兄弟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就算那些还留在京城的,恐怕也和我是毫无兄弟之情了。"他扭脸看向崇优的方向,因为渐渐习惯了黑暗,他已隐隐能够看清对方脸部的轮廓,"你有兄弟吗?"  应崇优摇了摇头,"没有,我是家中独子,不过却有非常要好的堂兄弟。"  "对了!"阳洙突然从枕上抬起头,趴到崇优的身上,"应博大人好歹也是当朝太傅,他的儿子莫名其妙不见了,大家也会起疑吧?"  应崇优不在意地笑了笑,"不会有人起疑的,因为我幼时便由师父带到隐居地学艺,偶尔才会回京几天,这一次父亲又刻意隐眶,没有让任何外人知道我回京的事,所以不会有人察觉到的。"  阳洙"喔"了一声,躺回到枕上,喃喃道:"其实我跟你一样,大部分的朝臣,应该都察觉不到我的存在吧。"  应崇优紧紧握住他的手,微笑道:"他们会知道的。"  阳洙转头,看著那双在幽暗中依然明亮的眼睛,唇边慢慢也浮起来了一个笑容,捏起拳头在空中虚击了一下,道:"是,他们一定会知道的。我是大渊朝皇帝,不是人家板俎上的鱼肉!"  说完了这句话,觉得自懂事以来一直积郁在胸中的闷气,总算吐出了第一口,心中感到无比的爽快,高高兴兴地翻了个身,面向著认识还不到一个时辰的朋友道:"外面的民情、政情,还有孟释青的所作所为,你一件件全部讲给我听!"  应崇优的到来,宛如给封闭积郁已久的阳洙打开了一扇窗,使他有机会拼命呼吸清新的空气。两人同床共枕,几乎聊了一夜,最后还是应崇优困极了,不知不觉先行睡去。阳洙虽然精神还好,但看著新朋友睡得香甜的样子,也不忍心摇他起来继续陪自己讲话。不过好在崇优是嫁进宫来的,相处的日子,应该还有的是。  次日天明,叫起官在屋外叫了很久,才勉强听到房间里有一点儿动静,陪侍皇后嫁进宫来的侍女雯儿与小灵端了温水节栉,进去侍候。  "起来......起来了......"应崇优半睁著眼睛用力拉著那个小自己五岁的皇帝,"该去拜见太后了......"  两个侍女忍不住一笑。  "再让他睡会儿吧,你们先来帮我梳头理妆。"崇优最终放弃地丢下烂泥般的皇帝,坐到妆台前。  "又不是真的新婚夜,怎么累成这样?"雯儿一向胆大,小声调侃道,"公子......不,娘娘,你们昨晚都在干什么啊?"  "干什么?聊天啊。"崇优瞪了自己的侍女一眼,但语气却并不严厉。  "聊天能聊那么久?你们才刚刚认识就这么恩爱了?"雯儿咯咯低笑,"瞧娘娘的两个黑眼圈儿......"  崇优又好气又好笑,偏又不能真把这丫头怎么样,回头看看天亮了反而呼呼大睡的年轻天子,有些怜惜地叹了一口气,"这孩子,真是太寂寞了......"  "不是孩子了,"较为沉稳的小灵也笑道,"已经是个成年的皇帝了。希望他是个好皇帝,担得起万民的期望。"  "你说话的口气真像老爷,忧国忧民的,"雯儿顶了一句,把应崇优的头向后扶了扶,"公......娘娘,你头别低下去,不好梳。"
  "忧国忧民有什么不好,像老爷这样的人多了,天下人才有好日子过......娘娘,我在给你戴耳环,你的头不要点一点的。"  "珠冠放在哪儿的?"  "不就在你手边吗?这络头发从侧边绕过去会好看一些。"  "少指使我了,我比你会梳头,我能把娘娘打扮的六宫粉头无颜色。"  小灵几乎被自己口水给呛到:"拜托你,不会吟诗请别吟,什么六宫粉头,你当皇宫是妓院啊?那是六宫粉黛无颜色!"  "不就只差一个字吗?"雯儿哼了一声,用玉簪将侧边的头发簪住,"娘娘,我说过不要把头低下去......"  小灵凑过去:"娘娘......娘娘?"  两个侍女对视一眼,"睡著了?"  半梦半醒之间梳洗打扮好的崇优被两个侍女扶坐在软凳上狠狠地摇了几下,才算勉强振作起精神。来到床前,阳洙睡得正香,连叫几声都没反应,最后只得拿了冷毛巾盖在他脸上。  "怎么了?"皇帝翻身坐起,无焦点的眼睛四处转了转,似乎又要闭上。  "请皇上净脸,该去见太后了。"应崇优笑道。  阳洙深吸一口气,跳下龙床,在水盆中濯水洗了洗,稍微清醒了一些,回头一看应崇优,玉树临风般站著,虽是锦裙高髻,凤冠丽容,却别有一番清风神韵。  "不知是不是因为知道了真相,我看你竟半点女儿气也没有。"  "大概是吧。不过我是由孟国师亲选的皇后,又与皇帝陛下安然渡过了洞房之夜,不会有人想到那方面去的,最多是说这个皇后出身将门,英气太重吧。"  "那个真正的沈家姑娘,跟你一样高吗?"  "大概要矮一点点,差别不太大。"  "直到现在,我还像在做梦一样。这么危险的计画,简直不能想像它成功了......崇优啊,你们......"  "陛下,您要记得在人前不能叫我的名字哦!"  "放心,只要有人在,我就会中规中矩地称呼你皇后的。"  应崇优上前亲手帮阳洙整理好衣冠,打量了一番,"气色还不算太糟。咱们快走吧,太后娘娘应该早就等著了。"  "等著的还有孟释青。你一嫁进来就弄得从此君王不早朝,正中他的心意,他高兴都来不及,不会著急的啦。"阳洙慢条斯理地说,又打了一个呵欠。  年轻的天子说的没错,孟释青在听取了皇帝皇后新婚的相处情况后非常满意,对于阳洙经常跷早朝玩乐以及皇后绫罗珠宝穷奢极欲的行为大加支持,无形中略略放松了对后宫的监视,把精力转了一些到如何推行征兵税上面去了。  相处了几日后,应崇优发现正如父亲所料,阳洙生在深宫,长在深宫,自四岁登基后,由于孟释青刻意的安排,根本没受过什么系统的帝王教育,只是太后有心,暗中拿些浅显的书教习给他,再加上他天生的聪慧过人,才略略识几个字,反倒是他每日里舞刀弄棍地发泄胸中积郁,把身子练得强健无比。  "姓孟的弄来那些老夫子,只会教我要听国师的话,什么治国之术,经世之道,半点也不讲给我听,你要嫌我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没用皇帝,我也没法子。"  应崇优微微一笑道:"臣不过随口问问皇上念过什么书,皇上怎么就扣上嫌不嫌的大帽子呢?莫非是臣言语有误,触怒龙颜?如此还请皇上恕罪。"  阳洙忙伸手挽住他,跺了跺脚道:"我不是对你发脾气,只是一提起这件事心里就又气又急。"  应崇优轻轻握住他手掌,安慰道:"皇上的处境臣与家父在大婚前也曾细细地讨论过,此种情形早已料到。"  "那你与应老爱卿,可有什么好计画?"  "孟释青在京城的势力太大,皇上若要重掌天下,必然要寻隙离开京都,寻求藩王府侯们的支持才行。只不过这条路崎岖难行,既需要皇上有超人的意志与胆识,还必须向外臣们显示皇上有执掌江山的才智与能力,因此,乘著家父在宫外联络谋划之时,皇上在宫内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学习。"  阳洙一下子站了起来:"我不知道有多想学呢!可你看我现在,文不能安天下,武不能定江山,就算逃脱了孟释青的控制也做不了什么大事。但这深宫内院之中,有什么办法能够瞒著孟释青的耳目,弄一个老师进来?"  应崇优眼波闪了闪,唇边浮起一个淡淡的笑容,抬手掠了掠耳发,悠悠道:"皇上以为家父甘冒奇险,以男换女送臣入宫,只是为了陪皇上聊天解闷儿的?"  阳洙怔怔地看著他,眨一下眼,再眨一下眼,突然扑过去一把搂住了他的腰,惊喜万分地问:"你......你能教我?"  "皇上嫌臣年轻,信不过?"  "当然不是!"阳洙兴奋地越搂越紧,"我不知道有多高兴呢。咱们什么时候开始?"  应崇优浅浅一笑,道:"皇上可别高兴得太早了。臣可算是一个严厉的老师,到时候不要嫌辛苦,又哭又闹才好。"  "你放心,"阳洙抬手为誓,"我一定是一个最好的学生!"
