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乔情头来一对,投影仪清晰度怎么调高的,谢谢!

【图片】【原创架空】[瑜乔-策乔] 饮罢风沙【小乔吧】_百度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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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架空】[瑜乔-策乔] 饮罢风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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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话】 时隔近一年,湮尘又带着新作品回来了。这次的故事依旧关于瑜乔,但是凌驾于虚构的历史背景,希望通过如此方式,能够给他们一个圆满幸福的结局。小说得名“饮罢风沙”,是因故事开始在草原、戈壁、沙漠的情景之中,笔触所至,试图给读者带来一些全新的感受。所幸于,湮尘自小沐浴着西北的风沙长大,如今又工作在温婉湿润的江南水乡,对这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情,心中多少已有些感慨想法,故而才敢着笔露丑。湮尘虽然自初中起就对写作痴迷,但因学艺不精,又个性懒散,读书寥寥,故而肚中墨汁甚是稀薄。加之高中后被迫转学理科,文笔也自此彻底疏散荒废。《凤求凰》时文笔可说是稚嫩不堪,到《饮罢风沙》,虽小有长进,但自认仍是粗糙拙劣,故事情节也或有瑕疵、不足之处,唯有一颗坚韧、诚挚的心,还盼读者们多多支持,并不吝赐教,留下只字片言,建议意见。小说构思时,参考了许多名家作品,其中包括二月河、高阳等,在此不一一列举,但谨以此文,向前辈们致以最深的敬意。正因为有他们的辛勤劳作,后人才得以踩着前辈们的脚印循级而上,在此郑重地道一声感谢!小说创作过程中,也得到过许多人无私的帮助,指导。诸如
以及许多没有注册百度的朋友。感谢他们的大力支持和鼓励,同时也要谢谢他们给了我许多想法启迪,指出小说中诸多不合情理之处,让我得以及时纠正。湮尘自开始在乔吧创作、连载起,有很多忠实读者始终跟随,陪伴至今,湮尘感动得无以言表,唯能以新的作品来报答。由于人数不少,也就不一一@出来感谢。但无论新老读者,湮尘都十分看重珍视,唯愿以这颗赤诚之心,奉献给大家一段文字构织成的奇妙旅程。准备好了吗?饮罢一尘风沙,随公瑾小乔,扬刀跨马,再征天下! PS:本文纯属虚构,文中人物身份性格、故事情节,皆是作者YY产物,不喜者敬请绕道,还盼口下留情~更文时间:本周暂更五章下周起每周三、周六尽量两更特殊原因不能更我会提前告知大家~
【书封】图片来自:封面设计:
【文案】[小乔] 他曾许诺过一个人,一个他视为生命,用尽一切爱着的人。他曾答应她,待他匡扶天下,便带她归隐山林,看日出日落,云卷云舒,然后儿女承膝,子孙绕堂,垂垂老去,直到白发苍苍,共赴极乐。但他终究没能信守这个承诺,未及见她最后一面再走,成了他最后的遗憾。或是天意允他机会弥补,时隔二十余载,久别重逢。那一刻,他拥她入怀,如获至宝,发誓绝不再让她受半点委屈,孤守余生。伴此世,兵起朔漠,马踏中原,战邬延,治水患,清吏治,他仍是从前英雄男儿。斟一壶浊酒,饮罢风沙,跨马扬刀,征四方,夺天下,道男儿,到死心亦如铁。可当她坠向急湍那刻,他铁一般的心,竟也撕裂般疼得淌血。目眶欲裂,只为将她苍白面上最后一抹微笑刻进眼底。他血泪沾襟,她却笑得释然:“公瑾,能为你死,我此生无憾。” [大乔] 年幼时,她童言无忌,一句一生一世一双人,他却入了心底。一边是心头挚爱,一边是帝王大业;一边是相爱厮守,一边是虚与委蛇;他犹豫不定,却终究还是选择了后者。不忍看她痛苦煎熬,缚她在身边陪他趟这肮脏浊水,他绝情而去,以为成全她一世清濯。然而知她真的放下,接到喜帖那日,他却如有万箭穿心,痛不欲生。他到底还是难放下,难放下她清丽笑颜,难放下当年他以为的那句痴言妄语。环环算计,步步筹谋,直到他掌中攥住天下,亲手为她戴上凤冠霞帔,她才知,从她说出自己心愿那日,他便为她谋划好了余生。
【主要人物】(按出场顺序) 德宗帝-宋宸太子(二皇子)-宋启三皇子-宋昭(原型孙策,性格微有改动)四皇子-宋渊五皇子-宋越靖西王-周瑜乔洛瑶(小乔)乔惜羽(大乔)
召唤大军:人数较多,照着回复过我的读者还有关注过我的粉丝一一@,不分先后,疏漏掉还有@错的请海涵~@紫音果
姐姐加油!小樱很期待呢!
鉴于召唤队伍被百度删了,所以不能圈太多人,以下是list,希望大家能看到:
@我花误佳期@瑜乔江上 @尼玛美帝 @氺鹤 @周瑜爱利物浦
@伯言随心 @xinmimomo@wandlight @天沦明琰
@瑜玉瑾月 @冰雪小丝
@小coco零@幽窗棋罢诉弦语@周瑜控小鸳 @Substitute_108
@熊小呆_ArcherG
@铩羽凰@小游游yeh
@_忆梦翩翩_
@大爷多好一姑娘
@素弦泠风月@栀千诺 @桥沁
@mena_roro
@小威阿百川
【章一】战情 大弘,德宗二十一年,十月,秋。北部边境小城上宁,落阳将天际浇染成一片血红,凛风吹着角旗猎猎作响,城门楼上却是鸦雀无声。守将朱崇奂怔怔看着城池不远处黑压压一片的邬延铁骑大军,干咽了一口唾沫。黑云压城,这个词毫无意外地跳进他的脑海,跟着这个词浮现的,是山雨欲来前的暗无天日。朱崇奂感到喉咙干渴,嘴唇发干,只能送给自己一个苦笑。今日,恐怕就是上宁和他朱崇奂此生最暗无天日的一天了。邬延,这是一个雄踞在大弘北部的游牧民族,向来以骑兵的剽悍精锐而著称。长久以来,邬延民族内部的分裂,居无定所的习性,造就了他们不能充分发挥其威力而一统天下的现状。但当这个民族真正解决了自身的矛盾和分裂,她便变得凶猛而可怕起来。十三年前,倘若没有记错的话,正是在此地,邬延大汗图门巴雅尔率领三十万铁骑入侵,大弘兵败如山倒,那震耳欲聋的铮铮铁蹄,军士撕心裂肺的惨叫,仿佛至今依旧在耳。而现在,时隔十三年,同样的景象让朱崇奂遇上了,光是想,他已经觉得胆寒。朱崇奂愣愣望着摩拳擦掌的邬延大军,脑中急速地想着对策。正此时,他身边的副将李仁终于憋不住开口了:“将军,我们已经据守了两个月,如今城中空虚,属下建议还是尽快退回关内,以冼州为据点,发函等待援军来救。否则……”李仁话说了一半,便就此打住,否则后面的话,他不说,这城墙上的每个人,也都知道的一清二楚。朱崇奂毕竟也是戎马半生的人,他又何尝不知道不撤退的后果。死守了两月,终究躲不过弃城而逃的下场。想到此,他不禁干笑一声。回想到五个月前,邬延额日敦巴部落的统领塔尔善一举统一了邬延六部。跟着,短短三月间,家务事还没处理好,他便撕毁了当年图门巴雅尔与大弘商定的退兵协定,派出麾下大将叶贺提带五万轻骑兵为先锋南下,首要目标,便是边防重镇上宁。而朱崇奂,正是上宁的守将。塔尔善此人极有野心能力,他骁勇善战,心狠手辣,对待敌人绝不留情,尤其善于用自己的残忍击溃敌人的心里防线。但是人都有弱点,塔尔善也并不例外,他最大的弱点就在于过于轻敌。塔尔善原以为,以叶贺提的能力和邬延骑兵的实力,取得上宁必定是易如反掌。但他却低估了朱崇奂的决心和毅力。朱崇奂此人,可算是一个奇人。他的奇,在于性格中绝不认输的轴。若换做别的将领,莫说两月,面对邬延的铁骑,便是半月恐怕也坚持不住。但朱崇奂却偏偏以上宁一万守军,成功地抵御了叶贺提五万人马的强攻。叶贺提吃了大亏,塔尔善这才重视起来,两个月间,围城,强攻,加派数次援军,塔尔善使尽浑身解数,却都被朱崇奂及其属下部将一波波抵挡下来。塔尔善终于被激怒了,他收拾好了家里的烂摊子,倾巢而出,带着二十五万大军,誓要荡平上宁。这一次,十个朱崇奂也招架不住了。环视一圈城门楼上众位部下青白交替的神色,朱崇奂深吸一口气,对众人道:“清点辎重车马,全军撤回冼州。马参军,你速拟两封援书,一封送去鹿岗,另一封送回京都,请兵支援。另外……”朱崇奂说到此处停顿了片刻,瞥了一眼远处的旌旗,才重又开口:“嗯,就在结尾处加一句‘十万火急’吧。”朱崇奂还算理智,眼下的军情的确是十万火急。倘若再不求援,莫说是朱崇奂的命保不住,恐怕就连大弘的半壁江山也要落入他手了。援书送到顺安,德宗气得将手上的奏折往地上狠狠一摔,罗纹折本撕拉扯成半截,弹出老远,突兀地横在大殿正中。德宗一拍龙座站起身来,大发雷霆:“这个朱崇奂!都火烧眉毛了居然才想到下援书,简直是自不量力!那塔尔善是好惹的人吗!?二十五万!好啊!你们倒给朕说说,这二十五万铁骑现如今要怎么打?该如何退敌啊?”大殿上,群臣百官被吓得大气不敢出,听到皇上问他们意见,头垂得更低,生怕被皇上点了名。这些官员,并不是没有想法,怕说不出来惹皇上不高兴,而是即使有了想法也不敢乱张口。