  第三章  少年天子的誓言,当然不是虚发的。如同白纸空瓶般的这个学生,在此后传道授业的过程中,果然没有半点偷懒。应崇优家学渊源,阅历深厚,对于政事舆情的了解十分透彻,而且他身为浮山奇人门下高徒,杂学博收,文武双修,更非一般的儒家书生可比,教给阳洙的,不仅仅是经史文章,帝王之学,甚至还有天文地理,兵法战例,每日的课程,都排的满满当当。  不过尽管对这个学生惊人的进步非常满意,日子一久,应崇优仍然发现有一些他预料之外的偏差,慢慢显现出来。  "陛下,为君治世,重在民生经济,行兵布阵之事,你了解就行了,不必花太多的时间啊。"  对于应崇优的劝告,阳洙不以为然地道:"民生经济固然重要,但那是治天下的事,我将来脱离京城后,是要去打天下的,不多钻研一下军事怎么行?"  "就算是打天下,也自有军帅将领,陛下只要知道知人善用就足够了。"  "我如果自己都不了解军事,又如何做得到知人善用?"阳洙扬眉一笑,将应崇优推坐在椅子上,"你是文臣,自然重文轻武,可在这乱世之中,若不先以武力安定江山,文官们哪里能有施展才华的机会?"  被他这样一说,应崇优就不好再劝,只能自己暗中调整课程安排,慢慢加以矫正。不过令他惊讶的是,阳洙虽然长在深宫之中,却似乎生来就具有极高的军事天赋,最初跟他讲解兵法时,他还只能傻傻地听著,但没过多久,他就可以对一些著名战例进行分析,发表自己的独到见解了。应崇优一开始反对他过多涉猎军事,只是因为知道历朝历代,有太多因君王干涉将帅指挥而致败亡的例子,担心阳洙将来也会由于对战法一知半解而过多地制肘下属,后来发现他这方面的才能大是不俗,也就不再多加阻止。  这日阴雨,阳洙假意与内侍们斗了一回蟋蟀,午后来到正宫,装著要与皇后恩爱嬉戏,摒退了左右,听应崇优上了一个多时辰的课,休息时想起昨天讲的一个战例,突发豪言道:"谢均公渡水之战,固然是胜在战前的计画周密,但若我是他的对手,此战不一定会败呢!"  应崇优心里正想其他的事,随口道:"哦,愿闻其详。"  "当时江面大雾,虽然封锁了守军的视线,但对攻方而言同样不利,受到攻击时不必惊慌,只须多擂战鼓,造成大力反击的假像,便可暂时混乱双方的虚实,先稳住阵脚,这是第一步。当时均公的主力正面强攻,势不可挡,可以小部引敌,分撤两翼,进入芦苇荡中,先切断登陆军队与后续援军的联系,将敌军一分为二,这是第二步。"  "嗯......"  "第三步,当然是收缩战线,把均公最当先的......"阳洙的话刚说到一半,突觉异样,立即住了口。  这位皇家少年原本在武学方面天赋极好,又跟著崇优修习了浮山派的内息调脉之法,耳目已比当初灵敏了数倍,呼吸之间已确认有人悄悄潜到窗下偷听,不由嘴角一扯,冷笑了一下,手臂轻舒,将坐在旁边的应崇优扑倒在了龙榻之上,整个儿压在自己下面。  "陛下......"应崇优因为在走神,还没有察觉到异常,猝不及防被扑倒,不由地惊喘了一声。  "昨夜朕去陪了丽美人,爱卿就吃醋了?"阳洙低声调笑道,"其实在朕的心中谁能比得上皇后呢?"说著将嘴唇凑在颈项之间,亲得啧啧有声。  听了这番调情蜜语,应崇优大概也意识到了是个什么情形,当下将紧绷的身体放松了,配合著阳洙的动作没有挣扎,虽然觉得那游移在颈间颊边的碎吻痒痒的,在身体内部挑动起一些古怪莫名的感觉,也尽量忍著不发出声音来。  "呵呵,这么快就走了?"约摸过了半盅茶的时间,阳洙撑起半个身子,笑道,"还没跟你亲热够呢,说实话,昨夜在丽美人身上,也没有刚才那么舒服......"  话没说完,应崇优已沉了脸,将少年推至一旁,起身整理衣裳。  阳洙愣了愣,知道说错了话,忙解释道:"我不是有意拿你跟她们比,我当然知道你跟她们是不一样的,对我来说,你是......"  "雨停了,陛下在我这里停留的时间过久,也难怪有人疑心,请到别处去坐坐吧。"应崇优冷冷地打断他的话,推开了窗子。  "那今晚我再来......"  "明日吧,今晚我想早些歇息。"  阳洙闷闷地站起身,向门外走了两步,突又停住,转回身来道:"我有了错处,你就该对我明讲,现在你又不说,又要生气,算什么?"  应崇优抿了抿唇角,沉吟了一阵,又把窗户紧紧关上,转过头来,慢慢道:"那么请陛下切记,虽然我现在为情势所逼,身处后宫,但外臣与内宠截然不同,君臣相处,最忌过分狎昵,希望陛下以后多加自重。"
  相处这么长时间以来,阳洙总有一种感觉,觉得应崇优虽然对自己尽心尽力,但其实一直刻意地保持了距离,不像自己对他那么掏心掏肺,全心依恋,本就有些气闷,何况刚才之所以开那样的亲昵玩笑,只是因为对他而言,崇优早已是一种超越了朋友与师长的更亲密的存在,相处起来就像是自己身体的另一部分那般自在,虽然于礼法而言确有不妥,但内心并不是真有淫邪之念,被这样斥责,自然免不了委屈;再加上生于皇家,虽然被权臣所压,毕竟也是金尊玉贵长了这么大,几曾听过这等辞色皆厉的话?忍了忍忍不下去,又不能真的争吵起来,气恼不过,只得把手一甩,大踏步就走了。  廊下伺候的内侍们见皇帝出来,面色难看,传来的车辇也不坐,步行著回了寝宫,蒙著被子朝床上一倒,一句话都不说,心知正是龙心不悦的时候,哪里敢去打扰,悄悄地退出来打听,只打听到似乎是与皇后在内室有了口角,至于到底是为什么打听不出来,只能静静地在外面候著。  阳洙赌气走后,应崇优就拿了本诗集在窗下斜靠著看,看到近晚还没有翻页,烦躁地在室内踱了几圈儿步,细想一回,还是觉得自己下午说的话有些重了,便命宫女备下轻便小车,乘坐著往皇帝的御殿而来。  在殿门外止住内侍的通报,刚悄悄步上台阶,殿内正好传来阳洙的怒斥声:"朕说了不吃不吃,都给朕滚出去!"接著便是餐盘器皿被打翻在地的哗啦声,几个小太监连滚带爬地退了出来,抬头一见皇后就立在门外,吓得又是俯地而拜。  "陛下怎么了?"应崇优温言问道。  "回娘娘话,陛下不知何故心情郁闷,先是说晚膳不好,砸了,换了另做的送进来,又砸了......奴才们实在没有办法。"  应崇优嗯了一声,虽然表情没有大的变化,但眉头已暗暗皱了几下,思忖片刻,吩咐道:"本宫进去劝劝,你们都退下吧。"  "是。"小太监们磕了头,全都从廊下退到院中侍立。  应崇优迈步进殿,过了一重垂花内门。阳洙正板著脸坐在靠南的一张长榻上,虽然他早听见有熟悉的脚步声临近,但因为还闹著性子,所以视线仍是转向一边,头也不回。  脚步声在近旁停下,室里一片静寂,好半天没有人说话。阳洙到底是少年心性,想不通应崇优这样一言不发是什么意思,便忍不住暗暗转过视线偷看,却不料崇优一直坐在近旁冷冷看他,四道目光撞个正著,急忙移开已来不及,不由脸上有些发热。  见阳洙转过头来,应崇优音调平稳地问:"听说陛下心情不好,砸了食盘?"  "是啊!"  "陛下的晚膳精脍美撰,一时不悦即可弃如粪土,可知此时此刻有多少百姓辗转哀嚎,求食一粥而不能?"  阳洙最初听得应崇优主动前来,心里的不高兴已经消了大半,本想著只要他先开口说一句话,就顺著台阶跟他和好,不料直到此时,还字字句句都是说教,愈发地怒上心头,腾地一下站起身来,气呼呼地道:"是,我不知道百姓疾苦,我不是好皇帝!我看著百姓挨饿无能无力,我是个没用的皇帝!你不就是想跟我说这个吗?"  "陛下既有雄心壮志要做好皇帝,就要胸中有城府,能控制住自己的脾气。将来逐鹿天下,逆耳之言不知要听多少,怎么能够这样喜怒形之于色?"  阳洙被他噎得一怔,更被勾起心中委屈,咬著牙道:"我在孟释青面前强颜欢笑这么多年,你还觉得我装得不够啊?如果跟所有人都装,甚至跟你也装,我......我......"说著便觉得喉间一哽,但因为男儿的傲气,强行咽了下去,眼睛却不由地红了。