眼下的形势,众官心中都看得明白。事情是明摆着的,战情出在北部,要救火,离得最近的自然是驻扎东北部涿东的镇东将军祝嵩,以及其手下大将,驻扎鹿岗的征逆将军高述。但棘手之处在于,如今太子宋启和四爷宋渊斗得正厉害,朱崇奂是太子的人,祝嵩和高述是四爷的人,朱崇奂才被皇上发作了一通,太子心里正不痛快呢,他们若再提四爷的人,只怕要和太子结下梁子了。这朝中谁不知道太子此人锱铢必较,若让他记上一笔,往后可有被穿小鞋的时候。而此刻也站在底下,本来最该开口的老四宋渊,却也是矜持着不发一言。目光紧紧钉在脚下的细石金砖,思绪却已飘至别处。他的盘算是,倘若有人开口提祝嵩,他再顺水推舟地分析形势,给予支持;倘若无人举荐,他提了祝嵩和高述,只怕会落个任人唯亲的名号,这种不讨好的事他老四是绝对不会干的。大伙儿各自心里打着算盘,于是皇上的问话,竟然是无人敢答,无人愿答。德宗一瞧这架势自然更是生气,正又要发作,中书令萧贤恭看不下去了,一拂袍袖站了出来:“臣以为,该遣镇东将军祝嵩、征逆将军高述使兵驰援。据臣了解,涿东、鹿岗二城,距冼州仅有百余里,当日发兵,两日便至。以祝嵩、高述援之,不至于延误战机,加重损失。”这位萧贤恭,是中书台的首辅,也是朝中的老臣、重臣、皇上的心腹大臣。此人向来不结党派,不惧非议,也最不怕得罪人。这话由他起头,自然是最合适不过的了。宋渊听罢,见终于有了出头的,连忙也站出来附和:“儿臣也同意萧大人的主张,如今情势危急,远水难解近渴,恐唯有祝嵩、高述能担此重任。”萧贤恭和宋渊这一开口,底下的许多大臣才终于找到了队伍,纷纷站出来表示赞同。但德宗心中却对这一边儿倒的回答不甚满意,他没有当即表态,沉吟片刻,点了三皇子宋昭的名:“老三,你以为该派谁去好呢?”此话一出,方才表了态的大臣心中皆是一惊,暗中向宋昭投来试探的目光。按理说,三皇子宋昭早年在岳郡带过兵,是行伍出身,皇上征求他的意见,并没有什么好惊奇的。但此时五皇子宋越也在底下站着,他也是带过兵的人,皇上为何不问他的意见呢?不消仔细琢磨,众人便明白了。五皇子宋越和四皇子宋渊同出一母,两个人绑在一块儿是人尽皆知的,而宋昭在朝中则是公认的太子党,他自己似乎并没有什么野心,而是一心为皇上,为太子,为大弘办事。皇上没有肯定萧贤恭和宋渊的主张,现在又绕开不问老五的意见,反倒去问老三,这不能不让众臣以为,皇上这是婉转地把机会留给太子呢。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说的,看来皇上心中是早有定议,只差寻求支持了。方才没有吱声的大臣这下分纷纷松下一口气,心中还有几分庆幸,倒是四爷的同党面上显得不大痛快,等着看宋昭要怎么答。宋昭本来对邬延以及塔尔善有所了解,现在听了半晌,他也有了些想法,便从旁站出来,从容答道:“以儿臣拙见,镇东将军祝嵩和征逆将军高述,只堪救急之用,并不是最佳人选。”德宗一听,便知道这老三和自己想到一块儿去了。他心中有了数,面上却不露声色,故作惊讶:“哦?看来你是有不同意见,说来听听。”宋昭微一颔首,道:“众所周知,邬延骑兵以骁勇善战著称,其可怕之处在于速度快,箭法准,于行进中进攻,调配自如,须臾间便可撕破对手防线。塔尔善此人更是难以应付,他之所以能统一邬延六部,靠得不是别的,正是其军事才略,和对骑兵得心应手的运用,攻可长驱直入,守可诱敌深入。试问,这样的敌人,能够单纯地以步兵或阵型抵抗吗?显然不行。而祝嵩和高述的军队,正是以步兵为主,骑兵辅之。多年来,中原的步兵在邬延的骑兵面前一直是优势寥寥,败绩累累。因此,我军必须主动出击,以骑制骑,以步辅之。而能够担此大任的,以儿臣愚见,非靖西王周瑜而莫属之。”提到靖西王周瑜之名,方才还在交头接耳的大臣纷纷止住了话音。本以为要得此良机的四皇子宋渊,则收回了投向宋昭的目光,心中暗暗不快。而等着瞧热闹的四爷同党,也纷纷垂下头去,一个个像缩回壳里的乌龟。一瞬间大殿里鸦雀无声,安静得让人不自禁屏住呼吸。大臣们之所以会是如此反应,是因周瑜早有威名,素来令人敬怕生畏。十三年前,正是邬延统领图门巴雅尔入侵的那次,当今圣上御驾亲征,却惨败定虚口,死伤无数,全军战力尽失,将领束手无策,几近放弃。而当年尚年幼的周瑜,身负重伤,却拼死带领两千骑兵将再度攻来的邬延先锋逼退,又以死尸筑墙,抵御了敌军数次进攻。在他的力挽狂澜之下,原本板上钉钉的败局竟被扭转为僵局,邬延大军久攻不下,对峙近一年之久,最终因为后方生乱,不得已在德宗九年的七月决定撤军。双方商定,以驼山为界,互不侵犯。难以想象,连杀敌无数的将领都害怕、胆寒的敌人,一个年幼的孩童竟然能做到从容应对。面对数十万的死尸,他超出同龄人,甚至胜过成年人的理智、镇静、冷酷,亦不能不让人感到惊愕胆寒。年幼时尚且如此,如今成长起来,该会是怎样的可怕?如此声名,比起仁慈宽厚,实在算不得美誉。但在德宗帝宋宸看来,臣有美誉,却非国之善事,周瑜反倒极令他极为放心。他的父亲周淳盛,是从他少年时便追随他的左膀右臂,随他经历过武平兵变,一路辅佐他登上帝位,平三川,征数郡,最后却是为了救他死在十三年前的定虚口。临死前,他留给周瑜的最后一句话,是让他继承父志,辅佐大弘。而周瑜也的确做到了,数次抵御突厥的入侵,镇压西北托尔木一带的叛军,在风沙凛冽,气候恶劣的关外一守就是五年。五年来,他一心向国,从不干政涉政。大弘边境安定,国泰民安,靖西从贫瘠之地发展到如今的繁华富饶,德宗看在眼中,也记在心上。故而,德宗向来不吝啬对周瑜的信任。周淳盛去后,德宗追封其永安定弘王,封土靖西,子嗣世袭罔替。至周瑜,封永安靖西王,视为已出,与诸位皇子平等对待,甚至有时还要偏袒几分。正因为此,如今边境战情又起,德宗帝首先想到的人选,不是别人,正是可以充分信赖,又曾与邬延骑兵打成平手的周瑜。听罢宋昭一番说到他心底的分析,德宗面上阴云这才散去,顿感欣悦:“好,甚好!此番见解鞭辟入里,正与朕的想法不谋而合啊。不知诸位爱卿以为,派靖西王去,妥当否?”德宗这用了看似商量的语气,征询的态度,却是无人敢与之商量,更不敢提出异议。既然是皇上首肯的人选,又是曾经力挽狂澜的少年英雄,谁还敢说个不字?于是众臣,情愿的也好,不情愿的也罢,纷纷附和,表示圣上英明。德宗十分满意,冲底下站着的中书大臣郭子仪一摆手:“子仪,你来拟旨,着靖西王周瑜为前部统帅,亲点将领,率军十五万,抵御邬延。”圣旨下发,八百里加急,不到三日就出了关,到了靖西地界。彼时周瑜刚刚巡防回到军营,近来突厥数部又在内乱,他得随时留意河对岸的情况,因而数日来,一直留宿军营督视军务。周瑜如今已经彻底适应了这新的身份、这陌生又似有几分熟悉的朝代,以及这莫名其妙多出来的另一段生命。他是真正死过一回的人了,对于上天这样的安排,他唯一想到的只有感激和珍惜。于是,并没有过多地不适,他很自然,也很欣然地接受了现有的一切,只是执意保留了自己曾经的名字。当然,还有更为重要的,是对前世的记忆。他像往常一样在书桌后坐下,堆叠如山的奏章,报呈,依旧占满了他的大半张书桌。这样的生活,是他自前世起就已经习惯了的。唯一令他感到不习惯,且是急切地念想着的,是藏在心中二十年都不曾淡去的那抹倩影。这二十余年,他遇到了太多的女人,却无一例外都不是他要找的那个人。而他也毫不例外地收起他的温润儒雅,乐于在她们面前展示他的冷漠,甚至冷酷。他听到最多的埋怨,便是说他不解风情,心似寒刃。如此评价,他常是一笑置之,不屑回应。他是从刀刃下摸爬滚打长大,踩着遍地尸骨,一步步走到如今的位置的。了解他的人自然清楚,心如寒铁,只是他沙场上迫不得已的一面,他的另一面,也懂得怜香惜玉,温柔体恤。只是那个让他甘心化作绕指柔的人,至今还不曾出现。循着油灯暖橘色的光亮,他的视线落在角落的那架瑶琴。多少年了,他时常幻想着在自己批阅军务奏章的时候,依旧有她琴声的陪伴。哪怕曾经的多数时候她都并不弹琴,只是静静地在他身边陪着,或坐或倚,或翻书或刺绣。他累的时候,她嘘寒问暖,替他按摩解乏,他却常爱逗她,看她或笑得眉眼弯弯宛如新月,或嗔他以大欺小倚强凌弱,他便觉得,那一整日的辛劳都算不得什么。不知为何,他笃信着,她也一定会在此朝此代重获新生。自他手中拥有权利,近十年来,他一直不曾停下过寻找她的脚步。只是茫茫人海,幅员辽阔,凭着他一副画像去找一个人,又谈何容易?想到此,他也不禁苦笑,忍不住取出她的画像,再一次细细端详。那画像上的姑娘纯净恬然,明眸皓齿,笑意盈盈,宛若五月荷塘中迎着骄阳盛开的莲花,又仿佛八月流火后的一股惬意凉风。他看着,眸中染上暖意,却又随即黯淡。前世,她随他一生戎马征程,尝尽世间酸甜苦辣,竭尽全力助他每一次取胜,到头来他却没能实现诺言,让她享过一日荣华富贵,过上一天安逸日子。他不敢去想,他离开后她该是如何悲痛欲绝,如何孤单地一人抚养他们的三个孩子,又是如何地结束她的一生?他抚着画的指尖微凉,低声喃喃:“丫头,你究竟在何处?”命运,有时却是奇妙的难以言说的机缘,它既可以让一个人开始一段新的人生旅程,也可以将茫茫人海,纷乱复杂的人世中两个毫不相关的人连结一处。更何况,是两个命中本就属于彼此的人。周瑜并未料到,他很快就会再遇到他心心念念,魂牵梦绕的她,而这机缘,此时正被传令军使揣在怀中,朝他飞驰而来。
【章二】阴谋批阅完最后一本奏章,已是子时过半。夜深人静,军中寂然,周瑜正准备更衣睡下,忽听帐外一阵马蹄急响,紧接着,高昂的声音随着马蹄声贯然入耳,透着十足急迫:“——八百里加急!靖西王周瑜接旨!”周瑜闻声一怔,急忙穿上刚脱了的外袍,整理衣冠迎出大帐,跪迎圣旨。听见动静,军中守将、侍卫、将领、甭管睡了没睡,也都得正襟整冠,到帐外聆听圣训。这是大弘的规矩,也是历朝历代的规矩,在朝为官,在场的对这一套早已熟悉得烂透。只是一众人现下心里却七上八下地打着鼓,大弘多年未有战事,八百里加急的圣旨可不多见,这可别是出了什么事才好。传令军使三十上下,长距离的奔袭令他一脸潮红,气息急促。但他却不敢有一丝半毫的懈怠,他勒马急停在周瑜跟前,手脚麻利地自马背上翻下,自怀中取出圣旨,展开读道:“着靖西王、卫国将军周瑜:八月辛卯,邬延额日敦巴部统塔尔善,率部二十五万犯我边疆。十八日,上宁告急,众卿商议,着卿前部统帅,钦点随将,率军十五万,即赴北境,并冼州军,以御外敌。事宜紧急,万勿耽搁。二十八日。”这封指令言简意赅,字字透着紧迫,众人听罢面上无不震惊。军令使读完,将周瑜虚扶起来,递过圣旨,急切道:“战情紧急,王爷请早些准备,即刻起程吧。”周瑜面色肃然,接过圣旨,向军令使道过辛苦,当即召集将领至大帐商议。片刻功夫,上将军沈从勋,征西将军傅子安,左将军刘衡,右将军任秋白,宣武将军柴康,军司马程佑常,录事参军黎文韬及一众大小将领便到齐了。周瑜先点了宣武将军柴康和军司马程佑常出列,命二人留守后方。柴康此人虽没有什么显赫出身,却是从最底层的小兵做起,一步步凭着自己的能力和立下的战功做到了将军的位置,也算得军中一员虎将。而程佑常则是周淳盛帐下的老将,多年来一直忠心耿耿,此二人心思沉稳,临危不乱,可担大任。此次调兵十五万奔赴北境,可说是倾巢而动,镇守后方的重任交给这两人,足见周瑜对他们的信任和放心。交待完柴康和程佑常,周瑜这才转向其余众人,语气凝重:“诸位,方才宣读圣旨,想必你们也听到了。如今邬延二十五万大军压境,皇上将此重任交给我等,是何其信任!还愿诸位将军与周某共担进退,破阵斩将,保我大弘边疆!”周瑜面虽冷肃,语虽沉凝,心却炽热。虽然年纪轻轻就封了卫国将军、靖西王,他却很少像其他将军或王爷一样派头十足,自称“本将军”或是“本王”,处处摆架子,立威风。而是尽已之能为手下人着想,与众将士同荣辱,共命运,这不能不算是难得,也是让如今这些将领甘愿留在这边陲,为之尽心竭力的原因。一语毕,周淳盛原先帐下虎将沈从勋便抱拳出列,毛遂自荐:“沈某愿为先锋!”多年来,沈从勋一直是周瑜帐下当仁不让的先锋,他虽然已年愈不惑,但在战场上却依旧威猛,尤以雷霆万钧而闻名。故而他来争做这个先锋,自是无人敢抢,也无人能与之抢的。周瑜清楚此点,锐目扫过众人,沉思片刻,才道:“邬延大军如今已经攻取上宁,下个目标必然就是冼州。我们此去,首要目的是保下冼州,逼敌后退,再以冼州为据点,方可久持。沈将军——”“属下在!”“念你赤心,我命你为中路先锋,领军一万,先去挫挫塔尔善的锐气,你可能担此重任?”“万死不辞!”周瑜敛眸一笑:“好!待沈将军先下一城,我与子安便率中路大军杀到,攻其不备,围援冼州。届时请右将军任秋白,领军三万掩护我军右路,蒋殷、刘海龙协军佐之;左将军刘衡,率军两万直往通邕关驻防。各位将军可自行挑选先锋将领,不必经我首肯,万事周备,即刻启程。可还有异议?”众人听到周瑜安排两万人驻守通邕关,皆是愣了一愣。这通邕关虽占据驼山卡口,是军事扼要,但却离定虚口和冼州还有段距离。塔尔善从定虚口进攻,显然是为了避开通邕关的险要,王爷却为何还要派人镇守通邕关?众将领都有些不明所以,而这当中最一头雾水,郁闷不已的,自然要数左将军刘衡了。他虽然年纪比沈从勋、任秋白小那么两三岁,但却与他们同为老将,威望和能力也毫不逊色于二人。此番他本是摩拳擦掌,准备大展一番拳脚的,没想到却给了他这么一件差事,连自己的侄子刘海龙都捞到了上战场的机会,王爷怎么就偏偏将这守城的差事留给了他?这种痛苦,但凡久经沙场的将领,都深有体会。好比一只饿了数日的猛虎,见到猎物,不由自主地两眼放光,刚刚磨尖了獠牙和兽爪,跃跃欲试地准备与其较量个你死我活,却被关进了笼子,只能看着同类与猎物厮杀,啖其肉,饮其血,自己却还饿着肚子,如何能不痛苦!虽然心中憋闷,但刘衡知道,周瑜向来心思缜密,用兵如神。他们没有考虑到的,他未必就同样考虑不到,既然如此安排,自然有他的道理。思及此,刘衡才算是勉强说服了自己,挑选了霍飞作为自己的先锋军。
朔方大军连夜启程,沈从勋率领的一万轻骑只用了两日就率先赶到冼州,正遇上塔尔善攻城的先锋部队。沈从勋当头痛击,将其先锋部众八千多人尽数剿灭。出师大捷,周瑜和傅子安带领的中军随即赶到,在右路军任秋白的策应下,将塔尔善主力部队逼退近十里,两军以定虚口为界,分别以冼州和上宁作为据点,各自安营扎寨,整顿旗鼓,等待时机。彼时,冼州守将廖通和朱崇奂也已经奋力抵御塔尔善强攻数日,朱崇奂更是自两月前就不曾睡过一个好觉,二人在城门楼上见到朔方大军驰援赶到,终于长长松了一口气。然而此时却还不是歇息的时候,塔尔善虽然退却了,但他的那二十五万骑兵却并没有遭到多少损失,随时可能卷土重来。情势依旧急迫,朱崇奂和廖通都十分清楚,虽然他们都万分地渴望能睡一个好觉,想把这个该死的塔尔善留给周瑜自己去对付,但这是由不得他们的。他们现在要做的,是将这两月收集到的所有情报、魏广郡的情况详尽地禀告给周瑜,以便商讨下一步的作战计划。见到周瑜及众将驰马至城门楼下,二人连忙吩咐手下打开城门迎接,未想周瑜却未有进城的意思,勒马急停,扬鞭朝城门楼上一指,高声问:“上面的可是冼州守将廖通和上宁守将朱崇奂?”二人站在高处,窘迫地不知该不该行礼,只得硬着头皮连忙称是。周瑜却没功夫顾及他们的慌乱,不由分说又扯了缰绳欲走,临走前撂下话道:“限你二人今日未时以前到我帐中报道,做好了功课再来,莫要耽误我和众位将领的功夫。可听清楚了?”廖通和朱崇奂对视一眼,只得又连忙答是。这二人此前从没跟周瑜打过交道,但周瑜的大名却是都听过的,心中同样是既钦佩又敬畏。之前二人本来还在忐忑将这位爷迎进了城该怎么招待,却没想到周瑜却压根儿连城都没打算进。方才这雷厉风行、毫不拖泥带水的行事风格,这不容置疑的口吻,彻彻底底地将两位年纪都大着他十好几岁的长辈给镇住了。二人就在方才这眼对视中达成了一个共识,这位爷可不是好敷衍的,别想睡觉的事了,咱们还是乖乖地回去准备功课吧。与此同时,在千里之外的京都,还有一个人,也跟廖通和朱崇奂一样正烦着。只是这人烦得却不是没时间睡觉,不是该怎么跟周瑜汇报军情,也不是怎么并四方之力,击退这个骁勇善战的草原之狼塔尔善,而是如何让自己人倒台。这个人,就是四皇子宋渊同出一母的亲弟弟,宋越。数日前,朝堂之上,当着诸位文武大臣,皇上却绕过他去征询宋昭的意见,着实让他尴尬落面。这也罢了,临了,又将北征的重任交给了那远水解不了近渴的周瑜,这更是让他气恼。对这二事,宋越心中一直愤愤不平,难以忍之。本来众臣举荐,由祝嵩去揽这战功是没跑儿的事,没想到因为宋昭几句话,这到了嘴边儿的鸭子却飞了。朱崇奂虽然冒进,丢了一城,可有周瑜坐镇,要抢回来,那还不是鼓掌之间的事吗?到那时,皇上若一高兴,反倒觉得这朱崇奂固守两月是英雄气概,理当嘉奖了呢?眼瞅着这大功小利全要被太子那边儿揽过去,加上太子这几日在他们兄弟面前那得意劲儿,他便越想越气不打一处来,左思右想,合计着如何还以颜色。宋越此人,虽然也有几分城府,但却是睚眦必报,心胸甚为狭小。他绞尽脑汁憋了几天坏水,想到一个在他看来万全的计划,只是他却是不敢自作主张的,他还要再去找四哥商量商量。一大早,宋越便登了宋渊的门。宋渊正在书房读书,抬眼见到宋越进门,便随口招呼了一声:“老五来了,坐吧。”宋越哪有心思坐,见宋渊一副气定神闲的姿态,这肚子里憋了几日的火就忍不住了,张口就道:“我说四哥,你倒还真有闲心看书,也不看看这都什么时候了!”宋渊从书上收回视线,瞧向宋越,不明所以:“什么什么时候?这大清早的,不正适合品良茗,破万卷么?哦对了,说到这儿我想起来了,这胡广亮几日前才给我送了几包上好的紫笋,这正巧沏着水,你也来尝尝……”宋渊说着放了书就要起来给宋越沏茶,宋越见状连忙给他拦住了,着急道:“四哥,我说你这是真不在乎,还是装不在乎啊?你看着太子这几日那趾高气昂的模样,难道就一点儿都不生气?”宋渊听到这儿,这才明白过来为何老五今日进门脸色就不大好。想到太子这几天在他面前那副讥讽嘲弄的嘴脸,他自然也是憋着一肚子气。只他却非是宋越这等毛糙人,外边儿受了气,恨不能当面儿就讨回来,即便忍了,回来也要发作别人。比起宋越,他城府更深,也更谙韬光养晦之道,纵是心有十成不快,面上也显不出一分来,甚是笑了一笑,仍旧倒了一杯茶递过去,道:“五弟这话是怎么说的,都是自家兄弟,太子若得了嘉奖,我们也理当替他高兴才是。”宋越一听直来气:“四哥,这儿又没有外人,比起太子,你我才是自家兄弟,有什么话不能说的!你与弟弟讲句实话,太子那德性,你莫非真能看得过眼?”宋渊顿了顿,摇头一叹:“我当然看不过眼。可就算我看不惯,又能如何?难道你我兄弟二人还能闹到父皇面前去,求他老人家收回成命,换祝嵩去不成?”宋越一听,这才振奋起来,也顾不得喝茶了,连忙道:“那自然不能。不过,我有个主意,就看四哥是否愿听一二了。”宋渊眉峰一扬,知道这老五八成又有了什么歪点子。府里人多眼杂,他连忙走到门口看了看院中是否有人,又将书房门窗关好,这才转身回来,瞧向宋越:“什么主意,你说吧。”宋越见四哥这是起了意,便也不多顾及,直截了当道:“他太子和老三不是争着要揽这大功嘛,咱们还偏就不能让他们得逞了。弟弟想的是,咱们不如收买来朱崇奂帐下的军士,让他以朱崇奂的名义给塔尔善通风报信,甭管让谁抓住拷问,只要一口咬定这就是朱崇奂授意,这通敌的罪名也就坐实了。等这事报上去,朱崇奂必定要倒了,他倒了,太子也就断了北境的一根羽翼……”“简直胡闹!”宋越话没说完,宋渊就厉声喝止,“这么铤而走险的主意,你怎么居然想得出来?且不说这样做置我国边疆安危于不顾,单是这陷害朝廷命官的罪名,只要被供出来,你我兄弟的地位也就保不住了,还拿什么去和太子斗?”宋越听罢,不但没有退缩,反倒冷冷一笑:“四哥莫急,我这话不是还没说完嘛。咱们要的,只不过是朱崇奂通敌的这个罪名,谁说要真将军事部署送给塔尔善了呢?再者说,那周瑜的军事部署,我也无从得知啊。至于朱崇奂帐下的这个人选,我早就看好了,那人有把柄在咱这儿握着,就算他遭殃了,也绝不敢连累咱们。我这几日已经派人去安排了,准保万无一失,只等四哥你同意了。”宋渊听罢,虽然心中仍旧十分不安,但想到这么多年来,他在与太子的无数次交手中总是占据下锋,皇上也向来对太子刻意偏袒,他心中便怒火熊熊,发誓某日定要扳回一城。老五办事,手脚一直很干净,即便失败,也不会追根溯源查到此处,他向来还是比较放心的。既然这是遍地难寻的一次良机,便权当一试吧。宋渊没有再制止宋越,而是面目凝重地盯着前方,默许地点了点头。