  应崇优目光微露怜惜之意,但仍是忍住心中阵阵酸软的感觉,淡淡道:"陛下总不能领会臣真正的意思,臣只是希望陛下一言一行,能想著将来的大业,一粥一饭,能念著百姓的温饱,就是臣的万幸了。"  阳洙哼了一声,强撑著道:"我摔了食盘,忘了百姓在挨饿,算我错了,大不了我也饿上几顿不吃,你满意了吧?"  应崇优深深地看了他良久,缓缓颔首道:"也好,陛下若不知挨饿的滋味,又如何能体会百姓饥寒?既然这是臣无法教给陛下的,那臣就只好陪著了......"  说著双眼慢慢闭上,竟自开始调息打坐起来。  阳洙气的狠狠揪了揪坐垫的流苏,朝床上一倒,再次闷声不发。  外面的太监宫女们候了半晌,也没听见里面召唤,又不敢擅自进去察看,张惶失措地等了一夜。早晨再进去时,只见这一对皇家夫妻一个睡在床上,一个靠在软榻上,醒来后神情都是淡淡的,看不出喜怒哀乐,奉上早膳,谁也不肯吃,命他们拿了回去赏侍卫们吃了。  到了中午,还是不吃,摆在桌上的点心,根本动也不动。  晚上......  太监们几乎快要哭了出来,连皇后宫中最伶俐的两个宫女小灵和雯儿,也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  其实这时,阳洙早已饿得有些头晕眼花了。皇家的孩子,无论受怎样的磨难,饭总是吃得饱的,几时这样饿过?何况又是十七岁正值生长期的少年,单只一顿晚饭没吃,早上起来胃里就已经像是被铁砂纸在不停地磨来磨去,让人抵受不住。可是他生来性子倔强,此时一口气堵在胸中,竟能咬牙忍著,死也不肯先行示弱,倒让应崇优有些意料未及。  在本来的预计中,这孩子最多坚持到中午必然撑不下去,可如今都到掌灯时分了,他还梗著脖子一言不发,一副要死拼的架势,让人佩服之余,又有些好笑。  不过应崇优心里很清楚,自己决不能是那个首先让步的人,如果一时心软,难免前功尽弃。既然僵到这个地步,就一定要坚持下去。  入夜,太后娘娘终于抱病前来干涉。先是责问周围侍候的人,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看那两口子,表情竟是如出一辙地莫测高深,不像是在恼,也不像是在闹,骂他们时,就跪下行礼谢罪,劝他们进食,却根本不听。  这般乱了近一个时辰,太后也没了办法,想著不过是小夫妻们的别扭,总不会真的绝食饿死,再加上身体实在支撑不来,只得摇头叹息著回自己宫中去了。  应崇优跟在阳洙后面在廊下叩首目送太后远去,方才缓缓起身,刚朝宫门走了两步,突然觉得脑门一阵发晕,身子刚晃了两下,被灵儿手快一把扶住,惊呼了一声:"娘娘!"  阳洙闻声回头看了一眼,见应崇优紧紧靠在宫女身上,面色苍白如纸,心跳顿时漏了一拍,脱口问道:"你怎么了?"  应崇优振作了一下精神,慢慢推开宫女的手,淡淡答了一句"没事",迳自进屋里去了。  阳洙独自在廊下呆了半晌,跺跺脚,看看四周的太监宫女们全都眼巴巴瞧著自己,只觉得胃里发空嘴里发苦,顺带著脑子里也乱糟糟的。正不知所措的时候,灵儿又从里面出来,低声禀道:"陛下,情况不妙啊......娘娘昨儿早起身子就有些不舒服了,请陛下还是传个太医进来瞧瞧吧......"  "昨儿就病了?"阳洙一听,顿时忘了正在赌气,忙一面命传太医,一面进来看视,见应崇优靠著一个长枕,额上都是虚汗,用手一摸,四肢冰凉,立即就心慌意乱起来。未几太医进来,隔著帐子诊了半日,跪著回禀阳洙道:"天气凉了,娘娘原有些外感失调,又不知何故胃虚气短,一时不敢用药,先用淡参汤暖胃,稳住了病势再看......"  阳洙心中明白,跺跺脚命太医退下,吩咐太监端一碗参汤来,可刚刚递到嘴边,应崇优已将头转到了一边。  朝夕相处了这么长时间,应崇优早已摸清了阳洙的脾气,知道自己病成这样,他定然撑不了太久。