【章三】启程廖通和朱崇奂一中午没顾得吃饭,更别提睡觉,紧赶慢赶,才终于赶在未时以前,将两月来的战情战况、塔尔善大军的情况、定虚口至冼州一带的地况、甚至塔尔善的作战习惯和手下大将的个人档案都巨细无遗地整理了出来,又汇总成册,战战兢兢地呈给了周瑜。这份报呈,长度不短,俩人加起来洋洋洒洒写了有一万多字,还因为怕王爷嫌他们啰嗦,又删删改改,最终留下的,都是简明扼要的精华。可一万多字念下来也得费不少时间,两人心里七上八下地熬到录事将报呈读完,见周瑜自始至终紧蹙的眉峰终于舒展开来,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周瑜瞧向廖通和朱崇奂,自座位上起身,语气轻快:“二位辛苦了,这报呈资况详尽,巨细无遗,日后破敌,可堪大用。到时,我定为二位向朝廷上表请功。”廖通和朱崇奂一听,忙不迭地下跪叩谢。尤是朱崇奂,感激之情更是发自肺腑。单就说他负隅顽抗,导致大弘丢掉重镇上宁这件事,只要皇上不治他的罪,他就烧高香了,哪儿还敢奢想这上表请功的事。不过,不管怎么说,他们二人的使命都总算是完成了,接下来的主角,就该是周瑜和他手下的这些将领了。周瑜转向众将,问:“不知诸位听罢二位将军的报呈,对战局有何想法?”傅子安考虑已久,率先开口:“正如二位将军所言,塔尔善骑兵骁勇,一旦进攻,势如破竹,难以抵挡。我军骑兵虽不输邬延,但非十分之力而不能与之匹敌,尤其以定虚口作为战场,则更减胜筹,固不能贸然与之一战。此外,眼下正值十月,水草尚丰,邬延军可谓补给充沛,兵精马壮。综其两点,属下以为,因当先以小股兵力骚扰敌人,背城打持,将战局拖入冬季,再觅战机,绝不可在定虚口与之会战。”傅子安这番话,可算是说到了在场所有将领的心里。定虚口这个地名,听起来平淡无奇,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它在大弘将士的心中,却是一个永远难以抹去的阴影。定虚口虽然被叫做“口”,可要将它当作关口来看待,却实在是过于牵强了。说到这儿,就不能不提驼山。驼山是坐落在大弘北部边境一条绵延数百里的山脉,它东西走向,横亘在大弘和邬延两国交界的位置,是一条天然的地理分界线。但是,经过数万年的风沙侵蚀,驼山的险要已经不复存在,仅有个别关口仍能作为防御之用,例如通邕关、荡寇关,而其他的关口,比如定虚口,则早已演变为宽阔平坦的荒漠地貌,不再具有任何防守优势。在大弘与邬延友好相处、共商发展的时期,定虚口被用作贸易通商,很大程度上促进了边境的繁荣。但在两国交恶时,尤其在面对骑兵实力远胜于大弘的邬延军队时,这样毫无屏障可言的坦途,就变成了有去无回的鬼门关。想想十三年前的定虚口一战,近二十万人死在这里,或许如今脚下的土地就是用他们的白骨堆成,谁又能不感到后脊发凉。傅子安一语中的,戳中了在场所有人的要害。帐中瞬间沉寂下来,连周瑜也眉头紧锁,不发一言。傅子安所说,正是他在出兵之前就已经考虑到的。此战他最担心的,不是塔尔善的军事才略,也不是定虚口的地理位置,而是大弘军士对此地的恐惧,对邬延骑兵的恐惧。周瑜明白,要战胜这样的恐惧,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痛击塔尔善,不在别处,就在定虚口。深思熟虑之后,他眸一沉,斩钉截铁道:“下次交战,必须在定虚口,也只能在定虚口,而且,只许胜,不许败。请各位将军早作准备吧。”众将震惊之余,细思间,才似乎明白了周瑜的用意。统帅之谋,便在于不只局限在表象,更要善于发现掩藏其下更深层的原因,如此才可左右战局输赢。而周瑜看到的,也绝不仅仅比普通将领多出那么一小步,而是更为长远,也更为透彻。单就廖通和朱崇奂今日呈上来的这份报呈,他就捕捉到了两点非常值得注意的信息。其一,是朱崇奂记录的,早在七月二十日,塔尔善就已经派出了先锋部队攻取上宁,但却只派了两千人攻城,朱崇奂自然没有放在眼里,很快将这两千人击退。此后塔尔善又追加两千人,于八月二日继续攻打,上宁官兵奋力抵抗,形势僵持不下。直至八月十日,塔尔善才出动大将叶贺提和五万精兵,全力攻打上宁。从此事可以看出,当时的塔尔善,一来并没有将全部心思放在攻取上宁这件事上,只是采取试探的态度,侦查上宁的情况。二来,他十分轻敌。从数次追加援军,却都只有几千人这件事上,周瑜知道,塔尔善是一个极度自负,以至于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人,他的这一性格弱点,日后必定能够被他加以利用。其二,是由廖通记录的另一件事。十月二十四日,塔尔善派部所三千人骚扰冼州,廖通派出猛将邹据先开城迎战,率五千人将其部众击退,又一直追击至定虚口附近才撤军回城。塔尔善大军当时正驻扎在定虚口以北不到两里的地方,但他的反应却很耐人寻味,他既没有加派援军,也没有反扑紧咬,而是放任邹据先大摇大摆地回了城,没有出动一兵一卒追击。据此,周瑜得出了第二个结论,塔尔善此人,在轻敌、自负的另一面,则是极度的谨慎、多疑。通过这两件事,塔尔善的个性,行事风格,已逐渐在周瑜脑海中清晰起来,这个敌人,也开始变得愈发具体。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如何利用他的弱点,给予他致命一击。就在大弘军队与邬延军队隔山相对,剑拔弩张,全军加紧巡防,力求滴水不漏的时候,驼山脚下的邬延小部落桑多,却似乎并没有受到战事的侵扰,依旧祥和,清宁。山脚下的溪涧边,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女正在浣洗衣物。溪水潺潺,清冽明澈,将她清秀纯净的面庞映得波光粼粼,流盼生辉。微风拂过,掀起她长而乌亮的黑发,发梢在风中飞扬,腰间环佩坠饰摇动作响,将清脆的叮咚之声揉进风的间隙。少女一身束腰阔裙,交叠的襟领拂袖,精美独特的纹绣,正是邬延一族的传统服饰栾瓒。只是这身衣裳下,少女却生得一副汉人面孔,这在邬延族中并不多见,但桑多这个小部落,却早已接纳了她,无人觉得奇怪。少女洗好最后一件衣裳放进木桶,朝掌心呵一口气,搓了搓冰得通红的小手,便见远处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年朝她跑来。少年五官深邃俊朗,面容黝黑,生得高大结实,一边跑一边朝她招手,用邬延语高声喊道:“洛瑶……洛瑶!卓雅乌玛有话要对你说,快回来吧!”被唤作洛瑶的少女莞尔一笑,笑容仿佛沾了草原上晨露的清透,清透干净得没有瑕疵。她拾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臂弯挎上木桶,站起身来高声答:“知道了,安达,你先回去,我马上就来!”少年走远了,洛瑶却重又将木桶放下,站在原地,环视这熟悉的景色,眺望远方的草原,身后的山巅。晌午的阳光耀眼地铺撒下来,她不得不抬起一只手,遮挡去一些光芒,才看得清不远处部落的一顶顶毡房。正是快要到午饭的时候,炊烟自那里袅袅升起,又顺着风消散在这朔北的干燥空气里,一切是那么宁静,安心,就连曾被江南水乡滋润长大的她,竟也觉得亲切而熟悉,充满留恋。今天,她就要离开这里了,尽管这个部落给了她家一般的温暖,但她却知道,自己并不能在此度过一生,是该离开的时候了。