果然未及片刻,少年就已倚到枕上,顾不得旁边有人,颤声道:"今天是我错了,我会反省的,你吃点东西嘛......"  应崇优合目静躺了一会儿,方才慢慢睁开眼睛,视线先落在小灵和雯儿的身上。  两名宫女立即心领神会,当下便让侍候在周边的内监们尽数退下,又紧紧掩上了房门。  "这碗参汤,请陛下先喝......"  "我没事,还是你......"  在应崇优沉静如水的目光下,阳洙还是咽下了后半句话,喃喃道,"那我们一起喝......"  微微一笑,未来的太傅撑起半个身子坐了起来,两人也不用汤匙,就著那个碗一人一口,分著喝完最后一滴,再将空碗轻轻放在一边。  "陛下还要再吃些点心才是......"  阳洙摇了摇头。  "难不成陛下还不觉得饿?"
  "你的用意,我已明白了......"阳洙眸色黯淡地垂了头,低声道:"我今天才知道,老百姓忍饥挨饿,心里是什么滋味......"  应崇优淡淡一哂,道:"不,就算陛下再多饿几餐,也未必全能体会那种感受。"  阳洙睁大了眼睛,"为什么?"  "因为陛下挨饿的时候,心里并不绝望。"  "绝望?"  "是,无论陛下有多饿,其实心里都明白,只要自己决定要吃了,就一定会有东西吃。可百姓们不一样,他们饿著的时候,是真的不知道该到哪里去找食物,到底什么时候才找得到一点食物。他们常常看著自己的父母妻儿倒在身边,明明只需要一碗粥就可以救活他们的命,却根本无能为力......济北大旱的那一年,我们师兄弟曾奉师命下山。那时候我还小,有一个......有一个师兄带著我,到一个小山村去。其实那时候济北的灾民差不多都逃荒去了,我们之所以要去那个村子,是因为在附近山上看到了村子里居然有一缕烟冒出来,似乎还有人活著。可当我们赶到时,却还是没能在那个院子里找到一个活人。烟是从柴房冒出来的,有个妇人倒在灶前,手里握著一把稻草,似乎是在将这稻草填在灶膛的时候断了气,灶上的锅里只有一些谷壳,这妇人是想把这些谷壳煮软一些,好喂给她的孩子吃......可是在另一间屋里,那个婴儿躺在炕上,早就已经冰凉了......那是我第一次看见饿死的人,当时的感觉,陛下是不能体会的......"  阳洙怔怔地睁大了眼睛,脸色发青,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牙根紧紧咬住。  "饥饿是什么滋味,你也许可以试著体验一下,但看著身边最重要的人因饥饿而死去的滋味,你真的能够想像吗?"应崇优的手指,温柔地拂过少年僵硬的脸颊,来到他的鬓边,轻轻抚摸著,"也许......你也受过很多委屈,吃过很多苦......但你要知道,百姓所受的苦难,永远是这世上最深重的苦难,包括你在内,谁也比不了他们。你想要除掉奸臣,重掌江山,百姓一定会支持你。可他们支持你的理由,不是因为你是大渊朝皇室的嫡系子孙,不是因为你血统高贵,生来就是人上之人,他们为了你不惜拼掉性命,只是因为希望你能够让他们不再挨饿,能够让他们不再看著父母妻儿受苦。你明白吗,阳洙?"  年轻的皇帝有些震动地抬起头,抓住了应崇优的手,贴在脸上,"你......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是,"应崇优有些虚弱地微笑,"阳洙,阳氏皇朝的继承人。但我必须告诉你,如果你做不到让天下人安居乐业,那么你与孟释青,就根本没有任何区别。你的名字,你的血统,不过是你生来的资本,真正能让你成为一个君主的,只有民心......"  少年天子怔怔地听著,双手已经不自觉地握成拳头,越握越紧。  "陛下,无论我教会你多少东西,只要我教不会你将百姓放在心上,那我就是一个失败的老师。请你现在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取孟释青而代之?是因为这天下应该姓阳吗?是因为你从小受他的压制要报仇吗?"  "不,"少年的声音如同削金断玉般脆利,一字一句从齿间跃出,"我一定会打倒他,因为他不配掌控这天下,等我成为天下之主,一定会记得百姓的苦楚,一定会让我的子民不再受外族欺侮,我要让他们富足,让他们安康,我要成为一个真正的、真正的君主!"  应崇优的脸上展开一抹微笑,不自禁地扶住了阳洙的肩膀,用力地握了握。面前那双黑亮的眼睛,闪现出的是属于王者的光辉,锋芒烁烁,令人不敢逼视。  作为一个从小就生长在深宫之中的人,阳洙对于外界的一切几乎没有什么概念。他之所以奋起反抗孟释青,也主要是因为仇恨和生存的本能,并非出于一个皇族继承人对于江山和民众的责任感。  而教会阳洙如何开拓思维,如何胸怀天下,就是应崇优在传授知识之外的另一个重要的目标。  那一夜,在饥肠辘辘中,阳洙第一次开始思考什么是君主的责任,开始思考宫墙之外的万千生灵与他之间的关系。  两天后,应崇优给自己的学生布置了一个考题,他要阳洙抛开孟释青是篡权者这个前提,单单从他身为执政者的角度,来评定他的功过。  以前每天上朝听政,对于阳洙来说是件很难熬的事情,因为孟释青不会允许他发表任何自己的意见,使得他不是无聊地坐坐睡睡,就是拿些小玩意儿在那儿玩耍。但自从年轻的帝师布置下这个考题之后,这段呆坐的时间便不必再白白浪费。在那副百无聊赖的表面功夫下,阳洙开始认真地倾听官员们向孟释青禀报政事,进行朝议,了解目前国计民生的现状,下朝后就找机会与应崇优讨论分析,提出自己的结论和意见。他不再偏激地全盘否认孟释青的施政,反而会很理智地从旁观察,假想如果是自己应该怎么做。  学习和思考加速了阳洙的成长,他渐渐脱去了浮燥,增添了沉稳。大渊朝祖先雄武智慧的血液在少年的身上沸腾著,他开始散发出令人惊喜的个人魅力。慢慢的,阳洙身边忠心的内侍越来越多了,而应崇优也终于开始坚信,这孩子,也许真的是这个混乱世间的希望。  重熙十四年,腊月。  各地陆续发生因"恩田令"失去田产的饥民所引发的暴动,虽然都被官兵严厉镇压了下去,但仍然不可避免地引起了一定程度的政局动荡。  当冬天的第三场雪飘落的时候,孟释青以晋王阳越治下无方,封地内屡发巨案为由,降晋王为侯,收回其封地。  旨令发出半月后,一道快讯飞抵京城。  晋王反。  这场被逼上梁山的仓促叛乱只延续了三个月,便被孟释青派出的大军平息。阳越及其三子自尽,朝中及地方被牵连进去的官员家族近二百人被杀,晋王所辖的十七州州军被撤,收归了孟释青所控制的檄宁军部下。
  如果当今皇帝无子,晋王就是第二顺位的继承人,其与皇室血脉之近可见一斑。如此有实力的高贵藩王被孟释青干脆俐落地收拾掉,令天下更加臣服于这位掌朝国师的铁腕之下。  原本微有波澜的政局,立刻便归于平寂。  不过这一系列的政治风波似乎并没有影响到每天坐在朝堂正位上的那位皇帝,他依然在上朝时逗弄他的小雀儿蛐蛐儿,依然穿梭在后宫环肥燕瘦各有风姿的佳丽美人之间。孟释青为他选定的皇后妃嫔好像都挺合他的胃口,总是厮缠在一起,夜夜春宵不误。  但差不多快半年过去了,皇后也好,妃子也好,却没有一个传出孟释青希望听到的喜讯。  只有一次,庆禧宫的越妃突然晕倒,腻荦呕酸,国师大人刚刚扯开嘴角笑了两声,太医便回报说:"娘娘吃坏了肚子......"  那天夜里,阳洙蒙在被子里小声跟应崇优形容孟释青当时一阵黑一阵黄的脸色,笑得缩成一团拱进崇优怀里,好不快活的样子。  "皇上也别只顾著笑,"应崇优推著他的肩膀道,"你服了我的药,至少这一整年后宫是不会有人怀孕了,孟释青这一急,不定使出什么手段呢,你也要防著一些。"  "他会使什么手段猜也猜得出,光防防得住吗?"