她出生后不久,便因战乱而流离到此地,被如今的额吉钦兰卓雅带回部落抚养。卓雅的丈夫在战乱中死去,那时他们还没有孩子,而她,就像上天赐给她的一般,刚刚好出现在她的生命。所以,她为她取名“洛瑶”,在邬延语中,意寓“天赐的礼物”。洛瑶很喜欢这个名字,瑶在汉语中,有美玉之意,而前世她最牵挂的那个人,名中便也有一个玉。洛瑶,洛瑶,每每她读出这个名字,仿佛就又离他近了一些。她相信着,也期待着,她的命运之中一定会与他再有一次相遇。在这条件艰苦,生活困窘的草原,她为了找到他而支撑着生存下去的信念,而现在,便是向他迈出第一步的时候了。她思前想后,决定先去往中原,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再想办法找到他。虽然她并不知道此生的父母是谁,会是怎样的人,甚或还会不会与她相认,但除此之外,她别无选择。洛瑶收拾好浣洗干净的衣物,向部落里走去。迎面而来的族人,知道她今日就要离开,纷纷与她道别,拥抱。洛瑶带着感动和感激,谢绝了他们执意要她带上的别礼,这才一一与他们别过。穿过众多毡房,走向部落最尽头最小的那顶,在门口停了下来。洛瑶将木桶放在一旁,推开木门,见到卓雅正坐在炉边缝补,便笑着道:“额吉,伊勒安达说你有话要对我说?等我一会儿,我把这桶衣裳晾了就来。”卓雅见到洛瑶回来,眸中不觉染上爱意,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儿,朝洛瑶招手:“别忙活了,等会儿额吉自己去晾,你快进来。”洛瑶回头瞧了一眼那满满一桶衣裳,只好摇了摇头,进了毡房,在卓雅身边坐了下来。卓雅拉过洛瑶的手,佯装责备:“都要走了,不多陪额吉呆会儿,却偏要去浣洗。你这丫头,可真是一点儿也没有舍不得你额吉。”洛瑶歉疚地笑了笑:“这天马上就冷了,我是怕我走了,那些厚重的衣袍都要留给你来洗,再冻坏了你的手。”卓雅一听,眼眶不由地酸涩起来,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爱怜地端详了洛瑶一阵儿,这才忽地想起什么似的,起身走到屋那头,拉开坏了一扇门的小木柜,从里面取了一方包袱出来,递到洛瑶手里:“好孩子,你的东西额吉都替你准备好了。这包袱里,有你路上的干粮、几个乌玛给你凑的首饰镯子,有你亲生父母留下的襁褓,还有额吉这几天替你多缝的几套衣裳。额吉不会做中原人的样式,只好做了咱们邬延的,你凑合穿几天,等到了关内,再想法儿把首饰换了,去做几件新的,别让中原人误会了你。”洛瑶接过包袱,手中发沉,心中更沉,整了整衣裳,端庄地跪下磕了一头,含泪道:“额吉,您对洛瑶的好,洛瑶会记得一辈子。待洛瑶寻到生身父母,一定再回来报答额吉养育之恩。”卓雅扶起洛瑶,自己也已经是泪流满面,哽咽道:“傻孩子,额吉不要你的什么报答,额吉只要你平平安安地,回到中原,和父母团聚。只是,不论走到哪儿,遇上什么,额吉都希望你记得,你是吃着邬延的干稞,喝着邬延的马奶长大的孩子,你一定要像咱们族人一样,坚强、勇敢地活下去,记住了吗?”洛瑶抹去脸上的泪痕,将包袱挎在身上,重重点了点头:“额吉,我这就走了。”“走吧,走吧……我再送送你。”卓雅难掩心中的不舍,喃喃着,随洛瑶出了毡房。送别的族人们纷纷迎出屋来,洛瑶却不敢多与他们寒暄,道别,甚至连多看他们几眼的勇气都没有。她逃也似地向部落外跑去,生怕自己一回头,看到额吉偷偷背过去擦泪,族人们踮着脚朝她挥手,或是听到有哪个人喊了她的名字,她便要忍不住停下向前的脚步,转身回到他们的怀抱。可她知道她不能,虽然她的心因为分离而沉重,虽然她的眼泪早已溃不成军,虽然她对这里是如此的不舍——但既然已经决定了,就不能再回头。洛瑶跑了许久,一直到已经离开部落有一小段距离,她才终于停下来大口喘息。正此时,她却又听到背后有人远远地唤着她的名字,她慌忙转头,才见是晌午的少年正向她跑来。少年叫做伊勒,是部落族长哈兰巴纳家的大儿子,自小便对她十分照顾,因为大她几岁,她便唤他安达,在邬延语里是兄长的意思。洛瑶匆匆擦去脸上的泪水,等伊勒跑到她面前,才问:“安达,你怎么追我到这儿,出什么事了么?”伊勒平复了一下急促的呼吸,这才道:“我是有几句话还没来得及对你说,这才追过来的。”洛瑶听他这么说,不由笑了:“昨晚吃送行饭的时候,你倒没说几句话,怎么现在我都要走了,又有话要对我说了?”伊勒黧黑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并没有接洛瑶的茬,而是干咳了一声,十分严肃地问:“洛瑶,你年纪这么小,又是个女孩子,这一路对你来说有多危险,你想过吗?我再问你一遍,你考虑好了吗?当真要走吗?”洛瑶没有回答,收起面上的笑容,认真地点了点头。伊勒见她的态度依旧如此坚定,只得沉沉叹了一口气:“看来当真是谁都劝不住你。我知道,你们中原的姑娘过了十五岁就到了嫁人的年纪,你要赶着回去,我也就不拦着你了。此去一路多加珍重,最近邬延与大弘正在定虚口一带交战,你穿过驼山便径直向南去,千万不要往西走,记住了吗?”见到洛瑶默默点头,他不由苦笑一声,从腰间解下一把银质短刀,递到洛瑶面前:“这把刀给你,你带在身上,应该能派上用场。”洛瑶抬眸一瞧那把小刀,银质的刀鞘已经有些泛黑,雕刻着邬延传统纹饰,精美异常。不经细思,连忙摆手:“这不是你的贴身之物吗,我可不能收,太贵重了。”伊勒却不容她拒绝,不由分说将刀塞进她手中:“拿着吧,你带着它我才好放心。走吧,我看着你先走。”洛瑶只好将刀系在腰间,看向他黝黑俊朗的五官,棕绿色的瞳仁,以及左眼角那道一寸来长的伤疤。那道疤将她拖回少时记忆,那是那年她在草原遇到狼群袭击,他为了救她落下的。她想着,鼻腔忽而一阵发酸,迟疑了一下,还是上前给了伊勒一个拥抱:“安达,保重身体。我会惦着你们的,替我照顾好额吉,好吗?”伊勒喉头哽哽:“会的,我们都会的,放心去吧。”洛瑶十步一回头,看着伊勒的身影愈渐小去,直到消失在视野之中,心中多了一丝忐忑。她自小在草原长大,连驼山都不曾出过,如今却要离开自己熟悉的地方,熟悉的人,还没走出多远,她已经开始觉得担心,害怕,更别提今后还要只身穿过山川、河流,去往遥远的中原。对这个世界,她充满了陌生,恐惧,只为着一个信念,就踏上如此充满未知的旅途,这样的决定,如今却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否是对的了。但不论如何,既然已经到这里了,就硬着头皮向前走吧。 穿过驼山,再往南走三五日,便该到达燕门。但一连走了数日,四周围却还是一望无际的荒漠,戈壁,连半个人影也没有见到,更无论驿站城池。洛瑶终于开始感到有些慌乱,置身戈壁之中,这情景是那么熟悉,她梦到过很多次自己孤零零地站在草原中,大声呼救,却收不到任何回音。如今,草原虽然变成了戈壁,不变的,是遍寻无人的贫瘠,秋日枯萎的沙棘,耳边永不停歇苍凉的风声。尽管是靠着太阳的起落来作为方向的指引,然而空旷又没有参照物的荒原戈壁,却最易让不熟悉地况的旅人迷失方向。自以为走的是正南,其实已经不知不觉地走了错误的路线,洛瑶如今便是如此处境。唯一庆幸的是,她还能平静下来,仔细分析自己现在的境况。干粮所剩无几,水袋中的贮存也在一天天减少,她意识到事情的急迫,必须尽快想个办法才行了。想到伊勒曾说如今中原的大弘王朝正在定虚口一带与邬延交战,那么其大军必定也正在此处驻扎了?只要有人的地方,就还有希望,洛瑶咬咬牙,决定就往西走。她只在白天赶路,等夜幕降临,容易迷路时,便找一处避风的沙坡歇息。就这样走走歇歇,当太阳又一次快要落山的时候,她却惊慌地发觉,水袋中的水也已经所剩不多了。她选了一处避风的小坡坐下来,失神地看着日头沉沉西去,天边的云霞渐渐被黑暗所吞噬。戈壁上的日落,总是如此壮阔而孤寂,起初她还觉得美不胜收,但见得多了,便开始感到厌倦。数不清这是她离开桑多的第多少个夜晚,时间似乎被无限拉长,变得漫长而又难捱。她开始怀念部落里简陋但温暖的毡房,有些酸涩,有些烧喉的马奶酒,香甜的酥油茶,还有额吉每晚入睡前那个温柔的吻……洛瑶想着,仿佛悠扬的马头琴和邬延妇女清亮的歌声又在耳边吟唱起来,浑身的疲倦都随之消散了,眼皮渐渐感到沉重,不觉沉沉睡去。一阵凌乱的马蹄声将洛瑶从睡梦中惊醒,她慌忙坐起身来,就见面前一队数十人的骑兵,军装齐整,马匹精悍,为首的军官正用审慎的目光打量着她。人!终于见到人了!这是洛瑶看见这群骑兵的第一反应,她激动地几乎要哭出来,不由自主道:“感谢老天!”洛瑶太过于激动,以至于并没有反应过来,自己不仅穿着邬延族的服饰,还冒出了一句不折不扣的邬延语。而面前的这队骑兵,日夜巡逻,正是为了肃清邬延派来的细作。为首的听见这句他全然不明白意思的鞑虏话,眸中一亮,更加确信了洛瑶的身份,不由分说命人将她绑了起来,准备带回营审讯。洛瑶起初还欲辩解,但回过神来再想,自己的目的不正是如此么?这份口舌,还是留着等进了军营再费吧。
【章四】入营傅子安自周瑜帐中出来,已是接近子时,他揉了揉太阳穴,按例向自己帐下前哨游弈使的帐中走去。这前哨游弈,是专门负责军营巡防的部队,长官称作前哨游弈使。周瑜的朔方军中共设八名前哨游弈使,分属不同将军帐下,这些游弈使又下辖前后左右及军中五支分队,每队十至五十名骑兵不等,视战情需要随时调动,由队正领辖监管。傅子安边走边盘算着今日去巡营该说些什么,他之所以为这件事感到头疼,是因为自打大军驻扎下来,便一直没有什么动作。而定虚口那边儿的邬延大军,也仿佛销声匿迹一般,没有半点动静。塔尔善正像是一只狡诈的草原狼,正在暗中静静观察着它的猎物,寻觅着动手的时机。只是这只狼如今遇到的却并不是可口的佳肴,而是一个比他更为凶猛的对手。两个人就像商量好了一般,在暗中默默较着劲,仿佛谁先沉不住气,谁就要输掉这场以生命作为赌注的比赛。周瑜按兵不动,傅子安自然也没有什么战略部署,只能命手下众将加强巡防,密切注视可疑人员,同时也不能掉以轻心,随时做好大战的准备。只是连着几日,该说的话他已说了个遍,该做的安排,他也已经布置得差不多了,又能变出几分新花样儿来。他正愁着,就见一名军士急慌慌地朝他跑来。凝神仔细一瞧,这人他面熟,似乎是巡逻队中的军士。怎么,难道是出什么事了?傅子安纳闷的功夫,那名军士已经跑到了他跟前,站定行过军礼,这才喘着粗气,一脸焦色道:“傅将军,今日队中巡防,抓住了一个邬延人,典游弈正命属下去找您呢!”傅子安听罢心中一凛,又惊又喜,连忙大步朝游弈军帐走去,边走边问:“你们可有审讯过,这人是什么来头,可是塔尔善派来的?”军士被问得一噎,不知如何回答,只得支支吾吾道:“这个……将军您还是自己去看吧,这个人,她……她比较特别。”傅子安被这回答给搞了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特别?怎么个特别法儿?难道塔尔善派来的人还能使出什么匪夷所思的新招儿不成?他心中狐疑万分,却没有再问下去,匆匆向游弈使的大帐赶去。一掀帐帘,傅子安便瞧见了被五花大绑,正跪坐在地中央的洛瑶。傅子安一愣,不及反应,游弈使典政已迎了上来,抱拳行过一礼,指着洛瑶,满面肃然,汇报起来:“傅将军,我手下今日巡营碰上一个邬延人,见她形迹可疑,便带了回来。我们从她身上搜出了驼山一带的地图,一把刀,还有各类奇怪的物件。我怀疑她是塔尔善派来的细作,可她嘴很紧,不论怎么问就是不招。”傅子安瞥了一眼桌上散乱的物什,仔细打量了洛瑶两眼,问:“这姑娘看着不过十几岁的模样,你据何认为她是塔尔善派来的细作?”典政一脸愤懑:“别看她年纪小,可却会说邬延语和中原话,又生得一副中原人模样,这不正利于让我方放松戒备,混入兵营,窃取情报吗!?这些野蛮人,真他娘的……”“典游弈。”典政话未说完,傅子安却摇头一笑,将他打断。本以为当真捉拿到了塔尔善细作,未想却是个小姑娘。失望之余,还是婉言提醒道:“依我看,你们是紧张过度了。这姑娘分明生得一张汉人面孔,若是细作,她大可穿中原的衣服,扮作军人,大摇大摆地混进营来,何苦还要穿着邬延的衣裳、带着邬延的衣裳,生怕别人看不出自己的身份?”洛瑶听到这儿,终于长长地松了口气。连着几日的奔波,她早累得没有力气和这些人苦口婆心地解释,如今总算是来了个聪明的,这个什么副将军,瞧起来不仅翩翩儒雅,一表人才,看来还算是个明白人嘛。洛瑶心中嘀咕着,朝傅子安感激地笑了笑。典政却是一脸尴尬,这么简单的道理偏疏忽了,邀功不成,连忙给自己找台阶下:“可是,她身上搜出来的这些东西、还有她这邬延族的衣裳,又确实让人不得不怀疑啊,我也是……实在拿捏不准,这才派人去请将军您过来审讯的。”傅子安留意到桌上锦缎的襁褓,心中有了计较,便道:“据我所知,多年前上宁失守,许多刚出生的婴儿都因战乱流离到了邬延,这姑娘看着年岁相符,只怕也是其中一个,如今要回到中原寻亲的吧?典游弈,你和你手下的人将可疑之人带回来审问,这做得没错,也很好,只是依我看,这恐怕是误会一场,审讯就不必了,赶快将人放了吧。”典政黑脸一红,得了傅子安的台阶下,保全了自己在属下面前的尊严,自然也得买傅子安的这个面子。连忙吩咐手下将洛瑶松绑,该赔礼赔礼,该道歉道歉,又替她收拾好了包袱行囊,带下去伺候了一顿好茶好饭,这才给她指了一条往燕门去的捷径,送她出了帐门。
不过,洛瑶如今却并不打算往燕门去了。她见这傅子安颇具慧眼,为人正直,又像是个好说话的人,便决定去说服他将她收留军中。之所以如此决定,一来是因为她身上并没有带多少盘缠,出了军营大门,要不了多久,只怕就得沦落到街边乞讨了。二来,她一直对军营有着一种向往,总觉得这是属于公瑾的世界,而留在这样的地方,或许也能让自己感到离他又近了一些吧。洛瑶下定决心,等了片刻,见傅子安从帐中安排完任务出来,便不顾军士的阻拦,上前拦住了他的去路:“将军留步,小女子还有一事相求!”本来被典政派来送洛瑶出营的那位军士,哪知她磨蹭了半天竟是留了这一手,正欲阻拦,却被傅子安制止下来。他扬手示意军士退下,这才转向洛瑶,语气客气:“何事,请说吧。”洛瑶迟疑一下,问:“不知将军能否允我投军?”傅子安神色微怔,随即笑开:“官兵都是由官府招募,也得要走程序的,哪由得我一句话,便能招你入营?再者,我们大弘军队还从来不收女兵,你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能做什么?”洛瑶早想好了说辞,连忙道:“我知道军中不收女兵,可女大夫总是收得吧?我懂医术,能做军医的!”听到洛瑶说懂医术,傅子安眸中一亮:“哦?你所说的‘懂’,是当真能够救人性命,还是不过略通皮毛而已?”对于自己的医术,洛瑶到底还算有十分底气。毕竟,她前世也曾跟着名师学习过,在军中实践过,甚至在战场亲自施行过。思及此,她自是自信一笑:“止血包扎,不过雕虫小技,救人性命,更不在话下。将军若不信,试试便知。”傅子安见洛瑶自信满满,不惧一试,这才陡然对她重视起来,心中暗暗雀跃。大弘向来军医奇缺,历代皇帝,也向来忽视军医组建培养。直到德宗继位,上下以武为尊,军中初组军医,这才逐渐重视起大弘的军医培养。只如今医馆开始选拔军医尚没有几年,民间对军医的认识,普遍还停留在“辛苦”、“危险”、“俸禄低”这层,甚少有人愿意选择做一名军医。至于女子,尽管大弘男女大防并不苛刻,也向来设置女医正、女助教,但军中却未曾有过先例,也鲜有姑娘家能做得来如此辛劳的工作。而愿意选择的,大多是投军被淘汰下来的那些贫苦出身的百姓,他们却又大多因识字太少,或天赋欠缺,难以胜任。因此,如今大弘军中真正精通治疗外伤、正骨、接骨、以及内理调养的军医,可以说是寥寥无几,屈指可数。本来军医数量已经是捉襟见肘,杯水车薪,何况眼下又正在战时,若能得到一个真正精通医术的大夫,便意味着挽救更多性命,自然令人振奋激动。考虑到此,傅子安顾不得多作寒暄,忙请洛瑶到伤兵大帐一试。洛瑶切脉引针,灸法娴熟,俨然已是个行家里手。傅子安看在眼里,已然忘了自己刚才还说过的什么官府招募的场面话,心里已在盘算着,这个姑娘,便是她要走,也一定得把她留下来。至于什么规矩,若王爷问起了,自己再与他慢慢解释吧。洛瑶顺利地被留了下来。二人从帐中出来,傅子安特意嘱咐:“虽然我动用私权破格留你,不过军中也有军中的规矩,你一个姑娘家,留在这尽是男人的行伍之中,太过引人瞩目了。自你今晚到军医大帐报道起,便需以男儿身份示人,否则此事在军中传开,我便不好跟王爷交待了。至于更衣换洗,你便去找掌医正韩允兴,他会帮你单独安排。记住了吗?”“洛瑶省得了。”洛瑶连忙颔首行礼,自己如今这年纪,男孩姑娘没几分差异,倒是不甚担心被人识破。只听他为自己清誉着想,考虑周到,心下不由暖了暖,拜谢道:“洛瑶谢过将军大恩。还敢请问将军姓字,如何称呼?”傅子安却一笑,将她扶起:“不必行礼,也谈不上什么恩情,反倒是我有求于你,你我各取所需罢了。我姓傅,名子安,字长卿,你随他们称呼我傅将军便好。”洛瑶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他不是她以为的什么“副将军”,而是因为姓“傅”啊!她自嘲地笑了笑,却听傅子安不急不恼,温润绵和的声音响起:“怎么,我的名字很好笑么?”洛瑶抬起头来,连忙摆手:“不是不是,将军误会了。我是在想……呃,其他的事情。”傅子安倒没有追问下去,只将手下人取来的巡病俭校营常服递给她,道:“去找个没人的地方将这身衣裳换上吧,可能会有些大,我见你带着针线,便自己想法儿改改。时候不早了,早些回帐歇息吧。”傅子安说罢朝洛瑶微一颔首,转身要走,洛瑶却又唤住他:“将军,我还有个问题想问。”傅子安只好停住脚步,无奈道:“你的问题倒还真挺多的,说吧。”洛瑶讪讪笑了笑,本来他已经答应她留下来,她便没理由再问旁的,只有个问题实在令她疑惑又忐忑,哽在喉中,不吐不快,“将军……难道就一点儿都没有怀疑过我?难道不怕我真的是个细作么?”傅子安面上一哂,不禁觉得眼前这个姑娘还真是有趣,他都已经答应她留下的请求,怎么还要没事找事,问这么个问题,心眼儿也着实太实在了。“你若真是细作,怎还会问这样的问题,这不是自己挖坑往里跳吗?”“留我在军中自是要担风险,将军肯留我,定是觉得我值得冒险信任,我其实是好奇将军判断一个人的依据罢了。只将军若这么解释……倒实在牵强。”傅子安凝着她探求清澈的眸,陡然觉得心中一痒。那双眼睛很漂亮,似带着草原吹来的暖风,在这风沙凛冽的荒漠,似乎是唯一不会蒙上尘埃的那一双,透亮纯净得令他陶醉。他在心底失笑,拥有如此清灵眼睛的姑娘,必定也有着水一般无暇的内心,又怎会是个细作?只这番话他却羞于启齿,干咳一声,道:“我虽然不知你为何如此年幼就只身孤往中原,但你年岁如此小,漂泊在外,自然是会遇到不少难处的。留在军中,或许能够让你免遭些磨难,想来也是件善事,不是吗?至于我为何认定你不会是细作,这倒没什么理由,只因我相信自己的判断,也相信你不会令我失望。”洛瑶明白他对她是放心而没有戒备的,这才安下心来,感激地朝他笑了笑。傅子安却又问:“你的名,可是邬延人给你取的?”洛瑶点头:“是,洛瑶在邬延语里寓意‘天赐的礼物’,我便按着发音取了这两个字。”傅子安垂眸笑了笑,洛瑶,落瑶,天上落下的美玉珍宝。很好听,也很好记,只是却不适合出现在军营,“回去想想取个别的名字,免得明日同僚问起,不好蒙混过关。”洛瑶点头应下,他便淡淡一笑,“早点歇息。”转身走了。目送他纤长的身影消失在夜幕,洛瑶忽觉心跳空了一拍。他的翩翩风度,笑起来的时候,眸里的那份柔意,温绵的嗓音,像极了前世初遇时公瑾的样子。那时他正值青葱韶华,未经风沙历练的年纪,浑身的少年意气还未退去,却也是让年幼的她最为倾心的样子。洛瑶想着,倘若自己的心还是曾经的那个未谙世事的少女,或许也会对如今的傅子安一见倾心吧。可毕竟,如今的她,已不再是曾经总角垂髫的小姑娘,而公瑾,自然也不再是当年那个青涩稚嫩的少年。只是此世的他会是什么样子?倘若她们再次相遇,自己还能认出他来吗?而他,还会记得自己吗?