阳洙冷笑道,"若他真敢弄一个野种进宫,朕将来定会将此羞辱百倍还于他身!"  方才还咯咯笑著似讲故事一般的少年突然说出这样阴冷的一句话来,应崇优微微有些吃惊。  "幸好这宫里人多眼杂,那老东西还要披一层礼义廉耻的假面,一时也不见得就能安排妥当呢。"阳洙很快又放缓了语气,猛地把被子一抖,笑著扑到应崇优身上打趣道,"好皇后,你要实在担心,就替朕生一个罢!"  应崇优脸一红,伸手就将那淘气的年轻人掀了下来,责备道:"你又忘了!为人君者,要矜持庄重,怎么可以开如此轻浮的玩笑?子曰,礼之......"  "应老夫子......"阳洙苦著脸揉揉被捏痛的肩膀,"别教训人啦,不过是因为在你面前,用不著讲究什么君臣大礼,才说那么一句玩笑话......"  应崇优板著脸道:"要知道离京去藩领后,展现天子威严是很重要的,我就担心你成了习惯,以后对别人也这么著......"  阳洙趴伏在枕上,侧著脸柔柔地一笑:"怎么会有别人?这世上再有千千万万的人,也只得一个应崇优啊。"  轻飘飘的一句话,又似是随口说出,然而听在人耳中,却如一道电流闪过,在心中震起感动的波澜。  "怎么又不说话?想睡了?"阳洙伸手推了推比自己年长的朋友,"你还没考问我今天的功课呢......,对了,你上次正说你师父会天演神算之术,就有人来打断了,我一直想问你,他算的准不准啊?"  应崇优定了定神,低声道:"天命怎可轻测?家师等闲不会擅开天眼的。"  "那他给你算过没有?"  "......"  "算过的?算出什么来了?算没算出你会进宫?你的将来,会不会功成业就?"  "陛下问这个做什么?"  "很明显啊,"阳洙笑道,"你和我的命运一定是捆在一起的,知道了你的,岂不就是知道了我的。"  应崇优翻身平躺在枕上,看著帐顶随口道:"那也未必,也许陛下大业能成,我却中途就死了......再说这世上也有可共患难,不可共富贵的事呢......"  话说了半晌,居然没有回应,应崇优觉得有些奇怪,扭头一看,年轻的皇帝半支起身体,目光激烈地狠瞪著他,胸口一起一伏,好像正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怒气。  "怎么了?"  "你刚才说的话,是当真的吗?"阳洙咬著牙,"你觉得我将来,会是个无情无义的人吗?"
  应崇优怔了一下,这才恍觉到自己的话也许有些伤害这个敏感的孩子,忙扶著他肩头安抚道:"我只是在说事情会有各种各样的可能性而已,又没有在说你......每一个人的命都是独立的,不一样的,哪有捆在一起的道理......"  "我偏要跟你捆在一起!"阳洙一拳砸在枕上,"还说没有指我,你这话分明是在疑心我!什么叫可共患难不可共富贵?既然你信不过,我立誓给你听!"说著将右手食指放在口中用力就咬,被应崇优慌忙伸手拉下来,已经咬破了皮,滴下血珠来。  "我不过随口说错了话,哪有人这样性急的?"应崇优从枕上抓过一方白帕给阳洙扎裹手指,语调温润地哄道,"陛下将来一定是仁义的好皇帝,臣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一点啊。"  阳洙定定地看了他半日,突然反掌握紧了崇优的手,道:"我发过誓了,你呢?"  应崇优一时不解,"我什么?"  "如果我将来做不成好皇帝,让你失望,你还会不会一直记得我们今日的情谊,会不会一直像现在这样,留在我身边,关心我,教导我,永远都不离开?"  这是一番出乎应崇优意料之外的话,但是在最初的惊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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