【章五】初见寝帐外西北风刮了半夜,大帐的毡顶扑簌扑簌地响着,帐内则是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交错在一处,似在比赛谁能压过谁似的。洛瑶头蒙在被子里,却还是半宿未能安枕。脑中一会想到周瑜,一会儿又冒出傅子安吩咐她想名字的差事,辗转反侧了大半夜,到四更时,才终于艰难地睡着了一小会儿。的确只是一小会儿,因为天光还没大亮,她就被人从被窝里拎了出来。她实在困的睁不开眼,费力张开一条缝,依稀看见面前几个儒衣装扮的男人正围在她床边儿,其中一个年岁稍大些的见她终于有了醒的迹象,一撇嘴,哐当一脚踢在床邦上:“小子,听说你是新来的?怎么,瞌睡挺多啊,还不赶快起来干活!?”洛瑶给这猛震一吓,困意当即被驱散了一半,慌忙爬起来披上外氅,怯怯瞅着面前几人,一头雾水。干活?干什么活?傅子安分明说过今日会派人来带她熟悉巡病俭校的情况,她这还什么都不清楚,便让她干活了?可纳闷归纳闷,毕竟是新来的,若怠慢了这群老人,往后指不定要被收拾成什么德行。心念一转,连忙毕恭毕敬地对面前众人行了一礼:“各位前辈,在下初入军营,对这儿的情况还不甚熟悉,若有不妥之处,还盼各位见谅。前辈们若有何吩咐,在下这就去办。”方才领头朝她发难的那位一听,乐了:“好啊,倒还挺懂规矩,孺子可教也。既然你这么识得大体,那就去把该干的活儿干了吧。”说着朝后边儿招招手,叫人取过两个大木桶来,扔到洛瑶面前:“去军需那儿把水领了,咱们好洗漱,动作快点儿啊。”洛瑶这下才明白他们口中的“活儿”是指什么了。怪不得她瞧着这群人当中年纪最轻的那位高兴得活像是加功进爵了呢,她这新兵进营,苦活累活可不得全落在她身上了!亏她还以为是让她去做些什么录书、誊抄、整理之类的简单差事,弄了半天,还是得从杂活儿开始干起啊!无奈归无奈,洛瑶却还是懂得军中的规矩的。服帖地应了一声,撸起袖管提了桶,乖乖地去替全帐人打水。前世的时候,她在公瑾军中作为医正巡帐,时常碰到年纪尚小的新兵被上司使唤得团团转,那时她还总在他面前替他们打抱不平,怨那军官以上欺下,不知体谅关照。他却蹙眉反驳,若连这点苦都吃不了,又如何能上战场打仗?作为军人,必须能经得住所有的磨难和历练,没有捷径可走。无论跳过哪步,都有可能让他们在今后的战场上丢了性命。比起死,受这点小罪又算得什么?他低沉有力的嗓音仿佛又在耳畔响起,他曾经说过的许多话,洛瑶都一字不漏地记进心中,他不在时,便翻出来回味咀嚼,那滋味总是甜蜜而幸福的。只她现今却不能被他宠溺着,仅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听着,而是真正成了他那套规则的切实履行者,这令她一时五味陈杂,难以言说。洛瑶提着水桶,四处询问打听,好容易问到了位于另一个营区的军需大帐,顺利地排队领到了水,却不得不望着两大桶水不住叹气。如此沉的两桶水,究竟要怎么提着它们穿过整整两个营区?罢了,硬着头皮提吧!洛瑶胳膊细腿也细,虽然在草原时有不少活要她帮忙,但重活累活却向来是伊勒帮她分担,故而这么多年,她依旧没练出多少力气。就这般停停走走,走走停停,惹了旁人一路哂笑,累得气喘吁吁,这两大桶水才终是被她跌跌撞撞提回了大帐。可却又免不了因为动作太慢、晃洒了水,被劈头盖脸教训了一顿。吃过早饭,有事要忙的都陆续走了,洛瑶却又要留下来帮众人洗碗刷筷子。正收着碗筷,帐帘被掀开了,一个穿从九品青色公服的年轻人进了帐来,环视一圈,扭头问门旁歇着的那位:“老孔,昨儿晚上是不是有个新来的住到你们帐来了?”被叫作老孔的那位抬眼一看来人,连忙起来打招呼:“哟,陆内正,早啊。”说完抬手一指愣住的洛瑶:“喏,就是那个小子。容我多嘴问一句,这小子是什么来头?怎么一声不吭地就给塞进来了?”陆姓年轻人见洛瑶抱了满满一怀碗筷,笑了笑,压低了声音:“啧,我看你们倒挺照顾他的嘛。不过,往后还是悠着点儿吧,这小子是傅将军安排进来的,什么来头,不用我多说了吧。”老孔一听立马机灵了。哦!原来是傅将军的人啊,怪不得呢。傅子安是什么人呐,傅家在朝中世代为官,傅子安年纪轻轻又御封了正四品上的征西将军,那可是王爷的左右手,似同亲兄弟,这份儿关系自然是不必说了。咱们往后的确是得悠着点儿,不能“照顾”的太过分了。年轻人提醒完老孔,便抬高嗓门朝洛瑶喊:“哎!那个新来的,你把手里的东西给王参举,对,就是你身后的那小子。你随我出来一下。”洛瑶猜着,这大概就是傅子安派来带她熟悉这儿情况的人了,便朝王参举抱歉地笑了笑,将怀中的一大摞碗筷塞给了他,随年轻人出了大帐。一出来,年轻人先将她打量了一通,这才讪讪一笑,道:“你就是傅将军新安排进来的吧?实在不好意思,今儿早上临时有些事耽搁了,来得晚了。这新兵入营呢,被使唤是难免的,习惯就好,你别太放在心上。”“哪里,干点儿活儿而已,都是我份内的。”洛瑶客气了一句,猜着这年轻人八成是个小官,便抱拳行了一礼,道:“敢问大人如何称呼?”年轻人脸色一窘,连忙摆手:“嗬,这大人可不是随便乱叫的。我呢,就是一个九品的小内正,负责内科诊治处方,姓陆,单名一个‘简’字,你叫我陆内正,或是陆大哥都行。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呢?”洛瑶还以为打今儿往后都要被称为“小子”,连取名的事儿也省了呢。没想到这陆简却陡然问了她姓名,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片刻,才磕磕巴巴道:“我……哦,陆大哥就叫我阿瑶吧,我父母听人说小子取个姑娘名命好,好养活,所以就这么叫了。”洛瑶想了一夜该叫什么,却是没想出什么名堂来。瞎起一个吧,她怕自己不熟悉,会露馅儿,可用真名吧,又实在太明显,因此只得仓促地用了这个名字,寻了这么个借口。陆简听了倒没觉得惊奇,反是一脸了然:“我说呢,怪不得你这小子生得细皮嫩肉的……哦,咱们还是言归正传吧。今日韩医正派了我来呢,主要是带你熟悉熟悉咱们巡病俭校营,日后给你安排事情,你也好知道该跟谁请示汇报。”“那就有劳陆大哥了。”“哎,不必客气。”陆简敦厚地笑了一声,边领洛瑶往前走边介绍道:“咱们就从寝宿说起吧。咱们营在编一共五十四人,分住在营区外围的三间大帐里,你住的这间呢,是从九品的普等医官及学徒住的,后边儿那间,是给正九品及以上的外正、内正以及马正住的,挨着的那间,则是给掌医正韩大人单独住的。咱们大弘的品级制度很是严格,加上王爷治军从严,如果没什么重要事情的话,你可惦记着,千万别到处乱窜。”陆简说完,又带洛瑶绕过大帐,来到营区正中,指着面前的几顶大帐,一一道:“这几间呢,分别是咱们营各位医正办公坐诊的大帐、管理药材器械的大库,还有那几间,就是伤患大帐了。近几日是没什么伤员送来,可要等开战了,那可就有你忙的了。这医正办公的大帐,除非是情况紧急,不然一般是轮不到你们做学徒的去的。接下来的这几日,倘若没有战情,伤患也并不多的话,你要做的,就是先在药材器械库帮忙清点库存。”“进来吧。”陆简掀了药材库的帐帘,招呼着洛瑶,领她进了大库。一进帐,便是一股子各类药材掺杂在一起的气味儿扑面而来,说不清是清香还是苦涩,只洛瑶闻着,却是熟悉得不能更熟悉,油然觉得亲切。大帐四周围的架子上放满了贴着标签的小纸包、登记造册用的账本,帐中间摆着一张大方桌,边儿上围坐着五个医官,正聚在一处闲聊呢,见陆简打先进来,纷纷起身行礼:“哟,陆内正来了,下官有礼了。”“哎,免了吧。”陆简扬扬手,对其中一个穿石青色公服,年轻清瘦的医官道:“蔡敬,我今儿带了个学徒过来,先放在你这儿熟悉两天。这是傅将军亲自交待的人,你可给我好生提点着。”蔡敬一瞧,哟,这不是昨晚新来那小子嘛,早上还被支使着出去提了水,怎么没过晌午呢就成了傅将军的亲信了,这来头可不小啊,连忙点头答应着:“傅将军亲自打了招呼的,我岂敢怠慢了。陆内正就放心吧。”“嗯,你省得就好。”陆简点头,又转向洛瑶:“咱们营比较特殊,药材、器械呢,都是不归军需负责,由咱们自己管着的。每日用了多少,损耗多少,剩余多少,谁用了,谁借了,都得清点归库,核对入账。你这几日呢,先跟着这位蔡巡库熟悉熟悉流程,有什么问题,甭管是关于咱们营的还是全军的,还是生活上有什么困难,你都尽管找他,他们解决不了的,你再来找我。”洛瑶了然地点头,陆简便又对一屋子人道:“我可把人放这儿了啊,劳烦诸位多帮衬着点儿。我那儿还一堆活儿等着干,就先走一步了。”
陆简一走,众人便纷纷将目光投向洛瑶,洛瑶被瞧得尴尬,不知该说些什么缓和气氛,只得又行一礼:“阿瑶初来乍到,还承蒙各位前辈关照提点。不知……我现在需要做点什么?”蔡敬不敢再使唤她端茶倒水,想了想,只得道:“咱们库平时大都没什么事,就是战时才会忙起来。这会儿没人来取药,你就先歇着吧,等来人了,我再给你解释怎么进账出账,登记入册。”洛瑶答了声是,便寻了桌子紧边儿上的椅子坐下,百无聊赖地听这些人继续刚才的话题。她刚才进帐之前,这几人正在这儿故作高深地探讨战术部署呢,这一被打断,也不知道说到哪儿了,当中一人便随便起了个头,又接着说起塔尔善骑兵如何骁勇,王爷这按兵不动的计策用意为何了。洛瑶又一茬没一茬地听了半晌,似乎听出了点名堂,也大概了解了些战情战况,只却不知众人口里屡次三番提到的这位“王爷”究竟是何许人也。这位听起来倒像是个传奇人物,可她自小在关外长大,又是成长在桑多这样闭塞的小部落,却是从来没有耳闻过,自然也就生了几分好奇,这才竖起耳朵来。可这下众人又转了话题,洛瑶也没再听到想听的。忙活完一下午,待到交接回帐,她才将蔡敬拉住:“蔡巡库,我这初进军营,对各营各帐都还不太熟悉,早上提水也是找了好久才找到,您能带我四处转转吗,也省的我以后再干活找不到路。”按规矩,各营人员不得在营区间随便串访走动,若被纠察碰上,那可是要军法杖责的。蔡敬本来打算拒绝,不过转念一想,这小子可是傅将军的人,就算碰上了也好解释,熟悉军营嘛,哪儿能不随便走动呢,刚好自己也憋坏了想溜达溜达,这便宜不占白不占。这一想,便答应下来:“你小子来头这么大,以后谁还敢使唤你做事啊。不过你既然是咱们军中的人了,熟悉一下大营也无可厚非,我就带你到处逛逛吧。”蔡敬领着洛瑶出了巡病俭校营,挨个营区地转过去,洛瑶跟在一边儿,默默记下一些可能会去的营区该怎么走,不时提几个问题。就这么走着问着,眼看快逛到了军营大门口,二人这才准备折回大帐。该问的都问得差不多了,洛瑶才想起那位王爷来,便又问:“对了,蔡巡库,你们今日聊天一直提到的这位王爷,究竟是何许人也啊?”洛瑶这一问可暴露了她的来路,蔡敬听罢,极是惊诧地瞪大了眼:“你小子别是在跟我说笑吧?”洛瑶这才从蔡敬这反应里觉察出了什么,怔了怔,紧忙赔着笑解释:“哦,蔡巡库不知,我呢,从小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知研究医术,这也是误打误撞才被安排进了军营的,对这情况的确是不大熟悉。”蔡敬这才恍然大悟,“我就说嘛!咱们王爷的盛名,别说是在靖西了,那就是在整个大弘也是响当当的,若会有人不知道,也就只有像你这样的书呆子了。”“如此听来,咱们王爷可算是个传奇人物了?”“那可不得。”蔡敬说到这儿,委实是一脸崇敬,如数家珍:“咱们王爷之所以这么出名,这可说来话长了。十三年前,那会儿兴许你才刚出生呢,王爷就已经在定虚口一战成名了。当时若不是王爷力挽狂澜,救大弘全军于水火,如今哪儿还有咱们大弘朝的兴盛啊?这之后,王爷又北击托尔木,西御突厥屡次犯境,那可当真是百战百胜,骁勇无敌,也因此也得了‘朔漠之鹰’的名号。大弘的年轻人,大凡想参军报国的,都以能在他军中做事为荣呢。”洛瑶边听边想象着这靖西王的样貌风姿,有如此传奇经历,定是个豹首虎目,健壮如牛,喝一声威震三军,跺一脚地都要跟着战战的猛汉子,年齿只怕也要多转上两轮,便道:“能有如此成就,封王加爵,位居甚高,想必王爷也有些年纪了吧?却不知王爷此人样貌、气魄会是如何?”蔡敬却笑:“这你却说错了,咱们王爷如今不过二十出头,甚是年轻呢。不仅年轻,样貌也是出了名的俊朗,那可是在大弘都数一数二的美男子。”洛瑶听着不由微讶,印象之中,那些能封王封爵的,不是皇亲国戚,便是追随皇帝打下江山,一身丰功伟绩的传奇老将。而这位靖西王,年纪轻轻却有如此地位,看来也必定是个极为不凡的人。想到此,洛瑶又不禁联想到周瑜,此世的他若也生在行伍,恐怕也不会比这位王爷差到哪儿去吧。如此想着,倒更是好奇,急于一睹其人风采,复又问:“敢问蔡巡库,这王爷平日会不会到咱们营去?”蔡敬撇撇嘴:“王爷管着全军的事务,日理万机,就算是有个头疼脑热,那也是传咱们的医正过去,哪儿会亲自过来呢?就连傅将军这样体恤官兵、时常亲自巡营的将军,能在营里碰到他也是你运气好,更别提王爷了。我打参军到现在快两年了,也就是远远瞧见过几回罢了。”洛瑶闻言不禁失望,蔡敬像是看出她的心思,便笑道:“你瞧,我就知道你们这些小子听了王爷的事迹,十有八九是不亲眼见上他一面不甘心的。我虽然也没什么办法能帮你,不过,我记着王爷有个习惯,每次交战前都必要出营勘察地形地况的。咱们这也离大营门口不远了,多等一会儿,若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碰上王爷回营呢。”洛瑶这才又来了兴致,二人便留在原地边聊边等,巡营的军士来来去去好几拨,过问了几次,幸好都被蔡敬挡驾下来。只眼见着天都要黑透了,大营外却还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洛瑶的心情也不由从期待逐渐变成了不耐,不忍耽搁蔡敬的休息时间,只得悻悻道:“蔡巡库,我看咱们今日是没赶对时候,天也不早了,还是早些回去吧,免得耽搁了您休息。”蔡敬也点头:“嗯,你才进营不久,往后的机会还多着呢,不在这一日功夫。”话虽如此,但洛瑶心中却多少还是有些遗憾的,奈何天色确实已晚,次日还要干活,也只得打道回府了。二人转身往回走去,未走出多远,却听身后营门方向传来一声划破夜空的高喝。“王爷回营——”跟着,便是一阵杂乱沉闷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铮铮入耳,振聋发聩。洛瑶浑身一颤,不知从哪儿来的一阵心悸,慌忙回身朝营门望去。这惊为天人的一瞥,让她霎时间立在原地,怔然失措。营门豁然大开,伴着马蹄扬起的滚滚沙尘,一队骑兵前呼后拥着进了大营。茫茫夜色陡然成了点缀,她的视线,呼吸,心跳,每一个毛孔,每一根毛发,都仿佛凝滞在了为首那人的身上。他坐下一匹白马,那马高大健美,肌肉流畅,毛色油亮,仿若银缎。而马背上的人,也是昂然挺拔,一身银甲,月影之中,泛着灼灼银辉,仿佛周身都沐着一片光晕,令月亮星辰都黯淡下去。他面容冷峻,严肃,锐利的眸凝视着前方,目不斜视,长驱直入,径直向中军大帐而去,未做片刻停留。一瞬,洛瑶恍然如入梦中,望着那飞驰而去的背影,心尖惊颤,泪水翻涌,几度控制不住,便要夺眶而出。他……实在太像他了,像到即使隔着如此远的距离,穿过那飞扬沙尘,朦胧月影,她也能将他们的面容轻易重叠在一处。他会是公瑾吗?她内心忐忑而激动,满心期盼,却又不敢笃定,只是茫然愣在原地,怔怔望着那熟悉的背影渐趋小去。
发完占沙发!!嘎嘎嘎!顺便。。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湮尘姐因为ID被封凌晨才解禁,估计了一下觉得本帖可能半夜之后才解除隐藏,为了不让大家看到一个只放了简介没有正文的帖,所以拜托我帮她发下文(我是时差党)。。。。嗯,基本就是这样。。。原谅我,语文不好,可能表达不够清晰。。凑活理解吧大家于是上面这五章就是这周所有的文了,不够啊不够啊不够啊有木有!!!怒吼!!墙裂要求湮尘姐交出所有存货,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好吧这都是玩笑话。。。我其实是想说,穿越架空什么的甚好啊,真是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周王爷好霸气!湮尘姐文笔也更大气了,赞一个!可是!!怎么俩人都还没说上话就没了!!预测下,傅子安会是男小三么?还有还有,小乔版文案究竟是什么情况!????难道是悲剧!?说好的圆满结局呢!?
新作感觉不够看,写得好,继续努力,支持你      --他叫拉简·朗多  我爱他 
书封镇楼都超美啊喵,正文还没来得及看,等忙完这两天周末再看~激动
等等...!新作是悲剧啊?
先站板凳!赞!
⊙▽⊙前辈是还说我太幸运了么!写的太好,点赞点到爆!   ----“部长,我们一直跟着越前跟踪他……真的大丈夫?”切原带着一点害怕的问着幸村。   “没事呢。妇唱夫随,龙马都出来了,我还有理由不出来么。”幸村一脸笑意的回答。--来自等待专属客户端
点赞!公瑾出场超帅!
!回复了!暑假慢慢看了,中考党挥泪顶!
公瑾 公瑾!!!好帅……无法想象柔情的他了…….
感觉像个宏大的计划. !
昨晚看到点不进来很捉急没想到湮尘姐那么晚还发了 高三党无奈啊.
以前看凤求凰虐了老半天 心都碎了…….
啊啊啊终于发了!!我现在赶着去上课。。。现在前排占个位。。等回来慢慢看!!
看到停!不!下!来!感觉湮尘姐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啊~文字张力够足场景好恢弘!画面感好强!公瑾一出场整个人都不好了艾玛!不愧是我大本命,铁血真汉子啊!~~还有三皇子+靖西王这种设定好带感~~但是看文案为什么又像是悲剧啊。。。虽然打完古二我已经被补刀补习惯了但对悲剧还是不能免疫啊QAQ 还是求圆满·~
烟尘姐姐加油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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